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赶不走的人
贺东篱给邹衍拨了电话, 提示正在通话中。
门诊楼回到住院楼,日常晚查房了她的病人。饭都没吃,跑去普外科里找邹衍, 同事告诉贺医生,邹衍下午的门诊被闹事,科里临时停了邹医生的门诊。
急诊手术也协调换人了, 这会儿,应该提前下班了。
贺东篱打了车, 去邹衍公寓找他, 门里应声给她开门的时候,邹衍在接电话, 他没言声。即便这样, 贺东篱都听得出那头劈头盖脸的训斥, 因为邹衍苦笑着。片刻,那头不说话了, 他才来了句,“对啊, 我就是喜欢她啊。离不开的那种, 全天下有那么多女人, 我他妈就犯贱了,怎么样吧!”
说完, 径直把手机挂掉扔开去。
贺东篱站在门口,好久没言声, 更不敢进去。
起居室里大概平静了几分钟, 邹衍才拾起平时那情绪稳定的皮,幽幽偏头来,问贺东篱, “找我有事?”
“我打你电话没通,你们科里说你下班了,我就是……你如果只想一个人待着,那我先回去,邹衍。”贺东篱小心翼翼地问候着他,她希望她这样朋友间的关系并没有冒犯到他。
邹衍笑了笑,站起来去找衣服,片刻拾起外套,邀请着的样子,“你来都来了,陪我去喝一杯吧。”
贺东篱警觉着,“你这上热搜的脸,出去,不好吧。”
邹衍鄙视的口吻,“你也太高看娱乐圈网民的长情了,这点破事,三天不到就没影子了。”
陪邹衍去酒吧的路上,他告诉贺东篱,这是她第二回安慰他了。“第一次是回医院下雨那次,老实跟你讲,那天老周当着我爸的面狠狠夸了你,甚至还惋惜你没留在我们普外。我爸拿你树典型,说女孩子都能这么抗压出挑,你成天浑浑噩噩地混什么!”
“我那天看你特别不顺眼,你冲我说话的时候,我他妈只想骂人,滚蛋吧,装什么纯情好人啊。”
“结果你把一坨皱皱巴巴的纸递给我,就走了。贺东篱,我没用你的纸擦脸,讲真,你揣纸的习惯也太糙了点。”邹衍说着,仿佛很有趣的样子,不禁偏头瞥一眼她。
贺东篱无所谓,“那我出门跑步呀,揣点纸在身上,难道还用个爱马仕的丝巾包着。”
邹衍再笑,“所以啊,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好得在我们医院格格不入的。”
贺东篱被发好人卡,尤为地轻松,甚至呼出一口气。她恨不得录下来给那些小肚鸡肠的人听听。
贺东篱与邹衍的交集始于那场雨,真正建交算是租房的那回。他得知她想从宿舍搬出去在医院附近租一套房子,那会儿她轮住院总期间,压力特别大,邹衍每回见她,都感觉到她很紧绷,也正是这份紧绷叫邹衍生出几分落地与怜悯。
贺东篱想租一个条件好一点的房子,因为她心情不好,她需要好的氛围来调节一下。不然她会走火入魔的。
邹衍问她好一点的预算是多少,她难得阔气的口吻,她没预算,喜欢最重要。
邹衍笑话她,这么豪横,还当什么住院小医师啊。
贺东篱点头,嗯,实话告诉你,我确实有笔横财,我一直留着……熬不下去的时候用的。
他大学校友附近有套房子,对方正巧回国来料理母亲的丧事,邹衍问老友愿不愿租给他一个女同事。好友正巧缺一个替她看顾房子的人,最好是干净且有稳定工作的女房客。她问邹衍,人家介意我这刚办完丧事的地方啊?
邹衍担保,别人会,她不会。
好友闻到点味了,问邹衍,女朋友?
邹衍朝好友坦白,我如果说她有点像邹游,你会吓到么?
好友摇摇头,即刻就好奇起来阿衍这位女同事了。
看房的那天,好友见到贺东篱,什么调侃的话都没有,大概就是阿衍说对方像邹游,给她魔怔到了。
邹游是他们圈子里最负盛名的才子,带着些轻微的孤僻与不合群,但是门门通又门门精。说起冷笑话来,你能感受到他真的很努力地跟你沟通了。
他在大四与好友结伴出游的途中意外车祸去世了。
至此,邹家的月亮泯灭了。
邹衍也因为哥哥的过世,被母亲逼着和冯千绪断崖式分手。
好友一面心疼邹游的亡故,一面也心疼阿衍这些年活在哥哥的阴影下。可是她知道,他是爱阿游的。他再记恨父母的偏爱,从来没想过阿游会死。
兄弟俩出事前大吵了一架,理由是邹游为阿衍跟父母争辩,阿衍不想学医,我不懂,不想怎么就错了,怎么就辱灭你们了!
邹衍明明什么都没说,最后被训斥的依旧是他。他冲阿游大发雷霆,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够了。
一语成谶,邹游最后只管好了自己。
那阵子,阿衍几乎自责抑郁到脱了相。他与冯千绪的事,被他妈妈知道后,更是诛心地怪他,怪他和他爸爸一个德性,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邹母口不择言的一句,死的怎么不是你。成了邹衍怎么也拔不掉的一根刺。
邹衍与冯千绪干净利落地分了手,之后的六七年里,大家都不怎么看到他有个笑脸。这回,领着他的同事来看房子,好友看得出,他是轻松快乐的。
因为贺东篱盯着厨房里,房东小姐临时买的一束百合,没来得及插瓶呢,就搁在水果台盆的那一小池活水里,她出了出神,转头就朝邹衍道,她喜欢这里,她决定租下了。
邹衍转头朝好友示意,我说什么来着的。
酒吧里,贺东篱舍命陪君子点了杯鸡尾酒,守着别人的心思,不敢说,更不敢问。
邹衍嫌弃她,“你真的和邹游一样呆,我跟你讲。”贺东篱与邹游同为法语八年制的校友,同样的爱隐匿在热闹里但又轻微的不合群,同样爱吃红豆馅的白脱面包,同样的持针打结手法,同样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的不内耗人格……
这种人并不惧怕孤独,应了那句话,灵魂丰盈者,独行亦如众。
贺东篱不快,指责邹衍,“虽然事关你哥哥且死者为大,但是你说我呆,我不可能会开心的,我告诉你!”
邹衍笑闷了口酒,赦免她的样子,“你要说什么,尽管说吧。当今天是我的罹难日。”
贺东篱听他这样咒自己,连忙要他摸木头。替他呸,呸完才坦然,“你早该跟我说说你哥哥的事的。”
“不想说。”
“那被人误会是男小三也无所谓了?”
邹衍偏头来看贺东篱,“误会?你怎么知道就是误会呢?”
“你那晚提前走了。”
“嗯,那吻照是真的。”
“我知道,但是……”
邹衍一下睁大些眼睛看贺东篱,后者才意识到说漏嘴了,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
“……”
面面相觑后,贺东篱觉得宗墀那家伙虽然背调人该死,但她愿意担保他的品行,宗墀绝不屑这些下作的搞人方式,他就是去打劫都得站在高山上。于是,还是替他瞒下这一段了,“总之,那吻照和周日的约饭时间线对不上。”
“况且,也不是你们二人密会啊,明明还有我们。”
“你们?”邹衍替贺东篱重复,片刻,仿佛附和着说,“也许放消息出来的人,正是因为知道宗墀不好惹,所以裁掉了。”
贺东篱其实猜到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邹衍,你不是那种人,我知道。”
“哪种人?”
“你还是很在乎你的家人,你父亲对你的期望,以及没了你哥哥,你更要替他活一点他想活到的地方。”贺东篱试着共情道,“不然,你早不干这行了,我知道的,更不会瞒着家里去帮冯小姐。”
周日那晚,包厢里的吵架,贺东篱太熟悉了。那几近想逃离的邹衍,就是当初的贺东篱。眷念着的人,疑心或是猜忌,这才是最剜心的,偏偏冯千绪越口不择言的时候,也最读懂了邹衍。
她(他)知道他(她)不爱别人,偏偏,又无法留住他(她)。
邹衍喝到上头且萎靡了,才试着朝“阿游”真心话,“人死不能复生,正如我和璐璐的分手,这些年,她越走越远,我留不住她了,偏偏她还有一百万个理由来谴责我,当初是我绝情先不要她的,她有理由恨我一辈子,奴役我一辈子。她哪怕抱着我,强吻一万遍,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她不可能放下对我的恨,也不可能舍弃她的名利光芒,连最简单的,我娶她所谓的她进邹家门都做不到,谈什么爱。其实,她比我鄙夷,什么邹家的媳妇啊,狗屁都不是!”
邹衍倾诉完很久,边上的人好像比他先醉了的沉寂。他偏头来看她,贺东篱双手揉搓着脸,移开手的时候,邹衍看到她一边眼角上挂着泪。
贺东篱很快调整好自己,无事发生地宽慰邹衍,“你喝吧,我保持清醒,喝醉了,我找人送你回去。”
最后邹衍并没有喝醉。贺东篱唏嘘,这也是道德枷锁重的人又一诟病的地方,连醉都醉得这么难。
他们等代驾的时候,贺东篱感受到手机震动了好几下,这才捞出来接,酒吧里原本不算吵,只是她从高脚椅上下来,隔壁几桌在看球赛,进球了,有人喝彩就有人唱衰。
贺东篱接通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就听到了这满堂彩与不住的男人口哨与嘘声。
“宗墀,我有件事……”
那头抢白了,“我提前……”说着,顿了下,沉沉问她,“你在哪里?”
贺东篱解释,“邹衍出了点事,他来喝酒,我陪他、”
“不和邹衍一块是不是不行啊?”宗墀的声音其实很冷静,几近示弱。但因为隔着一个小时的时差,隔着万米高空升起又降落后纵横开的距离,隔着轻微麻痹的酒精脑袋以及听来的一肚子覆水难收,贺东篱一瞬间又掉回从前那些个日日夜夜的漩涡里去。
情绪起毛、紧绷,一时分不清过去还是现在、质问还是关心。或许,她就是攒了把火,密封干燥保存得太久太久,像个潘多拉的盒子,谁也打不开,唯有知名不具这把钥匙。他不回来试图打开她就罢了,他已然在撬动她了,动荡着她的自尊与欲望,那么她这把火就算是师出有名了,且只有他一个受害者。
宗墀那头久久没等到她出声,问得更急切了,“喝酒,你什么酒量你不知道么,你跑去和他喝酒、”
贺东篱一下子截断了他的话,“我想我和谁喝酒还轮不到你宗先生管。”
“贺东篱!”
“你别喊我,永远别喊。宗墀我恨透你了,你永远这样,我上回跟你说得还不够清楚是不是,我的同事不是女人就是男人,你不让我和别的男人接触甚至正常社交来往,那杀光全天下的男人吧,包括你的那群狐朋狗党,头一个就拿林教瑜祭旗,因为跟你比起来,林教瑜甚至都是眉清目秀的地步!”
受害者着实被燎到了,一时出气声大过进气声,“西西,你已经醉了是不是!我是这个意思么!”
“你就是。”这头难抑的负气、宣泄,说完,嘟地一声就挂了。
宗墀即刻又打了回来,贺东篱不予理会了。
可是等她回到邹衍那边,想问他代驾来了没,他顺利上车,她就先走了。
邹衍在接电话,起初贺东篱还以为是代驾师傅来了,结果,邹衍听着电话最后徐徐把手机递给了她,贺东篱一下子就懂了,她扶着邹衍的手机到耳边,
“宗墀,你真的太过分了。”
被骂的人全不管,只问她,“你喝了多少?”
“你非要逼我在外面和你吵架吗?”
“你自己什么酒量你没数么,你跑去喝酒。出什么事了?”
“不关你的事。”贺东篱恨他总有这种本事,逼人的口吻爱人。
那头听到这一句,窝心火一般地,“出天大的事你也不准喝,你听清楚了没!”
“我不清楚,我只清楚,你凭什么管我!什么身份,什么态度,我是你的东西还是宠物、”
“你不是!”那头忽地也失控否定当肯定了,“你什么都不是,我也不配,行了吧。对,我凭什么管你,我他妈就是犯贱啊,我管你喝酒干什么,我急什么,你管我要身份,我没有了,这些不都被你通通收回去了么。贺东篱,我舍不得你沾酒,到头来,你跟我要身份!身份是什么,国籍、护照还是户口本,和你绑在一块的法律文书是吧,早知道你今天会跟我要这东西,我当初就不该答应放你下山,或者你干脆看着宗径舟亲手了结了我,我死了,你也就解脱了。”
“宗墀,你混蛋!”
混蛋的人在那头狠狠吞下一口什么,咽下去了,也换了个稍稍缓和的口吻,“我已经派车子去接你了。喝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喝都喝了,阿篱,答应我,先回去,好么?”
宗墀从前说过最让她心软的话:我一年有一半的时间见不到你,还有一半的时间又不知道花多少个小时在飞去见你的路上。阿篱,你但凡试过一次飞行十二小时向上,落地也许只能待一个晚上,返程又是无边无际的十二个小时,你就会懂我心里的空。
可是他们吵起架来,又是叫人心力交瘁的地步。她想到同事间常说的那句,人甚至不能共情上一秒的自己。是的,上一秒的她,还在心软地朝自己委婉暗示,比起天长地久,明明怨偶与遗忘更可怖。她怕怨着怨着大家就彻底回不了头了,更怕妈妈对爸爸那样的遗忘,人是活着的,心是跳动着的,活人是永远不能铭记死亡的。
死亡,贺东篱一闪而过的惊慌,终究,她怕了,她不再与他对峙,在电话里,在跨国的时差里。她怕那个人又不管不顾地跑回来,重演一些在他们眼里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他出点事,他的母亲再高高在上地指责她那句:你也许并不爱他。
于是,早已泪眼婆娑的人,朝电话那头,或许从他们重逢那一刻她就该狠狠抛舍开的,“宗墀,我的酒量只有你知道。这么多年,别无例外。知道为什么嘛,因为别人都没有你无赖!可我偏只有在你这个无赖面前才敢松懈心防多喝几杯苦得他妈倒胃口的酒。还有个事,你念叨我很多年了,我也一起告诉你,当年在篮球馆,你觉得我傻,落下的星冰乐已经离开自己视线了还要回头拿着喝,对,在你这种有钱少爷眼里一杯星冰乐算个屁,还值得回头拿,那是你请我喝的,且在你视线里,我觉得算不上离开自己视线,仅此而已。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接下来要郑重通知你的:宗墀,我们已经结束了,你忙完你的收购请你立马离开我的城市,你还是男人的话,就请继续履行你父亲对你的禁止令。”
说完,贺东篱就把手机扔还给邹衍。
邹衍还没捡起来,贺东篱失魂落魄地又把手机夺回头,再朝那头几乎发号施令般地,“你不要再闹那套即刻回国的戏码来吓唬谁了,这回我身边有见证人。你再出点什么事,我会很无情地跟你父母撇清干系,宗墀,我说到做到。”
那头满不在乎甚至匪气冲天道:“那我马上凌晨飞香港的航班就不能回了,嗯?因为你一句话,我回就是闹了。贺东篱,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还是男人的话,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是了,就不是了,谁能把我怎么样!”
贺东篱熟悉的那个人又回来了——
十五岁的宗墀,暑假里和林教瑜他们从马场出来散心,在观光街上碰上了贺东篱一个人在小桥流水边采风实则是她知道了妈妈要再嫁了,她难受沮丧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手里素描的一幅,大概碰到好心人了,对方问她三十块卖不卖。贺东篱踟蹰之后,还是答应了,拿到钱,收拾画板准备换地方待着。
小桥上的宗墀碰上原先私立学校的老仇家,林教瑜怂恿着宗墀有仇当场报,他站在桥上,只手搭在石狮子的脑袋上,由着两方挑衅着动手,不远处的保安跑过来呵斥,贺东篱被看热闹的人撞了下肩膀,她弯腰捡画板再抬起头的时候,宗墀已然从桥上下来了,他身后的林教瑜一下子把对面一男生扣着脖子撂河里去了。
宗墀回头看了看,笑得倨傲又漠不关己,等他拨开交织的人群来到贺东篱跟前的时候,保安已经把他当主凶般地盯上且嚷着他不准走。宗墀拉上贺东篱的手腕就跑了。那天,天出奇得好,湛蓝的幕布上,满是浮云,朵朵蓬松且低垂,贺东篱素描时,甚至想好了她作文的素材,修辞时大概要这么写:管云彩的神仙大概喝醉了,或者被孙悟空放了瞌睡虫,总之,云朵小妖怪们都跑出来了。
而地上的两个人一路狂奔出观光街,最后熟路归途地跑回了他们学校隔壁的寺庙里去了。几百年的古树下,贺东篱因为剧烈奔跑鼻子流了好多血,她狠狠骂了宗墀,简直是个惹祸精,但哭着哭着也朝他倾诉她心里的别扭、难受。那晚回去,宗墀在q上问她现在人在哪里,他有补给包给她。贺东篱不懂,但也在他约定的时间下楼看到了他。他给了她一瓶牛奶和一盒巧克力,冷淡且孤傲地声称,算是她失血的buff。她怎么也不知道,就是因为她的一番话,宗墀才改变了主意留在了国内,父母诧异也没用,他说他是通知、决定;
十七岁的宗墀,又一次因为贺东篱去游泳馆找他,安慰也好送别也罢,或者就是他这些年耿耿于怀地觉着她是故意去的,勾引报复拿他泄愤,总之,他再一次推迟了他父母原先对他的计划;
三十岁的他,贺东篱已然无计可施,她用她最凉薄的话来驱赶他,然而她太了解这个亲密无间过七年的人了,他可以缠着她请他吃一碗六块钱的面打死不提还钱的事,也可以为她一口气租年租几百万的公馆花园洋房直到她博士毕业;他可以听喻晓寒念叨他半天不作声,也可以老爹在电话那头才叨叨一句,他就满口不耐烦地呵斥老头,少废话吧,结案的时候看结果,你别管我怎么给你办到的;他可以眼睛都不眨地由着贺东篱涉水判断失误泡废他一辆车子,结果律师来找他签文件的时候,贺东篱才明白,那辆车子是集团公产,为了公账,宗墀拿来年信托基金一年的分红跟他父亲买下了;他可以每一笔项目奖金全转给贺东篱,要她留着以备急用,声称这是他自己赚的,养女朋友天经地义,但也可以怡然自得二世祖发言,他的生活开销倚仗项目得到的那几个钱,他得上街要饭回来烧给她吃。
宗墀在外人面前端得越傲慢上位正人君子,与贺东篱独处的时候就越顽劣幼稚,甚至混球下流。从前她多数不响应他,他哑火后又不作声地来哄她了。
数年过去,她不知道是摸爬滚打地接了些地气也硬了点金刚心,还是终究近墨者黑地被他染坏了,总之,打上云霄宝殿的不止孙悟空,也不止他宗墀。贺东篱知道,无论她早开口还是晚开口,只要是个不字,那他一定有招等着她。赶不走的人,世上只有他一个,“宗墀,你脸都不要了!”
“嗯,跟你比起来,脸他妈算个什么东西!”有人平静过了头,这句话仿佛预谋了很久,才掀桌般地明牌了。
第32章 请你认真存好她的姓氏
宗墀明明在骂自己, 贺东篱却被他气得几乎面红耳赤,血压狂飙的地步。
从前喻晓寒骂他是活土匪的时候,贺东篱即便怪他狂妄自大, 但私心明白,她这些年能真正意义上和徐家划出一个相对界限的白线,恰恰是因为宗墀那年豁出去的一顿掀桌。她恨他藐视了她妈妈, 可是她依旧不得不承认这种掀桌的底气,不是谁都能与生俱来地拥有的。
那头, 宗墀厚颜无耻了一通, 想起他们从前闹矛盾,他声辩, 你难道就一点错没有么, 我要给你妈打电话, 让她评这个理。今晚,他怕不是吵癫了还是酒多了脑子搭错线了, 张口就来,“你把这事说给你妈听听, 看她会不会赞成你, 你夜里爬起来抱着马桶吐得难受你又忘了。你那一杯倒的量, 醉在外面怎么办,我答应过她, 不再……”
贺东篱气得啜泣着一句话终结了他,“你那么瞧不起我妈, 还要我妈断什么案啊!”
咚地一声挂断了。手机还捏在手里, 贺东篱整个人气得几乎像尊可以冒烟的泥菩萨。
真真应了那句,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呢!
邹衍鄙夷且笑话,伸手来, 最后不得不提醒泥菩萨,“喂,我的手机。都给你俩吵没电了。”
贺东篱这才回神,悻悻还给他。擦眼泪擤鼻涕地,再问他代驾来了没。
邹衍点头,也问她,“怎么样,是我送你回去,还是等你的专属司机过来接你。”
贺东篱觉得邹衍这话是大大的嘲讽,“我自己回去。你到家给我发个消息吧。”
邹衍问她,“那你的专属司机不要啦。”
贺东篱觉得邹衍的酒品一般,起码聒噪。她即刻给陈向阳打了个电话,很严肃地知会陈向阳,叫他的司机别白跑一趟了。
陈向阳知道宗墀出差了,他的司机这阵子是专门供宗墀差遣的。东篱既然能说这话,想必是宗大少爷派出去接她了,陈向阳不疑有他,只问东篱,“这是怎么了,怎么又不要去接了,东篱啊,宗墀那脾气你别搭理他啊,他跟他老头子都动不动狗叫的。”
贺东篱只是告诉陈向阳一声,其余她懒得解释,最后只匆匆留下一句,“我又不要当他的爹,跟他老头子比什么。”
陈向阳给东篱噎了下,笑出声,最后想再劝什么的,东篱和他礼貌说再见了。
从酒吧出来,等代驾师傅准备的档口,邹衍征询她,“你真不要我送你啊。”
“不要了,又不顺路。”
“你是怕你那位少爷吃醋吧。”
贺东篱面上淡漠,“我怕极了。跟你说,我要是有这个怕,也许没准、我是说,我顺从依附他,或者如有心之人认为的勾引他,我可能已经是个珠光宝气的宗太太了,更有可能,他都不到三十岁就厌倦我了,最后我分得一笔颇丰的离婚遣散费。日子倒是比现在好过一百倍。”
邹衍真心觉得这样的贺东篱有趣极了,他从前没发现她嘴巴这么歹毒。“多好,三十岁不到就是个死了丈夫财富自由的名媛熟女。”
贺东篱听到个死字有点不开心,“请你不要咒他。”
邹衍再次感叹这样维护一个男人的贺东篱实在太割裂了,他想起他送咖啡机给她的那晚,明明在房里应付着他,整个人却频频回头看外头那位,不知道的以为怕那位掉马桶里呢。邹衍狠狠嘲讽,“你俩哪天莫名其妙领证了,我一点不稀奇。贺东篱,基于你笨蛋怀疑过我性向的事实,我合理质疑,那晚在你那里,你不肯我帮他找那袖扣,是怕我接触你的前男友。”
“我没有!”贺东篱严厉反驳,然而基本上算不打自招。
邹衍酸了酸,但很坦荡,“璐璐说得没错,我确实有点嫉妒他,不是他多金好命还是一副好皮囊,而是我的好朋友因为他,其他人都好像看不见了。”
“可是,”邹衍紧接着道,“友谊是加减储蓄,唯独爱情是化学反应。”
“贺东篱,你比你想象中更爱那个人。”
贺东篱拒绝好友对她这样的侧写。转移话题,问邹衍,热搜上那事他预备怎么办?
“千绪会自己处理的。”邹衍作无谓状。他说到前尘时喊得是她本名。
公关得了,就是一桩无聊的营销新闻,公关不了,就是他作为一个女明星绯闻里的一桩旧事故。明星裹挟素人,总归是素人吃亏的,连同他家庭都会跟着牵连着被曝光。
贺东篱想起邹衍出门前朝家里声辩的那番话,平静但疯。她太知道,平静的人被逼到什么程度才会撕豁开这样的疯口子。
贺东篱看着代驾师傅坐到邹衍的驾驶座上了,她抓紧说几句,跟邹衍也有种经此一役更具备战友的默契感,“他刚电话打过来的那一刻,我想求他来着,邹衍,很奇怪,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想着也许我能帮你一回,可是更多的是,我想跟他说这件事,我想他知道这件事,然后……”贺东篱讲不出口了,然后也许我们会一同惋惜一点什么。
邹衍轻蔑地笑她,“你还用得着求他啊?”
贺东篱实话朝朋友,“你笑话我吧,其实我很少朝他张口的,尤其是现在这样的关系,我求他一次,就自觉……不谈矮一分吧,总之,他那个个性,就难脱身一分。”
邹衍并不寄希望东篱帮他什么,而是用男人的视角告诉东篱一个事实,“爱的人朝我张口,我一定会给她办的。这不是求,也不是索取,而是她有困顿的时候还想到我,爱也好情也好,本质是一种被需要被认可的价值转化。男人很贱骨头的,你求他,这比你跟他说一万句我爱你还叫他爽。”
贺东篱失神了很久,也许吧,她那些年一没求过他什么,二也没张口跟他说过光秃秃的,我爱你。
她能拿出最大的求和态度就是握着手机守到23:59分,掐着时间给他打零点的庆生电话。转到留言信箱的那一刻,她觉得上帝都没有站在她这边,她甚至不确定他在不在新加坡,也许他根本不在她准备的时区里。
与他分手后,她再也没做过桔子蛋糕。蒋星原妈妈生日是个例外,她感谢东篱一直照顾着她们母女,转送了东篱一篓子刚采摘的时令桔子。贺东篱拿到科里分掉了,剩下两个,她放在床头,迟迟没剥开吃,最后给蒋妈庆生的时候作了蛋糕的材料,那晚,蒋星原知道这可能是妈妈最后一个生日了。贺东篱由着蒋星原靠在自己肩上哭到抽噎,这世上永无感同身受,她最大的虔诚唯有陪伴。
贺东篱捧着庆生的蛋糕碟,只刮了刮上头的奶油尝了尝,尽管没吃桔子肉,可是她还是记起了曾经的味道。
*
陈向阳给宗墀来电的时候,后者在等国内一个标的数据的更新。
陈向阳开门见山,陈述口吻,他尽量不去惹火上身,“跟你说一下啊,你要司机去接的人,她刚打电话给我,说不要司机去了,她自己回去了。”
那头迟迟没言声。陈向阳即便隔着时差也闻到硝烟味了,他抓紧挂吧。心想,谁能吵得过这位主啊。
“嗯,那你忙、”
陈向阳话没说完,那头突然开始放箭了,陈向阳想跑也来不及了,“她那个眼屎大的量跑去喝酒,喝酒!和她的男同事,邹衍!她还为了那男的冲我吼半天,威胁我不要回国了。怎么我回国又不是为了她,她以为她是谁,要我回去继续履行宗径舟的禁止令,草,她拿这话填我是吧,我即便这辈子不入境中国,她也别想和别的男人双宿双栖。”
陈向阳在家里都听到醋坛子倒了,还得哄那头,“有一说一,你说的这些都不像东篱的作派啊,她为了别的男人吼你?我不信,你别怪我说你啊,你不吼人,都能授予诺奖和/平奖了。东篱那性子你还不知道么,她轻易不得罪人,但也轻易不受降人。徐家老大冲她示好不止一次了,你看她睬么。我有时看东篱吧,甚至怀疑她也只有在你这开窍懂那些,她看别的男人是不是都和看标本一样啊。和男同事喝个酒,你看你急的呀。”
宗墀呵斥陈向阳,“你知道个屁!”
“是,谁也不准有你知道。嗐,多大点事啊,抽烟喝酒又不是男人的专属。是人总要排遣的。”
“我是这个意思么?”
“你不是这个意思也是这个意思了。你一张口,就满满的压迫感和专制感。这点,你去问问你的员工们。你来我们公司,听会全程一个笑脸没有,我们财务大姐算是身经百战了都有点怵你呢,有次跟你说话,你没言声,姐都怀疑到是不是她新烫的头发出问题了。”
宗墀不知道是气晕了还是哑火了。
陈向阳趁着少爷被打闷棍,再接再厉,“应酬而已,抽烟喝酒,医生也在所难免。”
“她不会!她最厌恶抽烟的人,她爸爸肺癌走的,她那些年为了烟和我吵过多少回,喝酒更是一沾就倒。醒酒后也不会多好受,嚷着头疼胃里还是想呕,三天都缓不回来的那种。人又娇气,非要吃她妈弄得那种什么青菜疙瘩汤,谁会,谁能给她变得出来,她嫁人她妈妈都要跟着陪嫁过来的!”宗墀如是念叨着,脑子里却忽闪过点什么,发怔了好久。
陈向阳不觉,“她和我通话的时候清醒得很,不像喝多的样子,你急归急,别冲她说意气话,她刚电话里好像也气得不轻的样子呢。真把人气着了气跑了,你俩再耽误五年,落着你什么好!”
“她还气,来,你说说看,她气什么了,她说什么了,她永远对我永远错。”当初贺东篱一场宿醉,闹得好几天没胃口,宗墀就给喻女士打电话问她要怎么做那个疙瘩汤,喻晓寒问西西怎么会喝成这样啊,宗墀只得往自己身上揽,最后被喻女士骂了好久。骂到一个忘记教一个忘记学。第二天,喻女士突然赶了过来,总算解了燃眉之急,但他也被扣在厨房里剥了一篮子蚕豆且认真保证,以后不让她喝酒了。
陈向阳轻易不敢说宗墀什么的,说一千道一万,他当初资金链就是靠宗墀补起来的,也是靠他才拜到宗径舟的码头的。这父子俩,外人看起来是老宗说一不二,但陈向阳知道,小宗迟早的家主。他这趟能来明面上的收购,还是老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老宗虽说前些年恨铁不成钢地管制了儿子,然而,这几年又怕了,怕断子绝孙。宗径舟骂儿子:他那个死鸭子嘴硬的脾气,不知道人家那个小贺看上他什么了,能和他谈七年不散,也是稀奇。
陈向阳附和宗先生,冤家吧。您是不知道,只有说到贺小姐,他才能没脾气地听我们说几句。甚至数落他,他也不作声的。你能说他不好,但是不可以说他女朋友不好,哪怕前女友了也不行。这不是冤家是什么。
眼下,陈向阳转述东篱的原话,不带怕的,“我说你跟你老头子也动不动狗叫的,她说她又不想当你爹,跟你爹比什么!”
果然,有人逆来顺受,“嗯,她要当我妈!我妈大房,她来当二房。”
陈向阳笑惨了。都没笑完,那头忽地问他,“那个姓邹的,邹衍,出什么事了!”
陈向阳最近忙着做产品内测,顾不上这些,刚要敷衍少爷的,宗墀那头不答应的样子,要陈向阳帮他去问问,问不到就去问梁建兴,他家里一定知道。
陈向阳不解,“你这不是恨毒了他的么,怎么又帮着打听起来了啊。你别没出息啊,跟我们公司那些小丫头片子似的,情敌最后同担了啊。”
“滚你大爷的。那姓邹的下辈子都不配当我的情敌。她不喜欢邹衍,甚至没把他当男的看。但她把人家当朋友啊当命啊,你不给她弄明白了,她又要陪人家去喝酒了!一傻子,你能怎么办她!”
陈向阳翻白眼,得,少爷又把自己哄好了。
宗墀直到挂了陈向阳电话都没承认,贺东篱气得他不轻,但是她刚开火车似的碾过去,好像还说了点别的。
她说她的酒量只有他知道,还有星冰乐来着……
*
黄秘书即时传更新数据过来,宗墀等陈向阳的消息暂时没回营,他搁下酒杯,手撑太阳穴,问秘书那头,“家里有没有人找过我?”
黄秘书先是卡了下壳,因为听到老板一个极为新鲜陌生的词。他走前关照过她的,如果有私事找他,及时通知他。黄秘书捏着老板写给她的一串手机号,醒悟过来,是那位邦尼兔小姐的。
听到家里这个词,黄秘书一下子就会意了,“哦,邦尼兔小姐么,暂时没有。”
那头有用餐撂下刀叉的动静,且还不小的样子,刀叉扔到盘子上,发出铮铮的声音,“贺。请你认真存好她的姓氏,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代号诨名别称,她姓贺,祝贺的贺,谢谢。”——
作者有话说:to西西:我女儿全对!发他的脾气,让他没脾气可发。[竖耳兔头]
to邹衍:虽然狗征用了你的手机吵架,但是狗会还报你的啊。[眼镜]
to陈向阳:西才是你的贵人,记住![哦哦哦]
to黄秘:有狗,快跑~[裂开]
to宗狗:算命先生说,把嘴闭上,能保儿孙满堂。[白眼]
第33章 刻舟求剑
黄秘书跟老板三年有余, 实在话,他脾气不大好,但是待她还算厚道, 最耳目一新的“亲民”就是不让她称呼他“您”,说听起来他明天就八十了马上能爬进棺材里去的官僚味,大家年纪相仿, 平级称呼就行了。
老板工作时间对事不对人,她又是宗太太推荐的, 面试那天, 宗墀瞥她简历半晌,有种鸡蛋里挑骨头的傲慢, 最后问她, 工作经历里gap了一年是为什么。
黄秘书直言不讳她的性向, 女朋友爸爸过世了,她妈妈又病了一场, 我想陪她挨一阵。
傲慢的人,丢下简历, 薄情敷衍地说了声, 抱歉。
最后当场拍板了她。上班的第一天, 黄秘书就被她的老板告知:我并不是因为你是我妈内推才接受你的,希望你深知这一点。当然, 你认为我妈对你有知遇之恩,这并不矛盾。
工作磨合到跟随, 黄秘书私下跟女友吐槽过老板, 他绝不是gay,相反,直男上天的臭脾气, 让我狠狠怀疑,他是不是母胎至今。
直到这次回香港休假,她跟女友汇报老板新进程,他确实是直男,而且是个很阴湿男鬼的直男。我可太好奇把他甩了的那个女生长什么样了。
女友立马不开心了,数落她,邦尼兔小姐是你未来的老板娘,你看着吧,你都说你老板阴湿男鬼了,缠郎已经很可怕了,缠鬼简直地狱级别的boss。
眼下,黄秘书被老板一句谢谢给寒噤到了。等等,他突然公布姓氏是什么意思啊,复合啦?
就在汇报电话预备挂断前,黄秘书想起什么,顺便给他汇报一下吧,原先这种事情也很多,宗墀对于他个人隐私曝光的照片很偏执,偶尔慈善晚会上,他父母明明是主办,他都不愿意一齐合影的,合了,也绝对不允许媒体流出去。
因此,黄秘书才把冯千绪工作室联系宗先生帮忙背书的事情压了下来。电话里一五一十给宗墀说着,结果那头听了一半就不快的口吻,质问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黄秘书自认为她还算了解老板,“你通常都是不允许你的照片上公众板块的。”
“我是问你这件事为什么不及时通知我。这样我留守你的意义是什么?”
黄秘书缄默到哑口。
对方忽地不耐烦,最后习以为常的老板嘴脸,“行了,我知道了。你帮我联系一下对方经纪人,告诉对方,如果想及时公关,就挑个利索的人赶在我明早转机的空档,给我个完整且不废话的简报,一次性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未经我同意,流出我及女伴半张照片或者毁坏我女伴任何隐私及名誉,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另外,你帮我联系林教瑜,让他探探窦家那头。”如果冯千绪这头没猫腻的话,那么显然是有人给她泼脏水,那就是谁受益谁从疑了。所谓的三角关系,只有窦雨侬是隐身的。
宗墀觉得蹊跷也明朗。
黄秘书没有私下联系过林教瑜,冲老板,“我联系林先生,他会听我的么?”
“你就说我说的。”
黄秘书其实想说,你直接联系是不是更奏效点?
结果,宗墀那头说完就要挂,他说他有个重要电话要打,还管她要了飞机回程订票的时间明细。交代完,通话里就已经切嘟嘟的音效了……
黄秘书牛马自觉地咒老板,理都给你占了!又直想抱怨,那个贺小姐,你就答应他吧,不然这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
贺东篱回去的路上,宗墀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
她拒接了一通又一通,那头微信上即便文字都能感觉到他很吵:邹衍的事,还要不要听了?
贺东篱把心一横,不想理会了,她不会开口求他的,求也只会听到他傲慢且专制地来一句:不和邹衍一起是不是不行。
但是,他的那句跟你比起来,脸算个什么东西,几乎在她脑子里卡Bug般地无限立体循环。贺东篱气得,只恨没录下来,然后找陈向阳写代码,把宗墀的这句话黑到他集团每一个员工的邮箱里。人手一份,而当事人最后一个知道!
没一会儿,他再给她发了几张截图,是他名义的航班机票明细,原计划返程上海的退票了,新航班是一天前购票的。
飞行在即,凌晨飞香港。
随即又是一条文字信息:吻照是半年前的,我没记错的话,林教瑜说过,冯千绪跟窦雨侬的关系是三个月前的。所以,怎么论,你的好邹衍也不是第三者。
贺东篱气得撇清他的乱按罪名:邹衍就邹衍,他不姓好。
那头没有回她消息了,而是电话第三次拨过来,贺东篱忍耐了几秒,终究还是接通了,她没说话。只听那头没事人的同她,“哦,他不好,你老粘着人家干嘛。”
“嗯,你说什么就什么罢。我和你这种没有志同道合,没有同门没有战友甚至没有同事的独裁统治者说不到一块去。人家帮过我,鼓励过我,担保过我租房子,同事出事,很正常的问候。你当然理解不了,你只有下属且你的下属出点事,你只会继续没事人地冲人家大小声。”
有人不以为意,“他们不说,我怎么知道。”
“所以啊。”贺东篱强调且气愤。
宗墀顺应她一切情绪,“所以什么啊?”
“所以有人好命啊,知不知道,都不影响你随时冲人大小声。”
“你现在也在为了别人冲我大小声!”
“我没有,我没那个好命,也没你大喇叭,动不动冲人吼。”
宗墀学她的口吻,也吓唬她,“你有!再为了别人吼我,我就不帮他了。”
贺东篱听清他的话一下就没声了。
宗墀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被他逼迫到了,受用但也不快,“他救过你的命啊,要这么袒护他。就一个房子担保,那房子里有什么啊,那么喜欢!”
贺东篱继续没声,好似以此来证明她的诚意。
宗墀要她说话,要她发泄出来,于是,张口就来,“再说,男人的清白有这么重要么。”
“怎么不重要。”果然,她在电话那头悄咪咪且很不爽地申辩道。
宗墀哈哈笑出声,继续逗弄她,“那你承认他是你姐妹,我就帮他,我保证,明早你起来,热搜及那些通稿删得干干净净。”
“朋友。”贺东篱倔强地挤出两个字。
“姐妹!”执行者强制且威胁。
“同事。”有人勉强退让了一步。
“姐妹!!”施压者得寸进尺。
“宗墀!!!”忍无可忍只会爆发起义。
宗墀被她喊到了,骨头发痒得那种。他其实很想再下作地逼她一声,那你喊我声小池,我也帮他。“我听得到,喊什么喊!姐妹怎么了,一声姐妹换全网清净,你以为很简单的啊,再发酵下去,你知道网民的无聊且下限的。”
“他有个哥哥大四的时候意外没了,邹衍不是那种和女生搞暧昧的人,他是真心喜欢冯的,只是两个人没缘分了,他帮我是因为我和他双胞胎的哥哥是校友,也觉得我性格发呆的样子像他哥哥吧。”
“他才呆!他们一家都呆!”
贺东篱在电话那头冷不丁地笑了声,宗墀听到她的笑声意外极了,整个人如同被人点了穴地木了许久。
两端默契的沉默。
“行了,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宗墀出声,宽慰她,算是替她全权揽下来。
贺东篱迟迟没有出声,宗墀再问:“帮邹衍摆平这件事,你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
“你早点告诉我,你不就可以不喝那些酒了么?我以为天塌下来还是谁死了呢,结果就这,我急得是那些酒!”
贺东篱今晚彻底明白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我喝了,喝了点鸡尾酒,还不至于醉的地步,人喝醉过一次就认为次次会醉,这叫刻舟求剑,杯弓蛇影。”
“嗯,我刻舟求剑,杯弓蛇影。我还没有林教瑜眉清目秀。”
“……”
有人越想越气,“他那么眉清目秀,你怎么没和他呀,他还清明节给你发过消息,发现你给他删了!你删他干嘛,就该由着他追你,你俩最好百年好合,然后新婚夜里,我给你俩送个大礼,对,我会把他分手的那些个前女友们!全发到你妈那里去,让你妈一个个数清楚,顺便连第二天的早午饭都包了!人口众多,估计半扇猪都不够充伙食的!”
贺东篱气得当着人家网约车司机的面就开始骂人了,“宗墀,你这个神经病!”
“神经病告诉你,你不把这话收回去,我会一直和林教瑜没完。我再给他三十年他也不可能越到我前面去,还眉清目秀!”
贺东篱才不理他。
他再问她到哪了,贺东篱只说还在路上,她要挂电话他也不肯,说她到家再说。贺东篱还没来得及反驳他,那头沉沉问她,“航班明细看了没,我有没有和你吵架一言不合就要飞回去,如果没有的话,那我还能不能回国了?”
“……”
“贺东篱,我们吵架,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唯独别拿禁止令这条来堵我,你知道的,这些年,制裁禁止我的,从来不是老宗……”
贺东篱像似被迎面泼了桶爬着蜜蜂的浓稠蜂蜜,糊在脸上,绷得人五官全模糊了,这还不够,爬沾的蜜蜂在耳边嗡嗡着,是个人都不会有心情吃糖尝蜜。
因为蜜蜂会蜇人。
又像一种当头棒喝,她许久没这种蒙圈感了。上一回,还是她陪老师去邻市驰援的手术台上,她因为那束知名不具的紫玫瑰终究扰得有点分心了。
赵真珍台上没有说什么,下了手术,冷静且失望地训斥了她,心不专就别上台了,害人害己。
贺东篱惭愧极了,只得诚心跟老师说对不起。
赵真珍问她,出什么事了,家里还是感情?
贺东篱摇摇头。她不说,老江湖也明白,赵真珍冲学生道:理智想不通的事,就交给直觉,直觉会替你规避掉很多风险,规避不掉的,那证明命中还该是你的。没有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
上一次宗墀飞走了,这一次,他又要飞回来了。
她从网约车上下来,闷闷告知宗墀那头,她到家了。
宗墀嗯一声,说他收拾一下,也要去赶飞了。
贺东篱“你、”了一声,开了住处的门,却没有问出口。
宗墀想知道她要说什么,鼓励且追问:“什么?”
“你凌晨飞香港用得着这么赶么,我是说,你的员工跟着你跑,很命苦。”
宗墀难得程序正义,“不好意思,是我一个人先回。我没有剥削任何人。”
贺东篱扶着铁门,没有说话,铁门的缝隙里发出经年的吱呀声。
宗墀听到动静,知道她站在门内了,冷不丁地朝她道:“星期天那晚,我看到你了。”
“什么啊?”
“猫眼的作用是给人猫在后头看外头的人走没走的,对不对!”
贺东篱好像呼吸的声音都收敛住了。
宗墀一时耐性好得很,他有的是时间,但也不忘了邀一下他该有的功,“我帮了你的朋友,你要怎么还报我?”
不等她开口,他嫌弃的嘴脸,“那些个吃喝玩乐的都省了吧,我没兴趣……你知道我要什么的。”
贺东篱噎了好久没出声,又好像不满意他这样顽劣逼宫的手段,最后干脆不玩了,“那你还是别帮了。我突然发现和邹衍也没多好的交情。”
宗墀笑得不轻,“喂,我还没说我要什么呢,怎么又翻脸了。”
贺东篱嘭地一声阖上门,也挂断了宗墀的电话。这一鼻子电子闭门灰,宗墀吃得心甘情愿。
挂了电话,他又给秘书打电话,知会他马上回程了。要她帮他做两件事:
一件,他要翻新保洁他父母在S城市中心的那套别墅,连同前后两座花园,再叮嘱秘书,原先那里种紫玫瑰的,联系园艺花匠那头,开了春,还是一切如故吧;
另外一件,他要买一套房子。黄秘书听清他指定地址上的某一套,且很痛快的买家口吻,答应全款一次性付清。宗墀再补充了句,联系到房东,我和对方亲自谈。
第34章 “听你的。”
次日清晨六点多, 贺东篱收到一条微信,来自置顶的某位。
是条实时地址分享,宗墀已经落地香港了。
她一向睡眠浅, 今天手术排台又是第一台。她盯着这条落地平安的消息看了会儿,也由着屏幕停在这个页面上。
没一会儿,又进来第二条:邹事已平, 冯八点发公关声明。
贺东篱捞起手机想问他,到底什么情况, 但是这一大早的, 他即便直飞也很累了,如果不在香港停留办事只是转机的话, 算了, 也不是很急。
这头打了几个字后, 又悄咪咪删除了。
就在她丢开手机预备起来洗漱去晨跑两圈的时候,微信有视频打进来。贺东篱犹豫了下, 切语音接通了。
那头咦一声,“怎么变语音啦?”
贺东篱道:“不方便。”
“在洗澡还是在上马桶?”
这个人, 这张嘴, 他该庆幸生在和平年代。“洗澡了一半在上马桶, 满意了吧!”
那头笑着,促狭她, “贺东篱,我早说过, 其实你就是个叛逆小孩。他们都不懂你。”
贺东篱手机丢一边, 洗手台盆前,有电动牙刷开始震动的声音,宗墀就着他们上面半截笑话继续, “上完了?”
“你有没有事?我得洗漱准备出门了。”
“这么早上班?”
贺东篱牙刷塞进嘴里,含糊告诉他,去跑步。
声音离远了些,贺东篱以为是信号不好。他挂断了,结果没一秒,他重新打过来,视频通话。
贺东篱没辙,点了接通,画面流畅稳定下来,她才发现他在vip休息室,刚洗过澡,头发半干,看上去精神奕奕。贺东篱其实是真心佩服他,她算是精力充沛的了,但是跟他比起来,不够瞧。
贺东篱穿着睡衣,头发刚才为了洗漱方便,随便用鲨鱼夹乱夹着。避免面对面,她已经低头下去吐过一次泡沫了,谁料站直的时候,电动牙刷先说话了,进程过一半的时候语音系统会自动提醒你,她买回来就这样,也懒得调关了,结果这面面相觑着,突然一个机器人跑出来:真棒。
好在宗墀没听清,他啜着咖啡问她,“你牙刷刚说什么?”
贺东篱不想继续这么白痴的话题,“你怎么帮邹衍他们解决的?”
“嗯,既然想知道,那刚才微信输入着怎么又没了?”
贺东篱换一只手拿牙刷,如实告知,“太早了。我以为你要休息或者别的事。”
“那我给你发消息,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我生物钟就这个点。”
“哦。”宗墀继续喝咖啡续命,也简略告知她一个大概,他带着蓝牙耳机,声音低低的,“总之,狗咬狗的事,邹衍是无辜的。冯深知这一点,她也确实想保邹衍,你又这么和他过命似地,而我,陈向阳说我了,说我冲你独裁且狗叫是原罪。所以啊,人家三角关系扯头花,拉我出来顶缸了。”
贺东篱没有严格刷完三分钟,提前关了牙刷,匆匆漱口,问他,“你怎么了?”
“什么?”
“你怎么顶缸了?”她急着冒了这句。跟从前那会儿一样,怪他看电视看电影烦死了,看了后面忘了前面的。还老是问人物关系,问了又记不住。
“我同意冯放出我们两个来啊,正名是朋友局。”虽然这个点贵宾楼并没有多少旅客,但是公众场合,宗墀还是很谨慎地没有提全名。“对方既然有心污名这场饭局,那就只要正名这一趴,其他的不必自证。对方致力于□□羞辱女方,那张照片就是用来刺激普罗大众的,照片是真,谁又关心时间线呢。时间前后有那么重要么,总之一个女人多来往几个男人,那就是原罪。”
宗墀说完许久,贺东篱都没有出声。
片刻,宗墀补了一句,“我是说普罗大众认为的原罪。”
贺东篱依旧没作声,但很想鄙夷他,画蛇添足。
宗墀再问她,“你同意么?”
“同意什么?”
“放出我们的照片啊,你要替邹衍正名,这是最直观的方法。”
“随便吧。”贺东篱没那么自恋,即便公布她在内,也没人记得住她。
“那要是你妈看到怎么办?”宗墀悄然问。
打湿洗脸巾的人愣了下,随即她最擅长的爱咋咋地的嘴脸,“看到就看到了。也没人规定分手后不能一起吃饭。”
宗墀在镜头那段无端生出一大坨恶鬼般地怨气,但她这样的态度比他想象中的起码高了一大截。“你妈知道我回来了么,我是说,我来S城,或许她看到官号那个新闻。”
贺东篱三下五除二洗完脸,两只手利索地梳头发,没有化妆,只喷了点保湿喷雾,抹了点面霜。“没有。她一庸俗臭美老太太,没觉悟关心国家及民生大事,她顶多刷刷抖音,然后看一堆养生保健品软广,致力于给我分享且要我帮她打假,即便我跟她讲过隔行如隔山,她还是深信你们学医的总归要比我们懂的啊。”
宗墀听着不禁笑出声,他那会儿就说过,贺东篱应该是像她爸爸多一点,因为她和喻女士一点不像。喻女士其实很会咋呼,张家长李家短地都要讲给他们听,偶尔贺东篱心情不好,朝她发脾气一下,她也会很直球地跟女儿撒娇,西西,你这是怎么了,你凶我不要紧,有事你要说出来啊。
所以喻晓寒一直是他们中间的一道很重要的任意门。偶尔,贺东篱看着宗墀买礼物奉承喻女士,她都在边上不说话,喻晓寒便帮着润色,嘴上埋怨小池,我不要了,我女儿同你好么,我收你点礼物,人家顶多说你会哄岳母;都不跟你好了,我还要你这些,人家要瞧不起我的。我女儿也不会答应的。然后那天,他们赶在喻晓寒回去前和好了,宗墀送喻女士上车的时候,把送她的礼物一道拎到后备厢里,喻晓寒问西西,怎么又舍得和好了?贺东篱抬头望天,太阳太大,她催妈妈快点上车,她怕晒,不愿意承认什么,只说,嗯,为了你可以收到爱马仕吧。
喻晓寒数落西西,真是跟谁学谁,口没遮拦。你这样说,不知道你的,人家要当真的,如果我女儿的存在只是为了让我收到名牌,那我宁愿一辈子用我的杂牌货。喻晓寒当着宗墀的面也不弯腰的,她始终骄傲的口吻,我供我女儿读书念好的学校拿好的学历,不是为了她走嫁人这条路从而来报恩我什么的。是因为她从小成绩就好,她爸爸说过的,无论如何要紧着她,穷老百姓只剩下读书这条路了,人努力就是为了争夺选择的权利,不然只能被选。
喻晓寒这辈子吃了后者的亏,可她托举女儿的心,可谓挣命、赤诚-
宗墀听着贺东篱口里喻女士,诙谐如初。但真心话,他不大敢去见她了。见这个努力经营努力对女儿的男友爱屋及乌,就像贺东篱口里形容的那样,喻晓寒就是平庸通俗的妇女形象,但不影响宗墀对她也是爱屋及乌的心情。他自问那些年,对喻女士可谓尊敬也算得上讨好过她岳母的身份。
然而,最后一面,他几乎口不择言地伤害了她所有的面子和里子。
他被当初的愤恨冲昏了头脑。他不敢想象徐西泽兄妹是怎样欺辱贺东篱的,而她那样的性子又是如何为了妈妈现任的关系而忍下了,他只是恨她为什么要忍,或者当初既然已经到游泳馆找他了,为什么不告诉他。这样他依旧会为了她留下来,起码他会替她出这口气。宗墀当时上头的热血,容不得他忍下他受到的折辱,连同她的,他亟需一个出口,犹如紧急避险的猛打方向盘,他已经难转圜了,他眼前能看到的碰撞物只剩下了喻晓寒。他怪她没有好好爱西西,好像这样的迁怒或者责骂,就能降低他为什么会把女友逼到这般地步的罪恶感。然而,等他回新加坡,被老宗以限制入境中国的理由发配到印尼那边开荒新项目,一年后他再回新加坡,偶然的机会,他到厨房里准备自己做顿黄鱼面,那天保姆阿姨看着他浪费了起码四五条鱼,然而做出来的汤头,保姆阿姨是老上海人,他问她实话。阿姨道:小池,你要吃我给你做,不好这么浪费的。
宗墀当着阿姨的面把鱼汤全倒了,直到家里还是外面店里怎么也吃不到他想要的那种味道,他才明白,喻晓寒其实把西西照顾得很好,清白独立,吃她爱吃的菜,上她想上的学,做她想做的事。
所谓母亲做到这样也就到头了,再要多,那就不是她了,是贺姓男人的未亡人,是一道毫无用偿的贞节牌坊。
擒贼先擒王。而到了贺东篱这里,宗墀知道,她最大的心病是差距,而当初彻底印证他们矛盾症结的就是宗墀对喻晓寒的诽谤。
那是最后一根稻草。
她在桑田道,几乎哭得支离破碎地控诉他,我妈待你那么好,可你呢,一切在你眼里都可以凭你的心意粉碎。我和你好的时候,她就是我妈,凭着你对我所谓的宠还是爱,我妈就能跟着鸡犬升天,享受你施舍给她的荣华富贵;我想和你分手,你就可以无任何负担地践踏她。宗墀,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这些话,反反复复地在宗墀脑海里闪回。都快长出霉斑了,于是,他隔着镜头冲那头几乎毫无组织的申诉,“我没有瞧不起你妈。”
贺东篱举着手机,但是并不正对着她,她似乎回房间拿东西还是什么,那头发出窸窣的动静,许久她都没回来入画。宗墀接着道:“你可以怪我跟你妈发脾气甚至就像你们说的狗叫了,但是,我没有瞧不起她。贺东篱,我认识你第一天起,你就把你妈挂在嘴边了,我知道你的一切包括你妈改嫁的事,如果我是你所谓的瞧不起她,你不会和我谈那么多年,你自己清楚,我是那样的人,你老早发脾气和我切割了。”
贺东篱那头沉寂了会儿,她捡起手机,换了一套衣服,说要出门了。她一紧张或者心烦的时候,就习惯安排自己,说要去跑步买早餐去医院,查房下医嘱然后马不停蹄上手术。
宗墀听着她的日常轨迹,说不上来的与有荣焉。有种养成的快乐,毕竟那些年她抱怨过为什么那么多专业,她当初怎么就想不开地选了学医,她学医的念头还是九年级那年游学的山上,他们有同学意外摔到腿上膝盖外伤,然后碰到的一个休假的女军医临时紧急清创包扎送去医院缝针了,而宗墀那天为了她跟徐西泽动了手,贺东篱怕老师真的给他记过还是请家长,跑去跟班主任求情了一路,朱逢春待宗墀例外是因为他有对显赫的父母,但是待贺东篱,他苦口婆心地跟东篱絮叨了很久,让她不能跟宗墀学,他就是个二世祖,他怎么着都有他父母兜底的,你不同,你的早慧与敏感要好好放对地方啊,孩子。比起要做对的事,优异的孩子是不是更该思考有意义的事。贺东篱那天所见到所思才渐渐萌芽了她想做的事,她独立思考出来的有意义的事。
宗墀却因为跟家里一些争执不快,索性想劝她打消学医的念头吧,她这样的学习能力干什么都行的,他可以供养她一切从头再来的所有经济乃至底气。这才叫两个人生出了些不同频的嫌隙,终究,她自己坚持出来了,熬出来了。
“我在香港停留大概四个小时,见一个经纪,处理点私事。你要买什么吗?”宗墀问她。
贺东篱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又不买,谢什么。”宗墀不快道,“或许你妈要带什么呢?”
贺东篱她根本不是好学生,她蔫坏得很,“你要给她带什么特产或者手信,可以直接给她打电话的,我不确定她会不会要。”
宗墀装作没事人地抹了抹脸,他喝的黑咖为了醒神,特地要了两片橙子片,也不高兴往咖啡里挤汁了,直接一叉子叉起来往嘴里送,连皮带肉。不动声色地嚼着,吐出橙子皮的时候,乖张道:“哦,那她号码还是从前那个么?”
贺东篱这才急了,“宗墀,你敢!”
宗墀一下就笑了,并指责她,“小点声,公共场合,人家以为我们吵架呢。”
贺东篱气得脸都发白了,宗墀要她别去跑步了,抓紧时间吃早饭吧,“你这种需要高精力高体力对抗工作量的,高蛋白的鱼肉与红肉最好还是不要停。你觉得呢?”
贺东篱没理会他。宗墀赶在她出门前,暂时不提给喻女士打电话的茬了,但是要贺东篱帮他拿主意,他早餐吃什么,焗龙虾班尼迪蛋配多士和瑶柱花胶鱼片粥配叉烧包。
他举着菜单给她看,贺东篱不耐烦地打发他,“中式的吧。”
宗墀唔一声,“好,听你的。”
这才,贺东篱挂了视频,如愿出门。
她结束晨跑往医院去的路上看到宗墀几乎是她出门那会儿就发过来的消息:我下午落地,回去补觉,你今天忙完我去接你好不好,多晚都可以。
这天上午直到贺东篱做完第一台手术,下了台,看手机才看到了冯千绪工作室发出的声明,云淡风轻地澄清了昨天的舆情,系朋友聚会,四人局被有心之人误导成这样,实在是子虚乌有。
通稿里放出跟拍视角流出的四人聚餐内部照片,其中有加印集团二代目及其女伴很清楚的进出细节,照片披露了这位二代目的正面及其侧面细节,而女伴全程没有曝露样貌。
冯千绪的这则声明一出,粉丝即刻拥护且心疼起来,控评的舆论也开始扭转起来,圈内聚餐能写成劈腿密会也是服了,那张吻照更是无稽之谈。另一方舆论也是这个打法,聚餐就是聚餐,你们连这个都能抹黑,还有什么是真的,穿凿附会、其心可诛。某些对家不要太恨啊。
贺东篱再看微信里有邹衍的信息,他给她发了:谢了。我知道宗少爷绝对不是看我和千绪的面。
蒋星原这些日子忙着那篇民生经济稿采风,在嘉达日化的工厂呢,一面感叹宗墀要秘书给她安排的临时代表身份太周到了,连她的餐标都是最好的,一面又跟东篱发消息吃瓜:少爷这是陪你去追星啦。
贺东篱没有回复,看时间,想着那个人这个点大概又在飞机上了。无形地疲惫加剧了一份,没高兴多想,就着他早上发过来的那条信息算是回复:
今天会有点晚。我忙完去找你吧,请你吃饭。
第35章 寄生
手术室巡回老师公婆家里是开酒厂的, 每年冬至时令,都会给大家送老爷子特制的桂花甜酿酒,久而久之, 大家也就约定俗成了传统。不要送了,大家按人头订。
贺东篱年年给喻晓寒订一瓶,今年巡回老师统计人数的时候, 贺东篱想了想,她要两瓶。
巡回老师记下了, 也不禁打趣贺医生, 今年怎么跑量了?
贺东篱嗯一声,难得拍马屁的口吻, 支持一下地方经济啊。
上午统计的, 不到下班前老师公婆那里就送了过来。
贺东篱下了手术, 在自己的工位上看到了两瓶桂花甜酿酒,她在工作群里给巡回老师转账了两瓶酒的钱, 一瓶搁到工位边的储物柜里了,一瓶找了个马甲袋揣进去了。
她从外科楼下来的时候, 心里还在犹豫, 这……是不是有点太寒碜了。比拿不出手更棘手的是, 贺东篱琢磨,明明才为了酒吵架的啊……
可是, 这顶多算是冬至的甜品啊。对于会喝酒的人来说。
喻晓寒热爱酒酿的一切。她说她做姑娘的时候,外婆时常给他们做酒酿。
所以每年冬至, 喻晓寒总会置办一桌冬至宴, 桂花糯米酒开席、酒酿元宵收尾。
从电梯下来的时候,贺东篱好像因为失重心脏忐忑到不舒服,因为只要宗墀还记得喻晓寒为他们烧的那几顿冬至饭, 他总会明白这瓶酒的意义。
贺东篱很矛盾,寄希望他记得,又最好他全忘了。这样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拿出来,送给他,当邹衍这事的谢酒,然后遭他狠狠一通鄙夷,这玩意顶天了一瓶料酒的钱吧。打发要饭花子呢。
不谈别的,贺东篱笃定,他一定说得出来这样的话。
*
电梯下行的短短几十秒,她觉得比她当初在学校走廊遇到他父亲秘书,鼓足勇气上前还要漫长——
十六岁不到的少女走上前去问那位叔叔,宗墀已经走了么。
对方焦头烂额地告诉她,找不到他人了。这孩子真的要了我的命了。
贺东篱匆忙去上体育课,挨到自由活动时间,她犹豫再三还是溜开了,她只是想碰碰运气,如果他真的在那,她想,或许她可以好好跟他说再见,以及认真问问他,宗墀,你撕了你的红榜干嘛啊。
还有一句,他们在廊桥上吵架那晚,他说她从第一眼见他起,就没有瞧得起过他。贺东篱无从解释,她觉得鄙夷他抄答案还不至于跟瞧不起划等号。
她去游泳馆的路上,还腹诽过,无论他信不信,她总要跟他澄清一下这个。
这对于她很重要。
*
电梯里出来,站在外科大楼下,贺东篱吸了口冷空气,她觉得今晚的心情似曾相识。可是那时候她才十六岁,无知懵懂甚至就是他们认为的处心积虑也没所谓了。上帝都会宽恕少年。
她都快三十岁了,还凭热血乃至冲动做事,太不可取了。可是就像老师说的,理智想不通的,就交给直觉。
都说青春无价,那她最无价的时候都豁出去了,现在是不是更不必计较值不值得了。当初喻晓寒看到西西从宗家送回来的车上下来,抱到她,好似一颗心回归胸膛。她再看到西西纸白着脸,浑身高烧,气得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她把女儿养到二十来岁,因着丈夫的亡故,她几乎从来舍不得跟女儿说一句重话,但是这一回,她骂了西西,怪西西为什么又答应出来见他,你知道我找不到你心里就跟熬油似地,他那个性子,你们出点事,谁能记得你是谁,西西啊!他们家宝贝儿子上了天,生怕我报警污了他们宗家的名声你知不知道。西西,你这么喜欢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了,可是在人家父母眼里,他们只会心疼自己的儿子求而不得,他们儿子为你花钱出力他们看得到,没人看到你啊,西西,你为了他脱了层皮,这层皮在他们看来不值钱的。他们不会看到的,更不会心疼你,天底下的父母都只会心疼自己的孩子,你懂不懂呀!
就是因为这件事,喻晓寒耿耿于怀,她甚至还自责是不是她把话说重了,才害得他们分了手,也因为她,才伤到了女儿的自尊。
这也是贺东篱坚持回来的本意,她不谈报答妈妈,她只想证明,她从头到尾没有怪过妈妈,她不想妈妈伤累到身体,她挚爱的人已经够少的了。
可是,她不敢想,妈妈知道她今晚的决定,会是个什么表情或者失望。那天去喻晓寒那里吃饭,贺东篱生怕徐西泽在饭桌上提到宗墀的名字,她生怕喻晓寒勒令她,不准再见他了。
昨晚的通话里,她还鄙夷宗墀刻舟求剑,实则,刻舟的一直是她自己。
然而她精神胜利地想了想,从前她太计较结果,这一回,如果抛开那宿命的果实,她只想记住,石榴是如何一步步开花落果且结出那坦诚且深邃的伤口的。
网约车在急诊门楼这边等他的乘客,贺东篱上了车,因为顺路的方向,她跟司机师傅商量了下,能不能到前面停下等她几分钟,她去家里拿点东西,师傅点了点头。
贺东篱到了住处,匆匆拿了那件装有外套的纸袋,再回到车上,太急的缘故,她抓了几颗巧克力给师傅。
师傅笑着接过去,问她是医生还是护士,住这附近,不像去看病或者探病的。
贺东篱轻声解释,对,她在医院上班,刚下班。
师傅还要问她是医生还是护士的时候,贺东篱手机响了,她逃一般地接起,“嗯。”
宗墀听她声音怪怪的,“怎么了?在挨主任训?”
贺东篱轻声细语道:“挨老板训的途中,请问谁还敢接电话。”
那头笑了笑,有水流和似乎洗漱的动静,“那就是下班了。”
“嗯,刚上车。”
“你想吃什么,我可以先点。”
“随便吧。”
“请客的人,起码要拿六成的主意,三成留给客人发挥,还有一成是排除大家忌口。”
“那吃西餐吧,你早上不是已经吃过中餐了么。”
“好,吃红肉对你有好处。”声音忽近又忽远了些,他那头走进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贺东篱听到他拨弄衣架该是在拿衣服换衣服。
贺东篱对于他提到红肉或者鱼肉有着天然的反侦察自觉。她没作声。
宗墀声音再重新近了些,他道:“车子到楼下,提前通知我。”
“干嘛?”
“下去接你啊,你都免了我一趟车夫的辛劳,这点自觉与感恩还是要有的吧。”
贺东篱觉得没必要,宗墀却执意,“你不提前通知我,那我现在就下去了。”
“好了,快到了会告诉你的。”
“乖,成交。”
大概四十分钟后,车子抵达酒店。贺东篱提前了五分钟通知了某人,直到她从车上下来,她都没看到所谓接人的身影。
她要往旋转门里去了,车子从迎宾台级上徐徐开出去,掠走的移影,窗户上反映出酒店里的灯火通明,下一秒,有人喊她的名字,“贺东篱!”
贺东篱寻声回头,看到一身白衣黑裤的宗墀。他穿着单衣就下了楼,衬衫纸一般的薄,被北风吹鼓成一些形状,宽肩也落拓。和当年他亲自送她下楼几乎看不出大的差别。
上学起他就是一年四季单衣的那个,学校严格的校服制度,冬季配套的羽绒服里头也不允许穿私服。总之,无论怎么脱,都必须是校服。
大家都穿羽绒服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还是秋天的那套制服。老师说他也不好使,他说他不冷,他也穿着校服,并没有违反学校守则。
大学那会儿,喻晓寒看不过去,想催他穿秋裤,宗墀背后跟贺东篱就差喊救命了,要他穿秋裤,简直犹如变性了。贺东篱只能劝妈妈打消这个念头,并给他担保,他不冷,他睡我边上跟个火炉子似的。
事实也是,他的四季都如春。不是所有人都要体验酷暑与寒冬的。
然而,有人走过来的时候,还是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外面冷就算了,他手里还握着杯冰疙瘩,是杯榛子味的星冰乐。
贺东篱看清的时候,已经心脏遭不住了。你说他笨吧,他知道去买杯证据来call back;你说他精明吧,这大冬天的喝这个,她就差骂人了,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嘛!
于是,宗墀递给她且处心积虑地逗她,“请你喝的。”
贺东篱幽幽问他,“怎么只有一杯?”
“你一杯还不够?”
贺东篱知道他是故意的,直给他,“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买一杯?”
“太冰了。”
“哦,你还知道啊。”贺东篱冷淡眯人的时候,有双傲慢的狐狸眼。
宗墀笑出声,无辜也嚣张,“你自己说的,在我视线范围内是安全的。”
“嗯,安全不代表合理,谢谢。你留着自己喝吧,我喝了得……”贺东篱有种起大早赶大集然后什么都没买到,吃了一肚子冷气的鼓鼓感。她到嘴边的得绝经,一时又觉得太糙了些,没好意思讲出口。但气是真的,
心想你越活越倒退了,大冬天给女生喝这个,你到底怎么想的。我甚至都不用问你,也知道你这几年没别的官司了。于是,最后拐弯成,“我不能喝。”
落在宗墀耳里就成了,一种暗示乃至下马威。从前他赶回来,带她回酒店,她偶尔闹情绪的时候会很无理地问他,是不是回来就为了这个,宗墀恨她总能往他心口捅刀子,于是也气回去,当然。
贺东篱就是那种轻易不哭闹的孩子,所以她偶尔的取闹落在宗墀眼里才觉得是伤人。他那时候怪过她,你能不能有点爱我的样子啊,像我妈看着守着老宗那样。直到这些年,他在无数次飞行、酒局、会客、谈判里,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他对那些取悦示好乃至示弱全没兴趣,他生不出丝毫的关联男人性/欲的审美感。她们的美与丑都与他无关,他始终觉得初见就敢帮他的贺东篱勇敢又脆弱,博士毕业穿红袍拨穗后的贺东篱苦涩又回甘。那是一种长在骨骼里的舒适与静谧,他愿意爱她如情人、宠她如孩子。
他无数次在看她视频vlog时冲穿刷手服的贺东篱轻佻过、谩骂过、最后怪她是傻子,我就算回去为了这个,也他妈单单因为是和你。
今晚她这么主动地过来,结果一张口就好像一则免责声明。宗墀不禁发笑。
贺东篱问他,“你笑什么?”
宗墀其实很想直白地说,我好像吓得你不轻。结果,他还是心软了,他说过的,他有的是时间,他在想,我该怎么叫你明白,我等得起呢。于是,他拿她从前钢琴凳晒月光说事,“不知道那张钢琴凳因为你生理期而遭遇的月光浴,有没有彻底晒干呢。”
贺东篱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家伙……他错会成她不能喝是因为……其实,贺东篱脸皮厚一点,可以直接问他的,不能喝冰沙都能拐到钢琴凳上去,你的脑子到底在飞速运转着什么。
你要不要再看看今天外面几度。大少爷!
*
宗墀最后并没有把星冰乐送给她,他说也没有真的要她喝,“下来早了,就想着去买杯吧,不为别的,它反正是我的救星。嗯?”
贺东篱不解,“什么救星?”
“你不提到星冰乐,我不会知道我冤枉了你啊,我不知道冤枉了你也不会那么乖乖地想去帮邹衍从而弥补点什么,我不弥补点什么,你不就扯着我家老宗的大旗,逼着我出境回去履行禁止令了么。”
贺东篱没忍住,终究笑出了声,宗墀这回是当面看着她笑的,连忙俯身,逮住她般地,“你笑了。”
贺东篱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宗墀的视线就在她鼻息之上,听到他正色地调侃道:“想要我们贺医生笑一回,还真不容易。”
他的话叫她想逃避起来了,然而,下一秒宗墀提起她手上的袋子,问她是什么,沉甸甸的。再拉着她进里去,大堂值班经理认识宗墀,后者顺手把手里的饮料给了对方。“太冰了,她不能喝,给你们哪位男同事吧。”
说罢,宗墀看清袋子里他的衣服,是干洗完的,有干洗店专门的一次性防尘袋,纽扣上还有纸标写的她的手机尾号。
他笑朝她,“不是很忙的么,也学我偷偷雇秘书啦?”
贺东篱懒得理他,他再看到袋子里还有瓶什么东西,从马甲袋里翻出来,这是什么?
“同事送的酒。”
“嗯,所以呢,你揣过来的意思是送我啦?”
“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吧。”
“我有点嫌弃,实在话,这该不会是什么三无作坊弄出来的吧,这瓶子像你妈洗过的雪碧瓶装黄豆酱的那个,同款几乎。”
贺东篱白眼,她说什么来着,他就是有这么多刁钻的词。
“嗯,我也可以带回去的,我只是下班没来得及……”
话没说完,“过来了就归我。”宗墀领着她上楼。
誻膤團對 电梯上行的楼层不是顶楼公共区也不是西餐厅楼层,贺东篱才反应过来,“不是吃饭的么?”
宗墀跟没听见似的,“你妈做得炸银鱼干配桂花冬酿酒,很好吃。”
贺东篱愣了下,听宗墀再道:“到我房间里去吃吧。你要吃西餐,我已经叫他们准备了,可是我很想尝尝这甜酒呢,顺便叫他们炸一些银鱼,好不好?这是我客人的三成发挥。”
客人的三成发挥就是他邀请请客的进了他的套房,这家酒店的套房是配备无明火厨房的。宗墀一进来,就问贺东篱,这酒要不要冰镇一下?
贺东篱有必要提醒他,“你刚在楼下还嫌弃它三无塑料瓶的,你觉得要不要镇一下?”
“好吧。”
他去找杯子,贺东篱大略浏览下套房的格局,回字型连通式的,左手边去往衣帽间卫生间,右手边起居室卧房,回字连廊打通,里面宽敞地可以绕骑一圈自行车。贺东篱往起居室对面的拐角玻璃幕墙那边走去,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边上还有个望远镜。
期间有管家的客房服务,是宗墀先前点的西餐到了,他由着管家及助手在餐厅布菜的档口,问他们,他想招待客人类似炸银鱼干的那种,有吗?
管家点头,说可以去中餐厨房那边问问。
宗先生不忘给他们小费,说辛苦帮忙了。
等他们交涉完毕了,贺东篱都在边上全程没有参与。这一顿说什么都是她来请,她管他要账单,宗墀由着她,“嗯,等我正式退房结算后,这一笔给你寄账单吧。”
他说着,举着手里的威士忌杯走过来,里头装着的就是桂花酒。“你要喝么?”
贺东篱摇摇头,宗墀哦一声,“怎么又不喝了呢,这种酒精度的明明才适合你。”
“嗯,因为你帮我解决了烦恼,不就不用喝了么。”贺东篱的声音听起来像恭维,且她的烦恼跟邹衍紧挨着。
宗墀眼里阴晴不定的讶异,“看来邹衍的面子是真大啊,劳得动你帮他求情就算了,事成还有售后服务啊。”他说着,一步又近一步,到了贺东篱跟前,把昨晚电话里说的那句又倒了一遍,“那你要为他怎么谢我?”
面面相觑,四目相交,气息连绵到一块去了,宗墀的气息里有桂花和栀子花的糯酒味,几乎在他鼻梁蹭到她脸颊的时候,贺东篱下意识偏了下头,“替他答谢你,酒和饭还不够么?”
宗墀这才缓缓直起身子来,悻悻但也满意,嘴里放过她也放过那个该死的邹衍的口吻,“这还差不多。贺东篱,你为了别的男人拿自己求,我一定会掐死那男的,你最好要信。”
室内暖气很足,没一会儿穿着保暖的人就鼻子冒汗了,宗墀提醒她,大衣脱了吧。
他守着她要帮她拿衣服的样子,最后贺东篱脱下他又随手扔到会客的沙发上,长沙发上摆着几袋奢牌的袋子,连同她给他拿回头的干洗外套,占满了地方。
宗墀催她先吃饭,贺东篱自行去洗手,盥洗间双台盆中央水晶花瓶里插着的是重瓣的白百合。
从前,他每回回国,晚上吃过饭,他都会陪着贺东篱出去走一圈,回来的路上,贺东篱总会经过熟悉的花店买一束百合,她期待宗墀能在国内多待几天,就会跟他说,我这几天都在实验室,你能帮我每天都剪枝换水么,小池。
他当然不会,他有正事的时候忙,休假还是无事也要忙,伙同林教瑜他们几个吞云吐雾的,熏得花都萎掉了。最后赶在她回来前,偷偷地去重买一束,被贺东篱狠狠拆穿。因为他愧疚心,甚至还买的重瓣的,他觉得没什么区别,其实价格差好几倍。
第二天他一早飞了,贺东篱看到微信上他发过来的消息:你昨晚故意的,把西服挂在百合边上了,害我到现在都一身的百合香气。
第二条是条不堪入目的,和你里面的味道一样。
贺东篱气得真给他发了有一百个狗屎。
台盆前洗手,她才旋上水龙头,身后有脚步声过来,宗墀依旧端着他的酒杯,另一只手上捏着的是她的手机。
“在你包里一直震,我就给你拿出来了,是你妈。”
贺东篱来不及抽纸擦干手,几乎是湿着手就要接。
宗墀仗着身高,举高了些,手机在他手里震,贺东篱要够到它,宗墀来了句,“不接好不好?”
贺东篱望着他,终究攀着他的手臂,把手机摘夺了回来。
她站在洗手台盆前,背朝着宗墀,接通喻晓寒的电话。
那头问她什么,她只答在医院。
宗墀听到她这一句,冷落与背德感一下子充斥着他的大脑,极速蔓延到脊背上。
他走过去,搁下酒杯,如同狩猎者,见不得猎物后背朝他,脚步很轻,气息很平,等到猎物回头的时候,他已经稳狠准地环抱禁锢,身高压制了。
宗墀能感受到怀里人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她一动,后面拥住她的人禁锢得更紧了,一手横绕在她脖颈处,一手环抄在她腰上。
狩猎者却异常地安静,几乎埋在她颈项处,像嗅闻又像在舔舐着找他该朝哪一处下口,才不至于咬得她鲜血汩汩。
挨得近的缘故,电话里,喻晓寒在问女儿邹衍的事,喻女士还是这么八卦,然而宗墀听清对方口里那么熟稔的邹衍,又酸又恨。他箍着贺东篱腰的手没松,腾出左手去开水龙头,再悄然地冲洗他的食指跟中指,贺东篱当他顽劣,或者他就是故意的,他不折腾出点动静,他就对不起他的姓。贺东篱伸手去关上了水龙头,再打开了他的手。
宗墀闷声在她耳边笑了笑,电话里喻晓寒的声音再清晰地传来,“西西,那照片上和邹衍他们一道吃饭的是……我是说,是宗墀么?”
“……”
“他身边的?”
“嗯,是他。”贺东篱那天身上穿的那套是新衣服,喻晓寒没见过,况且照片又那么精准地模糊处理,几乎只能看出个性别,具体追究身份,真的是亲妈也难辨别的程度。
然而,贺东篱还是小瞧了母亲识别自己孩子的超然能力。喻晓寒听西西这么说,姑且这样罢,“哦,我是今天听徐茂森说才知道的,他来这里多久了呀。”
贺东篱一问摇头三不知,“不知道。他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话音才落,宗墀俨然小三逼宫不了就开始走下三路了,他刚洗过的两根手指去摩挲这张满嘴谎言的嘴巴,贺东篱一心二用已经很烦了,再被他山一般地压着箍着,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就在她顺气的档口,宗墀这个变态,他的两根手指去到她嘴里,若无其事地抵压住了贺东篱的舌头。
她才要偏头的,始作俑者快一步,拨过她的脸来,俯身低头堵住了她的嘴,她再说一句不知道他的事,他一定咬到她叫出声。
宗墀的手从她敞开的开衫毛衣里探进去,嗅到她领口里干燥的玫瑰香气,再尝吻到她,与她表相永远判若两人的湿滑软糯,他整个人有种酒后断篇的逐渐回笼。
不,回笼的顶多是意识。他再难受些,他觉得他早没了心,所以他得拽她近一些,好借她的心来一道寄生。
他又再用了些力抱紧她,在她能承受的阈值之下,但又几乎要触线。理智在拼命游离着,也是因为宗墀知道,碎了,他拼不起来。
他喝过的酒,一点点引渡到她感官里去。
电话一时异常的沉默,喻晓寒在那头喊了声,“西西。”
贺东篱滩涂的感官里,一时被炙热且坚硬的力量强制又被桂花的清甜蒙蔽,等她再回神过来,已经变成乞求、逗引、戮刺、吸吮与封缄。
她被妈妈喊了声,几乎惊弓之鸟般地挂了电话,腿一软,人下意识地往下坠。
宗墀笑了声,把她提溜上来。贺东篱别不开他,情急之下,只能咬了他一口。
有人含糊一声退了出来,贺东篱得庆幸她挂断得快,因为下一秒,宗墀平静平常地喘息着,他就是故意的,他生怕喻晓寒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第36章 复刻
高楼外车水马龙, 高楼内灯火如昼。
重瓣百合在微不可闻的几秒里,好像又悄然开放了些。
面面相觑里,宗墀大概被香到了, 指指它们,告诉眼前人,“我下午叫人去买回来的时候, 还没开这么多。”
贺东篱唇上的口红被他吻花了,他看着, 伸手来帮她揩, 她突然负气地将他一推,洗手台盆身后就是正对楼下夜景的浴缸。
宗墀身子因为泄了劲, 整个人差点没全栽进里头去。一歪, 坐在浴缸边沿上。他笑着朝她, “谁让你撒谎的。贺东篱,我不准你撒谎。”
负气的人, 又恨又气地望着他。迟迟不说话,终究, 宗墀起身来, 来抱她来哄她, 来告诉她,阿篱, 我回来了。
宗墀刚靠近一些她,贺东篱抬起一只手, 几乎格挡般地撑在他们之间。片刻, 她耿耿于怀道:“对,我就是撒谎了。宗墀,我从前不想让我妈知道, 现在我还是不想,我不想她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就像你当初跑到我妈面前,跟我要答案,我永远不能给你满意的答案,去游泳馆的那次,我永远排除不干净我自己。”
她一口气说完,宗墀看着她两行眼泪,冷静地流到腮边。
他才知道,他已经把她逼到这种地步,当年在桑田道没有厘清的事,她隔了五年,依旧还在琢磨,陈述,却永不翻供。
她明知道,她改改口,骗骗他,他又能拿她怎么样!
宗墀摘开她格挡住他的手,再来帮她擦腮边的泪,手背揩了两下,最后两只手捧住她的脸,“你排除不干净那是你的事,我要的是我想要的结果。对,贺东篱,当年你肯来游泳馆找我,对我来说,就是来低头了,低的是我俩在廊桥上吵架的头。其余我不关心,你来低头就是喜欢我,我要走了,你来挽留我,就是你追的我。这一点,你永远别想否认,也否认不了。因为当年这个消息是我同意散布出去的,你知道当年一中多少男生喜欢你么,贺东篱你可真受欢迎,你知道我看着那些成绩好的书呆子们围着你和你所谓地他妈地讨论题目,我有多窝火么,你知道你追我的消息一出,又有多少男生恨死我么。我看着他们恨我又不敢动我的样子,可他妈太爽了,所以就是你追的我,且你只能追我,你说过的,数学里最严谨也最浪漫的逻辑符号就是有且只有。贺东篱,我就是你的有且只有,你再去追别人,试试看!”
“今天关于游泳馆的事,我们就盖棺了。好不好,你怎么去找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找我了,且我愿意为你留下来。这件事我们就这样定性了,好不好,哪怕咱们八十岁了,跟以后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都这么统一口径,好不好?”
贺东篱被宗墀别着脸,听到当年她主动追他的消息是他亲自放出去的,几乎气得浑身发抖,再听到什么八十岁再子子孙孙的话,贺东篱想不气绝都难。
她要摘开他的手,宗墀不肯。就这样别扭了几个回合,一个要挣脱,一个不松手。
宗墀的一对拇指压在她脸颊上,他吓唬她,“你挣扎吧,反正你也挣不过,明天顶着一对青斑去上班,在脸上,我看你怎么解释。”
“我会说撞猪身上了。”
“然后猪呢,猪撞树上了?”宗墀歪着头,一只拇指盖住她的坏嘴巴,再怨她,“我到底是什么,怎么全跟动物有关,嗯?”
贺东篱不理他,再要掰开他的手,他不肯,她便叫了声,“疼呀!”
捧着脸的人这才松开了,掰着她朝着光线,作端详状,“我看看。”
她的一张巴掌脸完好如初,然而口红花得有点糟糕,宗墀却不想提醒她擦。而是整个人俯身来,与她视线齐平,看着她,喊了下她的名字,“贺东篱。”
她没出声,有人几乎毫无技巧地与她脸碰脸地撞了下,然后在她唇上啄了下。
她懵得犹如当年。当年的宗墀,什么都不会,一切全凭头脑发昏,他看着她吧啦吧啦给他讲着他们从电影院出来他没捕捉到的细节,他不想听她说这些,且星际题材好无聊,他就喊了她一声,然后她喝着可乐仰头看他,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这么迎面撞了下她的脸,亲了她。大庭广众,人来人往。
那晚,送她回去还不忘把这个吻拎出来吓唬她,你不能反悔了,听见没。
贺东篱逃一般地跑了,想到什么又折回来,从他车里的杯架上把她没吃完的爆米花拿走了。他降下车窗喊她也不好使,一路上楼,能看到声控灯徐徐被炸亮,一个连一个。
蒋星原那晚说她和前男友第一次接吻在哪都忘了,贺东篱不相信,不相信有人记性会这么差。她大概就是记性太好了,好到竟然猜到宗墀在复刻那个吻。
那晚她说要回去准备节后的课程,也是那时候开始,她每周给宗墀发她的日程表,久而久之,share calendar成为宗墀一种安全感,更像似被她惯出来的精神控制,他能知道这个点,她在国内干什么。
今晚,贺东篱好像暂时还没有找到逃遁的借口。病人、单位还是妈妈那头,她握着手机,才要给喻晓寒那头拨回去的,啄了她一口的人忽地欺身过来摘掉了她的手机,这一回他不再说话,唇上还沾着她的口红,真真虎视眈眈那种,只目光追随,气息粘连,呼吸吐纳像张无形的蜘蛛网,看似轻盈透明,然而一头撞上去,无人幸免。
贺东篱缄默地太久,最后只在一息间,她被他咬住了,整个人死死钉在那张网上,四肢到百骸,唇舌到精神。
*
贺东篱和蒋星原知交地太晚了,以至于她懵懂到爱情过渡的那几年,她几乎没有真心的闺蜜。室友同学也没到谈这么亲密话题的地步,且那会儿,她们知道东篱有个富二代的男朋友,一致口径地传闻,是她主动的,都很好奇,东篱你这样个性的到底怎么追人呀。
一次,同学撞见了她和男友在车里接吻,回到寝室戏谑她,好甜蜜呀。
贺东篱没有一次解释得清,也懒得解释了,她难道同她们说,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柔情好嘛,宗墀那不叫接吻,是在吃人。他除了第一次给了她温柔的假象,其余全是为所欲为。
他会咬人,会拖着你,会拽着你,会像狗一样标记你、拿他的唇舌、手指、一切能代表他的东西,会在你睁着眼的时候拿手来蒙死你,会在你想撤退的时候狠狠吮吸住你……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贺东篱连喝水都觉得舌根疼。她还不好意思跟恋爱的同学问问,你们也会这样么。
*
贺东篱整个人被逼退到台盆的大理石边沿上,宗墀一只手抄着她的腰,把她抱坐到上面去,她身上穿着的衬衫是那天在梁家重逢时看到的那件,宗墀从她唇舌里出来,径直地要解她领口的纽扣,动作大了点,肘弯碰歪了那瓶重瓣百合,摇摇欲坠间,贺东篱眼疾手快地够过去,手抓在瓶沿救了下来。
她整个人歪斜着,因为扑救地很急,宗墀看清的时候,她已经歪出去了,她抓住了花瓶,而宗墀抓住了她。
室内原本就暖,呼吸再短促密接着,一时交织开,像春天落地的杨花,磕一个火星子下去,就是一地的火。
偏偏这个时候,贺东篱出了状况,宗墀被她气笑了,笑着重重地握住她。
她眉间吃痛地扶正花瓶,再没事地人抽出了他的手 。面不改色,耳根却能滴出血。
宗墀抱怨着的口吻,“花比我还重要。”
她不理他,整个人已经被他折腾地像只潦草的猫了,还舍不得一瓶花,却不知她坐在灯前花下,人比花娇。
他再到她领口去的时候,贺东篱皱着眉,原本想说,你能不能先帮我扶好花瓶,你能不能选个好点的地方,非得在洗手台盆上,你知不知道台盆上有水,我裤子都坐上水了!
结果,宗墀不等她发猫脾气,先上手了,“别动,我帮你扣上!”
“……”
贺东篱沉着脸看他,宗墀再道:“我说今天怎么这么痛快地答应过来。我知道了,你不用一上来就暗示,我没有你想得那么饥不择食。还有,你该不会觉得我买冰的给你是在试探什么吧,贺东篱你如果这么想,那真的,完了完了,你也太小瞧我了,我用得着这么猥琐地试探么,我……”
有人说着,他自己说不下去了。是的,宗少爷从来不用阴招,他要么强取,要么豪夺。
宗墀自认理亏,尤其是最后一回。他从来没见过她发那么大的脾气,那天她要走,宗墀气昏头了,几乎是当她闹离家出走那套,无论如何所有权就是他的,连拖带拽地把她弄上了楼。
他认识她那么多年,她几乎是什么模样他都看过了,即便是什么都不穿,贺东篱在他面前都没那么无助过,不是惊慌不是恐惧,只有满满的无助与绝望,那种不愿被驯服的精疲力尽。宗墀知道,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她心目中的宗墀会这么对她。
宗墀觉得欠她一个对不起,却不是两清的那种,他只想告诉她,“帮邹衍是帮邹衍,亲你是亲你,两码事。”
“也不用因为生理期才敢来见我,我承认我很想,我想代表我正常,不是你说的只为了这个。贺东篱,你从前跟我莫名其妙来这一句,我真的气得肺都炸了,现在隔了五年,我想我也该正名点什么了吧。我是只为了这个么,你放心,我五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我是说,阿篱,我保证再不吓到你了,好不好?”
贺东篱被迫坐在大理石台面上,她的神色很怪异,看得宗墀心里发毛,他心想,你都被我亲成什么样了,你照镜子看看,你再反口试试看!
可是她就是有这种天赋的冷淡。上学那会儿爱答不理的特立独行,徐西琳欺负她,她能堵在徐的考场前也要还回去。第二天宗墀替她出气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宗墀那会儿不敢轻易承认什么,他怕贺东篱跑来跟他割席,她这种书呆子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宗墀,你不要再说喜欢我的什么话了,我不喜欢。她的不喜欢是绝杀,曾经有男生往她桌肚子里塞圣诞苹果,贺东篱还回去的理由就是谢谢你,但我不需要。她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困扰甚至打扰。宗墀觉得谁也遭不起她这样,当着那么多的人面退还心意就算了,还被强调你打扰到我了。从那以后没男生轻易敢招惹这个书呆子,天仙好看也没用,吃了绝情丹的一傻子。
贺东篱给宗墀讲题那一年,无数次骂过他,你连审题都在想当然,你让我怎么跟你讲。他就是这么个吊儿郎当的个性,偏偏每逢大考都能完美交差,她有时候很羡慕他,羡慕即便绩点只有六十分的卷子,他父母依旧很潇洒地给他签名;她有时候又很可怜他,他说他父母恩爱,但是他却不像恩爱夫妻养出来的孩子,他偏执、狡诈、一点就炸的脾气,无不证明着他父母并没有给他多少真正的安全感。也许正是因为他父母婚姻的坎坷,父亲忙着证明自己的能力与选择,母亲又义无反顾地奉献与牺牲式地追随,终究夫妻俩很凝聚,却反而忽视了孩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宗墀已经不和他们亲近了,连交心都不愿意。
贺东篱不诋毁地认可,宗墀是临场应变且抗压能力不错的选手,但是偏偏阅读理解修了零蛋!贺东篱听他误解她生理期中也懒得解释,一来她拉不下这脸,二来没准算是她逃过一劫,三来算是一种蝴蝶效应吧,她怎么也没想到,十三年前的一杯饮料,能扇动着翅膀引起一场新的呼啸。
贺东篱愿意顺应这样的伏笔。想着,她把花瓶朝里再拖了拖,人要从台面上下来。
宗墀两只手撑在她两边,她朝外挪了挪,小腿不小心碰到了他,他一只手再去捉她脚,贺东篱原以为他又要说些不正经的话,结果他手落在她脚踝上,由着她亲昵地挨蹭着他,身体诚实,面上却正人君子的精分,“贺东篱,我帮邹衍,我是说,这一回我帮你的男性朋友,能不能稍稍弥补一下当年我因为那个沈明冲,冲你发的火。”
贺东篱真的有被他震撼到。谁家好人记一个不相干的名字这么清楚,这么多年啊!
那年她给他发了庆生的蛋糕照片,而他那会儿在赶回来的飞机上,等他好不容易落地,好不容易找到她,却看到那个沈明冲对着她说些污言秽语的东西,他上前就打了人。
那段时间是他们整个关系的最低谷。宗径舟不满意宗墀这样游散的个性,给他施压,要他把儿女情长放一边,话糙理更糙,沉迷情爱只会气短伤身,男人不立事业就是个狗屁,父子俩争辩不下最行之有效的方式就是对赌协议,宗径舟不看好宗墀评估的项目,而宗墀那段时间似乎处于事业爬坡的井喷期,他势必要老宗认赌服输。他生日回国前,恋爱已经冷战了有一个月,这一个月宗墀冷落了贺东篱,她就也毫无反应。他回国的飞机上已经在心灰意冷了,偏偏见了面,她还没有极力撇清和沈的关系。
宗墀有时说话多伤人,只有等他冷静下来才会醒悟。他那晚说了些违心话,他觉得她根本不爱他,一点都不爱,她绝情到他回来就像个笑话。于是,他要狠狠拖她一起进泥潭,他口不择言地指摘她,哪天我不喜欢你了,你什么都不是。
贺东篱冷静地跟他提分手。她自始至终称呼沈明冲为哥哥,说他是和阿笙一样的关系,她用的手机是他们一起送给她的,她对于这样一个故乡的人,自问毫无惭愧的地方,其他她一点不想解释,如果他们的关系已经到要她自证清白的地步,那么,宗墀,我们分手吧。你疑心我到要我和所有男性撇清关系我办不到。你已经不是跟我要安全感了,你这是在控制我。
宗墀认为她说了很严重的话,甚至在偏帮着外人,他口不择言地问她是不是喜欢那个沈明冲了,贺东篱最后被胁迫着如他所愿,她说跟沈明冲他们一块是自在的,舒服的,起码是她自己。那是宗墀过得最糟糕的一个生日,他连那么难啃的项目都熬下来了,结果发现最不可控的风险在他身边,他拿她没办法,这才一气之下砸了沈明冲送给她的手机。
两个人都在气头上,说了许多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见的话。
贺东篱给他做的那个蛋糕搁在冰箱里,一个回了医院,一个飞走了,保洁阿姨联系不到西西,又不敢轻易扔她冰箱里的东西,只得给宗先生打电话,宗墀那会儿人在苏黎世,他有一瞬间觉得过期变质的不是那块桔子蛋糕,是他的心。他口口声声质问的人,忙到日夜颠倒,想也知道这块蛋糕是她腾出多少时间赶出来的,赶在零点隔空送给了他。
那事之后,宗墀再回国,已经能感受彼此如履薄冰了,偏偏越是这样他越不想低头,不想听到她口里一个分字。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为沈明冲的事跟她认真道歉过。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是他在你身边转,我就难受!”宗墀时隔这么多年重提这件事,即便检讨都带着满满的领地意识。
今天搭台的时候,老陆还和他们吐槽跟女人吵架最要命的就是翻旧账,贺东篱那会儿就觉得老陆直男癌,动不动性别刻板印象,她悄咪咪道,翻旧账的根本在于旧账没过去啊,嫂子提你回回不当回事,当然时不时拿出来翻啦。没想到,她当晚就现世报了,于是给别人提意见的人,她不能自己打嘴,“你帮邹衍就邹衍,不要提不相干的人。”
她要下来,宗墀听她这话,整个人全挨上来,刮她鼻尖一点汗,“不相干的人是谁啊,沈明冲啊,他怎么样了,和你堂哥还那么假惺惺地称兄道弟然后觊觎好兄弟的妹妹啊。”
“嗯,托你的福,成家立业,妻女美满。”
“哦,原来这么喜欢你,也可以娶别的女的还生了个女儿啊。”
“宗墀,你有完没完!”贺东篱突然冲他呵斥道,她不再由着他了,推了他一把,要自己下来的,被骂到的人也不作声地来抱她下来,台面上有水,贺东篱本能地摸摸裤子,再想扭头看看有没有弄脏,落在某人的眼里,就更像在生理期了。
等她重新洗手照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整个不像话,她抽纸巾擦着唇边花掉的红。宗墀在另一个台盆也学着她洗,洗完,手又犯贱地去提一提百合的花枝,贺东篱抬眸,他在边上,看向镜中的她,目光交汇,拨弄百合的人无比阴阳怪气道:“真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和别的女人生得出孩子的。耗子还差不多。”
贺东篱听他这话并不多自喜,只心里怨怼他,你也生不出,你只会生出狮子老虎游隼蜘蛛,还有猪——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为了不破坏小情侣的气氛,就没留作话,这一章留一下,最近有点忙,存稿也正式无了,哎,主要写电话吵架那章我修改了好几版整整耽误了一周的时间,
想了想,为了保持相对稳定的节奏,我得恢复隔日更了。
怕没看过我文的读者误会,很真诚地说一句,这本已经更得算是比较快的了,先前开篇和开v前也跟大家打过招呼的啊,总之,恢复隔日更是为了更稳定地完成故事,谢谢大家了~
这章发两百个红包~[红心][红心]
第37章 飞行里程
宗墀再要说什么的, 贺东篱擦干净嘴巴洗干净脸,她决心还是当场跟他要账单,“我先买单吧, 不然我这六成的请客主权很看不到。你还要说多久,我饿了,干一天活的人听不得叨叨。”
宗墀被她逗笑了, 他最喜欢她的一点就包括这个,和他们家老宗一样的气魄, 天塌下来也得把饭先吃了。
于是, 他客随主便,“吃饭!”
*
餐桌上摆放着两客法餐套餐, 即便送过来的时候温盘且保温着, 也架不住客人迟迟不上桌的耽搁。宗墀要喊人拿去热的, 贺东篱打住了,她确实饿了, 说抓紧吃也没什么要紧。
房内就餐也许就一点好,不必拘泥形式, 不必拘泥前菜、主菜。贺东篱上来就先把需要控温条件下保持的菜和肉尝了个遍, 宗墀还要把他那份菲力也给她的, 她婉拒了,强迫症不喜欢破坏套餐的控量法, 凡事贪多只会嚼不烂,她还要留着肚子吃甜品的, 谢谢。
宗墀点了两份甜品, 一份法式吐司配冰淇淋,一份柠檬塔,他给她开香槟的时候, 她问他,“哪个是我的?”
他看出来她是真饿了,她那天在日料店可没这么急赤白脸的啊。“哪个都是你的。”说着把香槟搁到她手边去。
他们大概吃了一半的时候,管家把宗先生要的炸银鱼干送了上来。
于是,桌上就成了顿融合菜。宗墀左手边香槟,右手边桂花甜酿酒。左右开弓,跟喝水似的。
贺东篱提醒他,“度数低,混酒也会上头的。”
“嗯,上头了,你会留下来么?”
贺东篱一噎,她就多余一说。她吃了七成饱,吃甜品的时候,宗墀问她要不要咖啡,她点点头,他就去给她冲了。
贺东篱下了餐桌,给喻晓寒那头又打了个电话,声称刚才病人那头有情况,她就去了,喻晓寒嗯一声,要西西忙自己的事去吧,她就是看到了问一嘴的。贺东篱心虚,便也觉得妈妈的话怪怪的,片刻,喻晓寒再问西西,“那个邹衍和那个女明星真没情况啊,西西,其实邹衍人倒是不错、”
“妈,邹衍和她分手了,但是他还是很喜欢她,我是说,虽然分手,但是她不会喜欢别人那种……”
喻晓寒叹一口气,“说到这事上,你就这样。”
早些年,喻晓寒还是很传统的态度,她不是没巴望过西西和她中意的人修成正果,然而现实是通很利索的巴掌,喻晓寒这几年冷眼旁观加上身边的女人多数都在吃着婚姻的软苦,她倒是生出些别的硬心肠,跟别的父母催婚催育比起来,“如果真找不到像人家邹衍那样走出来永远和和气气的,说话斯文有礼的,不会凭着心情高一声低一声的,那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要紧。你好好的工作,我到时候留点钱给你,也是一样的,西西。”
喻晓寒这番话就差报谁的学名了,贺东篱只感觉一桶冷水浇下来。她从前还觉得妈妈知不知道不要紧,然而年龄阅历起来后,好似倦鸟归丛林,无数个忙碌的奋战里,打扫战场后,同事前辈们最爱说的话就是一句,回家了。贺东篱才逐渐意识到,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潇洒,她很眷恋这样社会最原始也最从众的结构单位,她很看重父母的接受度。
边上徐茂森似乎在劝什么,喻晓寒冲他发脾气,怪他什么都不知道,光看上人家高门户了,殊不知,这高门户有高门户的门槛,绊死人的,有些人啊,当初自己怎么辛辛苦苦跨过那道门槛的又忘了。
贺东篱知道妈妈在说谁,还是佯装这头有活要干,自行挂断了通话。
她心里建设试图说服妈妈的话,嗯,也许我从来没设想过跨过那道门槛去。他回新加坡去,在那道门槛里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生子,也许那时候她就可以彻彻底底把他忘掉了。
那年喻晓寒狠狠痛批女儿的话,贺东篱无力地跟妈妈承认,妈,我认识他十一年,在一起七年,他混球混蛋我都知道,可是我每次难过的时候他都在,我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为我飞十几个小时赶回来只为了看我一眼的人了,这些年,他光为我攒的飞行里程,是换个人、他一辈子都走不到我心里去的路。妈,他跟我不合适我知道,可是他是真心喜欢我的,我也知道。
贺东篱挂了电话,转身再要回餐厅的时候,宗墀端着杯咖啡,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她的心一下子像皱了下,有一瞬间,她情愿宗墀去犯一些原则性错误,去沾那些不该沾的,去在几个女人之间留情且三心二意,再跑来招惹她,被她拆穿后,然后对她弃如敝履,贺东篱你以为你是谁,我回来不过是把当初你玩弄我的把戏通通还给你,像你这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女人,我能找一大船。
这样,她就可以毫无眷恋地把他翻篇掉了。包括他三年前跑回来找她,而她没有赴约的愧疚。
贺东篱知道,宗墀至今不提这事,以他的性子就是介意。他们从前吵架的时候她数落过的,你有多高,就有多高的黄金把你堆出来的,你的尊严都比我们普通人更硬通货。所以他才习以为常的傲慢与轻易不低头,他低了,却没有等到他期待的回报。隔了两年,他再一次回来,可是中间这一笔,他却迟迟不提。贺东篱知道,他很介怀,正如当年廊桥上,他意识到贺东篱不在乎他甚至瞧不起他,他即刻决绝地要走了。
“你妈说什么了?”宗墀端着清咖过来递给她,“冲得淡了些,只能配甜品喝两口,太浓怕你睡不着。”
贺东篱听蒋星原讲过一则黑色幽默,妻子在忍无可忍的某天晚上决心跟她的黑心丈夫提离婚,丈夫却在这天出了车祸失了忆,倒也不是一键清零的那种,他停在了要去给她买海瑞温斯顿蓝宝石项链的前一天……“乱点鸳鸯谱,觉得邹衍既然和大明星不是那关系了,是不是和我有点可能。”
“绝无可能。”宗墀就着她的手喝了口她的咖啡,“你不喜欢这种能陪你去相亲的男人。”
嗯,确实,她很庸俗。她明明更受用在相亲角落里处心积虑逮她的那一个。贺东篱把手上的咖啡凑到唇边抿了口,宗墀问她怎么样。
她含糊地点点头。
“我是说我喝过的咖啡。”
她不理他这种恶趣味,回到餐桌上吃甜品。
有人跟着她回到餐厅,“我想到帮邹衍,你还报我的条件了。”
贺东篱不解且皱眉,狐疑问她,“这顿饭是真的喂了狗了?”
到此宗墀才把跟他吃饭没有要女人掏钱的少爷架子端出来,“我要你的钱呢,你的汗珠子钱留着给你付房租吧。”说罢,翻脸的臭德性,“就问你答不答应吧。”
“说说看。”
宗墀指指她手里的咖啡,“你觉得我冲得不错,我就重买套咖啡机给你,邹衍那套,还给他。”
贺东篱即刻搁下手里的杯子,“还给他,宗墀,你觉得这像话么。”
宗墀即刻哈哈大笑,他看着当真的贺东篱不禁什么恶趣味都得到了满足,“那我不喜欢我去你那边,喝着别的男人送给你的咖啡机泡出来的咖啡啊。”
“你可以不去!”
“喂,过河拆桥是吧!”
“明明是你莫名其妙想要拆掉那个咖啡机。”贺东篱想想就麻烦,“我刚习惯它搁那,也刚用上手,它只是个咖啡机,影响你什么了,你不喜欢它可以不喝,它只是我帮邹衍,他还报给我的人情,对,”贺东篱好似一下子想到了个完美的话术,很努力地试图说服宗墀,“是我刷脸挣到的一个人情,只是摆在家里的一个物件,以后我求邹衍什么,还得买还给他的。”
宗墀听着,顺手把他吃过的餐盘推到一边去,只手来托腮,作端详听汇报的样子,他正色朝她,“贺东篱,你这么认真跟我解释的样子,我怎么这么不得劲呢,感觉头顶绿绿的。”
贺东篱一时真的无比认同妈妈的话,他就是个小畜生。油盐不进,不跟他解释视作不爱他不看重他,跟他解释他又来这套。“你到底想怎么样?”
“换掉那个咖啡机。那晚,他当着我的面,狠狠在挑衅我。”
“没有,他只是来送礼的。安好了,我就让他走了,他没空挑衅你。”
宗墀再想说什么的,听清她的话,“哦,你让他走的啊。”
“嗯。”
“为什么啊?干嘛赶人家走呢?”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祖宗幽幽道。
“因为他不是你的对手。”贺东篱如他所愿。
“哪方面?”
“方方面面。”
托腮的人最后笑得难以自抑。笑完还要怪奉承的人,“你为了留下那个咖啡机,是真的豁出去了啊,贺东篱。
贺东篱吃一口柠檬塔,酸甜充斥口腔,嗯一声,嘲笑面前的笨蛋,他觉得她是为了别人在哄他。还好意思成天喊别人是傻子。邹衍也不灵光,他说的求你比我爱你好使一万遍的。果然,直男都很拙劣。
两个人这么对面聊着,宗墀那头书房里的座机响了,他去接电话,他一面去一面跟她说:“我给你带礼物了,待会看看呢。”
贺东篱吃完从餐厅出来,杯中的清咖最后一口她往里头兑了热水,稀释到毫无浓度可言,但好过喝白开水,往起居室的一处长沙发上坐着看楼下夜景,尽管她有点猜到该是对面沙发上的奢牌袋里那些,但是他人不在,她没兴趣看。
他这一通电话讲得有点久,贺东篱看腕表后,终究还是去书房门口敲门,她想提醒他,太晚了,她得回去了,明天一早她还有周末门诊要坐。
宗墀没等她出声,看到她在门口,就朝那头先不说了,还提到了林教瑜,宗墀说等教瑜回来,他做东请他们。
挂了电话,宗墀从里头出来,伸手就拽着贺东篱往起居室那头走,他拉着她重新坐回沙发上才告诉她,“窦雨侬。他在林教瑜那拿到我联系方式的,总之,邹衍这事,我掺和了点窦的家务事,林教瑜作保,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他什么家务事啊?”贺东篱一半好奇,一半觉着蹊跷。
宗墀看了她一眼,想起什么,略作保留的样子,“不管他,总之不光彩的事。冯千绪那头有他的短,她拿这短威胁窦,才闹出来的事。”
贺东篱太了解宗墀了,他这么说,他所谓的不光彩,就已经是很没脸的事了。这些,她当初在他们的饭局上听说过许多,总之涉及原则性的问题,贺东篱很忌讳,也一直操心比他父母还多。比如知道某位私生活败坏,甚至招那些不三不四的消费,贺东篱回来就会很严肃地跟宗墀说,我不喜欢你跟他玩,如果林教瑜跟你势必长久狐朋狗友,那叫林教瑜也不要和他玩了。
宗墀笑她小朋友,贺东篱就承认了。承认她小朋友小心眼,总之,你和那个人走得近就别碰我了。宗墀笑乐了,回头把这事跟林教瑜一学,林教瑜说阿篱这招可比老宗家给子孙上规矩写到信托里狠多了。宗墀他们几个孙子辈都得了他爷爷分配的信托遗产,其中就有严格的条文规定,涉及黄赌毒,来年相关分配分红就会永久平均让渡出给其余受益人。阿篱这么一来,等于套了个双重保险。我们宗少爷真的想不根正苗红都难,毕竟学坏一次,是钱也没了,老婆也跑了,谁敢!林教瑜嘴炮完,宗墀嗯一声,说为了我的家庭和睦且经济稳定,你也别和他玩了,免得带累坏了我。阿篱也不肯你和他玩呢。
林教瑜嘴贱,说她又不给我做老婆,我凭什么听她的,你让她听电话,我来问问她,是不是也要管到我头上了。
眼下,宗墀不愿多说的样子,贺东篱心知肚明地不问。
他笑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不早了,我该、”
“礼物还没看呢。”宗墀指指对面沙发上的几个袋子,他起身去拎来了两个。实在话,贺东篱对于能收到什么礼物,并没有特别大的雀跃。她冷眼旁观,倒是对他没拿过来的一个爱马仕袋子有点警惕。
宗墀还没拆袋前就冲她道:“我去香港见一个经纪,跟你说过的……,”说着,他又转念按住了,想着惊喜就该惊跟喜都在眼前了才算,“嗯,这两样算是出差带给你的伴手礼吧。”
第一个是个彩色的袋子,宗墀从里头捧出个沉甸甸的方盒子递给她,要她打开来看看。
贺东篱愣了下,揭开来,才发现是一盒满满当当的巧克力,上周林教瑜买给她的那个牌子。林教瑜那天送的是牌子的原包装,宗墀这个不是,盒子是定制的,巧克力封口标签也是,不是原品牌的logo,是她名字的缩写!
“林教瑜个小气鬼,就送了你九颗,你还要拿去科里分,分个屁啊,你们护士长和你们主任一人一口咬着分啊。”这盒里头是一百颗,他要她先带回去分吧。
贺东篱知道这个牌子的单价,单买一百颗可指使不动品牌愿意换包装。她仰头问他,“你总共买了多少颗啊?”
“吃到你胰岛素抵抗不能吃为止吧。”
“宗墀,我不要了。”
有人这才笑着按住她,“好了,我不说了。总之,你不腻这个牌子之前都可以,这总行了吧。”
贺东篱不作声了,然后很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宗墀嗯一声,随即帮她捧掉盒子,再看第二个,还不忘强调一下,“我那天吃林教瑜送给你的那颗,发现里头是开心果的,这个家伙真的是贼心不死,他还记着你爱吃开心果。他记着吧,反正他不敢真把你怎么样。我就是要把他的东西变成一个笑话。”
贺东篱被宗墀气笑了,“喂,你到底和他是不是好朋友啊,你背后这么说好朋友很没品,知不知道!”
“我对于惦记别人老婆的男人要有什么品啊。”
话音落,面面相觑,掉针可闻的地步。贺东篱微微红着脸,什么都没说,宗墀站在她边上,问她还看不看第二份了。
贺东篱径直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袋子,恨不得过场般地快结束吧。
第二个袋子是香家的,他从前给她买过包,买过首饰、手表,却没有买过美妆香氛类的,袋子里几乎囊括香家身体乳系列的全部,贺东篱没有收礼物的欢喜,满是惊叹号,问他,“为什么买这么多?”
“忘记你爱用的是哪瓶了。”
贺东篱哑口,这很宗式回答了。他对于不会的选择题就是蒙,凭着总有一个是对的原则。
“那要是我跟你说,这里头都没有我用的那款呢。”
“我不信,你让我一个个对着闻闻。”说着,他就要来这么做,他说她身上的那款太香了,香到他怎么也忘不掉,都爬到他骨头里去了。
一袋子身体乳全滚到了地毯上去,贺东篱被欺身的人闹得脸上一烧,她推在他肩膀上的手也被他一捉,绕到他颈后去了。
他不轻不重地咬在她唇上,再拖着抱着她到他腿上。
宗墀侧抱着贺东篱,逼着她迎面过来他接吻。过去,他钟爱这样地抱着她,简直到癖好的地步。一手摩挲在她腰上,一手去感应她的颤栗还是濡湿,然后,身上的人会本能地骤缩下,拼命地抱着他的脖颈。
笑作一团,宗墀吓唬她,你勒死我,我的手再僵在里面,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啊,警方得告你个奸尸罪。
贺东篱气得打他的嘴。她没辙且洋相,就会问他,你在你父母面前也这样么,在你们宗家那头的亲戚面前也这样么。
他抽出手指来描摹她的嘴,邪性又归真的口吻道:不,我只和你这样。
终究,被亲到头脑发昏,氧气稀薄的贺东篱,突然伸手到他脸上,一下子别分开两个人。然后扭头,伸手去够了其中一瓶身体乳,告诉他答案。“是这一瓶。”
宗墀笑了笑,再要按到她脑后的,贺东篱快一步捂住他的嘴巴,她才想说歇会儿吧,我明天还想吃饭还想说话……
忽地,听到几声类似敲门的动静,贺东篱要提醒宗墀听的,结果,没几秒,玄关门廊那里已经传来门禁卡进来的机械声。
惊慌失措的人连忙从宗墀身上起来,她下来的匆忙,屁股一掇手一撑,按到哪里去了,还坐在那里的宗墀已然被她送走半条命。
第38章 风险对冲
宗墀这样飞行式的酒店办公很多, 他有自己团队后,也就和秘书协调出一个相对比较人性的工作模式。黄秘书在他规定时间内可以用副卡自由进入他套房的起居区域。
而宗墀作为上司且男性,在办公时间办公区域, 也得保持比较得体的穿着和仪容。
今天周五,情况特殊,他出差回来补觉倒时差占用了相关工作时间, 且黄秘书手里压了一周的重要文件,必须等着老板签核, 说好她晚饭后上来的。
她才进来, 就听见了与往常不一样的动静。起初她以为宗墀起来了,讲电话什么的, 玄关到起居室中央还有一道屏风, 山水屏上隐约罩一影子, 直到那影子会动,她弯腰下去像似在捡什么。房里正式传来宗墀的声音, 他也跟着俯身下去,黄秘书穿过玄关走廊, 绕过屏风, 才看到起居室里有一双人。
宗墀坐着, 边上的女生穿着蓝色的衬衫,鲨鱼夹绾住的头发略微有点散乱, 她在捡一地的身体乳,黄秘书意识到什么了, 没有说话, 而蓝衬衫的贺小姐也始终没有抬头看她。
宗墀帮着贺小姐捡完归到先前的袋子里,他才扭头关照黄秘书,“今天就先这样吧, 明早再说。”
黄秘书尽管明早有私事要飞深圳,也没敢辩驳,才要颔首的,贺小姐却先开了口,“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
宗墀依旧坐在那里,仰头朝她道:“我秘书,姓黄,我和你说过的、”
贺东篱一下子截住他,“我知道。”她不肯他讲了,怕不中听的,当着人家女生的面。
黄秘书听贺小姐讲话,轻声细语的,却一下就领教了,为什么可以把宗墀甩了……她声音虽然轻,但令行禁止那味却很重。她说不就是不,像月光下投湖的石子,看不见也知道是什么,扔进去就是咚地一声。
宗墀坐着拉了下贺东篱的手,拖她把手里的袋子放下来,“我待会叫车子送你回去。你不是有东西送给黄秘书的么,你领她先去坐会儿,等车子,顺便把你要送的伴手礼送给人家。”
贺东篱一时懵,但宗墀始终坐在那里,且目光里微微朝她使眼色的样子。她下意识明白了什么,心想你真该死,然而面上还是镇定着,朝向他的秘书。把巧克力和身体乳这些拎到餐厅偏厅那里去了,并朝跟她一道过来的黄秘书自我介绍道:“我姓贺,祝贺的贺。”
“我知道。”黄秘书笑称。
随即,贺东篱主动跟她攀谈,“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宗先生应该有跟您提到过我。”
“他只说过他秘书,不过我想互相认识应该是彼此的名字。我叫东篱,东西的东,篱笆的篱。”
黄秘书点头,“哦,陶渊明的那首诗。”
贺东篱轻轻地笑了笑,再问她的名字,黄秘书道:“黄迁乔。”
黄秘书解释自己的名字,她出生那年,家里的拆迁安置正好妥当,她赶上了乔迁那天落了地,爷爷就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其实私心一看就是取给孙子用的,不过没办法,我父母没给他生个男孙。”
贺东篱笑作宽慰黄秘书,也帮她巧解她的名字,“很好听啊,迁于乔木很有深意,原本就有升官升职的意思。”
黄秘书愣了下,她一下子想起被引荐着见宗太太,于微时相中她时说的那句话,你眼里有许多男人都没有的野心,好好干,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我是说,工作付给你的报酬。眼下,黄秘书有种很灵的直觉,这将是另一位宗太太,自然免不得地奉承了,“您这样说,我得借您金口了。”
贺东篱本是好意,没想到反被官僚了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了,连忙装作要给她伴手礼的样子,她腾出原先的巧克力盒子,把里头满满当当的巧克力倒到边上的香奈儿纸袋里,盒子里留了大约二十颗的样子,“宗墀买太多了,我拿到医院里分一分,这里的算是他给你的伴手礼,还有身体乳,你喜欢这个牌子的话,可以挑两瓶。”
“您是医生?”
贺东篱点头,补充了她的职业。
黄秘书刚想说话的,贺东篱把一瓶单独拎出来,悄咪咪道:“这瓶是自留款。”
黄秘书径直笑出了声,说巧克力她可以拿,身体乳就算了。
贺东篱当她不喜欢这个牌子,没作勉强。
黄秘书摆手,“不,我很喜欢。但是很明显,宗先生买巧克力是给你分的,身体乳是单独留给你的。”
贺东篱压着声音跟她吐槽,“我其实只喜欢这一款。他为了包中,用了个最笨的方法。”
黄秘书替老板说话,“All in 怎么不算是一种不用技巧的偏爱呢。”
贺东篱很明显地眼睛亮了下,心里在琢磨,他的秘书是不是面试第一要素就是会说啊。然而,面上娴静着,要她选两瓶呢,偷摸瞥宗墀有没有过来,确认没有后才告诉黄秘书,“你不选,回头就给我闺蜜先选走了。我确实只喜欢巴黎这一款。”
黄秘书看着这样亮晶晶温柔缱绻的贺小姐,内心感叹,白月光终归是白月光啊,不是那种摄人心魄的美,相反,利落干净,纤瘦停匀,带着些能迷惑人的辨识度。大抵知道了她是外科医生的一种对号入座。但撇去她的职业需要,她又可爱放空得有点过了头。黄秘书不自觉地想起女友冲她撒娇常常呢喃的那句,我离不开你。
有些人就是天赋挂地能给别人这种感觉。
没辙,她最后真的依从贺小姐,选了两瓶。
宗墀冲凉后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两个人聊得很投契的样子,贺东篱比黄秘书稍稍矮了一点,而他的秘书已经进阶到加她微信的地步。贺东篱如实告诉人家,她微信里其实有她的联系方式,是宗墀给我的,我还没来得及加你。
她回头要去拿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有人阴湿着头发站在那里。贺东篱问他,“车子到了么?”
宗墀想起冯千绪饭局上的那句吸引姬的直。他没答她的话,只问秘书,“给我签的文件呢?”
黄秘书这才想起正事来,才要拿过来的,宗墀冷冷交代她,“书房等我吧。”
黄秘书即刻放下手里的伴手礼,乖觉拿了文件去书房了。
贺东篱不觉,宗墀走过来的时候,她还在严谨地输入着黄秘书的大名。
宗墀不爽,瞥着上头的名字,“你这么清楚地记人家名字干嘛啊?”
“名字起了就是给别人记的。”
“她的名字对你的生活不起任何作用。”
“你怎么知道?你算命的啊。”
“你只要记得她姓黄就够了。”
贺东篱抬眸看他,反问他,“我只记得你姓宗,能行么?”
“不行。”
“……”贺东篱两手一摊,正巧她手机里值班的同事给她发了今天烧伤手术的削痂记录,贺东篱点开看了,边上的宗墀看了两秒,就受不了了。贺东篱顺势就点了退出,切到微信主页面的时候,宗墀比手机主人更快一眼的看到了自己的头像在顶上飘着。他这个微信是私人用的,原先的手机号码当年回新加坡的时候被全线注销掉了,他重新注册新号后,还是用了那个工藤新一的头像。典故是那年学校露营,他们一块抽盲盒的时候,贺东篱没有抽到小兰,而宗墀抽到了园子,她就拿她的新一跟他换,宗墀怪她,女生不都想抽到新一么,贺东篱是死忠官配粉,她不懂且反问他,为什么会觉得女生都想抽到新一啊,新一是小兰的,好不好?她没抽到小兰,所以要新一也没意思,倒不如跟宗墀换手里的园子,因为她也想拥有园子这样的闺蜜。宗墀答应跟她交换后,晚上回去就换了新一的头像。周一升旗式后,宗墀把一个万无一失的小兰盲盒抛给她,且戏谑她,和你的闺蜜happy ending吧。贺东篱问他,是怎么确定就是小兰的啊。宗墀道,我会算命。
其实是林教瑜那会儿的女朋友很会玩这些,她有大把的盲盒氪金经验,宗墀请她锁定的。
贺东篱刚加了黄秘书,同事也是刚给她发的消息,然而,新一的那一栏依旧在最顶上。
答案,不言而喻。
贺东篱一秒锁屏,她决定今晚回去就买防窥屏。
宗墀想说什么的时候,贺东篱提醒他,“你秘书在等你。”
他临去前点评她同事发给她的视频,“看得我头皮都撕开了。”
贺东篱听他这话,一时失神。
*
宗墀与秘书的公务大概交涉了四十分钟,陈向阳的司机其实是一刻钟前就到了。待到他和秘书说完,他才出来喊贺东篱,而等候的人,已经把她的大衣披在自己身上,靠在沙发上,对着窗外的夜景睡着了。手边是她整装待发的行李。
他想起那年她飞去新加坡找他,而宗径舟正巧发病去了医院。
等他知道派人去把她接过来,她也是这样,身边简便的行李,宗墀问她,为什么会过来。
她那会儿还不到二十周岁,很诚实直白地告诉宗墀,趁着他在新加坡,趁着她二十岁生日之前,她想自己买机票来找他一次,等他下次飞远了,她又没时间了,譬如苏黎世,机票还死贵。
结果,她好像来得不巧,他爸爸生病了,害他分心了。
宗墀怪她小气鬼,来都来了,还在计较钱。
贺东篱认真朝他,小池,这是我的奖学金,我用奖学金飞来见你的。
他走过去,摘掉她手里的行李箱,抱她的时候,贺东篱挨到他人,问的第一句却不是他,而是,你爸爸怎么样了?
*
今年春天,宗墀在香港被林教瑜拉去参加了他表姐的婚礼,偶然的机会,认识了现在联络的拍卖经纪。
他鲜少争逐这些艺术品,但是他得知当年看过的那幅串月图如今辗转到了拍卖行,那天他在电话里,委托经纪一路加价到最后。
这次落地会面,宗墀要经纪一应帮他打包通关送至内地来。经纪问宗先生,先前您说这画是您朋友丢失的,是骗我的吧。
宗墀不置可否。那年在私展上,他问过藏家出不出的,对方一口回绝了。没想到命运流通变现起来就是这么跌宕,这幅画他想着,冬天总要找一天来见她,不是送,是赠与方式地交付给她。她不要的话,宗墀就会以戏谑的方式说服他的前女友:你以我名义追投的陈向阳,这些年增值远远不止这幅画了。
他也要怪她傻,分都分了,为什么要和钱过不去。你把钱还给我了,就算全抵那些年我飞回来的里程了,你就不存在了么,不,即便不第一顺位,你也永远待在我的遗嘱名单里。
贺东篱,无论如何,当我陪你过完你的三十岁生日了。
结果,他们见面早于想象中的冬天。
宗墀走过去,挨在睡着的人边上,喊了她一声,“西西。”
有人习惯性地惊醒,以为自己在值班室,一下子就起来了,衣服掉到了地毯上,才要说什么的,宗墀拉着她坐下来,“是我。”
贺东篱懵了半圈,看着他,也看着不远处的黄秘书,问宗墀,“可以走了么?”
“嗯,司机已经在楼下了。”
“哦,那走吧。”
宗墀当着秘书的面,问她,“今晚一定要回去么?”
贺东篱沉吟了会儿,“要回去。”
黄秘书自觉该走了。临走前,她再一次谢过了贺医生的礼物。她都走到廊道口了,还听得到宗墀的声音,“明天一早去医院也是一样的。”
贺小姐道:“不一样。这里去医院早高峰期,一个小时到不了,我自己的地方,十分钟不到。”
宗墀再要说什么的,“你都生理期了,你怕、”
“你闭嘴!”
黄秘书临走前,吃到一个大瓜。生理期的女人不好惹,等到白月光回国的男人愿意原谅全世界。
等到房门传来机械的闭合声,宗墀才想起他忘了件事,“该跟她把副卡要过来给你的。她都是工作日规定时间进出,我就是躲懒不想次次去给她开门才设定这个进出时间的。”
贺东篱觉得他的解释很多余,好吧,也不多余,起码她明白了他秘书为什么可以自由进出他房间了……“给我干嘛?”
“避免以后再出现今晚这样的情况。”宗墀指指门那边的方向。
“我不要,与其制裁别人,不如管住自己。”她说着,已经把大衣捡起来,套回自己身上。
宗墀跟着起身,替她掸掸衣服上压根不存在的尘。告诉她,“黄秘书刚在书房夸你了。”夸她一点架子都没有,宗墀笑纳,当然,她即便待家里的保洁阿姨都是客客气气的,谁招她哭了,那一定是对方全责,包括他自己。
贺东篱觉得他这样的口吻很怪异,有种上学那会儿喻晓寒开家长会回来告诉她,你们老师夸你了。“我现在除了我们主任的夸能派得动我,其他一概不买账了。”
宗墀笑她也有老油条的时候,谁第一次去门诊拜会导师,愁得前一天晚上给他打电话,难得的示弱与娇气。他那头在陪老宗应酬,签完账,侍者抱歉地委婉提醒,小宗先生您这个签名,我们核销的时候恐怕不能过账,宗墀签成贺东篱的名字了,且还是他给她取的别名,CICI.HE.“你们赵真珍都能说得动你去相亲,她还有什么派不动你的呢。”
有人一秒警觉,“我们主任叫什么你都知道?”
宗墀面上不显,更不由着她转移话题,“说相亲的事。”
“相亲是不可抗力,不要再说了。”
“怎么就不可抗力了?”
“那你为什么会给梁建兴生意做,为什么顾忌着他妈妈领导的身份,说什么投鼠忌器。”
宗墀听她这么一点破,有种糟糠的苦被人看到的此身分明。他恨不得怼到她脸上来,冲她喊一句,“哦,你还知道啊,原来你都知道啊,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这就是不可抗力。”贺东篱给他解释。
“抗你个头,我还要你解释什么叫不可抗力。贺东篱,你去相亲,而我为了你,和你的相亲对象social就算了,我还得替你想好后路,我才要梁建兴领着我去拜会他父母的。你给我记住,就我那晚受的窝囊气,你欠我一辈子!”
宗墀的一番话,贺东篱不感动是假的,尤其他说那晚去应酬那一圈不是他的礼数使然,是单单为了她,他那会儿已经想好怎么替她跟梁家切割了,要梁家绝了要她的心思,还不得影响她的工作乃至晋升。思忖片刻,贺东篱投桃报李的话术就是乖乖解释一句,“我们主任找我提梁家的时候就话里话外暗示这聘文刚下来,没必要为了桩没影子的相亲一口得罪领导。且我有信心,相亲肯定不会成。”
“你哪来的信心?”宗墀更气了,她那晚明明把自己收拾得很漂亮。你哪来的信心让男人眼瞎啊。
贺东篱压根不敢提和他分手后,读博最后一年,被师母念叨了多少遍,见见她的侄子,老师也惧内跟着打边鼓。贺东篱那会儿一心想毕业,且因为分手的戒断反应很重,她什么都不想解释,一心只想证明,去了也是白去,我不会看上任何男人的。尤其是那些自以为是的自恋狂,你们眼里的好条件算个屁,我连条件那么好的都不要了,会要你们这些只会对女人挑挑拣拣的呢!
当然,这话原封不动说给眼前人听,他会气得引爆酒店这座楼。贺东篱只能选择性隐瞒,“就梁家自以为很了不起的相亲条件,我明明见过他的比较级乃至最高级了,身高样貌家庭还有人品,邹衍说了梁建兴花边新闻七条船都装不下,所以,主观条件我看不上他,客观条件,花蝴蝶根本没时间来医院死磕。我多上几台手术,他就把我姓什么都忘到下水道里去了。”
宗墀听着,神色不爽,眼睛眯成一条缝,像只狡猾的狐狸。然而好胜好斗的天性终究占据了理智的制高点,他因着他成为了比较级最高级而胜出,勉强被说服的样子。且从敌我矛盾里,对邹衍产生了新的认知,“嗯,这个邹衍还是值得交的。一个能陪着你去相亲的男同事,你说他能差到哪里去呢。”
贺东篱一下子就被他气得笑出声,她这才发现,邹衍说的是对的,原来男人也信哄这一套。他们从前容不下一个异性的名字,宗墀偏执过了头,偏偏贺东篱恨他这样,更是一个字都懒得跟他拆还是解。
宗墀看着她这样笑着,好像什么都值得了,他一时想起谭政瑨的那句,高级文明的恋爱是没有对手的。几乎下意识地,宗墀伸手,虎口扶住了她的下巴,“前提是,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喜欢他。”
他说这话时,平静过了头,仿佛她的不,对他很重要。往小了说,是一道选择题的排除错误选项,往大了说,是他一个项目的风险评估。他自己都说过的,当年朱老师为什么那么欣然接受他们这一对插班生,因为贺东篱对冲掉了宗墀带来的风险。
贺东篱默认他的说辞,移开下巴,正色要走了。
宗墀想着司机也得忙完下班,便由着她回去罢,临走前他促狭她,那道糖渍枇杷还没有吃。
贺东篱不理他,宗墀真的去把那道甜品和炸银鱼干豆都端来了,他非要她尝一口的样子。
“宗墀,我不想吃了,我想回家。”
促狭鬼笑着当没听见,“为什么啊,不好吃啊,是差点意思。我是说银鱼干,没你妈弄得好吃。”
“我还能回去么?”她问挡在她面前、身影几乎轻易笼罩她的人。
宗墀信手搁下手里的两盘东西,拍拍手,最后郑重道:“当然。我可不想再被老宗监禁一次。”他这么说,就证明当年他确实这么受过了。说着,过来帮她提带回去的东西,归到一只手上,顺势捞起贺东篱的右手,贴了贴他的脸,明明站在香薰的暖气里,他的一张脸却是冷的。他拿她的手捂脸,“你和老宗可以拜把子了,一人给了我一巴掌,一个就那么走了,一个天天捏着我的短奴役我给他卖命。”
贺东篱像是摸到了冰块,手心里被化开了些水雾,她要抽回去,宗墀不肯。他再道:“贺东篱,这辈子能打我脸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说罢,便要送贺东篱下楼去。贺东篱看着他去提起一袋尤为醒目标识的爱马仕袋子,终究不能装糊涂了,她恨他八百个心眼子,临走还去硬转一波银鱼干的话题,最后才好把这袋东西提出来,她很想骂他,你上学那会儿作文起承转合有这么用心就好了!
“这个我不要。”她没辙,只能直白地拒绝了。
宗墀比她更直白,“嗯,这个不是给你的,是给喻女士的。”
“她不会要的。”贺东篱很想说,你不要再跑去找骂了,连同我一起被骂。
宗墀丝毫没被打击到,稳扎稳打,“要不要是她的选择,我回来了,又出趟差,不给她带点什么,那就是我的态度问题了。你不想我先去见她,那就先放你那,总之,你清楚我是回来干嘛的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偶然发现一个读者是我早几本更文的时候就追过我连载的,前几章看到她留评了,因为她id的数字我记忆很深刻,
隔空表白一下,i人能懂我这种安全感。
这章发100个红包~
第39章 借尸还魂
蒋星原给贺东篱讲的那个妻子要跟丈夫离婚的试梗, 丈夫失忆了,停在要给她买顶级蓝钻项链那一趴。闺蜜局上,大家都顺理成章地共情女主角, 算了算了,看在HW蓝钻的份上再忍忍吧。贺东篱抛出的疑惑跟大家都不一样,她问星原, 丈夫是真的失忆了么,妻子有没有和主治认真聊一下啊。
蒋星原笑完, 骂东篱, 只有你最没救。
贺东篱以为星原笑她的职业病,蒋星原喊NO, 大家都为了钱在忍, 只有你还在爱你的黑心丈夫。
贺东篱辩驳, 我不是啊,我只是在确定他是不是装病啊。
蒋星原道, 装不装很重要么,装了你怎么样, 不装你又怎么样。人的下意识才是你的真性情, 拐点之下, 你已经忘了你要离婚的初衷,这一趴, 黑心丈夫又赢了。
他赢得那么轻描淡写。事实也是,那些年, 无论电话里吵得多凶, 宗墀他总有本事,一落地,就能叫她气消一半。
因为他从来只说真话, 无论是刻薄的,还是走心的。贺东篱觉得他将来即便变成了那种黑心的丈夫,也不屑玩失忆这套,他顶多刻薄地逼她好好想想,离婚可以,但是你这辈子别想再嫁别人,只要我活着,我就容不得你的枕头上还睡别的男人。
*
宗墀说完,许久,贺东篱都跟梦游似的。他两只手都占着,只能出声提醒她,“想什么呢?”
贺东篱没作声,再瞥清他给喻晓寒准备的礼物,很想说,你真不愧是商人家出身,所谓的伴手礼也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了,给她买的敌不上给喻女士的一个零头。也怪宗墀不懂,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贺东篱都怕,妈妈会像扔一袋苹果似的,连人带东西全给他撵出来。
从前,他在喻晓寒跟前受过最大的气不过是剥一篮子蚕豆。
贺东篱很认真地劝宗墀,“妈妈不会要的,放我那里也、”
“嗯,不要的话,你就拿去二手店出掉吧。”他陡然地来了这么一句,酸酸的,闷闷的,似乎老早想好的对策,“总之,我送出去的东西,绝不收回头。哦,不行你折现出来继续追投陈向阳,嗯?”
至此,贺东篱彻底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她只能暂且这样,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下楼去,他说他送她下去。
贺东篱听后,不作声了会儿,宗墀不解,就这样望着她,贺东篱才提醒道:“你这样暖间里下去吹风,真当自己十八啊。”
宗墀依言去拿外套,想起她带过来的那件,便从纸袋里捞出来,要穿上身的时候,贺东篱快一步地把系在纽扣上的一个纸标给他摘掉了。宗墀看在眼里,他说过的,从前有她。只要她有空,他临飞的行李都是她帮他打理,有时候细致整洁到他再打开的时候,都舍不得弄乱。
“你妈真不会要么?”宗墀忽地小声地问了她一句。
直到两个人从房间里出来,电梯下行了,贺东篱都没给他答案。
东西有点沉,宗墀一应给她搁到后备厢里去,人也要跟着坐进来的。贺东篱没肯,她说她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上去吧。”
“干嘛?”宗墀看她小心谨慎的样子,不禁发笑,仿佛他是尾随者。
“司机师傅比你认路。”
“可我还没送你回家啊。”宗墀捉弄的口吻。
贺东篱无比认真地开了口,“宗墀,我心很乱,你让我好好想想。你大晚上出现在我那里,给我妈看见了,我是说,她心脏受不住。我们分手第二年,她做过一次介入,无论你们怎么想我妈,我自己更有发言权。我当年能回原籍读一中,这么多年能熬上岸……我姓贺,至今我爸老家的人都在以我为荣,可是,这一切都是我妈这个外姓人坚持下来的,她无论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自己,日子并没有多好过,流言蜚语掺着唾沫钉子。我从前并没有好好爱过妈妈,我不想她再失望,她难受我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所以,如果我妈不同意……”
车子后座开着门,门外的人扶着车门,听着她的一番话,越说越急切了,他更急了些,欺身来。如果说楼上的吻是男人带着尤为侵略且性暗示的缠绵,那么,这一刻,车里的堵吻全是跟情/色无关的。他只是不想听她把一些不中听的宣之于口,四片唇沾了下,宗墀就移开了,他当着身后酒店的迎宾人员,当着前座的司机,几乎是单腿跪膝在车座上的姿态跟她说:“不会的。我只要你同意,我就一定有办法让你妈同意,你放心,我绝不会在她面前再招她生气了,她打我骂我,我都不会辩驳一句。我只会跟她说,对,阿篱明明就是您最好的证明。”
贺东篱最后阖阖眼,把他推开了。宗墀顺应着她,由着她自己回去,临关门前,捉住她的一只手,掌心盖在上头,“我看到了,你把新一置顶了,你说过的,你是新兰官配粉,而我当年也把小兰给你了。”
“阿篱,你妈说得对。那几年,我们磨合得太少了,越聚少离多我越死命地拽着你,拽得你喘不过气。现在我回来了,我是说,无论我怎么飞,我的返航永远在这里。”
*
次日,贺东篱上完一天的周末门诊,她的置顶消息栏都是毫无动静的。
消停到她以为昨晚整个晚上是她的意淫乃至春梦。
晚上也没及时下班,被急诊那边拖过去缝为情自杀的割腕伤。一直忙到九点多,她在便利店买泡面吃的时候,隔着玻璃幕墙,邹衍在外面敲了敲。
贺东篱抬头,墙外的人绕进来,头一句就是打趣,“未来的豪门太太抓紧亲民吃些低级碳水了是吧。”
吃泡面的人由着他打趣,邹衍把他自己做的焦糖脆拿给她一罐,说最近卡美罗拿铁很流行,要她回去试试。贺东篱发现坦诚心事后的邹衍真的被某人诅咒到了,真的很姐妹了,“谢了。我妈昨天吃到你瓜,然后问我来着?”
“什么?”
“问我,你对我有没有意思,我俩内部消化一下,她就心满意足了。”
邹衍笑得鄙夷,“人总是得陇望蜀的,你信不信,我真给你妈做女婿了,她又惦记她前女婿了。”
贺东篱今天心情很不好,听不得这个前字。但是她有点好奇,“我不信。”
邹衍笑她的激将真拙劣,“她看到她女儿拿着跟女婿一般高的工资,然后受着一样的公婆气,没准只会多,因为马瘦只会显得毛更长。悲催点,生个女儿,公婆还得催生个儿子,最后无能的丈夫还摁不住婆婆,一地鸡毛后肯定会怀念她的前女婿,起码他有钱起码他脾气大起码他能镇得住所有人,包括他丈母娘!”
贺东篱惊得吃面的叉子掉回汤里去,她径直问邹衍,“你怎么会知道?”
邹衍无债一身轻,不入爱河是为智者的轻蔑、讥讽,“就宗少爷那晚在梁家的派头,就能把你这个佛爷也气出升天的架势,想也知道他的脾气了。他那晚给我打电话,上来就自报家门,说阿篱酒量不好,我想我在日料店那会儿好像强调过的,我想邹医生还是个绅士的话,就不要再让她喝了,我现在就派人去接她。”
邹衍那会儿有种被枪抵着后脑勺的压迫感,“哦,还有件事,他似乎老早知道我和千绪的事。给你送咖啡机那晚,他冷不丁地问我朋友外婆伤恢复得怎么样了。我想这也是,他可以和你前脚吵架,后脚电话就打到我手机上来的原因了。少爷财大气粗,都能稳准狠地去梁家逮他的前女友了,别的事,也绝非一日之功。”
贺东篱一下给说懵了,宗墀的性子,他能知道他们主任姓甚名谁她都不稀奇,但是如果说到朋友外婆的伤……她好像只跟谭师兄提过,谭师兄、上海……难怪那天在日料店,她提到师兄的功劳,有人在边上贼兮兮的笑。
邹衍聊完就要走了,他今天站了一天,累得腰都直不住了,也要她早点回去,低级碳水只能解馋,“听我一句话,高级碳水才是王道。”
贺东篱觉得这样的邹衍真啰嗦,“你俩也是不打不相识了,他昨晚还改口称赞你的人品的,你今天也帮他说话了。真是稀奇。”
邹衍好整以暇地反问她,“我说碳水,你说的是谁?”
贺东篱鲜少这样满头小辫子的,“跟你说句实话吧,我妈不看好他,而他父母很显然也看不上我。”
“嗯。”邹衍什么都没追问。
贺东篱继续道:“我这么多年做什么事都没怎么落于人后的,我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争强好胜的个性,可是,我承认,他妈妈看不上我,真的伤到了我的自尊,我一想到和他在一起,就得把这份自尊再一次放到他父母手里去由着他们掂,我就很不甘心。”
“他怎么说?”邹衍问的是宗墀。
“我和他那些年,没正式见过他父母。一来彼此忙学业、工作;二来,宗墀一年和他父母聚不到十天,他这方面粗枝大叶得很,从来不寄希望我和他妈妈和睦还是投契什么。他妈妈见过我几次,待我不是特别热情,我后来反应过来,她一直不算看好我们,也许一直等着宗墀和我散吧。所以我们分手他妈妈很淡定地和我谈钱货两讫。宗墀那个个性,你和他说什么,他一定能闹出天窟窿的动静。邹衍,我不是他妈妈,我没有信心要他跟家里做什么切割,这太荒唐了,他爸爸当年出来自立门户的时候,兄弟姐妹一堂,父母压根也不指望他一个。轮到他爸爸这一房,宗墀是他父母独子,说句不好听的,人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当年他爸爸脱不出宗家,如今宗墀更不会。他身上的担子只会比他爸爸更多,就像他妈妈说的那样,我也许并没有多爱他,他妈妈的意思很明白,宗墀需要的是陪伴辅佐他的妻子。”
“那直接买一个定制的就行了。”邹衍嗤笑出声。
贺东篱偏头看邹衍,他轻松怠慢道:“假爱之名最爱的辞令就是你们都没有我爱他。哼。”
贺东篱没有说话,邹衍再出口的话不算是安慰,更像一种泄愤,借尸还魂的一种裹挟、报复,“你都琢磨这么明白了,也没本事把你那位赶走,不是最说明问题么。人教人、累死人,事教人,一次会。与其在这闭门造车地想,不如硬币定终身吧,硬币落地正反面之前,就这么着吧,爱咋咋地。凭什么都是你在这替他们宗家恨不得想齐全了,他们儿子但凡是个立得起来的,总会给你个交代,不是那块料,就是你在这把心呕出来,他也配不上你。退一万步说,他真被他父母说中了,只需要一个君臣式的婚姻,那你赶快让贤吧,确实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千绪和我吵架时,最不中听也最炸街的一句就是,邹衍,你记住,女人凡是在领证签字前看清一个男人,绝不是破灭,那是中头奖的大奖,你给我记住!”
贺东篱闻得最后一句,不免好奇起来,“你和冯小姐……”
“死不掉、也活不过来,她说我是她的基础病。”
*
宗墀今晚招待几个在案的商务代表,雅加达那边单独授权的议价初步谈拢,卡进程的一块巨大绊脚石总算是搬开了,齐代表在席上奉承宗墀,说要不是小宗先生亲自过去,一脚踢开,他们可得再忙活一阵子。
宗墀不买账,但是他们的敬酒又来者不拒。席散,酒酣得几个男人换场玩起牌局来,陈向阳过来给宗墀送冬至乔迁的请柬时,看到的宗少爷坐在东面档口上,对着他老爹养出来的几个老臣子在那抽雪茄的抽雪茄,烧烟的烧烟。少爷的脸,阴得比外面的狂风大作的雨还吓人。
陈向阳一进包厢,就跟其余三家打招呼,随即还没坐到东面人的边上来,宗墀就发话了,“你来吧。”
陈向阳问他,“干嘛,你要上哪去啊?”
“放/尿。”
陈向阳笑损道:“你怎么就等得的,我不来,你不得憋死。”
“你不来,我就打算放这,一个都别想好过。”这话说得也太糙了些,即便都是大老爷们,包厢里除了陈向阳和齐代表没人敢笑。
待到宗墀解决完了回到牌桌边,他瞥到陈向阳把他扣在手里的一张西风打了,且对家还碰去了,宗墀一时恼火,没等他说话,齐代表出张,对家胡了。宗墀气得,直接又把陈向阳轰开了,“去,不会打就跟熟,你丫的打我生章,有毛病吧!这一牌你付啊,我不付。”
说完,宗墀重新坐下来,冲他西面的员工代表道,这一牌让陈向阳转给你。
桌上都笑了,陈向阳骂宗墀,牌品太他妈差了,给你代牌还代出祸来了。
宗墀的脸臭到底,“你打我西风干嘛,堂子里一张没有,你打我西风,啊!”他说着再直直腰,坐得很不舒坦的样子。
宗墀这个身高,说实在的,每回玩牌局这些,对他来说是个软苦头。陈向阳对于宗少爷牌局上必扣西风的癖好了如指掌,又看他今天一直坐不住,时不时抻抻腰的样子,免不得一些荤玩笑了,“我说今天脸色不好呢,日夜操劳,要注意歇歇啊。”
宗墀的脸色更阴了。
正巧,齐代表的助理进来说事,宗墀佯装和陈向阳有事谈,招助理坐他的位置,这才彻底脱滑出来。
陈向阳同他去里间,不等宗墀开口,陈向阳慧黠且领会,“这是小别却没有胜新婚?”
宗墀不动声色。同为男人,陈向阳又年长几岁,实在话,进门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但是又拿不准,拿不准这大少爷求爱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又不像没成的样子。真没成,或者被彻底拒了,他还有心思忍着外头那几个老家伙烧得他脸都快要黑了?怕不是谁都要被他咬一口的程度。
所以,陈向阳推断是介于成与没成之间。这也符合东篱的路数。陈向阳有时候瞥着东篱也有点出神,实在话,他太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手段能把这位大少爷套得这么牢。光凭脸蛋还是身体,他绝不信。
陈向阳觉得这两个人已然超脱情侣关系了,更像一种无冕的夫妻。东篱十来岁就陪着宗墀,这种情谊,才是他无论见多少脸蛋都无法背叛的忠贞。
他们闹得最僵的那一年,宗墀被监禁式地不得入境中国,他跟陈向阳交代过,我不想她出什么事,连同她妈妈,你也很明白,当初不是她,我不会投你的,你也见不到老宗。她是你一辈子的贵人。陈向阳即刻颔首,他那会儿生出些缥缈的念头,即便宗墀顺从家里安排,另外娶妻,只要东篱愿意,他绝对能把她养在中国,一辈子。
到底还是他浅薄了,有些人的忠贞是骨子里的。毕竟只要见过那个一面赶论文一面还要频频抬头、替睡着的宗墀看顾着输液进程的东篱,无人不会动容,赤忱的爱人当如是。
*
陈向阳是来送他们总部工作室乔迁酒会的请柬的,宗墀当然不要送,他是来送东篱这份的。“我没让秘书具体落笔,就是不确定是你们一体请,还是东篱单独下一份啊。”
宗墀翻开请柬瞥了眼,嘉宾那栏确实是空白的。他扔回到桌面上,信手拿起一颗桔子剥,起手就给剥破了肉,汁水淋在指间,他皱着眉继续,片刻才跟想了又想,他总得找个人理理头绪的烦躁,“她给我亲了,还不止一次,但是下了楼好像又改了主意,说要回去好好想想。你说有她这样的么。”
“……”陈向阳猜中了,一时奚落心作祟,哦,原来她就是这么吊着你的啊,八十岁前都不给你吃饱,还有什么狼训不成狗的;一时又觉得大少爷在炫耀,在炫耀且在回味,不然谁稀罕知道你啃了几次啊。
不等陈向阳想好怎么哄这位主,宗墀自己按捺不住地说了,“她还在生气,气我冲她妈那样,气我当年把她扣在桑田道,气我冲她动强了,气……我总觉得还气点我不知道的。不然,她不会拿例假来堵我,她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陈向阳一时恨自己知道太多,少爷这会儿酒红了眼,等他醒过神来,发现他把房里那点事全秃噜了,谁听去了必然拿谁开刀。陈向阳来不及想那么多了,抓紧先骂几句再说,“你还知道啊,你知道你当年那事害我怎么被你爹骂的么,他搜不到你,死活逼我,说我不知道明天就把公司关张吧。反正也是一群饭桶。”
宗墀不理他这茬,好像思索忍耐到这一刻,已然到了尽头。丢开手里的桔子,捡起桌上的请柬,问陈向阳要笔,在请柬的嘉宾栏上流畅地游写出一个英文名字,CICI.HE.
随即,笔一丢,携着请柬就起身来,陈向阳问他,“去哪?”
“去她那,问她想好了没。”
陈向阳还没来得及数落宗墀,外面有人敲门,递宗先生的手机进来,宗墀接过,看了下来电,接通的那一刻,陈向阳看着宗墀的面色从着急出门的晕头转向陡转直下成一种被冒犯到的冷漠、厌恶,他冲秘书发作,“她在上海给我打什么电话,我是她爹还是她妈?谁通知你的,叫谁去安排她。黄迁乔,再有一次这样的自作主张,你就不用干了。”
第40章 “不要了。”【作话七夕小剧……
黄秘书现在人还在深圳。她明白老板说的再有一次是算上上回冯千绪工作室的事, 事不过三,宗墀觉得她在挑战他的权威。
就像他当初面试说的那样,他认同她站队于微时对她有知遇之恩, 但是毫不影响他此刻电话里发作她。
黄秘书并不辩解,那头是宗太太与周太太两重大山,这头……她即便笃定宗墀无条件偏向心爱之人, 这通电话她也是得硬着头皮汇报进来,“宗先生, 您别为难我们打工的。宗太太电话我也不好不接, 她电话里声称周小姐是自己跑过来的,她要我安排接待一下, 我今天理应休息, 即便赶回去也是明天一早了。周小姐现在人还在机场、”
宗墀没等她把话说完, 绝情喊住了,“那她就住机场吧。”
“宗先生、”
“喊什么喊, 我的话还不清楚么,照我原话去回。再转告你的原始大老板, 别跟我来这套, 她怎么上飞机的就怎么下飞机, 怎么,上飞机的时候二十二, 下飞机就他妈变十二了啊!他妈最烦没腿又光会使唤人的人。”
宗墀一通邪火,黄秘书在那头一句不敢吱声。没等他把秘书这通电话骂完, 于微时那头来电了, 宗墀直接按了免提,把手机扔得远远地,那头还没开腔, 他已经开始连环输出了,“周书星你最好给我连夜接回去,她到了我跟前,我需要提醒你一句,你和周家这么处心经营的十来年关系可就没了。”
于微时那头几乎不可思议的愤怒,“小池,你这是同我说话呢,还是同家里帮佣说话呢?”
“您放心,家里阿姨可不敢指手画脚到我头上来。”
“对,我指手画脚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我会叫你的人给我滚。”
“小池,你这话给你爸爸听到,他怕不是又要关你一年了,我就是不懂,你为什么脚一沾到那里,就开始神志不清了呢,啊!”
于微时这话把宗墀逗乐了,他站在那里,一只手落袋一只手搭在身边的椅子上,对着几案上的手机,冷漠倨傲地俯视着,他对于亲生母亲对他神志不清的定义不予辩驳,只是有点发笑,笑亲妈,“这么多年了,您还是这个话术,凡是拿老宗上前,我很想问一句,我爸不在了,您怎么办!”
于微时那头忽地尖锐起来,“宗墀,你太混账了!你为了那个姓贺的,是连起码的人伦纲常仁义道德都不顾了是么,那是你爸爸,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你的,你爱的那个女人给你什么了,你为了一个外人这么昏头地诅咒你的老子!”
宗墀声称道:“这是诅咒么,这是一个最简单的换位思考。诅咒能成效的话,我他妈老早死八百遍了,记住,香港那次我已经替我爸挨过一回了。我再说一遍,这是我们宗家的报应,谁再迁怒到我女朋友头上,或者觉得我是为了她回国才出的事,就别怪我把话说绝。”无来由地,脑子里如同霍闪,宗墀突然就想通了,为什么贺东篱对他飞行那么应激,为什么那天她电话里会说这次她有见证人,她会无情跟他父母撇清关系。她那么个清晰理智的人,是绝对不会无理地攀诬任何人。短暂回神后,宗墀再次平心静气道:“看吧,你离不开我爸,你摊上我爸的事,你也会神志不清,您都这个岁数了,都没想明白的事,就别来为难我了。妈,”至此,宗墀才算稍稍退让了一步,喊了一声对面,“把周书星弄回去,不然,伤到我们母子的情分,别说我没提前言声。”
那头突然传来哭声,于微时似乎失控起来,对宗墀这样冷漠的态度,对今天这个局面,“小池,你太强势了。你这样强势的个性,注定身边不能再有要强的人。有也只会伤人伤己,拿今天这事来说,你看,你听人解释么,你口口声声觉得是我把人给你弄过去的是吧,是你,你自己作死!是周家看到你约会的新闻了,周家觉得你一脚踏两船,要女儿绝了对你的心思,书星自己一门心思不服输跑过去了,你爸爸现在人在槟城、还不知道。人家就这么一个独生女,放着圣诞的演奏会不准备,哭哭啼啼跑过去,你要我们怎么办,给Mabel打电话,她又回深圳去了。我就问你,这事你当家作主,人家那么大的孩子跑到你地盘上去,你就不管了?”
于微时絮絮叨叨到此,其实宗墀已经算是软和下来了,她不再咄咄逼人,宗墀也就打发人去安排了。结果,于微时下一句,“如果有些人已经蒙蔽你到如此地步,别说我了,你爸爸也不会容许、接纳她的,这样小家子气的作派,眼里容不得人,就单论眼见,她输周家的孩子一大截。”
宗墀收回心里的成算,冷笑应对,“对,她确实输周家的孩子一大截,输的根本原因在于她没那个好命有个好爹。周家的女儿二十二岁了还要动用父亲、家族的力量来胁迫别人去接待她,而你看不上的人,她二十二岁已经开始读博,导师是业内的翘楚,她花每一分钱都很郑重,偶尔来见我的一张机票钱可能去掉她奖学金的一半血。你说她怎么可能不输,但是她有我,我会把她爹欠她的没给她的通通给她。只要她愿意,听清楚了么,这就是她跟周家女儿的区别,周家上赶着求我,而我就要他妈犯贱地去求她。”
“宗墀!”于微时那头几乎要碎掉的情绪与哭腔。
陈向阳在边上听到这里,已然看到火烧起来了,连忙捡起宗墀的手机,试着缓和几句,他出声宽慰宗太太,道宗墀今天由着他们起哄多喝了几杯,他现在且糊涂着呢,“您和他说不出个名堂来的,周小姐那边我去接,您放心、”
宗墀见状,一把夺过手机,径直挂断了。他偏要别这个筋,恨不得踹一脚陈向阳,“你去接是吧,接回来你管她到底,你和你现任睡觉,她躺中间。”
陈向阳里外不是人。有时候他真的服了这位少爷的脾气,谁也按不住他,亲爹妈轮番上阵都不行。这种能硬刚到底的底气不是谁都能有的,反正陈向阳不行。当年宗径舟还要多大的镇压力量啊,几乎监听监禁般地要儿子绝了心思,结果宗墀被发配到印尼,愣是把生意开荒起来且稳住了脚跟,他再被老爷子召回来,这几年老早把权柄揽到手里来了。一来,他毕竟是独子,二来,少爷的起步已经是许多人终生都达不到的罗马终点,这些年,不谈他从祖上继承的,单单他投资且分红的,老早是他们十辈子都挣不到的钱了。宗墀十来岁就和他老爷子玩对赌协议的个性,他要的东西,绝不跪着求。
陈向阳没有结婚,但是婆媳那点事,他还是有点发言权的,“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嗐,你妈也就嘴上狠狠罢了,给她摆摆婆婆的谱,也就过去了。你先低头哄着她,把人娶回来,又不会当真住一块,一年到头也就那几天,你妈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再不认最后不也认了。”
宗墀一身酒气,冷落且戾气地瞥一眼陈向阳,如同看窝囊废物的眼神,“我偏不。她受过的气凭什么掉头还要别人受,我他妈就是硬骨头,我绝不求任何人。我不看任何人的脸色,我老婆孩子更不准看。”
陈向阳说局外人的清醒话,“你是硬了,再硬你是她亲生的,她没辙你,可是不喜欢东篱就成了事实了啊。你妈不喜欢人家,这种水磨忍耐的功夫,你要懂啊,伤的只有东篱。”
宗墀愣神了会儿,最后依旧一意孤行的面貌,“你不懂,我妈不喜欢她就是偏见。连我爸都不敢帮话的偏见。”
*
贺东篱下班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外面的雨下得跟放鞭炮似的。
她的小毛驴也不骑了,撑着伞,走回去的。
十分钟的路程,她今天出门穿的是双平底的春秋款皮鞋,没一会儿就湿了脚面。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对面的小卖部还没打烊,贺东篱赶紧着跑过去,收了伞,扔在门口的周转箱里。
今天是老板娘看店的,望见贺医生进来,和她打招呼,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晚。
贺东篱如实答,老板娘噢哟一声,问那个自杀割腕的女生额要紧的。再口口声声喊作孽,“小姑娘家家的,为男人想不开,最伤心的是爹妈好不好。生养你出来,就是要你想不开为男人割腕的啊。真是的。”
贺东篱朝货架里去,她牙膏用完了,今晚再不补货,她明早得没刷牙来买。
老板娘知道小贺医生他们许多美容缝合的费用是不走医保的,更是唏嘘,她自己也有个上大学的女儿,听不得这些家常,“割的时候刀子不怕疼,缝的时候倒是不想留疤了,啊!”
这话,喻晓寒也说过。仿佛天底下的妈妈都是一个菩萨那里捏出来的。贺东篱久而久之,不大跟妈妈说遇到的病人了,干惯缝合修补的活,得学会即刻放下来,不然郁闷难抒,是会把自己憋坏的。
贺东篱拿了两条牙膏,往收银台走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老板娘身后的香烟架。那晚也是,临时急诊活,她晚下班,心情无比糟糕,她买了包烟,老板娘还有点诧异,问小贺医生,你抽啊?
贺东篱点点头,老板娘意外之下,还是履行了生意,只是规劝的口吻,香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医生的更不该碰的。
贺东篱执意买了包,老板娘问她要不要打火机,她摇了摇头,说家里有火柴。
今天,她好像又有点犯老毛病了。家里那包万宝路被宗墀捏碎了,她想把心里的垃圾排一排,于是,老板娘扫码牙膏的时候,贺东篱指指后面的烟架,“再一包万宝路。”
老板娘这一回也不劝了,才要回头拿的时候,门口的感应铃响了,那人挑开门帘走进来,身高太高,肩膀又宽,一身黑色风衣,上头满是水的斑斑痕迹。外面那么大的雨,他淋得不轻,无论是样貌还是进来的动静,都惹得收银台一里一外的人齐齐偏头过去看他。
老板娘烟拿在手里,片刻,却听到小贺医生寂然道:“不要了。”
没几秒,宗墀已然走到买东西的人身边,他一身阴湿,酒气再掺着寒凉夜雨,暗沉沉的脸上还挂着几颗雨珠子,没出声前就看得出心情很不好,寡着一张脸,盯着她的眼睛再到嘴巴,幽幽朝她道:“什么不要了?”——
作者有话说:正文有话说:故事过渡到重要情节,比较吃情绪,写得比较慢,见谅。
七夕小剧场(这是动笔前就存好的一个脑洞,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闪回到正文里,放作话当彩蛋看,正合适-
1.0
宗墀父亲那头兄弟姐妹总共八个,其中两个是堂族里继养在身边的,他爸爸排行第五,听说还有两个夭折掉了,不然子嗣更兴旺。
因为他父母婚姻自立门户的缘故,宗墀在十八岁前与新加坡那头的所谓宗亲并无任何生物乃至社会意义上的凝聚力。
他有三个姑姑,一个比一个嫁得好。定居在英国的姑姑跟他父母关系最近,当初于微时能在老太太临终前见上一面,二姑姑也算推波助澜过的。
宗墀在英国念书的时候,多受姑姑照顾。他这一辈的年龄跨度很大,有些平辈甚至够生他的年纪。二姑姑家老幺的茱莉亚是他们这一辈份里最小的一个。有一年跟着宗墀来中国度假,机场回市里的路上就想回去了,喊着热死了,她是来采风的,这个天气,小池,我觉得我完蛋了,我有点晕车了。
她不是晕车,她是水土不服了。
2.0
回到公馆,茱莉亚就倒下了。伦敦那头的人都急坏了,偏偏宗墀对着吐了一地板的茱莉亚束手无措得很。他才要给她叫救护车的时候,放暑假的贺东篱从S城赶了过来。
那几天都是贺东篱照顾茱莉亚的。对于喝惯冰水的茱莉亚被Cici逼着喝她煮沸过又晾凉的水,她觉得很怪异,但是看在她是学医的份上吧,看在她来了,她就慢慢好转起来的份上吧。她当着宗墀的面吐槽,我指望你,可能就被你克死在他乡了。
宗墀提醒她,那叫,客死异乡。客人的客,不是一克两克的克。
茱莉亚太烦小池了,她问Cici,这么没有风度的男人,你为什么要喜欢他呀?
Cici在准备晚上的吃食,茱莉亚好些了,她在剥黑虎虾,给茱莉亚做浇头面,对于茱莉亚的问题,她表示很抱歉,她也没弄明白。
茱莉亚诧异,晚餐桌上,她吃到了小份食的青椒虾肉面,还有一份很芝麻香油味的青菜疙瘩汤。Cici叮嘱她,少食多餐,这一餐下去,保管你彻底读档我们中国的水土了,下次来一定生龙活虎。
茱莉亚被Cici照顾得很好,饭后跟她一起洗碗的时候,她凑到Cici耳边很笃定地问她,你是被小池强迫的吧。
他一定干得出这样的事的。来前,妈妈还让我看情况不对就跑,小池因为和你吵架,心情不好,就把妈妈辛辛苦苦养了很久的半月斗鱼全喂撑死了。
Cici震惊。她说她不知道这件事。半月斗鱼那么漂亮!
茱莉亚看Cici那么沉静的性子时不时蹦出来几句比她还天真的呢喃,更是一副猜中的感怀与同情,朝Cici道:不行你也跑吧。
她们昨晚还一起看了部电影,导演是华人圈里赫赫有名的大佬,女主角美到骨子里,茱莉亚也盛赞东方美人的艳丽与骨相就得东方导演来掌镜。
电影里几处情欲戏拍得太妙了,茱莉亚看得都恨不得咽口水,她和Cici一起看的,没肯小池进来。她偷偷朝Cici道,情欲戏就得拍出这种近乎暴力美学才叫观众酣畅淋漓。
然而,影视归影视。现实里,茱莉亚说,我舍不得我的朋友姐妹吃一点苦。Cici,你不说,我都知道,小池一定是让你吃苦头的那个。
宗墀进来厨房拿水喝的时候,便听到了茱莉亚的最后一句。
他冷静地开冰箱拿了瓶水旋开,喝了一口,宣布的口吻,明天给你买回去的机票,茱莉亚。
于是,搬弄是非的人立马小鸡般地跑了。
3.0
等Cici收拾完厨房,小池要陪她出去走一走,Cici邀请茱莉亚一起,茱莉亚看着小池那恨不得擦刀的眼神,识趣摇头了。
这天是东方的情人节,小情侣回来得很晚。
茱莉亚时差且倒不过来,半夜精神地在房间里画画,等她手边喝着的凉白开没有了,她依照Cici的嘱咐下楼去倒水的时候,听到玄关大门口有关门咬锁的动静。
茱莉亚作贼般地趴在阑干上窥视着,门口地毯上玫瑰奢品袋子滚了一地,小池整个身躯几乎遮挡住了他抵住的人,要不是Cici的一只高跟鞋落地、要不是她的一条腿被臭小池狠狠拖夹住他的腰,茱莉亚都看不到Cici。
接下来的喟叹声、捣软声……
茱莉亚无声咒骂了小池一万遍。
4.0
次日茱莉亚画了一幅画,她声称是一幅同人图,男主角黑衬衫但是有条狐狸尾巴,女主角纤细停匀的腿,但因为身体太小,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耳朵。
茱莉亚的留白处理只有地上的一滩水渍。
岂料,小池看了勃然大怒,他扬言要遣送她回国去。
茱莉亚给小池三秒考虑时间,她决定多留一周时间且回去的直飞机票她要升舱到头等舱。
不答应的话,她就把她的同人图发到亲戚群里。
小池最后闭闭眼,答应了,要她把画发给他,不准留底。
茱莉亚道,我还没有说完。尊敬的宗先生,您大概不知道我们这个圈的规矩,不准留底,那就是我们谈好的价格,triple一下哦~
5.0
茱莉亚的这幅同人图,被宗墀逼着,做了贺东篱手机锁屏壁纸很长时间。她最后悄咪咪换掉了,被宗墀发现后,她说服他的理由是:上课、去实验室需要专心,小池,我老看到你背影,我没法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