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陈寅洛倏然松开了手,幽深的眼眸中暗流汹涌,闪烁着晦暗难辨的光芒。


    陈知念正紧绷到了极点,这突如其来的松缚让她愣怔了一瞬。她怯怯地抬眼窥探,陈寅洛的神情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但似乎……并没有动怒的迹象。她抓住这稍纵即逝的间隙,一骨碌滚回自己的被窝,手忙脚乱地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缠起来。


    气氛一时间变得无比静谧。


    陈知念将头深深埋进被子,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她完全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但眼下这情形,似乎……是她想要的。


    陈寅洛垂眸静坐了片刻,忽然掀被下床,径直朝外走去。


    陈知念睁大眼睛,看着他利落地穿好衣服,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外。听着那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悬在心口的那股气,才终于一点点吁了出来。


    陈寅洛可以说是摔门而出,脚步带着一股没处发泄的躁火,噔噔噔冲下楼梯。刚走出大门就CALL了雷子,“陪我去练拳。”


    雷子沉默了一秒,“洛哥,我睡着了。”


    “就是躺尸了也给我爬起来,”陈寅洛脚下如疾风,“给你十分钟。”


    雷子刚套上拳套,就见陈寅洛利落地跃上台,“别废话,来。”


    他声音里的躁火快要喷出来,不等雷子站稳,一记直拳已经带着风声砸过来。


    拳套相撞发出沉闷的“嘭”声,雷子被震得后退半步,虎口发麻。


    汗水很快浸湿陈寅洛的衬衫,贴在后背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随着挥拳的动作起伏,像蓄势待发的猛兽。


    雷子心下叹了口气,洛哥这哪是练拳,分明是把他当沙袋泄火。


    陈寅洛根本不给喘息的机会,攻势如同疾风骤雨。


    “唔”雷子闷哼一声,感觉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脚步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围绳上,围绳受力弹回,又将他往前推了几分。


    他咬紧牙关,在拳脚的缝隙间艰难闪避,心里叫苦不迭。


    “洛哥!慢点……操!”


    话音未落,一记沉重的低扫腿狠狠踢在他的大腿外侧,雷子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


    陈寅洛终于停下,胸膛剧烈起伏,汗珠顺着肌理分明的胸膛不断滚落。他喘着粗气,眼中的暴戾缓缓褪去,只剩下运动后的疲惫和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


    他甩了甩手,转身走下擂台,抓起毛巾擦了把脸。


    “把上次那个……”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有女儿那个,给我叫来。”


    雷子呲牙咧嘴地揉着失去知觉的胳膊,闻言一愣,诧异地抬头:“洛哥,这都几点了?”


    陈寅洛不爽地抬眼瞥他,眼神里那点刚刚平息的躁火又窜了起来:“你最近废话怎么越来越多了。”


    “快点。”


    “行行行。”雷子拖着酸软的身体走了出去。


    等陈寅洛冲完一个冷水澡,换好衣服出来时,那个中年男人已经候在那里了,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和无奈。


    “洛哥。”男人恭敬地喊了一声,眼神里有些困惑。


    陈寅洛拿起旁边一瓶冰水,仰头灌了大半瓶下去,冰冷的液体让他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别站着了。”


    “是,洛哥。”男人依言坐下,姿态依旧谨慎。


    陈寅洛的指节无意识地在大腿上敲击着,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非常大的难题,思索了半天才开口:“上次问你那个……就,你会想亲你女儿吗?”


    “……”有了上回那匪夷所思的经验,男人瞬间就明白了这位大佬纠结的点在哪里:“当然想啊,那根本就亲不够。每天回到家,看到她奶香奶香的小脸凑过来,就恨不得左边亲一口,右边再亲一口,怎么爱都爱不够。”


    他悄悄抬眼看陈寅洛的表情,见没什么异常又接着说,“我女儿也特别喜欢让我亲,整天爸爸、爸爸地叫着,搂着我的脖子不撒手……”


    陈寅洛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之前被忽略的关键细节此刻猛地清晰起来。他抬起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声音沉了下去:“等等。”


    他深深蹙紧了眉,“你说的这些……是你女儿几岁时的事?”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回答:“啊?大概……两三岁的时候吧。那时候小家伙最黏人了。”


    “……”陈寅洛的眉心骤然锁得更紧,拧成了一个川字,一种荒谬的错位感让他一时语塞。他沉默了几秒,才带着最后一丝确认的语气追问:“你上次说,抱着你女儿睡觉……也是这个时候?”


    “是啊,”男人理所当然地点头,脸上甚至流露出对那段时光的怀念,“小孩子嘛,两三岁正是需要安全感的时候,就喜欢挨着大人睡……”


    “……”


    陈寅洛猛地向后靠向椅背,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


    随后,他没什么情绪地挥了挥手,“行了,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操,合着之前抄的全是错误答案。


    男人走后,陈寅洛深陷在沙发里,烟抽了一支又一支。


    雷子在一旁沉默地守了半天,眼看时间越来越晚,终于忍不住问道:“洛哥,你心里有事啊。”


    陈寅洛冷冰冰的眼风扫过去,“事?我能有什么事。”


    雷子朝那满当当的烟灰缸努了努嘴,“……没事您大半夜不阖眼,跟这烧烟玩?”


    陈寅洛声音又冷又横:“我乐意。你有意见?”


    “行行行。您是老大,您说了算。”雷子打了个哈欠。


    又抽了根烟,陈寅洛一脸躁郁地开口,“打电话,把阿星叫过来。”


    “啊?”


    还没折腾够?


    抱怨归抱怨,雷子还是不敢违逆,只能掏出手机打电话,把阿星从被窝里薅了出来。


    没等多久,阿星就顶着一头乱发赶来了,进门时脚步都有些虚浮,一脸掩不住的疲倦,眼下的乌青肉眼可见地重。


    他一屁股坐下来,抱怨道:“老大,什么事这么急啊?我这……我跟我媳妇正打得火热呢,您一个电话,我这边直接熄火投降了,以后要是真亮不起剑,我家可就绝后了。”


    “就你屁话多。”陈寅洛灭掉烟,“你说说,你对你那个……露露?是什么感觉?”


    阿星一脸那不是废话吗的表情,“那还能有啥感觉啊。看见她就想亲,走哪儿都想抱,晚上躺一块儿就更别提了,是个男人就忍不住啊。”


    说着说着,他觉出不对劲了。老大向来懒得管别人的家长里短,今儿个怎么有兴趣问这个?他往前凑了凑,问,“老大,你问这个干嘛,你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陈寅洛脸色一凛,眉头蹙紧,“喜欢?”


    “要我说,您这分明就是动了春心,不然谁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变着法儿遛人玩儿啊。”


    陈寅洛眼眸一沉,“阿星,我发现你最近越发没分寸了,这舌头,也是不想要了。”


    “不说了,我不说了。我闭嘴。”


    三个大男人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大眼瞪小眼,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过了大半个小时,陈寅洛才掐灭烟,从沙发上起身,“叫人把顶楼套房收拾出来,我今晚过去睡。”


    “啊,好的。”雷子心道,那房子都多久没住人了,洛哥今天怎么心血来潮要去那了。


    几几人默不作声地往外走。刚迈出几步,陈寅洛却猝然停住脚步。昏暗的光线下,他脸上的表情不可分辨。


    他没回头,


    “阿星。”


    “明天一早你就把陈知念送走。”


    阿星一愣,下意识追问:“送……送哪儿去啊,洛哥?”


    “随便!”陈寅洛极其不耐烦地甩过来两个字,像是被什么烦透了心。


    顿了顿,强压下火气,补了一句,“扔白塔城去。妈的,老子真是闲得蛋疼,上赶着给陈毅衡养孩子。”


    “养孩子不要钱么。”


    说完,他头也没回,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冷硬的背影竟透出几分狼狈。


    ——


    第二天清晨,陈知念醒来时,身侧的位置空空荡荡。他显然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她慢吞吞地挪下楼,发现医生早已等在客厅。这一次,医生脚边多了一个醒目的银色冷藏箱。


    例行注射完成后,医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那个沉重的箱子推到她面前,“这里面是五十支抑制剂。你目前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离彻底戒断不远了。这些带回去,应该足够你用到那个时候了。”


    “回去?”陈知念诧异道,“……什么意思?”


    没等到医生的回答,阿星就推门而入。


    看到陈知念,他直接开门见山说,“陈小姐,走吧。老大说了,今早送你回白塔城。”


    “白塔城?!”


    陈知念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下一秒,难以置信的狂喜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她,让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跃出胸腔。


    她猛地朝前走了两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回白塔城?现在就走?”


    她紧紧盯着阿星的嘴,生怕他下一秒就反悔或者说这只是个玩笑。


    “嗯。快走吧。”阿星平静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陈知念激动得语无伦次,嘴角明明是笑着的,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她胡乱抹了一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说,“我们、我们现在就走吧!”


    她跑到医生面前,郑重道谢,“谢谢您……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感谢您的照顾。”


    说完,她紧紧抱住那个沉甸甸的冷藏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带,毫不犹豫地跟着阿星快步走向门外等候的车。


    车辆缓缓驶出禁卫森严的大门,几乎就在同时,“砰——”一声枪响,子弹正中靶心。


    雷子站在一旁,看着那道挺拔冷硬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问道:“老大……车已经开远了。不去看一眼吗?”


    陈寅洛面无表情地拉动套筒,退壳、上膛。随即再次举枪,瞄准靶心,砰一枪击出。


    “不去。”


    第42章


    “你说是陈寅洛让人送你回来的?”


    陈毅衡一脸疑问,明明之前不管怎么交涉都死活不肯放人,怎么突然之间就转了性子。


    陈知念还没来得及回答,苏婉就从房间跑出来,看到她的瞬间,眼泪就涌了出来,“念念!我的乖女儿!”


    话音还没落,人就冲了过来,一把将陈知念紧紧抱进怀里。


    胸口抵着母亲发间熟悉的香味,陈知念忽然就鼻酸了。


    “谢天谢地,你可算回来了……”


    苏婉的声音里尽是哭腔,“妈妈每天都在想你,夜里醒了就去摸你房间的被子,总怕你在外面受委屈……”


    她一边哭,一边不放心地在陈知念身上四处捏捏,从胳膊摸到后背,又拉着她的手反复摩挲:“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停顿了两秒,她才想起最担心的事:“陈寅洛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陈知念被母亲抱得有些喘不过气,许久来的委屈、恐惧和思念霎时涌上心头,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落。


    “妈妈……”她把脸埋进母亲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念念也好想你,特别特别想……”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用筷子轻轻戳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饭菜,从回到家后那不真实的恍惚感,慢慢被踏实感取代。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白塔城,回到了有爸爸妈妈的地方,也真的……彻底离开陈寅洛了。


    苏婉恨不能把这段时间所有的亏欠都补回来,“来来,念念,多吃点这个,你最喜欢的。一会吃完了还有栗子布朗尼,你刘姨特地给你做的。”


    陈知念眼眶一热,视线转向一旁慈祥的刘姨,轻声道:“刘姨,谢谢您。”


    刘姨摆摆手,眼眶也是红红的:“哎,谢什么……念念能回来就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陈知念用力点了点头,指尖将筷子握得紧紧的,转头望向一直沉默的陈毅衡说:“爸爸,我……我还能回学校念书吗?”


    她错过了至关重要的升学考试,可心底对星曜学府的渴望,从未熄灭。


    陈毅衡放下筷子,“念念,不用担心。我来安排。”


    用完饭后,陈知念陪着父母在客厅聊了会儿天,感受着久违的家庭温馨,随后便回到了自己那间熟悉又亲切的小卧室。


    她将自己深深陷进柔软的被褥里,仰面躺着,将那只陪伴她多年的小熊玩偶紧紧搂在怀中。


    那是她从八岁起就抱着睡的玩偶,绒毛已经被摸得有些发亮,鼻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是苏婉怕她夜里怕黑,每晚都会特意给它喷的安神喷雾。陈知念将小熊紧紧搂在怀中,脸颊贴在玩偶温热的绒毛上,忽然就觉得眼眶发潮。


    这种安心、自在、被爱包围的感觉,她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了。


    她甚至没有去思考为什么陈寅洛要放自己回家,因为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真的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要见到那个让她心慌、让她恐惧的人了。


    揣着满心的喜悦和踏实,不一会儿,她的呼吸就变得平稳绵长,睫毛安静地垂着,便沉入了梦乡。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而此刻,陈寅洛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鼻尖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空气里的味道。枕头上、被子上、整个房间,到处都是她的味道。


    “该死。”


    陈寅洛低咒一声,烦躁地从床上翻身坐起,视线扫过满床的被褥,只觉得那无处不在的味道格外让人讨厌。


    他从床上站起身来,掏出手机,指尖飞快地拨了个号码,“现在过来,把我卧室的床单、被套、枕套全部换掉!”


    说完他把手机重重扔回床上,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房间,却在落到床头柜时骤然顿住,那儿躺着一根黄色的发绳。


    陈寅洛眉头重重隆起,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几步跨过去,拿起了发绳。


    他盯着它看了两秒,眼底翻涌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转身就把发绳丢进了垃圾桶。


    他又重新拿起手机,声音比之前更冷。


    “等等,多叫几个人来,现在就来,把房子所有的垃圾全部都清理掉。”


    ——


    “陈知念同学没能参加升学考,我一直觉得很可惜。她成绩一向很好,原本考入星曜学府的希望很大。”校长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表格,“既然她还愿意继续读书,学校当然支持。表格填好,明天就可以来上课了。”


    陈知念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地。她恭敬地双手接过表格,“谢谢您。”


    “王校长,这事太感谢您了。改天一定赏光,我请您吃个饭。”陈毅衡笑道。


    王校长摆摆手,“教书育人是分内的事,孩子肯上进,学校当然要支持,不用这么客气。”


    填完表格后,陈知念和父亲一起走出校长办公室。


    望着久违的校园,她的眼眶倏地红了。泪水涌上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还能继续念书,她是幸运的。只是从前那些朋友、那些同学,早已各奔东西,去了新的学府。此刻的校园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若是没有发生那个意外,此刻的她,也该踏入梦想中的大学了吧。


    不过没关系,现在重新开始,也还来得及。


    陈毅衡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念念,都过去了。以后爸爸会保护好你,你再也不会离开爸爸妈妈身边了。”


    “嗯。”她用力点头,“爸爸,我们回去吧。您今天一早就陪我来学校,肯定耽误了不少工作。”


    “好。”


    回到家后陈毅衡就去了单位,苏婉则又张罗了一桌子菜,吃得陈知念肚子浑圆,都要撑不下了。


    午睡醒来,苏婉已经忙着为她准备上学的用品。之前的校服和书包早在那场意外中被销毁,一切都要置办新的。


    陈知念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着母亲为她忙前忙后,眩晕的幸福感将她重重包裹。


    她的人生,正在重新开始。


    白塔城西侧空港,一架直升机稳稳落地。


    舱门打开,陈寅洛缓步走下舷梯。


    这是他第一次以合法通关的身份进入这座城市。过去种种,被一纸新的身份文件暂时覆盖。


    他抬眼望向远处林立的高楼,稍稍勾起了唇,随即脚步沉稳,走向入境通道。


    与林政委的见面地点定在城中最高档的酒店,对方要先参加一场慈善晚宴,只能在晚宴过后抽出时间面谈。


    陈寅洛抵达时,晚宴正进行到拍卖环节,他没兴趣融入这场热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修长的指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打火机。


    没过多久,一道窈窕的身影走近,她递过一杯香槟,“先生,你也是来参加晚宴的吗?不知怎么称呼?”


    从他进门起,她的目光就再难从这男人身上移开。


    男人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没系领带,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指尖把玩打火机的动作带着股漫不经心的野劲,可坐姿又挺拔端正,眉骨下的眼神冷冽却深邃,那是一种野性与优雅奇妙交织的气息,像一柄收在丝绒里的刀,无声无息,却勾得人心头发痒。


    陈寅洛淡漠抬眼,指尖依旧夹着打火机,轻轻将它转了个圈。


    “路过。”


    女人递着酒杯的手僵了一下,转瞬又笑道:“路过?先生真会开玩笑。这晚宴可是凭专属邀请函才能进的,寻常路人可进不来。”


    她说着,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他把玩打火机的手上,指尖纤细修长,连转动打火机的动作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张力,“看先生的气质,不像是喜欢这种热闹的人,该不会也是陪朋友来的?”


    她刻意放软了语气,眼底带着明显的试探,显然还想继续聊下去。


    可陈寅洛这回却蹙了眉头,指尖的打火机停了转动,声音比刚才更冷了些:“你挡着光了。”


    女人脸上的笑敛去,轻声说了句“打扰了”就转身离去。


    这时,慈善拍卖会也终于迎来了高/潮。


    拍卖师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尊敬的各位来宾,感谢大家今晚的支持与参与。接下来,请允许我为您隆重介绍——今晚的压轴珍品!”


    他侧身示意,身后的幕布缓缓拉开,聚光灯“唰”地打在展台中央:丝绒底座上,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宝石静静躺着,灯光下,它折射出的红光浓烈到暴烈,却又透着玉石般的温润,像凝固的鲜血,又像燃烧到极致的火焰。


    “‘SunriseRuby’,一枚重达25.59克拉的缅甸无烧鸽血红宝石。”拍卖师的声音抬高了几分,带着难掩的赞叹,“各位请看,它的色泽如凝血般浓郁醇厚,净度又如寒冰般澄澈通透,无一丝杂质。据权威鉴定,这是近二十年来全球拍卖场中,罕见的顶级绝品!”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有人已经忍不住举起手机拍摄,议论声再次响起,却比之前更显热烈。


    而一直懒懒靠坐在沙发的陈寅洛,目光也在这一刻骤然凝住。


    他微微眯起眼,脑海忽然荡起一道声音。


    那声音带着点怯怯的试探,又藏着几分期待,轻轻落在他耳边:“你……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聚光灯下,宝石的红光还在闪烁,浓烈得晃眼。


    他忽然觉得,那枚宝石的红,像极了她偶尔羞怯时,耳尖泛起的颜色。


    价格在几位实力买家角逐下迅速突破四千万,并向着五千万迈进。


    陈寅洛目光未动,只稍稍地向后侧了侧头。


    严彬立刻俯身贴近,“洛哥,怎么了?”


    “拿下它。”


    严彬目光一凛,瞬间了然。他立刻起身,避开人群,径直走向拍卖会的后台办公区。


    拍卖台上,价格在五千八百万胶着。


    拍卖师正准备询问,忽然,他抬手轻轻按住了耳朵里的耳机,倾听了两秒。


    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惊讶,但迅速被专业素养压下。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快速地瞥向了陈寅洛的方向。


    他清了清嗓子,“抱歉,各位来宾。我们刚刚接到一位新竞买人的确认,他委托后台提交了最新出价。他出价——八千万。”


    这话一出,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惊叹声、抽气声此起彼伏,有人直接站了起来,朝着后台的方向张望,想看看这位突然杀出的黑马是谁。


    刚才还在竞价的中年男人和女士也愣住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豫。八千万,已经远超他们的预期,再往上加,显然不划算。


    拍卖师不再多问,语速加快:“八千万第一次——”


    “八千万第二次——”


    “八千万——第三次!”


    木槌沉重落下,一锤定音。


    “成交!恭贺这位先生!”——


    作者有话说:[捂脸笑哭][捂脸笑哭]真的没存稿每天都在现码就比你们提前一点知道剧情


    第43章


    宴会厅旁的私密包间内,陈寅洛与徐岩相对而坐,严彬静守在门外。


    晚宴刚散不久,包间的门便被推开。一位气质儒雅、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步履无声的秘书。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面上笑意温和,不见丝毫居高临下之态。


    人刚进门,爽朗的笑声便先到了:


    “实在不好意思,刚被几位老朋友绊住了脚,多聊了几句,让你们久等了吧?”


    徐岩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脸上堆满热络的笑意:“林政委您这说的是哪里话!能等您,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福气!”


    “呵呵。”林弘大步走向主位,身后的秘书无声地上前为他拉开座椅。他随手理了理西装前襟,姿态从容地坐下,“小徐啊,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会说话。”


    徐岩在一旁陪着笑,气氛看似热络却始终浮于表面。这时,陈寅洛适时地开口。


    “林政委,久仰。”


    林弘像是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他,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转向徐岩:“这位想必就是……陈老板?”


    “正是正是!”徐岩赶忙接话,“这位就是我之前跟您提过的,陈寅洛,陈先生。”


    林弘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重新打量陈寅洛,语气满是赞赏:“真是英雄出少年啊。陈老板如此年轻,气度不凡,前途不可限量。”


    陈寅洛唇角微勾,回以一抹浅淡的笑意。寒暄周旋已过三巡,场面话说尽,却仍未触及核心。


    他语气谦和,回应道:


    “您过奖了。”


    几人又周旋了一阵,话题才终于引向正题。


    林弘笑了笑,才想忽然想起什么:“寅洛啊,听小徐说,你有点东西想让我看看?”


    陈寅洛这才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极小的U盘,轻轻放置桌上,稍稍向前一推。


    “政委,想必具体情况,徐部长已经跟您聊过了。这里面存的,是稀有矿的储量勘探数据、所有运输线路的加密坐标,还有近几年的地下交易明细——每一笔都能对应到具体人。”


    林弘却不急着接,他身子微微向后一仰,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陈寅洛。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要交给我?你想要什么?”


    陈寅洛毫不退避,开门见山,“我想要一个议员名额,让我能‘名正言顺’为城邦效力。”


    一旁的徐岩倒吸一口凉气,之前陈寅洛可从未透露过有这方面的意思。他以为给他一个合法身份,或者以海外商人身份回来白塔城投资已经是顶天了,没想到他野心这么大,居然还想进议会。


    “议会,”林弘的目光逐渐幽深,“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即便有我引荐。”


    “所以我的投名状,必须足够分量。”陈寅洛说完,眼神状似不经意地掠过徐岩和秘书俩人,最终落回林弘脸上。


    林弘轻叩着沙发扶手,目光从未离开陈寅洛。半晌,他极淡地笑了一下,朝徐岩抬手示意,“小徐啊,你和小严去帮我到车里拿一份文件。就在后座左侧的文件袋里,标着紧急的那个,麻烦你们跑一趟。”


    徐岩微怔,随即迅速会意,“好的,政委,我们这就去。”


    他迅速领着秘书退出房间。门轻声合上,包间里只剩下两人。


    这时林弘才浅笑着开口,“现在,你可以说了。”


    陈寅洛并不急着应答。他取出一支烟,低头点燃,吸了一口,才在一片薄雾中开口:“我的底细,政委您想必早已摸清。我是怎样的人,做的是怎样的事,您心知肚明。”


    他身体微微前倾,“换届在即,您位高权重,有些事……总得有人替您去做。不是吗?”


    从酒店出来时,夜色已经深了。


    陈寅洛弯腰坐进后座,靠在椅背上,抬手松了松领口的扣子,闭上眼睛,像是在梳理刚才谈话的细节,又像是在缓解某种无形的疲惫。


    严彬和雷子分别坐进前座,车辆缓缓驶离酒店停车场。


    没走多久,严彬忽然从副驾驶座侧过身来,手里捧着一个丝绒黑盒。


    东西是拍卖会工作人员刚送过来的,表面还印着烫金的拍卖行logo,边角处用丝带系着精致的蝴蝶结。


    他将黑盒递到后座,问道:“洛哥,刚才拍卖会上拍下的SunriseRuby,工作人员已经包装好了。您看这个……是要送人么?”


    话音落下,后座沉默了几秒。陈寅洛原本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漠然的视线落到那方黑盒上。


    半晌,陈寅洛才像是从某种怔忡中回过神来。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他轻蹙了眉,眉宇间染上几分烦躁,视线从黑盒上移开,落在车窗外,语气带着点敷衍的随意:“送你了。”


    严彬愣了一下,手里的黑盒差点没拿稳,连忙道:“洛哥,这……这不太好吧,我还是替您保管吧。”


    “行了,别废话。”


    车辆沿着盘山公路缓缓向上,这是陈寅洛在白塔城诸多产业中的一处。


    当初买房时,他压根都没没去瞧一眼。只因为这里离陈家很近,他便当即签了合同。


    ——


    陈知念刚洗完澡,正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湿发滴下的水珠落在棉质睡裙上,睡裙是浅杏色的,领口缀着细碎的蕾丝花边。


    她刚把毛巾搭在椅背上,准备躺下,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陈知念弯腰拾起手机,指尖划过屏幕解锁,是纪嘉德。


    【念念,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陈知念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奇怪,纪嘉德这么晚来找她干什么。


    她也没多想,趿拉着毛绒拖鞋就往楼下跑。苏婉和陈毅衡已经睡了,她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溜出了大门。


    抬眼就看见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道身影。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帽卫衣,下身是条浅灰色运动裤,脚上踩着一双白色板鞋,肩上挎着一个帆布书包,带子松松地垮着,整个人透着一股未褪的学生气。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触及她的瞬间,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陈知念小跑着来到他面前,气息微促,脸颊泛红。


    “嘉德?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


    纪嘉德快步上前,眉宇间尽是担忧:“你这段时间到底去哪儿了?我怎么都联系不上


    你,差点就要去报警了。”


    听到他的话,陈知念有些心虚,有些事她不想让别人知道。


    她视线垂落,“我……我生了场病,去别的城邦疗养了一段时间。”


    “生病?什么病?现在怎么样了?”纪嘉德心头一紧,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臂仔细端详,“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陈知念任由他关切地打量,声音轻柔:“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说。现在已经都好了,真的不用担心。”


    “那就好。”纪嘉德说完,忽然取下背包,拉开书包拉链,手指在里面摸索了几秒,掏出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礼盒


    他顿了顿,才慢慢将礼盒递到陈知念面前。


    “原本是打算庆祝你考上星曜学府准备的礼物。现在……就当我提前交给你吧。”


    他清亮的眸子专注地望向她,语气里充满笃定:“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陈知念,我会在星曜等你。”


    陈知念怔怔看着礼盒,纪嘉德拿着礼盒的手又往前推了推。


    “你快收下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个小小的鼓励。”


    她这才伸手接过礼盒,指尖碰到纪嘉德的手,两人又下意识地缩了缩。


    “谢谢你,嘉德。我一定会努力的。”


    路灯的光恰好落在两人脸上,纪嘉德听到这话,耳尖忽然红了。他挠了挠头,露出一口干净的白牙。


    陈知念也弯着唇角,俩人相视而笑。


    而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加长商务车从街角缓缓滑过,车窗贴着深色的膜,将车内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


    驾驶座旁的雷子瞥了眼窗外,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却没敢多说话。


    他清楚地看到,后座的陈寅洛正微微侧着头,目光透过车窗,落在不远处那道浅杏色的身影上。


    她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颊边,手里捧着一只淡蓝色礼盒,笑起来的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而她身旁那个穿着连帽卫衣、一脸学生气的男孩,正憨笑着攥紧书包带。


    “洛哥,要停车吗?”严彬小心翼翼地问。


    陈寅洛没说话,只是缓缓收回目光,重新靠回椅背上,闭上眼睛,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不用。继续开。”


    商务车重新加快速度,很快从街角消失。


    “那我真的不打扰你休息了,你快进去吧,夜里风凉,别感冒了。”


    纪嘉德朝陈知念挥了挥手,“我走了,有事随时找我!”


    “嗯呢。”


    回到自己的卧室,她把礼盒放在梳妆台上,看着那个淡蓝色的礼盒,还是忍不住拆开了包装。


    里面是一支精致的钢笔,和一个小小的银色书签,上面刻着一行小字:“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陈知念拿着书签,唇角不自觉轻轻弯起——


    作者有话说:异地了,异地恋[撒花]


    第44章


    今天是月考成绩公布的日子,一大早公告栏前就挤满了人,水泄不通。


    陈知念的视线顺着名单一路下移,直到第九行的位置,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轻轻抿了抿唇。太久没有系统复习,果然退步了不少。


    “知念你也太强了吧!快让我吸吸欧气,保佑我下次物理及格!”一旁的新同桌唐芊芊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惊呼道。


    唐芊芊是个活泼的二次元爱好者,平时最喜欢看番追剧。陈知念觉得和她相处起来特别轻松有趣。


    陈知念赶紧轻轻捂住她的嘴,半推半哄地把这个活宝从喧闹的人群中拖了出来,直到走到走廊僻静处才松开手。


    “哪有那么夸张,”陈知念脸颊微红,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你再这样,下次模拟考我可不给你划重点了。”


    唐芊芊立刻双手合十:“别呀学霸!我错了!你可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的物理之光!”


    说完,她又挽上了陈知念的胳膊,边走边晃,“不如我们今天放学去庆祝一下吧。”


    “庆祝什么?”陈知念问。


    “当然是庆祝你考了全校前十啊!”唐芊芊语气夸张,“这还不值得庆祝吗?!就这么定了,一会放学我们就去那个……新开的那家Seirin居酒屋!他们家的抹茶千层和鲷鱼烧据说绝了!”


    她眼睛发亮,越说越兴奋:“它家的装修也超日系,超适合拍照!我们就去那里,用甜品充满糖分和热量来慰藉我们被考试折磨的灵魂!”


    陈知念拗不过她,只好笑着点了点头。趁课间休息时,她走到走廊角落,拨通了林叔的电话,告诉他放学不用来接自己。


    自从回来后,每天陈毅衡都让林叔叔接送她上下学。


    林叔不放心,又问了她几句,最终嘱咐她早点回家。


    放学铃声刚刚敲响,唐芊芊就一把抓起书包,迫不及待地挽住陈知念的胳膊,拉着她朝校门外小跑而去。


    两人跳上刚刚到站的磁悬浮列车,流线型的车厢无声地滑过城市上空。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列车便平稳地抵达了目的地。


    她们跟着人流走出车站,远远就看到街角那家挂着“Seirin”木质招牌的日料店,门口果然已经排起了短队。


    唐芊芊拉着陈知念快步跑过去:“还好还好,队伍不算长,咱们很快就能吃到啦!”


    “嗯嗯。”


    陈知念的目光无意间掠过四周熟悉的街景,心头忽然微微一怔。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有很久、很久不曾踏足这里了。


    不远处的甜品店门口,店员正举着试吃托盘笑着招呼路人,甜腻的奶油香混着烤面包的焦香飘过来,勾得人鼻尖发痒。


    街边的花店亮着暖粉的灯,玻璃窗里摆满了新鲜的洋桔梗和向日葵,几个背着书包的女生正围着花束挑选,叽叽喳喳的笑声像清脆的风铃。


    牵着孩子的父母,孩子手里举着彩色气球,蹦蹦跳跳地指着路边的卡通玩偶。


    有结伴而行的上班族,穿着休闲的便服,一边走一边讨论着今晚要吃的美食。


    还有几个背着画板的学生,正蹲在街角对着夕阳写生,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这些看似平凡的瞬间,此刻却像珍宝一样,让她真切地感受到安稳两个字的重量。


    “知念!!你快看!!”


    唐芊芊激动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顺着唐芊芊指的方向望去,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在播放议会会议的直播画面,蓝色的背景板上印着“白塔城议会换届筹备会议”的字样,镜头扫过会场,满是穿着正装的参会人员。


    而此刻,镜头推进,照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衬得肩线愈发挺拔。眉眼是天生的锋利,眉骨高挺,落下的阴影让眼窝显得深邃。鼻梁高挺笔直,薄唇紧抿着,下颌线凌厉,每一处线条都透着冷硬的攻击性。


    镜头扫过他时,他正微微侧着头听身边人说话,哪怕只是一个侧脸,都透着股冷冽桀骜的压迫感。


    “我的天!这是谁啊?!议员里居然有这么年轻的!长得比男明星还好看!”


    唐芊芊在一旁激动地摇晃陈知念的手臂。


    可陈知念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的心跳在那一刹那骤停,又猛地疯狂撞击胸口。耳边嗡鸣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骤然褪成无声。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白塔城——出现在议会的直播镜头里?


    无数个疑问在脑子里打转,陈知念的脸色变得苍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唐芊芊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连忙扶住她的胳膊,语气担忧:“知念?!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低血糖?要不要坐下歇歇?”


    “没……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了。”


    “芊芊,我可能不能陪你了,我该回家了。”


    只看了几眼,她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


    那冰冷的屏幕像是一个正在缓慢打开的潘多拉魔盒,而那个男人下一秒就会从那片虚幻的光影中挣脱出来,用那双淬着寒冰的眼睛锁定她,然后用她无比熟悉的可怖力量,再次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回那个令人绝望的牢笼。


    晚上回家后,陈知念心事重重地坐在客厅,暖黄的灯光也没能化开她眉间的郁结。她执意等着父亲下班。


    玄关处传来响动,陈毅衡刚脱下外套换好鞋,一抬头看见女儿竟还没睡,脸上掠过一丝惊讶。


    “念念?怎么这个点了还不睡?明天一早还要上学。”


    “爸爸!”陈知念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小跑着冲到他面前,“陈寅洛……他怎么会出现在白塔城?还……还进了议会?”


    陈毅衡动作一顿,下意识地避开了女儿灼灼的视线。


    他转身走向客厅中央,语气刻意放缓,却难掩其中的回避:“这些事情很复杂,不是你该操心的,也和你没有关系。”


    他顿了顿,又转回身来,温热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别胡思乱想。没事的,有爸爸在。”


    “可是……他不是被驱逐出境了么,他没有合法身份,怎么可能回得来,还进了……”


    陈毅衡打断她,“念念,别再去想这些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学习。专心准备,明年顺利考上星曜,这才是你该走的路。”


    “好了,快去睡吧。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在父亲注视的目光下,陈知念只能犹犹豫豫地上了楼。


    回到卧室,她躺在熟悉的被窝里,紧紧搂过床头的小熊玩偶。


    绒毛熟悉的触感本该让她安心,可此刻,即便将小熊抱得再紧,她也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他的脸,那张棱角分明、透着冷硬压迫感的脸,一次又一次在她紧闭的双眼后浮现。


    同样无法入睡的,还有陈寅洛。


    陈寅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烦躁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摸到手机按亮屏幕。


    凌晨三点。


    啪一下把手机扣倒,脸蒙进被子里。


    可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大脑依旧清醒得可怕。


    妈的,最近是怎么回事,离了安定片就连觉都不会睡了?


    他不信邪地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


    没过五分钟,他彻底投降。胸腔里的躁意像团火,烧得他坐立难安。


    他猛一下从床上翻身而起,利落地套上衣服下楼,抓起玄关的车钥匙就出了门。


    黑色的超跑在夜色中轰鸣出滚滚声浪,速度飙到了极限,沿途的路灯在车窗旁飞快倒退,成了一道道模糊的光带。


    一路风驰电掣,最终猛地刹停在彩霞街口。


    幽暗肮脏的小巷里只有一盏路灯昏昏欲睡地亮着,投下惨淡的光晕。


    陈寅洛打开手机手电筒,从巷口一路寻找。目光扫过路边的垃圾堆、堆得老高的纸箱、还有流浪汉搭的破帐篷。


    每一个角落都没放过,却始终没找到那个想见的身影。


    操。


    陈寅洛一脚踢翻垃圾桶,塑料桶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里面的垃圾散落一地。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底翻涌着显而易见的燥意,连呼吸都带着点粗重。


    就在这时,“汪!”一声清亮的狗叫声突然响起,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的眼眸一亮,骤然回头。


    巷子的拐角处,站着一只浑身白毛却沾满污渍的小狗,毛发纠结在一起,沾着灰尘和泥土,却依旧摇着细细的尾巴,用那双圆溜溜、湿漉漉的黑眼睛,安静地望着他。


    陈寅洛紧绷的唇角终于微微翘起,那抹弧度极淡,却难得地褪去了几分冷硬。


    他蹲下身,朝它招招手,“过来。”


    小狗摇了摇尾巴,它似乎还记得这个人。


    它欢快地摇着尾巴,跳跃着朝他飞扑过来,却立刻被勒令,“等等,别扑我身上,脏死了。”


    最终,陈寅洛用两根手指,勉为其难地拎起这个小毛团。


    一人一狗,在凌晨四点的脏乱小巷里,四目相对。


    陈寅洛心里那团躁意,忽然就消了大半。


    他盯着小狗水汪汪的眼睛看了几秒,忽然认真地说:“傻狗,跟我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化了]我是真的真的想写甜文!!!!马上了!!小情侣给我甜!!


    第45章


    别墅门刚打开,小狗就迫不及待准备扑进去,然而下一秒,它整个身子就悬了空,被人精准地捏住了后颈皮,提溜了起来。


    “傻狗,”


    陈寅洛皱着眉,嫌弃地把它拎到眼前,与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平视,“脏得要死,别把地踩脏了。”


    他一把将车钥匙扔在玄关台,单手拎着不断扭动的小家伙,另一只手拉住黑色T恤的下摆,利落地向上一卷,衣服便被脱了下来,露出紧致透着薄肌的上身。


    他就这么光着上身,拎着狗,径直走向浴室。


    刚把它扔进浴缸,它就不安分地想往外跳。


    陈寅洛一手按住他,掌心刚碰到它脏污的毛发,就沾了一手灰。他嫌弃地蹙了眉,“老实点,再乱动把你丢回巷子里。”


    水流“哗啦”一声涌出,“汪!”小狗被吓得惊叫一声。


    “乱动什么!”陈寅洛低斥一声,大手一把将它按住。他挤了满满一大坨沐浴露,粗暴地揉搓出大量泡沫。


    白色的泡沫和脏污的皮毛形成鲜明对比。他皱着眉,手指偶尔碰到打结的毛发,会不耐烦地“啧”一声,但依旧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确保每一处脏污都被泡沫覆盖。小狗从一开始的惊恐挣扎,渐渐发现这人好像没有恶意,只是手法实在不敢恭维,便乖乖站着,偶尔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雷子在别墅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听到浴室有水声就凑了过来,只一眼,他就猛地僵在原地,瞳孔地震。


    他那位杀伐果断、手上沾血都不眨眼的洛哥,此刻正光着上身,眉头紧锁,手法堪称粗暴地……在给一只湿漉漉的小白狗搓澡。


    雷子下意识狠狠揉了揉眼睛,又低头看了眼腕表。凌晨五点。


    他妈的,他不是熬出幻觉了吧。


    “洛、洛哥……”雷子喉结滚动了一下,“这……哪儿来的祖宗啊?”


    陈寅洛头都没回,全部注意力似乎都跟那堆泡沫较着劲,没好气地甩过来两个字:“捡的。”


    “……”雷子被这过于朴素的答案噎得半晌无语,cpu都快干烧了也理解不了这超出他认知范围的场景。他强行按下奔腾的思绪,决定先说正事:“洛哥,魏山河那个私生子找着了。”


    陈寅洛压根没理这茬,正极其不耐烦地拍了一下小狗的爪子:“傻狗,抬脚,洗爪子。”


    那小狗竟也听话,乖乖抬起两只前爪让他冲洗。陈寅洛皱着眉,那表情比谈崩一桩大买卖还嫌弃,手下动作却没停,挤了更多沐浴露对着狗爪子一顿猛搓。


    “洛哥?”雷子不得不提高声音又唤了一次。


    “嗯。”陈寅洛这才漫应一声,注意力显然还在那四只爪子上,“找着了就先关着,这点屁事也值得你凌晨五点跑来汇报?”


    “魏山河应该是收到消息了,现在正到处派人在找。”


    “那小子性子烈得很,闹绝食,还自残,笃定您不敢拿他怎么样。”


    “绝食?”陈寅洛嗤笑一声,拿起花洒开始冲水,“饿着。饿他个三五天,看看他的骨头够不够硬。饿软了,到时候自然就学会该怎么说话了。”


    “好。”雷子又说,“还有,黎安邦看样子是要不行了。”


    那个曾经也算叱咤一方的男人,如今只剩下一把枯柴般的骨


    头,长期的致幻剂大量摄入侵蚀,早已掏空了他的五脏六腑,身上全是溃烂斑点,没了任何神智,只有像一条狗一样苟延残喘。


    陈寅洛冲水的动作没停,温热的水流冲走小狗身上的最后一点泡沫,露出底下终于洁净的白色绒毛。


    他关掉水,拿起旁边厚实的大毛巾,将小狗整个裹住,开始粗暴但有效地揉搓吸水。


    搓个半干后,他才抬眼看向雷子,“怎么,我脸上写着慈善家三个字?他要死了我还给他找个医生?死了就丢出去。”


    “知道了。”


    擦干净后,终于显出原本白色皮毛的小狗出现在眼前,看起来小了好几圈,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因脸盘变小而显得更大更圆,在灯光下像两枚浸水的黑曜石,清澈又明亮。


    陈寅洛紧紧盯着它的眼睛,略感满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他伸出大手,用拇指和食指有些霸道地钳住小狗湿乎乎的下巴,让它仰头看着自己。


    “听着,以后我就是你爹。”


    他晃了晃它的小脑袋,


    “叫爹。”


    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刚养完闺女,才送走,又养个儿子,合着当爹当上瘾了。


    ——


    白塔城议会办公室。


    “洛哥。”严彬站在桌前,手里捧着一份打印整齐的文件,“这是初步拟定的几个慈善项目,请您过目。”


    陈寅洛靠在真皮座椅里,指尖夹着钢笔,目光落在窗外。


    闻言,他眉梢微微挑起,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真他妈烦人。”


    “您刚入议会,根基尚浅。白塔城那些世家表面客气,背后未必服气。最快的破局之法,就是做慈善,尤其是教育和医疗,投入小,见效快,最容易赚取民众好感,堵住悠悠众口。”


    严彬冷静补充道:“它能为你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教育和医疗是市民最关心的领域,尤其是捐赠学校,既能拿到官方背书,又能赚足口碑。”


    “这种屁事你自己定,别来烦我。”


    严彬早料到他会是这个态度,立刻应下:“好,我这就去安排。只是捐赠仪式当天,第一家学校最好您能露个面,十分钟就行,主要是拍几张照片、接受下采访,给足校方和媒体面子。”


    陈寅洛皱了皱眉,本想拒绝,可想到议会里那些老狐狸的眼神,又压下了火气。


    他现在需要足够的正面形象来稳固位置,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纠结。


    最终,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了,到时候叫我。”


    一周后的白塔育英高中校园里,彩旗飘扬,礼堂搭起了临时的捐赠仪式台。


    学生们穿着整齐的校服,坐在台下,窃窃私语里满是好奇。这次来捐赠的陈议员,据说年轻又神秘,还是个难得的慈善家。


    陈知念坐在人群中,手里攥着笔记本,心里却有些走神。


    唐芊芊坐在她旁边,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小声分享着昨晚卡在最后一步的数学题:“念念,那道解析几何的辅助线到底怎么画啊?我琢磨了半小时都没头绪,你上次不是说有简便方法吗?”


    陈知念勉强回应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仪式台的方向。


    姓陈,非常年轻,新晋议员。


    该不会是他吧。


    陈知念下意识捏紧了笔记本,她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双手沾满鲜血、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披上光鲜的西装,站在代表秩序与正义的阳光下,成为受人敬仰的议员?


    这太荒谬了。


    如果连他这样的人都能被体制接纳,被授予权力和荣耀……


    那白塔城所标榜的公正与严明,到底算什么?


    上午十点,黑色的车队缓缓驶入校园。


    身边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唐芊芊碰了碰她的胳膊,“好像来了!你看门口!”


    陈知念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为首的轿车停下,车门打开,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脚先落地,紧接着,陈寅洛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衬得他身姿挺拔,肩线利落,周身散发着冷峻的气场。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没融化半分冷意,反而让他脸上的线条更显锋利。


    校长和几位领导立刻热情地迎上来,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陈议员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真是让我校蓬荜生辉啊!”


    “感谢您对教育事业的支持,孩子们都盼着您呢!”


    陈寅洛只是微微颔首,惜字如金,在众人的簇拥下向礼堂走去。


    这场捐赠对他来说,不过是必要的投资,是用来稳固议员位置的形象工程,他只想尽快走完过场,早点离开。


    仪式按流程进行,校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来:“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陈寅洛议员!”


    真的是他。


    一瞬间,陈知念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礼堂里温暖的空气变得稀薄冰冷,震耳欲聋的掌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嗡嗡作响。


    她看着他站在光芒中央,面无表情地接受着所有人的仰望和赞誉,巨大的荒谬感席卷而来,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手里的笔记本边缘被捏得变了形。


    老师说“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爸爸说“白塔城的法律会保护每一个善良的人”。


    课本里写着“权力是用来守护公正,而非滋养黑暗”。


    陈寅洛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低沉而清晰:“这次的捐赠,希望能为教育事业尽一份力,也希望同学们能珍惜资源,专注学业。”


    她十几年建立起来的认知,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推翻,彻底坍塌。


    台下坐着优秀的学生代表和老师们,掌声雷动。


    校长的声音再次响起:“接下来,有请我校优秀学生代表上台致词感谢,并为陈议员献花!”


    掌声再次响起,唐芊芊激动地推了推陈知念的胳膊:


    “知念,到你啦!快上去!”——


    作者有话说:这个世界太光鲜亮丽了


    第46章


    陈知念攥着笔记本的手已经泛白,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台下的目光纷纷投向她,有期待,有羡慕,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要走向那个站在光芒中央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气。


    “快去吧,别紧张。”唐芊芊在旁边轻声鼓励。


    陈知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朝着仪式台走去。


    陈寅洛坐在台上微微垂着眼,视线落在桌上的姓名牌,思绪放空。这种冠冕堂皇的场面,他最讨厌了。罗里吧嗦的话一大堆,明明一句“捐赠到位”就能解决的事,非要拉着他搞什么仪式,又是致辞又是合影,还要忍受一群人的虚情假意,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陈知念走到话筒前,双手微微颤抖的打开演讲稿,她盯着上面的文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发言,可她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强行压下难堪,轻轻握住话筒:“感……感谢陈寅洛议员对我校的慷慨捐赠。您的善举,为我们提供了更好的学习环境……我们一定会珍惜资源,努力学习,不辜负您的期望……”


    就在她声音响起的瞬间,陈寅洛骤然抬头,原本放空的眼神瞬间聚焦,视线稳稳地落在了话筒前的女孩身上。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白衬衫陪灰蓝色制服裙,衬衫规矩地扎在裙摆里,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线。裙摆下是笔直纤细的小腿,穿着干净的白色短袜和黑色皮鞋。


    陈寅洛的目光无意识地沉了沉,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吗的,校服裙做这么短,要死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皱紧眉头,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


    演讲稿念完,陈知念如释重负,连忙放下话筒。工


    作人员捧着一束鲜花走过来,递到她手里。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花,一步一步朝着陈寅洛走去。


    陈寅洛看着她朝自己走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可下一秒又重新靠回椅背,脸上是惯常的冷漠。


    陈知念走到他面前,低着头,将花递了过去,“陈议员,谢谢您的捐赠。”


    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同时顿了一下,两种温度短暂触碰,又迅速分开。


    陈寅洛接过花,目光落在她垂着的眼睫上。


    很长,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谢谢。好好学习。”陈寅洛开口。


    “拍照了,陈议员,陈同学。”摄影师的声音传来。


    陈寅洛站起身走到台前。


    相机的快门声响起,将这一幕定格。


    台上,穿着西装的议员和穿着校服的学生代表并肩站着,一个冷漠,一个僵硬,明明是慈善捐赠的美好画面,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疏离与紧绷。


    ——


    陈知念小跑着来到学校门口,望着眼前骑着自行车的少年,气喘吁吁地问:“嘉德,你怎么来了?”


    纪嘉德听到声音,抬起头笑了笑,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衬得他格外清爽。


    他抬脚从自行车上下来,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熊饭盒,递给陈知念。


    “我们学校今天下午调休,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多做了点便当,想着你不爱吃学校食堂周三的饭菜。每次周三你都吐槽说食堂的红烧肉太咸,所以特地给你送来的。”


    陈知念红了脸,视线稍稍移开,“嘉德,下次不用这么麻烦了。”她小声说,“学校食堂的菜其实也没那么难吃,我现在已经习惯了。”


    “习惯也不行啊。”纪嘉德把饭盒又朝前递了递,“喂,我一片好心,早起半个钟头做的便当,你可不要辜负啊。里面有你爱吃的番茄炒蛋和香煎鸡胸肉,我还特意少放了盐,你肯定喜欢。”


    陈知念终于接过饭盒,停了两秒她又问:“你吃了吗?”


    从星曜学府骑自行车到这至少要半个小时,他应该才刚下课,估计没来得及吃饭。


    纪嘉德挠挠头,“还没有,我一会回家吃。”


    陈知念立即接道,“那……要不然我们找个地方坐着一起吃好不好,这么大一份,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好啊。”


    而另一边,学校门口,黑色车队正缓缓启动。


    陈寅洛靠在轿车后座,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原本计划十分钟搞定的捐赠仪式,硬生生被校长拖了一个多小时。


    又是拉着他参观教学楼,又是让老师学生围着合影,甚至还硬塞了一叠学生感谢信,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把他最后一点耐心都磨没了。


    “呵,十分钟?”他不爽的目光扫向副驾驶座的严彬,“严彬,你这十分钟的预估,还真是精准。”


    严彬一脸无奈:“洛哥,我也没想到校长这么热情,本来按流程走确实十分钟就能结束,谁知道他临时加了这么多环节。”


    “不过也不算白来,刚才媒体拍的照片效果应该不错,明天就能登各大媒体,对您的形象塑造有帮助。”


    车辆缓缓驶出学校大门,陈寅洛的视线落在窗外,不出意外,看到了两个坐在树下,依偎在一起的小脑袋。


    “停车。”他开口。


    司机没敢犹豫,立刻踩下刹车,车辆瞬时停在了路边。


    陈寅洛微微侧着头,目光透过深色的车窗,一动不动地锁着树下的两人。


    他看到陈知念接过那小子递来的筷子,微微低头尝了一口,然后抬起头对那小子笑了笑。嘴角沾了一点酱渍,那小子竟然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用指尖替她擦掉了。


    那个动作,自然、亲昵,刺眼极了。


    陈寅洛的嘴角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认得那小子。就是那天晚上,在她家门口那个。


    呵,看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看到那小子,脸都要笑烂了。


    这一刻,陈寅洛心里的烦躁和怒火,像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一样,烧得他胸口发闷。


    所以,她喜欢的……就是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学生仔?


    这种认知,让他心里更堵了。


    几秒钟后,他缓缓收回目光。


    “走吧。”


    严彬愣了一下,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不敢多问。车辆重新启动,很快消失在学校门口。


    车辆驶入别墅车库,陈寅洛没等严彬下车开门,自己就一把推开车门,带着一身低气压,径直摔门而入。


    玄关处,那只洗干净的小白狗听到动静,欢快地摇着尾巴跑过来,围着他的脚踝打转,却被他下意识地避开。


    此刻他没心思应付这只傻狗,心里的烦躁像团火,烧得他连呼吸都带着火气。


    他大步走向酒柜,猛地拉开玻璃门,甚至没看清标签,随手抓出一瓶烈性威士忌。杯子都嫌多余,直接拧开瓶盖,仰头就灌下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感顺着食道蔓延到胸口,却像往暗火上泼了油,非但没压下去,反而催得那团躁意更加猛烈地翻腾起来。


    他靠在酒柜旁,目光落在客厅角落的狗窝上,小白狗正委屈地趴在里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陈寅洛拿着酒瓶走近,蹲下,“傻狗,她为什么不对我笑呢?”


    他又灌了一口,浓烈的酒气弥漫开来。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他狠狠骂了一句,将酒瓶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吓得小白狗缩了缩脖子。


    他怎么也想不通,陈知念怎么会喜欢那样的人。


    既没有他的能力,也没有他的手段,还没他长得好看。


    她到底瞎了哪只眼?


    等等,他为什么要在意她喜欢谁?她喜欢谁,管他鸟事啊。


    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和陈知念有关的画面,那些画面像潮水一样涌上来,都在告诉他,他在意,在意得要命。


    看到陈知念对那小子笑,他嫉妒到快要发疯了!


    “操!”他一拳砸在玻璃上,指尖顿时鲜血四溢。


    他喜欢她?


    那天晚上阿星说,他是有喜欢的人了才会这样。


    所以,他喜欢陈知念?


    缩在角落的小狗闻到了血腥味,犹豫了一下,还是摇着尾巴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脚脖子。


    陈寅洛低头看着它,突然伸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将它拎到眼前。


    他盯着小白狗圆溜溜的眼睛,像是要从它眼里找到答案。


    “傻狗,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陈知念了?”


    小狗听不懂人话,只是歪了歪头,舔了舔他指尖。


    喜欢是什么东西。


    它会诱导你心甘情愿地臣服,会在你坚硬的外壳上凿出缝隙,滋生出致命的软肋,它会像个引路者,为别人敞开通往你心脏最柔软处的捷径,最后让你心甘情愿地走进死路。


    喜欢是个什么玩意,他不需要。


    对,他不需要。


    陈寅洛仰头,对着酒瓶猛灌。


    整整一瓶威士忌,直接见了底。


    下一秒,他掏出手机拨通严彬的电话,对着听筒低吼。


    “现在,派一辆直升机过来。我要去一趟白塔城。”


    “对,现在!”


    不需要?去他妈的吧——


    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这本成绩真的很烂,[爆哭]明明感觉自己有进步但是数据教做人


    感谢你们的陪伴不然我真的坚持不下去写啦~~[撒花]


    第47章


    陈知念刚放学回家,林叔把她送到门口就走了。


    她推开家门,习惯性地朝着客厅喊了声:“妈妈,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家里静悄悄的,应该是没人在家。


    陈知念将书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换好拖鞋,走向厨房。冰箱里还放着妈妈早上准备的柠檬水,她倒了一杯,捧着杯子灌了一大半。


    已经六点半了,今晚的作业挺多,得抓紧时间写。


    喝完水,她背着书包上了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拉开书桌前的凳子坐下,从书包里取出作业本摊在桌上。先是翻开数学卷子,粗略扫了眼题目,大部分是课堂上讲过的题型,只有最后两道大题


    看起来有些难度。


    陈知念咬着笔头,脑海里回忆着老师讲过的解题思路,想了一会儿就开始动笔。


    笔尖在纸上沙沙划过,才刚写完半张卷子,楼下突然传来“叮咚”的门铃声。


    应该是妈妈回来了。


    陈知念立刻放下笔,然后哒哒哒地跑下楼,还一边朝着门口喊:“妈妈,等等,我马上开门!”


    猛地拉开门,门外的人影却让她瞬间僵住。


    严彬站在门外,朝她笑了笑,“陈小姐,晚上好。洛哥在车里等您,想请您过去聊聊。”


    陈知念心里一跳,她下意识地转身,双手死死抓住门沿,用力想把门关上。


    然而严彬早有防备,不慌不忙地伸出脚,稳稳抵住门板,“陈小姐,请配合一下。”


    “我不去!”陈知念的声音有些不稳。


    “陈小姐,您别让我们为难。”严彬脚下的力道加重了些,门被推得更开了,“洛哥的脾气您应该了解,要是让他亲自上来请您,恐怕场面就不好看了。”


    “我妈妈很快就回来了,你们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严彬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到时候就只能请您母亲一块去见洛哥了。”


    陈知念心里一凉,这句话是明晃晃的威胁,而她只能选择妥协。


    她沉默地走出大门,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停在不远处。


    严彬走到车旁,对陈知念做了个“请”的手势:“陈小姐,洛哥在后面。”


    陈知念的脚步顿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后座车门,它像一道深渊的入口,要将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平静生活彻底吞噬。


    他为什么又来了?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


    “陈小姐?”严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催促的意味。


    陈知念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迈开脚步,走到后座车门旁,轻轻拉开了车门。


    车厢内,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


    陈寅洛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头微微靠在椅背上,脸色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有些泛红,却依旧透着冷硬的气场。


    他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扣子也不好好系,露出胸前一大片肌肤,和早上那个西装革履的人判若两人。


    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陈寅洛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陈知念身上。


    “上车。”


    陈知念无路可退,只能弯腰钻进车里,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身体尽量靠向车门,和他保持着距离。


    “坐过来点。”


    他的声音很不耐烦。


    陈知念的心跳越来越快,却不得不继续妥协,她挪了挪,靠的近了些。


    下一秒,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伸过来,牢牢攥住了她的下巴。


    那力道很大,捏得她生疼,强迫她仰起头,不得不对上陈寅洛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满是烦躁与偏执,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炽热,酒气混着呼吸喷在她脸上,让她头晕目眩。


    “陈知念,你就这么怕我?”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对着那小子笑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躲着?”


    陈知念张了张嘴,想解释,想推开他,可下巴被攥得太紧,连话都说不出来。


    没等陈知念再说什么,下一秒,他骤然俯下身来,带着酒精气息的唇,毫无预兆地覆上了她的嘴唇。


    那吻来得又快又狠,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像要将她吞噬一样。


    陈知念霎时瞪大了眼睛,嘴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还有他身上的酒气,让她浑身僵硬,连思考都忘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想起来挣扎,双手用力推他的胸口,可陈寅洛的力气太大,根本就不起作用。


    他的吻带着点粗暴,甚至咬破了她的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却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更加用力,仿佛要将心里所有的烦躁、嫉妒与不甘,都通过这个吻发泄出来。


    也不知道从哪迸发出来的勇气,陈知念竟积攒了全身力气,一巴掌甩在陈寅洛脸上。


    “你放开我!!”


    声音又惊恐又无助,还裹挟着无尽的怒意,像是在哭,又像是在怒吼。


    脸上的热辣感炸开时,陈寅洛动都没动。两秒后,他才缓缓抬眼,视线落在她扬着的手上。


    那只手还在发颤,连带着肩膀都在抖,却偏偏犟着没收回。


    她眼圈通红,下唇被咬得失了血色,整个人怕得微微发颤,可那眼底深处却偏还燃着一簇不肯服输的火苗。


    陈寅洛终于缓缓退开,他什么也没说,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狠狠咬了一下烟嘴,他才把烟点燃,猛地吸了一口,视线落在窗外。


    “陈知念,”


    足足沉默了半分钟,他才开口。烟在指尖转了转,停了好几秒,才继续道:“我给你一次机会,考虑一下,跟我在一起。”


    陈知念害怕他再次袭击,又缩回了车门旁,“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陈寅洛又不耐烦地深深吸了一口烟,烟雾从口腔吐出后,他的视线才从窗外沉沉落到陈知念身上,硬邦邦地砸下两句话。


    “意思就是,以后我的钱都给你花,老子人也是你的,老子会宠你保护你,天塌下来有老子顶着。”


    “——老子有的,都有你一份。听懂了吗?”


    陈知念彻底愣住了,瞳孔微微收缩。她预想过他会威胁、会逼迫,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话。


    但不妨碍她拒绝:“我不要。”


    车厢里又陷入沉默,陈寅洛夹烟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他死死盯着陈知念倔强的眼睛,直到烟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指尖,他才想起该丢掉了。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很低。


    “我不愿意。”


    连半点停顿都没有。


    “好。”陈寅洛自嘲地勾起唇笑了笑,下一瞬,他望向窗外,声音骤然转冷,“滚下去。”


    陈知念确认他说的是认真的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伸手打开了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


    一连好些日子,陈知念都过得战战兢兢,时刻绷紧着神经,生怕陈寅洛哪天回过味儿来,被怒火冲昏头脑,寻上门来报复。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寅洛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


    起初,陈知念还不敢放松警惕,日日担心忧虑,可随着时间悄然流逝,那紧绷的心弦竟慢慢松了下来。或许,他真的只是那晚酒精上头,一时兴起罢了,说不定早就把自己抛到九霄云外了。


    这么想着,陈知念的心情渐渐好转,生活似乎又回归了正轨。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下几缕金色的光。陈知念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才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向盥洗室。


    冰凉的水流扑在脸上,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她抬起头,看着镜中面色红润的自己,轻轻呼出一口气。


    随手用一根皮筋将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她拎起书包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爸爸,早!”


    刚拐进客厅,她却愣了一下。父亲陈毅衡穿戴得一丝不苟,正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提着一个轻便的行李包。母亲苏婉站在他面前,细心地替他调整着领带的结,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忧虑。


    “爸爸,你要出门?”陈知念诧异地问道。


    陈毅衡闻声转过头,脸上漾起温和的笑意:“嗯,要和你大伯去昂蒂弗处理点紧急公务。”


    “昂蒂弗?”陈知念的眉头立刻蹙紧了。她最近看国际新闻,昂蒂弗正陷入内乱,局势动荡,治安急剧恶化,“我听说那边现在很不太平……”


    她忍不住追问:“那……林叔叔会带人跟你一起去吗?安全能有保障吗?”


    一旁的苏婉替丈夫理好领带,脸上的担忧丝毫未减:“对啊,一定要去么?我这心里啊,总觉得不踏实,眼皮一直跳。”


    陈毅衡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别担心,是正式公务访问,昂蒂弗方面会派出安保人员全程负责我们的安全。快的话三五天就能回来。”


    “你可要小


    心一点,在外面凡事多留个心眼儿。”苏婉还是放心不下,又叮嘱了一句。


    “我会的。”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女儿,又温和地笑了笑:“我很快就回来。在家乖乖听妈妈的话。”


    “嗯,爸爸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说:[狗头]单方面强制告白


    第48章


    电视台演播厅内,美丽干练的女主持人面带职业微笑,对着镜头。


    女主持人:“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了近期因其慷慨慈善举动而备受瞩目的新晋议员——陈寅洛先生。陈议员,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陈寅洛微微颔首,一身昂贵合体的深色西装,坐姿挺拔从容,脸上挂着淡然从容的淡淡笑意。


    这是白塔城最具影响力的民生访谈节目,主题围绕“公益与社会责任”,而他作为近期频繁向学校、医院捐赠的慈善议员,自然成了重点邀请对象。


    “陈议员,我们注意到您近期向多家教育机构和医院捐赠了巨额款项。请问是什么促使您做出如此大规模的慈善投入呢?”


    陈寅洛面带谦逊:“初衷很简单,教育是国之根本,医疗是民生底线。我小时候家境不算优渥,知道求学不易、看病难的滋味,如今有能力了,自然想为这些领域尽点力。看着孩子们能在更好的环境里读书,老人能用上更先进的医疗设备,这份满足感,比任何事都有意义。”


    他说的真情意切,连眼神都浮出几缕柔软。


    主持人被他的话打动,点头附和几句后,话锋一转,提起了近期的热点话题:“说到民生,最近昂蒂弗的局势牵动着很多人的心,那里陷入内乱,百姓流离失所,治安问题频发。作为一直关注民生的议员,您如何看待昂蒂弗当前的局势呢?”


    镜头瞬间聚焦到陈寅洛脸上,他适时的浮现出一丝沉痛和关切,微微蹙眉,像是真的忧心忡忡。


    “昂蒂弗的局势令人非常痛心。战争和冲突是所有普通民众的灾难,我们对此深表同情。”


    他顿了顿,开始背词,“我一直坚信,和平与发展才是人类永恒的命题。无论昂蒂弗目前面临怎样的困难,我始终对它的未来抱有希望。我相信,在国际社会的共同关注和努力下,昂蒂弗人民有智慧和勇气度过眼前的难关,最终找到通往和平与稳定的道路。”


    主持人点头:“那您认为,像我们白塔城这样的城邦,能为昂蒂弗做些什么呢?”


    陈寅洛表情真诚:“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人道主义援助。我们应当向那些流离失所的无辜民众伸出援手,提供必要的医疗、食物和庇护。其次,是政治上的声援,呼吁冲突各方保持克制,回到谈判桌前,通过对话解决分歧。暴力永远无法真正解决问题,它只会滋生更多的仇恨和苦难。”


    主持人:“非常感谢您深刻的见解。希望正如您所说,和平早日降临昂蒂弗。”


    陈寅洛微微颔首,露出浅笑:“这也是我衷心的希望。”


    刚走出演播厅的玻璃门,陈寅洛脸上的笑意便像被风吹散的雾,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惯有的冷硬。


    上了车后,严彬立即汇报:“洛哥,诺顿刚联系我们,说昂蒂弗那边的冲突比预想中更激烈,之前送过去的货快见底了,他们还需要大批军/火,希望我们能在这周内运过去,越快越好。”


    陈寅洛漫不经心地抬手松了松领结,“告诉他,想要货可以,但得加钱。”


    ——


    禁区,莫妮卡。


    陈寅洛整张脸隐藏在霓虹中,他已经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酒精让他眼底的冷硬稍稍褪去,多了分散漫的慵懒。


    他对面沙发,秃头的中年男人正半瘫在沙发上,大腹便便的肚子撑起昂贵的丝绸衬衫。他左手揽着个穿吊带裙的女人,指尖在她腰上肆意游走。


    另一个卷发女人正凑在他耳边低语,嘴唇黏着他的耳垂,引得他发出粗哑的笑,手又往下探了几分。


    没人会想到,这个举止粗俗的男人,竟是白塔城议会的最高领袖,张明达议长。


    “寅洛啊,你别光看着啊。”张明达终于从女人堆里抬眼,“这姑娘个个水灵,点两个陪你,别扫了我的兴。”


    陈寅洛微微一笑,抬手端起面前的威士忌杯,仰头一口饮尽,将杯底朝张明达亮了亮,“张议长,我不爱这玩意,就不奉陪了,您玩得尽兴就好。”


    张明达的眼神沉了沉,说的话颇有点意味深长,“都说莫妮卡是禁区最好玩的销金窟,我看也不尽然。”


    “哦?”陈寅洛挑挑眉,“看来议长想玩点别的花样。”


    他抬手招来立在一旁的经理,“听到没?张议长觉得不尽兴,还不去安排点新鲜的。”


    张明达看着陈寅洛这副事事妥帖的模样,眼底的沉色稍稍褪去,又重新揽过身边的女人嬉笑起来。


    不多会,包间门被推开,进来了一水的姑娘,个个不着寸缕,一个顶一个的高挑妩媚,眼神更是迷离不清,显然是提前用过药了。


    最前头的姑娘手里还捧着个黑色丝绒托盘,里面摆着银亮的锁链、带着尖刺的项圈、皮鞭之类的,还有几支装着透明液体的针管。


    张明达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瞬间亮了,像饿狼看到了肉,手里的酒杯咚地砸在桌面上,酒液溅了怀中小姐一身。


    他推开身边的女人,身体往前探了探,目光在姑娘们身上扫来扫去,喉结狠狠滚动着:“哈哈哈,还是寅洛懂我!这才叫新鲜花样!”


    说着,他伸手点了点最左边那个长卷发的姑娘,“你,过来,把那个项圈戴上。”


    那姑娘立即走上前半蹲下,拿起项圈套在自己脖子上。


    陈寅洛斜靠在沙发,眼底没半点意外。他早知道张明达好这口。越是病态、越是失控的玩法,越能满足这个议会领袖骨子里的扭曲欲/望。


    “张议长,慢慢玩,别累着。”陈寅洛终于开口,“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要得到议长一个承诺。”


    “哦,”张明达已经淫心四起,但还是强压着,面露为难道:“你是说你那个增加军事预算的提案啊?寅洛,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事可不太好办。议会里不少人都觉得现在的预算够用了,贸然增加,怕是通不过啊。”


    “张议长,边界一直不稳,昂蒂弗的乱局就是前车之鉴。我们需要更强的威慑力,才能避免战火烧到我们自己家门口。这份提案,是未雨绸缪,是为了在座每一位的安稳日子。”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反对的声音也很强啊,都说劳民伤财。”


    陈寅洛身体前倾,“议长,这是功在千秋的政绩,更是……利在当下的实惠。”


    他接过身后严彬递来的卡,向前一推,“议长,我的诚意,绝对不会令您失望。”


    张明达的目光瞬间被那张黑色卡片勾住,刚才还带着为难的脸色,立刻松动了几分。


    陈寅洛的大手笔他早有耳闻,不用查,这卡里的数目就足够诱人。


    “寅洛啊,你的诚意我看到了。但你也知道,议会不是我的一言堂,几个老家伙盯着呢……这事,难办啊。”


    陈寅洛会意:“听说议长公子一直想在能源领域大展拳脚?我刚好有些资源,或许可以帮年轻人一把。”


    张明达脸上的难色这才瞬间化为笑容:“哎呀!你看你,真是太周到了!那……我就替犬子先谢谢你了!”


    他说着,伸手把卡片往自己这边拨了拨。


    “有议长这句话,我就放


    心了。”陈寅洛笑了笑,又对经理说道:“以后,张议长的所有消费,都记我账上。”


    这话像颗定心丸,彻底砸在了张明达心上。他原本还担心陈寅洛只是一锤子买卖,此刻听到他的话,顿时笑得眼睛都眯了,“寅洛啊,你这可太够意思了!以后有事,尽管找我!”


    陈寅洛站起来垂眼看向张明达,“那您慢慢玩,我还有点别的事,先行一步。”


    张明达眯着眼又补充了一句,“寅洛啊,这批新装备……到时候的采购清单,可得先让我的人过过目啊。肥水,可不能流了外人田,对吧?”


    陈寅洛笑了笑,“自然。”


    回到别墅,灯火通明,艾雅竟坐在沙发上等他。


    陈寅洛挑挑眉,“有事?”


    艾雅抿唇。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养伤,但陈寅洛为了陈知念所做的一切,她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心口像是被酸涩浸透了,又翻滚着细密的失落,那失落底下,还藏着连她自己都瞧不上的嫉妒。


    她抬头,看向他。


    “洛哥,从我十四岁开始,就一直跟在您身边。是您将我从泥沼救出来,给我一口饭吃。”


    “这么多年,我不敢有别的念头……我一直以为你眼里只有大局,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人上心。”她喉间轻轻一哽,“可现在我才知道,不是不会,只是那个人……不是我。


    “我知道自己不该说出来的,但是我忍不住。”


    没等陈寅洛反应,艾雅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耗尽积攒了十年的勇气,毫无征兆地伸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将发烫的脸颊埋在他胸前。


    “如果你的心里真的能装下一个人,如果你真的可以动心爱上一个人,那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我?”


    听到这话,陈寅洛的眉心重重拧起,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真的很感谢昨天安慰我的小宝宝们,没有一一回复了,你们真的让我心情有变好。


    写文就是不断崩溃不断治愈的过程吧~~谢谢啦


    下一章!!要开始赶感情进度了


    第49章


    “松手。”


    陈寅洛的声音冷的像块冰。


    艾雅身子一僵,非但没松,反而抱得更紧。她从来没离他这么近过,他的体温、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哪怕这份靠近全是她的一厢情愿,也让她产生了“他好像也在回拥”的错觉。


    “我不松……”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洛哥,就这一次,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下一刻,陈寅洛就抬手钳住她手腕,迫使她松开。


    他冷冽的眉眼沉了沉,一言不发走向沙发,从烟盒掏出一根烟点燃。直到烟燃了半截,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裹在烟雾里,更显冷硬:“什么时候的事?”


    艾雅喉咙涩得发疼,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从一开始。”


    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


    “明天,你就去巴斯蒂亚盯着那边的生意。”陈寅洛突然开口,“不要再跟在我身边了。”


    艾雅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洛哥,你要把我调走?”


    巴斯蒂亚是边境小城,偏僻又混乱。说白了,就是个流放的去处。


    “是。那边的事需要可靠的人,你去最合适。”


    可靠的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洛哥,我……”


    陈寅洛骤然抬眼,“艾雅,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艾雅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喜欢了、追随了十年的男人。


    男人眉眼疏冷,眼底没有半分动容。


    半晌,她缓缓低头,泪水砸在地上。


    “……好,我明天就去巴斯蒂亚。”


    ——


    “喂?是小李吗?毅衡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消息?”


    陈家客厅里,苏婉焦急地对着话筒那头询问。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疲惫:“嫂子……我们派去搜救的第一支小队,已经失联三天了。刚才收到消息,派去寻找他们的第二支小队,也失去了联系……毅衡大哥他们……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全都失联了?”苏婉的声音瞬间失去了力气。


    为什么,念念好不容易才回来,为什么毅衡又要出事。


    “是的,嫂子。”小李的声音里满是愧疚,“我们已经在加派人手寻找了,可昂蒂弗现在局势太乱,到处都是武装冲突,我们的人根本没法深入……”


    后面的话,苏婉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手里的手机倏然摔落在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往后倒去。


    “妈妈!”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陈知念,瞬间冲了过去,一把扶住苏婉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手碰到妈妈的手臂时,才发现苏婉浑身都在发抖,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妈妈,你别担心,爸爸一定会没事的!他答应过我们,会很快回来的,他从来不会失信的!”


    “念念……怎么办啊……”苏婉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你爸爸他……他会不会……”


    “不会的!”陈知念打断她,用力摇着头,眼泪掉得更凶,却还是紧紧抱着妈妈,“爸爸那么厉害,他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我们再等等,再等等就会有消息了!一定会找到爸爸的!”


    三天时间像三年一样漫长,苏婉几乎就没合过眼,每天都坐在客厅,盯着电话,期待下一秒电话就会响起,话筒里会传来陈毅衡的声音。


    餐桌上的饭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最终还是原封不动地倒掉,母女俩都没什么胃口。


    陈知念强撑着精神,每天雷打不动地给议会办公室、外交部打去电话,可得到的答复永远是千篇一律的敷衍:“陈小姐,请您耐心等待,我们正在与昂蒂弗方面积极交涉,一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您。”


    “积极交涉?”陈知念握着电话,忍不住质问,“已经三天了!我爸爸和两支小队失联这么久,你们所谓的交涉到底有什么进展?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具体的时间?”


    “陈小姐,外交事务本就复杂,昂蒂弗当前局势特殊,我们需要时间协调各方资源。请您理解,我们比您更希望找到陈先生。”


    “我爸爸还处在危险中,随侍可能危及生命,你们让我怎么理解?!”


    没等对方再说什么,她猛地挂了电话,转身就看到苏婉站在楼梯口。


    “还是……没有消息吗?”苏婉的声音轻飘飘的。这几天,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常常坐着坐着就走神,手里攥着陈毅衡的照片,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陈知念连忙走过去,扶住妈妈的胳膊:“妈妈,他们说还在交涉,肯定快有消息了。”


    苏婉却摇了摇头,“念念,你不用安慰我了。”


    “官方要是真的想找你爸爸,怎么会拖这么久?他们就是在敷衍我们,在拖延时间……”


    “妈妈!”陈知念打断她,“不会的!爸爸是去昂蒂弗公干,官方没有理由不管他!也许是局势真的太乱,他们需要时间……”


    话没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昨天,她托同学的爸爸打听消息,那位叔叔在外交部工作,私下里跟她说,议会根本没把陈毅衡的事放在优先处理的位置,张明达议长最近忙着推进什么军事预算提案,对失踪人员的搜救工作只是象征性地安排了人,根本没有投入实际资源。


    “我知道你在硬撑。”苏婉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颊,“这些天,你每天偷偷哭,眼睛都肿了,妈都看在眼里。”


    陈知念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落在妈妈的手背上。她扑进苏婉怀里,压抑的哭声终于爆发


    出来:“妈妈,我好怕……我怕爸爸出事,我怕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官方根本不管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


    苏婉抱着女儿,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母女俩紧紧依偎在一起,哭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陈知念猛地抬起头,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希望。会不会是爸爸有消息了?她立刻擦了擦眼泪,快步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林叔的副手小李,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看到陈知念,眼神里满是愧疚:“知念,嫂子在家吗?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苏婉走了出来,满怀希冀:“小李,是不是找到毅衡了?”


    小李低下头,双手把文件袋递过去:“嫂子,这是我们私下里搜集到的消息。昂蒂弗东部的武装势力最近控制了几个临时据点,我们的人查到,第一支失联小队的通讯设备,在其中一个据点附近被发现了……但是,暂时还没有找到人的踪迹。我们想请您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能帮忙联系上那边的势力,打探一下陈大哥的消息。”


    “武装势力?”苏婉接过文件袋,手指抖得厉害,“官方不管,让我们自己去找武装势力?”


    小李的头垂得更低:“嫂子如果没这方面认识的人,那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苏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而就在这时,陈知念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陈寅洛。


    他一定有办法的。


    陈知念抿紧了唇,眼底闪过一缕坚定。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为了爸爸,她也必须走下去。


    ——


    第二天陈知念就向学校请了假,一大早就到了议会办公大楼下面等候。


    她没有陈寅洛的联系方式,但每周一都是议会的例行会议,他作为议员,一定会出现在议会办公大楼。


    她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站定,目光紧紧盯着大楼门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升高,可她始终没看到陈寅洛的身影。


    陈知念下意识攥紧了掌心。她怕见不到他,更怕见到他,自己连开口求助的勇气都没有。


    可一想到爸爸还在昂蒂弗生死未卜,想到妈妈昨晚绝望的眼神,她又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为了爸爸,她不能怕。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大楼门口,车身锃亮,一看就价值不菲,陈知念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紧紧盯着车门,看着严彬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拉开了后座车门。


    下一秒,陈寅洛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陈知念下意识上前几步,走到大门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陈寅洛大步向前,漠然的视线扫来,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就面无表情地移开,脚步丝毫未停。


    一股难堪瞬间涌上心头,陈知念咬了咬唇,压下心里翻涌而起的羞耻,鼓起勇气朝他追去两步。


    “陈……陈议员。”


    陈寅洛垂眸,脚步稍缓。


    犹豫了两秒,她还是逼着自己小声叫出那个让她羞耻到指尖发麻的称呼:“小、小叔叔……您……有时间吗?我想求您一件事。”


    陈寅洛皱了皱眉,他今天的会议要敲定军事预算的关键条款。


    严彬上前一步,对着陈知念客气地说:“陈小姐,洛哥要去参加议会会议,有什么事,等会议结束再说吧。”


    陈知念一愣,眼里的光瞬间暗了几分。她怎么忘了呢,陈寅洛本来就是来参加会议的。


    她连忙往后退了半步,“对不起,是我太冒失了……那我就在这等您可以吗?”


    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向陈寅洛。


    陈寅洛挑了挑眉,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收回目光,转身继续朝大楼里走去。


    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作者有话说:[害羞][害羞][害羞]在线乞讨,求营养液~~~[让我康康]


    第50章


    陈知念站在那个角落,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脚底板早就麻了,却不敢离开一步。


    期间有安保人员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她只能低下头,佯装自己很忙。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会议室的大门终于被推开。穿着西装的议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人潮像流水般涌出,陈知念的视线不断搜寻,却始终没有找到她要寻找的人。


    她的目光掠过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面孔,心跳越来越快,陈寅洛会不会从别的门走了?他会不会根本就忘了她还在等?


    就在人潮快要散去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陈寅洛走在人群后面,严彬跟在他身边,正低声汇报着什么。


    陈知念立刻就冲了过去,脚步因为长时间站立而有些不稳,差点撞到一个路过的议员。她连忙道歉,然后快步走到陈寅洛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小叔叔,您终于出来了……”


    陈寅洛的脚步顿住,视线平平扫过来,黑眸里没什么情绪。他没说话,只是微微侧身,绕开她,继续朝外走,步伐没慢半分。


    “小叔叔!”陈知念赶紧小跑着追上去,“请给我几分钟时间好吗?就几分钟。”


    他走的大步流星,头也不回,陈知念只能一直小跑着追在后面。


    很快就到了议会大楼门口,黑色轿车早已等候在那里。陈寅洛径直走过去,严彬快步上前拉开后座车门,他弯腰就上了车。


    陈知念的脚步猛地顿住,看着那扇敞开的车门,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拉扯。


    一个说,别去,他根本不想帮你。


    一个说,为了爸爸,不能放弃。


    几秒钟后,她咬了咬牙,快步冲上前,径直弯腰坐在了他身边的空位上。


    车门刚关上,她转头看向陈寅洛,眼底满是恳求,“求您,听我说几句话。”


    陈寅洛的视线终于垂落,扫了她一眼,吐出一个凉薄的字眼:“说。”


    陈知念放在膝盖的指尖局促地蜷了蜷,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才有些没底气地开口。


    “小叔叔,我爸爸,他在昂蒂弗失联了……”


    话一开口,强忍的泪水就涌了上来,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保持清晰,“我们派去找他的人,也全都失去了联系。官方那边……他们只会敷衍我们。”


    她仰起脸,泪水终于从眼眶滑落,“小叔叔,现在只有您能帮我了,求求您……”


    陈寅洛的眸光落在她红红的眼眶,随即冷漠地移向前方:“我凭什么要帮你?”


    “对不起,”陈知念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这很冒昧,也很可笑,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情急之下,她下意识地靠近,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住了他的西装袖口。


    “求求您,救救我爸爸……”


    陈寅洛视线落在她指尖,转了一圈又回到她脸颊,声线惯常的冷硬:


    “陈知念,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你招招手,我就得摇着尾巴凑过来?”


    陈知念圆睁的双眼怔了一瞬,急忙摇头:“不是的。”


    他语气讥讽,“你好歹也算是高级中学的优秀学生,总该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她怔怔问。


    “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空手套白狼。”


    她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捏住他衣袖的手也羞愧地垂落到膝上,她的头快要埋到胸前,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窘迫:“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她讷讷地张了张嘴,脑中飞速转动,忽然抓住了一线希望。


    她又蓦然抬头,直直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请问,那天……”她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那天你在车上的话,还作数么?”


    陈寅洛静静看着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像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急切地补充,“我、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求你救救我爸爸,可以吗?”


    “陈知念,”


    他开口,她心里又骤然升起一丝希望。


    “你求人,就只会动动嘴?”


    陈知念茫然地看着他,但下一瞬,她就立刻领悟到他的意思。


    她想起那个粗暴的吻。


    仅仅犹豫了一秒,她就撑起身子,双手抵上了他的肩膀。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垂着眼,慢慢贴近。


    他的唇色不算深,是偏淡的蔷薇色,唇线却生得锋利,抿着的时候总透着几分冷硬,此刻也没什么弧度,就这样平静地轻闭着。


    她屏住呼吸,颤巍巍贴了上去。


    触感微凉,却出乎意料的柔软,与他周身冷硬的气场截然不同。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侵入她的感官,并不浓烈,谈不上好闻,却也没有想象中令人抗拒的辛辣。


    清浅的一个吻,一触即分。


    陈知念正欲后退,一只手却倏然扣住她的后脑勺,他手腕一用力,她整个人就不受控地往下坠。


    他什么也没说,俯身便吻了上来。


    不再是粗暴的发泄,也不是一触即离的轻啄。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他的唇瓣在她唇上辗转流连,呼吸交错间,所有的空气都仿佛被掠夺,只剩下彼此唇齿间濡湿的声响和越来越烫的温度。


    陈知念下意识地偏头想躲开,却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固定住下颌。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唇瓣轻轻吮吸着她的下唇,力道不重,却带着点挠人的痒,让她的心跳失序得更厉害。


    不等她反应,他已经无师自通地撬开了她的齿关,舌尖探入其中,缠绕住她的。他的动作时轻时缓,时而温柔地勾缠,时而带着点浅淡的掠夺,每一次交缠都让她的心跳漏跳半拍,呼吸越来越急,连指尖都开始发麻。


    陈知念只觉得头脑昏沉,氧气稀薄,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他才稍稍退开半寸,唇瓣却依旧贴着她的。


    “陈知念,这可是你自己找上来的。”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点情/欲的喑哑,与片刻前的冰冷疏离判若两人。


    陈知念垂落的睫毛颤了颤,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而这个明确的回应,很好的取悦了陈寅洛。


    他翘了翘唇,俯下身来又轻轻落下一吻,旋即松手放开了她。


    终于得以自由,陈知念立刻脱力般地向后缩了缩,还来不及平复呼吸,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手机拿来。”


    陈知念愣住,脑子还没从刚才的眩晕里完全清醒过来,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陈寅洛又不耐烦了,“快点。”


    陈知念只能顺从地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他。


    陈寅洛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输入了一长串数字,随即点了保存,丢回给她。


    “把陈毅衡失联的地点、时间,还有你们查到的所有详细情况,现在就发给我。”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越详细越好,别漏了任何细节。”


    陈知念呆怔地看着手机屏幕,通讯录里多了一个新的联系人,备注是明晃晃的两个大字。


    ——债主。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谢谢。”


    看着陈知念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陈寅洛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他抬手轻轻捏住她下巴,晃了晃。


    “喂,我保证陈毅衡一根毛都不掉,完完整整地给你送回来。”


    “你能保证什么?”


    陈知念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承诺,只能小声试探:“你想要我保证什么?”


    陈寅洛的指尖在她下巴上轻轻打着圈,带着漫不经心的狎昵:“简单。随叫随到。”


    “不行。”陈知念毫不迟疑地拒绝。


    陈寅洛倏地蹙起眉,眼神变得危险,“刚求完人,转头就翻脸就不认人了?”


    “不是,我没有。”陈知念脸颊微红,小声解释:“我、我平时要上课,白天根本没时间。而且妈妈还在家等我,晚上我必须回去陪她,我不能……不能随叫随到……”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说越没底气,生怕自己的拒绝会惹他生气,生怕他会收回刚才的承诺。


    陈寅洛看着她眼底的慌乱,看着她因为着急而微微泛红的鼻尖,捏着她下巴的力道渐渐松了下来。


    他其实也没真的想让她随叫随到,只是看不惯她这副总想跟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


    “上课、回家,这些都可以。”


    “但我找你的时候,不准不接电话,让你出来也不准找借口推脱。”


    陈知念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他竟然同意了?


    她连忙点头,像小鸡啄米:“我知道了!我保证,我一定不会不接电话,也不会推脱的!”


    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陈寅洛的唇角微微上扬,但转瞬又压了下去,恢复了之前的冷硬模样:“行了,赶紧把陈毅衡的情况发过来。”


    “好!”


    陈知念飞快低头,把小李叔叔给她的全部资料保证一个不落地发了过去。


    发完后,她扬起头,看着他立挺的侧脸,小声问道:“小叔叔,那……我走了?”——


    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我为小情侣扛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