第81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12
温浅宁微微一怔,随即叹了口气,撇开眼眸道:“本来就有些认床,换了地方难眠,又被遇刺折腾了半宿……虽说最后是听着你念书才勉强睡去的,可今早又起得极早,怎会不困。”
说罢,少女委屈地皱皱鼻子,季寒临戳了一下她的脸蛋,无声地安慰着。
顾及着怕会有什么旁人路过,两人的行为举止没太亲密。
“时候不早了,本公主得先行前往宴会。”
这个宴会是参与祭祀的人都必须出席
,季寒临自然也需要。温浅宁扯了扯他的袖子,说:“你我若一道前去,旁人看见难免生疑,本公主就先走啦,你稍候再来吧。”
他点点头:“好。”
少女抬步走远,裙摆拖曳在石阶上,显得背影格外纤细修长,季寒临目送片刻,才缓缓收回目光。
等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他也转身离开,循着人声渐密的小道往祭祀的宴会处而去。
山间的风吹来,带着几分湿凉,行至一处偏僻之地,正欲抄近路而过,忽然看见前方谢云霁匆匆闪入一间僻静屋舍。
季寒临眉心微蹙,他不喜欢谢云霁,本不欲多管,可才到了那院落边缘,就听见屋内传出一声暴喝:
“混账!你这个不孝子,竟敢在外头养外室?还让那个外室怀孕了?!”
随即,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脚步一顿,路过的他沉默不出声,眼底暗色翻涌,终是驻足未行。
屋中的谢云霁连连认错道:“父亲息怒,孩儿知错。”
“你明明知道,为父原打算替你谋划,与昭华公主结亲,这可是天赐良机!”谢相国的声音里满是怒恨与失望,“若真能迎娶公主,日后待宣平一统天下,凭借着宣平帝对昭华公主的宠爱,你将来不愁没有好前程!可你现在呢……养外室也就罢了,还闹出孽种!成何体统!”
“父亲息怒。”谢云霁连忙磕头辩解,“孩儿对那女子并无情意,不过是将她当作泻火的工具罢了!谁知她心思不纯,竟私下偷偷倒掉了避子汤,想借子上位。”
“父亲放心,孩儿心悦的只有昭华公主……是绝对不会让殿下知道她的存在的。”
“……”
屋里的动静停顿了好久,一声长长的叹息才落了下来。
“你知晓事理与其中利害便好。昭华公主一向恣意,虽然说为父瞧着她的态度,对你还是有好感的。但要是知道了你外面那个女人,还搞出了孩子,是必然不愿意嫁给你的……”
谢相国冷哼一声,“你应该知道,那女子腹中的孩子万万不可留下,我们谢家的长子,必须出是自昭华公主腹中的嫡子!”
“孩儿知道,孩儿回去便会处理好。”
屋外,少年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谢云霁竟敢说,他心悦的只有昭华公主?季寒临在心中冷笑。
若这便是所谓的心悦,那也太过恶心。
心头翻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厌恶,这人口口声声称爱慕温浅宁,可他与谢相国这是将温浅宁当作了什么?所谓的“心悦”不过是参杂着利益和算计罢了。
况且,口口声声说喜欢着谁,却在外头养外室,这叫喜欢吗?若是真心喜欢,又怎会碰得了旁人?
季寒临眼里的冷意更深。自己喜欢温浅宁,从未多看过别的女子一眼,对真正喜欢的人心怀敬重,哪怕此刻两情相悦,也只敢轻轻亲她的脸颊,唯恐吓到温浅宁分毫。
可在谢云霁与谢相国口中,他们甚至妄言什么让昭华公主给他们谢家生嫡子,这简直是对她的亵渎。
虽然自己自幼受困于不受宠的大晏皇子身份,却也从不敢轻亵“喜欢”这两个字,对温浅宁的喜欢是他心底最珍重的情感,是他所有黑暗岁月里偷偷渴望的光。
而现在,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孩被这等龌龊虚伪的人打着主意、试图沾染……
胸膛因怒意而起伏,季寒临阖上眼,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滚的戾气。
她不该被任何人轻慢。
……谢家是吧?
季寒临冷冷收回目光,转身而去。
设宴之处已是鼓乐喧天,心思一直在季寒临身上的温浅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时不时地往他的位置那里瞟,而少年还是迟迟未到。
直到许久,才看到季寒临步入殿中,温浅宁心下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明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他怎么会来得这么晚?
歌舞既起,殿中侍女奉上各色美酒,案上的果酒香气清甜,入口时宛若蜜浆一般,没有一点儿辛辣味。
少女忍不住轻轻啜了一口,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好甜!”她小声嘀咕,表情变得雀跃非常。
又继续倒了一盏,唇畔沾着酒,显得晶晶莹莹的,憨态可掬的公主眉目间尽是满足。
“这果酒竟这样好喝……”温浅宁摇晃着手中杯盏,心道,唔,简易就像是在喝现代世界的饮料。
一个没注意,公主殿下竟然喝了这么多酒,追云见状,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俯身劝道:“殿下,酒水不可多饮,虽说果酒味甜,实则酒性不浅,您若喝多了,只怕不好。”
可温浅宁哪听得进去?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抬下巴轻哼道:“没事的,本公主向来酒量极好。你看,本公主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脸都没红,说明这酒也没什么嘛!”
反倒伸手去拿另一壶,神采飞扬地继续给自己倒着:“这酒味道着实不错,浪费了岂不可惜?本公主今儿就要喝个尽兴!”
说着,她竟将面前那壶果酒尽数斟尽,笑意盈盈的,自己一饮而尽。
追云急得直跺脚,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在一旁的逐月看得暗暗心惊,连忙上前站了站,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公主醉后的神色,生怕旁人看出端倪。
眼见自家殿下两壶下肚,追云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她自小跟随温浅宁,自然知晓殿下向来酒量一般般,平日喝上半盏黄酒便要闹腾,何况今日宴上的这果酒虽甜,后劲却是极烈。
果不其然,不出一盏茶工夫,温浅宁便觉得眼皮沉重,头晕目眩,她原本挺直的脊背渐渐松弛了下来,双颊飞红,眼神朦胧。
“殿下……殿下?”逐月焦急地低声呼唤。
小公主微微眯眼,红唇轻启,喃喃道:“这酒……好晕……啊……”女孩声音娇软,下一刻,像是要散热似的,伸手扯了扯衣襟,整个人懵懵懂懂的。
“殿下请稍等,奴婢这就带您回寝殿歇息。”追云暗叫不好,心想这下可糟了,若公主殿下真在宴席上醉得失仪,传出去岂不是要成别人的笑谈?
更别提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几个王公贵族都想要暗暗挑公主的错处。
于是乎,追云急急起身,绕了个弯儿向那座上之人,请示道:“陛下,殿下昨日尚未歇好,兴许是今日乏了。因惧怕公主身子吃不消,奴婢斗胆,是否可以请殿下先行退席?多谢诸位体谅了。”
闻言,宣平皇帝看向了温浅宁。
此刻状态还算正常的,只是她冲着自己傻笑了一下,温承衍便一眼看出了端倪。
自己女儿自己清楚是什么德行,只能无奈地点头道:“也罢,好生护着昭华,送她回去歇息。”
得了旨意,追云这才转过身,逐月立刻附和:“殿下身子金贵,不宜久坐,奴婢这就护送殿下回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动作都一刻不停歇地扶起温浅宁,只盼着尽快将她带离这里,不然公主殿下再胡言乱语闹出什么乱子……就完蛋了。
好不容易回到寝殿,追云替她卸去繁复的簪饰,逐月取来净帕细细擦拭她的身子。温浅宁歪靠在锦枕上,眼神迷离,双颊因酒意染得娇艳,唇角仍旧傲气十足地嘟囔着。
“本公主哪有醉……”
两名侍女想笑又无奈,轻声哄着她,扶她坐上榻去,谁知少女反倒睁大了眼,任性得很,宁愿倚着床柱东倒西歪,也不肯乖乖躺下。
“
殿下,还是歇下吧,等奴婢去煮些醒酒汤来,喝过就会好些。”追云叹了口气,柔声劝着。
温浅宁含糊地“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方才宴上,远远地只望见温浅宁起身离席,两人座位隔着极远,季寒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少女身体不适而提前离开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悄悄起身离席。反正他的身份对于宣平来说,并不重要,因此哪怕贸然离席也不会引人注意。
待他出了宴会之地,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往昭华公主的寝殿的方向而去。
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季寒临走到寝殿外。门口正站着逐月,逐月看到他一愣,连忙行礼,压低声音:“季公子?您怎么会在此处?”
“公主……她怎么了?”季寒临问。
逐月微微迟疑了一下:“殿下只是醉了,并无大碍,奴婢们已替殿下更衣,追云替殿下去煮醒酒汤了。”
听到这话,季寒临的心才稍稍放下,他低低“嗯”了一声,看向紧闭的殿门。
男子的神态她看在眼里,逐月心中五味杂陈,垂下眸,小声道:“那么……天晚了,季公子也请回吧。”
季寒临刚要点头,里边的少女却忽地开口,传来软软的声音:“逐月,让他进来。”
心知只能对公主殿下的命令唯命是从,纵使逐月有些不太情愿,也还是沉默着依照她的话语,给季寒临开了寝殿的大门——
作者有话说:差点忘记发了[托腮]
第82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13
原本温浅宁半阖着眼,可耳边一听见少年的声音,她又睁大了一双美丽的杏眼,眸光湿漉漉的,带着醉意与几分委屈。
“季、季寒临……”她含糊地叫了声,娇软得不像平日高傲的昭华公主。
季寒临闻言立刻上前,半蹲下身,神情温柔:“殿下,我在。”
少女就这样盯着他,随后竟伸出手,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腰。
整个人都扑在他身上,脸颊埋在他腰侧,糯软撒娇道:“你怎么才来……本公主等你,好久了……”
在一旁的逐月愣在原地,她明白自己该避开,可双脚却像生了根,半步都挪不开。
而被扑到怀里的季寒临僵了片刻,耳根微红,有些慌乱地压低声音哄着:“殿下,你醉了,先松手,好不好?”
“不要。”不肯罢休的温浅宁倔强地摇着头,双臂圈得更紧,“本公主想干嘛就干嘛,你还想管我?!”
“公主……”季寒临对着小公主这样的胡搅蛮缠,没有办法,感到无奈,“我有点要事要和你讲。”
怀中的少女眯了眯眼,抬起头,眸中酒意氤氲,水光潋滟。她仔细盯着他的眼睛,见他这么认真的样子,忽然红着脸问:“你不会要突然求亲吧?哼,本公主是不会答应的,嗯……如果你认真点,本公主勉勉强强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会同意吧。”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季寒临被温浅宁跳脱的思维和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了,他伸手覆上她的发顶,很配合地调笑道,“原来我竟不知,公主殿下这么想嫁给我?”
这一句揶揄,叫温浅宁彻底红了脸,她哼了一声,不再多说,只是更紧地抱住他的腰,不愿意松开。
同样在屋子里的另一个人低着头,内心的酸涩让逐月意识到自己再也看不下去,努力掩去眼中的酸楚,独自默默地退下了。
“公主殿下。”收起方才的玩笑后,季寒临叹了口气,神情渐渐郑重,“我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同你说。”
只是……女孩醉眼迷离,似懂非懂地抬眸看他,眼角因醉酒而泛红,像是被细细描上的胭脂,明艳动人。
“你要说什么?”她显然不在正常状态,有些娇气地问道。
虽知现在不是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但想起谢相国与谢云霁的对话,其中对于温浅宁的算计,使他不得不立刻想要提醒她。
少年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开口:“谢云霁……他并非良人,只想利用你,殿下切莫轻信他。”
说的时候,季寒临的心中在翻涌着此前听到的那些污秽言语,纵然他不愿在她面前提及,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骗。
然而小公主闻言,只是愣了愣,随即弯起唇角,以为季寒临是吃醋了,笑得有点傻:“你怎么又吃醋了呀?”
季寒临:“……”
他竟被问得心头一颤,一时无言,可当目光落到她砣红的脸颊与湿漉漉的眼眸时,所有正色之言都梗在喉间,说不出口。
“公主殿下,我是认真的。”
季寒临只能再重复一遍,捧着女孩的脸,掰正她的脑袋。
温浅宁懒得再听下去,迷迷糊糊地扑在他怀里,蹭了蹭,呢喃着说着什么:“本公主才不会被人骗呢……而且,在我这里,谁都比不上你,对吧?还有,不要再叫我公主啦,叫我宁宁……”
说完,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像只困倦的小猫一样,缩在他怀里不再动作。
“傻子……”季寒临无奈,伸手替温浅宁拉了拉锦被。
昏昏欲睡的少女仍不肯松开手,紧紧攥着他衣襟,似乎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会走远。
于是乎,他只能俯下身来,在温浅宁耳畔极轻极轻地说着:
“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宁宁。”
她似是听见了,却又似乎没听懂,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
另一头,宴会也早已经散场了。
大皇子温元昭的寝殿之中,一片狼藉。
“砰——”
一只茶盏被人狠狠地砸在地上,顿时碎成无数尖锐的瓷片,四散迸飞。紧接着,茶壶、笔架一件件物品被掀翻,重重摔在地上,发出连续不断的刺耳的声响。
侍候的小太监们瑟瑟发抖,跪了一地,谁都不敢抬头。整间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怒意,压得人喘不过气。
大发雷霆之人的衣袍已经凌乱,眉目间燃着暴戾的火气。温元昭胸口剧烈起伏,目光阴狠地盯着脚边的碎片,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祭祀之日,象征着天命与皇权的延续。这是他们宣平最隆重的典礼,也是宣平皇帝最看重的日子。
可是今日,父皇竟只让自己在旁行礼观仪,没有交付任何重任给自己来处理,更没有丝毫关于承继的暗示!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父皇根本没有想把皇位传给自己!
一想到这里,温元昭的心口就像被利刃割开,愤怒与屈辱一齐涌了上来。
他是大皇子,是长子,理应自小受尽光耀,也应该是最顺理成章的储君人选。
可偏偏……父皇迟迟不立储,反而对那个废物无能的妹妹极尽宠爱。
想到温浅宁,他更是气得头脑发晕。
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父皇总是二话不说就满足她。就像今日的宴会上,原本应是还有一个公主敬酒的环节,但只要她借口不适,就能随意离席!
更可笑的是,所有人都默许了她的离开,谁都不敢拦她半步。温浅宁仗着父皇的宠爱,便能这般放肆妄为吗?
眼底一片阴鸷,温元昭冷笑着,咬牙咒骂道:“好得很……她能继续这么嚣张,那还不是因为有父皇护着。哼,等有朝一日,我登上那至尊之位,定要给她这个废物一点颜色瞧瞧!”
话音未落,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昭儿。”
伴随着熟悉的女声,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款款入殿。
郑贵妃此时见自家儿子的寝殿内满地狼藉,眉头紧蹙,却并未第一时间斥责,只是挥退了下人,缓缓走近。
“你这是怎么了?”她抬手抚过儿子满是怒意的眉头,语气不急不缓,“祭祀才刚过,你就闹出这样的动静,若传到你父皇耳中,岂不是大为不妥?”
温元昭猛地一转身,眼神泛红,几乎是吼了出来:
“母妃!您难道没看出来吗?父皇今日虽然什么也没做,却已是分明地表了态,他根本没打算立我为太子!”
“你怎会这样认为?”听他这么说,郑贵妃心头一震,她不明白为何温元昭突然说这种话,沉声问道。
“祭祀是国之大典,按照传统,帝王若有意传位,都会借此之机,当众暗示……”温元昭冷哼一声,怒意滔天,“可父皇呢?他只让我站在一旁!什么都不交给我做,这不是摆明了对我不放心吗?”
说到最后,再次抬手,又是一只杯盏被狠狠摔下,摔得粉碎。
见状,郑贵妃皱紧了眉头,不得不安抚大皇子:“昭儿,慎言!你父皇一向深沉,他的心思岂是我们能轻易揣度的?未立储君,或许另有考虑。”
“另有考虑?”温元昭眼底浮上森冷的笑,“除了我,他还想立谁?二皇子庸碌,三皇子懦弱,那些旁支更不堪一提!难不成,他真要立那傲慢无礼的公主?”
提及温浅宁,他的眼神变得更为阴狠:“她仗着父皇宠爱,向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母妃,你可记得,当初我不过是在马场上算计了那个大晏质子,而她事后竟为了给那个质子报仇,将我的好马尽数抢走了!她算什么?凭什么能如此张狂?”
一时间沉默了下来,郑贵妃的眼神晦暗不明。
她当然知道,昭华公主如今几乎是皇帝心头的逆鳞,谁都不敢触碰。就连自己,虽贵为贵妃,也不能在宣平帝面前说她半句不是。
“怎么可能,昭儿。昭华公主毕竟只是一介女流,皇位怎么可能落在她的头上?”女人叹息,“只是……昭华不同于旁人,你与她针锋相对,只会惹来父皇不快,此时此刻,我们还惹不起她。”
“惹不起?”温元昭眼神愈发冰冷,胸口剧烈起伏,“母妃,您也怕她?她不过是个无用的女人!”
“慎言!”郑贵妃厉声打断,随即压低声音,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偷听,这才冷冷道,“你父皇对她的宠爱,你不是不知道,她若真受了委屈,整个后宫都会为她翻天。你若此时去与她争锋,岂不是自取灭亡?”
温元昭双拳紧握,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他咬牙切齿。
“那便是说,只要她在,我就永远无法安稳?”
郑贵妃目光闪烁,无奈开口:“是这样没错。”
感觉到胸腔中燃烧的怒火化为满满都不甘,温元昭沉默半晌,忽而冷笑道:“既然如此,我岂能坐以待毙?”
郑贵妃一时不解,正欲开口,却见儿子已陷入自己的思绪。
“父皇身体健朗,不知还能坐镇多少年,若真要等他亲自传位,只怕等不到我这辈子……”温元昭恍惚地说着,“既然如此,就只能逼他退位。”
“你疯了?不许胡说!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若敢乱来,出事了怎么办?”这等逆反言论落到郑贵妃的耳中,吓得她大惊失色,连忙捂住温元昭的嘴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骇人言论。
“母妃,您难道还看不明白?若我不先下手,迟早被逼入死地!既然父皇心思难测,那我就自己夺!只要我登基,天下就是我的!”
温元昭的眼神,逐渐透出一种危险的光。
母子对视良久,没有办法,她只能颤声问:“可……你打算如何逼?”
片刻之后,温元昭吐出两个字:
“借力。”
“借力?”郑贵妃浑身一震,她大概猜想到了,所谓“借力”,指的是什么。
“你要勾结外邦?”她瞪大了眼睛,“你可知这是何等罪孽?你……甚至可能为此丢掉性命啊!”
“成王败寇,等我登上九五之尊,谁还敢说我大逆不道?那时,他们只会歌功颂德,说我是天命所归!”
温元昭的声音坚定,带着滔天的野心。
郑贵妃望着他,知道他一旦起了这种想法,一时间是劝不动的,只能慢慢打消他的念头。
她按下心头惊惧,缓声劝导:“可是昭儿,你可知母妃如今最担心的是什么?”
“父皇心思难测,迟迟不立我为储,这还不够担心吗?”温元昭眉目阴鸷,冷声道。
“不是。”郑贵妃摇摇头,眼底闪过一抹精明算计的光,“母妃担心的,是昭华,如你所说,她是我们目前最大的对手。”
见温元昭有些被说动,继而,郑贵妃眯了眯眼,继续耐心劝着:“所以啊,眼下你最该做的,不是急着与父皇争锋,而是先要动她。”
“动她?”温元昭眸中寒光一闪,隐隐带着几分疑惑。
郑贵妃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这幅阴毒模样,和温元昭简直如出一辙:“她虽受宠,但终究是女子,是女子便逃不过婚嫁……若是能在这件事上做点文章,让她的名声毁了,即使她再得父皇宠爱,又能如何?”
闻言,温元昭怔了一下,随即眼神骤亮:“母妃的意思是?”
“很简单。”郑贵妃慢条斯理地道,“她不是喜欢维护那个质子么?不如,就成了她与那个质子……”
殿中烛火跳动,更显得她眉目间的算计愈发清晰。
“母妃……这是何意?”
“只需计划周全,让她和那个质子都中迷情药,两人便会无法控制地苟合在一起。”郑贵妃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父皇对她宠爱至极,可若有一日,他亲眼见到自己的掌上明珠与一个外邦质子有染,他会如何?”
是怒不可遏?是羞愤之极?
还是恨不得立刻将她禁足随便找个人嫁了?
“没错……”温元昭显然也想到了这样的结果,他咬牙低语,眼底闪烁着病态的光,“父皇最在乎的是颜面!他可以纵容她撒娇、可以任她胡闹,可若是她触犯了皇家的体统……触犯了他的尊严,父皇一定不会再这样宠爱她!”
郑贵妃轻轻一笑,抚过儿子的发顶:“昭儿,你要记住,真正能压垮一个人的,从来不是外力,而是他们自己。如果昭华公主自己出了丑,再受宠也救不回来。”
“母妃果然高明。”温元昭满意了,眉毛舒展开来,笑了起来。
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他放松下来,转身坐下,玩世不恭地翘起二郎腿,神情冷峻狠绝。
那个质子……哼,配他那个骄纵皇妹倒也合适。季寒临的身世本就尴尬,留在宣平只是人质,若真与昭华传出什么丑闻,父皇必定震怒,到时质子背后的大晏也要跟着受牵连,简直算得上是两全其美。
如此一来,不仅能毁了昭华的名声,还能挑拨两国关系。到时,父皇心力分散,朝堂震荡,正是他的趁机出头之时。
“昭儿,母妃会替你安排一切,只是这件事需得小心,若被旁人察觉蛛丝马迹,反而会引火烧身。”
“母妃放心,儿子明白。”
温元昭心中的戾气化作冰冷的决心,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温浅宁恃宠而骄的模样……
那般张狂肆意,而他,一定会撕碎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烛火摇曳,映得屋内的两人面部半明半暗,格外阴鸷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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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14
从祭祀之地回宫后,昭华公主的轿辇直接停在瑶光殿外,宫人们忙不迭迎上来,恭迎公主回宫。
回到了熟悉的寝殿,温浅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倒在软榻上。
这几日舟车劳顿,让她现在一碰到枕头,就沉沉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极,像是快到了晌午。她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还尚未彻底清醒。
逐月端来温润的蜂蜜水,柔声劝道:“殿下,您醒了?这是蜂蜜水,润润喉。”
温浅宁接过,抿了一口,半眯着眼问:“追云呢?”
“在外头
吩咐宫人呢,祭典虽成,却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咱们瑶光殿善后。”
温浅宁点点头,不再多言,喝完后将杯子搁在了一旁。
片刻后,追云也进来了,还抱着一叠新送来的账册,俯身禀道:“殿下,这是太常寺今日送来的祭礼清单,按规要由您过目存档。”
接过这些东西,温浅宁只随意看了一会儿,便感觉自己头都大了,连忙摆摆手,皱眉:“不行,这些枯燥玩意儿,你先替本公主翻一翻,有什么异常再同本公主说。”
就知道公主会这么说。追云无奈地笑笑,轻声应是,她早已习惯了殿下这种能偷懒就偷懒的态度。
因此无所事事的小公主靠着软枕,百无聊赖,伸手拿起案上的白玉团扇,慢慢摇着。
“殿下,季公子求见。”
这时,殿外有小宫女进来通传。
听到季寒临来了,温浅宁面上一喜,觉察到追云戏谑的目光,她又不得不敛了神色,故作淡定地轻咳一声:“咳,让他进来吧。”
“是。”
看到少年走进殿门,温浅宁下意识坐直了些。
“季公子怎么来了?”逐月最先开口,语气带笑。
“祭祀事务已了,我奉夫子的教诲,来送殿下几册书。”季寒临举起手中的竹匣,神情很平静。
“书?”
温浅宁有些意外,伸手示意追云接过。
捧来后,揭开竹匣,她发现里面如他所说,是几册书籍。
看清这些书册后,温浅宁支着下颌,挑了挑眉:“夫子要你送书给我这是何意?难不成,是嫌本公主不学无术?”
季寒临没急着辩驳她的疑问,只道:“这些书,多记载典章礼制。想来,夫子为您找来这些书册,也是宣平帝的授意。”
“典章礼制……”
温浅宁轻哼一声,算是明白了,这是要她多尽些作为宣平公主职责的意思。随后伸手拿过一本,随意翻了几页。
将竹匣搁下后,追云笑吟吟地打趣着:“殿下若真要学,也该有人陪着才有趣。季公子既然来送书,何不偶尔在瑶光殿中同殿下一起读读?说不定,殿下能学得更快些呢。”
听到这话,小公主像炸毛了一般抬眼瞪她,娇嗔道:“追云!”
追云吐了吐舌头,乖觉地垂下眸子,不敢再言。
被点到名的季寒临似笑非笑地看着温浅宁,他缓缓开口:“若殿下不嫌弃,我自然愿意。”
温浅宁心脏一跳,面上微微泛红,装作若无其事,小声哼哼道:“能若是你求着教本公主,就准许你同本公主一起读了。”
少年笑而不语,他已经习惯了小公主的口是心非。
此时,一旁的逐月忙上前半步,笑着岔开话题:“殿下,已经到了午膳时间,既然季公子送了书来,何不留他一同用午膳?”
温浅宁看了一眼季寒临,心中自然是希望他留下来陪她一起用午膳的。
“随便他。”面红耳赤的少女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扇子掩住半边脸,掩去那点不自在。
季寒临颔首,淡淡一笑。
“多谢公主殿下。”
瑶光殿小厨房送来的菜肴依次摆上来,小巧精致,皆是宫中难得的清鲜。
追云笑吟吟地取过汤勺,先舀了一盅鸡汤,双手奉给温浅宁:“殿下尝尝,厨房说这汤是今早才熬的,最是鲜美。”
尝了一口,温浅宁不由得满意地眯起眼。
同坐的季寒临静静端详着她的神情,逐月转而想给他布菜时,却被他抬手阻拦了。
“不必麻烦,我自己来就好。”
“这怎么行……”逐月一愣,虽说季寒临是大晏质子,但实际上也是个皇子,是主子。主子用膳,她们这些奴婢帮主子布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没想到季寒临竟然出言拒绝了。
“逐月你别管他了。”温浅宁撇撇嘴,“比本公主还难伺候。”
若不是正在用膳,季寒临真想掐一把这个小公主的脸蛋让她乖一点。
少年吃相极佳,即使在吃饭,每个动作都安静从容,举手投足之间都自带一种矜贵的气度。
原本随意拨弄几口的温浅宁,见他这样,反倒有点被影响到了,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少了几分随意。
追云见状,心下暗暗好笑,她夹了几片清炒芦笋放在温浅宁碗中,又顺手添了两筷子虾仁:“殿下这几日常饮酒,今日还是要吃些清淡的。”
“知道了,知道了。”温浅宁嘟囔一声,状似嫌烦,可手里的筷子还是乖乖将其送入口中。
季寒临垂下眼,掩去一闪而过的笑意。
自己并不声张,但目光一直停在她碗中,没有错过温浅宁的喜恶。
她不喜葱蒜,凡是带着辛味的菜都动也不动,倒是虾仁一类的鲜味食材,总能吃上好几口。至于汤,他注意到,她只喝第一口时满意,之后便没再碰,显然嫌油腻了。看来,油腻的食物也不得她的喜欢。
这些细节,少年都默默地一一记下。
午膳后,宫人收拾了案几,逐月整理好书桌,在上头摆好了茶盏。
到了不得不看书的时候了,季寒临取出竹匣中的书册,递给温浅宁。
她随手翻了翻,眉毛便皱了起来。
“这些,全是礼制?”温浅宁抬眸看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这些繁琐的东西,都要学?”
此时屋内只剩下两人,没有旁人在场,季寒临无需顾忌什么,于是他牵起了温浅宁的手:“礼制虽繁琐,却关乎根本。宁宁虽为公主,亦需明白规矩。”
只是牵手而已,小公主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怎么会这么单纯,单纯得……让人产生破坏欲。
季寒临心中叹气,将温浅宁拉入自己的怀中,他就这样抱着金枝玉叶的公主坐在椅子上:“好想亲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温浅宁彻底乱了阵脚。
“你、你少胡说,本公主才不会让你乱来!”
一张小脸瞬间烧得通红,心里一半慌乱,一半却像被什么甜蜜得要命的东西塞满。
看着怀中的少女,季寒临眼底的笑意一点点加深,但始终并未越矩,只是安安稳稳地抱着她,像是在要将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护在自己怀里。
少年顺手拈起一卷书,沉声替她解读起其中内容。他的声音沉稳清朗,那些本该枯燥的条文,经他之口,竟能入温浅宁之耳了。
直到听见“宗室婚嫁”四字,她不由有些好奇,一把夺过那卷,看了几行,嗤笑出声。
“这这上面写的,公主出嫁,车舆仪仗要绕都城三匝,昭告宗庙天地……如此大张旗鼓,不知是风光还是累赘了。”
她向来不喜欢这种繁复的礼节,看到公主出嫁还要经历这么繁文缛节的一遭折腾,根本就不想成亲了。
还好,原著小说中昭阳公主还没成亲就喝下毒酒自尽了,因此,温浅宁也不需要和谁成婚。
闻言,季寒临眉心微动,目光落在她侧脸上。少女一边抱怨,一边不自觉地指着书卷,纤白的小手与黑色的墨字形成强烈对比。
“所言差矣。”看得片刻,他缓缓开口,“若是良人称心,那般仪仗,昭告天地,也只是昭告公主的尊荣应该做的。”
一贯冷清的气质,此刻却被隐隐约约的柔情取而代之,少年继续说着:“若是……若是有朝一日,我与殿下成婚之时,定会为你张灯结彩,十里红妆,为你立誓,三生不负。”
他说得真挚,像在诵读一篇誓言。
温浅宁微微一愣,手中的书险些滑落,
她的心脏在胸口砰砰直跳。
“季寒临你不要脸!”她回过神来,抬手在他肩上轻捶了一下,声音带着慌乱,“谁要嫁给你了?我可没有答应!”
被骂了但季寒临脸上的笑意更深,神情没有半分退让,反而更认真了几分。他微微俯身,与少女水灵灵的眸子对上,理所应当地反问:
“不嫁我,宁宁还想嫁谁?”
这看似玩笑的话,说得笃定执着,话里话外早已认定她是他此生唯一。
温浅宁红着脸,咬唇不语,偏过头去,内心乱得不成样子。
此时少年的双手还正搭在女孩的腰肢上扶着她。小公主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纤弱,几乎没有重量似的……那样的细软,仿佛只要稍稍用力,就会将人捏碎一般。
若是以后两人成婚了,必然要经历同房,她这样娇软,自己一旦没有控制好力度,娇气的小公主怕是会立刻痛得直皱眉吧。
想到这个香艳的场景,季寒临便感觉到有些口干舌燥,他极力压制住这种异样的情绪。
“宁宁,”少年抵在温浅宁的肩膀处,低声唤她的名字,嗓音低沉磁性,手上的动作将她纤细的腰肢扣得更紧,“你迟早是我的。”
女孩根本受不了这样的他,捂着脸站起身,气急败坏道:“我不要听了!你再胡说,本公主就罚你抄这本书一百遍!”
季寒临忍不住笑了,目光追随她的身影,心底已经柔软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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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15
季寒临回到自己的寝殿,只有两个宫人们规规矩矩地侍立,他向来寡言,只淡声吩咐了几句,让宫人都退下。
不多时,一名老内侍被引了进来。
这位随他自大晏一同入宫的贴身内侍,本该留在他身边,但宣平帝当时却以“需为质子另择精于规矩的宫人伺候”为由,把他们分开了。季寒临心知宣平皇帝此举分明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不想让都是来自大晏的二人私下交谈。
而现在,是为时不多的宣平皇帝准许两人会面的时候。
“殿下。”苏公公俯身行礼,关切地问道,“许久不曾近侍,倒是惦念殿下的起居,不知殿下在宫中可还习惯?”
季寒临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回道:“一切都好,衣食起居齐备,无甚不便。”
看着少年清冷的眉眼,苏公公心里微微一叹,自小看着他长大,深知季寒临有着许多不为他人所知的隐忍。
而后,他想起了什么,靠前一步,试探着开口:“对了殿下,听说您近日同昭华公主走得……颇近?”
闻言,少年的眼眸一敛,像是被触动了某根紧绷的弦,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这是宫里传的的闲话?”
“是……老奴打听的。”苏公公心头一紧,忙俯身解释道,“老奴不敢妄加揣测殿下的心思,只是担心殿下,毕竟如今您身在他国,举手投足都被人盯着……若真的传出什么不妥的风声,怕是要给殿下招来麻烦。”
季寒临不置可否。
见他依旧神情淡漠,苏公公犹豫片刻,语气郑重了几分,还是劝着:
“殿下,恕老奴多言,殿下与昭华公主走得太近,未必是好事。她是宣平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身份尊贵。”
他顿了顿,叹息道:“殿下莫要忘了,您是大晏皇子,终究是要回到大晏去的。两国眼下表面是和乐不错,可这等邦交,从未有过长久稳固之理。如有其他风吹草动,便可能再起争端。到那时,两国起了争端,您和昭华公主又该如何自处呢?”
“所以呢?”
这些道理季寒临都明白,他神色不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笑非笑。
苏公公知道少年向来聪慧,不愿多绕弯子,便直言道:“殿下若是需要婚事助力,老奴替您思量过,殿下想要在大晏立稳脚跟的话……”
他说出了心中盘算已久的提议:“当今大晏镇国大将军的嫡长女,年纪与殿下相当,她父亲握着二十万边军,镇守西北多年,威望极重。若殿下能与镇国府联姻,便等于握住了朝中半数势力。如此,才是最有助于殿下将来立身、甚至更进一步的助力。”
说到这里,苏公公又压低了声音,似是怕隔墙有耳。
“老奴从眼线打听得来,镇国大将军的嫡长女已到嫁娶的年纪,可大晏的贵介子弟似乎都入不得她的眼。那是因为……听她的侍女说,她喜欢的,是殿下您。”
听到这里,少年动作一顿,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看着苏公公,平淡的语气中听得出他的无语:“我不认识她。”
这个么……苏公公意味深长地笑了:“当年她第一次回京参加宴会,在宫中迷了路,正是殿下将她带去前殿的。她自那一日后,便对殿下心生仰慕。”
这个缘由,让季寒临沉默了片刻。
修长的手指握在茶盏边缘,眼底却没有任何触动。
少年面色平静,心中冷漠到了极点,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样的事,可能当时只是顺手。
对于曾经的他而言,婚姻之事只是一次交易,一笔筹码。
自幼在深宫长大,季寒临亲眼见过多少“举案齐眉”的夫妻,在利益翻转之际立刻反目成仇,也见过多少温婉和顺的女子,转瞬间成了阴恶险毒之人,究其到底,就因为被父兄家族送入宫廷,换取片刻荣宠与权势。
那些尔虞我诈,以及暗流汹涌的算计、背叛,早已将他心中的柔情磨得一干二净。季寒临不信任真情,更遑论爱情。在他眼里,这世上没有什么纯粹的情感,一切感情都可以被利用、被背叛,消耗殆尽。
因此,曾无数次在心中暗暗设想过自己的未来,若有一日谈婚论嫁,季寒临绝不会因一时心血来潮而择其而终。
相反,他会挑选那个最能为他所用、最能助他走得更稳更远的伴侣。她的身份、家世、背后的势力,才是他看重的根本。
情意?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而现在……
自从来到宣平后,一切都截然不同了。
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此时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骄矜少女抬眼时的神情。虽然面上装作对自己不难耐,可只要他稍稍逼近,她就会慌乱,耳尖与颈侧都会染上红晕,像春日里未开透的桃花,明艳又娇弱。
想到温浅宁,自己一向追求的权谋与筹码在与那一抹笑颜重叠时,季寒临竟生出一瞬的空茫。
不过这些念头,他此刻还不打算对苏公公言明。少年的心思深藏如海,他清楚自己如今仍在韬光养晦之中,远未到彻底将权柄收于囊中的时候。
世事多变,朝堂如棋,他要耐得住时日,忍得住孤寂,直到所有筹码尽握在手,方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而在那之前,他不会轻易将心底的秘密托付于任何人。
可有一点,季寒临早已在心中暗暗发誓……那位被捧在掌心、金枝玉叶的小公主,若有一日,他登临九重之巅,他要让她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身侧,受万民瞩目,享尽世间荣宠。
“好了,如今谈论姻亲为时尚早,我自有分寸。”
面上,季寒临并未显出一丝波澜,光线在他清隽的侧颜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少年的语气不轻不重,苏公公心知,自家殿下从小便是这般性子,冷静懂事,见他并未当面驳斥,想必是听进去了,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片刻的安静之后,季寒临抬眸,又问:“我许久未曾收到京中来信,不知……大晏近来如何?”
未曾收到大晏的来信?
苏公公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心想,大晏皇帝还真是一点不在乎这个皇子的生死,竟连派人送信一点面子功夫也不愿意做。
他只认季寒临是他的主子,自然看不爽这个没尽到责任的父皇,暗暗啐了一口大晏皇帝。
但明面上苏公公还是大晏的人,也不敢表露出什
么,于是只能躬身应道:“大晏朝局,这些时日里……可谓风波不断。”
接着,他絮絮道来。
“二皇子府中,搜出了私藏的兵器,数目不算少,有人告发说,他暗中招揽死士,欲图谋不轨。陛下震怒之下,将他即刻打入天牢,已剥夺宗籍,贬为了庶人。”
听到这里,端坐在椅子上的矜贵少年神色未变,又再次抬手执起茶盏,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苏公公顿了顿,继续说:“三皇子近些时日也不安分,被人揭出暗中挪用赈灾银两,送往外戚府库,虽未有确凿证据,但陛下已心存芥蒂,如今三殿下几乎足不出户,满朝上下皆说他已失了圣心。”
说到这里,他声音又低了几分:“如今能在京中活跃的,也只剩下大皇子与四皇子,大皇子虽贵为储君,性情却过于软弱,常被群臣牵制。四皇子倒是勇武果敢,可他空有一身气力,也没什么计谋,加之出身卑微,母族势单,难以与朝堂上的几大家族抗衡,眼下局势……一切皆有可能。”
季寒临静静听着,烛火摇晃,落在他漆黑的瞳仁中。
“呵……”他忽地低笑一声,冷意从薄唇边漫开,“真是好戏连台。”
苏公公抬起头,见他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极为隐蔽的寒意,不由心中一凛。
他放下茶盏,慢慢开口:“他们争得你死我活,但父皇却从未提起过我这个远在异国的质子,若不是苏公公今日提醒我迟早要回到大晏,我甚至要怀疑,京中是否早已遗忘了我这个皇子。”
语气淡漠,透着不加掩饰的讽刺。
“殿下……”苏公公欲言又止,正思索着该如何出言安慰。
还未说出口,季寒临已经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过,也好。”
“我被送来宣平,成了质子,表面上是不得父皇的宠信,可从另一方面想,我也因此避开了京中的腥风血雨。那些自诩聪明的兄长们争权夺势,一个个心急如焚,自相残杀,如今倒好,二哥被废,三哥失势……将来,还不知要有多少人要为了这个皇位丢掉性命。”
“而我,”他语声低沉,轻哧出声,“远离京城,是非不沾,反倒能保全自身,静静看他们斗个天翻地覆。”
“等到他们耗尽气力,血流成河,再回到大晏……坐收渔翁之利。”
最后一句话出口时,苏公公竟莫名感到不寒而栗。
抬头望着这位少年皇子,外人绝对想不到,面前之人这副清隽平和的模样下,藏着这样深沉的心机和野心。
片刻,苏公公才小心翼翼地应和:“殿下所言极是,只是……殿下,您需多加谨慎。宣平帝虽重礼待您,可他心思难测,殿下如今最要紧的,仍是自保。只要咱们能好好回到大晏,一切计划必能顺利收网。”
“放心吧,苏公公,我心中有数。”季寒临淡淡一笑。
如今的他,确实不必着急,也不必动手。
只需静待时机成熟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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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16
夏意渐浓,不知不觉间,宫墙之内的叶子已经变得郁郁葱葱,气温也渐渐升高。
宣平国所处位置靠南方,夏天到来时,要比大晏难捱不少。
季寒临是这么想的,只是……他所处的院子,夏日的热气才方一侵入,便有宫人早早搬了冰盆入殿。
厚厚的冰块盛在青铜大盆中,缕缕凉意溢散出来,冲淡了暑气。
近来,大晏与宣平的关系暗潮汹涌,自春祭之后,边境传来消息,两国在关隘处的摩擦日渐频繁。朝中不少人已开始议论,恐怕用不了多久,又要起兵。
按理来说,他作为大晏质子,在宣平皇帝逐渐收紧对大晏态度的当下,本应处处受限。至少在用度起居上,不会再如此周全。
可眼下,他的生活仍旧被照料得面面俱到。他的寝殿里永远有最新鲜的瓜果,最合时令的汤饮,甚至连夏日避暑所需的冰,也不曾缺过一日。
若非昭华公主的执意,他如何能安然?季寒临心里清楚,这背后必然是温浅宁的吩咐。
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与照拂,他在大晏皇宫的时候,虽贵为皇子,但夏日的冰块、冬季的炭火,都是留有剩余了才会送到他的宫中。
可如今……宁宁总是这样嘴硬心软,嘴上傲气,可在面对他的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细心吩咐,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
季寒临垂眸,看着寝殿中放着的冰块,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大概永远不会明白,这些在她眼里可能不值一提的举动,于他而言,已是这世间最奢侈的温暖。
昭华公主的宠爱本已惹人妒忌,如今若再被人窥见她对他格外关怀,势必招来无端揣测。她却仿佛全然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与此同时,瑶光殿中,温浅宁正倚在美人榻上摇着团扇,逐月也在一旁替她驱着扇风。
“殿下,您吩咐的冰块,都给季公子送去了。”追云端来一碟新鲜的杨梅,笑着揶揄道,“您对季公子可真好啊,奴婢看着都十分羡慕呢。”
温浅宁瞪了她一眼,一张小巧精致的脸蛋微微红了:“本公主哪里对他好了?不过是……看他是大晏来的份上,赏他的罢了。”
“是是是,殿下说得极是。”追云故作明了地点点头,嘴角忍不住勾起。
自觉被她看穿,温浅宁“啪”地一下丢掉扇子,气恼道:“讨厌,追云你不要多嘴。你看逐月,从来就没有像你一样开本公主和季寒临的玩笑。”
被点到名的逐月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追云看破不说破,她们这些侍从怎会不明白?公主殿下口是心非罢了,若真只是礼节性的照拂,对季寒临又何必事事亲自过问?
不过呢……她们公主殿下魅力太大了,恐怕喜欢公主的人,可不少呢。没过几日,相国府便送来一封拜帖。
拜帖上说,相国府中将设一场雅集,请公主移驾,观戏听曲,顺便与诸位女眷同游花园。
字迹工整,礼数周全,言辞之间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殷勤之意。
逐月拆开帖子,看清了里边的内容后,低声同温浅宁说道:“相国府之邀……公主可要应了相国府的拜帖?”
“不去。”温浅宁懒得很,况且她和相国府之人又不甚相熟,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追云心思更细,眼球转了转,迟疑道:“谢家……怕是想撮合谢公子与公主殿下吧。”
传闻京城里不知多少闺秀对谢云霁心折不已,然而谢云霁却只想和她们公主接近。
两人一边说,一边不约而同看向正展信的温浅宁,只见她看完后依旧神色淡漠,手指一翻,将拜帖扣在桌上。
“几日后宫中郑贵妃设宴,早已请了最好的戏班子进宫表演,本公主还去相国府做什么?”
她说得云淡风轻,追云在心里暗暗笑道,纵使公主和谢公子再怎么天作之合,可殿下压根没将谢公子放在眼里。
或者说,殿下早已有人挂念,自然对旁人提不起兴趣。
“好了,待会本公主要带咪咪去御花园逛逛。”温浅宁起身,睨了一眼桌上的拜帖,“替本公主回绝丞相府那边吧。”
盛夏时节,御花园的景致越发鲜妍,小径两旁的花开得正盛。
温浅宁抱着咪咪来到御花园,这只顽皮的小猫今日倒没有乱跑了,安静地窝在少女的怀中。
步入御花园时,蝴蝶扑簌簌飞起,落在花丛间,映得少女明眸生辉,宛如画卷中人。
花架下悬着一架秋千,温浅宁眼神一亮,立刻起了玩心,于是将咪咪交给逐月,还安抚般的拍了拍猫头:“乖咪咪,我先去玩会儿秋千,你乖乖跟着逐月姐姐哈。”
小猫咪呜呜了两声作为回应,乖巧地蜷起身子。
走到秋千前后,温浅宁握上绳
索,缓缓坐下。
“公主殿下。”
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自后方响起。
逐月和追云同时一愣,忙回首行礼:“谢公子。”
谢云霁快步上前,目光落在秋千上的温浅宁,微微一笑。
“公主殿下在此消暑,真是凑巧。”他礼貌地行了一礼,面上的笑意温和,眼神始终没有从温浅宁的身上移开过。
“谢公子怎的也来御花园?”
没有料到谢云霁竟然也会在此处出现,温浅宁有些吃惊,御花园毕竟还是后宫,他不应该这个时间出现在后宫的呀。
“正巧父亲进宫与陛下议事,我也一同前来了,没想到竟在此处遇到昭华妹妹。”谢云霁笑着回答,目光微敛,似有深意。
其实他是特意打听了温浅宁的行踪,故意制造的偶遇。
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追云和逐月心知肚明,却不好多言,只在一旁静静地侍立。
谢云霁目光又转到了在秋千上,开口提议:“昭华妹妹自己荡秋千多没意思啊,不如……我来替昭华妹妹推一推,或许更有趣味。”
还未来得及拒绝,谢云霁已经走到她的身后,伸手握住绳索,大力一推,秋千随着他的动作荡起,使得温浅宁的裙摆和发丝都飘扬了起来。
“诶,你不必——”温浅宁正欲开口,可谢云霁又再度加力。
秋千荡得更高,温浅宁心口一跳,死死抓住绳索,登时感到有些害怕。
“谢云霁!”她惊呼出声,急急喊道,“住手,快停下!”
然而谢云霁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只是不好意思让他给她推秋千,嘴角扬起几分笑意,语调自信:“昭华妹妹莫怕。”
秋千再度冲上高空,周围花影急速掠过,温浅宁脸色发白,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远处,一道目光正冷冷注视着这一幕。
立于御花园另一侧的季寒临,此刻,眼神沉冷,仿佛能将谢云霁盯出一个窟窿。
他讨厌谢云霁。
谢家屡屡向昭华公主示好,谢云霁此人面上笑意温文,实际上是令他极其厌恶的虚伪之人。况且,谢云霁还怀着别的龌龊心思想要接近温浅宁。
此时,明明她在秋千上惊惧失措,而那人却并未察觉,季寒临再也忍不住。
“停下!”
闻声,秋千顿时停了下来,谢云霁愣了愣,循声回头望去。
只见另一侧地方,少年眸色如霜,薄唇紧抿,眉眼间一派冷厉。
“公主殿下刚才说了要停下,你听不见么?”
温浅宁还没缓过神来,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她抬眸看向那抹的身影,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
谢云霁脸色微僵,半晌,才勉强笑了笑,语气勉强:“抱歉昭华妹妹,是我思虑不全,惊扰到你了。”
他收回手,拱手退后一步,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翳。
温浅宁深吸一口气,极力维持住公主的端仪不发火,微不可察地朝追云递了个眼神。
回过神来的追云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谢公子,方才御膳房的掌勺特意来禀,说今日新制了几味夏日小点,正巧公子今日入宫,若不嫌弃,何不移步尝尝?小厨房就在不远处,让奴婢带您过去吧。”
谢云霁一怔,显然也察觉到什么,那笑意僵在唇角,只能讪讪地点头。
“既如此,便不打扰昭华妹妹的清兴,叨扰了。”
追云带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径间,温浅宁缓缓松开绳索,飞快地看了一眼季寒临,又低头轻哼了一声。
“宁宁。”
少年低沉的嗓音自耳畔传来,季寒临已走到她的身前,伸手托住她的手腕,轻轻将少女从秋千上扶起。
温浅宁脸色微红,挣扎了一下,却被他稳稳扶着腰肢,似怕她再有闪失。
“你还好吗?”
他的目光深深注视着她,眸底的冷意渐渐褪去,只剩下关切。
“没事……”少女咬了咬唇,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
“那我们回去吧。”
季寒临伸手,自逐月怀里接过咪咪。
说来也怪,这猫儿的脾性和它主人一样,素来刁蛮任性,除了温浅宁与追云逐月,旁人莫说抱它,伸手想碰一碰,指定会被乱挠一通。
可季寒临怀里,它竟乖顺得很,不叫不闹。
雪白的毛发在少年衣袖间衬得越发纯净,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子懒洋洋地半眯着,似在享受这份安稳。
温浅宁盯着眼前这副画面,有些不爽,连一向桀骜的咪咪都愿意贴近他。
“哼,果然……”她轻声嘀咕,“臭猫就是好色。”
“什么?”季寒临闻声,回头看她。
温浅宁眼神一闪,别开脸去,佯装若无其事:“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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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17
从御花园回到瑶光殿后,逐月就抱着咪咪去了它的专属小窝安置。
寝殿里,转眼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温浅宁坐在椅子上,季寒临立在她身前不远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脸上。
从外面回来,少女的额角已经泛出了细密的汗珠,碎发也被汗水弄湿了,黏在鬓侧,映衬得她白皙的肤色愈发莹润。
沉默片刻,他很快就做了个很自然的决定,伸手从怀里取出自己的帕子。
“宁宁,别动。”
温浅宁“诶”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眼见他已经半俯下身,随后抬起手,将帕子轻轻贴上自己的额头。
帕子拭过,带走了额上沁出的汗珠,留下淡淡的凉意。
少年动作认真,生怕弄疼她似的,每一下都像是克制了力道,他的神情如同对待一件什么珍宝一样郑重。
温浅宁屏住了呼吸,也不敢眨眼。
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要命,眉目清俊的脸就近在咫尺,他睫毛微垂时还投下淡淡阴影。
而季寒临心神也并没有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样安稳。
他垂眸看着她,帕子一点点滑到她的脸颊、下巴,眼前的少女肤色白得发亮,细腻柔软仿佛一掐就能留下痕迹。
这样的距离,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她脸颊上那层细细的绒毛。
“你……”温浅宁终于忍不住,红着脸瞪他,“你究竟还要擦多久?”
闻言,终于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的眼神在她脸上停驻片刻,意味不明地提起:
“谢云霁叫你昭华妹妹。”
“嗯?”温浅宁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季寒临突然说这个,轻咬着下唇解释道,“他从小便这么叫了,只是私下这么叫着,我先前懒得理这些小事,就由着他去了。”
说到这里,她又急忙补上一句,生怕他不信:“之前你说让我离他远点,我也已经远离他了,今日之事,是个巧合。”
少女撇着嘴,说着说着,便忍不住伸手搂住面前之人的脖颈。
随后乖乖地靠近,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委屈:“我有听你的话……”
“他叫我昭华妹妹又如何,你都叫我宁宁了呀,可再也没有别的人能这么叫我了。”
方才心底那些暗沉的情绪,忽而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与话语冲得七零八落。
少女的身躯轻软,带着她独属的香味,气息温热,呼吸拂在颈侧,让他浑身绷紧。
季寒临的喉结滚了滚,心里那点情绪逐渐化开,他低声笑了一下,深邃地打量着她:“宁宁,你明知道,我最受不得你这般模样。”
“我现在……好想亲你。”
温浅宁脸颊发烫,耳根红得厉害,把脸埋得更近了些,像要躲开他那灼人的视线。
两人相伴已有许久,却始终未曾接过吻。季寒临总觉得她还太小,不忍心逼迫。平日里纵然拥她入怀,也只是浅尝辄止,点到为止,从不敢过分放肆。至于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心底虽暗暗生出无数遐想,但从未真正碰触。
“那,本公主允许你亲就是了……你可别再胡思乱想。”她闷声说道,细若蚊呐。
季寒临怔了怔,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怀中少女的眼睛心虚地移开,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宁宁……”他低声唤她一声,嗓音已经变得更加磁性低沉。
温浅宁攥紧了他的衣襟,鼓着腮帮子小小地催了一句:“快点,不许笑话我,还亲不亲了。”
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再也压不住,少年抬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随后缓缓低下头去。
一股灼热的气息贴近,女孩的心跳快得仿佛要从
胸腔里跳出来,那双薄凉的唇,终于落在了她柔软的唇瓣上。
只是轻轻一触,但季寒临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就那么一秒的时间,他立即小心翼翼地退开半寸。
第一次的吻,短促、慌乱,像蜻蜓点水。温浅宁瞪大眼,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僵直得一动不动。
看着她满面绯红的模样,季寒临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心头涌上的渴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书中内容他读过无数篇,无论是什么兵法计谋,都能信手拈来。
可是,此刻怀里的少女娇艳如花,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盯着她的唇瓣看了许久,眸色渐深,像是被某种莫名的欲望牵引。手掌扣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收紧了一点,随后,再次笨拙地低下头去。
这一回,他带着更强的占有欲,紧紧地贴上她的唇瓣。
不懂技巧,只会凭着下意识的反应,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偶尔碰撞到她的齿间,自己也僵了一下。
“你、你到底在乱做什么……”
少女羞极,气呼呼地瞪他。
季寒临的呼吸变得急促,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面上还是低声哄着女孩道:“抱歉宁宁,我不懂……但我想学。”
他额头抵在她眉心,气息全都落在她面颊上,带着灼热的温度,嗓音喑哑得不成样子:“宁宁,教我。”
说完,少年再次俯下身,唇齿交缠,青涩渐渐被一点点火热取代。
最初的笨拙,逐渐变得炽热。
被亲得晕乎乎、心头乱成一团的女孩哪里还能再思考什么别的问题,她整张脸通红,眼睛不知何时浮上一层水光。
……
追云借口送谢云霁去用甜点支开了人,回到瑶光殿时,便看见自家殿下正坐在案前,手里捏着那支平日里她最爱的团扇,但……动作僵硬得很。
季公子坐在她对面,姿态一如往常端正,看起来很正常,但……如果追云没有看错的话,他好像停在这页没翻很久了吧?
所以季公子根本也是心不在焉啊!
好奇的目光偷偷悄悄扫过季寒临,正好撞见他与自家殿下的目光撞上后又迅速移开了,清冷的神色竟有一瞬间的窘迫。
追云眨了眨眼,心中立刻生出狐疑,公主殿下与季公子方才必定发生了什么,她敢打赌。
……不像是吵架了。
但是很诡异。
追云心中暗暗感叹,又不敢多问,只装作什么也没察觉。
“那……殿下,时候不早了,我就先离开了。”
季寒临轻咳了一声,随后起身行了一礼,正要告退。
仍旧沉浸在方才的旖旎氛围中的温浅宁,愣了半晌才轻轻应了一声:“哦……”
走到殿门口后,脚步又忽然停下,他静静立了片刻,似在犹豫,终于还是回身走了回来。
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块玉佩,纹理素净,边角圆润,显然贴身随了主人许多年。
“宁宁。”
他唤她一声。
温浅宁一愣,抬眼望向他,瞧见他掌中捧着的玉佩,不由得轻声问:“这……是你自己的东西?”
季寒临点头,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我知道,你并不缺少奇珍异宝,这玉佩也并非什么稀世之物,论价值比不上你宫中随意一件首饰,但自我出生起,这块玉便随在我身边。先前宫中长辈说,它能护身逢凶化吉……因此我始终带着它。”
闻言,温浅宁怔住。
“那你……为何要把它给我?”她低声问。
少年诚挚地望着她,神色认真:“因为它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如今我在宣平,虽为质子,却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宁宁,我想把它交给你。这样,无论我在何处,都好像与你相伴。希望你平安无虞。”
温浅宁接过玉佩。
“傻子。”她笑得眉眼弯弯,将玉佩紧紧地攥在了掌心。
季寒临看着她收下,嘴角终于弯起,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把温浅宁看化开。
寝殿里,只余下呼吸声与心跳声交错。
佯装镇定地把玉佩揣入怀中,小公主仰着下巴,哼声道:“既然你硬要给,那本公主就勉强收下咯,以后可别后悔。”
季寒临轻轻一笑,未再多言,只是行了一礼,转身而去。
人都走了许久了,情窦初开的小公主还怔怔地望着,心中的思绪早就被少年彻底占据。
“殿下,别看了。”追云笑吟吟地凑上来,俏皮打趣道,“季公子早就走远了。”
温浅宁一惊,猛地偏开头,假装不在意:“本公主不过是在发呆。”
追云掩唇偷笑,正要再逗,逐月这时叩了叩门,随后走了进来,追云见状收了话头,而逐月正经道:
“殿下,还有件事要提醒您。过几日就是郑贵妃请戏班子进宫唱戏的日子了,虽说只有后宫女眷和一些王公权贵的公子千金到场,但奴婢还是给您挑了好些新衣裳,得请殿下提前定下来,到时候才好预备。”
“对哦,本公主竟差点忘了这事……”温浅宁略微一皱眉,心中烦闷,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
追云一边替她解下外衫,一边笑着哄:“咱们公主殿下如此美貌,得盛装出场才是。”
温浅宁抬眸扫了案几上的几套衣裳,那些都是逐月刚才摆好的。
她随意伸手一指:“穿那件嫩黄色的吧。”
既已定下了裙裳,没多久逐月便抱着一大匣首饰进来。
“殿下,奴婢给您配好了钗环簪珥,这些都是宫里新制送过来的,和这条裙子最为相衬。”她将一只只精致的饰物摆上案几。
温浅宁坐在案前,支着下颌打量片刻。
钗环簪珥都挺合适,甚至连相搭的玉佩逐月也准备好了。
“这些都好,”温浅宁伸过手去,将那块玉佩推到一边,“只是这玉佩……不必了。”
“殿下?若少了这块玉佩,整身搭配就略显空了。”逐月微愣。
温浅宁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本公主自有玉佩。”
一旁的追云笑了,她明白公主这是打算将季公子给的玉佩戴上呢。于是马上将那块多余的玉佩收走:“是,奴婢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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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18
郑贵妃今日所设的这场宴席,隆重得极。
殿中摆满了玉几,珍馐罗列,京中最负盛名的戏班子准备开始表演。
娇美明艳的昭华公主坐在女眷一侧的首位。膝边的案几上,已被逐月与追云收拾得整整齐齐,碟盏次序分明。
戏台上传来锣鼓声,温浅宁抬眼,仔细看着台上此时准备上演的好戏。
而在一旁,郑贵妃端着酒盏,掩去唇角勾起的一抹冷笑。
她的目光并不落在戏台上,而是时不时扫过温浅宁所在的方向。
自春祭和大皇子商量之后,郑贵妃心中就一直暗暗盘算着先前所想的计谋,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实行才行。
然而她观察了许久,却发现,即便到了她来主办设宴的这个绝佳时机,温浅宁的身边却没有破绽。昭华公主无论走到哪儿,追云、逐月与数名宫婢必然环绕着她,可以说,完全没有什么可以下手的机会。
于
是,郑贵妃眯起眼,心思一转。
既然如此……那便从那个质子下手。
她很快便招了一个眼线过来,在耳畔低声吩咐几句,那小宫女脸色微变,连连点头,随后悄悄退了下去。
戏声喧嚣,热闹非凡,没人注意到这一角的暗潮汹涌。
今日,作为郑贵妃计划中的一环,季寒临自然也受邀前往这场宴会,他平日不喜带着仆从,此时正一个人独自前去。
就在一个拐角处,忽然地,一个人影仓皇撞了过来。
“哎呀!”
一声惊呼,随之而来的是“哐啷”一声脆响。
托盘跌落在地,几只杯盏摔得粉碎,酒水飞溅而出,悉数洒在了季寒临的衣襟上。
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那是由葡萄酿造的果酒,色泽艳红,沾在季寒临深青色的长衫上,像是溅落了一层血。
季寒临的眉头忍不住皱起,低头看了一眼狼藉。
地上跪着一个年轻的小宫女,她急急叩头,颤抖着声音道歉:“奴婢该死!奴婢一时不慎冲撞了季公子,请季公子恕罪!”
这时周围没有什么人,少年眸色深沉,让人看不透他此时的心绪。
季寒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斥责,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随后说道:“起来吧。”
宫女小心翼翼抬起头,眼中一闪而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她连忙继续说:“公子您衣衫已湿,宴会尚未开始,若是就这样前往,只怕有失体面……”
“奴婢知道前殿旁边有一处寝房,平日里无人使用。若是公子不介意,可以去那里更换衣物,奴婢这就带路。”
季寒临始终紧锁着眉头,宴会就要开始,若是他带着满身酒渍过去,确实会惹人非议。而若是此时再返回自己的寝殿换衣服,时间又来不及了。
也只能这样。
于是,少年神色不动,淡淡颔首:“带路。”
那宫女低下头,战战兢兢走在前方,引着他往偏殿的方向去。
推门进去的一瞬,季寒临打量着这处寝房。显然这里许久无人居住,里面虽物品齐全,却并没有什么生活的痕迹。
奇怪的是,他还感觉到这处寝房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并非寻常宫里常见的龙涎、檀香,空气中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湿热,直往人心底钻。他从小没有什么用香的机会,因而不太了解香料,说不上来这是什么香。
“公子请在这里稍候。”那小宫女在门口行了一礼,语气恭敬,背过身去,他看不到的脸上浮着一抹诡谲的笑意,“奴婢去去就回,定会尽快替您取来干净的衣物。”
话音落下,便轻轻掩上了门。寝殿顿时只余下少年一人。
季寒临站在原地,鼻端缠绕的香气说不出的甜腻,让他的心跳渐渐加快。
此时,宴会之地。
锣鼓声响亮,唱作俱佳的戏子粉墨登场,唱腔婉转悠长。席上笑语不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温浅宁却撑着腮帮,神色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飘到人群之外。
今日的宴会,按理来说季寒临应该也会到场,可他为何直到现在还没有来到呢?
逐月正在替她添茶,追云看着公主这副模样,笑着说:“殿下怎么又走神了?是戏文不好听,还是因为……人不在这儿啊?”
温浅宁白了她一眼,正要回话,这时,一个素未谋面的宫女朝她走来,伏身行礼。
“公主殿下。”她神色焦急,语速飞快,“奴婢有要事禀报,还请殿下移步片刻。”
温浅宁挑了挑眉,懒洋洋地抬眸扫她一眼。
“本公主可没见过你你。”她淡淡开口。
追云立刻警觉起来,往前一步,冷声喝道:“哪来的宫女?殿下的身边,岂是你随意靠近的!”
那宫女脸色一变,慌慌忙忙叩首:“奴婢知罪!只是、只是此事紧要,若不立刻禀告,怕是要误了大事!”
逐月半眯着眼,正欲上前将人赶开,那宫女生怕还没说上重要的话就被拉走,急急补了一句:“……事关季公子!”
“嗯?”
闻言,温浅宁手中端着茶盏的动作微微一顿。
追云与逐月皆是一愣,温浅宁放下了茶盏,眼神变得冷锐:“什么事?”
那宫女抬起头,神色愈发惶恐,害怕自己一个字说慢了,便要触怒眼前的公主。
“殿下,季公子方才在路上,不知道和一个宫女说了些什么,随后那宫女带着他去旁边的房间?奴婢听得不甚清晰,于是暗暗跟了一路,却见那宫女将季公子带到房间后转身就跑,看起来似乎是害怕担责就偷偷跑走了……”
“奴婢问过季公子,他不愿多说什么,只是让奴婢立刻来找您,并且他还说了……只想让您一个人前来。”
怪不得季寒临到现在还没来到宴会现场,温浅宁不疑有他,立刻站起身:“走吧。”
那宫女怔愣住了,仿佛没料到公主会这般果决。
温浅宁已然迈步而去,逐月与追云对视一眼,心头同时一紧,想要阻拦:“殿下,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前去呢?”
“放心,这是在宣平宫中,不会有刺客的。”温浅宁以为她们是在担心像之前遇到刺客刺杀的问题,想了想,说,“不然这样,若是你们见本公主一炷香的时间还未归来,便带人去找本公主好了。”
根本拗不过公主,追云逐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宫女带着温浅宁离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季寒临眸色骤冷,身体本能地前倾,准备朝前袭去以制服敌人。可下一瞬,他看见了来人。
明黄的衣裙映入眼底,少女神情焦急,眉目间难掩担忧。
“宁宁……?”
季寒临的动作硬生生止住,手掌的力气没有落下,反而僵在半空。
“你进来做什么!”他无语一瞬,声音中带着几分隐忍,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温浅宁略一一愣,心下更觉不妙,她快步走到他面前,莫名其妙道:“不是你叫人来找我吗?那宫女说你遇到了麻烦,要我独自前来帮你。”
闻言,清冷的少年面色一沉。
“我从未派人去找你。”他冷冷道。
果不其然……有人要算计他们两人。
近距离下,温浅宁这才清晰地捕捉到,季寒临额上细微的薄汗、呼吸间不自然的急促,以及微微发红的眼角。
“你……”她心头一紧,纤纤玉手握住他的手腕,“你这是怎么了?”
季寒临垂下眼,嗓音低哑:“这间屋子里点燃了迷情香,方才我并没有意识到,如今见了你……倒是能确定了。”
因为在见到温浅宁以后,季寒临感觉到自己下面有团火在燃烧,这种感觉在少女靠得更近的时候越发明显了。
温浅宁诧异非常,于是连忙回头去推门。
然而,厚重的木门纹丝不动,门外的插销锁死了她的去路。
她再一次用力,也还是徒劳无功。
小公主咬唇,眼底浮起怒火,这才意识到,显然就是刚才那个带她来的宫女做的,她根本就也是被谁算计进去了。
温浅宁心乱如麻,转头看向季寒临,此刻的少年靠在案几边,手掌紧紧抓着木案,修长的身影紧绷如弦,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炽热的感觉。
“别过来。”
此时他的声音已经暗哑得不成样子,还藏着几分少见的慌乱。
屋内的香气渐渐浓烈,温浅宁本还屏着呼吸,可不知不觉间,胸口也像是烧着一团火。
心口怦怦直跳,面颊控制不住地发烫,压抑不住体内升腾的燥热。
她小步走到他身边,带着哭腔:“季寒临……我,我好像也……”
话没说完,泪光已经在眼角氤氲。
“怎么办?若是我们留在这里不出去,等下药效彻底发作,岂不是……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
说到最后,女孩委屈地想要抱住面前的少年。
季寒临脑子空白一瞬,猛地抬手想要推开她,但还是在触到她颤抖的手背时停住了。
季寒临无奈地闭了闭眼。
他知道她说的没错,背后之人所做的这一切本就是为了把他们困死在此。等迷情香彻底控制住了他们的心神,再有人推门而入……只要看到两人失控的模样,不管事情的前因后果怎么样,也足够毁掉一个女孩的清誉。
盯着少女那双可怜兮兮、泛着泪水的眼眸,季寒临的心脏一瞬间仿佛被紧紧揪起。
他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也不想她被拖进来。
“宁宁,别急。”季寒临稳下心神,“我会想办法让我们在其他人到来之前先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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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19
季寒临的呼吸愈发沉重,他抬眸在房间中一扫,目光阴沉。
整个屋子并不算宽阔,四壁陈设简单,门窗皆是厚实的木料打造的。
门是最显然的出口,可那扇门早已被人从外头锁死,想要短时间强行破开,不太现实。
他的视线移到另一侧的窗子。
窗子紧闭着,外头还落了插销,但和厚重的门板相比,这里至少还有一丝机会。
季寒临目光沉了下来。
“宁宁。”他又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公主。
温浅宁被他护在怀中,眼角还泛着泪,唇瓣被她自己咬得发白。香气在鼻端缭绕,女孩的眼眶带着水色,娇艳得像春日被雨水濡过的桃花,她的神情分明是带着些慌乱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虽是如此姝色在面前,季寒临的脑子倒是变得清明了不少。
“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了。”
“可是……”温浅宁的眸子跟随他的视线移动,落在紧闭的门窗上。
她一眼便看出,那窗子虽能出,但并不好破。
季寒临抬手,拂过她柔软的头发,语气坚定:“放心,我在。”
说罢,他松开她,转身走到窗前。
那窗子看似普通,季寒临抬手,试着推了推,却纹丝不动。
体内药性汹涌,像是有一团烈火在血液中翻滚,他呼吸更急促了几分。
哪怕这样,他仍竭力压下心头浮起的欲望与其他混杂的念头,把所有力气聚集到手臂上。
“退后些。”
少年沙哑着嗓子对温浅宁说,温浅宁闻言乖乖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他深吸一口气,拽过室内的桌子,猛地砸向窗板。
沉闷的撞击声回荡在屋中,“砰”的一声,厚实的木头终于被砸裂,裂缝处隐约透出一丝外头的光。
见此,两人皆是眼底一亮,季寒临放下桌子,抬腿朝裂开的方向踹了过去。
木板在剧烈冲撞下终于被震得松动,但外头铁钉还勉强卡着。
咬紧牙关,肩膀蓄力,再一次狠狠撞去。疼痛瞬间从肩头扩散开来,鲜血顺着破开的皮肉渗出,迅速染红了季寒临的衣袖。
终于,随着一声巨响,那扇窗子被硬生生撞开了。
温浅宁注意到了那些血迹,怔怔看着他,心跳如鼓:“你流血了?”
少年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随后撑着窗沿,勉强稳住身形,对着温浅宁说:“快,过来。”
此时危机还未彻底解除,不能有丝毫松懈。
她颤抖着走过去,不敢轻举妄动,窗子外虽然不算太高,可对娇贵的小公主来说,若是直接跳下去,难免会受伤。
“季寒临,我……”
话还没说完,季寒临已伸出手臂,定定地看着她:“过来。”
眼眶泛红的小公主,终于咬了咬牙,伸手搭上了他的胳膊。
她刚要攀上去,少年就干脆利落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往外一跃。
“啊!”少女忍不住惊呼出声,下一瞬,季寒临已经稳稳地抱着她双脚落地。
尽管肩头的伤口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撕裂得更厉害,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他仍然护着怀里的人,丝毫不想让她受到半分惊扰。
温浅宁被季寒临紧紧抱在怀中,耳边全是他剧烈的心跳声。
她怔怔抬头,只见少年面色苍白,额角冷汗涔涔,还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季寒临……”
“没事。”
季寒临低下头,黝黑的眸子落在她眼底,即使现在药性和伤势双重折磨着他,他的眼神依旧专注而坚定地看着她。
两人不敢在此处过多停留,温浅宁稳下心神,紧紧握起季寒临的手,带着他走。
中途她抬头看他一眼,只见少年的越发紧急了。
眉心拧得极紧,眼神已渐渐变得迷离,他咬着牙关,似乎竭力压制住自己体内翻涌的燥热,但脚步仍难免虚浮。
“快到瑶光殿了,再坚持一会儿。”她低声急切地说道,用自己小小的身子去拖拽他。
终于,瑶光殿的宫门在眼前显现。
几个宫人在殿门口守着,一见自家公主竟然和大晏质子如此狼狈地回来,皆是心头大骇,急急迎上:“殿下,公子,这是……?”
“别废话。”温浅宁懒得和其他人解释这么多,拿出自己作为宣平公主的架势威慑道,“传本公主命令,让李太医进来,其他人不准靠近半步!”
宫人心中一震,立刻应声而去。
季寒临被温浅宁搀着进了寝殿,他整个人像是被炙烤在火焰中,面颊泛红,额角汗珠不断滑落,呼吸凌乱得不像话。
温浅宁扶他坐在软榻上,心急如焚,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手无足措地说着:
“季寒临,你忍一忍,李太医很快就来,他是我最信得过的太医。”
少年垂下眼,睫毛微颤,目光已难以聚焦,手死死地扣在软榻边缘。
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这是在竭力让自己保持理智,不要去触碰眼前之人。
不多时,李太医很快就被带了进来。
这位太医一见到殿内的情景,有些惊惧,立刻俯身行礼:“参加公主殿下。”
“李太医,不必多礼,快来替季公子诊治。他……中了迷情香。”温浅宁赶忙开口。
听到昭华公主这么一说,李太医神色一凛,马上上前。
随后坐到榻前,伸手探向季寒临的脉门,搭上去把了一会儿脉,这位老太医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脉象急促无度,内息紊乱,果然是迷情香之症。”
李太医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殿下,迷情香本就是宫闱阴私所用,专门勾动人心□□,无法即刻解除,唯有以男女欢好之事压制,或是靠服用清心宁神之方,缓缓排出体内。只是……药效既已入体,公子恐怕要受些苦。”
“那就快快给他服用清心宁神的药方。”温浅宁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李太医轻咳一声,拱手应道:“臣这就去吩咐。”
他收拾好银针药盒,转身往殿外而去,出得门后,立刻招来随侍的小太监,低声吩咐:“快去药房,依这个方子立刻煎药,须得尽快送来,不得耽搁。”
小太监领命飞快跑远。
季寒临依旧靠在温浅宁的榻上,方才李太医施针虽暂时压制住了药效,但他整个人仍像是被烈火焚烧过一遭,眼睛中血丝未退。
他缓缓抬眸,看了温浅宁一眼。
“药很快就会熬好,你……忍一忍。”温浅宁握紧了少年的手。
老太医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回身,面向温浅宁。
“殿下,恕老臣直言,您方才也身处同一屋内,香气虽淡,却也难免受了影响,老臣可否也为殿下诊治一番?”
刚才季寒临的情况太过紧急,导致温浅宁都忘了自己其实也受了迷情香影响。
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完全无恙,体内也隐隐有着一些热意,只是远不如季寒临那般汹涌。
“麻烦李太医了。”于是她点点头,伸出手腕。
李太医搭脉后,总算松了一口气:“殿下虽然脉象浮乱,但气息还算平稳,也算被迷情香所染,所幸药性尚浅,并没有什么大碍。”
“殿下,请先允许老臣替您施针,待会儿药煎好了,您与季公子一同喝下就好。”李太医重新消毒银针,极为小心地在温浅宁手臂数处落针。
不多时,殿外又传来了脚步声,是刚才那个亲自吩咐下去的小太监捧药归来了。
“殿下,药熬好了。”
李太医接过汤药后,快步入殿,先用手碰了碰碗壁,算是试了下温度,确定不烫口,才双手奉上。
伸手去接过汤药,温浅宁第一时间将碗递到季寒临身前。
“来,把这个喝下去。”
瓷碗触到唇齿,苦涩药液一口口吞下,不过随着药液下肚,季寒临能明显感觉得到自己体内的那股火气缓解了不少。
温浅宁看着他喝下最后一滴,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她将空碗接回,放在一旁。
“殿下放心,季公子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大碍了,还请殿下也喝下这碗汤药。”李太医又贴心地端上了另一碗,递给公主殿下。
温浅宁一饮而尽后,抬手抹了抹额头的薄汗。
“多谢李太医。”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少女显然累坏了,她捂着自己的额头,叹了一口气。
“李太医,今日之事,万万不可告诉别人。”
“是,殿下,微臣明白。”
待李太医走后,温浅宁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清心宁神的药方刚服下没多久,季寒临原本紧绷到极点的身躯终于得以放松,因此他现在已经睡下了。
少年靠在软榻上,黑发散落在枕边,面庞被烛火映得柔和,少了平日里的冷冽锋芒,反而带着几分不设防的模样。
温浅宁坐在榻边,望着他紧闭的双眼,心底的怒火蹭蹭地往上冒。
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预谋已久。
若不是季寒临意志尚且坚韧,若不是他们及时出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憋着一股气的小公主替床上之人掖好被子,又静静看了他一眼,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寝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抬步走出,殿外的宫灯照得廊下通明,映出她那明黄的裙裾在台阶上拖曳的长影。
守在殿外的宫人见公主出来,立刻上前行礼。
温浅宁压着情绪,声音冷静,不怒自威:“去,你们几人立刻让人去今日宴会之地,把追云和逐月唤回来,就说本公主已经回到瑶光殿,不必再留在宴中。”
“是。”几个宫人听到她的吩咐,连忙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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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20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
吩咐下去过后没多久,追云就快步冲了进来,逐月紧随其后,二人都是一脸惊惶的模样。
“您先前说,若是一炷香未归,就让奴婢们去寻您,可奴婢们寻遍了宴会附近,却始终不见您的身影,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心急如焚……殿下怎么自行回了瑶光殿?”
温浅宁抬手按了按额角,示意她们安静,待二人走近,她才低声说道:“今日之事……说来话长,怕是有人在暗中给本公主设了局。”
逐月与追云闻言,心头皆是一震,连忙齐声问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温浅宁垂下眼眸,掩去了冷冷的目光,缓缓道出方才的经过。
听到昭华公主和季公子都中了迷情香后,二人神色骤变,逐月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发白:“竟然有人敢在宫里对殿下和季公子使用这种阴险的法子?”
不敢想象……若是公主殿下和季公子中招以后无法逃出那间屋子,又会被众人议论什么。
追云急得眼眶都红了,直上前一步,细细检查了公主一番,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公主殿下,您……您没事吧?可有哪里不适?”
“没事,方才李太医已经给我们开过药了。”温浅宁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对着她俩一笑,以此来宽慰她们自己没事。
见公主神色如常,只是语气里仍然带着几分疲惫,追云心口的石头才落下一半,但还是有着些许的不安。
“那迷情香……若是大量吸入,药效可是不容小觑的,殿下真没受伤害?”
她担心的是,这一夜昭华公主必然也是受了惊扰,却强自镇定,只为了不让她们担心。
“放心吧,本公主并无大碍,只是……季寒临比本公主更严重些,不过现下都没事了。”
听到温浅宁这么说,逐月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忿忿道:“那个故意引走殿下的宫女分明是有预谋的!”
“那个宫女,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温浅宁不置可否,冷哼了一声,敢在宣平宫城内对她下手,就要做好自己要付出代价的打算。
追云与逐月齐齐躬身应声。
接着,温浅宁顿了顿,又抬起眸来,眼神犀利如刃:“但更重要的是,要找出那名宫女的背后指使之人,若非有人授意,本公主想,她是断然不敢如此大胆地行事的……”
“你们有没有注意,方才宴会间,谁曾借故离席,谁也想着去那个偏殿的所在,以此‘正巧’能遇见本公主?”
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头绪,两人都皱眉思索着,认真回忆。
过了片刻,追云抬起头,神色有些迟疑地开口:“奴婢想了一会,似乎……并没有谁刻意离席,众人都在观戏。但,郑贵妃曾在观戏时起身,说是要请皇上一同过来。之前陛下虽已言事务繁忙,不会前来赴宴,郑贵妃那时还不知怎么的,执意要再去请一回。”
“现在想来,她起身离席之时,正好就在殿下您跟着那宫女走之后没多久。”
逐月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赞同地点点头:“是的,奴婢也记得,宴会途中,唯独郑贵妃一个人离开了。”
那就是了,绝对是郑贵妃所设的局。
听到是郑贵妃,温浅宁没有太多意外,其实她心里也已经有了自己所猜想怀疑的人选。
不得不说,郑贵妃算得极巧,利用这次承办宴会的机会给她设了这么一个套,若非季寒临强撑着破窗而出,若非他们两个及时抽身,她与季寒临必然困在殿中,药效愈发不可抑制。
到时只要郑贵妃领着宣平帝“正巧”经过,撞破这一幕……宣平帝必然勃然大怒。
至于为何郑贵妃要对她与季寒临下手?
答案显而易见。
郑贵妃是大皇子的生母,她一贯野心勃勃,母凭子贵,深知自己能否在后宫稳居高位,全依仗大皇子未来能否坐稳东宫之位。
可在这后宫与朝堂的斗争之中,她温浅宁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手握的帝王之宠也足以影响朝局。
况且,温浅宁与大皇子温元昭之间,关系素来不睦,她曾多次不给大皇子面子,让他吃亏。而他觊觎权势已久,只需找到一点破绽,便能借机打压。
郑贵妃怎会容许温浅宁威胁到自己儿子的权势?
所以,今日的算计,绝不是单纯为了毁她清誉这
么简单。若真事成,她与季寒临在宣平帝面前身败名裂,父皇震怒之下,必定会疏远她,甚至严厉责罚。到那时,她不但自身受创,连季寒临也会沦为阶下囚。
或许她还能凭着父皇的宠爱保住性命,可季寒临作为质子,勾引公主,是绝对不可能被放回大晏了。
而因此得利的,好处自然就这样落到了郑贵妃母子的头上。
温浅宁垂下眼,眼底的寒意越发浓烈。
“呵,算计得好。”她在心中讥讽一笑。
看着自家公主神情凌厉,似乎还在心中暗暗盘算什么,追云不由得轻声劝道:“殿下,今日折腾得太久了,您也该歇一歇。至于那宫女的下落、郑贵妃的动向,明日再另作打算也不迟。”
心里的火气虽未散尽,但连番应对之下,身子确实也累了,精神更是紧绷许久。温浅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终是点了点头。
“你说得也对,今日先到此为止吧。”
几人说话间,寝殿内烛火温和地燃烧着。逐月替她整理案几,见公主难得露出几分疲惫神色,便心疼地轻声劝慰:“殿下早些休息罢,奴婢这就为您收拾好床榻。”
帘幕低垂,锦缎织就的幔帐被温浅宁早些时候亲手放下,遮得密不透风。
逐月抬头一看,奇怪道:“殿下,怎地今日床帘幕都放下了?”
说完,便想去替她把床帘拉开。
只听一声“别!”,温浅宁几乎是脱口而出,她伸手拦住逐月,神情里带着一丝丝明显的慌乱。
逐月的动作被拦住了,疑惑地看向她。
温浅宁轻咳一
声,耳根微微泛红,支支吾吾地含糊道:“别……别拉,季寒临在里面呢。”
“?”追云和逐月同时愣住了。
片刻的沉默后,追云眼睛一下瞪大了,声音忍不住拔高:“殿下!您、您竟让季公子睡在您的床上?!”
她顿时急得直跺脚,神情满是不可置信。
追云忠心护主,最是守规矩,她心里清楚,公主与季公子二人情意相投,可这到底是未曾成婚的女子,让男子上自己的床塌……传出去如何了得?
“殿下虽与季公子两情相悦,可……可到底是男子啊,怎么能让他上殿下的床呢!”追云急切地斥责了一句,脸上写满了忧心。
被追云说得不好意思了,温浅宁脸颊发红,撇了撇嘴,装作不在意地辩解着:“这不是方才急着解药,没想这么多嘛……再说了,他喝下药后很快就睡过去了,本公主总不可能再把他叫醒让他起来吧?”
追云一时语塞,逐月也在旁瞠目结舌,眼神在公主与紧闭的帘幕之间来回打量,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现在该怎么办?不能真让季公子在殿下的床榻上睡一夜吧?”
温浅宁被她们瞪得心虚,索性一屁股坐到软榻上,强自镇定理直气壮地说:“那还能怎么办?主殿就让给他一晚好了,本公主今晚去偏殿将就一宿。”
反正她这瑶光殿十分广阔,又不是只有一处寝殿,好几个偏殿也宽敞舒适,将就一晚,也不会怎么样。
逐月愣愣望着她,半晌才抿嘴小声道:“可……若是被别人知道了,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
“目睹了季寒临进我寝殿之人只有瑶光殿今晚当值的宫人。追云、逐月,还需你们传命下去,不许她们将这件事情说出去,若是瑶光殿的人敢嚼舌根,将此事传到外头去搬弄是非……可别怪本公主不留情面。”
“殿下放心,奴婢这就吩咐宫人们,绝不许有半点声息走漏。”
追云与逐月对视一眼,连忙伏身应下。
“记住,凡是今天在宴会近旁见到本公主或季公子的,都要盘点清楚,把来回路数写明,下回若有人问起,你们便照此回答。”
逐月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哭丧着的小表情,心里却也明白公主的思虑周全,追云还谨慎地多问了一句:“殿下,那我们是否需要先将此事禀报皇上?”
“父皇那里,先别惊动。若是此事真与郑贵妃有关,急忙去说,只怕更易被人利用,等自查清楚了来龙去脉,再上奏也不迟。”温浅宁摇了摇头。
追云深吸一口气,唯命是从:“是,殿下。奴婢这就去交代。”
交代完这些事情以后,温浅宁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偏殿睡下。
忍痛割爱将自己锦被香枕、日日安寝的床让给季寒临的娇贵小公主的下场就是……第二天她顶着一双浓重的黑眼圈起了床。
逐月看见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追云满脸心疼,连忙问她,昨夜是不是被吓得没睡安稳。
“不是被吓的,就是单纯睡不着。”温浅宁揉了揉眼睛,无奈道。
她嘀咕着,语气里满是委屈:“没办法嘛……本公主有些认床。”
偏殿的软榻再怎么舒适,也终究不是她自小睡惯的那张床,夜里辗转反侧,虽然很累,但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
娇生惯养的公主,平日里总是横行霸道,从不让人,如今可算是第一次尝到了舍己为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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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21
季寒临醒来的时候,一时没回过神来,他先是觉得有些陌生。
这床褥,比他惯常睡的地方柔软太多,鼻息间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幽香,这股香味与记忆中平日里温浅宁身上的气息慢慢重合。
少年一愣,看着映入眼帘的幔帐,记忆慢慢回笼……昨夜中招,药效汹涌,后又有太医前来诊治,最后的画面,便是小公主让他服药,再之后便是一片昏沉。
季寒临下意识动了动身子,被褥随之微微滑落,手臂一触,触感温软,让他不由得心神一颤。
少女这般毫无芥蒂地,将他安置在她最私密的寝榻。
怎么办……意识到自己睡在温浅宁的床塌上,季寒临虽然面上保持着平静,但心里已经掀起了汹涌的波涛。
随后面无表情地,将脸埋入被褥中,轻轻地嗅了一下。
那香气就是往日少女身上特有的清甜与温软,她的气息,萦绕不散。
胸口一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酸胀,又暖暖的。
他……竟会有些贪恋。
抬起眼,季寒临看见了枕侧摆放着一只布偶。
那布偶是只小兔子模样的布偶,绣工精致,显得稚气十足。耳朵被揉得有些塌了,一只眼睛的线头翘起,显然这是常被主人抱在怀里的东西。
季寒临愣了一下,伸手将那布偶拿起来。他看了片刻,嘴角忍不住缓缓弯起。
小公主……竟还会抱着这样的东西睡觉。
越接触温浅宁,他越能发现,少女独有的反差感。
这与她平日里端着公主的架子、对外人冷清高傲的模样,实在是大相径庭。她在外人眼里是金枝玉叶,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可谁会想得到,在寝殿里,她也不过是个喜欢抱着布偶、软绵绵被褥睡觉的少女。
季寒临的心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连心底最深处的冷漠都被冲散了,抚过布偶的耳朵,他只觉得……温浅宁可爱极了。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少年无声笑了一下,将布偶轻轻放回原处,不想弄乱她的东西。
“……宁宁。”
轻声唤了一句,明明寝殿里没有她,但仍忍不住这样做。
季寒临撑起身子,缓缓坐起,帷幔间透入的光正好落在他肩上,衬得他眉眼清俊如画。
眼底,少见地带着几分温柔。
他很少这样放松过。
在大晏,从未有一夜睡得如此安心舒适,不必提防、不必算计,也没有被惊醒,就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还是孩童时,还未卷入纷争之前的那种单纯安宁。
季寒临伸手理了理被角,神色渐渐恢复清冷,随后起身下榻。
这时,殿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季公子?”逐月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您醒了吗?”
季寒临收敛神色,垂下睫毛,淡声道:“嗯。”
逐月进来时,正好见到他已经起身,立在纱幔之前,背影修长清俊。
“公子若醒了,奴婢这就去禀报公主殿下。”逐月福身说道。
季寒临点了点头,面色平淡,可手指上的动作微不可察地捻了捻,似乎还残存着那抹温香软玉的余韵。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得越来越深了。
若是将来要离开宣平,该如何舍得?
*
“……”
“宁宁……”季寒临盯着面前的少女,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又没休息好吗?”
温浅宁的眼下隐约带着一些青黑色,妆容也掩不住那一抹疲惫。
女孩抬手抚了抚眼角,佯装若无其事,嘴里轻轻嘟囔:“……没有。”
说是这么说着,可说完,像是憋不住委屈似的,走上前,一下子抱住了他。
纤细的身子贴在季寒临怀里,带着软软的香气,温浅宁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声音闷闷的:“我有些……认床。”
原来是因为他占了她的床榻,她昨夜才睡得不好。
一股复杂的心绪涌上来,季寒临轻轻抬手,覆在她的背上,嗓音低沉:“对不起。”
他又不是故意的。温浅宁摇了摇头,并没有责怪季寒临的意思,发丝拂过少年的颈侧,痒痒的。
昨夜那阵迷情香引起的燥意,按理来说已经被药方压了下去,可此刻却像被重新点燃。
季寒临知道这并非迷情香在作祟,
而是温浅宁本身就是对自己的巨大诱惑。早晨本就气血方刚,她又这样心无防备地依偎在他怀里,让他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他沉默着,臂弯不自觉收紧,以这种动作将她整个人都困进怀里。手掌落在她的脊背处,胸膛感受到那层轻薄衣料下细腻的触感,邪念疯长,怎么也压不下去。
十六岁的少女,已经发育得极好,弧线竟与自己的身体完美地贴合在一起。
然而看着她眼底的信赖,少年还是强行克制住内心的欲望,只是自己的声音不免变得暗哑:“宁宁,不要这样。”
温浅宁歪了歪头,不解地看向他,她分明什么也没做,只是像往常一样亲近他而已。
“我……”季寒临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对着女孩单纯的眼神,不知道如何将自己的现在的生理反应说出口,这些话说出口就是对她的亵渎,“算了。”
宁宁爱贴就让她贴吧,自己忍着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温浅宁才从他怀里直起身子:“昨日设局之人,大概就是郑贵妃没错了。”
“郑贵妃?”
“嗯。”温浅宁点点头,将她的推测都说了出来,“宴会之上,唯有她中途离席,借口是要再去请父皇一同前来观戏。可你想,父皇之前已经婉拒过,她何必执意再请?除非是,借机引父皇经过我和你所在的地方。”
“她要借机让父皇撞破我们二人在迷情香下所会做的事。父皇素来最重体统,见到这一幕必然震怒,到时候,我名声受损,你也会被斥逐,正中她的下怀。”
片刻沉默后,季寒临再次开口:“宁宁,你想要怎么办呢?”
温浅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戳了下他的脸笑了笑。
“只要找到昨日那个引我们入局的宫女,让她供出背后的主使,移交到父皇那里,就一切都明了了。”
“父皇最厌恶的,便是后宫妇人私下用些阴毒手段,结党、干政。她想让我身败名裂,给大皇子扫清障碍铺好路,却忘了,若事败,被父皇怪罪,最先顶不住的就是她自己。届时,大皇子怕也要跟着受牵连。”她深吸一口气,收束心神,缓缓分析来。
“郑贵妃最大的依仗,是她身后的大皇子。大皇子素来心高气傲,若得不到父皇青睐,势必要另寻机会。我若借机反手一推,将昨夜之事栽回到郑贵妃与大皇子身上,他们非但讨不得好,反而会自乱阵脚。”
季寒临静静地听着,目光深邃。
少女虽娇贵,看似无害,心思却如此清晰凌厉。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
季寒临没说出口的是,这宫里水深,那个宫女怕早已被灭口,未必能找到。
温浅宁终究还是被保护得很好,纵然从小在宫中长大可能见识过不少冷酷的手段与暗算,有聪慧也有胆识,但她心底依旧保留着几分纯净与天真,总觉得对手再狠,也未必会做得太绝,至少会留下些许余地。
可若换作他是郑贵妃,定然不会冒半分险。那宫女不过是个随手可弃的棋子,不管事情有没有成功,斩草除根才是最稳妥的手段。只要人死口闭,便再无人能供出幕后主使。
这些疑虑,季寒临终究没有当面告诉温浅宁。毕竟总有一天,新仇旧恨总要一并清算,郑贵妃与她背后的大皇子,绝对会为今日种种付出沉重的代价。
那一天,不会太久。
果不其然,得了温浅宁命令去秘密寻找昨日那名宫女的追云,不到半日便带回了一个消息。
“殿下,”追云神色凝重,有些沮丧地对温浅宁复命道,“方才在御水井旁边,有人发现一具宫女的尸体,不好的消息是,打捞上来后……奴婢辨认过,那张脸,正是昨日将您引去那处的那名宫女。”
温浅宁倏地顿住动作,手中正要端起的茶盏微微一颤,里面的茶水险些溢出。她怎么也没料到,郑贵妃竟然会如此心狠手辣,连自己用过的棋子都能这么无情地立刻抹杀。
“溺死在井里……”
宫里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所谓“失足坠井”,分明就是掩盖真相的最好方式,反正对于这些人来说,宫女地位卑微,今日活着,明日消失,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追云见她面容严肃,犹豫着开口:“殿下,这下……怕是再也找不到能指证她的证据了。”
温浅宁抿紧唇瓣,心底突然涌起一种无力感。昨夜她原本盘算得好好,只要抓住那个宫女,便能将郑贵妃反噬。可如今人死如灯灭,最关键的证据顷刻间化为乌有。
寝殿里一时安静下来,温浅宁缓缓阖上眼,扶着额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季寒临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多意外,他没有第一时间立刻开口安慰温浅宁,他知道女孩最不需要的是空洞的话语。
只是在温浅宁皱起眉头时,他悄然伸手,将她的手握进掌心,低声道:“别担心,你不会白白受此一场算计。”
温浅宁疑惑抬眸,还未来得及询问,便见他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冷意,如刀锋般隐晦。
她若有所觉,却被他含糊带过:“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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