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的精神不太正常,在场众人都看出来,目光涣散,手脚不受控地胡乱摆动,头像小鸡啄米似的前后点动,像陷入幻觉,十分抗拒他人接近。


    为免碰伤,曼努埃尔钳制住她,其余人围成扇形。


    隔间门被逐个推开,阿瑞斯在最里侧发现了罪魁祸首,一颗手腕粗的毒蘑菇,它缩在墙边,一动不动,伞盖剔透得像白玉,混杂着粉色,底部菌丝聚拢成团。


    怀疑她就是被这东西影响,脱掉上衣,臂膀露出来,包裹住手掌,扯住它的根系,倒吊着提出来,这会儿表现得倒像死物了。


    先才还一蹦半米远,现在装死,晚了。


    左肩上趴着的黑狮沿着肩膀走到右边,顺着肩胛骨,抬脚一跃,扑向手背,眼见它要伤害嫌疑犯,阿瑞斯扣住它的脖子,“别乱来。”另一只手拎着它的后颈,结果这两都悬在空中。


    黑狮的四肢还不断伸长,似乎想抓挠另一颗蘑菇,攻击性这么强,它今天怎么了?阿瑞斯一面按住它,一面准备转交物证,放在自己这儿不太安全。


    目光梭巡,绕过宋晓宇,将包裹着的真菌转交给蜜蜂兄弟,松手时自己的精神体又厉声嘶叫,不情愿地试图挣脱,被捶打两下才老实。


    山昊先观察体征,无异样,嘴里还会说胡话,“长官,救我,有怪物……”想伸手接她,但对方紧抓着曼努埃尔不放,像当成了救命稻草,触碰时不停挣扎,还把人面罩给扯掉了,血色黏膜露出来,但无人在意,全部视线都聚焦于他怀里的女人身上。


    “先带她出去,再搜一下这里。”


    长期捂着的疤痕接触到空气,感到一丝凉意,曼努埃尔没空在意别人眼光,一只手臂钳制住上身,箍紧两只胳膊,另一只手抓住膝盖,箍得紧紧的,任由对方像蚕一样在怀里蛄蛹。


    空战组的人领着他们走向医疗间。


    白塔里不可能突然出现污染物,人员进出需要检查,每周都要消检,除非有人私自带入。


    虽然它能致幻,但似乎没有嗜血欲,自从被发现后,缺乏攻击性,到目前为止,除了徐珊珊,没有其他人受它影响,产生异化。


    比起污染物,倒更像是谁的精神体。找来检测仪探了一下,指示灯显现绿色,再照向阿瑞斯肩头的黑雾,橙红色,又找了几人检测,有深有浅,仪器没有问题。


    那这只能是向导的精神体了,哨兵的不会这么低。


    山昊令人调出走廊监控,今夜只有几人进出卫生间,询问后,说都没有见过这蘑菇,也没有别的向导来过。


    那结果很明显,她召唤出精神体了,昨夜的昏睡是觉醒的前兆,而现在,应该是被误伤了,考虑到这么多年,她和自己的精神体没见过面,把它认成怪物也很正常。


    结论出来,室内的众人都沉默了,被自己的精神体吓晕还是头一份,像是有点火力全打在自己人身上了。洛伦斯也愣了一下,看向手里的精神体,力道松懈,向导小姐的精神体?刚才抓得有点用力了。


    解逸飞提来一个金属笼,“还不清楚它的能力,可能有一定致幻性,先放进去,等她醒来再说。”洛伦斯点头,揭开布料,将它放入,笼门紧锁。


    女人被平躺着抬到一张束缚床上,脖子、手、腰、脚踝都被束带勒住,口中塞上胶球,放置咬舌,这本是用来铐出现异化的哨兵,今天有了另一种用途。


    她的迷乱持续了不到两分钟,身体停止抖动,眼珠不再乱转,逐渐恢复清明。


    而那颗蘑菇则扣在合金罩里关着,透过监控和可视窗可以看清里面的动态,见没人了,它开始扒拉自己的菌丝,逐渐爬满内部,一旦有人靠


    近,就开始装死。


    怎么感觉这脾气有点像……


    眼皮轻颤,她要醒了,醒过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长官,其他人也凑上来,平时嫌他凶,此时却觉得可靠,泪水扑簌簌地落下,“唔唔,”只能发出呜咽声。


    听到她的哭声,众人扑过来,围成一圈,每张脸上都是担心的神情。曼努埃尔心神一颤,头侧倾,知道她没事了,重新戴好面罩,找个空位看着。


    她手指挣动,但手腕抬不起来,只能侧过头示意。眼神恢复神采,重新聚焦,看来是清醒了,一只手取下她嘴里的东西,她终于能张嘴了,“长官,有怪物要吃我!”


    泪水完全掉下来,太恐怖了,有好多“鬼”围着她,阴恻恻地想拿戟刺穿她烤肉。


    “你说的怪物是这个吗?”


    一个金属笼被提过来,透过可视窗,看见里面的蘑菇,瞪大了眼睛,害怕地后缩,“对,就是它,它会跳!”


    如果不是手被铐着,她简直想缩到对方身后,会跳的鲜艳蘑菇,难道这不诡异吗?蘑菇是真菌不是动物,它不会动,不能动,那家伙扭着伞柄一蹦老高,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菌。


    见她看过来,菌丝生长,甚至还往金属里钻,冒出尖,这惊人的渗透力,解逸飞将它抬远,取出更高级别的隔离罩,把它关进去,按照种族习性,将温度调高,果然不一会儿就恹恹地停止活动了。


    山昊:“它是怎么出现的?”


    见她好转,夏广礼亲自动手,将束带解开,上半身逐渐恢复自由,接着是下身,终于能坐起身,一杯温水被递到手边,夏广礼挡在她和金属罩之间。


    额上冒出冷汗,她开始回忆那段经历,陈述完后,众人沉默,她环视一圈,诧异道:“你们不会不信吧?真的!”


    见有人默不作声地转头,身体颤抖,发出压抑的喉音,好像她在说胡话一般。她绷不住了,“他们把我吊起来,要用火烤我,”


    解逸飞:“我相信你。”


    “还是队长好。”


    哟,这就好了?阿瑞斯努了努嘴,不置可否。


    “你出现幻觉了,我在你身边,没有人能拿你做烤肉,”山昊看向隔离罩,不着痕迹地引导:“它的污染程度很低,应该不是污染物,而是精神体。”


    “那太坏了,谁拿精神体吓唬我?!”


    她一定跟他势不两立,这些天来到白塔,她一直矜矜业业,工作、交友都如履薄冰,谁也不招惹,怎么还无缘无故来害她?这口气她咽不下去,一想到那恐怖场景,估计能形成心理阴影。


    拧着眉,气愤地看向在场的每一位哨兵,他们只是鼓着脸,似乎在憋笑,惹得她更气了,贝齿咬着下唇,难道是合伙起来整她,嘴巴撅起来,有点难过,亏她还把他们当朋友。


    见她想不通,还产生误会,山昊便直接戳破,“那是你的精神体。”


    “我?”


    “对,你看,”他一一数去,“空战组的人,真菌会飞吗?”手指向自己,“蜘蛛,”看向曼努埃尔,“灰狼,阿瑞斯是狮子,这里没有别人了。”


    可是……真菌也不会跳啊,它会蹦跶,也有可能会飞吧。


    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夏广礼转身接过隔离罩,提到她跟前,通过监控她看见了里面的粉嫩蘑菇,短胖肥美,菌丝倒很长,看起来很好吃,但战力就不敢想象了。


    自由飞鸟的梦在离她远去,兔子也行啊,哪怕是株草呢?


    了解二者关系,她也没那么害怕了,手掌覆上金属表面,看到里面的家伙也往这边长出菌丝,奇异的是,它好像只有这么长,这根变长另一根就变短。


    算了,都穿越了,还讲什么物理。


    “小家伙,你有什么用?”话刚说出口,她就觉得自己有点太功利了,它还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宝宝。


    她看向夏广礼,“可以打开吗?”


    担心失控,夏广礼将隔离罩拿远了,戴上手套,“不急着接触,它还没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能力。”


    “好,”那罩子向上收拢,它的菌须蠢蠢欲动,又想蹦出来,靠近主人,又害怕被这群人攻击,刚才那只“猫”也够吓人的。


    时刻准备着,见它还算老实,其他人也松了口气。


    “嗨,”她稍稍点头打招呼,“你能听到吗?”


    它摆了个圈,因为菌丝不能断开,像一个歪斜的阿拉伯数字九,意思是能,这也太古怪了,你连耳朵这个器官都没有,为什么能听见。


    “那你能看见吗?”


    还是一个圈,哇塞,嘴往两边张开,我的超能力菌,“你认识我吗?”


    它比了个心,好家伙,还真是她的精神体,两人一体两面,她忍不住埋怨:“为什么要吓唬我?”


    它开始摆成波浪线,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最终画了一个叉。因为自己的精神体也经常闯祸,阿瑞斯忍不住帮它辩解两句,“它可能还控制不住自己,不是故意的。”菌丝表示赞同。


    算了,没必要自己为难自己,谁没干过错事呢。


    “下次不许了。”它又摆了一个圈。


    “好吧,那你过来。”


    于是众人就看见一颗跳动的蘑菇,从空中一跃到束缚床的围栏,然后又跳到她腿上,伸手戳了戳,只见对方又把自己盘成一团。


    诡异,太诡异了。她感觉自己有点掉san了,但总会熟悉的,她洗脑自己,其实蘑菇是会动的,没什么大不了,真菌可是自然界的分解者,没有我们真菌,碳循环怎么正常流动,我了不起,我骄傲。


    这样想着,逐渐接受它。


    女人看了一会儿,没出现众人担心的抵触情绪,反而是把玩了起来,对方却害羞地躲着她,只准她碰菌须,不准摸上方的子实体。


    “好吧,给你取个名字吧。”


    它伞盖的粉色流动,显然很期待,“小白怎么样?”


    没想到得到这样敷衍的命名,它愤愤地画了个叉,表达不满意。


    “不喜欢,那小粉怎么样?”她故意逗它,小小的报复一下。


    “徐珊珊,”她抬起头,长官来话,“你试着把它收回去。”看来他是担心自己跟阿瑞斯一样,精神体出问题。


    “你能回去吗?”她也不知道怎么操作,问了一句,对方就突然消失了,于是摊开手,看向众人。


    “不好意思各位,让你们担心了。”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这一晚的紧张刺激,让众人的心像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在化解这场危机后,连雄竞的心都没了,只剩下感激和后怕。


    没再继续停留或挽留,后续的表演活动被取消,一行人送她回宿舍,不断加人,直到电梯发出警告,才不得不下去,目送他们离开。


    “明天我给你请假,好好在宿舍休息。”


    “明天是我第一天上班啊?”她看向长官,提出疑惑,对方幽幽地盯着她,直到把她逼得低下头,收回疑问。


    “待在宿舍好好休息。”没得商量,不容许更多意外状况发生。


    “好,长官!”


    第22章


    回到宿舍,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极安静、没有任何人打扰,窗外寂寥无人,只有山岗上的点点星光。


    房间宽阔,墙体厚实,隔音效果强,灯光开启,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没多少睡意。


    不一会儿,背包和纸箱被机器人送到门前,里面放着借阅的图书、卫生用品、礼物和手工材料。与此同时,长官来信:【东西我让人送上去了,明天休息,可以和你的精神体多接触一下】


    【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接着甩过来一个链接,下面是账号和密码:【下载这个软件,这是治疗室终端。你可以在上面查看访客,设置偏向,对不礼貌的哨兵进行拉黑、投诉】


    她回复:【好的,长官。我下去研究研究】


    打开门,让小机器人进来,指着桌子,让它将东西放在上面。


    周日晚上惬意无比


    ,更爽的是明天也不用上班。


    她从袋中掏出一团纯黑色的羊毛,取出固定工具,坐在书桌前,一边登录星网听歌,一边取出一片羊毛,开始戳戳戳。


    前奏抓耳,听着听着,腿不自觉地跟着抖动,它节奏感强,旋律轻快,将它收藏进歌单,点开歌词翻译一看,隐晦的小黄歌。


    没关系,反正她听不懂,还是个人创作歌手,唱得不错,点个关注。


    时间无声流逝,后腰泛酸,只做好两边翅膀的底,收起来明天接着做,既然不能送,她打算给自己做小动物手办,留作纪念,摆满展示柜,一定很壮观。


    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碳酸饮料,浏览新闻,头条消息是南部失地有显著进展,点击加载,网页冒出一个红色感叹号,后面提示:部分画面可能引起不适,请慎重观看。


    点击确认,果然看到血肉模糊的现场,喝口冰镇可乐压压惊,循环外放刚才的歌曲,往下滑动,不知觉时,精神体出现,蹲在她的左手边,一起观看。


    它不占位置,也不发出声音,是个很好的搭子。说完这句话就出问题了,那家伙蹦到前面,菌丝铺满整张屏幕,好像对画面里的内容很感兴趣。


    那都是污染物啊,被渗透的土壤、河流、湖泊。它却跟看到什么美食似的,一见到就扑上去了,倒拎着放回桌上,因为它不愿意让自己碰上面,就只能拽住菌丝。


    “那是假的,”她对这家伙有点头疼,将易拉罐递过去,“喝不喝饮料?”


    它还真把菌丝抬起,搞得她有些奇怪,“等一下。”真喝啊你,她怎么不知道精神体还要吃东西,上网搜了一下,发现多数精神体无需进食。没办法,只能给领导发消息。


    【长官,我的精神体想吃东西。】接着向他描述了一下情况。


    提示音响起时,卫生间暖灯发热,热水从顶部灌下,头发浸湿,在皮肤表面覆上一层水膜,关闭龙头,手伸向毛巾,擦干看消息,回复道:【正常,不要喂被污染的食物】


    她的手放在旋钮上,控制屏幕亮度,亮起、关闭、亮起、关闭,看菌丝一次次伸手接触屏幕,又缩回来,逗小孩真有意思。


    【它好像就想吃污染】


    ……


    【明天我们再去做一趟检查。】


    通常,污染是避之不及的东西,因为它会摧毁人的精神,最终将人异化成一个怪物,每次外出执行任务,都会受到影响。


    它会在精神海中聚集成结,挤占空间,最后以一种高能状态爆开,从而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生理构造,异化成堕落种。


    向导能够疏解它们,让高危能量聚合体变成更安全、稳定的低能量体。在治疗过程中,可能存在污染经由精神链接,入侵向导,但向导的精神稳定性更强,很难被影响,不久就会消散。


    但它仍存在于精神海中,分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哨兵自行承担,当然也会有向导愿意主动帮助对方,吸收消化一部分,但这会给自己带来风险,并不是强制要求。


    一般只会对永久标记的哨兵这样做,算是表示对他负责,是自己罩着的人。


    这也是哨兵不能在短期内,频繁出任务的原因。如果精神海不稳定,即使是低能量的污染,也有可能会无法承担,导致异化堕落。


    至于吃污染……


    如果它真的能做到,并且效率较高,可能会给世界带来新的可能,另一次惊喜。


    第二天上午,两人去了一趟精神体检测中心。


    山昊:“前面有个垃圾桶。”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易拉罐,摇头说:“这个暂时不丢,”她抬高,把它放在阳光下,旋转角度,有一个凹口,哪里的皮层很薄,几乎可以透光,再往里旋转,还有数个小豁口。


    早上起床时,她准备将垃圾丢进回收箱,发现了这不正常的现象,她的精神体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出来,把这瓶子给啃了,就这么饿?


    这玩意能吃吗?


    男人伸手接过去,“你是说,这是它做的?”


    她点头,把它召唤出来的时候,对方还很兴奋地承认了。


    两人走进大厅,根据预约,她随着引导走入一个纯白色房间,这里没有任何检测仪器,一个女人走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体型庞大,好似深海章鱼一样的巨物。


    “别紧张,先坐下聊聊吧。”


    她接过对方喝下的温水,召唤出精神体,不一会儿,眼睛眯起来,逐渐失去了意识。蘑菇见主人昏迷,也剑拔弩张地试图攻击,冲上前,被一团墨水喷射,还没靠近,就也歪七扭八地晕倒在地,被触手裹住,放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过了许久,她悠悠醒来,得知检查已经结束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没有实感,走出房门,看见他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还在回消息,也跟着靠过去。


    桌子上摆放着早餐和茶水,问她要不要吃点,摇头拒绝了,抬头一看,竟然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快到中午了。想问一问它发生了什么事,但它没反应。


    问卷填完,两人走出检测中心,一块吃午餐,不一会儿,报告单传送到光脑男人光脑上,他往下浏览,文件焚毁。


    “你的精神体可以吃。”


    嗯?


    “饮料罐?”


    指节敲击桌面,他纠正道:“污染。”


    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点点头,继续往嘴里投葡萄,“那很厉害了。”


    “什么时候,你的精神体恢复好了,及时告诉我。”


    “好的,长官。”


    他们吃完往外走的时候,正碰上一群人来食堂,一个女人朝她打了个招呼,没反应过来这是谁,长官开口:“南希队长。”


    “中午好,”她从队伍里走出,挥手让其余人先去打饭,转身朝她,“你好,珊珊向导。”


    长官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一步,将她挡在身后,“你们最近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她的眉毛一抬,“有事吗?”


    “是这样的,”男人的脸侧过来,“她这两天第一次做疏导,我想找一个污染度低,精神稳定的哨兵,帮她渡过第一次疏导,希望他能非常的克制。”


    “可以,没问题。”她点了点头,纠察队的大部分队员的精神波动都低,和普通哨兵比起来强的不是一点半点,正因如此才被选入军警,在面对堕化哨兵时还能保持理智、冷静。想找这样的人不难,她自己也算得上。


    “还有什么要求吗?”


    “第一次但不要笨手笨脚,听话、等级不要超过A。”低头看向她,南希笑嘻嘻问道:“你对植物有什么偏好吗?”


    她摇了摇头,“那银杏行吗?”这是最稳定的一科了。


    “可以。”


    “好的,珊珊向导,那我们加个通讯,到时候我会把他的信息发给你,你在后台优先通过就行。”


    长官截断,“直接联系我就可以。”


    门后电梯打开,他率先走进去,她也跟着进去。


    电梯上行,长官的脸映照在门上,“做精神疏导的时候,不要让它吃太多了,你的精神体,不一定消化得了,知道吗?”


    “可以吃吗?”


    “可以。”他默不作声地点头,仿佛是为这而生的,完全没有副作用,只是这行为意味亲密。


    “在结束后,他可能会对你产生一定依赖,这是正常现象,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不用搭理他,否则对方会越陷越深,走出不来,明白吗?”


    她点头,听说过患者爱上心理医生这种事,但为了长期稳定的工作,她还是不要把工作和生活混在一起,“我会保持一个专业的态度,长官。”


    电梯门打开,“好,你回去吧,晚餐时间我来接你。”


    她走进宿舍,躺回沙发上,过了一会儿,精神体终于醒了,把它喊出来,它的菌丝和子实体都被染成黑色,跟被漆泼了一样,上手想擦一下,却发现脏的不是外面,而是内部。


    “你怎么了?”


    对方跟醉酒似的,最后摇摇晃晃比了个爱心,看起来没事,她躺靠在沙发上,开始翻阅向导手册,毕竟明天就要工作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翻开半本,又发现对方身上


    的颜色逐渐淡去,还有点发热,好像是没事了,又想起长官的嘱咐,就将消息发了过去。


    今天度过了很咸鱼的一天,差不多到睡前,它终于消化好,菌丝还变长了一丢丢,可惜肉眼看不出来,主人也没发现。


    它的主人正反复翻看那一本向导手册,只希望明天工作不要出岔子。


    第23章


    第二天,她早早等在静音室。绿色指示灯闪烁,哨兵的投影出现在桌前,和软件上的照片对上了,是那天她见过的纠察队员。


    卡尔,等级为A-,金发碧眼,精神体为银杏,惹人注目的是他已经二十八岁了,据长官说,他还相当年轻,受益于精神体,他们拥有更稳定的精神海、更缓慢的衰老速度,平均比其他哨兵多活二十五年。


    确实如此,那天她看见对方,也觉得是个年轻小伙,看起来还略带青涩,没想到已经奔三了。


    真是神奇的世界,她看向桌子上盆栽一样躺在陶瓷花盆里的小蘑菇,不知道它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帮助,真菌也是很神奇的生物,对吧。


    他提前十分钟到的,候在门外,不远处有警卫站岗。她准备已久,也不打算等到点,直接开门让他进来。


    “卡尔,你好,又见面了。”


    他今天没有戴白色头盔,就像普通哨兵一样,身上穿着贴身的衣物,可以窥见身形,脖间系着的项圈侧面闪着绿灯,表明他此时精神状态良好。


    两重门合拢,她略带紧张地将他带到椅子前坐下。


    “首先,我想感谢你和南希队长。”


    卡尔:“向导小姐,这是队长对我下的命令,但更是我的主动诉求,我十分荣幸能够拥有这个机会。”


    她有些好奇,“你们精神状态稳定,是不是不太需要精神疏导。”


    他略微思索后,说道:“大多数情况是这样的,我们一般不出外勤,不易因为外界因素,诸如气温、湿度、声音、强光等影响。正是因为相对稳定,异化过程缓慢,易于察觉,才被选入纠察队。”


    “那你们队里都是银杏吗?”她想起队长的名片,“南希向导好像也是。”


    “不,还有许多其他动、植物。”


    “好,”她站起身,“那我们开始吧。”


    她尝试隔空呼唤它,对方成功接收到消息,从土里钻出来,朝她蹦来,一路上带着泥点,她无奈扶额,转身看见一株缩小版的树已经立在桌子上了,遗憾道:“我去给它洗洗。”


    “没关系,珊珊向导,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她点了点头,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和那天僵硬的笑容完全两模两样。


    卡尔:“它也喜欢土壤,也许它们可以一起待在土里。”


    还能这样?


    她惊讶地点了点头,转身去把花盆抱过来,拎着它的菌系放在上面,那棵银杏树叶伸长了根系,将自己挪到花盆里,体型再度缩小。


    金灿灿的高大树冠下,一片阴凉的阴影处,蹲着一颗粉白色蘑菇,至于土壤下根系的缠绕,她就看不见了,心想下次要买个透明的玻璃花盆。


    坐在对面的男人突然闷哼了一声,双手从桌上放下来,合在腰前,她疑惑地看去,“呃,你还好吗?”


    她知道自己的精神体是能吃金属的,搞不好还有点凶残,“它伤害你了吗?”这话有点倒反天罡了,哪怕植物系温和,也不是好欺负的。


    卡尔笑着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她之前进行疏导,都是通过自己摸精神体,现在有了小蘑菇,好像自己也可以闲着,但出于对美丽乔木的好奇,仍然凑上去贴近,强势围观。


    徐珊珊:“可以摸吗?”


    “当然。”


    让她想起上小学时,学校操场上的那一棵,直径半米长的银杏树,秋季落叶会铺满一地。手指沿着树干,特有的粗糙树皮,即使缩小,仍然摸得出沟壑。


    再往上是分叉的树枝,由粗到细,不久金叶散落,重新生出绿叶,长出麦穗似的雄球花,她想摸的时候,树叶簌动了一下,她意识到可能是敏感的部位,收回手,将视线转到自己的精神体。


    好像真没她什么事,既然两个精神体相处得很好,她就将注意力转回身前的哨兵,才发现对方的脸连带着耳廓都通红。


    “向导小姐,”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水,艰难地张开嘴,像是遇到了很糟糕的事,搞得她有些紧张,起身想去按铃,这可不兴出事啊。


    第一天上班患者死我病房了,不要啊这种事。


    还没起身,手掌就被握住了,对方的手颤抖着,似乎没什么力气,她稍用一下力,对方就捉不住了,“请别走。”


    饶是这种时候了,还是非常克制,她一想,这也可能是治疗过程中的正常现象,有的哨兵精神链接时是会比较激动,但他这样,倒是没出现过。


    她带着疑惑走近,在单人沙发的扶手边坐下,男人浑身发抖,头颅向上眼,眼睛闭合,但不时轻翻地掀开眼皮,嘴巴张开牙齿却咬紧,偶尔溢出喘息声,都说不出是痛还是爽了。


    她没敢碰他,看见对方的脖子呈现黄光,还算正常范围内,但她不知道,这其实很不正常,对于他们来说,很少遇见这种情况,他是绝对的低危类型,出现橙光的哨兵是不能进入纠察队的。


    这证明对方的精神波动其实非常大,也就是说,当事人的精神海正遭受着强势的入侵。


    她的精神体在对自己进行深度疏导,按理来说,这只会是一次浅层疏导,甚至只要做到抚慰的地步就足够了,对他而言,剩下的慢慢消化。


    但它似乎并不满足于此,菌丝在土壤里覆盖树木的根系,纠缠在一起,哪怕对方贴到盆底躲避也追上去,强势地从对方身上引渡污染,不知餍足。


    精神海中被钉下标记,一场孢子雨在伞盖下散落,但没有人注意到。


    可怜的男人下意识地想贴近她,却见对方避自己如蛇蝎,她下意识地缩回手,想到堂姐的叮嘱,他还是克制的收回手,紧握在胸前。尽力地憋着,眼睛紧闭,直到憋出泪水。


    银杏树不断长大,直到撑破花盆的陶壁,越来越粗,矮小的小蘑菇逐渐消失于它身下,它的全身逐渐变黑,徐珊珊注意到这一点,又想起长官说的,她的精神体能够吸收污染,可能此时正在做这件事。


    “我牵着你会让你感受好一点吗?”


    “嗯,”对方的声音很轻,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她明白后,毫无疑虑地伸过去,男人手指上扬,但错过了,她扣住另一只手,膝盖抵在分开的两腿中间的沙发垫上,另一只手也五指相扣,整个人埋在他的颈侧,所幸沙发底盘很稳,两人倒在上面,也没有倾倒的迹象。


    终于感受到温暖的接触,和梦寐以求的甘甜气息,卡尔张开嘴,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他的头低下,靠在她肩上,嘴张开,牙齿贴在锁骨处。


    徐珊珊也很紧张,又低头看了看对方的项圈,橙色,闪过一下橙红,又变成了橙色,还好还好,为了这份工作她也是豁出去了。


    “轻点咬,不然我要进医院,你要上法庭。”


    可惜她的话他注定是听不见了,光是控制自己的身体就耗尽了全部力气,他松开嘴,高挺的鼻梁贴着刚才留下水印的地方,脸颊贴着,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用鼻子嗅闻。


    她感到汗珠从他的额头,沿着他的鼻梁,流到她的胸前,然后沿着外套滴落,坠到胳膊,最后是两人相扣的手腕间。


    精神体惹的祸,她得收拾烂摊子。


    眼看着自己给别人做了深度疏导,留下精神烙印,她现在就算说出去也没法洗了。谁信啊,你第一次就把别人酱酱酿酿,还想翻脸不认人。


    她开始机械性地模仿书上的话,“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我就在这里,我会一直


    陪着你。”


    “来,放松……”


    两人靠得越来越近,以至于最后她完全贴在对方身上,以至于男人红润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糊了一嘴,他还蹭来蹭去,行吧,她恨恨地看向躲在树干后,一点影子也没见的小蘑菇,你给我等着,事后再教训你。


    她松开左手,对方不愿意,胳膊抬起,拢着胳膊上攀,直到那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而湿润柔软的唇瓣吻上来,满足让他放弃了挣扎,转而拥向她的后背,让两人贴得更紧。


    水渍声响起,唇舌搅动。


    太可怕了,她想,他已经神志不清醒了,舌头还会动,似乎是不满她的发呆,对方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舌尖。


    男人始终闭着眼,她看向对方的脸,就感觉自己在啃小,但一想对方年纪那么大了,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情欲也在她身上撩起,直接对男人发起进攻。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是已经超出了预约时间。


    她吻得入神,闭了眼睛睁开眼时才发现,他已经睁了眼,湿漉漉地看着她,徐珊珊有些尴尬地想移开,但被抱住,这回比刚见时热情、主动多了。


    她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但又觉得,这不太好。毕竟刚经过疏导的哨兵,对向导的依赖是很强的,更何况是深度疏导,她虽然觉醒了精神体,还是看不见精神力,不知道精神海里,小蘑菇做了什么。


    但只要看见它那黑乎乎的身体,大致也能猜出来。


    “卡尔……”


    “嗯?”男人的声音像拉丝的蜂蜜。


    她在怀里调整了一个位置,这样可以抬手看时间,还行,早上只有这一个预约,“行了,我没别的事,你想抱就抱吧。”


    男人又想把头埋在她肩颈处,还没贴近,她的后脑勺突然被摁住,修长的手指贴着额头,埋进男人胸前,视线漆黑一片,身后传来巨大锐响,附带令人战栗的划玻璃声。


    于此同时,银杏树骤然增大,顶立天花板,完全缠绕住整面玻璃,等她再望过去时,已经不露出一条缝了。


    “发生了什么?”背对着窗户,她没能看到事情的发生经过,没想到白塔也能受到袭击,着实吓了她一条。


    “没什么,你不用在意。”


    是一只黑鸢,也就是俗称的老鹰,看起来是哪位哨兵的精神体,它蹲在外面的空调外机旁,盯着他们看了许久,白天在塔边飞行是违反条例的,他竟还敢试图攻击正在工作中的向导。


    “让我看看,好吗?”


    透过精神体,他看见外面捕捉它的人已经来了,它受到攻击在空中旋转,应该没问题了,将枝条叶片收起来。


    于是徐珊珊看到一只从高空坠落的老鹰,它被从高空俯冲的一只中型猛禽击中,另一只鸟速度极快,她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身影,那头老鹰还试图朝这里飞来,它的翼展大得能遮蔽整面墙,在她脸上投下阴影,靠近了才发现那尖喙,和两只巨大锋利的巨爪。


    它的右脚上挂着脚环,却让她感到熟悉,一时记不起来,好像在哪里见过。见她好奇地起身,卡尔从身后抱住她。


    “不要过去。”


    空战组的人发疯,他们自己内部会处理。


    白色羽毛散开,其中一支落进她窗前,她再一次看见,从高空俯冲下来的游隼,又一次从老鹰的身体穿过,像一道闪电。这一次它彻底像个大风车一样,在众目睽睽下,旋转着坠落。


    好一会儿后,坠地声响起。


    “请松开吧,”她看向卡尔,虽然两人进行了深度疏导,但毕竟只是见过两面的人,她走上前,捡起地面的白羽,好像在宿舍里也有一根。


    好好回想了一番,回头时,男人还站在原地,盯着她的眼睛,以及握住的颈部羽毛。怎么还不走?


    徐珊珊:“你好,疏导结束了,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


    卡尔到底是年轻还没经验,红着一张脸,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只要听向导的话就好了,将自己的精神体收回去,无论它是否情愿。


    男人转身要离开,她突然想起什么,“等一下,留个联系方式吧。”


    “因为我的精神体比较特殊,后续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及时联系我,好吗?”


    “好。”


    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他走到门口,还回头望,于是她也伸出手挥了挥,他终于走了。


    徐珊珊深呼一口气,终于有时间教训这个家伙了。


    她将羽毛收进手提包,挽起袖子,走到桌前,本想好好训它一顿,没想到不需要自己动手,对方整个菌已经不行了,死尸状摊在那里。


    “喂,别装死。”用手戳了戳,菌肉反弹,平时都不准自己碰这里的。


    “吃饱了?”又戳,没反应,“吃爽了,吃晕了?”还是没反应。


    这个家伙,她有些无奈,平时不都是精神体帮助主人吗,怎么到她这儿是反过来。这个饿死鬼把自己吃的晕厥过去,就跟没吃过饱饭一样。


    面对着一地狼藉,要不是有扫地机器人,她是真想把它吊起来用绳子抽一顿,让它好好长个记性,个子不大,惹得事不小。


    深度疏导的影响是无法消除的,到时候人家顶着她的精神烙印到处跑,她难道就能不负责任,置身事外?


    人好好一人,本来不太依赖向导的,过来帮了她一下,反而变成她的狗了,这合适吗?


    把这家伙放进水里泡了泡,擦干后收回精神海中,然后喊来机器人收拾静音室,自己也换了衣服。


    她和长官告知了这个情况,自己也有些精力不济,恐怕就是被它吃的污染影响。领导批准,推掉下午活动,准备回去补觉,晚饭后再搬到训练营去。


    是的,她还要继续参加训练营。


    回到宿舍,爬上床,几乎是沾床就睡,因此也错过了别人发来的消息。


    第24章


    她醒来时发现未接来电,陌生号码,拨回去,三秒内被接起,识别声线,是夏广礼。


    “你还好吗?”


    徐珊珊:“我没事。”


    深海般的靛蓝色晚云,她侧身下床,穿上拖鞋,“我很好,别担心。”


    夏广礼:“抱歉,是我失职,没管束好队员,让他冒犯你。”跪坐在一旁宋晓宇听见声音,迷糊仰头,夏广礼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让他亲自跟你解释。”


    “其实我没什么,”她回答,“他失控了吗?”


    夏广礼:“不,他疯了。”


    通话模式调成外放,光脑放在膝盖前方,宋晓宇的双手被束在身后,脖子系上项圈,关在笼子里,头凑上前,身体动弹不得。


    对面没发声,她起身整理物品,主要是随身衣物。


    等了许久迟迟没反应,她“喂”了好几声,才粗粗听见一声喘息,靴子踢到男人小腿上,冷水从头上浇下,身体一阵哆嗦,宋晓宇终于清醒些,睁开眼,看见队长的嘴型:三分钟。


    “向导小姐。”


    男人声音沙哑粗粝,她恰好发现,两本书间夹着的白色羽毛,早上老鹰翼展全开的英姿和那天在负三楼,乖巧依偎在她怀里的身影重合,她想起来了。


    他的状态听起来不太妙,徐珊珊:“你还好吗?”


    “我……”


    黑鸢颈毛脱落,还有它自行撕扯,露出一片粉色表皮,同他一样被淋成了落汤鸡。但无论私下多难受,都无法搬到当事人面前。


    冒犯了对方,却还关心自己,而不是恐惧,或是厌恶。做了这样的事,他竟还想维持体面。


    没有因攻击或惩罚而动摇,甚至没吭一声,但此时,却恍然觉得自己,似乎太错了,舌面抬不起,他压下哭腔。


    “我很好,对不起,恐怕吓到你了。”


    “没关系,”手指沿着羽轴摸到尖部,两侧羽枝间无数根羽小枝交叉,羽片呈现流畅的圆弧形。


    她并没有受到伤害,甚至没被吓到,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还以为,两人关系不错,尽管只见过两次,可交谈时很愉快,因为她违背约定吗?


    宋晓宇只是想效仿洛朗他们,想偷偷跟她打个招呼,但从窗外旁观两人接触,越发亲密,发现自己,怎么也控制不住。


    夏广礼:“因


    为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职责。”


    “珊珊,无需对他仁慈,”夏广礼的声音从光脑另一头传来,在房间里回响,“你可以给予他惩罚,这是他应得的。”


    场面冷下来,她想起白天的那只游隼,曾经在她□□,温顺亲人,自从救出她后,就没再动手,全力飞回塔,因此她是第一次近距离见识到,它作为空中猎手的强大。


    “夏队,可以留我们两个人谈一下吗?”


    非常疏离、生硬的称呼,夏广礼:“……好。”


    脚步声响起,他走远了。徐珊珊从冰箱里抽出冷藏的食物,准备扔进垃圾桶,又有些舍不得,放上桌,“如果我没记错,你叫宋晓宇?”


    没想到她还记住自己,男人有些激动,伸脖子牵扯伤口有些痛意,“对,是我,你还记得我?”


    “当然”,它的右脚上挂着脚环,很显眼,“抱歉我没有加你的联系方式,因为,”她环顾四周,试图找个好理由,“我不小心把本子弄丢了。”


    “可以再记一次你的通讯号吗?”


    一个带着颤音的“好。”


    她又口述重复了一遍,“我记得上次,我摸过你的精神体,”对方正面应答,“对。”


    “你这次失控,是因为精神海出问题了吗?”


    “不,我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做的。”


    “为什么?”


    “我无法忍受,你和其他人……”只有单独面对她,才愿意掏出真心话,但他似乎说不下去了,回忆那个场景,头顶像有重物在坠机,一下又一下。


    听了他的解释,她大概明白了,白塔把他们催化成了一个恋爱脑,也许是基因缺陷,或者说“进化”带来的缺点。在死亡面前,谁都会恐惧,而这些人形兵器需要精神寄托。


    她知道自己的评价,会对他造成深远影响,出于尊重和善意,她会原谅适度冒犯,但也不由得纠正对方,“你知道的,这是我的工作。”


    “是,”男人低下头,最终将眼泪咽下去,他想和对方成为,两只翱翔于天际的黑鸢夫妇,一双配合默契的夺命杀手,她也说自己喜欢鸟,不是吗?


    但世上的鸟类千万种,怎么在其中脱颖而出?她的眼里有许多人的身影,而他不在其中。


    夕阳落下后,室内就有些暗,室内灯光自动开启,看见窗外,一群小鸟,向成群的轰炸机一样,排成队列飞过,速度极快,眨眼就不见踪影。


    徐珊珊:“那天,你脸上好像受伤了。”


    “和别人打架,”他感到身上没那么痛了,就好像镇定剂生效,“他也受了伤。”


    “好,”她没什么兴趣听哨兵对决,照例安慰,“以后小心一点。”


    见对方如此宽容,宋晓宇忍不住问道:“向导小姐,他是谁?为什么标记他?”


    问题一连串,她简单回复:“植物系的哨兵,对,我标记了他。


    没等对方继续追问,她把话题截住,“意外,两人不熟。”


    徐珊珊:“惩罚重吗?”


    宋晓宇:“我做了错事,依法处置,”他对安排没有异议,唯一担心的,“我还能见到你吗?”


    “当然,欢迎你预约。”她笑着说,“我可以给你开后门,毕竟我们是朋友,不过仅限一次。”


    女人的话无疑给他带来极大的幸福,“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请不要放弃我。”最后几个字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紧接着一双手落下来。


    夏广礼俯身捡起光脑,扣到自己手腕上,改成通话模式,于是声音不再外泄,“珊珊,他现在该去隔离室了。”


    夏广礼:“你一会儿有什么事吗?”


    听起来要来找她,“我待会要吃饭,然后搬去随队向导的训练营。”


    “那我送你去,怎么样?”


    “好的,夏队。”


    不满于如此生疏的称呼,仅仅是一夜,怎么突然变成了夏队,跟别人没什么两样,“叫我的名字。”


    “好。”


    “我来接你。”


    “好,大概半小时。”


    挂断电话,她继续收拾东西,多的没带,就是两本书和做蝙蝠羊毛毡需要用的材料,还包括贴身衣物等,行李箱不重。


    夏广礼将犯错的队员送进地下三层,然后乘坐电梯,前往向导所住的楼层,刚踏出去,就看见候梯厅站着一个男人,闻到对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珊珊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和大脑。


    “你好,我是夏广礼。”


    “卡尔。”


    夏广礼:“吃过晚饭了吗?”金发男人点了点头。


    听见开门声,两人视线抬起,往里看,她的身影逐渐明晰,拖着行李箱,背着书包,滚轮在地上旋转发出轻微噪音。


    她的目光首先触及夏广礼,脸上却没带笑意,轻声打招呼:“你来了。”


    在她的同意下,他得以越过警卫的检查线,伸手替她接过行李箱,手拎着书包挂绳,“我来背吧。”


    女人摇了摇头,里面是一些证件、纸巾,不重。两人并排着往外走,发现左侧站着另一个人,她惊讶地张嘴,“卡尔……”


    “珊珊向导。”金发男人点了点头,靠过来,双手垂在腰两侧,礼貌地站在一米开外。


    她将目光向后望,没人出来,“你来这儿有事吗?”


    卡尔:“山昊长官让我送你去训练基地。”顺便帮她提东西。


    夏广礼笑着说:“你的领导真贴心。”


    “噢,”她本想说自己已经有帮手了,但既然是领导指定,两人还刚发生过亲密接触,不好拒绝,脱下背上的书包,对方也顺手接过去,挂在男人背上,像大人背小孩书包,盖不住后背。


    她看向夏广礼,本想和他说事,又掺入另外一人,有些不好开口。


    电梯路过食堂,却没停,她忘记按下楼层键了,电梯下行得很快,懊恼地皱眉,夏广礼安慰道:“没关系,在营地外不远处有一条小吃街,去那吃也行。”


    卡尔:“如果你想去食堂的话,现在停下来,再乘电梯上去,时间来得及。”


    夏广礼看向他,“你说的也对,”他将行李箱递过去,“正好我和她都没吃饭,我们去食堂,你在一楼等我们。”摁亮下一层按钮,揽着女人走出去,走向一旁。


    卡尔见向导只是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挽留,点头应下,“好,我在下面等你。”他的目光看向徐珊珊,女人身影消失。


    电梯闭合,人彻底走了,她才挣开,不至于这样针对卡尔,“你想干什么?”


    “他身上有你的味道,”夏广礼看着她,竟显得几分委屈,“到处都是,珊珊,为什么要永久标记他?”


    男人真正想问的是,他到底哪里比我好,实力、外形、性格?


    她转过身,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真的是不小心,我的精神体无法控制。”


    “真的吗?”


    她点了点头,“我和他真的不太熟,没想到出了意外。”


    她没法解释是自己强迫别人,实在难以启齿。解释完,发现这里是猫科联队,没有人影,应该是去食堂了


    第25章


    夏广礼:“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哨兵,”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坦白,“我把他标记了,就该负责,不然对他不好。”


    “为什么要负责?”他感到不可置信,“他是山昊塞给你的,不喜欢就打发走。”那群人依赖程度低,至少不会像他们一样,变成无法行动、思维麻木的行尸。


    “夏广礼,”尾音加重,又想起对方救过自己的命,放轻声音:“为什么对他敌意这么大?”


    “你的队员失控,该怪到我身上,是我引起的,他就是个局外人,没做过什么错事,不要老扯他。”


    “要是我这样对你,你能接受吗?”


    “


    ……”


    男人丧气地偏头,电梯抵达楼层,滑门开启,三名猫科联队的人在里面,为首的正是阿瑞斯,其余人纷纷往里走,阿瑞斯看见她,凑上来,其余人对视了一眼,绕过他们往里走。


    “你是来找我的么?”阿瑞斯很高兴地笑,眨了眨眼睛,直接忽略一侧的男人。


    “不,”她没心思应付这么多人,擦肩而过,“再见。”说完就往电梯里走,夏广礼跟在她身后,按向食堂所在的楼层。


    阿瑞斯也想跟上去,被人搭肩,正要发作,转头一看,是发小,将手中的餐盒递过去,“干嘛?”


    “别去了,跟我来。”阿瑞斯狐疑地看向他,根据对方的性子,可能又发现了什么,见门已经合拢,便停下来,同他走进过道。


    听到对方说出的消息,一阵暴怒,“你说什么?!”


    电梯里。


    两人并排站着,却没有说话,而是长久的沉默,她甚至故意将脸偏向另一侧。


    夏广礼:“我以后不提这件事了。”


    “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徐珊珊看过去,终究心软,委屈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这件事并非自她本意,但既然发生了,她不想成为前男友那样的混蛋,既然做了就要对别人负责,就算没什么感情,体面相处也就够了。


    只要之后别再发生这样的事,就行了。


    晚饭后,夏广礼和卡尔将她送到训练营地,教导员将她带到宿舍,稍微修整了一下后,前往操场集合,数量寥寥的向导方队。


    晚上训练强度不高,但她中途加入,比别人晚两天,就费力许多,通过观察别人的动作,模仿学习。


    回到宿舍时,后背都被汗液浸湿,她最后抵达,因为之前留在操场上,把精神体拉出来训了一顿。


    当时,它像喝醉酒一样,迷迷糊糊的,歪东倒西,强硬地令它站直了。一阵输出后,它终于听懂了,在地上摆出一个波浪线,她又向它确认了三遍,正反两面提问,对方给出的答复正好相对。


    她想着要不要造个魔头来恐吓它,就像给小孩讲恐怖故事,不听话要被金鹏鸟抓走。


    凉风吹过,转头看见一个男人立在那,背着手,跟个幽灵似的,她缩回头,将精神体收回去,搭着台阶边缘起身,慢慢走回宿舍。


    她的两名室友,一个叫克拉拉,清冷美人,拥有银色头发和灰白色瞳孔,好像是被精神体影响的,另一个叫吴可,性格活泼开朗,无敌八卦王,见多识广。


    宿舍里,一人滔滔不绝地说,另一人安静地听,极少回复。


    她洗漱完躺上床,闭上眼睛,眼皮沉得像有一百只鬼在下面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吴可视线上抬,看向这名新来的、沉默寡言的室友,怎么好像比克拉拉更难接近,其实这完全是误会。


    克拉拉:“睡吧。”


    第二天一早,训练,无休止的训练,汗流浃背的训练,把她嗓子跑冒烟的训练。


    终于结束,她拖着身体回到宿舍,一看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她要回白塔的静音室,气喘吁吁地将小蘑菇喊出来,希望它消化好了,这样就可以回白塔,休息一个下午。


    它冒了出来,果然,自己的精神体竟然这么强,恐怖如斯!可能也跟卡尔受污染程度不高有关,总之她吸收、净化污染的效率高得惊人。


    没有吃饭,她洗漱后就和教导员说,对方确认消息,就让她出门,看着她坐上班车,才往里面走。


    训练营宿舍,下午,闹铃响起。


    两人下床,换鞋梳头,见另一张床纹丝不动,担心对方迟到被罚,吴可走到床前,扣了扣围栏铁板,“起来了。”


    没反应,她又扣了扣,克拉拉瞥了一眼地上的拖鞋,“她走了。”两人收拾好,来到训练场,集合时不见人影,教导员也没点她的名字。也许觉得太辛苦,退出了,克拉拉想,这很正常。


    白塔。


    中午她匆匆赶回来,直奔领导办公室,汇报情况,没想到对方根本没问卡尔的事,只问了她是否适应。一旁的柜面上,放着偌大的保温盒,“你吃过了吗?”


    她摇了摇头,看来是给她准备的,男人从保温盒里将餐盒抬出来,递给她,捧着餐盒往外走,“你要站在走廊吃?”


    不然呢?她准备去消防步梯找个地方蹲着,总不能在他办公室吃独食。


    “就在这儿吃。”


    徐珊珊:“会有味道。”


    男人不再解释,手指向沙发,既然他都不介意,自己也无所谓,揭开餐盒,狼吞虎咽,直到食物进入胃部,逐渐恢复力气。


    山昊:“最近不要回住处,白塔在做检查,下班后直接回训练营,我让卡尔送你。”


    “好。”


    见她吃完还恹恹的,打了个哈切,餐盒盖紧,不一会儿小机器人走进来,外形改变,将垃圾运出去,丢进回收管道。


    “睡一会儿吧。”男人打开一旁休息室的门,里面有张床,她看着他,大脑转得有些慢,吃饱后很容易犯困,点头同意,也没想过,自己睡这儿他睡哪,毫不客气地往里走。


    她的光脑在裤兜里,出门前找教导员要回来,定好闹钟,脱了鞋子爬上床,趴在枕头里闭上眼睛。


    白塔周围非常安静,没有车流或者施工的声音。


    她还没睡到闹铃响,就被喊醒了,头一点一点的,模模糊糊的人影,又闭上了眼,趴回去,“你该起床了,洗个澡……”


    说话声不停,她仰起身,掀开毯子,闭着眼睛下床,套鞋子,伸不进去,好像有人在帮自己穿鞋,谁啊。她睁开眼睛,怎么有点熟悉,下一秒惊悚地发现,怎么是领导给我穿小鞋?


    “长官~”语调里都是没睡醒的娇软,抗拒道:“我自己来就行。”


    话还没说完,人家动作已经做完了,站起身,“我送你。”


    “好。”


    还有一个钟头,洗完澡,换衣服,一边吹头发,一边点开光脑,今天下午有两位访客,是系统随机安排的哨兵。


    因为和小蘑菇商量好了,这次接触就十分有分寸,没有对别人做出过分举动,但他离开时遗憾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


    她甩了甩头,刚走的时候没感觉,现在休息了好一会儿,腿突然好酸,悄悄在桌底摁了摁自己的腿,突然握住了一条骨质坚硬的尾巴,她愣了愣,缩回手,腿也老实缩回凳子下。


    “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想摸吗?”


    “不,”她摇了摇头,“今天就到这里吧。”治疗结束了,摁下指示灯,目送对方离开。


    “啊啊啊——我的腿,”房门合拢,终于结束了。她把脚踝放到桌面上,开始捶打自己的小腿,收效甚微。


    趴在桌上慢慢起身,窝进沙发,突然屏幕上又弹出消息,一名访客,哀嚎道:“只剩不到半小时了,你想干嘛?”


    但不是预约疏导,只是拜访,凑近一看,是阿瑞斯,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就想一个人待着,随后光脑上就弹出信息。


    架不住一再请求,她在下一次申请时同意了,还有一个人,是卡尔的,也勾选同意。


    持有证明,阿瑞斯顺利通过检查,确保身上无武器后,佩戴上电子项圈,通过门上的号码牌,找到了她所在的静音室。


    她躺在沙发上,只是翻了个身,露出头,不想爬起来,“有什么事?”


    对方蹲在她跟前,手肘放在扶手上,头枕在上面,歪着头看她,衬衫解开纽扣,露出胸肌,“我想你了。”


    “嗯。”略带敷衍地应下,“还有别的事吗?”


    她的眼睛眯着,因此没看见男人的咬牙切齿,对方的手掌摁向沙发皮面,不小心贴着腿肚,她因此呲了一声,“轻点,我腿。”


    她皱眉看过去,全是责怪,说出来的话却只让对方心软软的,“别碰我。”


    “你去训练营了?”


    她点了点头,阿瑞斯便说,“你这样不行,会肌肉损伤,我给你放松一下。”她抬眼看去,“会痛吗?”


    “不痛,但可能会有点酸胀。”


    “你忍一忍。”


    好吧,她翻转身体,侧躺着,面朝椅背,黑色狮子从他肩膀上跳下来,蹲坐到她胸前,开始舔她的脸,伸手按住它,“乖一点。”


    “嗷,轻点!”右腿被向上抬起,两腿张开,阿瑞斯手上动作开始了,她不由得闷哼出声,那边力道才放轻些,感觉对方像食堂师傅搓面团一样,揉搓自己的小腿,那个酸痛,忍不住喊:“再轻一点。”


    “这样效果更好。”


    好好好,她忍,手陷进狮子的雾里,手指陷了进去,忍无可忍地将它抓在怀里,可惜对方完全是能够伸缩变化的,不仅没感到不适,反而贴得更紧了。


    阿瑞斯将修长白皙的小腿握在手中,逐渐感到心猿意马,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这是实话,更好的放松,下次训练才能更好应对。


    一开始的酸胀着实令人难以忍受,但揉开了之后,感觉就舒服很多,她爽得直哼哼,决定给一号技师打个好评。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几点了?”


    男人出声,她才恍然察觉下班了,卡尔应该在外面等着,把手从黑狮脖子下伸出,看向光脑,果然,人在门外,不知道站了多久。


    “可以了,阿瑞斯,”她制止对方,“你该走了。”


    男人将她的小腿轻轻放下,两只脚合在一处,大拇指摁住脚踝骨,“我必须走了吗?”


    他的上半身俯下来,一直维持的愉悦神情破裂,声音里带着疯狂,“为什么我该走了,谁可以留下来?”


    感受到唇瓣传来的冰凉,她闭上了眼睛,试图推对方的胸口,推不动,反而被视作一种情趣,又羞又躁的情绪涌上胸口,“放开,唔——”


    随后的唾骂被咽进嘴里,她却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张开嘴后退,才发现他哭了,一时间表情十分复杂。


    是他强吻自己好吗?哭什么,搞得跟她欺负人一样。


    “哎,别哭了,”她起身想抽纸巾,被人捞在怀里,就抱着她掉眼泪。


    徐珊珊很无奈,你说这,这,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白塔要完。塔里的哨兵全是情绪泛滥,看起来,完全缺乏战斗力。


    她于是不得不安慰他,等她不再试图离开,腰上的手力道松懈,顺利侧过身,左手摸上他右脸颊,“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你不要我,只要他了是么?”


    又是卡尔……


    她真的有点厌烦回答这个问题了,“是,”见男人身体一僵,她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不不不,不是。”


    感觉刚刚有什么危险包围了自己,她有些后怕,“我们认识得更久不是吗?为什么你们都要吃他的醋,不过是一场意外。”


    “那我可以有一场意外吗?”说到这,男人眼泪不掉了,声音也不虚弱了,真是图穷匕见。


    徐珊珊:“不行。”


    她不想给自己招来更多麻烦,见对方的气压低下来,又多安抚了一句,“但我可以帮你做疏导,浅层的,只要不影响我工作。”


    她的头转向房门,外面还有人等着,“别让我难做,好吗?”对方没回话,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摁下开门键,“下次见。”


    金发男人走进来,泪水冷却在阿瑞斯的脸上,他没有擦,表情冷硬,眼里看不出一丝动摇,像危险的冰山。


    他拎起黑狮,不管对方厉叫,爪子挠上手臂,强硬地将它拖出来,点头说:“我走了。”


    第26章


    “卡尔。”她带上烘干衣物往外走。


    两人并行,见她不想说话,一路上,除了必要提醒,他没有开口,直到下车,站在栅栏外,望着背影走进检查口,往左转,没入绿荫小道。


    任务完成,卡尔拍照并汇报,乘下一辆列车回塔。


    精神海内,埋在土壤的根系外表面,包裹着白色真菌,将木质根保护在里面,形成菌根,污染析出的棱晶颗粒被分解,各处的白点伸长,像穿上斑点袖套。


    纤长翘曲的睫毛轻颤,树影倒映在碧绿眸子中,光脑传来消息,卡尔低头,脸上笑意消失,神情严肃。


    向导宿舍内,污染报警器发出警告,整层楼被封锁,调查时,又发现另一起投毒案。


    布满荧光的易拉罐,饮料被注入放射性物质,食用后会中毒,刚开始没有症状,浑然不觉,紧接着腹泻、咽喉痛,会被误诊为流感,等确诊时,中枢神经系统已经遭受到严重损害。


    被投毒的人是塔内一名富有经验的高级向导,她喝得不多,已被送往医疗中心,现无大碍。


    里面牵扯两拨人,他们钻安防的空子,试图制造恐怖事件。这几天,白塔会进行内部清洗,揪出犯罪分子。


    训练营。


    她回到宿舍,看见两位室友,伸手摇晃,对方似乎挺惊讶,上下打量她。


    吴可:“你回来了?”


    徐珊珊:“对,我下午要去白塔坐班。”


    “我还以为你退出了,”吴可从桌上拎起一个本子,红色外壳,“今天发了新课本,你可以去找教导员要。”


    克拉拉盘腿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看着像打坐,四周萦绕着白光,像尊佛像。


    吴可见她一脸诧异,帮忙解释:“那是她的锻炼精神力的方式。”


    “好。”她转身坐下,换上统一的鞋子,


    吴可:“白塔那边污染爆发得严重吗?”


    徐珊珊:“啊?”


    什么污染,她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头回听说,扒着椅背,扭腰看去。


    “你没听说那边出了事?”


    见室友是内情人士,徐珊珊岔开腿反坐,满眼都是好奇。吴可也说不清楚,只是听说有人私藏污染物。


    吴可:“还真是嫌命长。”


    听完新闻,徐珊珊的目光不可控地飘向另一个室友,她的外貌太特别了,像个大号的精致洋娃娃,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克拉拉终于睁开眼睛,说出了第一句话:“你相信精神力可以提升吗?”


    张口就是问答题,灰白色瞳孔中倒映着她的身影,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点儿也不躲闪,徐珊珊不好意思地摸头:


    “我不太了解。但我觉得,应该可以,就像锻炼身体,”一边揉搓小腿肌肉,也许过两天,跑步时她就能跟上大部队了,“你觉得呢?”


    吴可:“当然可以啦!”


    吴可看过去,见克拉拉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低声应下,她才放心。对方生性要强,不甘人后,偏偏精神力等级不高,只有C级。


    “克拉拉是体术训练第一名,可厉害了,每次跑操都跑第一个。”


    “我看见了。”徐珊珊点头,队列里有比她身体条件更好的,但她就是能甩别人一大截,不得不佩服。


    吴可:“我是A级,你呢?”


    “A吧。”语气不太确定,应该是吧,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重视她。


    随着闹铃声响起,马上要集合晚训,聊天终止,赶紧收拾一下,离开宿舍。


    今晚的训练比昨晚要轻松些,主要是课前多了一门思想品德教育,教导员还给她们吹了一阵牛。


    散场后,她跟着教导员的脚步走,操场上还有人在跑步。来到办公室,对方好似压根没注意到她,进房间就把门踢拢了,紧接着里面音乐声响起,她应该是在打游戏。


    徐珊珊坐在门口台阶上,发了一会儿呆,越发感觉白塔的不靠谱,直到第一道铃响,要查寝了,她起身,轻敲房门,里面伴奏中止,“进来。”


    她扭动门把手,走进去,看见桌上摆放着棕灰色的趴趴树懒,女人手撑着桌面,屏幕的左下方有个缩小的游戏图标。


    她移开眼假装没看见:“教导员,我来拿白天发的那个教材,我下午去白塔没领到。”


    “好。”女人俯身,桌下放着一摞书,用刀片解开系


    绳,抽出一本递给对方,“下次让你室友帮你领。”


    “好的。”


    她刚想走,又从玻璃倒影里看见幽灵似的男人身影,天黑路远,有照明、活人,她紧张地问:“我们这儿有男性向导吗?”


    女人双手抱拳,放在胸前,“男性向导有,不过不在这一届。”


    “我看到一个男人,”她盯着玻璃里的人影,一动不动啊,连风都吹不动他的衣服,跟个鬼一样。


    “他是正常人吗?”


    “哈哈,”教导员笑起来,手抬高,往外指,“你是说那个吗?”


    徐珊珊往外看,就是那午夜杀手似的瘦长身影,“对!”一阵恶寒,他无处不在,不管她去哪里,一转身,都杵在那儿,跟有影分身一样,别人还视若无睹。


    “你是后面来的,介绍的时候不在场。它是安保队的精神体,像傀儡一样,能释放多个,平时呢起个监控作用,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能及时响应。”


    徐珊珊:“你是说他一个人分裂出这么多傀儡?”


    “对,”女人点头,坐回椅子上,手操纵鼠标在桌面滑动,“你还有别的事吗?”


    她摇了摇头,走出房间顺便带上门,朝那个傀儡走去,环绕着它上下观望,完全是一比一复刻,真是栩栩如生。


    “这位向导,你该回宿舍了。”突然,没有呼吸的傀儡张嘴说话,吓得她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上。


    “好好好,好的。”她站起身,拍了拍书封的灰,往回走时,仍按捺不住好奇心回看,多重分身,有意思。


    推开门进入宿舍,雾气从淋浴间冒出来,吴可换上了睡衣,用毛巾裹着头发走出来。徐珊珊随便冲了冲凉,擦干后躺上床。


    又过了一会儿,第二道铃声响起,克拉拉推门进来,她面部红润,满脸汗珠,收拾好洗漱用品,走向淋浴间。


    宿管开始查寝,沐浴声停止不久,女人吹干头发往外走,第三道铃声敲响,宿舍灯光熄灭,三人上床。


    辗转反侧十分钟睡不着,她睁开眼,惊讶地看见对面的克拉拉,周身萦绕白光,而斜对侧,吴可的被子里泛出微光,照亮了墙面。


    合着都醒着,她也睡不着,中午睡过了,翻了个身,突然听见吴可说:“徐珊珊,你是这个月刚来的向导吗?”


    好呀好呀,女寝夜聊。


    虽然没人看见,她还是点头说:“对啊,你们都是本地人吗?”


    她听见对方的轻笑,“半个本地人吧,我是十五岁的时候,随父母到这儿来的,当时还没觉醒。”


    “别人都说:‘这么晚没觉醒,估计没天赋,就算最后分化成向导,等级也不会高’。”


    吴可:“我是成年后分化,才被接进来,之前在跑客车。”她语气平常,但还是能感受到一丝打脸的爽快。


    徐珊珊:“我是在污染区被别人救回来的,之前的事都记不清了。”


    克拉拉:“说谎。”


    她惊悚地看向睁开眼的女人,不知是因为她的女鬼造型,还是坚定的结论。


    吴可:“你别介意,她就是这个样子,这是她的能力,不说出来会难受。”


    原来室友是人形测谎仪,真好奇她的精神体,换了个说法:“来这儿之前,我没接触过向导相关的知识。”


    克拉拉沉默地点头,看来经过验证了。


    徐珊珊:“听说随队向导的待遇比驻塔更高。”


    吴可:“那当然啦,我就是图这个才随队的。”


    克拉拉举手,“我也是。”


    有种诡异的萌感,徐珊珊也跟着伸手,可惜发不出光,不显眼,“其实我也是个穷鬼。”


    “没关系,以后就不缺钱用了。”吴可回完最后一条消息,摁熄屏幕,手掌放在脑后,“工作、补贴、奖金,还有匹配哨兵,”她抽出手指头开始数,“一、二、三、四、五……反正总够用了。”


    克拉拉:“嗯。”


    吴可:“我特意挑的哨兵队伍,他们的资产排名在白塔内是前十。”


    她被这直白的标准震惊,忍不住问:“这样会不会被骂?”


    房间内沉默了一瞬,吴可:“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在救他们的命诶,”她的语气蛮横,“你知不知道,几乎平摊他们的风险。”


    “没有向导的哨兵,只能排队,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向导素也不是便宜的东西,何况效果还不好。”


    吴可打了个哈切,“拿钱买命,难道他们还算不明白这笔账吗?我选他们就该感恩戴德了。”


    原来是这么赤裸裸的金钱交易吗?徐珊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受教了。


    但克拉拉破天荒地说了好长一段话,“其实是精神链接后,哨兵没法离开向导,变得很好操控。”


    克拉拉:“到时候不用应付那么多,挑一个顺眼的,其他的就敷衍一下,平时直接灌向导素,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怎么感觉话题逐渐走歪,落入白塔不允许的范畴,她这是误入什么违法犯罪小团体。


    吴可:“没必要做那么绝。”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至近,看起来是宿管巡查,她们不再说话,徐珊珊闭上了眼睛,而这一闭,就是一整晚。


    第27章


    日子一晃来到周五,她适应了训练,由于收缴光脑,睡眠质量好上不少,生活作息健康,充满活力。


    问题出在精神体,因为小蘑菇有吃污染的需求,不仅没表现出异常,还更能吃了,她给它量了尺寸,变粗一丢丢。


    不希望它吃嗨,控制不住自己,又把对方标记了,每次都和别人提前商量,解释原由。


    对方应下,她以为是听懂了,没想到误会更深。


    在论坛上看见一位哨兵在炫耀,大意是:预约治疗时,向导不仅帮自己疏通“结”,还帮自己吸收污染。


    下面一群人要么骂他痴心妄想,要么开始钓鱼,明里暗里找他要联系方式。


    他才不会给自己增加情敌,没回消息,很多楼层后,又有一个回复,她没翻到。


    【我也遇见了,是真的】


    那人的IP是在塔外,应该是这两天刚离塔,该层几分钟就有上百赞,顶上热帖。


    【搞得跟真的一样,哪里来的菩萨,做梦就不要发出来了吧】


    【求梦见这个】


    【我接】


    眼睁睁看见贴子楼层数暴增,她感慨,这事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以后关于她的传言只会多,不会少。但没关系,后续检测报告出来,允许公布,她可以修改简介,自证清白。


    她伸手戳了戳菌丝,“要不先吃点铁片填填肚子?”对方摆了个叉,表示严重抗议,看来它的食谱里,污染更美味。


    既然如此,她只能再找老熟人帮忙了。


    提示灯亮起,确定第二位来访者,屏幕闪烁,图片不断变换,最后定格成了解逸飞,另一个黑影是谁就不知道了,还没见过这样的。


    她猜可能是系统出了bug。


    另一处,阿瑞斯、副队一起围在一张桌子前,但代码运转后,终究显示出一个大大的失败。


    “队长,没约上,下回吧。”


    阿瑞斯明显有些垂头丧气,但嘴上强撑,“没事,下次一定行。”


    副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向导小姐都说了,可以直接找她疏导,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假装不经意匹配到她。这种无谓的自尊心。


    副队:“你直接和她说,效率更高。”


    阿瑞斯肩膀上的狮子耳朵都耷拉下来,他不是放不下身段,就是不甘心,为什么她要选择、标记那个男人,他差在哪里?


    静音室里。


    因为是老熟人,她姿态放松,“解逸飞队长,有什么想喝的吗?”弯腰从柜子里抽出茶叶罐,给自己倒了些许。


    “白水就好,谢谢。”


    一杯热水,一杯凉水,将它递过去,汤匙在杯子里打转,花茶慢慢溶入水中。


    她看向对方脖颈上的警示灯,橙色,中等危险水平。她恍然察觉,好像几天没见了,不仅是没见面,甚至没有联系。


    徐珊珊:“你们最近还好吗?”


    “托你的福,我们精神状态都不错。”


    因为向导驻留,哪怕没被疏导过的个体,也能被残存的向导素安抚,近期没有异变现象。


    按理来说,他这个污染程


    度,不用预约疏导的,这样做有些浪费,但他今天,有话要说。


    她本打算,多接待两个访客,从不同的地方各吃一点,更好地满足小蘑菇,没想到来了个熟人,这下省力了。


    “你好像……”男人的视线在她的额头、脸颊、肩颈间扫荡,疑惑地皱眉。


    她有些紧张,“怎么了?”


    解逸飞:“变黑了?”


    她的手指停下,液体随着惯性在杯中旋转,“这个啊,”她松了口气,还以为什么呢,“正常啊,我天天训练,能不黑吗?”


    防晒挡不住毒辣的阳光,虽有室内训练场,但教导员想让她们见识一下户外世界,非得拉出去练。她对此倒没有异议。


    见男人凝眉思考,她才意识到对方不知道这个消息,“就是随队向导训练营,”摸了摸杯壁,不烫了。


    “布鲁诺还顺利么?”她还是忘不了那夜的噩梦,想再跟他确认一下安全。


    解逸飞:“你不用担心,他不久前刚进洞,里面没信号,暂时联系不上也正常。”


    “好,那我们开始吧。”


    她将小蘑菇召唤出来,对方开心地趴在桌子上,伞盖横向挪动,不一会儿,一只缩小体型的丹顶鹤立于地面。


    它的头颅高于桌面,露出黑色喉颈和裸露的朱红色额顶,虹膜褐色,嘴长直,呈现灰青色。


    静音室内部开始变幻,模拟湿地环境。


    丹顶鹤尖喙朝上,隔着伞盖约一公分,似乎在观察面前的蘑菇,发出“呵、呵”的响亮叫声,不久后,开始鞠躬,脖颈向后倒弯,应该是表达友好的方式。


    有小蘑菇,她就不用自己动手了,但还是得提前说清楚,“队长,可以为你消化部分污染吗?你别误会,是它需要吃这个。”


    她虽是实话实说,但却有哨兵不信,非得认为是她内心偏爱。


    男人的眼神里满是包容,就像不管她说什么,都会应下。


    她换了个位置,和解逸飞并排坐,两人离得不远,方便第一时间安抚,“如果它过分了,请制止它。”


    未经允许,小蘑菇没有乱动,得到同意,她这才点头示意它可以开始了。


    当丹顶鹤的喙快贴近伞盖时,她还捏了一把汗,担心小蘑菇会生气,但对方及时停了下来,将头搁在茶几上。于是它伸展着菌须往它身上爬去,直到裹上颈部。


    原本长着黑羽的细长脖颈,被白色菌丝覆盖,上方立着一个白粉色蘑菇,像戴了一顶帽子,奇怪、有趣的组合。


    丹顶鹤兴奋地挥舞翅膀,频率快,声音响,在空中盘旋,然后落脚于一旁,接着坐下。


    洁白的手背上覆着更粗大的手,男人闭上眼睛,应该是开始了,她将手抽出来,盖在他上方,插入指缝,向下紧扣,头靠在臂膀处,发丝贴着臂膀肌肉。


    小蘑菇逐渐变色,头顶一沉,她仰起头,原来对方弓着腰,将肩膀和头都下压,贴在她耳边,挡住半边光线,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一下解逸飞队长,皮肤细腻,看不见毛孔,看来天天出汗排毒就是好,鼻梁很高,但鼻翼不宽。


    男人很克制地贴着她,只有紧握的手上力道越来越重,脖颈上的橙灯闪烁,她抬起另一只手,扶着他的下颌,指尖摁在脸颊,男人不自觉地将脸侧贴在掌心。


    但没有更多不得体的行为,以至于结束疏导时,两人的衣服都没皱乱。


    见小蘑菇从别人身上跳下来,就知道差不多了,但他一直握着手,没有放开的意思,时间之久,让她怀疑是不是又做过头了,怀疑地扫去,小蘑菇抖了抖,比了个圆。


    解逸飞非常放松,仿佛被温暖、富有营养的液体包围,不再有惹人厌的寄生虫,在体内一刻不停地叫嚷,没有疼痛和瘙痒,难得的,他陷入了沉睡。


    一人一鸟的头都栽了下去,因为有了经验,她也没那么紧张,一直靠在他身边等他醒。


    其实更适合做蒙汗药,你看,谁来我的静音室都得睡着。


    他睁眼时,斜向下看见女人的侧脸,目光朝外,沿着视线望去,那是一片扁宽层云,移动缓慢。她目光怔怔,好像在回忆什么。


    意识到她不能长期承受自己的重量,他抬起头,将身体摆正。


    感受到肩膀一轻,徐珊珊紧跟着回头,转了转肩胛骨,让它放松。


    解逸飞:“你想飞回去吗,今晚。”


    她眼睛一亮,但又想宋晓宇的悲剧,“不是说白塔不能飞吗?”


    “下班后,隔远一点就可以。”


    “好,”她一口应下,没有人不向往天空,穿梭于高空,俯视地面的感觉太让人震撼了,“待会儿应该不会下雨。”


    两人约好,下班吃饭后,一同离开。


    坐班结束后,卡尔一如既往地接送她,她说了这事,但对方坚持说:“我要确保你安全抵达营地。”


    她只能退一步,她和解逸飞先行,到了之后,再等他。


    终于,夕阳西下,远离车流,在一片草地,两人都趴在丹顶鹤的背部,小蘑菇被她塞进包里,只露出一点子实体。


    为了载重,它的体型变大,翼缘覆羽下可见粗壮结实的巩固,拍打翅膀,开始奔跑,长脖子伸向前,一段助跑后,速度合适,离地跃空,飞向天空。


    卡尔坐在列车中,光线被遮挡,那飞羽形状的阴影,他抬头望去,看见两人背影,丹顶鹤飞得不快,像一辆空中摆渡车,闲适地观赏风景。


    当列车按既定路线向右转,他就离她越来越远,直到最后背影没入天际。


    她喜欢鸟,男人明白她对空战组的偏爱,堂姐叮嘱他,别妄想做唯一,偏爱会遭来记恨。但他可以在别处派上用场。


    因为她的欢呼和兴奋,他们逐渐飞高,凉爽的微风拂面,由于直线飞行,没花多长时间就抵达了目的地。


    丹顶鹤的翅膀向前伸,展成弧形,双腿向下伸出,她没感到太颠簸,很快落地。解逸飞先跳下去,然后接她,


    徐珊珊拎起小蘑菇,这应该是它第一次上高空,看起来晕乎乎的,将它收回精神海内。


    他们坐在街边店铺里,等卡尔到来。


    解逸飞:“我们在为两周后的全塔模拟演习做准备。”


    “嗯,”她一边嗑瓜子,一边好奇地看,等他接着说。


    解逸飞:“我想邀请你,做我们的空战组,联合一队、二队的向导,一起参加模拟演习。”


    他向她解释,这场演习会模拟野外环境、哨兵的精神体、身体能力,多队伍同时军演,所有在塔的队伍都要参加。


    没有绑定随队向导的队伍,目标是:存活下来,保存根据地,尽可能地扩大地盘。而有向导的队伍,在此基础上,要多加一条——保证向导的安全。


    污染作为环境的一部分,被算入其中。因此没有向导的队伍,前期占优,他们行事无须束手束脚,能全队出动,但时间一长,就落入下风。


    凭哨兵本人抵抗污染不现实,因此不少队伍会在演习中途抢夺别队向导,那会是比争地盘更血腥的战斗。


    当然,这也是最好的竞技场,展示实力的绝佳机会。


    他想代表空战组,请她参赛,原因在于:飞禽天生优势,他们无疑能存活到大后期,只需要小心地面偷袭。她跟他们在一起,足够最安全。


    实力、匹配度、个人偏好,都是向导选择一支队伍的考量因素。


    解逸飞知道她在哨兵论坛里有多受欢迎,凡是被她疏导过的人,无不钦慕于她,难以忘怀。


    空战组占尽先机,首先,她喜欢鸟类,亲近他们;其次,她来白塔之后,过往的经历都与他们共同创造。


    但这还不够,他们要向她证明自身强大,她的选择正确,各方面的支持,都绝不逊于给其他哨兵队伍。


    还要警示其他人,不要觊觎他们的向导,否则就要刺瞎他们的眼睛,扭断他们的咽喉,刺穿他们的心脏。


    他们会让她感到骄傲。


    事实上,每一支队伍都这样想,每一个人都拭目以待,向导们会关注,她也一定会关注。


    每年的模拟演习都格外激烈,甚至是惨烈。


    她内心有几分犹豫,又雀跃,听说过这事,完全模拟自然环境,参与队伍数量庞杂,种类丰富,不得不看。


    而且,吴可和她说过,她和克拉拉都会参加,这届训练营里的向导,时间恰巧撞上了。


    这会作为她们第一次和队伍合作,与他们同生共死,亲眼目睹,真实的残酷战场,英勇机敏的战士。死亡会带来极大震撼,挑动每一位向导的神经。


    内心已暗下决定,但她还是点开光脑,翻到聊天界面,点击投骰子功能,图标不断变换,骰子滚动,最后丢出六个圆点。


    “大。”


    看着男人迷茫、不解的神情,门外列车抵达站台,她笑着说:“我参加。”


    第28章


    三人走向门口,见一个男人手提太阳伞,站在台阶上,石墩子前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不远处停放了一辆白色长车。


    绕着他走,跨上台阶,没想到男人反而贴过来,面容憨态可掬,眉眼间又透着机敏,直朝她来,“你好。”


    卡尔上前,不允许对方再靠近,防备地问:“有什么事?”


    雷科:“我就是想问一下,这里几点开门?”男人掏出证件,“我是鼬队的队员,来接队里的向导,不是说五点半解散吗?”


    对,她想起来了,明晚到后晚要放一天的假,可以离开营地,但今天是周五啊,他兴许记错日子了。


    徐珊珊:“接人的话,明天再来吧。”


    谈话时,长车的车窗缓缓摇下,里面坐着一车人。他们等了许久,一只黄鼬钻出来,爬到窗边,被手摁了下去,不一会儿又跳出另一条伶鼬,它耳朵短圆,背棕腹白,精神体像打了兴奋剂似的闹腾个不停。


    雷科向那边打了个手势,挠了挠脑袋,好像太心急,记错日子了,“那我们明天再来,谢谢啊。”


    目光注视着男人的背影,他坐上那辆油光铮亮的轿车,尾气喷出,扬长而去,车后盖上还喷有涂鸦,惹眼的全家福,簇拥在其中的是一只野兔。


    她好笑地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他们是谁的哨兵。车尾消失在视野中,人声忽然响起。


    解逸飞:“明天,我们也来接你。”


    “啊?”没想到热闹看到自己身上,她想了想那个场面,跟接送学生考试一样,道路堵塞,人山人海,他们挤在前排,大声喊她的名字。


    “到时候人多,恐怕很挤。”


    解逸飞:“没关系。”


    他的手指向西边,那有一座黛色高山,一侧陡峭,“那边可以做飞行训练,你想参加吗?”


    形态各异的鸟类从悬崖的边上飞下,在空中划过,那场面肯定很有意思,她实在抵抗不了这种诱惑,点头答应,又回头看向卡尔,她还没开口,对方先点头了。


    卡尔:“我跟你一块去。”


    她再看向解逸飞,男人并不介意多一个旁观者,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进入营地,分外安静,路上行人寥寥,只有无处不在的傀儡。一阵收拾,晚训后,伴着月夜回到宿舍,一番洗漱。


    两人躺上床,克拉拉还没回来,她每晚都要加训。


    三人聚齐,吴可向她两分享了模拟演习的消息,并告知她们也要参加,没露出半点恐惧,全是摩拳擦掌的兴奋。


    克拉拉:“嗯。”


    徐珊珊点头,“我也听说了,我们应该都要参加。”


    周六上午,教导员突然宣布要进行多项体能考核。


    短跑冲刺,她还能勉强及格,这得益于结实发达的大腿肌肉,妈妈生的,她从小爆发就强,但下午的长跑就难了。


    当天下午,她紧张地等待,但测完各个项目,都没轮到它,时间流逝,进入尾声,众人坐在阴凉处休息,她甚至怀疑今天不测试了,心中暗喜。


    但这是不可能的,眼见着只剩半小时,教导员将众人喊起来,集合后,向她们宣布了模拟演习的消息,大家都需要参加,最后是长跑考核。


    教导员:“今天是检验成果的日子,”


    热得碎发贴着后颈,她宣布将进行三公里考核,及格线是十八分钟,要求不高,但对于缺乏运动的人来说,比如她,就显得格外艰难。


    教导员指着最外侧的宽敞道路,“沿着这条路,经过大门,绕着营地跑一圈,回到这儿。”


    她说完后,没给多少时间,人群围在起跑线后,前前后后站了几排,随着一声哨响,第一排的人迈开腿,往外冲,跑姿轻盈。


    吴可站在后排,离她很近,起步前,她看了过来,鼓励道:“加油,我在前面等你。”紧接着快速起步,并迅速加速,冲向前排。


    和克拉拉不同,对方是长期艰苦训练,而吴可受益于精神体,敏捷拉满,不仅速度快,耐力还强。她从一个个人身边穿过,成功地实现弯道超车,毫无压力地跑在前列。


    而她像一辆沉重的坦克,脚步砸在地上,从一开始就落后别人一截,看见克拉拉一骑绝尘地领跑,而她与倒数第二的距离也在逐渐拉开。


    傀儡的身体朝向她们,观察、监督每一位向导的行为。


    嘴边张开,她加大吸氧量,望着遥远的转角路口,头脑放空,身后传来教导员的动作指导,给她加油打气,但顾不上了。


    她喘着粗气,最起码得给她一个月吧,逐渐再无精力思考,只有本能地抬腿向前。


    哨兵们的确早等在营地门前,台阶之上,人群聚在拦线外,台阶之下,数辆豪车停在路边。


    第一个向导从左侧冒出头,银色长发被太阳染上金片,发尾摇荡,她有条不紊地跑过,门外赫然传起一阵欢呼声,而她根本没分神,只往前跑。


    遥远的呐喊传来,一阵接着一阵,徐珊珊又羞又耻,她咬紧牙根,顶着压力保持速度,至少不要落太后,否则以为结束了,她才出境,也太尴尬。


    熟人都看着呢,她抿着嘴,早知这样,就不让他们来了。她浑身是汗,每次抬脚都觉得胸口要爆炸,但还是坚持,哄着自己再跑到前面的那棵树,接着是下一棵树。


    身影斜长,她即将到门口,又加紧了脚步,不想落后太远,尽管此时小腿已经沉重得像灌了铅一般。


    路过门口,听见一阵稀稀落落的欢呼声,徐珊珊逆着光看去,视野上下晃动,看不清是谁,微微侧过脸,继续往前,感到有些难堪。


    她是最后一名。


    汗水溅在地上散开,这项考核必须完成,哪怕是不及格,她也得继续迈步向前。


    她不知道的是,站在门外等待她的人有很多,她想到的,想不到的,全都在现场,注视着这一幕。


    又过去了几分钟,一道哨声响起,第一名抵达了终点。


    解逸飞见她太吃力,俯在洛朗的耳边低语。于是,蜜蜂兄弟逆着人群,走到不惹人注意的地方,偷偷释放出精神体。


    已经有人结束了,她还只跑完一半。


    还有相当漫长的另一半,前方的人,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她甚至加快了脚步,提升速度,她竟然还有这样的力气。


    徐珊珊对此感到惊讶,与之相对,她的速度变慢了,甚至比走路快不了多少,没多少力气抬手、抬脚。


    “嗡嗡——”


    这是翅膀高频颤动产生的声音,视线前方突然出现了两只小蜜蜂,悬停在不远处,扇动着两对薄如蝉翼似的翅膀,触角和三对


    足垂下,腹部布满黄色绒毛,飞行速度不快。


    像是在领跑,又像是鼓励。


    “洛朗、洛伦斯,”她念出两人名字,因为喘气而断断续续,她有预感,不及格已经是必然的结果,她在长跑中的表现向来不好。


    本来失落又难过,但看到陪伴、支持她的人,又觉得挫败没什么了不起。她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练,这样哪怕以后到了污染区,也不会拖后腿。


    大概在最后一百米,它们没有再跟上来,傀儡紧盯着她,不知道它是否发现了偷溜进来的蜜蜂,又是否会检举。


    最后的这段路,她得一个人跑完。


    道路尽头,有的人在慢悠悠地行走,有的人扶墙,身旁有人递水。


    教导员身旁站着室友,数着秒表,听见脚步声,两人抬起头:“加油!”


    能看见终点,她的动力更足了些,四肢摆动的幅度加大,迈出更宽的步伐,速度加快。终于,她跑过终点线。


    手摁下计时,教导员读表:“十九分四十秒。”


    不及格,她还没沉浸在失落情绪中,就被吴可拍了拍肩膀,双腿发软,差点没给她摁到地上,往前倒的时候被克拉拉抓住。


    “你,”她回过头,看见吴可一脸愧疚,连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张着嘴,最后却露出一个笑容,“哈哈。”


    三人对着笑了起来,徐珊珊边笑边问,“你笑什么?”


    吴可:“不知道,我就是看见你笑,也想笑。”


    一直到她笑到小腹抽抽,捂着肚子,不再走动,摆了摆手,“我不笑了,我不行了。”


    没过多久,教导员再次吹响口哨,集合后,感受到嘹亮的喊话:“长跑训练是为了培养身体素质、耐力和意志力,提升你们遇到危险,躲避的能力。”


    “总有人说:‘向导有哨兵保护,不需要训练。’但我不这样认为,战场情况变幻莫测,他们会优先保证向导的安全,但并不意味着,没有落单的可能。”


    教导员的目光落到后排的克拉拉身上,“我并不是说,要每一个人都像练成他们一样,肩宽腰圆,力能抗鼎,只是希望大家重视这方面。”


    “这一届有非常优秀的向导,三公里能跑进十分钟,甚至不输一些哨兵。”


    教导员的目光从她身上略过,“还有一些人身体素质较差,但也不要灰心,只要坚持,一定能够超越从前的自己。”


    感觉在点她,徐珊珊还是嗓子有些痛,咽了咽口水,教导员在上面宣传她的理念,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有人不置可否地摇头。


    响铃逐渐盖过了教导员的音量,她看向大门方向,宣布队伍解散。众人拍掌回应,人群散开,三三两两走回宿舍。


    徐珊珊换上常服,转身却发现克拉拉没有动静,她又开始坐着打坐,周身发光。


    她和吴可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问:“你不出去吗?明天休息。”


    吴可:“对啊,这儿什么也没有,无聊死了,你的哨兵也在外面等你吧。”


    但两人并没有说动她,克拉拉似乎打定主意留下来,掏出光脑,发短信要让他们回去。


    吴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可不要因小失大,马上就要模拟演习了,与其加训,还不如好好和队伍熟悉一下。”


    她翻出公告,“你知道比赛的赢家有多少奖励吗?”指尖一行行滑过,“分为多组,每组的前十六名都有奖励,你看看前八名有多少。”


    望着奖金栏下,尤其是前三名的那一串零,克拉拉终于动了,她松开盘着的双腿,站起身,伸手掀开上衣,露出雪白结实的腹部和一体的运动背心。


    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在她脱衣服时,徐珊珊就移开了眼,最后三人是一起离开的,只不过通过检查口,大家还是分道扬镳,挥手说再见。


    人群攒动,他们全都打扮得耀眼,把这儿衬得像时装秀现场,站在空地四处张望,竟一时分不清谁是谁,直到一双微凉的手握住她,“走吧。”


    她抬头一看,是长官,还有卡尔,三人穿过人群,来到人少的十字路口。路边站着夏广礼和解逸飞,见她出来,走上前。


    徐珊珊:“长官,我和他们约好了……”


    “去吧,”山昊松开手,“两位队长会好好照顾你的。”


    夏广礼:“当然。”


    解逸飞:“她跟我们在一起,请您放心。”


    怎么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呢。


    没多说话,他们要在太阳落下前上山,夏广礼牵着她离开了。


    路边停放着一辆大巴,车门打开,她走上车,往里看,许多人纷纷冒出头,喊着她的名字。


    她也张开手挥舞:“你们好呀!”


    她坐在前排右座,夏广礼自然地贴着她,坐在外面,解逸飞则落座于两人之前,帮助驾驶员看位置。


    “嘎——”清脆拉长的叫声。


    哪来的鸭子?不,是游隼!她低头看向夏广礼怀中的精神体,笑着把它抱到怀里,猛禽多是嘤嘤怪,声音和外形反差太大了。


    十字路口,望着大巴车消失。


    山昊也驾车离开,他坐在主驾驶位,意外地在看见两位熟人,猫科联队的队长阿瑞斯,和犬队的“老队长”曼努埃尔。


    他两能凑到一块,属实让人意外。两队素来不和,连带着底下的哨兵也互相敌视,如此“不计前嫌,”看来是有更要紧的事。


    可惜他们要等的人已经被别人接走了,先来后到从来都是如此重要。


    第29章


    乘车上山,道路平坦,视线开阔,转弯时,窗外就是山坡,让人心悸。半山腰,对岸有瀑布,下方淌着一条清澈的河流。


    最后的路要步行,石壁之间有条窄道,走出狭口,左侧枝叶茂盛,投下碎影。


    解逸飞打前,游隼站在右肩,她的左手被夏广礼握住,身后跟着其他哨兵。精神体被放出来,惊起群鸟,飞离此处。


    精神体种类繁多,不仅有各类猛禽,还有被誉为“雀中猛禽”、“屠夫鸟”的带刺植物推广大使——棕背伯劳。


    它们站到树梢,侧头注视,每过一阵,就展开翅膀,跃到另一棵树巅,仿佛在为他们保驾护航。


    伯劳占了好位置,离她直线距离更近,就有别的鸟,从上分落下,爪子伸出,欲要落在邻近处,它拍打翅膀,用尖喙驱赶,可惜体型不够大,无法独占这根树枝,邻居不为所动。


    左侧是长尾的喜鹊,身体修长,除去肩羽和腹部杂白,其余部位发黑,闪烁着蓝绿色金属光泽。右侧是乌鸦,明显大过它们一头,通体乌黑,叫声低沉嘶哑。


    鸟类搏斗让树梢摇晃,这是场不公平的对决,二者一同攻击霸道、勇猛的伯劳,它只能扇翅上跳,但它并不畏惧,三鸟混战开始。


    她驻足观望,让夏广礼也跟着停脚。


    昆虫们赶来,还没靠近,先被游隼发现了。她肩上一沉,随后疾风扇耳,转头见它飞向前,悬在空中,不断鸣叫驱赶靠近的精神体,对方视若无睹。


    横纹毛腿下,黄色的脚端,锐利黑爪张开,就要向它们冲去。夏广礼忙将精神体收了回去,无意造成两队冲突。


    连徐珊珊都吓了一跳,幸好最后终止了,看来有时精神体也会有自己的脾气。


    蜜蜂身体圆润,胡蜂体型更大,鸟翼凤蝶的羽翼有她巴掌大,但往她飞的过程中逐渐缩水,翼膜上渲染着斑斓的蓝绿色,从黑色斑条过渡,有游弋变换的金属光泽。


    她能认出来的,还有锹甲和兜虫,两食素战神,前者横向长着两只粗壮的大鳌,后者竖向长着头角和胸角。起飞时,鞘翅举起,藏在下方的折叠后翅展开,快速振动飞向空中。


    它们靠近时声音不小,夏广礼用手挡着,蝴蝶和蜜蜂就算了,那只巨扁锹虫也往她身上凑是什么意思?它难道不知道自己足间长齿,力大得能勾进肉里。


    这么多树都不够它爬了,非要往向导身上落?又看见安静隐匿在树梢间的猛禽,还算老实。


    夏广礼:“解队,你的队员真有活力。”


    他挥手甩开那些虫子,解逸飞驻足转身,听语气就知道不对,等到二人,让开位置,自己殿后。


    解逸飞制止


    了一些人试图靠近的行为,至少现在还不行。


    面对蜜蜂、蝴蝶环绕的场面,她很高兴,这些小精灵距她不近不远,翅膀闪耀亮眼,伸手让它们停在指尖,一定有更大的用途。


    抵达山顶,一片上倾草地,往下看,房屋渺小,道路迷你,像沙盘模型。腰被揽住,双手紧握,她才敢从边缘往下看,刻进基因的恐高,内心恐慌。


    准备时间,她坐在躺椅上,见它们展示才艺,悠扬婉转的歌声、绚丽羽毛、复杂的求偶舞……她对每一只靠近的小鸟放彩虹屁,甚至还有兴致玩“击毙”游戏。


    训练正式开始。游隼从崖边跃出,盘旋升高,然后收缩翅膀,腿收平,向下俯冲,速度极快。下方的鸟发现后,灵敏地扭转身体,将腹部朝上,朝上伸爪防卫。


    高空盘着数只鸟,平飞时还能看清,视线跟随着飞行轨迹,不久就有落败的选手,头朝下地栽下去。


    陌生男人悄然靠近,好像是一队的队员,不太熟。他俯下身,鼻梁高挺,一侧眉顶落下灰色直发,角雕停在肩膀,弯喙向下,侧面纯白,羽毛层层叠叠,头冠向后伸。


    “想和我玩个游戏吗?”


    “什么游戏?”她仰起头,看向那只猛禽,对方转头,她震住了,这正脸,将帅气两字咽了回去。


    谢攀:“跟我来。”


    游隼在高空盘旋,解逸飞见两人要一块,不太放心,也唤出精神体,两人来到崖边,丹顶鹤先飞起来,悬在空中。


    两人并排站着,角雕跳到地面,然后离开山顶,张开翅膀,翼展超两米,往远处飞,在飞行的过程中逐渐增大体型,身体侧倾,调整尾羽,转了个弯,朝她而来。


    她紧张地想抓男人的手,他却松开了,她惊讶地看着巨大的角雕朝自己冲来,脊背一凉,粗长锋利的爪子张开,落下一片阴影。


    她的腰部一紧,整个人就已经悬在空中,皮质马甲勒腰,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知道是为了给钩爪提供落脚点,防止穿刺伤。


    从最初的惶恐,到逐渐放松,和在鸟背上的感觉不同,受力点全部在后背,面部朝下。她可以扒腿直立,但比起这个,更想张开手脚,比成“大”字形,大叫宣泄压力,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角雕低下头观察,见她不惊恐,向上攀升到一定高度后,松开了爪子,停止扇动翅膀。


    下落让她很兴奋,随着速度越来越快,逐渐有些恐慌,后背支点消失,她转头向后看,才发现角雕的粗大爪子离自己越来越远,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尖叫了。


    “啊啊啊!!!”


    从一片云雾中坠落,掉在了瓷实的背部,她甚至弹了弹,差点顺着脊背再次翻滚下去,因为恐惧,下意识地抓紧了背部的羽毛,还扯掉几根,丹顶鹤被扯痛了,却没叫出声,它翅膀宽阔,只是平稳的往下滑翔,甚少扇动。


    吓死她了,她缓过神后,仰面朝天,手指挡在面前,透过指缝看见角雕越来越大,还朝自己来,忍不住提醒:“队长,他来了!”


    她翻过身,往上爬,直到搂住肩部,能从上方卡住,这样在大角度倾角也不至于抓不住,掉下去。


    它越来越近了,速度也更快,巨大的爪子离她仅一米之远,但一道疾风从斜上方飞来,她甚至没看清,只见到羽毛扑腾,角雕翻转了身体,经受冲击,好似没受多大的伤。


    他们不是孤军奋战,鸟群汇聚在丹顶鹤身后,呈现人字型。它引发了众怒被围攻,尖爪、利喙,无法近身的就扰乱气流,干扰飞行。


    她可以说暂时逃脱了危险。


    角雕并不甘心,被你一嘴我一脚的攻击,鸟群之中,它逐渐下重手,爪子勾进体内,没逃开的受了伤,直直下坠。


    山顶上,有人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倒下,解逸飞走上前,拉住灰发男人,“够了,这只是训练。”


    “我知道,解队,这是训练。”他将胳膊抽出来,“那又如何?只要他们别妨碍我,我自然不会伤害他们,你也一样。”


    解逸飞:“你这样做太危险了,会吓到她。”


    谢攀:“我不这么认为。如果你们别插手,早就结束了。”他打定主意向对方展示自己的飞行技巧,被人干扰,也不介意展露实力。


    游隼一次俯冲袭击不成,又慢慢攀升高空,寻找下一次机会。


    角雕靠近了,只是一番折腾,不像最初那样,充满力气,她看着那双爪子,充满绝望,知道对方今天是牟足了劲,相让自己体验自由落体。


    高空抛物是犯法的,抛人也是!她觉得这只鸟需要好好地教育一下。


    它没有恶意,否则爪子直接把她给捅穿了,只是不明白这恶趣味,但其实只要放轻松,还是没那么吓人,因为她知道,他们最后会接住她。


    它可能是想玩自由落体,然后在坠毁前接住,一同减速,最后触底前反转飞行方向的游戏。


    徐珊珊:“我还是自己下去吧。”


    “解队,你们这飞行训练太吓人了,我下次不来了。”


    察觉到她准备松手,耳麦里传来夏广礼的声音,“珊珊,别闹,抓紧它。”


    “你能接住我吗?”她的头伏在羽毛间,感受到风吹乱头发,听到对面传来肯定答复,就松开了手,丹顶鹤还想逆倾身体,让她别掉落,但架不住一个人铁了心想自由落体。


    四十五度朝下坠,最初还感受到尾羽的扇动,纤长黑腿离自己越来越远,跟蹦极一样刺激,风从下方往上吹。


    远山升高,山坡、草地、瀑布落入眼中,这证明她的高度已经足够低,就这样头朝下,张开手,什么东西从后方穿来,身体一震,顶着胸膛,她知道自己安全着陆了,睁眼望去,疑惑涌上心头。


    这谁呀?她小心翼翼地趴在背上,全身是暗棕色羽毛,颈后为金色,怎么感觉不太熟?没在队里见过。


    急速掠过的游隼击中了角雕,它的翅膀不受控,逐渐掉下来,而她则上升。身下的巨兽还不满意,它往那只灰色角雕冲去,一个抖动,她知道抓住了,角雕还在爪子下挣扎。


    她往上爬,低头看见它不停挣扎,肩部被扣出洞,厉声嚎叫。


    但它毫无所动,明亮锐利的眼睛看过来,拥有巨长的黄色的下弯尖喙,这是一只金雕。


    “是达伦队长,你就在他背上,不要乱动。”


    果然是陌生人,她又听见噗嗤一声,是爪子穿进肉中的声音,饶是她也为那人捏了一把汗,两人确在游戏,但对方教训队员,她也不好插嘴。


    盘旋一圈后,稳落山顶,金雕松开爪子,奄奄一息的角雕侧躺在草地,瞬膜覆盖眼睛,半天回不了神。


    氛围远不如来时和谐,虽然还有音乐、鸟鸣,但许多人受伤地躺在一旁休息,其中就包括那位声称要和她“玩玩”的哨兵。


    很明显金雕的主人并不在此处,当它落地时,就没有空中那么潇洒了,沉重的爪子让它行走的姿势有些滑稽,一眼看见躺着的谢攀。


    达伦知道他向来好斗、凶狠,仗着自己体格粗大,但没想到自己离开的时候,敢这样肆意妄为,违逆副队的命令,这不是一位合格哨兵的所作所为。


    和人同高的金雕站在他面前,脚掌放在男人的胸口,对方奄奄一息,被锐利的双眼紧盯着,还得识时务地认错、道歉:“队长,我错了。”


    “呃!”


    她视线一黑,被人捂住眼睛,搂在怀里,于此同时,惨叫声响起,不满地扒手指,扯不动,等她再睁眼时,那人已经被抬走了,缠上绷带,地上泼血,仍然触目惊心。


    回程路上,受伤的哨兵被转移到救护车,送往救治中心,此起彼伏的低嚎,虽然不响,却给人一种精神折磨。


    大巴车里,夏广礼仍然坐在她身旁,揽住她的肩膀,两人紧紧相靠。路边站着一位陌生男人,他登上车,越过她,往里看,解逸飞起身,打招呼:“达伦队长。”


    达伦:“你好。”他将视线转过来,“这就是徐珊珊向导?”


    她刚想站起来,被夏广礼按住手,于是回正身体,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你好。”


    夏广礼站起来:“队长,我们邀请向导小姐一起参加飞行训练。”


    “嗯。”男人的目光在夏广礼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平淡应下,坐在第一排内侧。三座山一样的身躯坐下,她才真正的放松下来,嘴角悄然落下。


    他们本打算先送她回白塔。


    但徐珊珊决定不回白塔,她给长官打了个电话,打算周末继续打扰他,总觉得,有点留下阴影了,还是长官那儿更有安全感。


    夏广礼:“你在空中惊慌失措的样子,很可爱。”


    她直接恼羞成怒地抽出手,去捏男人的脸颊,往下拉:“你还好意思说?”


    “差点吓死我。”


    她松手的时候,皮肉弹回脸上,一片通红,男人重新握住她的手,安抚似的轻拍,“别担心,这都很常见,他们会没事的,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嗯。”她的声音很轻,流露出此时低落的心情,送进医院也太严重了,听了这话,稍微放下心。


    第30章


    大巴像泥头车一样从黑夜里窜出来,车头灯照亮中央分隔线,驾驶员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乘客身体前倾,抵达目的地。


    车门开启,车厢灯亮起,男人起身让位,她站起来,解逸飞和达伦都在马路边观望,大巴车尾的红色示廓灯、闪光灯和后位灯都开启。


    “小心脚下。”夏广礼牵着她的手,两人下车,送到门边,她将手抽出,转身和他们道别,天一黑,他们的模样看得就不清晰。


    房门合拢,男人们才逐个往回走,她趴在窗户边看,见车背慢慢离开,重归黑暗。


    光脑上传来消息:【我很晚才回来,不用等我,早点睡。】


    长官又要加班,虽然才是第二次来,她一点也没有客人的拘束,直走向二楼卧室,推门进去时,机器人正在更换床单被套。她简单地洗洗睡了。


    凌晨一点。


    山昊踩着月光踏进院子,整栋房屋还留着一盏小夜灯,光从二楼的窗户里透出来,窗帘没有合拢,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裹紧的毛毯。


    一只飞蛾被光源吸引,扑在玻璃上,但窗户封紧,哪怕是留有空隙的地方,也布上了纱网,它分不清自然平行光和人造点光的区别,以为有月亮作为参照物就可以万无一失。


    门开后,一盏盏灯此地亮起,室内陈设映入眼帘,又仿佛有数个重合的画面叠在视野中,她躺在沙发上,从餐桌的这头走到那头,脚踝交叉地坐在椅子上,倚靠在墙边低头。


    山昊将红色锦旗放在桌上,走到卧室前,在门边探头,看了一眼,四处观察,没有问题,回到书房继续办公。


    她的来访超出他预料。


    男人取出沉重的方盒,输入密码,展开后,是两份密封的档案袋,解开系绳,视线聚焦于纸张上的文字,这是安放污染物、下毒事件的罪犯资料。


    多名哨兵和一位向导,很容易还原作案过程,但无法理解动机,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做,风险极大,且注定失败,是什么蛊惑了他们,犯下这样的罪?


    连续熬夜,他身体疲倦,思绪也慢半拍,摘下眼镜,揉压晴明穴,松开紫色领带,将它挂进衣柜,解开衬衫纽扣,换衣服躺上床。


    夜深人静,没有新消息,但他睡不着,隐患挑战着他的神经,任何暗地里的危险都无法接受,索性坐起来,草拟了一份安全预案。


    他有意让她和别的哨兵接触,特别是值得信任的队伍,但当事情真如他所愿的发生,又莫名不适,难以忍受她的目光为他人停驻。


    无论谁怎么想,时间都会流逝,太阳照样升起。


    光线撒进室内,刺耳叫声轰得头震,他睁开眼,窗框被铺上金色。破天荒的,没有被生物钟唤醒,甚至错过了闹钟。


    半睡半醒时听得模糊,又一道女声传来,耳尖微动,他听清了,在呼唤他,掀开被子就往外跑。


    “长官!”


    “长官!”


    徐珊珊缩在床根,两脚踮着,手中抱着枕头,用一角对着沿着床单往上爬的小毒物,一只蜘蛛,它比排球还大。


    她刚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变成趴伏的姿势,换了个姿势,背对着窗口,想再睡一会儿。然后她撞见,两根尖棍一样细长步足探在空中,关节发红,边缘还附有刚毛,中间两只螯肢往里伸动。


    凉意透心,她一下子清醒了,身体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脚往前蹬,人往后蹿,床单滑动,枕头飞落,那蜘蛛抓力也牢,跟着落到床沿,往下掉时还会嗦丝。


    她下意识地抄起手边能拿到的东西,却发现没什么趁手的,太短了,它颜色那么鲜艳,配上这体型,比老鼠更恐怖。她瑟瑟发抖地抱住另一个枕头,想着它要是靠近就摁下去憋死它。


    蜘蛛每次靠近,她就拿枕头抖落床单,直到大半边床垫都露出来,但它还是乐此不疲地往这里爬,她害怕得不行,看向房门,下一秒直接扔了枕头,奔向门口。


    门锁,两道门锁,早知道不锁门了,不知道到底是防住了谁,她着急忙慌地一边开锁,越是心急越是手忙脚乱,抖着手,往回看,它不往床上爬了,又调转方向往她这来。


    她这才想起,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扯着嗓子开始喊:“长官!”


    “长官,你在吗?!”


    越来越近,终于将门栓取下来,她也越叫越大声,还幻想着,可能是自己又被小蘑菇误伤了,直到脚趾传来真实的触感,门把手拧开,重重地将门拉开,往外扑出去,一下子弹了两米远,远超跳远记录,像个青蛙一样趴在地上,不敢往后看,手脚并用地往楼梯跑。


    男人从门里出来,身上穿着家居服。她刚要滑下楼梯,就被抱住了腰,还以为被抓住了,又发出一声尖叫,但触感不对,直到听到叹息声,才卡壳似的转回头。


    “长官,”她小声问候,对方眼底发青,有些凹陷,一副长期熬夜的样子,手撑在肉感大腿上,想要钻出来。


    “别动。”


    “好,”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这不重要,她极快地忽略了两人的肢体接触,转而回头看,指着卧室:“有只好大的蜘蛛,毒蜘蛛,你看见了吗?”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又被精神体祸害,语气不太有把握。


    话刚说完,蜘蛛就从门口爬出来,女人瞳孔放大,汗毛竖立,手和脚都挣扎起来,在怀里很不老实。


    “那是我的精神体。”


    “啊,你的精神体?”


    她重复这句话,突然意识到其内涵,顿时放松,手脚垂软,“你为什么要让它进我房间?”


    山昊:“这是我的住处。”也是他的领地,但从未见过它私自跑出来。


    “它趁我熟睡,松懈的时候偷跑出来。吓到你了,我很抱歉,你可以和我提补偿。”


    她一直扭头,脖子有点酸,总是这么个姿势也不是办法,“不用了,长官,你能先把我放下来吗?”


    “好。”


    男人卸力,她才一手撑着楼梯把手,一手抓着腰,将自己调整成直立站姿。


    “那我刚刚,你都看见了?”


    山昊:“嗯,你跳的很远,应该能拿良好。”


    现在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吗?


    “好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出于刻在基因里的恐惧,没敢像对其他精神体一样上手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下楼梯。


    “你不喜欢蜘蛛?”


    男人的话让她停下脚步,它停在一双拖鞋旁,与外露的脚趾近在咫尺,乖巧地歪头,看着她,两队螯肢上下舞动,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意思。


    精神体从某种程度上和本人相连,她轻咳了一声,“没有,我是有点饿了。”


    她转手就把小蘑菇给叫醒了,前天它从解逸飞队长那里好好地吃了一顿,导致昨天干活都没力气,到现在才恢复大半。


    白粉色的伞盖上还留有墨点,养菌前日,用菌一时,小蘑菇,上!


    它被放在瓷砖上,还在发呆,另一边的黑寡妇蜘蛛已经在结网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们玩,我去弄点吃的。”说完,徐珊珊就毫无愧疚地溜了。


    走下楼梯,再往上看,它浑身已经被裹上了蛛丝,蜘蛛的腹尾喷丝,第四对足舞得飞快,很快,白色线团里只露出一个尖,小蘑菇终于反应过来了,想跳出来,很可惜,太黏了。


    长官好像全神贯注地盯着两精神体,就像观察某种实验现象。她没什么感觉,对方应该没使用毒腺。有他看着应该没事,手握成拳,她暂时没有勇气去摸一只毒蜘蛛。


    来到客厅,她被桌子上的浓郁色彩吸引了,正红色绸缎下有金色流苏,这是什么?她好奇地走近,提起来,翻到正面,金灿灿的四个字:白塔之光。


    嚯,领导的锦旗,她认同这个表彰,但绝不效仿,正准备将它放下,却听见后方传来男声:“这是别人送你的。”


    “啊?”首先是疑惑,手中的布料一下子变得沉甸甸,她扬起嘴角,嘴里却说:“怎么可能,我又没干什么。”


    “谁送的?”


    山昊:“你治疗过的鳄队哨兵,为了感谢你,帮他分解污染。”


    她记起来了,没想到对方看起来反应很慢,却这样贴心,“这是个好小伙,你看,其他人都没送,就他送了。”


    山昊从“盘丝洞”走下来,鞋边染上蛛丝,需要用力抬脚,见她满脸雀跃,打算不告诉她真相。


    虽然她提前说明,但大部分人,仍会把这行为视作某种暗示,只是碍于某种原因,不能明说。他们坚信这是爱情萌芽,只是其中有阻碍。


    只有这位哨兵认为她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觉得她舍己为人,很了不起。这其中有很大的误会,虽然从结果上来说是好的。


    山昊:“没有武器的情况下,逃跑是对的,你的精神体能够致幻,你可以趁机跑。”


    “嗯。”她记下了,看在丝网里被裹得水泄不通的精神体,她很怀疑它发现后,跑得会比她还快。


    “昨天你们考核?”


    提及考核,她将爱不释手的锦旗放下,语气低落:“我跑了最后一名,不及格。”


    山昊:“你在塔内很安全,出行都有人保护,不会有逃跑的时候,何必在意跑多快?”


    她摇了摇头:“万一他们不在呢?”


    “就像今天早上,万一你不在,房子里又进其他蜘蛛,或者别的虫子、坏人。”


    山昊:“那就别让意外发生。”


    听长官原来这么想,她眸光一暗,简单解释:“我不想做最后一名。”她说完就转身往厨房走去,没看见背后男人欣慰的笑容。


    “那你要做好准备了,结营的时候,还会有一场考核,不仅是身体素质,还有实战对抗。”


    “除去真人对战,你还需要亲手消灭一只污染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