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22
不久后,宣平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皇子偶于御苑步行,马惊而逸,惊马横冲,遂堕阶而伤。
其腿骨折断,痛苦难言,自此跛行,难复旧观。
*
此事一出,宫里的人议论纷纷,有的说是老天惩罚,可能是某种……不祥之兆。
宫里众人一边暗自惊惧,一边心照不宣地传着消息。自古帝王之位,最看重天姿国容,不仅要出身高贵,还得象征天命所钟。
一个身体有残缺的皇子,便是再有才学谋略,也极难登上储君之位。
毕竟,皇权象征着整个王朝的威仪与昌盛,若那位未来的君王一举一动都带着缺陷,怎能服众?群臣也未必肯拥戴。就算皇帝一时偏爱,想要立他为太子,必然会遭遇朝堂上无数的掣肘反对。更何况,大皇子也并不受宣平帝喜爱。
因此,这一场意外,虽未要了大皇子的命,却几乎彻底断送了他未来登基的可能。
大皇子宫殿里。
多层帷幔被放了下来,空气中混杂着多种药物的浓烈的苦味,令人闻着就心头发闷。
宫人已经被尽数退下,床榻之上,大皇子温元昭面色苍白,额头上仍挂着未干的冷汗,他靠在床榻上,身子直不起来,只能半倚半躺着。
而温元昭的右腿被厚厚的白布包裹,固定得死死的,稍一挪动便会牵扯得让他冷汗直流。
那条受伤的右腿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
自己此生,已不再完整。
榻边,郑贵妃早已哭得红了眼眶,丝丝缕缕的发丝散落下来,妆容也全然不复往日雍容,只剩下哀戚与慌乱。
她紧紧抱着大皇子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的昭儿啊,你怎么就好端端的……去了马场?怎么就伤到了腿骨呢?是谁想要害你?!”
“昭儿,你可知,你是母妃这一生的指望,在母妃心中,你是宣平皇室未来的储君!如今这副样子……让母妃怎么
办啊!”
温元昭自己受伤了本就心烦,郑贵妃还提及他梦寐以求的皇位,这下更刺激到他了。
他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腿骨断裂的疼痛远胜刀割,偏偏此刻还要强撑着,装出几分镇定来安抚母亲。
“好了好了,哭什么哭。”温元昭深深吸了口气,捂着自己的头,心中不耐烦,但又有些迷茫道,“这件事……是我自己疏忽。”
“疏忽?”郑贵妃瞪大了眼,连连摇头,不敢置信,“你平日谨慎小心,怎会疏忽到去马场受伤?这若说不是有人故意害你,母妃可不会信!你可告诉母妃,到底是谁下的手!”
大皇子心头一紧,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般,说不出口来。
他用力握住拳头,闭了闭眼睛,艰难地说着:“母妃……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有人算计我。”
“可是,”他顿了顿,痛苦难言,“那日确实是我白日喝得有些多,后来似乎……迷迷糊糊间走到了马场,守在马场的侍卫也说,那时我神志不清,硬要进去看马。”
“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大意?”郑贵妃不信。
大皇子嘴角抽了一下,苦笑一声,抬手捂住眼睛,他不愿让别人看见他眼底的痛楚与屈辱,哪怕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母妃。
“况且我还查了,受惊的那个马匹并无异样,只是偶然。那台阶……也是我自己跌下去的。”
“所有的线索,都清晰明了,像是……像是老天非要我受这一遭。”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心中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听着温元昭将来龙去脉讲过一遍,郑贵妃呼吸一窒,颤抖着伸手抚上儿子的脸颊,泪水一滴滴打在他的衣襟上。
“怎么会……怎么会偏偏是你?你可是大皇子,是未来要继承这江山的人!”
这竟然,真的是单纯的意外吗?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会遭遇这样的意外。
老天爷不会如此对待他们的啊!
“如今的我,腿废了一边。太医说了,纵使将来能好,怕也落下病根。父皇本就不喜欢我,他要的是一个能撑起天下的储君,而不是一个……残缺之人。”大皇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苦笑。
他的话,如同利刃般刺进郑贵妃的心口,她瞬间哭得浑身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郑贵妃抓着大皇子的手,泣声急切:“昭儿,纵然是意外,我们也不能就此认命!你要记住,你才是宣平的长子!纵然伤了腿,也还有母妃在,你父皇终究不会不顾血脉,母妃定要想办法,让你仍稳稳立于储君之位!”
大皇子心口剧烈起伏,眼底闪过一抹阴鸷,他当然明白母亲的苦心,可那种无能为力的屈辱感,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母妃,孩儿知道。”他咬牙切齿,眸色森冷,“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认输。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事到如今,也只能按照他先前所想,借助外邦之力了……
与此同时,季寒临这边。
脚步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是苏公公快步而来。他进殿后,在门口弯下腰,低声请示:“殿下,您交代的事情,老奴已经照办了。”
“马场的廊下,老奴早已提前焚过香,大皇子醉态之中,自是不由自主被那气息牵引,误打误撞去了马场。”
后来之事……就这么顺理成章了。
大皇子的衣物上沾上了些许香气,那香出自他们大晏,常人闻到并无大碍,可若是禽兽嗅入鼻息,就会变得躁动不安。
于是,那日马场上,本来驯顺的骏马正是因此而受惊,冲撞了大皇子。加之大皇子醉态未消,步伐踉跄,避无可避之下,仓皇间跌落台阶。
这一切怎么看都像是个意外,滴水不漏,纵然别人怀疑,也查不出半点端倪。
得了苏公公的复命,季寒临神色未变,淡淡“嗯”了一声。
苏公公抬起头,看着少年那道挺拔的身影,心口止不住跳着。
在宣平干这种算计皇子的事情,他还是有点害怕东窗事发的。
毕竟跟了殿下多年,苏公公深知他的心性。殿下心思缜密,从来不是喜欢冒险的人,可这桩事情,对季寒临来说,属实是弊大于利。
“殿下……”苏公公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殿下的谋划确实天衣无缝,几乎滴水不漏。只是,老奴不明白的是,您大可以不必冒这样的险,毕竟如今殿下还在宣平的地界。若是对宣平皇子下了手,一旦走漏了风声,恐怕最先受威胁的,就是殿下的性命啊!”
季寒临仍旧没有开口。
他自然知道,自己如今在宣平宫中,身份尴尬。若是牵扯出谋害之名,不止宣平皇室,连大晏那边也必然会弃卒保车。
但,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
若只是对他下手,季寒临还能忍耐,自己倒是无所谓。而大皇子和郑贵妃却是想对温浅宁下手,他半分都忍不了。
向来自恃冷静自持,遇事算无遗策,从不为情动摇,可一旦涉及到那个少女,他就像失去了理智一般,甘愿涉险,亲手把刀递给命运。
这些季寒临没有对苏公公说,他收回了视线,眼神冷冽。
见殿下不不语,苏公公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
“殿下,老奴斗胆再多一句。最近宣平与大晏的战事愈发吃紧,边关血雨腥风,恐怕两国关系已到朝不保夕之时。殿下若留在宣平,日后局势更是凶险。”
“殿下应早做打算……该如何安全地回到大晏?”
殿中再一次陷入沉寂。
“……你说得对。”季寒临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薄唇紧抿。
近来边境烽烟不断,朝堂内外皆是风声鹤唳。宣平与大晏之间的裂隙,亦体现在了平常生活之中。
不过在生活用度上,有着温浅宁先前的特意吩咐,宫人也不敢苛刻减量,因此季寒临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同。
翌日,季寒临经过学堂廊下,不远处,一名出身世家的年轻公子犹豫着走来。
那公子平日里与季寒临并无交情,但因为常常听到他在课堂上答问时条理清晰、见解独到,心中暗暗佩服。
这几日,正为一道兵法上的难题困惑不解,那公子踌躇良久,终还是鼓起勇气,走到季寒临身前,出声问道:
“季公子……那个,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季寒临顿住,有人请教问题,他是愿意替他解答的。
刚想点头应答,然而,话还未说出口,旁边一群路过的王公贵族出身的少年们便笑出了声。
“哈,果真是读书读傻了,竟还要跑去请教一个大晏质子!”
“啧,不怕被人耻笑么?大晏人懂什么?他们惯会背信弃义,口口声声仁义道德,转身就反咬一口白眼狼。你也好意思同他谈学问?”
几句话说得尖酸刻薄,周围听到的人都哄笑起来。
那公子脸色微变,握着袖口的手渐渐收紧,眼神闪烁着不安。他原本只是出于求学之心,如今却被众人嘲讽,顿时心中动摇。
季寒临抬眸,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那公子眼神中有些挣扎,面上愧疚交织,却终究没能开口继续下去。
季寒临看得清楚,也理解他的明哲保身,并未露出丝毫异样的神色。
宣平的世家子弟,自幼便被告诫要谨言慎行,凡事首先顾及自身处境与家族声誉。今日若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大晏质子走得太近,旁人势必会借题发挥,甚至暗中编排文章。
身份横亘在那里,纵然真心仰慕其学识渊博,也无法仅仅抱着纯粹求学的心思与之交谈。
更何况,在同辈之间,少年们最怕的便是被孤立。若他执意靠近自己,旁人不必明言,只需一个眼神,便能将他同样孤立到群体之外。
“既然公子有疑虑,不必勉强。”
季寒临心中明白这一点,他的声音极其平静,听不出半点情绪起伏。说罢,径自离去。
少年身影修长,孤冷得如同风中一株独立的青松。
正当季寒临无视着这些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时,一路走到廊下后,看到前面少女娇俏灵动的背影,打乱了他的思绪。
温浅宁也听到了脚步声,回头瞧见了他,先是左顾右盼了一下,像是怕被旁人看见,才转过身来。
明眸流转间,落在他身上的神色极为复杂。温浅宁挺了挺背脊,板着脸道:“你在跟着我?”
“宫里人多眼杂,况且这还是学堂的必经之路。”她顿了一下,“我不想
被别人发现。”
季寒临有些愕然,显然没有想到往日里见了他都是喜笑颜开的女孩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是没有感觉出来,少女话语中的疏离。
往日的宁宁,哪曾这样避着他?
即使是戏弄他,也比这样恨不得划清距离来得好。
联想到方才其他公子的嘲讽和孤立,季寒临不由得怀疑,小公主是不是也要因为这些外因而疏远自己。
他以为这世上只要有她在,别人的非议便不值一提,可现在的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任性地依靠,而是要和别人一样,端正与他之间的距离。
心底莫名涌起一股酸涩,却只是垂下眼睫,语气淡淡的:“我并无他意,只是正巧路过。”
闻言,眼前的少女轻轻移步,站到他侧面,有意地保持着两人间的空隙。周围无人,他们本可近前说话,继续之前那样的私语,但她偏偏做出这样让人难以靠近的姿态。
仿佛要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看到女孩这样的举动,季寒临不自觉地在内心自嘲了一声。
追云和逐月觉察到自家主子和季公子之间的氛围不对,借口替他们放风,就朝远处走开了。
自然知道自己这些话语有多伤人,但温浅没有办法,宫中风声渐起,宣平与大晏的关系已经走向了难以收回的对峙局面。
这也意味着季寒临回大晏的时间不会太远。而这正是她即将要按照小说原剧情甩了他的关键节点。
思此,温浅宁无视了自己心底对男主的那点愧疚感,抿了抿唇,傲气地仰起下巴:“这段时间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吧,虽说我们……但若是被人瞧见了,会很麻烦。”
“你以后没事也不要去本公主的寝宫了,避嫌。”
言简意赅的理由。
他静静看着她,终究什么也没再说,只是低声一笑:“嗯,我明白了。”
“若不是宁宁你这么说了,我还以为……你是想和我断了呢。”
话到嘴边,被他这样先发制人地挡了回去,温浅宁一噎,尬笑了一下。
“怎么会呢……你不要多想啊。”她踌躇了片刻,悄悄拉了一下少年修长的手,以此作为安慰,想让他放下心来。
随后迅速故作轻松地收回动作,转移视线,显然,方才拉手的举动并非出自她真心,而是随意的敷衍。
季寒临看着她这些小动作,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公主殿下,我就先告辞了。”他冷着脸,不欲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动作虽决绝,心里并未真的要斩断什么。
他宁愿这样离开,也不肯让她开口,只要她不亲口说出要断了,他便还可以安慰自己,兴许只是小公主一时闹脾气,过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季寒临情愿自欺,认定她的闪躲不是疏远。
他不愿相信,他们之间会因为两国之间的关系生出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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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23
膳桌上金器玉盘摆得满满当当,乖巧的少女端坐着,举手投足间,动作尽显大家闺秀的优雅。
见自己女儿乖顺地依在身旁,宣平皇帝显然被哄得很开心,脸上扬起了几分笑意,举箸道:“孤的小公主,好久没有陪孤一道用膳了。”
“父皇日理万机,操劳国事,哪有闲暇顾我?是女儿自觉体谅,才没常来打扰。”听闻宣平皇帝这么一说,温浅宁立刻取了菜肴,亲自夹到温承衍碗里,语声娇软,冲着他弯了弯眼睛。
宣平皇帝一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言语如此体贴,他心知肚明,这丫头并非无事才特意过来。
果不其然,才不过三两口菜下肚,温浅宁便端着酒盏,眸光晶亮,慢慢开口:
“父皇,听闻这些日子,大晏与我们宣平战事吃紧?”
“哦?昭华倒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事情了?”宣平皇帝手中举着的筷子一顿,眸色略深。
只当没察觉父皇的探问,温浅宁笑吟吟地继续对他说:“女儿虽不太懂朝政,可听得多了,总归也能明白些皮毛。大晏与我们宣平在边境摩擦已久,近日局势更紧张,若是稍有不慎,怕是要生变。”
温承衍放下筷子,静静看着她。
被那目光看得心里发毛的温浅宁,皱起好看的眉毛,娇嗔了一声,拿起勺子往他碗里添汤。
“父皇日日为这些忧心,女儿心里也疼。咱们如今与大晏的关系着实尴尬……”
这话里有话的模样惹得宣平皇帝笑了,他端起汤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有话不妨直说,孤猜测,孤的小公主今日前来,怕是与那个大晏质子有关吧?”
“父皇……”
温浅宁被看破,面上一红,也不再绕弯,耍赖一般对着他撒娇:“季寒临虽出身敌国,可平日里言行举止都极为谨慎克制,从未对我们宣平有半分不敬。女儿想,若能放他回去,未尝不是一条好的选择。”
话已挑明,论及质子的处置问题,温承衍眼神微微变了:“昭华希望孤放他回去?”
这一句,带着试探。从古到今,少有质子能活着回去的。
“女儿希望。”在问及这个问题时,温浅宁没有丝毫犹豫,抬眸认真回答道。
殿中一时静了下来,眼见父皇不语,温浅宁心里也有些摸不准宣平皇帝是怎么想的。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继续劝着下去。
“于公而言,大晏既以财帛索要人质回去,若我们宣平推脱,必为对方借口。反之,若主动将质子送回,既显大国之风,也可换来大晏一时心安。至少在名义上,是我们宣平先行示好,将来若再起冲突,大晏理亏在前,我们宣平便占了道义。”
此番言语下来,宣平皇帝听得若有所思。
“那依昭华来看,于私呢?”
“于私而言……女儿不忍见季寒临在宣平尴尬,既然如此,不若送他回去,女儿也正好可以和他断了。这样既了却一桩事缘,也少一分牵挂。”
说着说着,温浅宁对上宣平皇帝充满打趣意味的目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换了副神情,捂着脸害羞地支吾着:“父皇明知故问,就是想打趣昭华吧!”
“你倒替他想得周到。”宣平皇帝笑了笑。
她羞于承认,急忙摇头,娇声辩解:“女儿只是替父皇分忧而已。”
温承衍眼底深意难测,缓缓饮尽杯中的酒水,才道:“昭华啊昭华,你从小就这样,心思剔透,最是护短。”
“既然你有此劝谏,孤自会思量。”
知道宣平帝这样的话语,十有八九便是同意了,于是温浅宁心头一松,甜甜地娇笑道:“父皇英明。”
而后没几天,猝不及防的,季寒临得到了启程离开宣平的消息。
耳边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宣读的圣旨的每一个字句都落在耳中。
两年的质子生涯,就这样仓促地结束。
就像两年前,被迫作为质子离开故土时一样,他没有选择,没有余地。命运仿佛一只无情的手,推着他往前走。
只是这一次,他心底真正放不下的东西,比当初多了许多。
再次前往昭华公主的瑶光殿,果不其然,又一次被拒之门外。
“抱歉,季公子。”逐月小心地垂下眼低着头,满是歉意地说着,“公主殿下身体不适,今日恐怕也不适合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自从宣平与大晏的关系急转直下之后,季寒临数次来此,都被挡在门外,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预感。
“几天了?”
季寒临站在殿前,目光森冷。
凌厉的面容勾起了一抹讥笑,少年的声音冷漠到了极点:“几天了,还要这样躲着我吗?我都要离开宣平了,你还是连一面都不愿意见我?”
声音不止传入逐月耳中,更清晰地穿过殿门,传到了殿内。
一阵沉默。
良久,殿内传来熟悉的轻叹,带着一些许无奈:“逐月,让他进来吧。”
逐月抿唇,低声应了一句“是”,这才侧身请他入内。
主殿中。
朝思暮想的少女倚在美人榻上,抱着咪咪,姿容依旧娇美,丝毫没有她所借口的“生病”的病态。
望向他的眉眼也是冷淡极了,目光中有着几分不耐,完全寻找不到往常那样笑意盈盈地迎上来的模样。
即便这样,季寒临走进来,心头原本的火气还是在见到她的刹那似乎被浇熄了一半。他
缓步上前,盯着温浅宁看了很久,似乎想要从她眼底捕捉到哪怕一丝心软。
“宁宁。”少年开口,语调有些委屈。
温浅宁别开脸,并不打算与他对视。
然而他不依不饶,走近两步,质问道:“为什么躲着我?”
“……没有。”温浅宁语气淡漠,仿佛真的不以为意。
“没有?”少年嗓音陡然压低,隐隐透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怒意,“若没有,为何几日都避着我?若没有,为何要让我连你一面都见不到?”
殿内气氛骤然变得紧绷,听着季寒临的质问,温浅宁心中也不是滋味,但一想到她的任务必须要完成,这点异样很快被压了下去。
“季寒临。”
她放下咪咪,坐直了身子,双手抱胸,睥睨着他,“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既然你想问个彻底,那本公主就和你明说了吧。你心底应当也清楚,只不过不愿意接受罢了,本公主不过是与你玩玩而已,你莫要当真。”
“……”
这句话,像利刃生生插进了季寒临的心口,他的瞳孔因讶异而骤缩。
温浅宁垂眸,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她必须狠心,必须说得绝情。
然而下一刻,季寒临忽然伸出手,猛地将女孩揽进自己的怀里。
“宁宁,不要这样。”他的声音哑得厉害,额头抵在她的肩窝,像是一个失了方向的少年,动作里带着卑微的讨好,“你在气我是不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你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手臂将她箍得极紧,仿佛只要放开,怀中之人就会彻底离去。
“季寒临,你放开我。”
温浅宁心口一阵揪痛,她深吸一口气,吐出的字句冷厉。
“宁宁……”
不甘心。明明先前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现在说出玩玩而已这种理由,无论怎么样,季寒临都不会相信。
“别这样叫我。”温浅宁推开他,眼神冷如霜刃,硬生生隔开了他的靠近,“你若再如此纠缠,只会让我更加厌烦。”
闻言,季寒临怔住了,怀中失去了她的温度,像是连心口也被抽空。
女孩缓缓抬起眼眸,神色愈发冰冷:“新鲜感一过,我就厌烦了。现在对于我来说,你走与不走,我都不在意了,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你。”
如此冰冷的话语让季寒临呼吸一滞,胸口像是被重物压住,闷得透不过气。他盯着她,眸光猩红,薄唇紧抿。
“你不在乎我?”这几个字,从喉咙里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即便再怎么不忍,温浅宁也只能强自镇定,佯装冷漠:“当然,你不过是大晏的质子罢了,本公主怎会真的将你放在心上?”
“难道你之前没有想过吗?我们两人之间横亘着不同国家身份的阻隔,我与你,终究不会在一起。”
季寒临怎么可能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但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而温浅宁,原来一直都没有想过要和他一起解决。
少年伫立原地,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而他的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深渊。
“宁宁,我只问一句,你真心这样想吗?”
“本公主说过的话,绝无虚言。”
毫不犹豫的回答,彻底击碎了少年的心。
季寒临的胸膛剧烈起伏,眸底翻涌着滔天的情绪,他想冲上去将她的嘴堵住,想让她收回刚才每一句话,可看着她眼底的冷意,他再也没有勇气向前一步。
他终于明白了。
她是真的要与他划清界限。
季寒临喉结滚动,眼底的光逐渐暗下去。
“……”他沉默许久,才缓缓垂下眼睫,冷笑一声,“好。”
“如果这就是公主殿下所希望的,那我绝对不会多加纠缠。”
说出这一句话,像是用尽了自己的全身力气。季寒临面无表情,冷眼看着面前之人。
【叮咚,节点任务已完成。】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温浅宁被盯得背脊僵直,她明白,自己说出的每一句绝情的话语,都在生生割断他们之间的羁绊。
可她必须如此,因为到了这个任务节点,她只能亲手推开他。
还在胡思乱想着,而少年已经转身离去,背影冷峻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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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24
随着车马行动,宣平的宫城渐渐缩小在远方的天际,只余下若隐若现的一抹轮廓。
季寒临拨开车窗的帘子,久久凝望着那一抹虚影。
心口空落落的,似被什么东西掏走,明知道这是回乡之路,应当是欣喜的,可此刻满腹复杂的滋味翻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两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在宣平城中,经历过屈辱,也尝过来自那人的温情。如今一朝归去,那些温情也像烟尘般散尽。
果然,不出所料,大晏皇帝对这位在他国为质的皇子,并无多少亲厚之情。回大晏之后,朝廷上下的礼节没有少,排场没有缺,可自始至终,皇帝并未召见他。
不过倒是已经无所谓了,季寒临在宣平时便已经明白,所谓亲情,并不曾庇佑过他。若还天真地寄望于此,只会让自己输得很惨。
于是,这次回来以后,他索性不再掩盖自身的锋芒。
在朝中学士面前,谈兵论史,侃侃而谈,纵横捭阖。大臣们暗暗赞叹,说他少年有谋才,博通书史,又兼之能骑善射,天赋秉异。
很快,季寒临的才名在大晏京城渐渐传开。
昔日那个在大晏常遭冷眼、又曾在宣平为质的少年,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众人眼中的璞玉。一时风光无限,与当年屈居人下、受人奚落的境遇,不可同日而语。
这样的变化,也让大晏朝的其他皇子们再也坐不住了。宫廷之中,最不能容的,便是突如其来的威胁。
为应对季寒临这股突然起来的新势力,大皇子的母妃打算为自己儿子谋一桩稳固的姻缘。而与镇国大将军的嫡长女成婚,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位将军镇守边疆,手握重兵,在朝廷当中声望极高。若大皇子真能与其嫡长女结亲,可想而知便可以在短时间内稳固自己的地位,重新聚拢人心。
但能否成亲,不只是贵妃与大皇子一方的说了算。作为镇国大将军的嫡长女,栾倩然自幼便以聪慧坚毅著称,她的意志同样不可忽视。
她若不愿意,纵然是贵妃与大将军有意,这桩婚事也未必能成。
自然……栾倩然是不愿的,如先前苏公公向季寒临打探而出的那样,她心系季寒临。
今日,栾倩然入宫来给太后请安。
慈宁宫内,雍容华贵的太后端坐高榻。
见她来了,眉梢一弯,目中满是慈和:“倩然来了。”
“臣女拜见太后。”栾倩然行礼,温声道。
太后命她起身,亲手拉过她的手,细细端详着。
“当真是好孩子,模样出挑,性子也坚韧。你父亲护国有功,你身为嫡长女,自当为家族分忧。”太后语气含蓄,话里话外,似乎意有所指。
而女孩只是垂下眼睫,应了声是。眼见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太后笑了笑,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起了她别的日常。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了一声通报声:“太后,五殿下到了。”
五殿下?
听到这个称谓,栾倩然微微一怔,不由得抬起了头,眼神里是她自己都未尝觉察到的期待。
还未回过神来,期盼已久的少年身影已然走入殿中。
自小便生得出挑,如今经历过两年磨砺,季寒临的气质越发锋锐。
行礼过后,太后亲切地招呼他:“寒临,过来坐。”
一旁的栾倩然也连忙对着季寒临行
礼,正好撞上那双冷淡的眼。
只是淡淡一扫,便移开。
太后端茶着,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哀家年纪大了,看见你们这些年轻气盛的孩子们,心里才安稳些。”她慢悠悠地开口,几分揣度,“倩然这孩子哀家一向喜欢,若能择一良配,自然是极好的。”
话题矛头兜兜转转,还是指向了栾倩然的婚配。一开始,她摸不清太后的想法,于是选择保持不语,而现在太后既在五皇子面前这样开口……栾倩然低下头,心底涌起几分期盼与忐忑。
但季寒临依旧面色不动,静静地端坐着。
“哀家今日乏了,想歇一歇。寒临,你带倩然去御花园走走吧,年轻人多说说话,也好亲近些。”
这是明晃晃的撮合。
栾倩然自然乐意,她福身答应,心里怦怦直跳。她知太后此意,也隐约明白这是旁人眼中多么难得的良机。
只是等到真正与他一同而行时,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便被少年的冷意毫不留情地冲散。
宫道宽阔,沉默寡言的少年行在前头,栾倩然紧随其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想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殿下……”她轻声唤了一句。
栾倩然张了张唇,想说眼前的花木,想说近日宫中传闻,想说太后对他的青睐,这些话都到喉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因为她似乎,接近不了他。
如她所想的那样,少年并未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声音淡淡的,甚至听不出情绪。步伐始终不曾快慢,亦未有半分迟疑,就像只是例行走过一段路。哪怕身边跟着一位端庄美丽的姑娘,他也未曾分去哪怕一眼。
季寒临的神情太冷,那份淡漠不需言语,已是最清晰的拒绝。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在履行太后的安排,但又绝不会给她半点误会。
心底翻涌着说不清的苦涩,栾倩然在白石桥畔停了步,她侧首看了看季寒临,声音里带着点无法掩饰的温柔:“殿下,可记得当年臣女初回京来此处,迷了路?”
“若不是殿下当时恰好路过,替臣女指了一条正路,恐怕真要在御花园走错了方向呢。”
话里不着痕迹地勾了两人曾有的交集,她努力地把一根细线轻轻拽紧,想看看能不能拉出一段共鸣。
少女的目光柔了一瞬,等着他点头相认,然后笑着追问当年的细节。
但,站在一旁的季寒临,显然没有想要同她叙旧的心思,公事公办地回答道:“不记得。”
这三个字像石子投进水心,溅起层层的波纹。栾倩然的笑意瞬间僵住在脸上,努力把这尴尬转成笑,却还是忍不住追问着:“不记得?那时殿下并不多话,只是指了路便走了,还记不得了么?”
“不记得。”
季寒临皱了皱眉,他是真不记得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也曾多次对一些需要帮助的人伸以援手,对于他来说,帮栾倩然和帮别人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顺手而为不值一提的善事罢了。难不成,这桩桩件件,他都要记得牢么?
没有得到回应,栾倩然哑然片刻,脸上又挤出礼貌的笑,索性也不再弯弯绕绕,直至关要:
“如今朝堂局势复杂,长辈们自有安排。太后拿我当媒,或是望着殿下与我定亲,皆是替国家量度。殿下如今已是十八有余,朝中论亲的声浪也多了,不知殿下可有心意?”
话说得很平静,试探里带着一分谨慎,她既要了解他的想法,也想借机看他是否会接受自己,哪怕是出于利益的考量。
“婚姻之事,本是两家之事,亦是朝中之谋。我不反对为家族立足,但不会以此作我心之所在。”
说得含蓄而简短的话语,实则表明了他不会接受联姻,也已经为两人划定一条界限。
“若是要以联姻换权势,殿下不肯?”栾倩然实在惊讶,毕竟,依仗着她背后的家族势力,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毫不迟疑:“自然是不愿以婚姻为筹码。”
拒绝得十分坚决。她心下有些失落,不愿露出怯弱,便又圆了场:“朝中人总喜欢以联姻稳固势力,殿下当今锋芒初露,长远计策自有不同考虑。但……”
栾倩然低垂着眼,眼底的光没有熄灭,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倩然知道殿下有自己的抱负,也明白殿下不可能一生只心系一人。将来三宫六院,佳丽如云,那是必然的。倩然不奢望独占您的目光……”
“但倩然愿意,愿意双手奉上栾家的一切,为殿下铺就登高的路。只要能陪在殿下身侧,不论名分如何,不论殿下将来有多少人,倩然都心甘情愿。”
女孩抬起眼,直直望向季寒临的侧脸,字字掷地有声。
“……”
这话一出,季寒临的目光终于多加停留在了她的面上。
可是,不同于栾倩然所想的,他并未被打动。季寒临只是蹙着眉头,像是第一次真正端详她,似乎带着些许不可思议:“你怎会这么想?”
“我的考虑,与权力有别。”他顿了顿,“你不必将自己托付于一段没有回应的感情。纵使你愿意牺牲,纵使你愿意奉上栾家的一切,但若无真心,这样的结合只会徒添痛苦。栾姑娘,你生得聪慧端庄,出身高门,如此优秀,未来定能觅得一个全心全意待你的人。”
“但那人,不会是我。”
心底最后一丝幻想被这句话生生压碎。
她原以为,自己只要愿意奉献自己的生命,就能得到他的青睐。可男子的冷峻像块墙,隔断了她长久以往的期盼。
御花园的风起了,吹动她的发丝,却吹不散脸上的惆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栾倩然不得不坦然接受,她深吸一口气,露出高门贵女应有的从容:“倩然受教了。”
两人并肩走回宫门,分别之际,栾倩然行礼谢过,目光在他背影收拢处略有迟疑,终是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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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25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一年有余。
大晏朝局形势发生了巨变。大晏皇帝,居然在声色场中暴毙,有人言之凿凿,说他纵欲无度,竟在床榻之上气绝而亡。
此事真假莫辨,可一经传开,立刻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而不论传言如何,大晏的新皇登基已成定局。五皇子季寒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其他兄弟的势力,以压倒性的优势继承大统。
那少年质子,当年寄人篱下的模样,已然一去不复返。
而对于宣平来说,强邻换主,未来的朝局变数更难测。
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忽有一桩事落到了昭华公主的身上。
宣平宫中有言,前些时日国师夜观天象,称未来几年宣平可能会面临风雨飘摇的局面,须得皇族子嗣亲往佛寺祈福,以求国运昌隆。
此举既是祈福,更是昭示天下以安人心、稳朝局,因此,宣平皇帝十分看重。
思来想去,唯有昭华公主温浅宁最合适。她身份尊贵,且素来得宠,若由她前往佛寺清修祈福,一则可表虔心,二则亦能在不知不觉中避开一些漩涡与算计。
温浅宁心知肚明,这一去,少则一年,多则一年半载,宣平皇帝这是借机让她远离是非,也替皇室立下一个周全的姿态。
旨意一下,昭华公主便要启程,赴佛寺清修。
“公主殿下,歇一歇吧。”
佛寺里,温浅宁着一身素白衣裳,手执狼毫,一笔一划抄录佛经,与素日里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已截然不同。
乌黑的发丝垂落鬓间,映得她原本明艳的眉目多添了几分清雅。
追云上前,轻轻将一盏温热的花茶放到她案边,眉眼间
满是心疼:“您已抄了快两个时辰了,再抄下去眼睛怕要受不住。”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抄了这么久了,温浅宁停手,转动了一下手腕。
而后,她随意将笔放下,支着下颌看向追云,随口问道:“逐月呢?怎么今日一直没见她?”
“逐月……”追云一愣,神色变得微妙了起来,有些迟疑道,“近来,也不知她在与何人传信,常常偷偷摸摸,奴婢问她,她也不肯说。只是看模样,似乎是……心上有人了。”
听到她这么说,温浅宁微微挑眉,眸底闪过一丝好奇,面上扬起了一抹揶揄的笑意:“哦?逐月竟然也有喜欢的人啦?”
话音未落,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逐月掀帘进来,正巧撞见这场话题。
“公主在和追云说什么呢?”逐月朝温浅宁行了个礼,笑着问两人。
“我们正说着你呢。逐月,你跟在本公主身边多年,如今也十七有余了。你已到适婚的年纪,若是心中真有属意之人,便早些与本公主说。本公主自会替你张罗,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温浅宁笑得眉眼弯弯,亲昵地牵过逐月的手,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逐月微微一怔,随即哭笑不得地跪在温浅宁身旁:“公主说得哪里话,逐月心中哪有什么属意之人。”
“逐月现在已经不想嫁人了,逐月只想……一直留在公主身边,侍奉您一辈子。”
温浅宁看着她,正要再笑着调侃几句,但逐月脸上慢慢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郑重。她抬眸,目光坚定地与温浅宁对视,仿佛要将自己的心意剖开给公主看。
“殿下,”逐月咬咬唇,斟酌了一下措辞,缓缓开口,“逐月或许在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心中有过许多稚念的想法与私心,但如今……逐月早已明白。公主待我们是真心极好的,逐月这一辈子都不会背叛您。”
“若是日后逐月不慎做了什么惹您不快的事,还请公主不要怪罪。逐月心中始终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了公主好。”
她说得情真意切,温浅宁望着她,心底闪过些许的讶异与不解。逐月似乎话中有话,这些话听似忠心耿耿,但又隐隐透着几分深意,仿佛在暗暗预示着什么。
她并未立刻追问,只是淡淡一笑,伸手将逐月搀起:“傻丫头,你又在说些什么胡话,本公主知道你们待我都是好的。”
得到公主的信任,逐月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反倒更加煎熬。她低垂下眼,嘴角弯起一抹苦涩的笑,没再说什么。
因为低着头,温浅宁与追云都没注意到她的这抹苦笑。
然而,佛寺的清净日子才过去月余,一道惊心动魄的消息便自宫中传来。
“公主殿下!”
追云神色慌张地冲入殿内,双膝跪地,整个人因惶急而颤抖着,“宫里传信……陛下……陛下遭人刺杀了!”
正在房间里端着茶盏的温浅宁,听到这句话,手一抖,瓷盏应声跌落,碎裂声在寂静的禅房里格外刺耳。
她僵坐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只有无限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么快……”
按原本的剧情,她清楚记得,宣平皇帝至少还要撑上两三年,宣平朝局才会有所变化。可如今,这个世界的一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推快,超出了她所掌握的轨迹。
消息还未消化,另一重噩耗便紧随而至。大皇子趁机入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禁军,以此自拥登基。
温浅宁胸口一阵闷痛,她原以为自己能够凭借对剧情的先知,掌控走向,化被动为主动。可眼下,所有剧情都被打乱。
若按照剧情,她原本还该有机会拖延、周旋,甚至试图挽回父皇的命运。可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叫人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她甚至来不及提醒,就只能无力地接受温承衍这样死去,连她这个女儿也未能见上最后一面。
而温元昭篡位得手后,竟然连一场像样的葬礼都不肯给曾经的宣平皇帝办。
为了掩盖“刺杀”与勾连外邦的真相,温元昭故意将一切说得暧昧含糊,并羞于大张旗鼓地操办丧礼。
宣平帝在世时,是九五之尊,万人臣服。可如今,尸骨未寒,就被他的儿子以最草率的方式安置下去。
宫里送来的信函,字字分明:
“新帝有旨,体恤昭华公主素来与先帝情深,恐其返宫触景伤怀,悲痛无已,故特命公主安居原地,不必入宫奔丧。”
温元昭这是摆明了阻拦她,不让她回宫。
宣平皇帝生前最疼爱她,如今父皇死了,怎么可能连最后一程,她都不去?
温浅宁将信纸一把揉碎,咬紧牙关,心里暗暗下了决定,就算是抗旨,她也要回去。
哪怕温元昭登上皇位,也无法剥夺她的身份,她是昭华公主,是父皇的女儿。既然如此,她更要去,为宣平帝送上最后一程。
一入城门,宫道依旧那样熟悉,可宫城却似乎蒙上了一层死气。
灵堂布置得简陋至极,与过往任何一位皇族的葬礼都不可比拟。
灵堂里的宫人们的神色都很微妙,压抑着悲戚之情,但又迫于新帝忌惮而不敢表现得太过。
棺椁前摆着几案,几盏昏暗的长明灯跳动着微弱火光,照亮那口沉重的棺木。
温承衍就躺在里面,冰冷孤寂。
看着这一幕,温浅宁心口一阵酸涩。
“父皇……”
她一步步走上前去,跪倒在棺木之前。
伏身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泪水扑簌簌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少女纤细的身影映在地面上,孤单而倔强。
旁边的追云与逐月也忍不住红了眼,纷纷跪下替公主陪祭。
灵堂内气氛森冷,不知过了多久,温浅宁仍旧伏在棺前,泪水早已将衣襟打湿。
这时,外头忽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侍着宫人的俯首跪拜。片刻后,轿辇被抬入殿内。
帘子掀开,一张略显阴鸷的面容出现在灵堂中。
自从那场马场的意外后,温元昭的腿伤始终未能痊愈,跛脚成了他无法磨灭的心病。往日还愿强撑,如今登基为帝,更是不愿将那点缺陷示人。于是,这轿辇便成了他出行必备的工具。
“皇妹。”
温元昭缓缓探出身子,俯瞰跪在棺木前的温浅宁。
“孤原本已下旨,不让你回来。”他叹息着,语气中似乎透着关切,“正是因为不忍让你过早承受这般痛苦。如今父皇已去,你何必如此自伤?节哀顺变吧。”
如此虚情假意的模样,温浅宁没有回应,也不愿意与他虚与委蛇。她的脸仍埋在棺木边,纤细的肩膀因悲痛而微微颤抖着。
那双被袖口遮住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冷冰冰的厌恶。
他的话,温浅宁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不让她回来”?明明是想借机将她隔绝在外,好堵住她可能提出的质疑。
温浅宁心底翻涌着厌憎,只觉得反胃。
居高临下的温元昭,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不耐。
他心底冷笑,真不知道这小公主哪来的底气,还敢在他的面前摆脸色。
这个素来娇纵任性的皇妹一向这般冷淡无视自己,但她也不想想如今的局势么?换作往日,温承衍护着,她想如何便如何,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明明是个失去父皇庇护的弱女子,竟还敢如此傲然。
“既然皇妹悲戚过度,说不出话,那便罢了。”温元昭收回视线,随意圆了话头,语气不冷不热,仿佛不再计较。
但心底的那道阴翳,却在迅速滋生。
等着吧,温浅宁。
权势之下,再尊贵的公主,从此也再没有任性妄为的余地——
作者有话说:[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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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26
先帝的孝期,按礼制当守三年。温浅宁作为宣平公主,自然得需要按照礼制守孝。
自葬礼之后,她不再穿明艳华服,整日里都在佛寺与宫中两处往返。
温浅宁心中清楚,按照原剧情,宣平皇帝一死,整个宣平已是换了天地,昔日的锦绣繁华,不过是岌岌可危的幻影。
不出所料,温元昭虽已登基,却很快就露出了他的不足。
素来志大而才疏,靠着外邦暗助与宫中权阉的筹谋篡位得手,可当真正坐上那龙椅之后,才发现天下,并非想象中的那样随意任他驱使。
国库空虚,朝臣掣肘,温元昭拿不出稳固朝纲的手段,反而还被催着偿还当初篡位时与西南外邦交换的条件。
短短数月之间,便割让出数座边境重城,对外声称是换取和议。可这些城池一旦失守,边疆门户洞开,等于就把宣平的脊背都完全暴露在敌人眼下。
宣平本是多国鼎立之中颇为强盛的一支,靠着铁骑与精锐在边疆立威,如今,因为新帝能力不足,国势急转直下。
各地守将心怀不满,朝堂上谏言不断,可温元昭这人性情暴戾,容不得半点反驳,竟下令将几名直谏的大臣贬黜甚至问斩,以此立威。
一时间,朝堂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局势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战乱接连不断。西南外邦并未因城池到手而满足,反倒得寸进尺,继续蚕食边境。北境草原部族见宣平羸弱,也趁机南下劫掠。
加之宣平国内这段时间水患频发,而国库又无银赈济,百姓流离失所。宣平首都已经不复以往的繁荣兴盛,街巷间饿殍渐多,流民啼哭,令人心惊。
孝期未过,国家形势已经败坏至此,人们口中流传的,已不再是往日宣平的威风,而是对于新帝无能的叹息。街市冷清,荒田渐多,民不聊生,谁都看得出来,宣平,正在一步步衰落。
温元昭当上皇帝不过短短一年,便已被内外逼得焦头烂额。
国库空虚,军饷不足,边军多次上奏求银,但都得不到回应。各地叛乱之声渐起,宣平很快就到了灭国的边缘。
然而,这位新帝非但无力扭转乾坤,反倒更加急功近利。
知道自己的根基不稳,既无先帝的威望,又无实打实的军功,温元昭唯一能倚仗的,便是那些握有重兵与财富的大权贵。
可权贵之心,岂会轻易笼络?温元昭为了赢得他们的支持,竟打起了妹妹温浅宁的主意。
“昭华公主,容色倾城,娇艳无双。若是以她为筹码,能换来钱财与兵力支持,又有何不可?这也算,是她该尽的公主之责。”
温元昭在御书房中说着,目光十分阴鸷。
身边的宦官们一时噤声,谁都清楚,先帝在世时,对昭华公主宠爱非常,是将她捧在掌心里护着的。
如今先帝已逝,温元昭竟要将昭华公主当作一枚随意抛掷的棋子,来换取钱财兵力,实在让人心寒。
温元昭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他心中明白,如今父皇已入土,温浅宁在宫中的地位早已不复当年。
只要自己一道旨意,谁又敢反对?
就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相国之子第一个主动觐见,并送来厚礼。
御书房内,温元昭坐在上位,看着座下衣冠整肃、笑意从容的谢云霁。
“陛下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若要笼络人心,谢家愿意献出家中财力,助陛下充盈国库,解一时之困。”
谢云霁不疾不徐地开口,眼神中满是对温浅宁志在必得的从容。
“孤如今所缺的是军饷、兵马。”温元昭直接将话语说开了,没和他绕弯子,“爱卿只要能帮孤稳住朝局,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换。”
闻言谢云霁微微一笑,抬眸正视他。
“陛下明鉴,臣所求的……正是昭华公主。”
心底并不意外,近来已有权贵暗暗提及过昭华公主,只是,谢云霁最直接的一个,竟然已经迫不及待地找上他了。
“你倒是直白。”温元昭嗤笑一声,“孤的皇妹,从小养在深宫,如今父皇已死,她的去处,全由孤来定。若你愿给足价钱,孤可以立刻叫人把她送去你府上。”
男人眸中的光芒炽烈,几乎要溢出欲/火。
如今,他虽有外室,也有了许多姬妾,府中美人无数,可没有一个能与温浅宁相比。
那是宣平最尊贵的昭华公主,是昔日他最心动的女子。若真能将她据为己有,任意玷辱……哪怕她不愿意,也足够让他心中狂喜。
“陛下英明。”谢云霁压下心底的渴望,俯身一揖到底,“谢家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只望……陛下能早日成全。”
殿内烛火摇曳,两人眼神交汇,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一桩交易,就此定下。
*
这段时日,温浅宁心中始终笼着一层阴影。她知道剧情的走向,因此清楚很快就要到温元昭将她拱手送给权贵,以换取钱财与兵马的情节。
于是,她每日都随身携带着一个小香囊。就连追云、逐月都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只以为这是寻常女儿家的随身之物,里头或许藏了几粒香珠。
只有温浅宁自己知道,她在香囊中放着一粒毒药。
方便她随时可以服药自尽,由此结束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戏份。
这日,宫人奉皇帝之令端来一杯酒。
“公主殿下,这是陛下赐于您的酒。”
温浅宁看着,无需细问,便明白这杯酒意味着什么。
抗旨也无效,宫人就这么看着她,无声地压迫着她。估计是听了温元昭的命令,一定要看着她喝下着杯酒,才能回去复命。
盯着那杯酒,温浅宁眼底的冷意一闪而过。短暂的沉默后,她抬手接过。
清冽的酒液滚过喉咙,眼前一阵模糊,天旋地转,身子便缓缓倒下了。
再醒来时,眼前已不再是她的瑶光殿,而是一处从未来过的华丽的寝阁。
绣金帷幕低垂,屏风上绘着缠枝牡丹,地上还铺着柔软的织锦毯,处处陈设皆极尽奢华。
这样的富丽,她之前在宣平宫中尚能见到,可当国势急转直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排场。
又是哪个藏污纳垢的权贵之家,压榨百姓的血汗,才堆叠出这等华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些雕梁画栋,表面上辉煌,实则带着腐臭,叫人厌恶。
温浅宁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嫌恶的表情,她撑起身子,摸了摸自己的衣带,好在那个小香囊还在。
“昭华妹妹,你终于醒了。”
一声招呼传来,温浅宁猛地抬头,只见门口被推开,而后缓步走出一人,正是谢云霁。
他唇角弯起,语调温和得仿佛是在和温浅宁叙旧:“昭华妹妹,身子可否有什么不适?”
“陛下疼你,舍不得外人轻慢你,便亲自把你送到我府中,让我来好生照拂。”
温浅宁心底一沉,原本的小说剧情里,对于这一情节不过寥寥数语带过,说她被送入权贵府邸,没想到这“权贵”,竟然就是谢云霁。
季寒临当初提醒过她,要离这个人远些,如今看来,果然,他不是什么好人。
谢云霁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心口上。他的笑容愈发柔和,眼神难以掩饰自己的占有与贪婪之欲,仿佛已经将她看作唾手可得的猎物。
就在此刻,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名打扮艳丽的女子快步闯了进来,捏着娇柔的声音扑进谢云霁怀里:“小相爷!”
谢云霁眉头一沉,眼底闪过一抹不耐。他最厌有人打扰他兴致,尤其是在他即将到手的猎物面前。
来人却全然没有察觉,只顾自顾自地走上前。
女子不过出身低微的婢子,近日因着一副不错的容貌爬上了谢云霁的床榻,又颇得宠爱,便愈发胆大妄为。
此刻她还摸
不清状况,眉目间妒火翻腾,掩不住的怨怼:“奴婢听说……咱们府里来了个新的美人,果不其然,小相爷真是将人带回来了!”
说着,眼神一寸寸移向温浅宁,越看越气。
生来娇生惯养的温浅宁,即便此刻衣着素淡,面容上的娇贵气度也无从遮掩。
与之相比,她纵使仗着几分姿色,也显得格外俗艳。
心底那股嫉恨瞬间汹涌如潮,她只觉得温浅宁格外碍眼,不甘自己的宠爱被抢,于是话里带刺地向谢云霁嗔道:
“小相爷,您可是答应过奴婢的,说不会薄待奴婢的!如今怎么转眼就将别人带进来了?难道……难道这些日子的陪伴,都比不上眼前这个新人吗?”
女子眼圈泛红,姿态凄婉,仿佛下一刻泪珠就要滚落下来。
看似委屈,实则步步紧逼,意欲借着这番哭诉逼谢云霁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而男人只是冷眼看她,脸色阴沉。
若是往日,他或许还会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哄上几句,毕竟他最喜欢的便是享受女人的柔情与依赖。
然而今日不同,他的眼中只有温浅宁,她们之间的身份、尊卑天差地别,他岂会容一个连侍妾都算不上的小小婢女在昭华公主面前示威?
“放肆。”谢云霁声音骤然变冷,打断了女子的哭诉,“你算个什么东西,没有本公子的同意,竟敢擅自闯进来?”
“不过是个爬床上位的下贱货,若不是你伺候本公子尚合心意,怎会留你在本公子的床上多待几日?也不掂量掂量,真当自己能脱了贱籍变贵人?”
没想到谢云霁竟毫不留情,那女子身体一抖,脸色变得苍白。
一旁的温浅宁冷眼旁观,不动声色。
她心底泛起讥讽。所谓相国之子,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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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27
“来人,把她拖下去,永远不得再踏入主院半步!”
谢云霁一声冷喝,那女子如遭雷击,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可他根本没有再多看一眼,厌烦地挥袖一甩。
门外侍从立刻应声,两个婆子上前,硬生生将哭喊的女子拖了出去。
一旁的温浅宁趁乱没人注意到她时,悄无声息地将手探入袖中,拿出那枚随身携带的小香囊里藏着的早已准备好的毒药。
就等着找准一个时机,一吞而尽。
门被重新阖上,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谢云霁与温浅宁。
他缓步转过身来,脸色阴沉得可怕,带着压抑许久的贪婪,步步朝温浅宁逼近,说得急切:
“昭华妹妹,没人能再打扰我们了。”
谢云霁伸手去捉她的手腕,目光灼灼,语气里全是病态的痴狂:“你是本公子早该拥有的东西,这些年,本公子日日夜夜都在等这一天。”
温浅宁只是冷眼看着他,悄悄握紧了手中的东西,将毒药扣在手心,随时准备送入口中。
然而,就在他身影覆下的刹那,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小厮跌跌撞撞闯入,大喊:
“不好了!不好了!”
谢云霁骤然回头,脸色铁青,眼底杀意翻腾。被几次三番的打断逼疯,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忍无可忍地厉喝一声:“滚!”
小厮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却还是跪在地上,神色惶恐,声音颤抖:“小相爷……不好了……大晏骑兵,攻打进宣平了!已经……已经冲进相府了!”
这个消息让谢云霁猛地一怔,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怎么可能?
刚才还压抑不住的欲念顷刻冷却,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同样听到这个消息的温浅宁微微睁大眼,心中也极为吃惊。
不是,为什么大晏骑兵会来相府啊?!
还没等他们搞清楚状况,门就被人一脚踹开,重重撞在墙壁上。
踏进来的季寒临,周身煞气森寒,披着铁甲,眉目间透着杀伐果决的凌厉,像是自血火中走出的修罗。
目光一掠房间的一切,便落在榻前的两人身上。女孩衣衫凌乱,发丝散乱地披着,面色惨白。而谢云霁正伸手欲去抓她。
季寒临眼里立刻浮上一抹狠戾。
不给谢云霁开口的机会,长刀寒光一闪,只听“噗嗤”一声,锋刃破颈而过。谢云霁眼珠瞪大,似乎是不敢置信,下一刻,鲜血狂涌。
那颗头颅翻滚着落在地面,溅起大片殷红,沿着地板缓缓流淌。
血腥气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目睹这一切的温浅宁瞳孔因恐惧而缩小,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一幕的冲击感太过强烈。她怔怔地望着地上的血泊,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都在发抖。
反应过来后,女孩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床边,呼吸急促,喘不上气。
季寒临回过身,目光在触及她时,刹那间柔和了下。他缓缓收起刀,有些无措地叫了一声:“宁宁……”
可他才迈出一步,女孩怕极了他一样下意识往后缩,像只受惊的小兽,满脸惊恐,眼底写满了慌乱与不安。
“你……你……”话未能成句,如鲠在喉。温浅宁从未见过这样的季寒临。那个曾经在她身侧低眉顺眼的少年,如今杀人眼睛都不带眨的,冷厉无情。
只觉得血腥气越来越重,外面的杀伐声隐隐传来。温浅宁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有很多遗憾她都没搞清楚,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超脱了她的掌控。
季寒临为什么会带兵而来?剧情……又和原本的走向不同了?
看着少女一双杏眸里盛满了惊惧与无措,季寒临伫立原地,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既想上前将她护在怀里,又害怕吓到她而不敢上前。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说出的话不容拒绝。
“宁宁,我带你走。”
话音落下,他不再给她后退的机会,直接上前,打横将她抱起。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刀锋尚未擦净的腥气混合着房间里弥漫的血潮,将温浅宁彻底淹没。胃里一阵翻涌,她差点吐了出来。
手指只能下意识地攥紧了男人胸口的衣襟,脑子里乱成一团,方才的惊吓还未恢复,如今又被突兀的血腥和他灼热的怀抱包裹,分不清究竟是害怕还是疲惫。
原本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毒药……在混乱之中不知跌落何处,她都忘了这回事,自然也顾不上去找。
眼皮越来越沉重,耳畔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在男人怀里,温浅宁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
温浅宁沉沉睡了一日,纤弱的身子蜷在锦被之下,面色苍白,眉心依旧紧蹙着,似乎仍困在梦魇之中。
而她睡了多久,床榻旁的季寒临就坐了多久。
身上的盔甲早已换下,但也未曾真正合眼。男人眼底布满血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掌一遍又一遍轻抚着她冰凉的手背,似是想要用自己的温度将她从昏睡中唤回。
温浅宁不知道,在温元昭起心动念,想要将她当成玩物送给谢云霁之时,他已得了密报。没有多加犹豫一秒,季寒临便决然打乱原有的进攻计划,硬是提前了对宣平的攻势。
只因他害怕,若是晚了一步,温浅宁会遇到什么危险。
好在如今,
太医诊过脉,说她只是受惊过度,气机受阻,所以迟迟不醒,并无什么大碍。
屋中灯火长明,而今又正值季寒临刚刚一统天下之际,事务繁多,那些御案上的折子都移到榻侧处理了,唯独不曾放开女孩的手。
逐月这一日看到的便是这般情景。昔日那个清冷淡漠的少年质子,如今是手握天下的九五至尊,却心甘情愿在床边俯身注视着公主殿下,神色温柔得醉人。
“陛下,您也已经许久没休息了,请先去歇一歇吧,这儿还有奴婢和追云呢,奴婢们会好好照顾殿下的。”
终是忍不住,出声劝了劝这个年轻帝王。
季寒临没有应声,只是淡淡地摇头,眼神依旧锁定在床榻上的人影,仿佛全天下,他只在乎她。
追云站在一边,目睹眼前的景象,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她不由得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那日,昭华公主喝下了一杯御赐的酒水后,就昏迷了过去,被暗暗送入相国府,她与逐月也被关进阴暗的小屋,静待数日之后被卖往何处也不得而知。
那时的追云以为,自己这一生就要这么匆匆结束了。可就在这最黑暗的时刻,滚滚铁骑踏破城门,大晏旗帜替换了原本的宣平旗帜。
而曾经被送入他们宣平作质子的少年,如今已成为了新帝。
没有屠戮,没有羞辱,她们被带了出来,安置在如今的瑶光殿。
凝视着床榻上昏睡的公主,又看了看不远处执拗守候的季寒临,追云心头一阵酸涩。她怎么会不明白,她们的生活一点没受影响,反而还被优待照顾,全是因为眼前这位年轻帝王在意的人,是她们的公主。
但,追云的心情还是很复杂。
她是宣平人,从小便在宣平宫中长大,耳濡目染的忠君之念早已深植骨血。如今换了朝代,换了君王,纵然眼前这位大晏的新帝待她们公主百般周全,她心里仍旧有一种说不清的排斥与抗拒。
要她心甘情愿地投诚于敌国?追云一时间无法说服自己。
然而逐月却与她截然不同。短短几日,逐月似乎已完全接受了新的现实。无论是依照年轻帝王的指示为温浅宁取药调理,还是擦拭身子,逐月都做得极其周到。甚至开始主动与新帝仔细回禀温浅宁的起居点滴。
那种自然、熟稔,让追云觉得,逐月早就习惯了在这个男人面前交代公主的所有事务。
这不由得使追云的心底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她忍不住暗自打量逐月……明明逐月也是与自己一同在宣平皇宫长大的婢女,怎么转变得如此之快?
抱着这样的疑惑,渐渐的,追云的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
想起先前在佛寺,逐月常常神神秘秘地传信,从不肯告诉自己书信内容。
原本以为逐月或许另有心上人,不愿吐露。可如今细细一想……难道那些书信,根本不是儿女私情,而是那时候就向刚回大晏的质子、如今的新帝,暗中禀报她们公主的一举一动?
这般猜测一出,追云的后背蓦地冒出一层冷汗。
若真是如此,那就难怪大晏的铁骑能在宣平最危急的关头,第一时间破城而入,并且还及时前往了相府,救下了她们公主。
只怕不止逐月,宫里还有别的眼线,而逐月可能只是专门汇报温浅宁相关的消息。
原来,一切信息早就被牢牢掌握在这个男人手里。
从前追云从未觉得季公子的心思如此深沉难测,现在发现了年轻帝王的凌厉手段,心中难免变得惶恐。
她们公主……真的能与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吗?
现在季寒临对她们公主还算喜爱,自然事事亲为,可若有一天,季寒临厌烦了公主,一个亡了国、没有依仗的公主,又怎能斗得过这样一个心思叵测的男人呢?
可是,若不是季寒临暗中联络,提前得知了温元昭和谢云霁的交易,她们的公主此刻会是什么下场?
或许早已在相国府中遭受羞辱。
思此,心中某个僵硬的角落又逐渐松动了,追云长长吐出一口气,虽仍有抗拒,却也不得不承认……
至少眼下,唯一能庇护她们公主的,便是眼前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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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28
一片黑暗间,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的声音,一种熟悉的安心感。
温浅宁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
眼前的季寒临似乎许久未曾合眼,眉宇间透着一丝倦色。
可当她睁开眼睛看向他的时候,男人的目光霎时明亮起来。
“宁宁。”
温浅宁愣住了,眨了眨眼,才确认这不是幻觉。
她下意识想要坐起身,却因身体虚弱而力不从心地软了下来,额头立刻沁出冷汗。一眼察觉到的季寒临立刻将她半抱在怀里,动作小心到极致,仿佛自己怀中所抱着的是一件会碎裂的珍宝。
“别动,你的身子还没恢复。”男人的声音中透着心疼,“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浅宁望着他,怔怔地摇头。失去意识之前,她还在相府里,但如今看着周围的环境……似乎自己又回到了瑶光殿?
脑海中有太多疑问没有答案,温浅宁忍不住问出口: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相府?”
几天没开口,她的声音不免变得有些沙哑,季寒临顺势将一杯水递到她的嘴边。
喝下这杯水后,嗓子果然好了一些,她再次抬头,看向面前神色关切的男人。
季寒临的目光与她相触,沉默片刻后,他缓缓道:“因为我害怕你出事。”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落入她心底。
明明,都已经厌烦他,甩了他,为什么季寒临还要担心自己的安危?
男人注视自己的眼神太过炽烈,温浅宁心口涌起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想要移开视线,却被他牢牢攫住,逃无可逃。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本能地往后缩,想要与男人拉开距离。
体察出女孩的抵触,季寒临心底涌出一股难受的感觉,他只能故作若无其事,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说:“我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这几日,温浅宁始终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
清醒过来后,她意识到,现在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如今季寒临已经统一了天下,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成了世人口中的新帝。那样庞大的江山社稷压在肩头,一方面他公务繁忙,一方面他又将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照顾她身上。
每日三餐,男人总会准时出现,坐在她身旁,细致入微地照看她的饮食。
“先前我与你共进午膳的时候,记得你是爱吃这些的,瑶光殿的厨子也没有变过,味道应当也不会变。宁宁,为什么你吃的这么少?”
见温浅宁都没怎么动筷,季寒临皱起眉头问她,语气有些冷冷的。
看着那只修长的手,温浅宁心里忍不住叹气。她能感觉到他眼底那份关心,强得让人无法忽视。
可她不能回应,只能板着脸不回答,索性装作没听见。
想用这种方法让男主知难而退显然是没有作用的,因为,季寒临就像是看不懂她动作里的拒绝似的,还是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反倒显得她的冷漠像是一种无力的挣扎。
更让温浅宁无语的,是夜晚的时候。
躺在宽大的床榻上,夜晚时分,本该是她一个人安静入睡的时候。
可年轻的帝王每夜必定留宿,毫无商量余地将她揽入怀中。她的挣扎和推拒换来的是男人抱得更紧的动作,像哄小孩子一般低声在她耳畔说着:
“别闹,睡吧。”
如今的季寒临和当初那个她可以随
意欺负的质子不一样了,温浅宁窝在他怀里,身体僵硬,心里一阵绝望。
她赌气一般偏过头,不去看他,半点睡意也无,而一旁的男人闭着眼,即便是这样拥着自己心爱的女孩,也已经心满意足。
他的动作、他的气息,都昭示着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盯着帐顶的金丝纹,温浅宁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搞不懂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任谁都看得出来,男主不但没有放下她,反而在登基后愈发执着。那份情感并没有随权力的增长而被减淡,反而更加浓烈。
如今的他,是天下之主,三宫六院皆可随意挑选,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可他还是日日守在她的身边,用这种强硬又黏人的方式宣告着他的情意。
温浅宁的心情只剩下无奈。她原本的任务不是完成得挺好吗,为什么眼下的发展又再次偏离了原剧情?难道……又要失败了吗?
为什么每个世界都是这样,温浅宁不由得有些怀疑起了系统,这些男主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吗?
男主……和现实世界中的她,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吗?
不过,眼下想这些也得不到答案,温浅宁默叹一口气,决定必须要强硬点拒绝男主。
于是这夜,当季寒临依旧一如往常,踏进瑶光殿,将女孩一把抱住锁在怀里时,心口郁结的温浅宁,终于忍不住了。
双手死死抵着他的胸膛,强迫他与自己拉开一点点距离,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怒意,讥讽道:
“季寒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先前都甩了你了,你现在还这样不清不楚的。”
“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你听不懂吗?”
她的话音落下,气氛瞬间变得僵硬。
原本面带笑意的男人冷了下来,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她,眼神冷冽阴郁到让温浅宁心头发紧,却还是咬牙挺直脊背,不肯退让。
心中那股一直压抑着的怒火几乎快要喷薄而出,但季寒临为了她,还是在努力克制着。
可似乎,小公主丝毫没有察觉他的隐忍,还在不知死活地说一些惹怒他的话。
良久,男人才开口,冷笑一声:“真想把你做到说不出话。”
“宁宁,这些日子,我顾着你的身子还没大好,才忍着没碰你。”他的声音低沉,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足以让温浅宁胆战心惊,“不然,信不信我现在就……”
女孩显然是被吓到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你你不要乱说话啊,男女授受不亲,我和你不熟,我们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顾不上她的反抗,季寒临的手臂一捞,将女孩牢牢压进怀中,呼吸灼热地喷洒在她耳畔。
“和我……不熟?”他咬在她耳侧,笑了,“好,是你逼我的。”
直到这一刻,温浅宁才真切地意识到——
自己或许真的惹怒了男人。
还未来得及示弱求饶,温浅宁的下巴便已经被男人捏住了。力道不算狠,但足以令她动弹不得。
季寒临再也忍耐不住,他低下头,狠狠吻住了女孩。
并非温柔的亲吻,而是惩罚一般,将她的气息全数略夺走。温浅宁瞪大眼睛,心头泛起一股惶恐,她用力推拒,可他的怀抱宛如铜墙铁壁,根本无从逃脱。
唇舌被迫交缠,少女的眼眶逐渐湿润,泪水倔强地打转。
“够了……季寒临……”含糊的声音被堵在唇齿之间,无从哭诉。
然而男人没有松开,反而她的颤抖,更勾起了他的兴致。
“公主殿下,求饶的话留着等下再说吧。”
一双大手抚过她纤瘦的背脊,强硬地将她禁锢在怀里,不给她留丝毫退路。
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在昏暗的烛光下晶莹剔透。她的倔强和委屈混杂在一起,衬得整个人更加盈盈动人。
季寒临大抵是看不得温浅宁落泪的,女孩泪意盈盈的模样像一把钝刀,刮过他的心。
于是,他的吻终于放缓,只是依旧不舍得离开她的唇瓣,由掠夺转为缓慢的沉溺,要将她整个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宁宁,你是我的。”
两人鬓发交缠,如此亲密无间,不分你我。
温浅宁身子一颤,眼角的泪滑落鬓间,氤成一片湿意。
一时之间失了分寸,让她不由蹙起眉尖,含着泪将刚才没说完的求饶的话继续说出:“你,轻点啊……”
季寒临同样也不太好受,他只能凭着直觉去行事,手掌自然而然地落在脊背,想要安抚她,让她放松些。
少女的委屈与无力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低低的抽泣,显得那样可怜。可越是这般,越激得季寒临心底的占有欲。
不愿再从她口中听到“我不喜欢你”这类的字眼,于是用行动将她牢牢困住,直到她再也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宁宁,你不知道,分离的这些年以来,我没有一刻是不在想你的。”
“想陪在你的身边。”
“想亲你。”
“想……这样过分地对你。”
动了情的男人此时看起来色气十足,他怜爱地亲吻着女孩的脸颊,一句一句地诉说着自己的相思之情。
本来就被折腾得很可怜了,这人还一直在自己耳边说这么多暧昧的话,烦不烦啊,温浅宁愤愤地捶了他一下。
“……”
算了,就不该对着这个不解风情的小公主说这些话。季寒临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干脆全神贯注于一件事情。
一汪被风拂乱的春水,想逃,又逃不开。
毫不留情,一切都太近,近到呼吸与心跳都被尽数掌控,在那片炙热中无处可躲。
直到最后,他在她耳边笑着说:“以后你再故意惹怒我,就用这种方式让你记住,你是谁的。”
夜色深沉,殿内只余下声息交缠,似梦似幻。
这一夜,足足叫了三次水,温浅宁被完全困在这份强制的亲密中,无法抗拒,只能被迫承受。
原本只是想反抗试图将剧情拉回正轨的,没想到反倒招致了男人这么大的怒火,自己也因此被吃干抹净。
温浅宁简直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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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29
殿外鸟鸣声声,昭示着新的一日已经过去大半,而榻上的少女却仍蜷在锦被中不肯起身。
“公主殿下,该起身了……”温浅宁从未起得这么晚,追云思忖再三,还是迟疑着前去唤她起床。
已经将洗漱的东西准备妥当后,逐月候在一旁,脸色隐隐泛红。
昨夜殿中声息绵长,她与追云伺候在外,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此刻,两人见温浅宁缓缓坐起身子,身上薄衫半滑,露出雪白肌肤上的点点痕迹,皆是帝王留下的印记。她们都脸色一变,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觉察到追云和逐月闪躲的目光,温浅宁心中又羞又恼,恨不能把某个男人狠狠掐上一把。
昨夜她被折腾得狠了,浑身酸软,才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殿下,陛下早些时候已去了御书房处理政务,还特地吩咐奴婢们要好生照看您。”逐月赶紧上前伺候,一边替温浅宁更衣梳发,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
温浅宁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她倒是巴不得那人忙得昏天暗地,没时间再来缠着她。
正当她换好衣裳坐下时,一个年纪尚轻的小宫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双手恭恭敬敬地呈上一碗漆黑发亮的药汤。
汤汁浓稠,热气腾腾,伴随着一股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
闻着这气味,温浅宁皱了皱眉,心下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是避子汤吧。
按照系统之前和她说明规则,原小说并没有出现白月光怀孕的剧情,因此自己根本不会怀孕。
所以其实她根本就没
必要受苦喝下这难以下咽的苦药。
“拿走,我不喝。”她捏着鼻子挥挥手,不愿意喝下这碗药。
遭到了温浅宁的拒绝,小宫女一愣,眼里满是为难,怯生生地跪了下去:“殿下恕罪……这药是陛下亲自吩咐的,奴婢务必要看着您喝下去,否则奴婢怕是难以交差……”
温浅宁怔了怔,顿时气得直咬牙,心里涌上了一股委屈的情绪。
明明昨晚爽的人是他,如今却要她来承担这份喝药的苦楚。季寒临也太过分了吧?
但毕竟宫女也只是奉命行事,温浅宁一时不愿与宫女纠缠,沉默片刻后,她最终还是冷哼一声,伸手接过药碗,仿佛是赌气一般,仰头将那碗漆黑的药汁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口腔,流入喉咙。温浅宁皱紧了眉,浓烈的苦味呛得她眼角泛起水光。
“这样好了吧?”将药碗往托盘中一放,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眼神倔强,声音冷冷的,“回去告诉你们陛下,我都喝了。”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弯着身子点头,连忙退了出去。
殿中又重新安静下来,温浅宁只觉心口闷闷的。她咬住下唇,生生忍住眼底的酸意。
心里越想越委屈。
季寒临一直很忙,从早朝到夜半,批阅奏折、会见大臣,直到夜晚,他才匆匆回到温浅宁所在的寝殿。
温浅宁静静倚在床榻上,听见脚步声,连眼帘都懒得抬。今日整整一日未见那人身影,自己心头还是堵着一口气。
“宁宁,我回来了。”
眼见少女冷漠地别过脸,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季寒临心下略微一沉,于是,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缓步走到床榻边,叹了一口气后道:“我好累。”
一声叹息里带着几分无奈,男人正是在以这种方式在等她心软。
可女孩的态度非但没有软下来,而是唇角一勾,冷声呛道:
“累就自己睡去,别抱着我。免得,等下又擦枪走火了。”
此话一出,气氛立刻变得有些微妙。男人却笑了,眼底带着宠溺,弯身伸手,轻轻掰过她的脸,低头便在她唇边落下一吻。
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弄得定住了,温浅宁还未来得及推开,他已俯身埋在她颈间,深深嗅了一口。
“好香。”季寒临笑着问,“公主殿下用了什么香?”
温浅宁心里一堵,眼神有些莫名。明明自己早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昭华公主,为何季寒临还总是喜欢这样称呼她?
男人一直蹭着脖子,好痒,她忙伸手推了他一把,嗔道:“哎呀,你好烦!我根本没用香。”
季寒临不信,反而低笑着,继续在她发间、耳畔细细嗅探,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刻进自己熟悉的气息里。
女孩简直被他弄得又羞又恼,这场打闹越发失了分寸,推他的时候被他顺势揽住细腰,轻轻一翻,片刻之间,便被压在锦被之上。烛火摇曳,两人影子交叠在床幔里,逼仄的距离气息暧昧。
四目相对,温浅宁的心头一紧,一想到又要喝那苦得要死的药汤,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是,她皱着一张小脸,抿紧唇瓣,轻轻摇头,低声哀求着面前的男人:“我不想做……”
可怜卑微的话语令季寒临的动作顿了顿,原本搭在她腰侧的手渐渐松开。
他垂下眼睫,望着她那副躲闪的神情,心口有些烦闷。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男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声音里透着些难以掩饰的苦涩,“我还是不知道,当年我做错了什么,让你突然这样厌恶我。”
听到这话的温浅宁有些惊讶,微微张口,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季寒临沉默片刻,缓缓放开了她,退坐在一旁。微光映照下,他的眉眼有种孤寂的冷色。
“难道就因为我是大晏的皇子吗?可是如今,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身份的阻隔了。”
“宁宁,我会扫平一切障碍,让我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寝殿一时静寂,烛火映在温浅宁的睫毛上,微微颤动着。
她心虚得很,毕竟……她知道季寒临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她的任务需要渣了他。
可这些话,她也不能对季寒临说。
无言半晌,温浅宁轻轻咬了下唇,揪着他的衣袖嗫嚅道:“我……我不想喝那个避子汤,好苦好苦。你知道的,我喝不下苦的汤药。”
季寒临愣住了。
什么避子汤?
一瞬间,他的思绪飞快闪过,直到忽然想到,早上他确实命人送一碗汤药过去。
可那是太医开出的调养身子的方子,滋补气血,并无别的含义。
她竟当成了避子汤?
男人的眉眼间划过一抹诧异,但随即又捕捉到一点别的信息。
宁宁说不想喝避子汤,那是不是意味着……她愿意怀上自己的孩子?
心口一跳,他俯下身来,有些不可置信,语气里满是期待:“宁宁,你不想喝避子汤,是愿意……怀上我的孩子吗?”
温浅宁:?
她抬眸望着他,神色古怪,好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句:“不是。”
“因为我的身子……怀不了孕。天生的,之前太医看过了,没用,喝了也是白喝,所以没有必要遭这个罪。”
……
这个回答,让季寒临无语住了。他眼神微变,在瞬间压下所有情绪。片刻之后,才淡淡吐出一个字:“哦。”
心底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烦闷……是他想多了。
“那让你失望了。”男人的声音有些冷,面上无悲无喜,只有帝王惯有的沉稳,“那不是避子汤。只是太医开的调养方子,滋补你的身子。”
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喝避子汤这种伤身体的东西。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灯火映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神情冷峻,看得温浅宁摸不透男人此刻的心情。她只是抿着唇不说话。
“所以……”她咬着嘴唇,斟酌了语气后,最终还是开口,“你去找别的女人吧。我生不了孩子,留着我,也没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男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被人狠狠触碰了逆鳞,那双黝黑的眸子暗得如同墨水倾倒进去一般,他盯着她,面色难看得吓人。
下一刻,根本不给女孩再说下去的机会,猛地俯身,堵上了她的唇。
“唔……”温浅宁睁大美眸,呼吸被夺,心口怦怦直跳。
还来不及抵抗,肩头的衣衫已被粗暴地扯开,冰凉的空气灌了进来,伴随着男人的灼热气息。
“我说过了。”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传开,季寒临冷酷无情地说着,“以后你再敢说这种话,我就做到让你再也说不出来。”
……
又是一夜荒唐,翌日早晨,温浅宁不出所料地又起不来床了。
忍着腰间的酸痛,可怜兮兮的女孩用薄被拢了拢,把自己裹成一团,眸中满是委屈。
她这个小身板,哪受得住季寒临这样的惩罚……
这样的日子一晃过去了一个月。
自从大晏大军攻破宣平、彻底完成统一后,朝堂之上事务堆积如山,而季寒临即位为帝,首要之事便是安抚新附之地、重整吏治、整顿军政、厘定赋税。
在统一初期亟待解决的政务告一段落之后,新的问题又随之而来。
登基已过月余,帝后之位依旧空悬。按照礼制,新帝即位,立后本是头等大事。再加上季寒临年纪如今已经十九,理应早日确立中宫,以安社稷,朝中大臣纷纷进言,不断上奏催促。
选秀、册后,已经成了绕不开的话题。
温浅宁并不知情,她的日子过得清静,季寒临对她的确实是十分上心,以至于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和之前还是宣平昭华公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这日,追云陪着她在偏殿中描画练字,不知怎的,心神恍惚,竟说漏了嘴:“听说……近来朝中许多大臣都劝皇上早日立后,有的还提议开选秀呢。”
话刚说出口,追云就僵住了,她突然才反应过来,脸色唰地一下变白。
皇上明明早就交代
过,不许在殿下面前提这些事,免得殿下心中多想。
果然,听到这话后,温浅宁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眸光一闪,神色间看不出喜怒,淡淡地抬眸:“……选秀?”
追云心下一慌,立刻急急摆手,慌忙和她解释说:“殿下千万别误会!奴婢胡说的,您别放在心上!皇上从未答应过什么,也从未动过心思,皇上还是只喜欢您的!”
她语气慌乱,生怕温浅宁误解。
温浅宁注视着纸页上的墨迹,她没有追问,只是将描完的一笔落下,淡声道:“我知道了。”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追云心脏怦怦直跳,额头冒出冷汗,却又听不出殿下这句话究竟是真心释然,还是另有深意。
就在这时,忽有人来通传,说苏公公求见。
苏公公是一直以来都跟着季寒临的内侍,不过温浅宁少与他打交道,不知道苏公公前来有何事。
于是她放下了笔,随即让人请进来。
苏公公行过礼,目光落在这位帝王唯一的女人身上,顿了顿,笑着开口:“温姑娘,老奴冒昧了,有句话想与您单独说说。”
温浅宁心中一动,点点头,让其他人都退下。
眼见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苏公公只迟疑了一会儿,便苦口婆心地说道:“温姑娘……说来冒昧。皇上登基已久,后宫空悬,群臣日日进言,老奴看在眼里也替皇上为难。”
“若您能开口劝劝皇上,劝他广开后宫,早立中宫,或许能解眼下燃眉之急。”
温浅宁一愣:“可是,我说的话,他是不会听的。”
自然能懂苏公公的为难,她不是不愿意说,只是……她不是没劝过。可每一次,她才开口,季寒临就要堵住她的唇,把她狠狠压在身下。
久而久之,她便不再提了。
苏公公看着温浅宁,心中暗暗感慨。
当年随世子赴宣平为质,他没怎么接触,也听过昭华公主的名头。人人都说她飞扬跋扈、恃宠而骄。
可如今相处下来,他反倒觉得温浅宁性子温和,话语柔缓,并不难相处。
苏公公笑着摇头:“怎么会呢?皇上除了听您的,旁人说得再多,他也一句听不进去。”
“皇上他最在意的,就是温姑娘您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温浅宁也不好再推辞,反正她的任务也是需要季寒临广开后宫,把她忘掉。
见温浅宁点了头答应了,苏公公遂喜笑颜开,连忙吩咐人端来一碗热气氤氲的参汤,硬是塞到她手里:“温姑娘,您就带着这个去吧,皇上政务忙,最是需要调养。您若亲手送去,他定会很高兴的。”
垂眸望着手中沉甸甸的汤盅,温浅宁叹了一口气,明知躲不过,只好起身。
于是,就这样,她被苏公公“哄骗”着,抱着一碗热汤,往御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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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亡国公主白月光30
御书房里,堆叠如山的奏折摊开在案几上。
季寒临正批阅这奏折,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抬头,冷声道:“谁准你们擅自进来?都——”
话音未落,看清来人,整个人愣了一瞬,随即眸色一亮,难以掩饰那份惊喜。
“宁宁?你怎么来了?”
自从登基后,温浅宁对他始终很冷淡,极少主动靠近,更别说会来御书房看他了。
今日这一幕,对季寒临而言,无疑是意外的惊喜。
温浅宁抱着汤盅,神色犹疑地走上前,将东西放在案上,解释道:“这是苏公公让我送来的。”
此时季寒临的脑子已经自动过滤掉却“苏公公”三个字,眼底满是笑意:“谢谢宁宁。”在他心里,这分明就是宁宁亲自送来的。
温浅宁垂下眼,余光一瞥,看见啦案几正中摊开一份奏折,上头赫然写着什么“选秀”的字样。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季寒临也注意到了她看到了什么,脸色登时沉了下来。连忙伸手将奏折合上,语气急切:“宁宁,不要误会。我这就把它打回去,我不会让别的女人靠近我的,更不会选什么秀……”
“你选秀吧。”
他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女孩出言打断。
季寒临脸色更黑了几分。
面对着阴沉着脸、明显不悦的男人,温浅宁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把话继续说下去:
“我不能生孩子。可你的江山,总要有人继承。你是皇帝,你的子嗣不仅仅是家事,更关乎天下社稷。”
屋内的空气顷刻凝固。男人的面色难看至极,他定定地望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撕开。
旁人都说,若是真心在意一个人,便会想要将对方据为己有,哪怕一丝一毫都不容他人觊觎。
他对宁宁,正是如此。她的一颦一笑,每一个眼神,都只该属于自己。别说分享,若是别的男人多看她一眼,他都恨不得抽剑相向。
可宁宁呢?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往外推,总是想把自己推到别的女人怀里。
那一刻,季寒临心中感受到了无尽的失落与荒凉。
良久,他收敛了眼底的颓然,又重新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只是不说话的同时,不由分说地把手伸进了温浅宁的衣领里。
温浅宁:?!
“你、你干嘛……流、流氓!”女孩惊得浑身一颤,杏眼圆睁,气急又羞恼,结结巴巴道。
冷峻的面容唇角微勾,季寒临露出一点不怎么痛快的笑意:“又要把我推出去,这是惩罚。”
被这样制服,温浅宁没招了,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只能红着脸,含羞带怯地瞪着他,委屈得像只被逼急的小猫。
看着她这副模样,季寒临哪里还舍得真欺负下去?
他叹息般地收回手,将女孩圈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怜爱地亲了亲她的红唇。
“宁宁……”男人的透着难得的怜惜与温柔,“我根本不喜欢孩子。”
迎上她的目光,季寒临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我不想要别人来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宁宁,不生,正好。”
“至于江山,何必强求?宗亲子弟多的是,随便挑一个资质好的来培养,不就行了?”
男人将她的手握住,说得轻描淡写,不以为意。
温浅宁的思绪简直要乱成一团麻了。
原文剧情里的男主是个冷酷无情的帝王,为了权势与江山,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最亲近的女子。可如今,他在她面前,露出这样固执的一面,不愿意选秀,不愿意开后宫,只为了把她牢牢留在身边。
她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她心神恍惚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那道熟悉的机械声。
【宿主……】
听到这个声音,温浅宁心底一冷,抢在系统继续说话前,先发制人开口:
“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我不觉得这么多世界任务都没成功是我的问题。”
系统一愣,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声音里带了几分心虚,再没有以往那种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
【怎、怎么会呢?没有啊……哎呀,这个世界,宿主的节点任务已完成,后续任务也因男主的情感归属发生了更改,现在只需要和男主在一起就好啦。】
温浅宁并没这么轻易被打发,她在内心冷笑:“你耍我是吧?那怎么不干脆一开始任务就设定成和男主在一起,还非要我渣了他?”
沉默了好一会儿,系统叹了一口气,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权限受限,本系统无法透露太多。宿主,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说完这句话以后,系统就急匆匆地下线了,声音也彻底消失不见。
季寒临不知怀中的女孩在脑海中和系统经历了怎样的天人交战,只当她是在自己怀里走神。男人低下头,又在她唇边轻轻印下一吻,宣告所有权一般,不容拒绝。
被亲了一下的温浅宁骤然回神,仰头瞪他一眼:“
……你怎么老是偷亲我?”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漾着难以掩饰的炽热:“因为我忍不住。”
“你真的是个流氓。”她小声嘟囔,耳尖红透了,明知是气话,落在他耳里,娇嗔的女孩也如此可爱。
男人的心一寸寸撩拨开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低声轻笑道:“宁宁骂得再狠些,反正我是爽到了。”
温浅宁一时语塞,别过脸去,不想理他。可季寒临偏偏不放手,硬是让她重新看向自己。
她眼神闪烁,心底慌乱,嗓音里带着点儿委屈:“我不喜欢这样。”
季寒临眸色一暗,没有再逼迫,只是长叹一声,将她重新按回怀里,小心翼翼地哄着:“如果宁宁不愿意,我不会再强迫你了。那么宁宁,可以重新再试着接受我吗?”
不过,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不管温浅宁愿不愿意,他都不会再放开她。
但面上还是要放低姿态哄好小公主的,男人收了锋芒,姿态变得柔和了下来,手掌覆在她发间轻轻抚着。
“嗯……”女孩就这么缩在他怀里,脸庞悄悄泛红。
季寒临低低一笑,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满是暖意。
*
这段时日,季寒临得寸进尺般将温浅宁紧紧拴在自己身边。白日里,他明明政务繁忙,却偏要在用膳时让她陪坐,哪怕只是静静看着他批折,他也心满意足。
夜里,虽说没有再强迫温浅宁,但时常借由亲吻、甜言蜜语来消磨她的防备。
美色当前,温浅宁也没有什么办法,意志力不够坚定的后果就是两人最后总是会滚到一起……
她就这么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帝王罕见的耐心与黏人,渐渐地,季寒临开始旁敲侧击地试探:“若你不是什么身份待在这儿,总归是不妥。宁宁,你说,若是皇后,可好?”
话里带着蛊惑,他一边表现出通情达理的模样,一边又时时将她逼到无法退路的境地。
温浅宁哪里听不懂。只是心里有些小别扭,就想要逗逗他、报复他,便一直故意装作不明白,话锋一转就说别的,或干脆板着脸避而不答。
季寒临心知肚明,却拿她没办法,她闹小脾气不肯答应,他就只能耐着性子,徐徐图之。
但这日,一件让温浅宁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殿下。”
逐月向温浅宁奉茶,此时追云去领了份例,并不在。
“恕逐月直言……”逐月捧上沏好的茶后,有些迟疑地开口,“皇上待您,是真心好的,您其实,不必再回绝皇上呀。”
温浅宁一愣,挑眉看她。逐月平日寡言,极少会插手她与季寒临的事,此时忽然开口劝慰,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温浅宁忍不住问。
逐月沉默半晌,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跪了下来,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
“殿下,有件事,我不能再瞒着您了。”
这是干什么,温浅宁连忙想把逐月拉起来,却拉不动她。
“那段时间,您在佛寺祈福时……我一直在和皇上,也就是当时的季公子通信。”
闻言,温浅宁心头一惊,眼神也沉了下来。
“为什么?”她心情复杂,难以置信,“你是我的婢女,怎么能随意把我的事告诉别人?哪怕是季寒临,也不应该。”
“殿下,我知罪。”
逐月的声音哽咽,泪水滴落在地上,不肯抬起头,“奴婢……曾经爱慕过皇上。”
温浅宁彻底愣住了,困惑地看着她。
逐月咬紧牙关,终于把长久以来埋在心底的话说出口:“殿下,当年皇上来宣平为质子时,那般孤高清冷,明明困于异乡,却仍傲然如松。奴婢那时年少,心底……便忍不住为之心动。”
她抬起眼,眼底闪过一瞬的羞愧,很快又低下头去。
“可殿下,奴婢很快就明白,那份悸动是妄念。因为皇上心里真正牵挂的,从始至终,只有殿下您。奴婢日日侍奉在殿下身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陛下看向您的眼神,与旁人截然不同。”
说到这里,逐月深吸一口气,语气渐渐变得坚定:
“所以,在佛寺那段日子里,奴婢与皇上通信,已不再因私心,只因奴婢忧心殿下安危。字字句句,都是在替殿下报平安,让皇上知您一切安好。正因如此,当殿下被送去相国府时,皇上才会第一时间赶到……”
原来自己被迫送去相国府时,季寒临能及时赶到,就是因为这样么?
此时温浅宁已经心乱如麻,称不上背叛的背叛、疑惑,还有某种说不清的酸涩,一齐涌上心头来。
“你可知,你这样……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温浅宁面上没什么表情。
逐月将额头重重叩在地上,哭着说:“奴婢知道!所以这些日子,奴婢夜夜难眠,心如刀割。殿下,奴婢背叛了您。可在那时,宣平国已风雨飘摇,所以奴婢心里只想……若有朝一日殿下孤立无援,也好留个倚仗。奴婢以为,这样至少能护您一分周全。”
“可奴婢也明白,这样的做法,是对不起主子的信任。”
她说到最后,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袖。
“所以殿下,奴婢已经没有脸再留在您身边了。若您怪罪,请赐奴婢一死。若您不忍,便打发奴婢走吧。从今往后,奴婢再不敢出现在您眼前半步。”
温浅宁静静地看着她许久,心底涌出难以言说的滋味。她既恼怒逐月的擅自决定,又无法否认,她此行确实也是出自于对护主的考虑。
“你快起来吧。”
最终,无奈了叹了一口气,女孩嗔了一声,“你说这些话,让我怎么接呢……你罪不至死,我也不愿计较那么多。你若还愿留在我身边,我自然留你。”
“若是心有不安,不愿再侍奉,我也会妥善为你安排去处,不必担忧前路。”
这话说得淡淡,却尽显宽容。
逐月一怔,随即大喜过望,连忙叩首道:“多谢殿下原谅!奴婢不求别的,只愿一生一世都守在您身边,侍奉您左右。”
她既是感激,也是释怀,整个人仿佛卸下了压在心头许久的石块。
*
皇城之内,钟鼓齐鸣。
自那位年轻新帝登基之后,今日终于迎来了帝后的大婚。
殿前红毯铺展,金銮殿上张灯结彩,气势恢宏又喜庆。长安城内的百姓更是纷纷夹道围观,抬首望向那顶金光熠熠的凤辇。
凤辇之中,温浅宁一身凤冠霞帔,明艳不可方物。只是纱帐半垂,掩去了她的神色。
消息传开后,原是宣平的百姓无不振奋。毕竟,他们曾经的公主殿下,不仅安然无恙,还成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新帝如此重视她,必然是个好君主,不会亏待宣平百姓。果不其然,朝廷对宣平的施政宽缓,并未掀起屠戮与压迫,反而优先赈济,给予修与安抚,百姓心中自是感恩。
至于朝中那些大臣们,原本还担忧皇上迟迟不立后宫,暗地里鼓动着选秀立后的事。
如今皇上迎娶了之前的宣平公主,一来堵住了悠悠之口,二来也是一种政治安抚之举。至少在名义上,谁也挑不出错处。
夜幕降临,皇宫内沉入喜色。
红烛高挂,各种纷繁复杂的仪式结束后,宫人们纷纷退下,只留下洞房内的两人。
温浅宁静坐在床上,身上的凤冠早已被取下,长发如瀑,衬得她白皙的脸更显娇艳。
而季寒临一袭玄衣赤裳,他的目光落在榻上的女子身上,神情瞬间柔和下来。
“宁宁。”他唤了一声,声音难掩喜悦。
温浅宁眨眨眼,没应声。
男人缓步走来,在她身侧坐下,近距离望着女孩,他忍不住伸手捧起那张脸,轻轻摩挲,像是要确认这人真实存在于自己怀里。
“今日,你终于是我的皇后了。”
她忽然伸出双臂,轻轻勾住男人的脖颈,整个人贴过去,宛若依恋主人的小猫一般挂在他怀里。
“那……皇上是不是该好好疼我一点?”
眼波盈盈,声音软
糯,带着几分娇嗔。
看得季寒临愣了片刻,随即喉结一动,低低一笑,眸色深沉下来。怀里的小姑娘软香入骨,还撒娇似的在他颈边轻蹭,像是在故意引他心神荡漾。
脸上的笑意愈发深沉,随后伸手一揽,将柔若无骨的女孩压入怀里,唇覆了上去。
猝不及防地,女孩被亲得睫毛微颤,男人的气息沉沉而炽热,带着强势的占有感。
推拒渐渐失了力道,羞怯与无措混杂,呼吸里带着细细颤意。男人动作不急不躁,却步步紧逼,不给她半分逃脱的余地。
红烛跳跃,纱幔摇曳间,两个影子亲密地交缠着——
作者有话说:第四个世界结束啦,感谢宝宝们[撒花]
第100章 现实世界1
“滴——滴——”
耳边的声音一下一下的,足以撕开沉睡的缝隙。
温浅宁只感觉自己的眼皮很沉重,像压着千斤的石块,怎么也睁不开。
她在黑暗中挣扎,忽然,有刺目的白光闯入,打破了这漫无边际的黑暗。
下一刻,嘈杂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温小姐?温小姐醒了!”
“快,通知家属……”
“心电监护保持稳定,注意观察脑电反应!”
凌乱的脚步声、急促的指令声,重叠在一起,她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鼻腔里还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温浅宁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看清面前的世界。
洁白的天花板,悬挂的点滴瓶。
这不是幻境,这是……医院?
她想张口说话,喉咙却异常干涩,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我……”
话音未落,身侧就有人猛地握住了她的手,动作急切。
“宁宁。”
这个低沉压抑的嗓音,温浅宁再熟悉不过了。
她转过头,视线模糊里,季寒临的面容逐渐清晰,此时男人眼眶通红,神色有些狼狈。
许久以来,他在无数个世界里,都只是为了等她醒来的这一眼。
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周围已经是一片忙乱。
医生和护士们快步走来,推着仪器,连串的医嘱声不绝于耳。随后,就是仪器贴上皮肤,灯光在她面前闪烁,开始了各种各样的检查。
意识被折腾得愈发疲惫,温浅宁的眼皮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喧闹声逐渐远去,消毒水的味道也淡了下去。眼前的景象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她在模糊与黑暗里失了重心,感觉自己的身体很沉很沉。
睡梦中,熟悉而陌生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她看见自己在不同的世界一次又一次与季寒临相遇,又一次又一次地对他说分手。
这些都是假的。
温浅宁忽然一惊,从梦境中惊醒。
阳光透过病房的窗帘洒落,鼻间仍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旁边的心电监护仪还在滴答作响。
温浅宁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许久,记忆如同潮水般奔涌回来。
她想起来了。
季寒临不是什么小说世界里的男主。而她与他,本就是青梅竹马,是现实世界的恋人。
只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彻底打乱了他们的生活。
温浅宁陷入昏迷的数月间,季寒临动用了他所有能动用的资源,调集专家,亲自参与项目审批,启动了那项仍处在实验阶段的意识唤醒计划。
这种极具风险的技术目前还未成熟,但它可以将病人的意识与至亲或伴侣的精神波段绑定,通过虚拟世界的多重构建,让濒临沉睡的脑海逐步恢复对现实的感知。
只不过……这种系统设定得极为苛刻,只有当病人在各个虚拟世界中与被绑定者保持羁绊,才能逐渐回溯记忆,抵达清醒。
可遭受了车祸的温浅宁,她的意识会进行自我保护。
也就是说,车祸的冲击让她的潜意识筑起了一道厚重的城墙。于是,心里的防御机制欺骗了她,在温浅宁眼里,那些任务变成了渣掉季寒临才能在快穿局成功晋升。
所以,她才会在每一个世界里,扮演好白月光的角色后,又和季寒临提分手。
好在,如今现实世界的她终于醒过来了。
醒来后的温浅宁在医院里待了一个多月,就在这段时间里,季寒临同样没有离开过医院,工作全权交给了助理,本人一直在她身边陪着。
温浅宁靠在床头,刚醒没多久,发丝散落在枕边。她怔怔地望了几秒,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软声唤他:“老公。”
季寒临正坐在床边看文件,闻声抬头,神情的冷淡被那声称呼轻轻融化。
“嗯?”
她伸出手,一把搂住他脖子,脸贴到他肩上,笑得眉眼弯弯的:“老公陪着我真好呀。”
是活着的温浅宁,表情灵动,声音又软又甜,在肆无忌惮地对着他撒娇。
季寒临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可脸上依旧绷着,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装得极为镇定。
温浅宁见他这副样子,笑得更厉害,正想再逗他,下一秒他忽然低头,轻轻地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她整个人愣住,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浅宁,寒临,我来了。”
下一秒,季寒临的母亲推门而入。
温浅宁立刻像做贼心虚一样,嗖地坐直了,迅速把被子往上拉到下巴,恢复了端庄的坐姿和表情。
季寒临也轻咳了一声,面上一派镇定,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江雪岚没有发现两人的异样,她穿着浅色风衣,举止优雅,看起来整个人十分温婉柔和,一进门就笑说:“哎呀,经过这段时间调养之后,现在看着宁宁的气色好多了呀。”
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盒,放到床头柜上,“今天炖了汤,你妈妈也送来了红枣糕,我都给你拿来了。”
“阿姨您太好了,每天都麻烦您来送吃的。”温浅宁连忙接话。
这段时间,不只是温浅宁的爸妈,季寒临的父母也几乎天天来医院照顾她。
江雪岚笑着摇头:“和我客气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了。”
这话一出口,温浅宁脸又有点发烫,她偷瞄季寒临一眼,他正若无其事地替她把汤碗端好,动作自然得已经默认了江雪岚说的话。
汤水入口,温热香浓。
温浅宁边吃边小口吹气,随后转头问一旁的男人:“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快了,”季寒临细心地替她擦掉唇角的汤渍,“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
“真的吗?太好了!”温浅宁立刻精神起来了,眨着眼睛看着他。
在一旁看着的江雪岚,忍不住笑出声:“你们俩,感情真是好,倒还真像一对夫妻呢。”
温浅宁一听这话,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季寒临倒是神色自若,抬眸淡淡应了一声:“我们本来就快是夫妻了。”
说着轻描淡写,不过,男人心中一点也不平静。
是啊,他们原本已经到了领证的地步。
可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不仅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甚至一度要夺走温浅宁的意识,她差点永远无法醒过来。
每当回想起那天,季寒临的心口仍会隐隐发痛。
那时的季氏正赶上一个重要的海外合作,谈判复杂、金额巨大,需要他亲自出面。
这次出差一去就要去一个月。
所以前一天晚上,他早早就回到了和温浅宁两人的别墅。
屋里亮着柔和的灯,穿着一袭浅粉色真丝睡裙的女孩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白皙的脚踝从裙摆里露出一小截,整个人像一只软绵绵的小猫。
听到动静,温浅宁抬起头,眼神亮亮的:“你回来啦。”
她说着,蹭地一下站起来,赤脚跑到他跟前,一头撞进他怀里。
“明天还要飞吗?”温浅宁仰头问。
“嗯,”季寒临低声答着,手下意识环住女孩的腰。
她轻轻“哦”了一声,半晌没说话,只
是抿着唇,手指在他衬衫的纽扣上打转。
那一双盈盈杏眼里面像是盛着星星,有点委屈。
“季寒临。”女孩叫了他一声,声音糯糯的,“你不要去了好不好?”
他怔了怔。
“明明季氏已经这么有钱了,”温浅宁小声嘀咕着,怕他劳累,忍不住哀怨,“我不想你还这么拼命。”
她就这么靠在他怀里,娇气又缠人,整个人软得一塌糊涂。那一刻,季寒临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她融化了。
明明两个人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但宁宁和他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和刚开始热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男人低头看着她,眼底是无奈的笑,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宁宁,”他哑声道,“你明知道我拿你没办法。”
温浅宁抿唇笑着,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男人俯身吻住。
被他突如其来的吻亲得有些发懵,双手还攥着他衬衫的领口,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
等两人分开时,温浅宁的脸已经红透了,睫毛无力地轻颤着,呼吸混乱。
季寒临看着她,低声说:“好,不去了。”
温浅宁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真的不去?”
“嗯。”他笑了笑,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几亿的项目能有你重要吗?”
温浅宁强自镇定,心里涌上一阵又甜又慌的情绪。
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声音有些发软:“那我岂不是红颜祸水?”
听她这么说,男人低低地笑了,俯身靠近她耳侧,嗓音低沉:“那祸水,要不要再诱惑我一下?”
这声揶揄逗得温浅宁心口乱跳,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他抱紧,她被他按在怀里,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思绪全乱了。
睡裙被大掌无情推至腰上,就着水色,他们再次变得亲密无间。
被弄得失了神,泪水无声地滑落。温浅宁只能她听见自己的呜咽声,以及男人克制的低叹。
季寒临俯身去吻她的眼角,温柔缱绻。
结束后,温浅宁窝在他怀里,头发有些乱,眼眶还微微地泛着红。她静静靠着,被他怀抱的温度安抚得不想动弹。
良久,女孩小声开口:“你明天……还是按计划去吧,刚才我只是乱说的。”
季寒临垂眸,看她的神情柔软又认真。
“季寒临,我会想你的。”温浅宁又补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点恋恋不舍。
那一瞬间,季寒临心头像被什么轻轻击中。宁宁这样温柔懂事,他反而觉得心疼。
他伸手将她的头发拨到耳后,轻抚过她的脸,她抬眼看他,眼眸中还带着一点的水光。
季寒临喉结微动,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宝宝,”他低声哄着,“我很快就回来。我发誓,这次以后,不会再让工作占掉这么多时间了。”
“回来之后,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温浅宁双颊通红,思考着自己要不要矜持一点不作回答。但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稳稳的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马上应了一声:“好。”
季寒临抬手,替女孩掖了掖被子,掌心停在她发顶,静静看着她入睡。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没亮透。季寒临就要起身,准备离开。
温浅宁在迷迷糊糊中被动静惊醒,半眯着眼:“你要走啦?”
“嗯。”男人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吵到你了?继续睡吧。”
可她却伸手勾住了他的手腕,困倦地笑着:“那你路上小心。”
她又小声补了一句:“不用太想我。”
“那恐怕做不到。”
说完,季寒临内心失笑,又在温浅宁唇边落下一吻,才起身离开。
但他不知道,这竟成了两人之间最后一次面对面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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