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糟了!”林夏向直线方向移动了半步后才发现上当,不禁暗骂一声。
鞋底与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林夏竭尽全力回救,但只能将球堪堪挡回过网,回出来的球又高又慢。
陶乐迎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她立刻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右臂,瞄准对方场地的死角,狠狠一记扣杀!
“砰!”匹克球撕裂空气,以惊人的速度砸向林夏一方的场地,准确落在界内。
“比赛结束!”裁判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整个体育馆。
赢了!
巨大的压力和数月来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
“啊!”陶乐迎仰天发出一声怒吼。
她的目光扫过看台,扫过那些曾质疑她、诽谤她的观众,然后,在所有镜头和目光的聚焦下,她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举起了左手食指,指向天空,像是在向世界宣告着,谁才是真正的第一。
颁奖仪式结束后,陶乐迎刚走下领奖台就被一群记者团团围住,相机闪光灯此起彼伏,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恭喜再次夺冠。有人说你上次的冠军是侥幸,对此你有什么看法?”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记者迫不及待地把话筒递到陶乐迎面前。
陶乐迎微微眯起眼睛,适应着闪光灯的强度,平静地回应:“体育比赛最重要的是尊重规则、尊重裁判、尊重对手,这些比讨论是否是侥幸更有意义。”
另一个扎着马尾的记者挤上前来,继续追问:“对那些曾经质疑你的人,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陶乐迎微微一笑:“质疑是每个人的权利,但我希望大家还是以事实为依据,而不是带着情绪和偏见。”
随着比赛和采访的播出,那些曾经对陶乐迎持质疑态度的媒体,这时纷纷转变立场。
在体育明星效应的影响下,《体坛周报》作为第一个为陶乐迎发声的报刊,销量猛增,乐得主编见到刘健就夸他报道写得好,更要求最新一期的头版封面要以陶乐迎为主。
各大论坛评论区也一改往日的尖锐发言,充满了支持和鼓励的声音。
“这姑娘不容易,之前被那么多人骂,还能顶住压力拿到金牌。”
“用实力说话,这才是真正的运动员精神。”
就连那篇曾引发争议的体育专栏长文下,最热门的回复也变成了:“事实证明,冠军就是冠军,重来一次,依然是金牌。"
陶家堂屋里更是喜气洋洋。
电视体育频道主持人清晰有力的声音传遍整个房间:“在刚刚结束的匹克球决赛中,陶乐迎以绝对优势夺得冠军,用实力回应了此前的一切质疑……”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姜禾拿起话筒,还没开口,就听到单言兴奋的声音传来:“我在电视上看到乐迎又得金牌了?”
“是呢,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姜禾笑道。
单言热情地提议:“那乐迎什么时候回来?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庆祝一下,我把秦思和王兰也叫上,都来我家,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姜禾欣然答应:“好啊,她明天就回来了,正好是周末,大家都有空。”
第二天,陶家、姚家、宋家、楼家再次热热闹闹地聚在了一起。
大大小小一共十八个人实在是太多了,便分了两波,大人们在宋家的堂屋里聊天,五个年轻人则自发地聚到了宋远舟的房间。
堂屋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下酒菜,宋尚德更是把自己泡了好几年的人参酒拿了出来,一人分了一杯。
秦思还对前段时间的舆论心有余悸:“乐迎小小年纪也太不容易了,前段时间肯定不好受。”
单言点头同意:“谁说不是呢,成年人都不一定受得了,更何况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
宋尚德可不同意这个说法:“也不看是谁的徒弟,我教出来的,这点儿小压力,还能抗不过来?”
陶冠泽立刻反驳道:“咋就是你的功劳了?明明是我们陶家基因好。”
“现在好了,咱们乐迎用实力说话,看谁还敢瞎说。”王兰接过话头,她最近正筹划着开一家自己的理发店,对赚钱的事特别上心:“对了,我得让她给我签名,等以后乐迎成了世界冠军,这签名可就值钱了。”
姜禾被这话逗笑了:“签名哪能卖得到钱?对了,说到值钱,你们最近关注股市了没有?我买的几支股票这个月涨了百分之三十呢。”
“真的?”秦思惊讶地睁大眼睛,“我倒是听来店里的客人天天讨论这个,还以为他们是吹牛呢。”
王兰立刻来了兴趣,身体不自觉地前倾,问道:“百分之三十?比存银行强多了,我这几年攒的那点钱,存银行利息少得可怜。”
单言明显也有些心动,但更多的是犹豫:“可是我们都不懂股票,万一赔了怎么办……”
“放心吧。”姜禾道,“我研究了一段时间,心里有数。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就跟着我买,肯定赚。”
楼诚有些不放心:“那东西都骗人的吧?我单位老张去年炒股亏了不少。”
宋玉也有些担心:“会不会打水飘了?咱们工薪阶层的,攒点钱不容易。”
男人们普遍持保守态度,但几个女人们已经按捺不住了。她们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算着拿多少钱投资合适。
谁也没料到,这一跟风,正好赶上二零零五年起的大牛市,在姜禾的指导下,她们买的几支股一路飘红,每个人都赚了不少,逢人就说 “姜禾眼光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宋远舟的房间里,五个十几岁的孩子盘腿坐在地毯上围城了一个圈儿,中间摆着各种零食、水果和饮料。
楼璟煜狗腿地给陶乐迎倒了杯可乐,竭尽全力地称赞道:“你最后那个扣杀太帅了,球速快得我都没看清,简直酷毙了。”
姚晟楠迅速剥了根香蕉递给陶乐迎,接口道:“现在你可是名人了,网上都是你的报道,我们班同学都在讨论你呢。”
陶乐迎被他俩的殷勤搞得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什么事?”
姚晟楠眼睛一亮,立刻摸出了一个小本子,双手捧着递过去:“班里的同学都想要你的签名,您老受累,帮忙签满这一本呗。”
“一本?!” 陶乐迎惊得尾音都往上飘了,可看着两人殷殷切切的眼神,她还是大手一挥:“行吧,给你签。”
只是陶乐迎从没练过签名,写出来的字方方正正,一笔一画。
姚晟楠和楼璟煜也不嫌弃,拿到签名,又是好一番千恩万谢,感恩戴德。
那夸张的鞠躬和浮夸的感激之词,逗得大家都笑作一团,陶乐迎更是笑得直接歪倒在了陶欣迎身上。
笑声稍歇,陶乐迎转了话题,问道:“对了,我昨天刚申请了 □□ 号,你们都有吗?有的话咱们互相加一下,方便以后联系。”
“我有。” 楼璟煜立刻凑过来。
陶欣迎和姚晟楠也点头。
宋远舟没多话,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他的电脑是最近自己组装的,只要一开机,透明机箱里的蓝色 LED 灯便会逐一亮起,看起来特别帅。
陶乐迎一下就被吸引住了:“宋远舟,你这电脑也太酷了吧!”
宋远舟嘴角不可抑制地向上弯起,显然这句夸奖让他非常受用。
他登上陶乐迎的□□号,把自己、陶欣迎、楼璟煜和姚晟楠的号都添了好友,又建了个群,把五个人都拉了进去。
作为被夸爽了的附赠服务,宋远舟还顺带手地给陶乐迎装扮了□□空间。
时光飞逝,二零零七年的夏天在蝉鸣中到来。
中考放榜,宋远舟、陶欣迎毫无悬念地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市重点高中。
在宋远舟长达一学期近乎严苛的监督和辅导下,楼璟煜的成绩在最后一年突飞猛进,惊险地搭上了重点高中的末班车。
而姚晟楠则凭借出色的舞蹈功底,以艺术特长生的身份,顺利进入了同一所校园。
开学一个月后,学校照例举办迎新文艺汇演。
姚晟楠一听说这事,立刻报了名,还拉着班里两个会跳舞的男生,组成了一个三人舞团。
此后每天放学,舞蹈室里总会准时响起节奏强烈的音乐声,三个少年不知疲倦地打磨着每一个动作。
迎新会当天,学校大礼堂里座无虚席。陶欣迎、宋远舟和楼璟煜好不容易在人群中凑到了一起,找了个偏后的位置坐下。
“你们说晟楠今天表演什么啊?我每次问他,他都说保密。”楼璟煜一边伸长脖子望着舞台,一边忍不住向身旁的两人发问。
陶欣迎正就着昏暗的光线翻阅手中的笔记,头也没抬,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旁边的宋远舟也捧着一本厚厚的《C语言程序设计》,言简意赅地补了两个字:“没问。”
“哎呀,两位大学霸,此情此景,你们就不能暂时放下书本,享受一下难得的课余生活吗?”楼璟煜无奈地摊手吐槽,“今天是迎新会诶!青春只有一次!”
两人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回到了书本上。
楼璟煜夸张地叹了口气,只好转过身,独自欣赏起台上的歌舞表演。
约莫六七个节目过后,主持人清脆欢快的报幕声再次通过麦克风响彻礼堂:“接下来,请欣赏高一三班姚晟楠、齐铭、沈清三位同学带来的街舞表演,《青春悸动》。”
听到报幕,陶欣迎和宋远舟这才终于合上了手中的书本,将目光投向前方的舞台。
第67章
整个礼堂陷入短暂的黑暗,随即一束冷白色的追光打在舞台中央。
灯光下,三个身着统一嘻哈风套装、戴着鸭舌帽的少年以背对观众的定格姿势站立,音乐响起,三人同时转身,动作整齐得如同一个人。
嘻哈风格的宽大T恤和工装裤非但不显得臃肿,反而将他们充满青春力量的身形衬托得越发利落。
姚晟楠更是占据了中间位置,手臂的伸展、膝盖的震颤,都精准地卡在每一个鼓点上,力道十足。
一个连续的原地旋转接上干净利落的地板动作,更是引得台下惊呼连连。
表演结束,三个少年摆了个极为帅气的结束动作。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喝彩与口哨声,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屋顶。
楼璟煜听到周围好几个女孩子激动地尖叫着:“中间那个!C位那个是谁?哪个班的?太帅了吧!”
“刚报幕报了啊,高一三班的姚晟楠,我知道他。”
“啊啊啊他刚才看这边了!”
“天呐他刚才那个倒立帅疯了!“
经此一舞,姚晟楠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一中校园,被众多女生私下评为新任校草。
课间走廊里,指着他小声议论和偷看的女生明显多了起来。
几乎每天早晨,姚晟楠都能从桌洞里摸出几封告白信。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包装精美的小零食,手作的曲奇饼干、进口的巧克力棒、包装可爱的果冻,或者是小饮料。
几天后的一节微机课上,楼璟煜趁着老师转身不注意,偷偷打开了土豆网的页面,漫无目的地浏览着热门视频。
“我靠!”他赶紧捂住嘴,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发呆的姚晟楠。
“干嘛?!”姚晟楠龇牙咧嘴地小声抱怨。
楼璟煜指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用气声道:“你的舞蹈视频火了!六万多次播放量了!”
姚晟楠疑惑地凑过去看,当看清屏幕上的视频标题和那串实实在在的播放量数字时,他也愣住了。
楼璟煜比当事人还要兴奋一百倍,飞快地滚动页面,一目十行地阅读着下方密密麻麻,还在不断增加的评论区。
“小哥哥跳得太帅了!”
“三分钟,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
“这是哪个学校的帅哥?转学还来得及吗?”
“回复楼上:我们一中新晋校草,名草有主了(我单方面宣布的)。”
“姐妹你就是我的人脉!求联系方式啊啊啊!”
“这水平可以直接出道了吧!”
“我在现场,他本人比视频还帅。”
……
姚晟楠挠了挠头:“这谁传的啊?”
“不知道啊。”楼璟煜依旧很兴奋,“不过你以后出名了可别忘了兄弟我。”
这个视频带来的,远不止如此。
周末下午的阳光正好,姚家堂屋里,一个穿着时髦的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自称是星煌娱乐的星探,希望签下姚晟楠做公司的练习生。
秦思和舒美英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果,激动得手都有些抖。
闻讯而来的姚安和陶忠则相对冷静,仔细询问着合约细节、培训安排、未来发展路径以及公司的资质。
而姚晟楠本人,却莫名忐忑起来。
送走星探后,家里开了个小型家庭会议。
秦思和舒美英觉得是个机遇,姚安则担心影响学业。
众人争论不下,最终决定权交回了姚晟楠自己手里。
姚晟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两个晚上,最终下定决心签约。
得知消息后,一向把姚晟楠当自家侄子的陶忠怕年轻人被骗,特意请了陶华回来,帮忙仔细审阅了那份厚厚的合同条款,逐字逐句地确认无误,确保权益得到保障后,才放心让姚晟楠签了字。
签约后的日子,节奏骤然加快。
姚晟楠往返于公司和学校之间,接受声乐、舞蹈、形体和镜头感的全方位培训。
公司的训练课程排得密不透风,强度极大,常常是放学后直奔练习室,一练就要练到深夜。
回到家,他累得跟条狗似的,一口饭也吃不下,立马回到房间,连衣服都懒得换,书包都也不想整理,直接一头栽倒在床上,瞬间陷入昏睡。第二天又得早早起床,顶着黑眼圈去上学。
姚晟楠的成绩原本在班里就是吊车尾,如今精力分散,结果可想而知。当月考成绩单发下来,那一片惨不忍睹的分数,像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班主任找他谈了话,没有过多责备,只是额外给他布置了一套专项练习题,希望他能尽量恶补一下,起码把最基础的部分抓回来。
晚上回到家,姚晟楠对着天书般的题目枯坐了半小时,根本无从下手,最终,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哭唧唧地给陶欣迎发了一条消息:“学霸救我。”
几分钟后,熟悉的“滴滴。”提示音,解救了他。陶欣迎的回复跳了出来:“来我家。”
姚晟楠立刻抱着卷子,屁颠屁颠地冲出了家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去陶家,亦步亦趋地跟在陶欣迎的身后。
“坐。”陶欣迎拉开书桌前的椅子让姚晟楠坐下,自己则拖过另一把椅子坐在旁边。
又从笔袋里拿出一支红笔和一支自动铅笔,在草稿纸旁整齐放好,道:“哪题不会?”
姚晟楠赶紧把被他揉得皱巴巴的卷子铺在桌上,手指点着一道画了好几个圈的函数题,眉头拧成了疙瘩:“这题,我从第一步就不知道它要干嘛……”
陶欣迎微微倾身过来,看了看题目,稍作思索便拿起铅笔,用笔尖轻点着题干中的关键词:“它其实是在考这个公式的变形应用,陷阱设在这里……”
起初,姚晟楠还努力地跟着点头,“嗯嗯”地应着,试图抓住那些飞散的公式和概念。但渐渐地,他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偏了方向。
他的目光从密密麻麻的算式和移动的笔尖,悄悄滑到了身旁的女孩身上。
暖黄的灯光细致地描摹着她侧脸的轮廓。
长而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随着她思考时的眨眼而轻轻颤动。
她的鼻梁线条挺直秀气,嘴唇因为专注而微微抿着。
姚晟楠甚至能看清她脸颊上那一层在光线下几乎透明的、细细软软的绒毛。
她偶尔会抬起眼看他一下,确认他是否跟上。那双总是平静澄澈的眼睛,在近距离下显得格外清亮通透,像浸在清凉泉水里的黑曜石,清晰地映出他此刻有些呆愣的模样。
忽然间,什么函数公式全都从姚晟楠的脑海里蒸发消失了。
忽然间,整个世界一下就缩小到了只剩头顶这片温暖的光晕和光晕下的这个女孩。
姚晟楠胸腔里那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咚咚咚地撞击着他的鼓膜,震得他耳根发麻。
姚晟楠感觉自己的喉咙开始发干发紧。
“……所以,这里要代入这个条件,明白了吗?”陶欣迎讲完一个关键步骤,再次抬起头询问,却正对上姚晟楠明显放空的眼神。
陶欣迎蹙了下眉,用笔尾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撑在桌沿的手背:“姚晟楠,回神。”
“啊?噢!噢噢!”姚晟楠猛地惊醒。
他红着脸,语无伦次地找补:“我在听,你刚是不是说……要……要代公式?我懂了。”
陶欣迎没多想,用笔尖轻轻点了一下卷面:“那继续下一题。”
“好的,好的。”姚晟楠应着,强迫自己把视线钉死在那些题目上,但心里那阵被惊起的涟漪,却层层扩散开来,再也无法恢复平静了。
这天起,姚晟楠跑陶家跑得更勤了,宁愿牺牲睡觉时间也要去请教题目,也因此,他的期中成绩终于不再是不及格了。
高一这年,情窦初开的,远不止姚晟楠一个。
宋远舟偷偷在自己电脑上搞了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有采访照片、有报道截图,有比赛视频,按照时间,分门别类地整理得整整齐齐。
这一切,都与一个名字有关:陶乐迎。
学累了的时候,宋远舟就打开电脑看一看。
他还给陶乐迎的□□提示音,设定了专属音乐。
每当陶乐迎在五个人的□□群里发消息,他都能第一个知道,并迅速回复。
而陶乐迎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即将到来的全国锦标赛上。
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考核,教练明确告诉过她们,这次比赛的成绩,将直接决定她能否拿到进入国家队的敲门砖。
训练场上,陶乐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拼命,一次次地重复着发球、扣杀、滑步救球等训练。
与此同时,陶欣迎也进入了关键的冲刺阶段。
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近在眼前,她的课桌上堆满了各种奥数真题和理论书籍。
只要能在这场高手云集的竞赛中拿下前三,便相当于拿到了顶尖名校的自主招生名额,提前把一只脚迈入大学校门。
只有楼璟煜,似乎还游离在这股紧张的氛围之外。他依旧沉迷于网络游戏的世界里,电脑屏幕上是刀光剑影的虚拟战场,键盘鼠标被他敲得噼啪作响。
网络游戏的沉迷现象并非年轻人的专利,这一点在陶冠泽和陈逸凝身上可见一斑。
二零零九年,他俩不仅学会了网上偷菜,更为玩游戏,斥巨资购置了两台电脑,以防两人因为抢夺电脑的使用权而打起来。
深夜十一点半,一向注重养生的陶冠泽却仍紧盯着屏幕,毫无睡意,只因为他精心栽培的玉米即将成熟。
就在他准备移动鼠标收获作物的瞬间,一条系统提示突然弹出【“家和万事兴”来农场摘取,摘走20个玉米。】
第68章
陶冠泽“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气冲冲地走到画室,一把推开门,对着正全神贯注盯着屏幕的陈逸凝兴师问罪:“你怎么又偷我的菜?!”
也不怪陶冠泽生气,陈逸凝昨天偷了他香香甜甜的草莓,前天偷了他水灵灵的白萝卜,大前天连他的牧草都没放过。
本来游戏初期就没几块地,大半的收成都让陈逸凝“顺手牵羊”了,他能不火冒三丈么。
陈逸凝玩游戏玩得正上头,冷不丁被这吼声一吓,手一抖,鼠标差点脱手飞出去。
她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扭过头回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上次不是定了个凌晨四点的闹钟,偷偷爬起来偷了我的桃子吗?”
“我那桃子成熟需要整整四十二个小时呢!算下来,还是我比较亏。”
陈逸凝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早上看到消息提示后,她难受了大半天,连最爱的炸鸡都吃不下去了。
陶冠泽的气场瞬间弱了一半,眼神闪躲,委委屈屈地嘟囔道:“那……那你也别可着我一个人薅啊……你好友列表里那么多人呢……”
陈逸凝晃了晃鼠标,得意道;“你放心,我都偷了。我可是特意买了黄钻会员,能一键操作。”
“行了,不就是玩个游戏嘛,你干嘛那么大气性?”
“我能不生气吗?”陶冠泽的音调又高了起来,控诉道,“我从铲地开始,播种、浇水、除虫、除草,哪一步不是辛辛苦苦?还花了大笔金币,好不容易把红土地养成了黑土地,眼看着成熟了,你倒好,手指头轻轻一动,把我大半的劳动成果都‘偷’走了!”
陈逸凝眼睛一瞪,道:“你吼我?”
陶冠泽很是不解:“我哪吼你了,我就是声音大了点儿。”
“你就是吼我了。”
……行吧……
吵也吵不出个结果,陶冠泽憋着一肚子气,转身回去了。
他坐在电脑前琢磨了半天,最后下定决心,打开农场商店,咬咬牙,花费了不少金币,购买了一只威风凛凛的“苏格兰牧羊犬”,并把它安置在自己的农场里。
第二天,陈逸凝果然又打开了农场,她熟练地按下“一键偷菜”的按钮,没想到屏幕上突然弹出一只苏格兰牧羊犬,对着她狂吠不止。
紧接着,一条系统提示无情地跳了出来【很遗憾,您在好友‘陶然居’的农场偷菜时被看门狗发现,罚款46个金币,此次偷取行为失败。】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金币瞬间减少,偷菜行动还竹篮打水一场空,陈逸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好你个陶冠泽!你真行啊!还养狗防我了!”
而另一边,陶冠泽看着自己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消息【“家和万事兴”来农场摘取被苏格兰牧羊犬发现了,它为主人抓获了46个金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里那股闷气总算找到了出口,颇有点“大仇得报”的爽快。
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临近,楼璟煜坐在书桌前,面对着摊开的卷子,心却早已飞向了另一个世界。
最终,诱惑战胜了理智,楼璟煜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直奔胡同口那家“极速网吧”。
开小卖部的老李头正坐在藤椅里摇着蒲扇,眯眼看着楼璟煜像只泥鳅似的钻进了网吧的门帘。
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楼家这小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又安静又听话,挺招人喜欢,怎么越大越不让人省心呢?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了桌上的老式座机,直接告状:“楼诚啊,我老李。你家璟煜去网吧了。”
十分钟后,楼诚踏进了 “极速网吧”,一股混合着烟味、泡面味和汗味的浊气扑面而来,熏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网吧里光线昏暗,楼诚顺着过道往里走,扫视着每一个座位,终于在角落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他大步上前,一把扯下楼璟煜的耳机。
少年猛地回头,刚想发脾气,看清来人,手忙脚乱地关掉游戏界面,心虚地站起来:“爸……你怎么来了?”
“给我回家!”楼诚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无视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像押解犯人一样,揪着楼璟煜的耳朵,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将他拖了出去。
楼璟煜耳朵被揪得生疼,半边脸都火辣辣的,他试图挣脱父亲的手,嘴里含糊地辩解:“我就玩了一小会儿……真的就一会儿……”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楼诚非但没松手,反而将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楼璟煜疼得连声告饶:“爸!爸!轻点!疼!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到家后,楼诚和王兰没给楼璟煜辩解的机会,对着他就是一顿“混合双打”。
楼璟煜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上次模拟考,你就考俩B,还有心思玩?我看你就是个‘2B’!”楼诚越说越气,手上打得更狠了,“照你现在这成绩,好大学?做梦去吧!门儿都没有!”
楼诚口中的模拟考是苏省的特殊高考方案,又称为3+2模式,“3”是指语文、数学、外语三门主科,分数计入高考总分。
“2”则是指在物理、化学、生物、政治、历史、地理这六门科目中,考生需要选择两门作为选修科目。
这两门选修科目并不按原始分数计入高考总分,而是采用等级制,分为A+、A、B+、B、C、D六个等级。
等级最大的作用,是决定考生有资格报考哪些层次的大学。很多985或者211重点大学会要求考生的两门选修科目至少B+及以上,若是实战中,楼璟煜考俩B,便会与不少好学校失之交臂。
楼诚越想越气,下手更狠了。
隔壁的单言听见哭声,赶紧跑了过来,冲上前去劝架:“快住手,哪有这么打孩子的,再打真把孩子打坏了,有话好好说啊。”
“你别管!今天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看他以后还怎么往网吧跑!”楼诚气喘吁吁,额上青筋暴起。
跟着跑来的宋玉也劝道:“老楼,消消气,冷静点!孩子有错好好说,打解决不了问题啊!”
场面暂时得到了控制。楼诚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胸口剧烈起伏。
王兰坐在一旁抹泪,委屈和焦虑倾泻而出:“你们是不知道,我现在是睁眼闭眼都在为他发愁。”
“咱们几家的孩子,远舟参加全国青少年信息学联赛,拿了省级一等奖,以后高考能加分。欣迎拿了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直接有了重点大学自主招生保送面试资格。”
“乐迎和晟楠都不是走学习路子的,可人家一个进了国家队,马上还要去参加亚洲匹克球锦标赛,一个拍了广告,也算是小有名气……哪个都比我家这个让人省心。”
她红着眼眶对楼璟煜说:“我也不盼着你考985、211,能上个普通一本就行。可就你现在这成绩,别说一本了,二本都悬!”
楼璟煜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在衣服上洇出一个个小湿痕。
他不是不知道父母着急,也不是没羡慕过欣迎、远舟他们,可一看到游戏界面,就忍不住想玩,总觉得 “再玩一局就去学习”,结果一局接一局,把时间全荒废了。
刚进门的姜禾,听了个大概,连忙走进来打圆场:“孩子是走了点弯路,但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璟煜是聪明的孩子,就是心思没用对地方。我看,不如让欣迎或者远舟他们有空的时候来给他讲讲题,同龄人说话,有时候比我们管用。现在抓紧,到高三冲刺还来得及!”
从那天起,楼璟煜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默默地卸掉了电脑里所有的游戏,将抽屉里珍藏的漫画书一本本摞好,封进旧纸箱,推到了床底最深处。
生活变成了简单的两点一线:学校,回家,然后乖乖坐在书桌前,等着陶欣迎和宋远舟来辅导。
在这两位学霸的轮番“加持”下,楼璟煜脑子里原本杂乱无章的知识点,开始逐渐串联成网。
时光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高三这一年,在无尽的试卷和模拟考中飞驰而过。
姚晟楠作为艺术考生,参加了北舞、军艺、上戏的校考,并悉数斩获这三所学府的校考合格证,喜得秦思好几天都合不拢嘴。
六月七日清晨的阳光格外明亮,王兰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儿子:“别紧张,就跟平时考试一样,看清楚题目,字要写工整……”
楼璟煜点点头,背上书包,准备出门。
王兰还是不放心,追到门口,“笔都带了吧?还有身份证、准考证,都带好了吧?”
“带好了。”楼璟煜一边应着,一边侧身卸下背包,再次检查。
他拉开拉链,伸进内层专门放证件的隔袋。
里面,空无一物。
楼璟煜的心猛地一沉,把包里所有东西都翻了出来,文具袋、复习资料、风油精……唯独没有那张印着他照片的准考证。
“怎么了?”王兰看到儿子瞬间煞白的脸和僵住的动作,心里咯噔一下。
“准、准考证……我明明放在这里的……” 楼璟煜冲回自己房间,一把掀开枕头,抖落被子,书桌上的书本被哗啦啦地扫到地上,抽屉整个拉出来倾倒一空。
王兰则冲向客厅,翻找茶几、电视柜,甚至连沙发坐垫的缝隙都不放过。
第69章
完了……难道辛辛苦苦三年,最终连考场都进不去吗?
楼璟煜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他强迫自己冷静,努力回想昨晚的每一个细节。临睡前,他明明把准考证、笔和身份证整齐地放在书桌上,就是为了今早再检查一遍,然后稳妥地收进包里。
视线扫过房间每个角落,最终定格在床与书桌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那里又窄又暗,平时连笔帽滚进去都难捡。
他毫不犹豫地趴下身,手臂使劲往里探,指尖在积灰的角落里摸索。突然,他触到一个硬挺的纸角,立刻小心地用指甲勾住,慢慢将那张沾了灰的准考证抽了出来。
“找到了!”
母亲王兰闻声冲进房间,看见儿子手里的准考证,长舒一口气,连连拍着胸口:“快收好,千万不能再丢了!”
楼璟煜点点头,仔细地把所有物品装进书包,拉紧拉链,奔向考场。
·
数学考试结束的铃声响彻教学楼。
楼璟煜放下笔,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随着人流走出考场,脑子里还在反复推敲最后一道大题的步骤,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考场外挤满了等待的家长,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考试题目,有的兴奋地说着自己的解题过程,有的则沮丧地抱怨题目太难。
楼璟煜正低头走着,后背突然被一股力道重重一撞,整个人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他皱着眉回头,只见一个女生脸色惨白如纸,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黏在皮肤上。
她一手捂着嘴,一双大大的眼睛泛着泪光,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对、对不起……”
话音未落,她便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楼璟煜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一股温热的秽物,精准地沾在了他的白色T恤上。
楼璟煜僵在原地,低头看着胸前那片狼藉,大脑一片空白,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涌。
那姑娘吐完第一波,稍微缓过一口气,眼泪跟着涌了出来,混杂着鼻涕和汗水,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道歉:“对、对不起啊……数学太难了……做的我、我想吐……”
似乎是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这次吐出的多是酸水,不幸地溅湿了楼璟煜的鞋面和裤脚。
楼璟煜: “……要不……你别说话了。”
这得是被这场数学考试折磨到了何种惨绝人寰的地步,才能有如此剧烈的生理反应?
姑娘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虚弱地靠在旁边的栏杆上,脸上因为羞惭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她看着楼璟煜胸前那片触目惊心的狼藉,开始从自己同样布满了呕吐物的书包里翻找纸巾,连连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同学,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我回去一定赔你衣服的钱……”
楼璟煜看她状态实在不好,潇洒地摆摆手:“没事,不用赔。”
又关心道:“你自己行吗?要不要帮你找老师或者校医?”
姑娘摇摇头:“不用不用,我歇会儿就好……真的对不起……”
楼璟煜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耽搁,他得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准备明天的考试。
经过三天高度紧张的奋战,高考终于落下帷幕。
翌日,同学们返校参加填报志愿讲座,走在熟悉的校园里,竟有种奇异的感觉,像是久别重逢,又像是即将远行。
教室里早已人声鼎沸,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没有了堆积如山的试卷,不见了埋头苦读的身影,大家三五成群,热烈讨论着暑假计划以及可能的分数,还有对大学生活的憧憬。
陶欣迎身边围了十几号人,正叽叽喳喳地对着答案,不时爆发出“这题我居然做对了!”或“完了,我好像选错了!”的惊呼。
她和宋远舟已经提前保送至北城大,参加高考纯粹是想体验一下,当然,她俩的高考成绩不会被投档给任何一所高校,今天来是因为之前答应了同学们,要来和他们对下答案。
楼璟煜长叹一声:“我说,都考完了,他们这些学霸竟然还有毅力对答案,真和我们不是个一世界的人,你说是吧?姚……”
楼璟煜转头望向姚晟楠,那家伙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人群中心的陶欣迎,笑得像个痴汉。
楼璟煜无语,伸手在姚晟楠眼前用力挥了挥:“喂!回神了兄弟!”
姚晟楠一把拍开楼璟煜的手,继续看着陶欣迎痴汉笑。
楼璟煜:……
就在这时,班主任老王腋下夹着厚厚的志愿填报指南,出现在紧闭的教室门口。他还是那副惯常的严肃表情,但细看之下,眉眼间似乎比往日柔和了几分。
老王不紧不慢地从洗得发白的灰色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揉成一团的红色塑料袋,抖开,仔细捋平褶皱,然后从容地将塑料袋套在了自己的头上。
做完这些,老王打开了教室门。
就在门开的瞬间,早已埋伏在门后的几个同学猛地跳出来,同时拉响了手中的礼花桶。
“砰砰砰!”
积蓄了整整三年的情感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尖叫声汇成一股热浪,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彩带和纸屑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每个人的头发上、肩膀上,也落在了顶着红色塑料袋的老王身上。
直到这时,老王才淡定地扯下头上的塑料袋。
这场突如其来的礼花吹响了狂欢的号角,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同学们纷纷从书包、抽屉里掏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黄冈密卷》《天利三十八套》……一本本、一沓沓卷子被毫不留情地抛向空中。
“去你的!再也不见了!”
“解放啦!”
往日严肃地老王此刻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他背着手站在讲台旁,眉眼间是难得一见的温和,就那样笑眯眯地望着台下这群即将各奔东西的少年少女,任凭雪白的试卷如同挣脱束缚的鸟群,在教室上空盘旋、飞舞,最终纷纷扬扬地飘落,为这场盛大的青春告别式铺上了一层独特的地毯。
听完了填报志愿讲座,楼璟煜和姚晟楠、宋远舟、陶欣迎一起并肩走出教学楼,穿过熟悉的街道,刚拐进回家的胡同口,就看见陶乐迎风尘仆仆地拉着一个贴满航空托运标签的硕大行李箱,看样子是刚结束比赛从外地赶回来。
“乐迎!”楼璟煜眼睛一亮,几个大步冲上前,自然地接过她手中沉重的箱子,“你这时间卡得可真准,我们前脚刚解放,你后脚就比赛回来了?”
“那当然,特意算好时间回来恭喜你们的。”陶乐迎扬起脸,“快说说,出分前这几天,有什么计划?”
“别告诉我终极方案就是去网吧通宵三天啊。”她促狭地看向楼璟煜。
“哪能啊。”楼璟煜立刻举手做投降状,他可是被“混合双打”打怕了。
姚晟楠灵光一闪,猛地一拍手:“咱们去海边吧!怎么样?现在这个季节正好!”
几天后,一行五人登上了前往海岛的渡轮。
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天空是洗净般的湛蓝,阳光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跳跃。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气息。
“哇!快看那边!好多海鸥!”陶乐迎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快乐小鸟,第一个冲上甲板前方,兴奋地扶着栏杆,指着远处盘旋的白色海鸟,回头对伙伴们大声喊道。海风肆意吹拂着她的马尾辫,发丝在空中飞扬。
宋远舟安静地看着前面那个雀跃的身影,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
然而,好景不长,渡轮进入开阔海域后,风浪明显大了起来,船身开始有节奏地起伏、摇晃。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陶乐迎,脸色渐渐变了。她扶着栏杆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节微微发白,眉头也蹙了起来。
“姐……”她声音弱了下去,可怜兮兮地回头寻找陶欣迎,“我……我好像有点头晕,想吐……”
“是不是晕船了?”陶欣迎赶紧扶住她,“早就让你上船前别吃那么多零。”
楼璟煜懊恼地一拍额头:“哎呀,光顾着兴奋了,把晕船药这茬给忘了,失策失策。”
宋远舟则从自己收拾得十分整洁的双肩包里,拿出了一小板晕船药,又取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利落地拧开瓶盖,一起递到陶乐迎面前:“试试这个。”
陶乐迎感恩戴德地接过药片和水,仰头吃了下去,暂时压下了些许恶心。
可晕船药起效需要时间。一个浪头打来,船身猛地倾斜摇晃,陶乐迎只觉得天旋地转,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她猛地捂住嘴,难受得弯下腰,额角渗出细汗,眼角也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宋远舟反应极快,在她弯腰的瞬间便下意识地上前半步,虚扶了一下,防止她因摇晃而摔倒:“甲板太晃了,去船舱里会好点。”
他的提议又合理又及时,陶欣迎连忙点头,几乎将大半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被他半搀半扶着,脚步虚浮地往船舱里走。
船舱里的空气比甲板上闷一些,但确实摇晃感稍弱。
宋远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让陶乐迎坐下,这样她既能看到外面的海景分散注意力,又能靠着窗框支撑身体。
他则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依旧没什么话,只是默默地从包里拿出一个干净的塑料袋和一小包纸巾,放在她手边,以备不时之需。
第70章
晕船药的效果逐渐占了上风,陶乐迎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慢慢平息,可晕船的毛病是治好了,副作用却浮现了出来。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最终完全阖上。
宋远舟明显感觉到肩头重量的变化,一转头,就看到了陶乐迎近在咫尺的睡颜。
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拂过宋远舟的脖颈,像羽毛柔软的尖端在皮肤上若有似无地游走,勾起阵阵酥麻。
陶乐迎的头无意识地往下滑了滑。
宋远舟极其缓慢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肩膀放得更低一些,使陶乐迎能靠得更舒适。
宋远舟衣服的口袋因为坐姿改变而微微张开,里面的钱包滑了出来,落在过道边,钱包里的一张大头贴也露了一半出来。
楼璟煜大大咧咧地从甲板上走进船舱,嘴里还嚷嚷着:“外面海景绝了,你们……”
“嘘——”宋远舟猛地转过头,将食指压在唇上,示意楼璟煜噤声。
楼璟煜看清陶乐迎靠在宋远舟肩膀上睡得正熟,连忙把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脸上露出一个“我懂了,我错了”的表情。
再一低头,楼璟煜瞥见了地上的钱包,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捡起来,一眼便看到了那张像素有点低的大头贴。
楼璟煜立刻戏精附体,双手捧住钱包,做出一个夸张的泫然欲泣的表情,深情地望向宋远舟。
陶乐迎就是在这充满“基情”的时刻醒来的。
她一睁眼,就看到楼璟煜一副“此生得一知己足矣”的感动模样,而宋远舟则僵在原地,表情复杂得像打翻了调色盘。
这画面让陶乐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搓了搓手臂。
楼璟煜立马把大头贴抽出来展示:“原来你一直这么看重我们五个的友情,我好感动!不像姚晟楠那个叛徒,他的钱包里只有爱情的酸臭味!”
宋远舟的表情从尴尬转向无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钱包还我。”
傍晚时分,五个人根据民宿老板的推荐,找到了海边一家看似不起眼却人气颇旺的小饭馆。
饭馆是简单的棚屋结构,面朝大海,毫无遮挡。此时,正值日落,夕阳缓缓沉入海平线,将整片天空和海面染成了一片金黄,壮丽得令人窒息。
五个人选了一张最靠近海边的桌子坐下,脚下就是细细的白沙,海浪声近在耳畔。
宋远舟拿起陶乐迎面前的碗筷,用热水仔仔细细烫了好几遍,这才轻轻放回她的骨碟上。
很快,老板娘端着巨大的不锈钢盘上来,里面是清蒸海鱼、椒盐皮皮虾、蒜蓉粉丝扇贝、辣炒蛤蜊,还有一盆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一看就新鲜。
“这么好吃的菜,不喝点酒太可惜了,老板,来一箱啤酒。”姚晟楠高声道。
眼看着姚晟楠开了一瓶又一瓶,宋远舟忍不住皱着眉提醒:“明天还要早起看日出呢,都少喝点。”
“哎呀,这才哪到哪,宋远舟,你可不能扫兴啊!”姚晟楠起身就给每个人的杯子都满上,“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宋远舟酒量一般,几杯啤酒下肚,不仅胃里翻腾,脑袋也开始发沉。
回到民宿时,夜已深。
宋远舟只觉得脚步虚浮,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身旁的陶乐迎身上。
陶乐迎也没清醒多少,吃力地撑着他,一步步挪到房间。
五个人没一个清醒的,定了三个房间,却全都挤到了一间房里,横七竖八、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板上,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半夜,宋远舟在一阵强烈的口干舌燥中醒来。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右侧的姚晟楠鼾声正浓,睡得像头死猪。
他立刻转向左侧,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倾泻在地板上,也勾勒出离他仅一臂之遥的陶乐迎安静的睡颜。
她侧躺着,面朝着他的方向,几缕碎发随意地散在颊边。
宋远舟的心跳得又快又重。
酒精模糊了理智的边界,放大了心底最真实的渴望。
他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情不自禁地缓慢俯身过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个灼热的吻。
就在他嘴唇离开的瞬间,陶乐迎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在刹那间凝固。
没有预想中的惊慌躲闪,也没有诧异的质问,陶乐迎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这无声的凝视,像是一种无声的蛊惑和默许。
宋远舟像是迷失在大海上的小船,循着唯一的光亮,再次低下头,这一次,精准地覆上了陶乐迎柔软的双唇。
这个吻,带着夜晚海鲜的淡淡鲜甜和啤酒清冽的麦芽香气,起初是试探性的轻柔触碰,继而变得绵长而深入。
陶乐迎没有抗拒,生涩地回应着,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抬起,攥住了他身前的衣领,指尖微微收紧。
第二天清晨,楼璟煜毫不留情地摇晃着,把宋远舟从混乱的梦境中拽了起来:“宋远舟起来了,看日出去,再晚毛都看不到了!”
宋远舟猛地坐起,脑袋还晕乎乎的,昨晚的记忆碎片一闪而过,海浪声、酒瓶、月光、额头的触感、那双清澈的眼睛、那个吻……
他心跳加速,看向周围,姚晟楠、陶欣迎和陶乐迎都不在。
楼璟煜打了个哈欠:“叫了你好久都叫不醒,他们三个先下去帮我们买早餐了,你赶紧的,咱们还赶着看日出去呢。”
宋远舟胡乱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快速洗漱了一下,和楼璟煜一起出了门。
刚走到民宿门口,就看见陶乐迎她们提着几个塑料袋回来。
看见宋远舟,陶乐迎立刻快步走上前,将手里一个还冒着热气的打包盒塞到他手里,语气轻快自然:“给你的,鲜虾肠粉,快趁热吃。”
宋远舟接过盒子,看着她平静如常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出声试探:“昨天……睡得好吗?”
陶乐迎神态自若:“挺好啊,我睡得超级沉,一觉到天亮。”
“没醒?”他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仔细观察着陶乐迎的神情。
“没啊。”陶乐迎回答得干脆利落,推了宋远舟一把,“哎呀,别磨蹭了,快走快走,再慢吞吞的,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看什么日出。”
说着,便转身催促其他人。
宋远舟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竟分不清昨晚那月光下的旖旎,究竟是一个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自己醉酒后做的美梦。
五个人赶到海边时,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
姚晟楠搂住楼璟煜的肩膀,把他往旁边带了两步,压低声音道:“兄弟,帮个忙。”
他眼神往陶乐迎和宋远舟那边飞快一瞥:“你帮我把他们俩支开一会儿,就一会儿。”
楼璟煜打了个哈欠,问:“干嘛?神神秘秘的。”
姚晟楠急道:“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啊,我打算跟欣迎告白啊,日出时分,多浪漫。但你们仨这千瓦大灯泡实在太亮了,得暂时熄一下。”
楼璟煜瞬间清醒,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原来是这事儿。成啊,兄弟的幸福必须支持,不过……”
他拖长了语调:“你这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打算怎么还?”
姚晟楠立刻会意,咬牙道:“我送你两张演唱会内场票。”
“成交。”楼璟煜满意地拍拍他的肩,立刻拉着宋远舟和陶乐迎远离:“跟我来,那边的视角绝了,看日出无遮挡,比这儿强多了。”
陶欣迎刚想跟过去,就被姚晟楠一把拉住了。
“那个……”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伸手指向不远处,“我们去那吧?那里地势最高,视角肯定是最好的。”
陶欣迎转过头,看了看那地儿,又看了看姚晟楠写满紧张和期待的脸,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在沙丘上站定,湿润的海风迎面拂来。
脚下是无垠的大海,潮汐声规律地起伏。天边的色彩正悄然变幻,从靛青渐渐过渡到淡紫,又染上一抹若有若无的橙粉。
姚晟楠攥了攥手心,那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他在裤腿上悄悄擦了擦,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唤道:“欣迎。”
“嗯?”陶欣迎仍望着海平面,声音轻柔。
“有句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他顿了顿,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他,此刻却字斟句酌,“之前一直不敢说,怕打扰你备考,也怕……被你拒绝。现在高考结束了,我……”
陶欣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来。晨光中,她的眼眸格外清澈。
姚晟楠深吸一口气,迎上她的目光,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郑重:“陶欣迎,我喜欢你。是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少女微微垂下眼帘,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海风掠过两人之间,这几秒的寂静让姚晟楠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陶欣迎忽然抬起眼,漾开浅浅的笑意:“姚晟楠,你真是个傻瓜。”
姚晟楠一愣。
陶欣迎继续笑道:“……不过,是个很可爱的傻瓜。”
她停顿片刻,声音轻柔却坚定:“好啊。”
“……好?”姚晟楠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她。
“就是我也喜欢你的意思。”陶欣迎一口气飞快说完,便害羞地别过脸去,通红的耳尖在晨光中格外明显。
恰在此时,一轮红日跃出海平面,万道金光洒满海面,将整个世界染成温暖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