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新年
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已经播到尾声,由旅法的华人歌手演唱《乡愁》。
外面时不时响起烟花爆竹的声音。
“这个钻石真好看,晶莹剔透的,我之前只在课本上见过,你记不记的高考的时候也考了,说钻石是由碳元素构成,只有一点点其他杂质…”
俩人在除夕夜一同靠在床头,乔苏窝在靳越群怀里,他特别喜欢这颗钻石,吃完饭就在不停地看,一会儿拿在手上看,一会儿戴在无名指上看,爱不释手。
“对了,好像钻石的硬度也是所有宝石里最硬的…”
他好奇地要把戒指放在嘴里咬,靳越群似乎在想别的,赶紧给他拿下来了:“再给你牙咬崩了…”
乔苏笑笑,又看靳越群:“你在想什么?”
“想这个家还是太小了。”
靳越群吻他的额头,乔苏还以为他是想家了,他一时也有点伤感:“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外头过年…”
之前过年,靳伯父都会让他们去汉城,在大饭店的包间包一桌宴席,虽然靳伯伯很少看他,他也很少跟靳伯伯说话,但只论吃,他还是吃的很开心的。
“以前靳伯伯都会叫我们在开阳大饭店吃年夜饭…”
“我做的菜没开阳饭店好吃?”
“当然不是…!”乔苏翻身趴在他身上,撅撅嘴巴,有点忧虑:“我不是说好不好吃…我是说,我们就这样离开家了,连过年也不回去,你真的以后不回去了?靳伯伯对我们这样做一定很生气,我担心你…”
乔苏的想法一直很简单,如果说乔国栋他们之前不仅把他卖掉换取富贵,还想把他送进千里之外的精神病院,让他已经对乔家彻底失望伤心,那靳伯父对靳越群呢?也是他的亲生父亲,一直让他们待在安县,也给了他们十八年优渥的生活。
“你不要想这个。”
靳越群的语气严厉起来,他严肃地掰过乔苏的小脸。
“你不要想这个,这是我说的,你听到了么?”
或许是他此刻的神色真的有些凶恶,乔苏小声哼:“你干嘛凶,我就是提一下,我提一下也不行了?”
靳越群低敛神色,认真地对他讲:“你不要考虑这些,我不想你想这些,靳家那边,爸那边,往后要还的,要算的,我会处理的,这和你没关系,你只要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其余的不要听,也不要管,记住了?”
乔苏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自己说,我什么时候没听你的…”
虽然在家里看似总是爱闹任性,耍脾气的人是他,但在大事上,他从没有不听靳越群的。
靳越群抱着他,摸他的头发。
“你乖…”
他心里清楚,又或者上次他们父子之间爆发的针锋相对让他更加清楚地知道,在这个时代,靳昌林是绝不会允许他和乔苏的感情,他与靳昌林的父子之情,与他和乔苏的感情是必然冲突的两件事。
靳越群不是个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人,他就是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当下甚至没有再与那些录像带的烂事纠缠,就决定带着乔苏南下,远走高飞,哪怕放弃过去已经积累的成绩,重头再来,也不愿用所谓的谈和浪费时间。
当然,如果乔苏是个狠角色,或许他们两个还可以周旋,但显然,乔苏性格纯真,想的少,对人真诚,说白点就是被人保护的太好,缺点心眼。一个人在社会上,要想想的少容易,但一个人要想一辈子想的少太难,靳越群更不愿乔苏去被那些无谓的斗争磋磨,戴上一副面具,那他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窝囊透顶的男人了。
“我要回家,咱俩就不能在一起,你想跟我在一起,还是想让我回家?”
乔苏低下下巴,不吭声,靳越群心叫不好,脊背已经立刻离开床头:“我不是…”
“你干嘛逼我选这个…!”
乔苏马上就要哭,靳越群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连忙抱着他:“我说的不对,你不用选,我来选,我的意思是我会处理的,我不想你操心这些…”
乔苏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意思?他说:“那你说对不起…!”
靳越群亲吻他:“对不起,宝宝。”
乔苏被他亲着额头,偷偷掀一点眼皮:“那你跪下说…!”
“……”
乔苏装哭不嫌事大,雪白的小腿还往下伸了伸,点了点地,给他指了个地方:“你就跪这儿说,就说…乔苏大老爷我错了…!小的知错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就原谅你,快点呀…!”
靳越群瞧着他憋笑的小脸,真是后槽牙都痒痒,抄起乔苏的腿弯给人撩在床上,捞着他飞上去的脚腕子压上去:“还装哭,想你就憋不出什么好屁,真要骑在我脖子上拉屎了…?!”
“哈哈,那谁叫你说我不爱听的…!你说我不爱听的我就哭,这次是我没哭出来,我下次哭出来了,要大哭特哭!…真不跪?”
“绝无可能…!”
乔苏被他钳住一只脚腕,高举着,也摆脱不了,委屈巴巴捂着脸:“那不跪就不跪吧,其实我就是有点想他们了…”
“他们?”
“就是靳晓北啊,彭文啊,还有孙家的老二…我们几个玩的很好的,以前放假了我们常常一块儿去玩,摘冰溜,去冰上打滑,还打雪仗…你总是不在家,我在这儿都没有朋友…”
靳越群听了,又放下他的脚,搂过他。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们班的同学过年都回家了?”
乔苏说:“也有呀,像杨远鹏,李望,他们俩家都离得远,火车票也贵,在宿舍不回去了,我跟他俩玩的好…”
靳越群想了想,说:“你放假要想找你那些同学玩,或者去蔡师傅那儿,我有空就我送你,没空就让黄阳去送你。”
“靳越群…!你怎么这么好呀,那我就不无聊了…!”
乔苏美死了,叭叭的在靳越群脸上使劲亲了两口,又故作思考地一会儿,看着他:“诶?你发现没有,其实靳晓北和你长得有点像…”
“像?”
乔苏歪着头:“对呀,他嘴巴长得和你有点像,你们是堂兄弟嘛,之前在家,有时候我实在寂寞,就觉得他在我身边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你、说、什、么…?!”
靳越群的语气一下子全然变了,像一头紧咬牙关的狼,每一个字都是嚼碎了挤出来的,森森冒着冷气儿。
乔苏继续点火,脚下准备要跑:“谁叫你是总那么忙…!我从十四岁开始就没有和你待在家里一整天过…那么多日子,我和谁玩?我的心事又找谁倾诉…?当然是找靳晓…啊——!”
“乔苏…!你给我得失心疯了是不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乔苏笑倒了,爬起来就跑,他动作大,靳越群一手摁着床头柜上的两个玉雕小人,没让他们摔碎。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记不清楚了呀…”
“乔苏…!!”
身后传来靳越群气恼地低吼,乔苏笑的肚子都痛了,跑到客厅,看到靳越群赤膊着上半身,眼睛冒火一副要把他吃了的模样。
“哈哈,哈哈,我笑的肚子好痛,你竟然会真的当真?我当然是逗你的…!靳晓北和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个子也差远了,我怎么可能把他当做你…!啊啊啊都说了不要生气…!”
乔苏看着靳越群过来,吓得围着餐桌跑,靳越群已经不跟他废话了,去抓他,桌上有两个人刚才没吃完的蛋糕,眼见着靳越群追上来,乔苏朝他扔了一个残留蛋糕奶油的纸盘子。
“哈哈,谁叫你我说什么话都相信…!”
靳越群根本不在乎奶油,他赤裸着悍力的上身,宽阔的臂膀肌肉偾张,乔苏看着地上拉长的影子,喉咙一哽,他突然意识到,他长大了一岁,靳越群也长大了一岁。
“休战,休战…!我还想吃块儿蛋糕…”
乔苏正要求和,靳越群一把抓住他的腰,沾着奶油的手掌朝他屁股狠狠掴了一巴掌。
“吃个屁!我今天不整治服了你,往后我靳越群三个字丢地上跟你姓…!”
乔苏手撑着桌,笑的不行了:“哈哈,那你改叫乔越群好了,乔越群…!听起来也不错,哈哈!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说了,我不敢了,你放过我吧哈哈…”
当天晚上靳越群就决定要好好振振夫纲!给乔苏从头到脚,彻头彻尾的狠狠收拾了一顿,只差把人吃的渣都不剩。
睡到日上三竿,乔苏被外头一串接一串迎新年的鞭炮声吵醒,觉得全身上下胳膊腿腰屁股没有一个零件儿是自己的,还以为已经上了天堂。
“靳越群…几点了?我是不是让你搞死了…?”
靳越群笑,给他抱起来,倒了杯温水,用唇舌渡给他。
“大过年别说不吉利的,不到十一点…”
乔苏喝了水,慢慢醒过神。
“都中午了,你怎么还在家?”
他惊讶地问,平常周末放假他在家住,早上醒的时候靳越群就走过了。
靳越群看他一眼:“不是你说我从没有陪过你你一整天?”
乔苏恍然大悟,顿时心里又甜蜜,搂上他的脖子:“切,还总说我讲废话,明明你把我每句话都放心上…”
靳越群握着他的手,叹:“你知道就好。”-
他那边跟潘鑫用回老家结婚的借口请了初一到初三,就不用应付那些饭局,但也不好待在滨江,万一碰见尴尬,靳越群索性先煮了两碗面,打算带乔苏去汉阳玩两天。
出门时,靳越群拿着车钥匙,看见乔苏又跑回屋里,出来的时候胳膊底下夹着昨天那只吉祥物大熊猫。
“你拿它干什么?”
乔苏换鞋:“盼盼也得过年啊。”
“它一坨棉花它过什么年?”
“你别歧视它行不行啊,盼盼一个人在家多寂寞啊,人家都阖家团圆的…!”
“……”
靳越群服了乔苏,有时候乔苏那小脑袋里想点什么他真搞不懂。
关键盼盼比起原来乔苏套圈套中那个大不少,靳越群给它扔后排,俩人就开车去汉阳了。
在汉阳的商场先给乔苏买衣服,买了几件薄外套和初春要穿的毛衣、夹克,又买了两双运动鞋,乔苏又看上一件儿时髦的牛仔喇叭裤,这种下摆宽的裤子现在在年轻人里流行的很,滑冰场里的男男女女十个里头有七个都穿,没条喇叭裤都不好意思入场。
乔苏穿出来,靳越群左手拎着一堆刚买的衣服鞋,右手夹着盼盼,手里还拿着乔苏喝了一半的汽水。
“这穿的什么玩意?”
“喇叭裤啊,我们学校好多同学都穿的,还有那个墨镜,我也想买一个,戴上可帅了,跟电视里开飞机的飞行员一样…”
乔苏的腿又直又长,被束腿的喇叭裤一绷,腿是腿屁股是屁股的,他们在这家消费了不少,一旁的服务员连忙夸赞说:“真帅,您弟弟穿上就跟杂志上的港星模特似的…”
“听见没,我帅着呢。”
只可惜这家服装店不卖墨镜,不然就更时尚了。
过年商场人多,靳越群说:“难看,赶紧换了。”
“人家都说好看…!”
“换。”
乔苏无语了:“你咋思想这么古板啊,一点都跟潮流接不上轨…!土老帽一个!”
乔苏只得又去换了。
喇叭牛仔裤没买成,俩人上一层楼,乔苏又看上一家卖墨镜。
这家商场是汉阳前年新建,算是最贵的商场了,三层有不少外国牌子,价格贵,因此人也很少,乔苏戴上一个飞行员款的,也叫哈蟆镜,从港片里流行起来的,现在也是时髦的代名词。
“咋样?”
靳越群说:“像盼盼。”
乔苏笑,不过墨镜一戴确实挺帅的,服务员瞧他俩手里拎的不少,又热情地给他和靳越群一人推销了一个。
结账的时候才发现,两个墨镜就要了一千八。
乔苏不懂这家一串英文是什么牌子,有点咂舌:“这是什么做的啊,会不会太贵了啊?”
“不贵。”
比买那个什么露屁股露腿的喇叭裤强多了,俩人买的大包小包的,晚上在汉阳开了个宾馆住下。
作者有话说:
看到一个评论,
一般大男子主义:家里我说的算!
靳爹和秦爹的大男子主义:说了算了。
太有才了[笑哭]
苏小比:一日不werwerwer惹一下靳越群就浑身刺挠,精力发泄不完,哈哈
第三十二章 花灯
在汉阳玩了两天,汉阳过年节目多,前台办理入住的服务员说南区那边政府还举办了一个花灯会,乔苏想去瞧, 第二天上午靳越群就开车带着他去。
离的大老远,警察就说前头人多,车不让进了,俩人下车步行,整条大街都让过年来看花灯的人挤得人山人海,乌泱泱地只能看见一排排后脑勺。
花灯展还在前头,天气冷,大家都穿的厚,一个个前胸贴后背,靳越群和乔苏也被人群挤着往前走,他紧紧握着乔苏的手。
他真没料到这么多人,又怕出事故,但现在也出不去,只好警惕地扫着前头和周围。
人声嘈杂,靳越群察觉到乔苏捏他的手臂,想跟他说话。
靳越群赶紧低下点头:“怎么了?挤着了?”
乔苏凑在他耳朵根,用很得意的语气说:“你干嘛一直拉着的我手不放,你不是说在外头要注意么?”
靳越群正紧张呢,听他就说这个。
“你看这挤得,谁看的出来…!”
乔苏心里甜蜜蜜,脸上笑呵呵的,他觉得靳越群就是想拉他的手,还不让说。
“盼盼呢?别让人给它挤扁了。”
“我马上给它扔了…!”
靳越群没好气地说,他说不带不带,乔苏非要带,现在挤得真想给它丢了算了。
终于到举办花灯展览的公园,人流被好几个道分散,才稍稍松散一点。
乔苏又买了好几个做工精美的花灯,有给蔡师傅的,有给杨远鹏和李望的,还有给老祁的,多是些小动物样式的。
晚上还有打火花的表演,看完回去,靳越群拎着乔苏买的一大堆花灯,这东西不能挤,一挤就坏,他注意着花灯,还得注意着乔苏,到车跟前,盼盼已经让挤得脑袋都尖了,嘴巴也歪在一边。
乔苏扑上去:“盼盼…!你脑袋怎么了盼盼!是谁把你折磨成这样了!是你那个负心的爹,是不是!”
靳越群抽抽嘴角,给七八个花灯放后备箱。
没想到乔苏还没结束,又扑过来,对着靳越群,像旧时被抛弃的戏子一样交叉捶着拳头:“我们父子俩现在是碍着你的眼了是吧,所以你先狠心对待儿子,再狠心对待我…!”
“你在学校又自己瞎买什么故事书了?”
“这是我的秘密…!”
靳越群扣上后备箱,他就知道,乔苏一有钱就爱看那些写的乱七八糟的故事会,给乱嚷嚷的乔苏塞进副驾,系上安全带。
“走吧,上医院。”
乔苏问:“上医院干啥?”
靳越群说:“先给盼盼看脑袋,再给你看,我看别的不用,给你俩一人屁股上打一针就好了。”
“靳越群!你也太狠心了…!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乔苏作势伸手去捏靳越群的脸,靳越群笑,抓着他乱挥的手:“开着车呢,给我老实点啊。”
晚上俩人找了个饺子馆吃饭,吃完了又看了一场电影。
电影讲的是七十年代的爱情片,有点无聊,乔苏却看得津津有味,靳越群脑子里想着上回订婚宴时,王兴华中间离席单独找他说的话。
乔苏说什么,他就“嗯、嗯”的。
回到酒店,乔苏趴在靳越群身上,玩他的小臂和手腕。
靳越群的小臂不用力盘纵的青筋就很明显,乔苏戳了一会儿,又摸着卡扣,摘掉了他手腕上的手表。
手表取下,露出两道深深的疤痕,没办法,原先的伤口发炎的太厉害,腐肉剪去,好了之后就落下疤,靳越群平日里会戴手表遮盖,但右手没办法遮,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了。
乔苏有点心疼,在上头亲了亲。
“靳越群,这个疤还会好么?”
“这已经好了。”
好吧…在靳越群眼里只要不流血都叫好了吧?
乔苏又问:“你说就刚才电影里,那个男主角说的,什么是遗憾?”
靳越群一只手给他玩,另一只手拿着遥控器换台:“就是想要的没得到。”
“想要没得到就是遗憾?那我有好多遗憾…”
“你哪来的遗憾?”
靳越群皱起眉,看他。
乔苏抵着下巴,喁喁哝哝地说:“昨天我说要买喇叭裤,你不给买,下午我说要在花灯会买雪糕吃,你也没给我买,看电影的时候我说要带盼盼一块去,你也把它一个人扔车里,就这两天我就这么多了…”
靳越群听他说完,视线才又移回电视上,冷冷道:“你这不叫遗憾,你这叫爱瞎作。”
“没瞎作啊,你就说哪个不合理吧。”
“你看看外面几度?哪个都不合理。”
乔苏撇撇嘴,靳越群老是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的,不就是冷了点么,他看人家怀里抱的小孩手里还拿着一个冰棍呢。
靳越群的电话响了,他拿过手机,讲电话。
乔苏也不懂他讲什么,又朝他伸手,两个掌心并在一起,小声说:“你还没给我压岁钱…!”
靳越群正听那边的人讲话,从床头把钱包给他:“自己拿。”
乔苏欢天喜地去一边翻,靳越群的钱包里装的不少,毕竟在外头跟那些老板吃饭不能叫人家结账,乔苏也没数,拿了小两千就塞书包里了。
初三他们从汉阳回去,靳越群那边堆场也一堆事,潘鑫昨天就在催他问他到哪了,乔苏回去先是在蔡师傅那儿待了几天,又跟着蔡师傅一块儿雕了几个小摆件,靳越群回家的时候就发现鞋柜上多了好几只玉雕的小鸭子,有几只嘴巴有点瑕疵,从大到小排着。
“怎么样,我这两天卖出去好几个呢,蔡师傅说我是有福气的人,我一来就店里生意就好。”
“鸭”与甲是谐音,在古代玉鸭子也有‘高中第一甲’的意思,这次也是巧了,乔苏本来是拿来练手雕的,刚好旁边的酒楼给孩子办满月宴,宾客路过的时候看见了,一买,宴席散了之后不少家里有小孩的也买了一只回去,不贵,又有好意头,买回去给孩子玩也挺好的。
乔苏的玉雕手艺虽然只是学了个半吊子,但运气和眼光真不错,蔡师傅也听乔苏的,雕了些小的、价格便宜的玩意,倒真比卖大的容易。
毕竟现在大部分要么住的是老房子,要么是住厂里的职工宿舍或者分的房子,五六口人挤在三四十平方的隔断房里多的是,大的物件也没地方摆。
乔苏在玉器店待了几天又觉得无聊,缠着靳越群想回学校,他们学校后面有山。
“你回学校了怎么吃饭?”
“老祁就住后头的教师家属院,我放假前他就跟我说了,要是我回去就去他家吃饭,他太太是重庆人,炸的洋芋可好吃了…李望,杨远鹏都在他家吃饭。”
靳越群有点犹豫。
乔苏跳上他的背,搂着他的脖子拼命摇:“你都答应我了,过生日那天你都答应我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靳越群话都说出去,也没办法收。
“行吧,你们那个老师喝酒么?”
“喝呀,老祁可爱喝酒了。”
“那我去送你吧,顺便给你买个手机。”
“买手机干啥?”
靳越群推他的头:“不买手机我找的到你?”
从前靳越群一直没给他买,是怕乔苏在学校太高调,但楼下宿管放假也不在,没法打电话是不行的。
带着乔苏买了一部手机,翻盖的,这年头手机可是足足的奢侈品,算上电话卡要大几千,靳越群又嘱咐他:“平常别拿出来,每天晚上九点给我打电话。”
乔苏点头,靳越群又给他送回学校,一块儿回去的还有乔苏的一包衣服,盼盼,一箱白酒,一箱方便面,一箱苹果。
老祁住的就是学校给老师盖的家属楼,开门的是老祁的太太,笑着:“乔苏,快进来,老祁今天早上还念叨你呢。”
“师母!新年快乐!”
老祁在屋里正跟杨远鹏下棋,靳越群看了一眼环境,房子不大,但收拾的干净温馨,他笑着介绍,说他是乔苏的表哥,感谢两位老师的照顾,他给带了点年货。
说完,也不顾夫妻俩说着不用不同,就三箱东西全搬上来了。
乔苏说:“哎呀老祁你就别客气了,我哥带的可是好酒,叫什么,五粮液…!”
老祁一听是居然是一箱五粮液,那张脸是又惊又高兴,说着:“这太贵重了,不能要不能要…!”
靳越群给乔苏使了个眼神,让他在这儿乖,和两位老师道别,就走了。
老祁看着屋子里留下的酒和年货,吃惊地拍了一下乔苏的背。
“他是上次跟你来学校的那个哥啊?”
老祁看着眼熟,他太太已经给乔苏端上了中午刚炸的小酥肉,乔苏用手拿着吃:“是呀,我还有几个哥,我就这一个哥。”
确切的说是他弟…!哎,只不过现在根本没人管了。
老祁咂咂舌,觉得这年轻人真不简单,他还记得刚开学那会儿乔苏和他哥来学校的时候,连学费都问能不能赊,这也就短短半年的光景吧,就全不一样了。
李望也在老祁家,杨远鹏揽着他和乔苏的肩膀:“咱仨往后就是地质院的三剑客!”
他俩不像乔苏,没钱给老祁买年货,但干活很麻利,吃完饭一个刷碗一个拖地扫地,都收拾妥当了三个人才回学校。
老祁白天就带着他们爬汉阳周边的云齐山、野沟湖等地方,身体力行地感受不同岩体的空间位置,结构特征,影响的地貌形态,学习测绘区域地质图,这也是野外地质调查的基本功。
“比如…当岩体软硬相接时,在地下水的作用下,软岩层的顶部就容易产生泥化现象,这也是将来你们学习工程地质要考虑的问题…”
老祁拿着两块石头做演示,也教他们如何辨别岩石和矿物,常见的只需要用肉眼和低倍放大镜,还有一些需要回学校进一步使用偏光显微镜。
乔苏对汉阳许多山川上的各种石头进行了采样,回学校磨片,跟着老祁学分析和鉴定,他太喜欢这个工作了…!有时约的早上六点出发,他五点就背着书包拿着装满水的水壶在楼下等了。
很快地,老祁也发现了乔苏所展现出的惊人的地质天分,首先是在体力上,别看他瞧着细皮嫩肉,像是家里娇生惯养的,但能二话不说背起一大书包石头,还跑在最前头,一点不喊累。
有时杨远鹏都累趴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直喘气,乔苏已经登上第二个山头,挥着手臂呼喊他们快点了。
关键是他还带着一只大玩偶熊猫,就绑在他书包上。
“我的妈啊!乔苏看着细胳膊细腿的,是不是里头是上螺丝的啊,都不用歇口气的,一拧螺丝就一个劲儿地往前跑啊。”
如果说体力许多人都有,那最难得就是思维。
有时他们使用的是旧地图,测绘的不准,还要就近去附近的天文站查找资料,学地质就是这样,因为谁也不能把地球给掰开仔细看,最难的有时就是对多重因素之间相互作用的理解、想象、推演,而这些老祁只要讲过了,乔苏就懂了,再想的时候就像信手拈来似的,到后面,连老祁都惊讶于他的天赋。
他们研究河谷、谷坡,乔苏好像一开口就能把岩性,沉积物的分部,水文互相作用与地质形成的关系推讲出来。
就好像,一切不是发生在千百年,就像是发生在他眼前。
寒风中,老祁那几缕地中海的头发让风吹的掀上去,差点老泪纵横,这简直、简直就是天生搞地质的好苗子啊…!!
他一定要好好培养!为祖国奉献人才,可不能在他手里折了啊!
白天,乔苏就像一只自由放飞的小鸟,他本身就热爱大自然,到了晚上,就在固定的时间给靳越群打电话,汇报行程。
因为在山里,手机没信号,要打电话还得下山,幸好老祁有一辆自行车,驮着几个人要吃喝的水和设备,于是乔苏每天晚上基本都要骑个十公里下山,在有商户的地方找信号,给靳越群打电话,打完再骑上来。
这一点杨远鹏是彻底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说真的,我现在两条腿都乱打颤,对面就是杨贵妃找我,我也不去了,真跑不动了…!”
学校也很快要开学了,乔苏回宿舍收拾东西,靳越群早早去了学校门口。
乔苏最近都在老祁那儿,他好几次开车过来,乔苏都说在山里,他只得回去。
“靳越群——!”
乔苏在校门口一眼就看见他,他想靳越群想的不行,也高兴的不得了,一个飞扑,带着冲劲儿整个人挂在靳越群身上。
靳越群不禁笑,稳稳地托着他两条大腿,往上掂了一下:“我瞧你真是要玩疯了,行,结实了。”
“那可不是…!我不是玩,我那是地质研究…!”
俩人在学校旁边的小路,人不多,但靳越群还是顾忌着,将他放下,带着乔苏去了汉阳一家酒店的西餐厅。
乔苏这些天跑的也饿,看着端上来的牛排,和碟子旁边放的银晃晃的刀叉。
“这么大一块肉,服务员也不给切切啊?这儿看着挺高档的,怎么服务也一般啊。”
靳越群笑:“外国人都用刀叉吃,切了吃。”
“啊?”
靳越群教他,乔苏有样学样地切着:“我感觉这外国人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吃肉还得自己切,没个人伺候啊。”
靳越群切好了,给他换,乔苏不让,他切了一会儿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开学就入春了,街边的迎春陆续抽芽,乔苏还得回家拿点薄衣服,车往滨江开,乔苏一路上跟靳越群说着这些天的趣事。
“杨远鹏前脚还跟我说话,后脚一屁股就摔倒了,刚好摔在牛粪上,哈哈,笑死我了,又没水给他洗,他在石头上猛摔裤子…”
“我们还找到了一处地下水,水是绿色的,像蔡师傅那儿的玉石,特别冰,你知道达西定律不,老祁说…”
乔苏好多话想和靳越群说,绘声绘色地讲着,靳越群笑着听着,抽空把水杯给他,让他喝点水。
讲了一路,车进了红旗大道,乔苏大口大口的喝着水,觉得窗外的路好像有点不对,不是原先回家的路。
“靳越群,我们去哪儿呀?”
“潘老板给了套房子,带你去。”
作者有话说:
苏苏(可怜对手指)“我有好多遗憾啊…”
然后唰的一下掏出记录小本,1.冬天不让吃雪糕。2看电影把盼盼放车里3.没给买喇叭裤。
靳爹闭眼(内心):作吧,作吧。
盼盼:(未来即将见证祖国大美山川,悠闲喝着下午茶)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呢。
第三十三章 跃升
房子在淳平,他们俩到的时候,潘鑫刚好就在门口。
“越群,怎么样!这栋房子不错吧!给,房产证,都办好了!是哥送你的新年兼新婚大礼,你跟着哥好好干,三年之后,鑫诚我给你百分之五的股份!”
靳越群道谢,潘鑫说谢啥,又问他:“你老婆呢?这回结婚了还没带来啊?是不是太漂亮藏着不给见人啊?”
“在老家,习惯了。”
潘鑫露出一个他懂的笑容:“得了,你是怕有人盯着你吧!也是,哥过来人跟你说,这老婆就是这样,不娶回家心里痒痒,娶回家了,有时候是真闹得你心烦,你嫂子也回娘家了,要我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总回娘家算怎么个事……行,我走了。”
潘鑫夹着皮包坐上潘伟开的车走了。
乔苏看着这栋新房子,一栋三层小独栋,面积不算大,他上楼梯看了一下。
“那个潘老板出手真大方呀,这个房子就这么给我们了?”
装潢是八十年代流行的木质家具,有点老气,不过这么一看,倒和他们之前的家有点像了。
乔苏从楼梯上下来,发现靳越群还在一楼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靳越群?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太高兴?”
靳越群伸手抱过他,抱在腿上。
“你觉得这是好事?”
乔苏说:“当然是好事呀,给我们房子还不是好事?再说,你的车也是潘老板给的,我觉得他对我们还真的挺好的…”
“傻的冒烟…”
靳越群笑,握着他的手,眼光深了些:“论我给鑫诚打下的基础,做的贡献,远远不止这些,他给我们车,房子,这些都是在短时间内变不了现的东西,或者说,除非我想和他撕破脸,不然这些东西我就不能卖。”
论当老板,靳越群可比潘鑫当的时间长多了,说实话,这些招数都是他下头的下头那些经理早玩剩的了。
“不能卖就意味着咱们手里的资金有限,他知道我想办钢厂,这样一来,他用这两根绳子把我绑在这儿了,还能给他全个好名声。”
乔苏想了想:“那他刚才说的三年之后,给咱股份,股份是什么?”
靳越群问:“他说了么?我怎么没听到?”
“说了呀,就刚才在门口说的,他给你房本的时候说的,说给什么,百分之五…”
靳越群失笑:“这话你也信?”
“那不然他说干啥?”
靳越群捋顺乔苏的大腿,让他坐的更舒服点:“我讨厌别人把我当傻子,潘伟在财务上做的那点手脚我都懒得提,无伤大雅,我想着潘鑫能听得进去我说的话,先跟着他干也行…你知道我原先最看中潘鑫什么?”
“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能搞废钢的。”
靳越群的手指轻轻叩着沙发:“我看中的是背后扶他一把的那只手,现在那只手朝我伸过来了,他也没了价值。”
这才是靳越群最开始选中潘鑫的理由,他说了,他带着乔苏,他没那么多时间,他也懒得当一个好人,这世上,所有资源、权势,都是要靠去谋去争去抢的,资本的最初积累也必然充斥着算计和背叛,只有狗屎才会公平的分给每一个人。
乔苏想的比较少,事实上,除了他们刚来滨江时他短暂的为生计发过愁,后面靳越群就没再让他操心过什么事,靳越群也不想乔苏操心这些,回去给他拿了衣服,他又送乔苏回学校,让他好好上课。
三月底,随着国家领导人年初起的一路南下实地考察,深圳特区报率先发表了一篇“东方风来满眼春”的南巡讲话纪实,一时间,几乎全国所有官方报纸都刊印了这一长篇文章,新闻上的女主持讲着:“让一部分地区有条件先发展起来,先发展起来的地区带动后发展的地区……推动我国对外开放从经济特区向沿海、沿江及全面开放…”
这场讲话在那一年犹如春风席卷大地,就连学校里老师和同学都在看着报纸讨论,中国经济要进入腾飞的快车道的论断不绝于耳。
四月初,靳越群来接乔苏去汉阳饭店吃饭的时候跟他说,潘伟做假账的事情暴露,潘鑫大怒,将他赶回老家。
同时,他想聘请靳越群做鑫诚的副总,并一改之前的三年之约,现在就给他股份。
靳越群婉拒了,潘鑫开始还以为他是太年轻,想再谈条件,直到没两天,有朋友在酒局上跟他说:“王兴华王老哥我看现在是高兴的嘴快咧到耳朵根儿了,听说他找了一个得力的副总,现在正带着他跟市里的领导吃饭呢,诶?我瞧着那个年轻人原先就是在你这儿干的,叫什么…靳越群?”
“靳越群?”
潘鑫端着酒杯,一下子酒醒了大半。
那人说:“是啊,任兴源钢厂的副总,听说是给老王签协议了,一年为期,厂子效益搞上去,他得百分之八的股权,搞不上去…”
“搞不上去怎么样?”
“这咱不知道啊,我看老王是真相中他,我还我听说那小子口气不小,一上任就跟老王要了销售、生产两大块儿全归他管,你别说,老王还真给了…!可见他能力真不一般啊!诶?老弟,那你怎么让他走了?”
那一刻,潘鑫的脑子里嗡嗡的,美酒佳肴天旋地转,靳越群怎么会去了王兴华那里?
不是王兴华教他的那招,说能绑得住靳越群在鑫诚继续给他卖命?
不对,不对…
潘鑫拿酒的手一个不稳,酒杯倒了,酒液洒出来,他突然地想,或许从一开始,或许从一开始这就一盘四个人的棋…!只有他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
那边,靳越群离开鑫诚,任王兴华创办的兴源轧钢厂的副总,他和乔苏的家也从滨江搬去了汉阳,他心里清楚,王兴华找他也带着自己的算计,但是,当人处于底位时,有时被算计也是一张入场门票,入局,才有破局的机会。
王兴华原来在汉阳的冶金轧钢厂做书记,和高鸿远是平级,后来机械厂转制民营,他接了下来,更名为兴源轧钢厂,在汉阳一众民营钢厂里规模不算大也不算小,但他的困境却与许多民营钢厂遇到的问题一样,就是天天机器不停转,工人也不停转,就是盈利一年比一年差,一年年上百万的亏损像滚雪球,拖得他喘不过气。
他高薪挖靳越群过来,不惜签下股权协议,就是要抓紧时间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在一波波钢厂又要迅速崛起的浪潮下,他这个老江湖可真的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而靳越群一上任,就给了他诸多冲击,首先是大刀阔斧砍掉了车间里生产角钢,圆钢那些多余的生产线,提议集中资金上马焊管项目。
王兴华早上刚到办公室,就发现有不少情绪激动的工人已经堵在他办公室门口。
“王总!你给大家伙评评理!这怎么回事!那个靳总他才多大,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毛长齐了么!才上任一个月就敢辞退我们!”
“就是!我可是在原先国家管的时候就在厂子里干了,我爸还是先进职工!我也是干了十五年了老人了!他凭什么辞退我!”
李亚平是管人事的,他一边安抚着工人情绪,一边对王兴华说:“王总,您看,这小靳一来,就砍掉了几个分厂的生产线,说什么我们是‘样样做样样粗制滥造’,现在又要辞退工人,我怕人心不稳啊。”
王兴华看他一眼:“人心不稳,他娘的我一直往里赔钱,厂子就稳了?你是猪脑子?带他们上我办公室?!”
他对秘书说:“叫靳总来。”
靳越群早上刚好也在车间,他谈好的一个钢厂焊管生产线正在安装建设。
一进门,就看见五六个横眉冷竖的工人,又看见李亚平,他就知道怎么回事。
“小靳,我听说你要把他们都辞了?”
靳越群也不急:“王总,之前厂子盈利不好,就是因为我们被多条生产线拖累,钢铁行业,想大而全是不可能的,就是那些大型国企,像山钢,泰钢也做不到,我们要想在市场上抢占到一席之地,就要先做到专业化,拿出可以打出市场的拳头产品。我告诉过他们,愿意学的,欢迎,不愿意学的,拿钱走人,不知道是不是李总传达的不太到位?”
工人一听:“李经理刚才通知我们就是被辞退了,根本没说能留!”
工人也不是乱闹的,在钢厂干活还不是老板说让干啥就干啥,但早上李亚平去车间通知他们的时候,明明就是不由分说的让他们立刻卷铺盖走人。
“李亚平,这怎么回事?让你传个话也不会?你这个人事经理是干什么吃的!”
王兴华被他老婆的这个蠢亲戚气的要命。
“对不起王总,对不起,我……”
靳越群也没像刚才那样坐着了,他站起来,跟李亚平握手:“李哥,对不住,我这刚想起来,估计也是我早上没说清楚,我这心里操心着车间的事儿,往那边赶,看来下回我还是得亲自去李哥的办公室,坐下慢慢说,不然这脑袋真容易发晕了。”
李亚平连忙笑:“客气了客气了,我那儿有上好的普洱,就等你来,老哥给你泡!”
王兴华看着微笑的靳越群,知道靳越群这是知道李亚平他亲戚,不想他下不来台,他越来越觉得,原先在潘鑫那儿,还真是委屈了他。
三个人在办公室喝了会茶,李亚平看王兴华还有话找靳越群说,就先走了。
“小靳啊,不,不,靳总!你可是我高薪挖过来的副总,我在你面前自居一声老哥可以吧?”
“当然,王总。”
王兴华笑:“你知道你一上来就这么几大刀砍掉其他生产线,动了公司账上的一千三百多万的余款,上焊管,现在厂里可是好多人都对你步子迈这么大有点意见啊,是不是先放缓点?原先的先做着…”
靳越群说:“王总,我们能放缓,但是市场不会等人。”
“收敛生产线是为了集中资金,我之前去各处收废钢的时候就发现了,焊管在目前汉阳乃至整个中江省都还没几家钢厂做的能打的出名气。”
王兴华说:“焊管我们也可以做,但求稳一点,是不是还是不要先把原先做熟的抛弃…”
“王老板,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货生产出来,终归还是要有销路才是,原来那些都是大型钢厂快垄断的产品,人家成本更低,销路更好,我们拿什么比?焊管生产线现在那些大钢厂引进的少,还没形成规模,我们要抓住时机。”
靳越群拿着他刚带进来的报纸,是经济日报,他指着其中第三版面的一段小字。
“去年,全国在建工程实现投资九千亿,现在上头的风向这么坚决,我估计今年这个数字还要翻番,钢材需求一定会跟着暴涨,焊管在建筑上必不可少,这是巨大的商机,也是绝佳的好时机,我们必须乘着这阵风,在钢材市场上打出我们兴源的位置。”
王兴华一辈子也算是见惯风浪,他没有以靳越群年轻而小觑他的能力,一个能在短短半年时间就把潘鑫那样的街混子扶上马的人,又怎么会是个头脑简单的呢?
他只是短短思考了一天,第二天,他在公司大会上拍着桌子力挺靳越群的决议。
时间随着遍地春风如蝴蝶振翅,全国各地如火如荼地兴起建设工程,厂子里,工人是三班倒,靳越群是一班倒,他几乎是不眠不休通宵达旦地的干,带领八九十个师傅将原本评估至少要半年才能投产的两个产能五万吨的焊管生产线,硬是压缩至短短三个月正式上马运转。
那段时间,乔苏觉得靳越群就好像一个每分每秒都在不停转的陀螺,他早上给靳越群打电话,靳越群说他在忙,晚上八点钟给他打,他也说他在忙,那天晚上凌晨三点,乔苏起床上厕所,不小心摁到了枕头旁的手机,居然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苏苏?”
宿舍里的人都睡了,乔苏迷瞪着眼,摸着手机,很小声地对那头说:“我起床上厕所…不小心摁着了,你咋还没睡?”
那边靳越群松了口气,说:“我这儿还没忙完,快了,乖…你好好睡。”
说完电话就挂了,乔苏被屏幕上亮着的时间刺着眼睛,已经凌晨三点五十五,他还没忙完?
到底几点才算忙完?
第二天早上八点上课前,他又给靳越群打,打了两个靳越群才接,他说:“昨晚还有点事没解决,苏苏,忙完给你打…”
乔苏对着电话惊呆了,他到底有没有睡觉?!
然而这个问题乔苏甚至没有办法亲口问一问靳越群,明明靳越群也搬来了汉阳,但他们见面的次数甚至还不如之前他在滨江。
有时一个月才能见一面,好不容易见了,还不到五分钟,靳越群的电话就在不停地在响,他又要开车走,不过中间他倒是经常让人过来看他,但不是原先叫黄阳的了,而是换了一个叫姜勇的小伙子。
“黄阳呢?”
姜勇说:“黄阳哥现在是靳总的助理了。”
乔苏想着原来是升职了。
姜勇老家是滨江的,挺朴素的一个小伙子,他一次次过来,给乔苏送着越来越贵的衣服,进口的巧克力、饼干,一箱箱他见都没见过的高档水果,里头的苹果居然不是论斤,而是按个卖的!
姜勇又把兜里的钱拿出来:“乔苏哥,这是两千,是靳总给你的零花钱,说怕你不够用。”
乔苏惊了:“他星期一不是才让你给我送了两千?我哪里花的完?我书包夹层都快塞不下了!”
这事姜勇其实也是惊得不行,他从乡下来的,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我也不知道,靳哥早上从钱包里掏出来就这么多,让我给你带过来,我说我才送过,还没说完,靳哥就上车了,黄哥说是他们约了经销商…”
“他到底还记不记得我!”
乔苏气的头顶噌噌冒火,看姜勇在,又咬着牙补充:“——记得我这个弟弟!”
姜勇心说,这还不记得啊,那什么叫记得?老天爷,光这一个月,靳总就得给了他这个弟弟小一万的零花钱了吧,那可是小一万啊!他们在老家种地一年到头也就赚个一千出头。
乔苏回到宿舍,在床上抱着盼盼,又拿过他从家里拿的靳越群和他的玉雕小人,把他的放回书包里,把靳越群那个摆在他的枕头旁边,头正对着他。
“气死我了,就让你爹每天在这里朝我鞠躬谢罪吧!”
靳越群是真的抽不出空,南方讲话的风向果然迅速席卷全国,大批量的工程建设被快速审批,带动钢材需求猛增,焊管作为建筑中的重要材料,兴源钢厂靠着专业化生产,不光稳定了质量,还迅速拉高了产量,降低了成本。
同时,靳越群拍板每吨钢管让利给经销商以促成交,很块地,兴源焊管就凭借着质优价廉的品质和充足的货源而在市场上一炮打响。
对王兴华来说,这两条万吨的焊管生产线,简直就像两部黄金印钞机一样,每天源源不断地唰唰印刷着钞票。
他当即把股份直接提到了百分之十五,合同签订一年后按盈利目标模再提五,跟靳越群签了字。
靳越群也换了车,是一部黑色奥迪,如今许多领导和大老板最钟爱的座驾,开在路上交警都得先敬个礼,气派的很,停在学校门口的时候,不少人纷纷侧目。
乔苏从学校门口出来,看见靳越群,这半年,男人眉眼间锋芒更盛,意气风发,他脚边堆满了在汉阳商场买的购物袋,正在打电话,看见乔苏,他笑了,交代了那头两句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乔苏却不吭他,转身就往一边走。
靳越群车也顾不上,连忙去追。
“苏苏!苏苏…!”
乔苏越走越快,就是不理他,靳越群追上他,拉着他进一旁的小胡同。
“是不是生气了?我知道这段时间我忙,没来看你,你看我给你买什么了…”
靳越群手里拎着一堆的购物袋,有吃的有穿的,里头随便一件短袖都要八百起步了。
“我不要,我一个都不要…!你还记得我是谁?”
乔苏使劲地推开他,他脾气也上来了,把靳越群手里那些购物袋推得掉在地上,汉阳刚刚下过雨,里头包装精美的东西跌出来全弄湿了。
乔苏红着眼眶,哼了一声!
“你走!”
靳越群自知理亏,弯腰去捡,乔苏顶着气儿:“你捡了我也不要,上个月你一次都没来!你还记得我长什么样?我长什么样你都忘了吧?!”
乔苏说着说着就想哭:“你就知道给我钱,你干嘛给我那么多钱!我都要装不下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又不是存钱罐…!”
“祖宗,我的祖宗,我这不是就怕你挑我的理,怕你钱不够也成我的错了?”
“就是你的错…!”
乔苏满心的思念和委屈,一齐往上涌,也不管鞋上踩的泥水,踢他、打他:“我本来就不在乎这些,我根本不在乎!你明明就在汉阳,咱俩是离得十万八千里南极北极那么远么!你就来看我一眼怎么了,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小别墅靳爹看不上眼。
拟动物小剧场。
生气的苏苏,因为咬的太厉害,靳爹只能先举着。
苏苏(两个小爪爪挥舞的像风火轮,眼睛冒火,耳朵也飞起来!)
“嗷!你放我下来!你来看看我怎么了!怎么了!!”
苏苏:嗷嗷嗷!!
第三十四章 生气
明天就是国庆放假,虽然只放三天,仍有不少本地的学生去前面的车站坐车回家,慢慢地有不少学生往这边走,靳越群被他打着,也不躲,拿纸给他擦鼻涕。
“你没带东西?”
“你别碰我…!!我带什么东西?我又不跟你回家!你起来!我要回学校了!!”
“是,是,家里什么都有…”乔苏简直要把他裤子上踢得都是鞋印儿了,靳越群脱下外套,乔苏气红了眼,踢完他转身就要走,被靳越群把外套往他身上一罩,两个袖子在胸前迅速打了一个结。
“靳越群!!你要干什么!”
靳越群一手拎起东西,一手直接给他扛起来了,头朝下抗在肩膀上:“都是我的错,苏苏,我们先回家,这大街上,回去我怎么跟你认错都行…”
“靳越群!!你是土匪吗?!你放我下来!你现在立刻放我下来…!”
好不容易给乱扑腾的乔苏塞车里,靳越群身上又多了几个鞋印儿,一脚油门踩回家,他们现在住的是套三室两厅的电梯房,一进门,乔苏气冲冲地丢下两只鞋,还没等靳越群说什么,就干脆一头扎进屋里了!
“苏苏…”
靳越群刚拧开房门,迎面飞砸过来的就是两个枕头,靳越群接着一个掉一个。
“你出去!反正你住在北极!和我都不是一个地方!那你就抱着你的金山去!干脆不要理我!”
靳越群还想说话,乔苏“砰”的一声又把门给大力关上了!里面还传来咔哒一声,锁上了。
靳越群拧不动,也有点急了:“乔苏,有事出来说,你这一生气就爱锁门是谁惯的你毛病?”
他话音刚落,门又啪的一下打开了,乔苏梗着脖子看着他,手里拎着掉在地上的枕头,靳越群还没开口,乔苏已经使尽了浑身力气抡起来,照着就是他一通乱打!
“还乔苏,乔苏!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吗!我现在可是学校地质研究会社员!你知道我名字几笔几划吗!这是我屋,你回你屋去!反正你也不想见我!不要进我的屋来!”
枕头是鹅绒芯,靳越群让他打的一退再退,挡吧,只能低低的挡,胳膊都不敢举高了,一时间,白花花的鹅绒毛跟雪花似的满天飞。
“乔苏…!我哪里不想见你…?不许再打了!”
他压低声音警告他。
“你说不许就不许,你是谁?!”
任他是什么副总,在乔苏这儿又没用,门又大力关上了,靳越群显得狼狈极了,满身满头的鹅毛,沾在衬衫上,把头发上肩膀上的打掉,放平时,他真不是个能被乔苏劈头盖脸打的这么狼狈的性子,但是眼下他确实心虚。
他一上任就要兴源调整生产线,这大半年,他确实太忙于钢厂的事,忽视了乔苏…
先打电话叫姜勇从国宾饭店里送几个菜,姜勇很快就到了,把冒着热气的饭菜摆好,看着客厅里一地鹅毛,靳哥身上也不少,像老家被几只飞毛的大白鹅啄了。
可看屋里,也就靳哥一个人。
“靳总,您没事吧?”
靳越群拍了拍:“没事…对了?家里扫帚在哪?”
这半年靳越群基本都住厂里,家里都是姜勇找人时不时打扫的。
“在这儿,靳总,扫帚,拖把,墩布,我都让阿姨每回给您洗干净放阳台了…!”
靳越群点头:“行,你回去吧。”
姜勇走之后,靳越群就去敲门:“苏苏,饭在外面,赶紧出来吃,一会凉了。”
“我不吃!”
靳越群又等了一会儿,知道他在这儿八成乔苏不会出来吃,他把地扫干净,就出门了。
大中午的,他先开车到汉阳的富达商场,这商场去年开业就登上了报纸,柜台里一双旅游鞋都要卖到一百六十八,顶得上普通人家一个月工资,服务员各个眼睛长在脑袋顶上,逛的人也少。
靳越群逛了一会,在二楼一个外国品牌的柜台看见有卖玩具小狗的,毛茸茸的小狗,三个色,白色,黄色,还有一个斑点花纹。
“这多少钱?”
服务员看见他手腕上的劳力士,殷勤地介绍:“先生,这是英国进口的玩具狗,一只八百二十八,这里有开关,打开会在地上转圈,还会唱五首英文歌。”
靳越群拿了一下,也不是很重。
“给我拿个白色的,不,三个颜色一个给我拿一只吧。”
靳越群付了钱,服务员给他包装好,他又开车回去。
到家,乔苏坐在饭桌前吃饭,但小脸上明显就写了不高兴三个字,看见他也不理。
靳越群蹲下,把刚才买的三只玩具小狗拆开外头的包装,找了开关一摁,三只小狗顿时响起歌唱,一起摇着头往乔苏那边跑。
“小狗?你在哪买的?!”
靳越群听他说话,才笑了一下:“富阳商场,我刚才看见就知道你肯定喜欢。”
小狗做的还挺逼真,乔苏有点新奇,抓了一只拿着,小狗在桌上也会跑,很可爱,就是唱的是英文歌。
靳越群看乔苏终于给个笑脸了,忙坐到旁边:“喜欢吧?我想着原先那个熊猫也买了好久了,估计也旧了,你选只喜欢的,带去学校,会动会唱的…”
“那个熊猫?”
乔苏瞪眼,放下狗,问他:“什么叫那个熊猫啊,它没有名字的?”
“名字?”
靳越群一时还真忘了那个熊猫叫什么来着了,他记得是亚运会的吉祥物,他找人买的,名字就在嘴边,但怎么也没想起来。
如果说乔苏刚才生气都是假把式,雷声大雨点小,但这次乔苏是真的生气了,他不仅生气,还伤心,他就那么看着靳越群,一双澄澈的大眼睛一点点泛红,眼泪打着旋儿悬在眼眶里。
“不是,宝宝,我再想想…它好像叫那个…黑黑?胖胖?”
“胖你个大头鬼!!你才黑胖呢!”
乔苏丢下狗,把门关的震天响。
这下好了,任凭靳越群在门口怎么说,乔苏是彻底不理他了。
下午乔苏也没给他个好脸,出门自己去附近的公园捡树叶了,还勒令他不要跟着自己,否则他就去跳河,靳越群只好先厂里处理了点节假日赶订单的事,想了想,又开车去学校,刚好在宿舍楼底下遇见杨远鹏。
“靳哥,你咋来了?乔苏回家了啊。”
靳越群说:“他有个熊猫忘拿了,想回家洗洗,能不能拜托你帮忙拿下来。”
“你说盼盼是吧!”
杨远鹏一听就知道:“乔苏可喜欢那只熊猫了,说你给他买的生日礼物,整天宝贝的不行呢,去哪儿都带着,这不…这两天下雨,今天一放晴,乔苏就把它拿出去晒太阳了,就在操场上,就在那儿…!”
靳越群远远一瞧,单杠上挂着两个晾衣架,中间夹着盼盼。
“行,谢谢了。”
“没事靳哥!”
把盼盼放车里,晚上几个在汉阳搞房地产的老板非要约了饭局,饭后,几个人拉着要去会所里高歌几曲,靳越群摆手:“不了不了,两位老哥,我老婆从老家来了,我得回去。”
“哈哈,你小子,真看不出来,还是个妻管严啊!改天叫弟妹去你嫂子的美容院聊天去!”
送走他们,靳越群也有点喝多了,刚才酒桌上都是按扎壶怼的,开车的是黄阳,靳越群在车上打火点烟,降下点车窗。
黄阳多会看眼色一个人啊,他知道靳越群平常不怎么抽的。
“靳哥,是不是今天喝多了,我去前头给你买瓶水吧。”
“小黄,你处过对象么?”
黄阳没想到靳越群突然问这个,他脸上闪过一次掩饰不住的喜色:“靳哥,我有对象,已经订了,我俩打算明年开春就结婚。”
“结婚?”
他刚和黄阳见面的时候,是在收购站的施工队,靳越群当时还觉得这小子瘦的像个猴子,要不是后面脑子灵光办事靠谱,靳越群也不会让他跟着自己。
“是啊,马上就结了。”
他说着,还掏出钱包,自从当上靳越群的助理,他现在也拿着许多靳越群的名片和卡,他一只手打开钱夹里头放的照片。
“我女朋友,马上就是我老婆了,我俩是小学同学,她学习好,前年考上了汉阳大学在念书,我打算今年就给她买个房子。”
靳越群原本也觉得没什么,直到看见那张照片,女孩一张白白净净的瓜子脸。
“你怎么追上的她?”
不是他有外貌歧视,但看黄阳这样,个头不算高,瘦瘦的,放人堆里找不出来的。
“我天天去给她家干活,她有个残疾的弟弟,我那会儿天天背她弟上学,去外头做工给她寄钱,供她读书。”
“你什么时候辍的学?”
“初中,其实我读不读都没事。”
黄阳说:“她好读书,她爸不让她读的时候她就哭了,我也不知道咋了,一狠心就辍学了,一供就供到现在,慢慢地…就处了,不瞒你说靳哥,我从十四就天天往她家跑,上课给她传纸条,下课给她念情诗。”
黄阳提起来脸上也幸福的很,靳越群默了一会儿,说:“往后那点小事就叫姜勇做吧,你去考个自考本科,最好读个法律、财会,最次读个外语,都行。”
“靳哥,您不是要辞了我吧…!”
靳越群看向窗外,掸了两下烟灰:“一边读一边做,往后想跟着我,不懂不行。”
黄阳一下子明白了,激动地握着方向盘:“谢谢靳哥!我一定努力!一定不让您失望!”
车开着,又过了一会儿,靳越群问:“人家是真心跟你在一起的么?”
“啊?那肯定真心啊靳哥,你看我这袖子,这儿,都我女朋友给补的。”
靳越群又看了一眼黄阳。
“你平时都念什么情诗?”
黄阳脑子转的确实快:“靳哥,您这是跟嫂子吵架了吧!你们离这么远,千万不能吵,我之前在滨江,一跟我女朋友吵架,我就给她念情诗,我抄了好几首,就在我钱包里头…!”
他开着车,不方便,靳越群拿出来,是他没事就去图书馆的散文文摘里抄的:“这可管用了,我每次都能念到她笑,就又和好了…要不,要不靳哥您拿回去吧,我那儿还有好些,你在电话里跟嫂子说说…”
靳越群“啧”了一声,光看着上面肉麻的词儿他就忍不住皱眉:“我不说这些,用不上。”
黄阳心想不愧是靳哥,在家里就是有威严,估计在嫂子面前也不会说什么软话的。
送到楼下,靳越群把钱包还给他,黄阳一看,那几张情诗又不见了。
唉,靳哥别是顺手给他扔了,他抄了好长时间呢…!
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屋里很静,乔苏已经睡着了,他这次倒是没有锁门,八成是忘了。
他团着被子,睡得呼呼的,丝质的睡衣卷在上头,露出一截儿雪白的小腰。
在学校也这样?
靳越群把被子给他盖好,这茬先压着,他靠着床边,席地坐在床下,把台灯调的很暗。
乔苏平常晚上都会给他打电话的,虽然他很忙,总说不了几句,但是乔苏每次那个“喂,靳越群…”语气都是无比高兴的,好像就是能听见他的声音,他就很开心了。
靳越群越想心里越是五味杂陈,他好像无论怎么做,总是和上辈子犯同一个错误…
想到这儿又忍不住头疼,像有铁钻在钻,头疼欲裂,他不由得捂着额头…
那些记忆果然已经快消散光了…
不过这对靳越群来说无所谓,他不用依靠上辈子的记忆,也能攀上那座至高的金字塔。
缓了一会儿,他又找出黄阳抄的那几句情诗。
“…亲爱的,你是我的心,我的肝。”
“…你不理我的日子,我像迷失在黑夜里的孤舟,彻底找寻不到航线,每次回忆起我的过错,我就心如刀割,请你再施舍给我一次机会,允许我抛下锚钩,在你处停泊…”
“…我的心,我的肝,如果你生我的气,那你尽情地打我,我会如耕地里的老黄牛,为你虔诚地跪下,任你的冷漠鞭打在我的心,哪怕千疮百孔,我爱你的心,也风雨不催。”
“…亲爱的,我此刻就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我悔恨无比,不知宽容仁慈的你,是否还能原谅惹你伤心的我,我会用我的全部,把你来伺候,我愿意为你端茶倒水,为你揉肩捶头,为你变成一道绕指柔…”
靳越群念到第四张就忍不住了,揉着纸条低声骂:“这他妈都写的什么玩意!男人窝囊成这样干脆一头碰死得了!”
他把那些纸条往桌上一扔,出去洗澡了。
床上的乔苏朝里扭着脸,眼睛闭着,但眼睫毛却在不停地在颤儿,老天,他已经快憋笑憋的要内伤了…!
靳越群洗完澡,想着明天说什么也得休一天,好好带乔苏出去玩玩。
正擦着滴水的头发,就看见客厅里似乎有人影。
深夜了,乔苏穿着他刚才换下来的衬衣,宽宽大大的,垫着脚在够橱柜里的杯子,露着一双大长腿,在窗户洒落进来的月光映衬下像珍珠似的白晃晃,一时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靳越群,我有点渴…你咋把杯子放这么高?”
靳越群眯起眼睛,是现实,乔苏似乎是故意的,又掂了掂脚,衬衫又往上提了一寸,靳越群的目光往下移,看清了,男人的眼睛瞬时都瞪大了…
乔苏憋笑憋的肩膀直抖,直到靳越群两只手从后头一下子锢着他的腰,真真是咬牙切齿的:“乔苏!你大半夜的给我骚的没边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就说我这几首诗写的咋样吧[菜狗]
苏小比(耳朵擦擦脸):“一个人生气也没啥意思,闹一下靳越群[墨镜]”(得意小脸)
第三十五章 录像
“谁骚了…!我看你是忍不住,大半夜居然给我念情诗,你从哪儿找来的?怎么那么肉麻啊…!我差点要笑死了…!”
乔苏笑嘻嘻地,伸手捏靳越群的脸,靳越群抓住他的手,男人漆黑的眼眸注视着他,注视着他唇边的笑容,像翻涌不止的浪潮,一个用力将他抱在餐桌上,低头粗喘着亲吻他的唇。
“…那你不生气了吧…”
“…嗯?你难道早就知道我在听?!”
靳越群都快被他给搞疯了…!他不回答他,只捉住他的舌渴求地吞弄,乔苏不许他亲了,拿小腿踢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听?!你故意念给我的…!你就是想逗我找你说话…!”
靳越群被他踹了几脚,两个人的唇舌才勉强分离了一丝。
“我分得清楚你是睡着了还是装睡…”
搞了半天,他竟然被靳越群摆了一道…!
乔苏气,靳越群再次吻上他,两个人的亲吻愈发深,乔苏揪着,抓着他的头发,要扯开他的头:“停…!你不许亲我,你以为我原谅你了?谁叫你亲我的?你再亲我一下我这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你敢…!”
一辈子不理他?他做梦…!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都敢这么久不见我了,我干嘛还要听你的话!你起开…!”
靳越群根本听不得他说什么一辈子不理他的话,这几个字简直就像窜流着高度电流的棍棒砸在他身上、心上,让他瞬间化身成一头摁捺不住要狂躁的狼,而乔苏就是他日思夜想、恨不得捧在心尖上的猎物…
他要将他叼回巢穴,从头到脚的任他肆意舔弄…!
“啊…!”
靳越群抱起他的屁股往卧室走,乔苏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该换衣服逗他的,这下好了,他根本就没有占到上风…!
“你那么久不见不见我,见了连跟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我还想和你说说话呢…”
他说的小声,用鼻音哼出来的,在这样的暧昧情景下几乎被喘息和亲吻淹没的一干二净,但落在靳越群耳朵里,又像放大了无数倍,那么清晰无比…
“是谁白天不理我…?!”
他忍得要爆炸…!
“那还不是因为你惹我生气?再说了,我看你根本不是想我,你就是想跟我做那事…我现在又不想…我就想跟你说话,可你一点也不管我,还亲我亲那么用力…”
乔苏偏过头,吸吸鼻子。
靳越群明明知道他绝对七分都是装的,但就是控制不住地停下动作,他妈的他都快炸了,忍着火低吼:“不想你穿这样干什么!”
“我渴啊…我都说了我起来喝水的,我随手穿的,你根本就没听见我说我渴…”
乔苏有自己的理,说着还瞄他一眼,装作很委屈的样子咳了两下:“…我渴的都快说不出话了,嗓子也疼,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就是了…”
靳越群脑袋里的几根神经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直跳,他硬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一把翻过乔苏,攥着衬衣,照着他挺翘的屁股就狠狠揍了两巴掌!
“下次再敢穿这样出来喝水我干死你!”
揍完,靳越群强迫着自己不去看他,下床去客厅给乔苏倒水去了。
乔苏确实是渴了,毕竟刚才憋笑憋的不知吞了多少口水,他喝了大半杯,喝完了,他又像个黏糊糊的八爪鱼一样,好像刚才不让靳越群亲又不是他说话了,他理所应当地腻在靳越群身上,手和腿都缠在他身上。
靳越群是彻底是被他整得没辙了,摸着他耳后的碎发:“你真是我活祖宗…你就折磨我吧,改天折磨坏了看你上哪儿哭去…”
“我刚才是想,但现在我就想抱抱你…我感觉我好久都没抱你了…”
靳越群一愣,不多时,他将乔苏紧紧圈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叹一口气。
“宝宝,这次的事是我不对…”
他没有说什么让乔苏体谅他辛苦的话,乔苏不需要,他也不希望乔苏学会这些,他只需要乔苏好好的在他身边就够了。
“我保证,以后我们每天都最少通一个电话,我一个星期一定去学校看你一次…”
靳越群不会做那些花里胡哨的承诺,他现在是新官上任,有内部斗争,和王兴华谈的条件、营收的压力,还要焊管生产线要开办分厂…正是内外交杂的时候,他一分一秒都是挤出来的。
“我不是生气这个…难道你以为我是生气这个…?”
乔苏嗓音有点哽咽了:“我知道你忙,为了我们两个,你都没时间睡觉…我也好担心你,担心的我都睡不着觉,你没空,我也可以过去找你的…!我下课就可以过去!我也一点不嫌远,可每次我在电话里跟你说,你都不许…咱俩走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往后不分开么…?”
“宝宝,宝宝,你真是,你真是专门拿刀子往我心上捅…”
靳越群听他说这个,心都要碎了,他坐起来抱着乔苏,让他攀在自己身上,两个人毫无一点罅隙的在卧室里抱着,地上的影子分不出你我,靳越群一点点亲吻他的眼尾,不让他的眼泪落下。
“我不是不让你去,那儿那么多工人,万吨的设备要拆解,组装,日夜不停,我太多事要处理,兴源是王兴华干了一辈子的厂子,原先的国营钢厂转制,这里面水深的很,盯着我,想拉我下来的人也不少,我得打着一万分的小心和精神,我得趁他最看好我的时候、还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这个社会是个一把手的社会,我得趁热打铁,先拿住话语权,否则后面再想去推就能更难了……苏苏,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眼下这些东西,未来我会给你百倍,千倍,万倍…!”
靳越群的野心从不限于此,甚至现在的乔苏都无法想象,靳越群究竟想要追逐到哪个位置?但他了解靳越群。
他从小就和靳越群生活在一起,靳越群不是个甘于屈居人下的人,去竞逐那些让天下无数英雄为之疯狂的、永远没有尽头的、至高无上的,权利、财势、地位,掌握它,驱使它,靳越群只是想想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这仿佛就是他骨子里不可剥离的天性。
“我知道你的,你从小就不爱跟我出去玩石头…你就爱去厂里,厂做的越大你越高兴…”
乔苏知道靳越群不是故意不来看他的,他心里明白,但凡靳越群能抽出一点时间,他都不会不来找他,靳越群最喜欢看见他、最喜欢抱他了。
他晚上在衣柜里找衣服的时候,发现挂的全部都还是他的,靳越群的几乎没有,他连回家睡一觉的也没有。
“那你就是嫌我给你添麻烦了…”
乔苏又抓着他的睡衣领子,使劲擤了下鼻涕。
“宝宝…”
这下靳越群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了,他亲吻乔苏的嘴:“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把你放在一个玻璃罩子里,什么也不能伤害你…”
“什么罩子啊,那我不成冰柜里的鸡了?”
乔苏一个没忍住,破涕为笑,他属于心里有气,撒出来就没了的人,再说了,这也不叫气,他就是没和靳越群这么不见面过,闹闹脾气。
“哪来的鸡,你那张嘴…”
靳越群蹙眉,拍了下他的屁股,乔苏立刻不愿意了:“我嘴怎么了?你说我嘴怎么了?”
“好好好,是我,你哪哪都是好的…”
靳越群低头吻他,他好像永远都亲不够乔苏,在厂子里的时候,他好几次刚一合眼就梦见乔苏,只得去卫生间解决,更别提现在还抱着乔苏,他就想亲他,想吻他,大抵早在投胎那会儿就给他下了什么毒吧。
乔苏咳了两下,又问:“那…那你刚才念得那些,哈哈,什么狗啊牛的后悔莫及的,哈哈,那些情诗是哪里来的?”
他说这个,靳越群就不太想提。
“…还渴不渴?再喝点水…?”
“我刚才喝了那么多,现在一点也不渴了,你说嘛…!你不是故意念给我听的?”
靳越群抱着他,在客厅拎着水壶加了点热的,试了不烫,渡给他喝,乔苏喝了两口,摇他的肩膀。
“说嘛说嘛,我知道我好奇…!”
“是黄阳抄的,他说他一给他老婆念,他老婆就笑…我就想着拿回来看看…这他妈写成那样能不笑吗?”
乔苏笑的嘴里的水都喷出来些。
靳越群赶紧拍着他的后背:“就不能喝完再笑?再呛着…”
乔苏转了转眼睛,又问:“那你觉得那几首诗写的咋样呀?”
靳越群不屑地冷哼:“狗屁不通,庸俗不堪!”
“那…你想亲我不?”
一听这个,靳越群眯着眼看他:“你觉得呢,再等等我都要憋出毛病了…!”
“哈哈哈,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乔苏丢开他,在卧室的柜子一阵翻箱倒柜,还真让他找到了他们之前在商场买的DV机,当时他一时兴起买回家,落灰了很久。
乔苏兴致冲冲地坐上餐桌,打开了。
“那你把刚才的那些,哈哈哈情诗,念给我听!我要录下来…!刻成光盘,哈哈,等我们八十岁大寿的时候放在电视机里看…!”
“……”
“不可能,我不可能再念那玩意第二遍…!”靳越群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乔苏哼一声:“不念拉倒,那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学校去…!”
他从餐桌上跳下来,就要回卧室收拾东西。
靳越群忙拉住他的手腕:“回来!这么晚了哪有车?”
“那我就走路回去!”
对别人来说或许是气话,但对乔苏来说,他敢说就敢做,乔苏挣脱开他,一头扑在桌子上:“…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能有多大?能都多大?你都不满足我,你去外面打那么多天下有什么用?你知道我这么多年一个人,想你想的流了几缸眼泪?又哭瞎了多少双眼睛…”
靳越群嘴角直抽:“咱家有多少双眼睛?啊?!”
“呃?好吧…”乔苏拿着卫生纸,有点尴尬,又撇过头:“那就算我一双好了吧…!算了,反正我是个没人要的小白菜,你爱把我扔那儿就扔那儿吧,爱来不来,平常也根本不用管我,就靠老天没事下雨给我浇浇水得了,我是被虫子啃了还是被马粪砸了,你都不用管,就把我扔到九霄云外去好了…!”
“念哪句…!!”
“当然是全部呀…!”
乔苏立刻拿起DV机,笑眯眯地坐回餐桌上:“念都念了哪里还差几句不几句的,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小气的…哎?哪个键是开始来着?”
他不会用,还凑到靳越群跟前让他看哪个是开始录像键,靳越群这会儿真恨不得给他收拾一顿狠的,偏偏还得教:“这儿!摁不成拉倒!”
“哎呀哎呀你别急嘛,我这不是在学么,你知道我很好学的…好了!开始吧!你先说,我是靳越群,我要向乔苏保证…以后如果我做错了事,就给乔苏念一遍,不,是念一万遍情诗…!”
乔苏把掌心的皱巴巴的纸条塞给他,靳越群彻底败了,彻头彻脚地败了,偏偏他看乔苏笑的这么开心,手就跟不受控制似的,把那些纸条一个个给展平了。
“录完这个DV机给我,我得锁在保险柜里…!”
“哈哈,好,给你给你…开始啦!”
乔苏终于摆弄好了,小小屏幕的右上角亮起一个小红点:“大家好!我是乔苏,今天是我和靳越群吵架的日子,是因为我们很久没有见面,哈哈,不过我们现在已经和好了…!我超级爱靳越群,靳越群也超级爱我,下面奉上靳越群对乔苏的保证书…!有请靳越群登场…!”
“什么时候成了保证书?”
“哎呀你不要嚼文嚼字的嘛,开始了开始了,到你了…!”
方正的小屏幕里,像素还不很清晰,一不小心差点怼到靳越群鼻梁上去,慢慢地拉远了,男人出现在镜头里,想着也是在家里,豁出去了。
“我是靳越群,我要向乔苏保证…亲爱的…你是我的心,我的肝…”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才刚念第一句,乔苏就笑倒了,他笑的快拿不稳DV机:“哈哈,靳越群,你真的、你真的好像被鬼上身了一样…”
“还不是你!成天就想点子给我闹吧…!”
靳越群一双眼睛要冒火,抓着他的手臂,防止他仰的太过。
“哈哈哈,好好,我不闹了,你接着念,你接着念…”
摇晃的DV机又对准了。
“…你不理我的日子,我像迷失在黑夜里的孤舟…彻底找寻不到航线…每次回忆起我的过错…我就心如刀割…在你处停泊…”
“如果你生我的气,那你尽情地打我,我会如耕地里的老黄牛,为你虔诚地跪下…任你的冷漠…”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黄牛?哈哈哈,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这到底谁写的哈哈…”
乔苏笑的差点从桌子上跌下去。
靳越群看的心惊胆战,干脆给他抱下来了,抱在身上。
“再笑,再笑我不念了…!”
“哈哈,不要不要,我这次保证不笑了!我保证!”
乔苏乖学生一样,飞快做了一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靳越群继续念:“…任你的冷漠鞭打在我的心,哪怕千疮百孔,我爱你的心,也风雨不催……亲爱的,我此刻就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我会用我的全部,把你来伺候,我愿意为你端茶倒水,为你揉肩捶头,为你变成一道绕指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流浪狗,哈哈哈哈端茶倒水…哈哈哈哈,我真的不行了,我都说了我过去是皇帝,你还不信!靳越群,哈哈哈,我笑的肚子好痛…!”
他彻底笑的不成样了,一个劲儿往下掉,连攀住靳越群的力气也没有了。
靳越群往上抱了抱他,也跟着笑,拿着DV机。
“有那么好笑?”
“关键是配上你那张脸,哈哈,真的太好笑了…我形容不了,反正就好像看见一头老虎在拿铁锹锄地一样…”
靳越群为他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乔苏接过DV机:“还有呢,我想想…你还要说我靳越群保证,一辈子对乔苏好,永远不让他伤心难过…!”
靳越群瞪他:“这还用保证?你良心让狗叼走了?”
“哈哈,那不是机器都打开了么,要多拍点呀,不拍多浪费…!”
靳越群对着乔苏说:“我靳越群保证,永远对乔苏好,永远不让他伤心难过。”
“哈哈,大功告成,诶?刚才都录上了么…”
“给我看看…”
俩人摆弄着录像机,最后调出来,都录上了,乔苏又把镜头对着自己:“这个录像机真好用,让我想想还录点什么,要不录点咱家的摆设吧?以后还能…”
“还录!!你男人我再等真得疯了!”
“哈哈,这句也给你录上了…”
DV机被俩人丢在客厅桌上,后来有人说,这一晚汉阳夜空里高悬的月亮是一整年中最圆的,比八月十五那天的还圆,不过对靳越群和乔苏来说,他们俩都没什么印象了。
毕竟谁还有空看月亮呢?
作者有话说:
某日,靳爹的底线疑似在家中丢失。
路人路过:诶?乔苏,你在拿什么跳绳?
乔小苏:不知道啊,我从靳越群哪儿拿的。
乔小比:哈哈,这个绳真好跳![菜狗]
第三十六章 捉蟹
俩人当晚一直闹到快天明,靳越群就觉得这个床的响声有点不对劲,像是要塌,抱着昏睡过去的乔苏洗了个澡,把人抱到隔壁,两个床脚果然有了裂纹。
这事也不好叫人解决,等回头有空,再去买一张。
乔苏连中间换屋的事都不知道,他只觉靳越群把他从头到脚每一寸都啃遍了,他要是盘大盘鸡,这会儿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一觉睡到大中午,快一点钟的时候靳越群搁在床头的电话响了几次,他低声去卫生间接,乔苏才醒了。
平常他的生物钟一般是六点,最迟就是七点钟,在学校要是没有早课,他还会去后头的亭子里用早上没吃完的玉米喂一会儿小鱼。
“…靳越群…”
靳越群喜欢乔苏喊他的名字,比喊哥还让他喜欢,他低头亲了亲他:“快一点半了,饭已经让人送来了,先吃饭?”
“什么?已经一点半了?!”
乔苏一听,猛地扑下被子坐起来,被子滑落,他本身就白,怎么都晒不黑,满身暧昧痕迹几乎都快没法瞧了。
“啧,你在学校也这么一惊一乍的起床?让你穿睡衣在宿舍穿了没有?”
靳越群又想起来乔苏那些稀奇古怪的睡姿,忍不住吼:“…穿了没有!”
“穿了…!你吼什么啊!昨天是谁抱着我心肝心肝、宝宝宝宝的叫的…!还有,你昨晚不是说好了今天要带我出去玩的,你说话不算话…!这一上午都浪费了,你就故意的…!”
乔苏气的照着靳越群身上一顿捶,靳越群也任他捶,他背上也是道道血凛子,全是乔苏抓的。
“现在去也来得及…”
“那上午的时间呢?本来能玩一天,现在只能玩半天…!”
“玩两天,正好放假,今天和明天,我早上叫你,你说要睡…”
“那怪谁?那怪谁!我都说我不要了!!你一直一直一直弄…!”
靳越群套上衣服,握住他打红的手,有点想训他使这么大力气干什么,但看乔苏正生气,就没说。
“不气,吃完饭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啥好玩的地方?你还知道好玩的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好玩的地方?”
乔苏扭鼻子哼:“哼,初中的时候你说教室有蝴蝶,好玩,实际上骗我去做了一下午数学题!”
靳越群笑了一声,不过乔苏明显属于一点也不记仇的类型,靳越群说要带他出去玩,还是玩两天,他又特别高兴了,吃饭时就催促他快点快点。
“等等,我找个帽子,外面阳光烈,别再晒着你的脸…”
“没事,我衣服上有帽子…”
“衣服的帽子能遮阳?”
“我书包里有大檐帽,呐…”
乔苏在书包里翻出一个大草帽,一打开还挺大的,乡下种地戴的那种。
靳越群瞧着:“这你哪儿买的?”
“老祁给的啊,他给我们几个一人发了一个,老祁说这种帽子又透气又遮阳,也没收我们钱,你要不要,你要回头我给老祁再要一个,戴上特别轻…!”
“像什么样子,回头再去商场里买一个…”
“不要,这个帽子就挺好的,纯天然,你看,脖子都能遮住,不用怕晒红了…”
乔苏戴上,对着他笑。
那一瞬间,靳越群不知道怎么了,心里竟生出几分他抓不住乔苏的错觉。
俩人准备出门,靳越群沉思想着什么,说:“要不把盼盼带上吧?我昨天特意把它从学校拿回来了,不然放假它自己在宿舍,也无聊。”
“你把盼盼带回来了?”
乔苏很惊讶:“你放在哪儿了?怎么没和我说?我就知道你记得盼盼…!”
他高兴地亲了靳越群一口,靳越群笑,拿起他昨天随手放在沙发上一角的熊猫,不,盼盼。
“我肯定记得的。”
这大概是靳越群近二十年的人生里对乔苏说过的唯一一句谎话。
虽然放假,但路上也没什么车,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车是往滨江方向开的,这一年他们几乎没有回去过了。
乔苏在吃巧克力,盒子里一颗颗用金箔纸包装的,外国牌子,每一颗口味都不一样,是靳越群给他买的,他咀嚼着,看靳越群换的新车:“这四个圈的车叫什么呀?”
“奥迪。”
乔苏一会儿就吃掉半盒,靳越群单手给他收过来:“可以了,吃太多容易上火。”
他把巧克力盒子扔到后排,乔苏又在书包里翻,翻出一袋走之前在楼下炒货店买的油炒栗子,还热乎着。
“奥迪?奥迪贵不?有没有那个什么,皇帝贵?”
“皇帝?”
“就我们宿舍廖俊说的,他说他爸开的就是皇帝,还被人借去接新娘子了,撑大排场呢,他超喜欢在我们跟前儿炫耀,我们都不搭理他…!”
靳越群笑:“皇冠吧,还行,四十来万。”
现在县区许多局的一把手公务配车都是皇冠,但要到了省委、市委大院,里头挂着0001,0002车牌的哪个不是奥迪。
“要四十多万啊!”
乔苏惊了,靳越群瞧他惊得长着小嘴:“怎么了?你屁股底下坐着六十万呢。”
“咱的车要六十万?!”
“不要钱,难不成是天上掉的?”
乔苏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自打来了汉阳,他其实一直对他们有多少钱没有概念。
“靳越群!你咋这么厉害啊!你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赚钱的人…!”
“行了啊,别拍马屁了,这不最会赚钱的人还得伺候你。”
靳越群笑,给他举着袋子,让他吐壳,吐完了,给他放在腿上,让他自己往里装。
“那咱原来那辆车呢?”
“在车库停着,有时候还会开。”
毕竟有时要和市里的区里的领导吃饭,开太高调的也不好。
自从得知了这辆车要六十万,一路上,乔苏一会儿玩玩空调出风口,一会儿降降升升车窗,又转转音量旋钮,这会儿高档车内都是实体摁键,他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就问,靳越群也让他玩,乔苏要是摁到不能摁的,他就会提前握着他的手,跟他说。
很快,车停到了沿江边,俩人做轮渡去了东山岛,小岛位于淮江中下游,两岸江水开阔,不到四十分钟就到了。
乔苏自从踏上了船,就被吸引住了…!他发丝被江风吹着,吵着靳越群居然忘记带了DV机…!
那个DV机除了保险柜这辈子靳越群不会让它在待在第二个地方了。
东山岛属滨江管辖,还没有被旅游业开发,他们就住在岛上的宾馆,放下东西,他们就去了江边滩涂。
许多当地妇女在在售卖可以钓螃蟹的工具,用细长的竹竿做的,还送一小袋子切好条的猪肝。
靳越群又买了两双胶鞋,水桶和网兜。
乔苏兴奋极了,把胶鞋一穿上,拿着吊杆就进滩涂里去了,靳越群还得拿东西,在后面喊他:“乔苏,乔苏,等等我…!
正值下午退潮前,乔苏在草丛边缘的浅水区先是用铲子铲,再慢慢下饵,不一会儿就钓上了五六只小螃蟹。
“哈哈,靳越群,你看!我又钓上一只,这只比刚才那只还大!”
靳越群看着桶里,全是乔苏钓的,他至今还没钓到一只,问:“为什么我们站一个地方,我钓不到?”
乔苏说:“因为你长得太凶了,把螃蟹都吓跑了,我教你个诀窍,你就站这儿,说‘螃蟹螃蟹,快上钩吧,我太笨了什么也钓不到,我靳越群求求你们了’…”
靳越群黑了脸,拍他屁股:“你以为我会信?!”
乔苏笑死了:“哈哈,谁叫你一只也钓不到…!”
乔苏原先在老家就爱抓螃蟹,他天生对这些就有天赋,小螃蟹也爱往他那儿去,大半桶都是他钓上来的,他教靳越群,要在猪肝上多扎几个洞,铲洞之后,要用饵诱惑一下,看看洞里有没有钳子伸出来,
靳越群后面也钓上几只,到下午五六点的时候,螃蟹就出来觅食了,用网兜就能抓到好多,许多都是青黑色的壳,乔苏兴奋地喊他:“靳越群!你来,看我抓到钳子一个是红色的!”
果然,他拎着一只两个钳子都是红的小螃蟹:“你说这只小螃蟹会不会有灵性啊,长得这么好看。”
靳越群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说不定成精了,晚上还会化身螃蟹精到咱家呢,哈哈。”
“螃蟹精?”
乔苏把红钳子的螃蟹从网兜里解下来放进桶里:“你没听过田螺姑娘的故事呀,咋没点幽默感,你把这只给我看好了啊,我要带回家养起来…!”
说完,他拿着手电筒和小铲子去别地方抓了,靳越群看着桶里那只红螃蟹,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来家里,都是封建迷信,他趁着乔苏不注意,捡出来给它扔了。
俩人钓了差不多一桶,就回去了,在江边的饭店吃晚饭,这儿是淮江三鲜的盛产地,鱼都是渔民自己捕捞的,靳越群要了一条野生的鲥鱼,这玩意儿难弄,乔苏吃着鲜嫩,还有特色的炸螃蜞,香酥可口。
晚上两个人沿着江边散步,乔苏从没有见过这么开阔的江岸,一路上都很高兴,靳越群眼中则是这片广阔江域如果能化身为巨港吞吐,建设万吨级的泊位,这片黄金水道将会带来多么可观的财富…
还需徐徐图之…
厂里的事让黄阳先盯着,靳越群也难得放松,第二天早上五点半,靳越群还没睡醒,乔苏就给他拉起来了。
“走了走了靳越群,咱去江边看看,昨天晚上太黑了我都没看清楚,咱俩赶紧去,去晚了都是别人捡剩的了…”
靳越群是哭笑不得,能怎么办,陪着吧,俩人六点又到了江边,许多小螃蟹早上都出来了,乔苏还捡了一大桶漂亮的鹅卵石。
玩了两天,下午他们做轮渡回去,靳越群给乔苏送回家,他前脚刚到厂里,黄阳就火急火燎地过来了,跟他说过磅房那儿出了点事。
“靳哥,过磅房新招的一个小伙子发现拉废钢的车里加了起码两吨水,说验货的老师傅和他们是内外勾结,吃回扣,刚才在前头打起来了,打的头破血流的,老师傅都气的上医院了…”
“你急什么。”
黄阳一愣,俩人都打的头破血流的事还不大?那可是拿扳手砸的。靳越群说:“王总现在不在,这又闹什么,你去找几个人跟着他们去医院,把医药费出了,安抚好,再挨个送回家…”
“可,可他们都说要给个说法…”
“说法要我给?厂里就我一个副总?”
新来着急抢功,老人着急撇清干系,谁不知道过磅房是个肥差?放的人不知是谁的关系,靳越群前期手腕强势,又有王兴华在背后撑着,不少人对他不满,现在焊管生产线步入正轨,他手握兴源的命脉,人心这块儿自然是慢慢收拢。
“算了,你叫那个姜勇跟着他们去医院,你现在去找李总,安南北路的和家花园十二幢,就说我让你过去的,问他怎么办。”
靳越群说了个地址,叫黄阳去,黄阳明白了,这是靳越群在卖管人事的李尚平的面子,说了一声:“行,靳哥,我马上安排!”
靳越群不在乎这点事,他追求的是什么?是在绝对位置上的绝对话语权。
这一点,他从未变过。
果不其然,下午他在车间的时候就收到李尚平的电话,电话里李尚平一改从前称呼的靳总,直叫他老弟,说下午的事他已经一人包了二百块钱的慰问金送回去了。
“老弟啊,这王总一直交代我要当好你的大后方,你放心,老哥这辈子最感谢的人就是王总,我一定把这班岗站好了!”
一番话捧两个人,不可谓是老狐狸,靳越群也和他寒暄了几句。
傍晚的时候,他从菜市场买了只鸡,回到家,乔苏已经把他这次捡的鹅卵石全部洗干净晒在阳台了,靳越群炖了鸡,吃完饭乔苏就又窝在屋里鼓捣。
靳越群晚上应了李尚平的饭局。
一直到深夜十一点多他回来,主卧的床没修,乔苏从客房里探头出来:“你回来了啊,那我睡了啊,你进来的时候慢点,别给我踩乱了。”
靳越群应了一声知道了,还以为乔苏说的是阳台,洗完澡他看乔苏睡了就没开灯,谁知道刚往床边一走,踩着什么东西差点滑倒,拖鞋一脱,好家伙,差点给他扎死…
“嘶…这什么东西…?”
床头的台灯开了一点,只见地上围着床边精心摆放着一圈圈鹅卵石,跟阵法似的,乔苏也醒了,撑着手:“你干嘛,我都跟你说小心点了,我摆了一下午呢,这以后就是咱房间的装饰品,你都给我踩乱了…”
靳越群真服了,乔苏整天不知道想点啥,他拿着拖鞋要把它们拨开。
“哎呀你别扫开啊,这都是我一个个洗干净挑的颜色好看的才摆的,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我觉得脚疼…!”
靳越群看他不愿意收,也算了,刚拉着被子往床上一躺,就让扎的又弹起来了。
“这床上又是什么?”
乔苏眨着眼睛:“床上是更好看的石头啊,太好看了,比之前我在老家捡过的那么多石头都好看,我都舍不得把它们放在阳台了,只好先放床上,而且你不觉得这样一摆,就像咱俩还在江边一样吗?就像躺在沙滩上吹江风一样…”
靳越群的嘴角直抽:“这能睡么?你赶紧下来,我去换个床单…”
这么多石头,他睡一夜还行,乔苏不得硌得的浑身青?
乔苏爬起来跳在他身上:“你真聪明!我刚才怎么没想到…?要不我把它粘在咱们的床单上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它们会跑硌着了,就跟之前我做的那个按摩垫一样…怎么样?”
“你可饶了我吧…”
大晚上的,靳越群也懒得在床上一个个找石头,索性把床单整个拖下地,里头的石头哗啦啦的响,又换了新的,全弄完了,他躺在床上搂着乔苏。
“估计地上还有没扫到的,你晚上上厕所要和我说,别扎着,听到没…”
乔苏点点头,他玩的意犹未尽。
“靳越群,我这两天玩的好开心,下次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去东山岛呀?”
“你乖就带你去…”
“我已经好乖了,下周可以再去么?”
下周靳越群要陪王兴华去独山考察建分厂的事:“下周不行…”
“那你说啥叫乖?”
“你现在这样就挺乖的了…”
乔苏哼哼,又笑地去挠他痒痒:“那下次我们带点点一块去儿去吧…!”
“点点?”
“就是你买的那些小狗啊,我给它们起了名字,叫点点多多和豆豆。”
“……”
靳越群是个很擅长从过去的错误中吸取经验教训的人,他强撑困意,把乔苏又往怀里搂了楼,问:“哪个是哪个?”
“唔…黄毛那只叫点点,斑点那只叫多多,白色那只叫豆豆。”
靳越群默了一会儿:“为什么斑点那只不叫点点?”
“那也可以啊!那就白色那只就叫多多,黄毛那只叫豆豆,斑点那只叫点点。”
“……”
靳越群说:“还是叫多多吧。”
“行啊。”
反正是刚起的。
过一会儿,乔苏也困了,他打了个哈欠,都要睡着了,又听见靳越群问:“黄色那只叫什么来着?”
乔苏绷不住了,在他怀里又抖着肩膀笑了好大一会。
作者有话说:
靳爹虽然不是那种会陪着乔苏一起疯玩的,但他是会默默和乔苏的天马行空一来一回有的讲的人[笑哭]
可能从小锻炼出来了吧,要不说为啥人家从小有老婆呢。
在苏小比的眼里:我老公只是有点忙,又不是不陪我玩(所以虽然靳爹管得多,但小比一直很开心和老公在一起!)
第三十七章 爱情
国庆假期结束,靳越群早上送乔苏去学校的时候,就发现他书包重的很,盼盼塞不下,在外头系着,里头也塞得鼓鼓囊囊像个炸药包似的。
“你要去炸学校?这么沉你背得了么?”
靳越群打开一看,里头沉甸甸装着半书包的鹅卵石,还塞着一个黄毛小狗,不,点点,靳越群给他往外掏。
“哎,你别给我拿出来啊,这都是我的宝贝呢…!我要带到学校去的,你不让我摆,我要摆我宿舍的床上…!”
乔苏从卫生间出来,他拎着一个水桶,里头装着三只他们昨天在东山岛抓的小螃蟹,另一只手拿了一个玻璃鱼缸,应该是准备到学校里养着。
“你是去学校上学还是去开动物园?”
“我要带走啊,不然放在家里你根本不会照顾…这三只我带回学校养了,回头有空咱俩去花鸟市场再买点小金鱼来,咱家也太冷清了,买几条养在家里…”
“不养。”
“不养我就不回来了,你也不要来接我。”
靳越群也没辙:“那养两条金龙吧,我找人弄来,好看,还招财…石头用得着带这么多?学校宿舍不是给你垒了么,你这要自己去垒?”
乔苏说:“你能不能别跟人家爸一样啰啰嗦嗦的,我有用…!我还带去实验室模拟沙洲和日影观测呢,说了你也不懂,你是不是拿不了,那给我好了…”
乔苏背起他的‘炸药包’,提着桶和鱼缸下楼了。
靳越群一阵头疼,赶紧关上门,接过他的东西,搬到车上,他又看乔苏的书包,破破烂烂的,还是从安县带回来的那个。
“祖宗,我是缺着你钱了还是怎么着,这书包都扯边了,怎么还没换新的?”
“没扯啊…”
乔苏找着他的书包带看,果然看见有个地方炸开毛边,豁开了个小口,他无语:“我背了这么长时间都没事,就你这两天给我一背就背坏了…你是不是肩膀有刺啊。”
靳越群打着转向:“我让你上学我才真是脑袋上有刺…一会儿在学校听着手机,我让人姜勇给你送个新书包过来。”
他也知道,乔苏不太操心生活上的事,什么衣服鞋、柴米油盐,好像都跟他没啥关系,就说身上穿的,哪个不是靳越群按期找人去给他买的,乔苏就是那种一伸手,天生就觉得手边是干净衣服,至于谁洗的谁买的,反正有靳越群会安排的嘛。
“那你不是还是让我去念了?”
乔苏得意的笑,在靳越群脸上亲了一口:“你跟姜勇说,我要一个能装很多东西的大背包…!这样方便。”
“行,祖宗,坐好了。”
把乔苏送到学校,王兴华那边又有急事给靳越群叫回厂里了。
乔苏回到宿舍,就把书包里装的巧克力火腿肠,花生酥炒松子方便面全拿出来了,杨远鹏眼睛都放光:“乔苏,不,乔哥…!你简直就是我们宿舍物资大本营的最高长官啊!!”
“下次咱去实地,再带一个铁锅,就能吃热的了,李望呢?”
“行啊,到时候我来背!李望一大早就没影了,说是去后湖散散心,你不知道,昨天他老家的女朋友来信了…!”
杨远鹏突然压低嗓音,乔苏问:“那怎么了?他们不是经常写信吗?”
“不是…!他女朋友来信跟他说分手了!李望昨天晚上差点晕过去,别说,他今天早上还挺大方的,还请我吃了一个鸡腿,平常他自己根本都舍不得买…”
杨远鹏拆了一根火腿肠吃,突然地,他和乔苏对视了一眼。
“你说他请你吃鸡腿?”
谁不知道李望连学费都是乡里亲戚一毛一块凑出来的,他平常就舍得喝稀饭。
“坏了!他不会、他不会一时想不开跳湖去了吧?“
乔苏和杨远鹏撂下东西拔腿就跑,等俩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学校后湖,果然看见李望一个人漂在湖面上。
“李望!”
“李望!”
跳进湖里,俩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李望给捞上来,先是急急忙忙地摁压胸膛,掐人中,见人还没反应,杨远鹏急得都要嘴对嘴的人工呼吸了,李望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会水。”
“靠!你还活着啊!”
杨远鹏吓死了,狠狠拍他肩膀:“你平常不吭不响地像个闷葫芦似的,怎么一寻死动作这么快啊!”
李望的模样其实也和死人差不多了,他本身就瘦弱,这会儿面如死灰,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她是被逼嫁人的,被她的爸妈,被她的兄弟逼的,因为我家穷,因为我没钱…”
“李望,你…”
李望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了,他像是魂被人抽走了一般,湿淋淋地往前走,嘴里念着:“我不怪她,我只恨我自己…我读书,读了这么多年,也没读出个什么名堂,怎么让她等我…你们不要跟着我了,我不会寻死了…”
乔苏和杨远鹏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在宿舍最沉默寡言的李望竟会一时跳湖寻死,那一天他们谁都没看见李望,不过让他们更惊讶的是,第二天李望就办理了退学手续。
他跟乔苏借了两百块钱,认认真真地在桌子打了张借条,他的名字,老家,那一串地址蜿蜒崎岖,乔苏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偏僻的地方。
“谢谢你乔苏。”
乔苏说他可以借给他更多,但李望道谢之后摆摆手,说不用了。
老祁自然是不想失去李望这样的好学生,再三劝让他再想想,可什么挽留都没用,那个瘦弱又浑身书生气的李望就那样离开了宿舍,离开了地质学院。
散文书里总喜欢用人海这个词,也许每个人原本就只是奔流在其中的一个小水滴,山川湖海、天地广大,一时交汇,继而在转弯处奔向不同分流,所有的河流不可能汇入同一片大海,只是有些离别做足了准备,有些来不及准备罢了。
这件事乔苏心里有些难过,晚上靳越群给他打电话。
“在哪?”
“在宿舍呀,还能去哪儿。”
靳越群那边正和市公安局的人吃饭,听他声音不对,问他怎么了,乔苏就把李望跳湖和退学的事和他说了。
“借给他,你哪儿还有钱么?”
“我有,你给得多着呢…”
其实乔苏自己都数不清,他在床上翻了身,硌着石头,呀了一声,靳越群一听就知道,酒局人多,他出去接。
“硌着了吧,你宿舍床才多大,赶紧拿下来…”
“我跟你说李望的事呢,你有没有认真听…他真的可伤心了,他以前天天给他女朋友写信,舍不得买邮票,都攒在一块寄,昨天他跳河,今天就办退学了,老祁还劝了他很久,他都不说话,你说他以后咋办…”
“活着,能怎么办。”
“可他女朋友已经结婚了…”
“结婚怎么了,他要认准了,往后闯出点名堂来,再把人抢过来,日子照样过。”
“啊?”
乔苏剥着栗子,都没反应过来:“抢过来?还、还能这样啊?可人家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啊,都打结婚证了…”
靳越群说:“废纸一张,只要他能混出本事,这茬没人敢提…苏苏,不跟你说了,你乖,我这儿有点事…”
挂了电话,乔苏拿着手机,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靳越群这个语气这么理所当然的?关键是…他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年后,靳越群那边也遇到了个有点棘手的事,他们焊管分厂正如火如荼的建设,市里突然说要“先进企业要带头做模范,带动原先做出了贡献的老企业一起发展”。
这话说白了,就是想让他们把明安县的一个老钢厂买下来,明安县是过去出了名的穷县,在汉阳的最西边,偏的都快出去了,建钢厂,一原料,二运输,总得占要一个,明安钢厂要不是那几年计划经济给喂养出来的,都不知道在哪儿歇着了。
王兴华一打听,知道授意这件事的新上任的市长郭学进,在高鸿安家里和靳越群一块儿商量。
“原来的明安钢厂为什么死了,一是路差,二还不是就仗着国家把饭喂嘴里,那厂子管理混乱的很,我记得我五年前去过一次,那里面连个看门的大爷都能打张条子让拉钢,说是赊销,我都懒得看,后面硬生生叫一大堆三角债拖死了…”
王兴华也头疼,他的关系是省里的,对这个郭学进什么路数还真没摸清楚。
“实在不行买下得了,不就四千来万么,反正那个厂子现在也还在开工,往后再想法子摘出去…!”
“王哥,现在银行那边咱们建分厂已经贷了不少钱,再接下这个烂摊子,资金占用这个问题也得考虑,而且我总觉得这个包袱接下来了轻易甩不掉。”
靳越群想了想:“这次考察郭学进也去,明显是想把这事当他的政绩的,促进落后钢厂和先进企业的接轨,咱们要是放那儿不管,他能满意?兴源还得在汉阳。”
“…你说说,这郭学进什么路子啊,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要带着我们去视察…真当老子是财神爷啊!”
高鸿安喝着茶:“这是有人在背后吹风了,眼红了。”
现在市里考察团都要下来了,俗话说现管最大,这个脸也不能不卖,王兴华打电话去了。
几个人正说着,大门被砰砰地拍响了!
高鸿安从厂里退下就一直住着当时分的房子,厨房里的阿姨擦了擦手,忙去开门。
“哎露露?这是怎么了,别哭,别哭呀孩子…”
门口站着的是高露露,她头发一团糟,手里拎着个开了拉链的变形手提包,嘴巴上的口红也歪了,女人哭着:“爸!潘鑫他出去乱嫖!他在外头养女人!!”
高露露刚在家里就和潘鑫打过一架了,高鸿安见宝贝女儿哭成这样还得了,一站起来,气的高血压犯了,靳越群和王兴华连忙扶着:“高书记高书记…”
高露露抱着高鸿安哭,跟高鸿安说,她最近这几个月就觉得潘鑫不对劲,经常很晚才回家,打电话也不接。
“爸,他说我穿成那样跟他出去和他应酬丢人…!好,我换了,做高太太,可他以前明明最喜欢我穿的鲜亮…!我今天跟踪他,他居然在外头有了一个家,那个女人还是个夜总会里的妓女…!!”
“这个潘鑫,我看他时候腰包里装了几个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竟敢这么糟践我女儿!”
高露露哭完了,又看见靳越群,挥舞着手提包:“都怪你!你要是不离开潘鑫,他不会被人骗,不会郁郁寡欢去外头找女人…!!”
“露露!!”
高鸿安气女儿脑子还不清醒,高露露在家里一向都是掌上明珠,她伤心欲绝,回房间里狠狠关上了房门。
高鸿安坐在椅子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那个潘鑫他怎么敢…!当年要不是因为露露,他还是个在服装市场摆地摊的小混混…!!”
王兴华忙说:“老哥,你放心,露露就是我干女儿,潘鑫那边我来收拾,他妈的什么东西!一个上门女婿还照不清自己了,我看他真是脑子装蛋上了!我一定好好给足他个教训,就是露露那边…”
这收拾人也有轻重之分,要收拾出好歹,残了伤了,露露爱的要死要活的,万一以后还过不过。
“离婚,这婚一定得离,我高鸿安就是退了,也容不得他一个人渣这么欺负我女儿!”
他这辈子就一个发妻,俩人从年轻结婚就一直怀不上孩子,后来高鸿安一步步从厂子里的技术工当上了国企钢厂书记,给他送女人的老板太多太多,他都不要。
后来快四十岁,老婆才怀了,就生了高露露一个,谁知道没两年他老婆就因为突发心梗去世了,他一个人拉扯着露露…
“行,有老哥你这句话就行!这事我来办!越群,你留这儿陪着高书记,要是高书记不舒服,赶紧上中心医院找刘主任!”
高露露又冲出来,捂着嘴哭:“我不要离婚,爸,他还是喜欢我的…!”
“你不离婚你要干什么?!”
父女俩吵起来,又一阵安抚,王兴华一走,靳越群心里明白他是知道自己和潘鑫的关系,不好说话,房门里传出露露的哭声。
高鸿安沉沉叹一口气:“露露还是太年轻,我原以为把你从那个潘鑫那边调开,他会知道收敛,现在看来,他真是彻底的蠢货…!哎,你说,二十岁的人了,我当初就和她说女孩子不要结婚那么早,不要结婚那么早,她就是不听,要是露露能像你…”
他再次看向靳越群,可又瞧见靳越群无名指上的婚戒。
“罢了,罢了…”
靳越群说:“高书记,我有一个办法,要是您舍得的话,不如把露露送到美国读书去,换个新环境。”
“美国?”
“是,学个工商管理,或者艺术,她忙着课业,也有新同学,说真的,现在早就新社会了,离婚也不算什么大事,她去了,慢慢就把这档子事翻篇了。”
高鸿安认真想了想,其实他之前就想过把露露送去美国,可她一门心思要结婚,这件事就搁置了。
“我知道汉阳有一家公司就是做这个的,是市公安那边的,我认识,您要放心,我给您办妥。”
“行,小靳啊,麻烦你了。”
“高书记哪里的话,应该的。”
高鸿安闭了下眼,眼下能去美国的非富即贵,让露露早点摆脱了那个潘鑫,去熏陶熏陶她到底该过什么日子,找什么男人也好。
这个靳越群啊,他是真满意,过去他是动了想让他做女婿的念头,他没提过,靳越群想来是察觉到了,不管戒指是真是假,现在他不强求了,靳越群这个人太聪明,聪明到他来做女婿,他相信没有一个岳父晚上是能睡得着的…
但在提携这件事上,岳父和女婿恰恰是最容易崩塌的关系,靳越群不适合做他的女婿,或许,更适合做他权利让渡的接班人。
作者有话说:
露露只是现在有点恋爱脑,
等露姐踹开男人老美转一圈发现:这个世界钞票是自己的,男人是多多的。
小剧场:
苏苏晚上问靳越群:老公,你说我要和别人结婚了你会来抢我吗?
靳越群(冷笑):你先有腿跟别人结婚再说吧。
第三十八章 污染
市里的考察团临近,这一个月靳越群也忙的不可开交,不过现在他即便再忙每周也会抽出时间去学校看乔苏,俩人有时候就是在车里说会儿话,或是去周围饭馆吃个饭,周五靳越群再去学校接他回家。
就算有时他不准时,他也会让姜勇去,但接连两个周末姜勇都没接到人。
乔苏现在升大二了,除了课本上的专业学习外,野外实地课也多了起来,要经常跟着老师去周边搞地质勘测,如今不管是大学教授的地质学科还是别的理工科,都偏向应用建设,自然更注重学生实践能力的锻炼。
这周五,乔苏坐在后湖的小亭子下头,给靳越群拨去电话,说他们这周末要跟着老祁还有几个老师一块儿去做大瞿山研究火山岩岩系的形成,就不回家了。
靳越群刚从办公室出来,正准备开车去接他。
“又去?上周不是刚去过了么?”
“上周是调研的第一阶段,叫收集资料,现在才是实地考察呢,上个月汉阳的地质调查队在大瞿山发现了岩山组,里面还有从前的火山碎屑岩石呢,都上报纸了,我们去学习,对地层矿物研究很有用的…你晚上别来接我了,我周末不回去了啊。”
“你一撅屁股就往外面野吧。”
靳越群的语气不好,乔苏捂着电话乐:“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这么离不开我呀,再说,你别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好不好,我就上周和这周不回去,你平常还老忙的没空理我呢,就留我一个人在家看电视…”
“你在家里和在外边能一样么。”
靳越群蹙眉说,他这人骨子里是有点那些传统的大男子主义,他就想他在外面拼杀赚钱,乔苏在家享福当阔太太,不用整天被什么破事和物质劳心伤神,每天就高高兴兴的花花钱,关键是他一回家就能看见乔苏,亲到乔苏。
这会儿家里有个几百万的老板差不多都是这样,怎么到他俩这儿这么难?
“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周一吧,说是去三天,最晚周二…”
“那周二我去学校接你。”
“周二我还有课呢…”
靳越群不满意地啧了一声:“那学能上上,不能上干脆退了。”
“靳越群…!”
乔苏一听就不愿意了,噘着嘴说:“你别又犯病了啊,当初我听你的来念书,你就得让我把书念完,这是最基本的契约精神…!反正我和你汇报过了,你不许说我没和你说…你记得帮我的小螃蟹换水,还有给铜钱和旺财喂食,它俩只吃新鲜的活虾,你记得叫人去买,拜拜!”
他说的铜钱和旺财是靳越群半个月叫人往家里装鱼缸养的两条过背金龙,金贵着呢,师傅硬是在家待了一周,照顾的眼不离鱼,两条金龙鳞片珠光璀亮,在水里游弋摆尾漂亮的很。
乔苏通知完他就把电话一掐,拍拍屁股回宿舍了。
靳越群听着被挂断的电话,磨了磨后槽牙,行,真是长脾气了。
还契约精神,真要论,现在他早不缺那十万块钱,无非是看乔苏读的实在高兴,一直没张口。
还有,家里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些玩意?
归根结底,这他妈到底当初谁给填的破专业…!-
市里的考察团是周一到的,明安县高速还没通,阳光毒辣,省道收费站前头二百米早早就站着一排县里的领导等着,后头跟着的是明安钢厂的书记、王兴华,靳越群他们。
钢厂的书记叫何文军,白发遮不住,看着老态毕现,光在这儿站一会儿就顶不住烈日,不停地从兜里拿出药瓶,往嘴里吃药。
等的县里领导额头都冒汗,郭市长的车还没来,倒先来了一辆前脸撞花了的奔驰。
“不好意思!李书记,路上跟一辆不长眼的面包车撞了…”
司机把撞坏的车开走,下车的年轻男人叫何赛,带着眼镜,瞧着挺精明的。
县里的李书记说:“不打紧,郭市长还没到,小何我跟你介绍,这位就是兴源钢厂的老板王兴华…”
李书记看着跟他很熟了,何赛看过王兴华和靳越群:“王总!您好,我是何赛,明安钢厂的厂长,今年你们兴源钢厂的势头在汉阳是真猛啊,我们明安是落后产能了,早就盼星星盼月亮把能向兴源学习,要是能并给兴源,也算是明安的使命完成了。”
“哪里,论钢铁这行,何书记还是我的老大哥。”
王兴华和他客套着,转头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副总,靳越群,看到你们都这么年轻,何书记,我们不服不行啊,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何书记在一旁点头,何赛看着靳越群。
“靳总,我早在朋友那儿听过您的大名!幸会幸会!”
“何总客气了,您好,靳越群。”
寒暄之后,何赛在一旁搀扶着他爸,单从刚才那辆大奔和他身上的名表穿戴来看,可一点也不像一个连年亏损的将死钢厂的厂长。
一行人这么等着,不一会儿,远远看见郭学进的车开过来,郭学进四十出头,这个年纪能任到一市之长的位置,尤其还是在汉阳这样的经济大市,可以说是万里挑一了。
到了明安钢厂,就是一群人簇拥着他在厂里参观。
“郭书记,不夸大的说,我们明安钢厂是为中江发展做出大贡献的老兵了,这几座氧气顶吹转炉,都是七十年代投产的,当时我们可是红旗往哪儿挥,我们明安钢厂的工人就不计血汗地往哪儿冲…”
氧气顶吹转炉炼钢,说简单点,就是先把废钢等配料装进炉内,倒进铁水,加生石灰,再把高压氧气流吹进去,高纯氧气跟上千度的铁水发生氧化反应,除去杂质炼钢。对比传统平炉炼钢来看效率更高,但这种工艺也有缺点,就是会在生产中产生大量铁尘和酸性废水,之前汉北就出过事,引得上头下文必须把环保净化这块儿做好。
靳越群和王兴华低声说着什么,王兴华会意,上前一步:“郭书记,何经理,我们很佩服明安精神,兴源钢厂发展的好,也是市里给的营商环境好,人民满意兴源,我们也一直很注重环保问题,这次来不光是来谈买卖,我们也想先向老大哥学习学习…”
郭书记说:“是啊,小何,环保省里也很关注,不管将来谁来接管明安,我们都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还要还之于民嘛,这和你办的基金会一样,都是利民的实事…”
何塞的脸色微微一变,很快恢复如常,笑着说:“那是当然,我们明安虽然这几年效益不行了,但是职工都是明安人,我们绝不会造成一分污染…这边请…”
何赛带他们去看后头的废水处理设备,王兴华看着开动的机器,和靳越群私下说。
“我看这个郭市长是兴趣浓厚啊,八成就是来走个过场,内里都敲定了,要咱们打包买下,不行就当这钱打水漂了…”
王兴华打算认了,他生意场上这么多年,深知做生意不单是商场游戏,更是政场博弈。
“……不错,明安精神就是要讲贡献,过去是明安做贡献,现在吃水不忘挖井人,兴源钢厂,你们要在发展的路上带一把这个“老家伙”啊…”
郭学进这句话说完,兴源打包买下明安这件事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剩下的就是谈四千万这个价格,有郭学进背书,估计也降不下多少。
中午何赛在明安最高档的海鲜酒楼订了包间,吃完饭,靳越群同王兴华说:“王哥,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
“怎么,你瞧那些设备,就算拆开卖,咱能回个七七八八了…”
“你不觉得奇怪么,今天上午他给我们看的污水处理设备居然是开着的。”
王兴华想了一下,靳越群说:“这种大设备运行一天流出去的就是真金白银,明安账上都一分钱都没有了,净化池里的水绝不是开一天屯满的,至少开了得有半个月,他能舍得开?除非,那水根本就不是净化废水,他就是想做样子给我们看…”
“你的意思是…”
正说着,靳越群的手机响了,是乔苏打来的。
乔苏周末在外头跟着老师研究什么火山岩,靳越群是知道的,怕他出什么急事,赶紧接了。
“乔苏?”
乔苏在那头说:“靳越群,你在哪儿啊…!我掉泥坑里了…!现在出不来了,老祁他们都在山上,我自己在山下,你赶紧叫人来接我吧,这周围都是垃圾,不,简直是粪坑,我要被熏死了…!”
靳越群一听,也顾不上王兴华在旁边,急忙问:“你现在在哪儿?你别乱动,周围都有什么!”
实在太臭了…!
乔苏拿两团卫生纸揉巴揉巴,塞进鼻孔里,跟他说地方,说他没淹着,就是两个小腿陷在泥巴里面出不来了,他本来在山上考察,想上厕所,但那儿的旱厕实在太脏了,全是蛆在上面爬,他受不了就下来找厕所。
谁知道刚一进来就陷在里面了。
大瞿山是个山脉,巧的是,他们这次来的明安县城就是大瞿山的分支下头,在电话里对了一会儿,才发现乔苏说的地方离他们还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
王兴华知道靳越群有个弟弟,说:“不急,反正他们走了,那就一块儿去吧。”
他们赶紧开到那儿,就看见乔苏背着个书包坐在泥坑边,两只脚都陷泥地里了,陷到小腿肚,他拿两团卫生纸堵着鼻孔,在剥山楂卷吃。
“靳越…!哥!”
乔苏惊喜靳越群居然来的这么快!又看见下车的还有别人,赶忙改了称呼。
靳越群焦心地很,和司机俩人从车上撕了装水的纸箱踩着,合力把乔苏从污泥里给薅出来。
他忍不住斥:“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前头的山上考察,我和你说过的,我下来找厕所…”
有王兴华在,靳越群纵然生气他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也没有再追问,和他简单介绍,说这是他弟弟,叫乔苏,在汉阳地质学院念书。
“王总,靳总,这么大味儿,怎么感觉这儿像个垃圾填埋场啊…旁边还有个养鸡场,会不会是鸡屎流到这儿了…”
司机捂着鼻子,靳越群拿着矿泉水给乔苏冲脚,王兴华也发觉出不对劲,刚才开车一绕,他感觉这地方的方位好像就在明安钢厂后头。
“越群,越群…”
显然,靳越群也觉察到了,乔苏刚才陷进去的污泥原先是条内河,流向旁边的村镇,现在这条河干涸的发出熏天恶臭,周围空地更是堆满了生活垃圾,可见绝不是一日能糟践成这样的。
“王哥,我看养鸡场是障眼法,会不会是明安钢厂这么多年的工业废水根本没有处理就直接排放了?”
王兴华心里一惊:“没处理的酸性废水直排?那周围的地不是全废了?这是要出大事的啊!”
两个人登时都心头一跳,他们比谁都清楚这其中的利害,酸性废水里含有盐酸硝酸,重金属高的吓人,对耕地环境和人体都有危害,如果真是没有处理就直接排放,这么多年,那这周围不仅是废了,简直是成了一块儿毒地…!
尤其如果旁边村镇从前都用这条河的水生活做饭,他们钢厂要是再接下来,那就是颗后患无穷的定时炸弹啊…!
作者有话说:
苏苏:没有我你们可怎么办啊(骄傲小脸)
唯一就是两个爪爪有点脏。
没事,回去路上用靳越群衣服再擦擦脚(小比捏拳做了决定!)
第三十九章 端倪
“王总,靳总,那边有人过来了!!”
司机瞧见对面几个穿保安服的人过来,一行人赶紧上了车,驶离了这片污染地。
这片看来还是有人盯着的,回去的车上,车内一片凝云,王兴华脸上显而易见有种被人耍了的怒火。
“没想到你弟弟这一脚竟帮我们揭开了这么一个大坑…!他妈的,当我是冤大头?在汉阳,还没人敢这么搞我王兴华…!”
王兴华是真气恼了:“谈什么先进带动落后,要咱们真买下那个明安钢厂,这他妈就是条断头路,卷进去要粉身碎骨了…!”
在行业里,开厂赔钱,哪怕赔的底裤都输了,也最多就是倾家荡产,可要是和生产安全,和人命挂上钩,那就是要人头落地,要吃牢饭的大事…!
“我就不信,那个郭学进能替明安保这么大?这么大顶帽子要是哪天揭开了,他一市之长能不受牵连?还要拉我做垫背的…!”
他猛抽一口烟,可话又说回来,郭学进如今任在汉阳,这个面子要是不给,兴源两个分厂都在投建,往后在汉阳还怎么站得住脚?
“王哥,我觉得那个郭学进虽然替明安站台,但他也未必了解明安发生这么大污染的事,如果他知道,今天我们问环保的事他大可不用那么讲,况且过去他在端平任副职时就主抓工业,这其中的利害,他不可能不知道…”
“有道理,郭学进不会那么傻…看来那个何赛不简单啊…”
按理说要打包买下一个钢厂的事怎么也得几次开会,招投标,这何赛居然能拉来郭学进,用轻飘飘的几句“投资带动”给盖过去了,连这么大的污染都敢隐瞒,难不成他是他的再造父母不成?
“这件事无论从哪儿看,步子都太急了。”
“太急了?”
靳越群手里转着一个打火机,沉思着,一时没说话,乔苏也在认真听呢,用手肘戳了他一下:“急哪儿了?你快说呀,都这时候了还卖什么关子,没看见王老板我们都在等着呢么!”
他这样一催,王兴华倒看了他一眼,靳越群回过神,低眉训他:“乱跑的事还没说,你给我坐好…!”
乔苏乖乖不动了,不过靳越群干嘛凶他?他不是立功了么…!再说他哪有乱跑?
靳越群思忖后,说:“这事明安办的太急了,按正常来说,无论程序走不走,怎么都得提前和我们通个气,况且,论现在汉阳钢企里最适合扶持明安的,应该是汉钢。”
提到汉钢,只要是汉阳人,没有不可惜的,在过去七八十年代那会儿,各行各业什么都缺,物价飞涨,汉钢作为全市钢铁行业的龙头老大哥,年产百万吨,可谓风光无比。
可后来却因为频频爆出内部腐败,生产不断停滞,如今竟是半死不活了。
“算了,汉钢现在就是只趴窝的老虎!这两年少说也拿了部里省里快十五个亿的专项资金,什么都占着最好的,可现在呢?连半尺钢板都生产不出来!它自己都悬崖边了,拿什么接?”
“是啊,它都悬崖边了,可它过去确实实打实的受了国家那么多资金,不论为何生产不出钢,如果它现在要宣布破产了呢?”
王兴华一怔,烟在车窗外的风里像吹不散似的,烟卷里地火星子愈发狂乱地烧着,不肯熄灭,直到烟屁股灼烧了王兴华的手,他才猛地扔掉了手中的烟,急着问:“你说,汉钢最近可能要宣布破产?这个消息你从哪儿听来的?那个何总这么着急的卖厂筹措资金,他真正目标是汉钢?”
“不用听谁说,汉钢再这样下去,这是必走的一步棋…我也在猜。”
靳越群没有下定论:“汉钢那么大的集团,要破产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个何赛究竟什么底细什么目的,我们也再得探探…王哥,这个事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看能不能往后拖一拖。”
“是、是,先拖拖…”
王兴华摸出烟盒,摸了一次,掉了,又拿起来,点了一只烟。
说实话,他这会儿心里像掀起了惊涛高浪,一浪又一浪,首先是明安钢厂涉嫌污染的事,其次是,他真的没想到,靳越群这么年轻,竟会将目光早早投向了汉钢,那可是汉阳过去三十年响当当钢铁巨兽…!
如果他真的敢想,如果他真的想过…那这个年轻人的野心之大,竟让一辈子经历过官场与商场双重浮沉的王兴华也不住地心惊肉跳…!
车停在兴源钢厂的行政楼下头,王兴华和靳越群说了会儿话,他当即敲定半个小时后和靳越群一同上省会京州做汇报。
兴源好不容易才起死回生,建立起一番成绩,难道要被这么个从天而降的毒包袱给拖垮?真当他王兴华是吃素的王八…!
乔苏跟着靳越群去他的办公室,在五楼。
因着王兴华过去的国营钢厂领导,靳越群的办公室装修也是一水儿的红木风格。
“你怎么瞧着一副想揍我的样子?我可是你的大功臣…”
“我真想揍你,什么脏的臭的地方你也去,眼神不好还是鼻子不灵了?”
靳越群肃着脸,去洗手间给他端了个盆,拿着湿毛巾给他又擦了一遍小腿,幸好有毒物质渗透泥巴土壤的程度有限,短暂接触没事。
乔苏挽着裤腿,撇撇嘴:“你这叫狗咬吕洞宾…”
靳越群见他不当一回事,在他脚腕上拍了一巴掌:“我跟你说正经的…!以后遇见这种不干净、瞧着就有危险的你给我离远点,边都别去沾,听到没有?不然别怪我当着外人不给你脸面。”
“你还想怎么样啊,你还想当着外人揍我啊!你什么人啊,你就是狗…!”
乔苏也生气了,抬脚撩起盆里的水去蹬靳越群的肩膀,把他的衬衣弄湿了,靳越群也没在意,抓住他的脚:“我同你认真说的,听清楚没有…!”
靳越群任他玩闹的时候怎么都行,但他真的黑起脸还是挺可怕的,乔苏小声嘟囔:“…听到了!我又没说我没听到,那我不是去找厕所么,不往臭的地方找难道往香的地方去啊…!”
靳越群仔细看他的腿没事,才放下他去收拾行李。
乔苏不回家的时候他多住在办公室的休息室,这儿放着一些他的换洗衣服。
乔苏也没去穿上鞋,就盘腿坐在黑色的待客沙发上,从书包里翻出他那些狗血的闲书看,想起什么,说:“差点忘了,靳越群,一会儿你派车去把老祁他们接回来啊,我回来了,还没跟老祁说,我怕他担心我,而且我们去的路上车和别人撞了,老祁都找了半天修理厂没找到…”
“撞车了?”
靳越群一听,赶紧从休息室里出来:“撞你哪儿了?怎么刚才怎么不说!”
“你刚才又没问…没什么事啊,就拐弯的时候刮了一下,那儿没红绿灯,我没受伤,都没人受伤…”
靳越群听他没伤,问:“什么车和你们撞了?”
“没看清楚,一辆黑车,瞧着和咱的车还挺像的…你这儿有吃的没?我都有点饿了…”
刚才等他的时候山楂卷吃多了。
靳越群办公室里有饼干,他来不及吃饭时就对付两口,给乔苏从柜子里把饼干盒拿出来。
“先吃点,我一会儿走,你回学校吃…,你下车了么?”
乔苏咬着一块儿,有点嫌弃:“你这买的啥饼干啊,嚼着干巴巴的,跟沙土地一样,连夹心也没有,不香也不酥…我要吐了…”
“惯的你…那你吐吧,你下车了么?对面几个人?”
真的太难吃了,乔苏低头就吐了,靳越群不太爱吃甜的,买的饼干都是老式的,给他嚼碎的扔了。
“你接着说。”
“我们都下车了,开始还以为是漏油了,还好没有,对面就下来一个人,男的,赔了我们三百块钱,老祁还说赚了呢,他那辆面包车车轱辘都快掉了,方向盘也晃晃荡荡的,我们就继续去山上了,你快点派人去吧,一会儿来不及了…”
靳越群想着什么,对他说:“好,我叫人去接他们,这些天我去京州,还不知道几天回来,你自己在学校,没事别出去,出校门要打报告,每天都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晚上要一五一十跟我讲,我给你打电话。”
乔苏说:“我已经大二了,不用什么事都汇报…别人会笑话我的…”
“你说什么?”
乔苏撅了下嘴,说:“京州不是挺远的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你记得我说的。”
靳越群再次对他说:“这个是最重要的。”
“知道了…怎么没出事?你又哄我,我在车上都听到了,那个郭…郭什么,他是不是要压你们买下那个污染很严重的钢厂?可他不是官么,他不能这么滥用权力…”
乔苏也长大了,又念了大学,他不是过去那样什么都不懂。
靳越群合上行李箱,他带的东西一向很简单,就几件换洗衣服,他从抽屉里拿起几张银行卡装进钱夹。
“权利在行使的过程中不叫滥用,只有终结的时候才能叫滥用…你们大学还讲这个?”
“你讲的像绕口令,我们讲马克思,还有思想政治,我就这门课拖后腿了,不然我就能拿奖学金了…”
“奖学金?”
“是啊,你不知道吧,我现在成绩可好了,上周学校公布了我们专业上学期的成绩,李望是第一名,我是第二名…!可不是你说的中游,是第二名!”
他讲的时候又笑了,眉眼弯弯,像溶溶月牙儿,还扬着点小得意,靳越群看时间差不多要走了,又忍不住将他抱在桌子上坐,心像被软钩子勾着一般亲吻他。
“还奖学金,你就和我对着干吧…”
乔苏被他亲的痒痒,故意哼:“我怎么和你对着干了,学习好也叫对着干?你以前不是最希望我好好学习么?”
这怎么不叫对着干?高考那阵靳越群成天给他当孙子,想让他好好学习,乔苏天天磨洋工,现在靳越群想让他去学校混日子,他倒窜到第二名去了。
“再说,我真的挺喜欢这个专业的…地质不是简单的石头的组合,还有它们的形…”
王兴华的司机和车在楼下了,靳越群“嗯”了一声,没有听完,他让姜勇送乔苏回学校,派人去接山里接老祁他们,顺带把车开去修理厂,就和王兴华一起上京州去了-
当天晚上何赛那边,酒局上推杯换盏的就是下午考察的那些人,也是怪了,他一个商人,竟然坐在主位,郭学进说:“我看那个兴源的老总不想接啊。”
何赛笑了笑,他端起酒杯,兀自瞧着:“他的意见重要么?您可是咱们汉阳的主帅,这盘棋您定下了,还不是您说怎么走就怎么走?”
郭学进也笑:“何总,这话我可不敢当,我不是主帅,咱们汉阳的主帅还没到位呢。”
“您就别谦虚了,我既能把你从端平拉来汉阳,就是奔着主帅的位置去的…”
两个人心照不宣,吃完饭,何赛也喝多了几分,人走了之后,他心里也盘算着,说实话,他花了那么大力气把郭学进从一个小小的端平市放来汉阳,自然要发挥他的价值。
汉钢…汉钢…
选上兴源,也是他实在他眼红那几条焊管的生产线,如果能一石二鸟,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酒楼门口,他被秘书架着,下台阶时看到司机来接他的车换了,脑子不知道怎的了,登时又闪过那道身影。
“下午叫你去问的事你问到了么?”
他的秘书立刻会意:“问到了,何总,他们是一群汉阳地质学院的学生,去大瞿山调研学习的。”
“我他妈是让你去问的是那群人?!”
秘书被兜头打过来的皮包砸了一下,赶忙说:“何总,那个男孩,暂时还没问到…”
“废物,那还不赶紧去问!”
何赛发完了火,心中忍不住想起今天下午撞车时下来的那个男孩,那么一辆破的底掉的面包车,怎么就下来一个那么俊秀的,清纯的像枝小水仙花儿似的男孩?
他喜欢年轻的男孩,也睡过不少,但他真没见过那么俊的,一时心痒难耐,叫秘书打电话去丽豪开好房间,何赛坐上了车,又说:“对了,这两天去找钢铁协会的老廖,让他找时间,帮我约一下那个兴源的副总,叫靳…对,靳越群。”
作者有话说:
看到很多宝儿担心报志愿的班长。
你们真的好善良好可爱!班长当时是已经填好的,他只是多填保底,才填错了,他录上了心仪的院校,宝儿们放心[比心]
何赛,敢在心里想靳爹的老婆,他是第一个。
xql的商场,情场,预知走向如何,请看刀慢慢写来…(顶个铁锅护头)
第四十章 京州
靳越群去了京州,乔苏就在学校里上课,两个人每晚都是九点左右通电话,不知从何时起,只要他们不能见面,这就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当然,用靳越群那一套,就叫“家规”。
“你在京州干嘛呀…”
“吃饭?这么多天还没吃呀…”
“…什么人这么难约…”
“我能去哪呀…学校就这么大,你又不让我出去,我每天就是见同学,见老师,喂鱼,拔草,浇花,今天上了六节课,我每个同学你都知道的…”
“…我宿舍里的花呀…草是隔壁农学院实验田里的,他们干不完,喊我一起去…不累,还请我喝汽水呢…知道啦,我有事会给姜勇打电话的…”
依依不舍地和靳越群说了拜拜,乔苏才从操场回去了。
宿舍里,杨远鹏正在写信,李望走了以后,这个位置现在由他继承了,原因无他,他谈恋爱了,哦不,是坠入爱河,对象是他在报纸夹缝里写信写出来的女笔友。
“杨远鹏,你之前不是说李望天天给女朋友写信太腻歪,我看你现在天天也趴这儿写,李雨晴上次喊你帮她除虫,你都不去了…”
“这哥们能和对象比么,再说,李望和他女朋友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见,我和我女朋友是飞鸽传书,异地恋那情全在这书上呢…!哎,也不知道李望咋样了…”
退学这么久也没给他们来一份信,俩人想起也有点伤感。
乔苏搬着凳子问:“啥叫异地恋?”
“异地恋就是俩人不在一个地方呗,不在一个地方谈恋爱,就叫异地恋。”
杨远鹏问:“乔苏,都大二了,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啊?”
“啊?”
杨远鹏瞧他一副吃惊的模样,说:“你天天就知道跟着老祁研究那些矿石,平常农学院叫我们去那么多次,你去了往地里一扎就是干…你都没追过女孩吧,哥跟你说,谈恋爱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来,哥教你…”
他给乔苏看他写的信,第一句就是:“亲亲热气球…”
“你为啥亲热气球?”
“热气球是我对象的笔名…!”
乔苏又往后看,后面写的是亲亲热气球,你那边好么,我想你了,接着是杨远鹏出去实地勘探的事,他写的绘声绘色的,什么徒步十公里,空手抓蛇,再后面杨远鹏就不给他看了。
“后面不能看了啊,后面是我和我对象的悄悄话,不能为外人道也…!”
乔苏觉得这事有点神奇。
“她就叫热气球?你们还没见过面就谈对象了?”
“俗了吧,我们这叫精神相投…!”
“那你知道你对象是哪里人吗?”
“当然知道了,有地址,她是广南省的…你说,等我毕业了我去找她咋样?算了算了,不和你说了,你个光棍也不懂,我看你在宿舍也没什么意思,回头多去参加参加那些联谊会,我这还没写完呢…”
乔苏晚上用打的热水冲了个澡,就趴在床上,他抱着盼盼,床边一串是上次从江边捡来的鹅卵石,被他摆成一长溜塞在靠墙的床沿,五颜六色像花边似的,还挺好看。
他床上东西多,枕头边是靳越群和他的两个玉雕小人,歪七扭八的躺着,然后是毛绒小狗点点,不过电池已经被扣掉了,有回晚上乔苏正睡着不小心碰到开关,点点突然开始唱英文歌,差点给他和杨远鹏吓死。
想了想,觉得他和靳越群现在也是在“异地恋”,他摸着手机给靳越群发短信。
“亲亲,”
他平常比较少发信息,都是直接打电话,后面还没摁出人名,就不小心点了发送,短信发出去了。
没一会手机突然响了,是靳越群打回来的,乔苏吓了一跳,连忙摁了挂断。
赶紧发:“我在宿舍,杨远鹏睡了…!”
靳越群听他在宿舍就放心了,还以为他有什么事。
“亲亲?”
乔苏觉得靳越群估计不知道他突然发一个亲亲想表达啥意思,靳越群脑子里都是些营收利润,他扬着嘴角,继续摁着还没半个指甲盖大的摁键:“你咋那么土,亲亲就是字面意思,情侣之间发的,就是亲脸,亲嘴儿的意思…”
过了一会,靳越群回他:“那应该是亲亲你。”
不然光发一个亲亲,岂不成了乱亲?
亲亲你?乔苏忍不住笑,摁着发:“什么亲亲你呀,亲亲就是一整个词儿…!”
那边车上的靳越群本来也打了一个亲亲你,看到乔苏新发的短信,明白了,虽然他觉得有点肉麻,但乔苏喜欢。
他把打好的字又删了,重新回他:“亲亲嘴儿你。”
乔苏看着短短一行小字,笑的不行,什么亲亲嘴儿你啊,比刚才那个还好笑,发信息还要亲这么精准的…!
也就乔苏收起手机的这段时间,京州的夜晚下起了小雨,雨雾迷蒙,两辆车经过站岗检查,停在一处瞧着普通的小楼楼下。
“汉阳是个好地方啊,人杰地灵,GDP全省第二,仅次京州,过去可都叫一声小京州…”
说话的男人叫赵达禹,戴着眼镜,如今省里的一部之长,过去做过滨江市的一把手,再旁边是王兴华的老战友。
“老赵啊,那过去的小京州说的可不是汉阳,那是滨江,您在滨江的时候滨江的发展多快啊,那是有目共睹的,要不是后头那个拎不清,您肯定是要去汉阳的…”
“罢了罢了,都过去的事了…”
赵达禹打出一张八条:“在哪儿都是为我们中江做贡献,汉阳经济的飞跃式发展,是全省的标杆,这其中的经验还是大有可学的…我看下一任不管是谁,肩膀上都是有不小的压力呀。”
再旁边坐着的则是王兴华和靳越群,王兴华心里腾腾直跳,他真没想到,他这个老战友的能量居然这么大,竟真能帮他约到赵达禹…
他这话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难道汉阳这是要经历一轮风云变幻了?
这就不得不提汉阳的历史,汉阳这几年在中江省的各个地级市中尤为扎眼,短短二十年,GDP就从全省第五第六,一跃至了第二,当地的工业产业发展尤为迅猛。
但这其中出问题的也不少,所以汉阳一把手的位置就空置了一年多…这也是那个突然调来的郭学进话语权大的原因之一。
“哎呦,是我看错了,胡错了…!”
赵达禹一说,王兴华猛地回过神,才发现是他刚才无意出了一张“一饼”,竟给赵达禹点了炮。
但关键赵达禹是单吊一条,胡差了。
“不好意思,赵主任,这局算我的,算我的…”
“王总,怎么叫算你的,这就是我老家的闲情雅趣,可跟你们生意场上的不沾边。”
赵达禹脸色有点不悦,他这人对钱真看不上眼,曾经他在滨江时就有人专门想搞他,但愣是半点毛病没找到。
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打打麻将,还一分钱不算。
“这,我…”
“赵主任这牌胡的好啊。”
靳越群微笑,他自然而然的跟随着推了牌,就要进行下一局,看他们都有点吃惊,他就像还不太懂牌桌上的规矩。
“一饼就是米么,幺鸡吃米,天经地义,全国都一样,这把赵部长怎么都是赢的。”
“哈哈哈哈,对对,幺鸡吃米!天经地义的嘛!老赵,您真是高啊…!”
王兴华的老战友最先反应过来,连忙附和,赵达禹一听,也笑了,他不由地打量了靳越群这个年轻人一眼,随即又看自己的牌。
“是啊,这规矩是得变一变了…”
几个人又言笑晏晏了,这场看似不能胡的牌,被靳越群这么一说,竟胡了,王兴华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他拿手帕擦了两遍,才继续…-
乔苏那边,过了几天,学校收到汉阳地质院发来的紧急文件,说他们和京州的地质勘查院接到上头的任务,正在中江省西部的阳泰山脉一带联合搞金属矿产的地勘,因人手不够,让学校派地质院的老师和学生过去支持工作。
如今正值国内发展的快车道,工业发展对矿产资源的需求日益猛涨,上头制定了地质发展纲要,正在开展全国性的矿产勘察工程,但不知道一直无人问津的阳泰一带怎么又进了调查视线。
唯一就是阳泰太远,但老祁一听这次的勘测工作是京州和汉阳地质院的双领导带队,就赶紧把乔苏他们几个报上去了,远怕什么,重要的是露脸的机会呀!
地质工作本来就艰苦,过去老祁在新疆,那一个队上千号人,能往前凑的机会都是抢着去的。
“这可是个难得好机会!地质院的领导都在,去了别丢我的脸,都精神点,勤奋点,我也不指望你们帮上什么忙,多给领导的茶缸添添水,多背几个设备…没事多记笔记,特别要在领导面前记…!”
“…尤其是你,杨远鹏,不懂装懂也得给我记!去了留个好印象!毕业了路宽,好走,知道不?”
老祁一个个交代,又走到乔苏面前:“还有你乔苏,你那个大熊猫不许带!人家以为咱这儿是托儿所呢!”
“它有名儿,我把它塞书包里不成么…”
杨远鹏说:“对,老祁,乔苏不嫌沉,他背着它跑十里地都不成问题。”
“滚滚!别在这儿添乱!你们赶紧回宿舍收拾东西,多带点换洗衣服,那地方没地儿买,路远,明天早上六点钟咱们就出发了。”
这次的任务急,路程远,学校晚上又给他们开了个会,乔苏只能匆匆挂了靳越群的电话去开会,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黑着,一行人就上了学校租好的中巴车,开向阳泰山。
在中巴车上,乔苏想着昨晚那么急,自己还没跟靳越群报备,扒着前头的座椅背问:“老祁,炀台山不就是在青县么,一会儿能放我下来打个电话么?”
“什么青县,是阳泰山,你昨天没听清楚啊,远着呢,在芜西的西北边,离这儿少说五百公里,你要打什么电话?要不到了再打…”
“什么?!是阳泰山?!”
“对啊,不然昨天为啥动员你们那么久…”
乔苏反应过来了,一张小脸满是震惊,长了半天嘴:“那、那这次要去多久啊?”
老祁说:“估计得一个来月吧,哪有那么快,他们那儿肯定是缺人手,才大老远叫我们过去,做好思想准备,人家啥时候收尾我们啥时候走。”
“一个月啊!!”乔苏简直欲哭无泪!
“咋了?你一大早这是让耗子咬了…?”
乔苏心里念着完了完了,看着学校越来越远,都看不见了,靳越群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吧…?就算靳越群回来了问他,咳…!老祁在,同学也在,他原则上也是没有离开学校的…对吧…?
作者有话说:
俩人发短信:
苏苏发:亲亲。
靳爹回:亲嘴你。
苏苏发:亲亲就行了啊…!这是一整个词儿,不用加你!
靳爹明白,发:亲亲脸你,亲亲嘴你。
(靳爹内心:必须得发啊,不然怎么知道亲哪儿。)
苏苏:“……”
关于崽的’洋气‘程度。
涔崽,五颗星(小孔雀型)
黎崽,五颗星(大明星举手投足自然流露)
塘崽:五颗星(浑身高级定制)
苏崽:五颗星(漂亮金凤凰干啥都五颗星)
关于爹的’洋气‘程度:
靳爹,秦爹,蒋爹:这仨人勉强一颗星吧,后面经过不断学习可达到三星。(天花板了)
周爹:五颗星(开局就带塘塘放烟花诶)
可能这就是三个搞实业的和搞金融的区别吧[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