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天上明月高悬,丝丝缕缕银白光辉于氤氲水息散落成纱雾,更显周遭山石林木暗沉肃穆。
寂静中,隐约透着些许轻咛声响,像是痛苦,又像是欢愉。
随着池面暗影摇摆而微妙变化,曲径幽深处,水珠簌簌滑落,像是缠连的细珠,淅淅沥沥的吐露,融入热泉。
玄亦真薄唇抿紧的怔住动作,有些意外,另一只玉手将捧起的泉水落在尹星裸露的粉白肌肤,以免她遇风着凉。
哪怕此刻的尹星热的出齐,并不觉得冷,玄亦真也不想她生病。
许是尹星太过敏感,她的蝴蝶骨瑟缩的抖,呼吸声抽搐,周遭水珠重新滑落热泉,清灵作响,难以言喻的悦耳。
因而玄亦真很有耐心继续拨弄热泉的水,等待她的缓和,以免弄伤她。
玄亦真小心撩开尹星凌乱的黑发,视线落在她流畅而青涩的身形,远比那尊玉偶更要精美。
尹星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的发生许多变化呢。
当初额前系着纱巾的病弱少女,现下出落的亭亭玉立,身段窈窕,盈盈一握的曲线显露无疑。
从头发到双肩,从纤长身段到脚踝赤足,甚至别处都有更为可观的变化。
玄亦真想起尹星初次从花车里钻出来的模样,不禁喟叹,她一定是上天赠予自己的礼物。
所以玄亦真想要探索这份礼物,从里到外,一切都美妙有趣。
此刻大部分水珠都随着摇摆而重新落入热泉,却还是有一部分凝聚在凹陷处,此刻尹星像一尊美丽脆弱的酒器,引人品尝。
如此想着,玄亦真微微伏身动作,甘之如饴。
山风抚动招展的枝叶发出沙沙潮浪声响,微妙遮掩尹星的惊呼低吟。
待到深夜回到营帐时,玄亦真看着趴在床榻沉沉入睡的尹星,抬手撩开薄毯,给她抹药。
伤处有些泛红,许是骑马颠簸太久的缘故,指腹触碰有点烫。
而刚触碰,尹星下意识的抬动纤细抽长身段,玄亦真轻笑,柔声哄道:“睡吧,不闹你。”
随着玄亦真涂抹药膏检查伤势收回手,榻上熟睡的尹星不再有任何反应。
烛火摇曳,女官春离进入营帐,屏风外落出人影。
玄亦真方才收回注视尹星恬静乖巧睡容的视线,起身走出屏风,落在主座,抬手浸润在盆中清洗药膏,淡然出声:“如何?”
女官春离恭敬的应声:“正如主上预料之中,西郊确实另有奥秘,不过暗卫被发现踪迹。”
“无妨,今夜本宫同驸马共浴温泉,周围安排暗卫巡逻,实属常事。”
“是。”
语落,营帐内恢复无声,烛火摇曳,天光渐而明亮。
待到悠扬鼓声响起繁密山岭,尹星昏昏沉沉的睁开眼,才发现营帐内已经格外亮堂。
但玄亦真并没有在营帐,尹星疑惑撑起身,并不是很难受,除却有点累。
想来昨夜玄亦真有给自己上药的缘故吧。
不多时,尹星穿戴玄亦真放置一旁的衣物下榻。
秋猎,所以会佩戴有一些防护用具,比如弓戒护腕等。
待尹星提着弓箭准备出营帐,却见玄亦真回营帐。
玄亦真上下打量一身月白青竹常服的尹星,像个过于白净清秀的阴柔书生,美目含笑道:“今早狩猎都已结束,你要去哪?”
“这么快!”尹星错愕的看着玄亦真,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昨夜太累,所以本宫没唤你,可曾用膳?”玄亦真抬手牵着尹星落座,心情不错。
“还没有。”尹星以为自己只是迟到,所以想赶点时间。
谁成想,直接变成缺席,实在是让尹星始料不及。
闻声,玄亦真便示意侍女们准备奉膳,视线望着兴致怏怏的尹星,见她放下弓箭箭袋,抬手摸了摸她耸搭的眉眼,心怜的安抚道:“秋猎有十日,你想去试试,总会有时间。”
尹星见玄亦真这么一说,稍微打起些精神,并不想垂头丧气的出来玩,转而好奇出声:“那今日驸马郡马们有哪些人射到猎物?”
先提前打听下对手的战绩,也好做足心理准备。
“没有,今日首场是由公主皇子以及郡主们为皇帝献礼的狩猎场,若论佼佼者,太安郡主的收获颇丰射中一只鹿,其次是大皇子和三公主,不过多是寻常猎物。”
“这样听起来太安郡主好厉害!”
不过尹星因知道驸马们的狩猎还未开始,心里松了口气。
自己本来箭术就很一般,如果缺席的话,就更加难以弥补差距
玄亦真浅饮茶水,淡然道:“太安郡主跟随她母亲去过战场,曾有百步穿杨的战绩,区区秋猎。自是不在话下。”
尹星没想到那个凶巴巴的太安郡主这么厉害,难怪她一点也不逊色公主们的待遇,出声:“那她现在也没有成亲吗?”
当初的乌龙误会,自己把喜好女色的太安郡主当成玄亦真,险些痛失双眼。
不过因此尹星对太安郡主稍微有些了解。
“嗯,太安郡主现在是皇室里唯一没有成亲的女性成员,你当初险些被她挖眼,忘记了吗?”玄亦真漫不经心的戏弄尹星。
尹星面热,眼眸望着坦荡的玄亦真,一时分不清她的心思,出声:“没呢,我哪敢忘记,不过说起来三公主好像也没有驸马?”
无论是去年的祭天大典还是这回秋猎,尹星没见过三公主驸马。
玄亦真美目沉静的望着尹星,悠悠出声:“谁知道呢,三公主未毁容前曾经有过两任驸马,不过都已经赐休书,这两年身旁面首不断却没有婚事,兴许是对你情根深种吧。”
“……”尹星沉默的不敢出声,因为突然发现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有点危险!
“你,怎么不出声?”玄亦真放下茶盏温婉体贴的问询。
尹星如鲠在喉般艰难开口应:“我有点肚子饿,亦真饿吗?”
这个时候容易说多错多,自己还是闭嘴吃饭吧!
见此,玄亦真倒也没有咄咄逼人,抬手理了理尹星垂落发间的发带,不紧不慢道:“嗯,本宫可以陪你一块用些,今夜里有篝火宴会,想去吗?”
“嗯,想吃烤肉!”尹星如释重负,弯眉笑盈盈的应。
“行。”玄亦真望着尹星娇憨神态,到底没再计较她对旁人分神。
两人简单的吃了些食物,玄亦真服药,要休息。
尹星守着玄亦真好一会,才拿着弓箭出营帐去练习箭术。
营帐外的空地处,兵卫巡逻严密,山岭有层层泛红的枫树,景色很是好看。
不过尹星想到狩猎就没心思赏景,抬手抽出弓箭,静气凝神的放出箭支,只见危险的落在箭靶边缘,有点悬。
尹星掂量手中的弓箭,一般弓箭越重配置越高,强弓的速度和杀伤力更强,连带射击的距离也会更远。
两钧,这等重量对于尹星而言,光是拿起来都有些吃力,更别提射箭捕猎。
不知觉,暮色时分,篝火跃动,鹿头被悬挂,庞大的肉身夹在火上烘烤,香味浓郁。
尹星同玄亦真落座西郊席间,有点期待。
“亦真会觉得冷吗?”尹星偏偏对着玄亦真小声问询。
现下虽是初秋,天气舒服,不过山岭的夜里多少会明显降温。
“还好,你要尝一口酒吗?”玄亦真清明眉目浮现些许笑意柔声唤。
尹星望着烛火映衬的玄亦真,她的玉白面颊游离光亮,忽明忽暗间,却无法掩盖光风霁月的神采,面热道:“我不会喝酒,亦真忘记了吗?”
玄亦真轻笑的应:“可惜,本宫只是觉得你喝醉酒会更有趣。”
有趣,尹星不懂,却记得自己上回痴汉醉酒调戏玄亦真的事,更是把酒视为洪水猛兽。
篝火中有随行的宫乐助兴,皇帝也会以酒来行酒令,多是宽和,还会赏赐饮用鹿血。
相比较宫廷宴会,更多几分娱乐性质,但尹星不能碰酒,更不接受喝鹿血,便安静尝着烤制的鹿肉。
不过尹星发现有目光隐隐投落而来,偏头去看,没想是太安郡主那方席桌,心里有点后怕。
看来,应该是错觉吧!
这回太安郡主没有蒙面纱,直白清晰露出一张英气的漂亮面容,她的身旁并没有设席座,只是随行服侍中有一女子离的很近,两人像是在耳语。
皇亲贵族通常用膳也会有侍女等服侍,不过那女子跟太安郡主明显透着亲近,莫非是恋人么。
正当尹星心思分神时,耳畔响起玄亦真清浅柔和的话语声,喃喃道:“小狗,怎么还学会偷偷盯上别人?”
“没有,刚才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们。”尹星偏头望着玄亦真沉静漆目,耳热的解释。
这怎么像是出轨被抓的感觉呢?!
“你不去看别人,怎么知道别人在看你?”玄亦真仿佛不在意的应声,视线掠过太安郡主那方。
尹星无言以对的望着温柔缱绻的玄亦真,莫名觉得她在怼自己。
玄亦真执箸给尹星布菜,仿若无事发生般应:“山岭里的野菜别具风味,尝尝?”
“嗯,挺好吃的。”尹星配合的尝着清爽嫩滑的野菜,暗想玄亦真向来温温柔柔,才不会那样吧。
可尹星随即便听到玄亦真幽幽道:“不过野菜只能吃个新鲜,若是每日食用反倒会坏了肚子,明白吗?”
尹星执筷的动作一顿,眼眸眨巴的望着温柔宽和的玄亦真,犹豫道:“嗯。”
吃或不吃,看来都会让玄亦真不开心呢。
这说的哪里是野菜,更像是野花吧。
语落,玄亦真便命人撤下野菜,奉上些羹汤,尹星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吃就完事。
毕竟最坏的结果就是吃坏肚子,玄亦真总不舍得毒死自己吧!
夜深时,篝火宴会结束,皇帝离席,众人才各自回营帐。
尹星早早的洗漱躺下入睡,以免像今日一般耽误明早的起床时辰。
当然尹星更怕玄亦真不开心的折腾自己,所以格外规矩。
玄亦真坐卧榻旁翻着书卷,清润声音悠悠道:“鹿肉乃大补之物,你怎么吃的如此犯困?”
尹星迟疑的睁开眼,视线落在玄亦真面颊,并没有更多的情绪,有些摸不着头脑,应声:“明天要早起狩猎,如果不早点睡,会耽误事。”
“这样么,那你睡吧。”玄亦真依旧望着书,并没有移开视线,有点冷淡。
这等反应让尹星想闭眼都不敢闭眼,只得凑近过去,抬手揽住玄亦真。
“亦真,你不开心吗?”尹星鼻尖嗅着熟悉的清幽冷香,其间微微夹杂没有退散的水息,增添几分温和,不那么疏离。
有的时候,尹星总觉玄亦真像是神思抽离在外,木然旁观一切,令人不安。
哪怕玄亦真掩饰的极好,但一块过日子的朝夕相处,尹星再迟钝也是能够有所感知。
玄亦真美目低垂,视线落在贴近自己的尹星,她的动作像只小狗,指腹微动,轻摸了摸她温暖面颊,才淡声道:“明日你去狩猎就不能陪本宫。”
尹星掌心贴着玄亦真温凉脸颊,视线迎上她沉敛墨眸,才发现她并非表现的那般漠然,心间松软,腼腆出声:“我会一直想着亦真,争取能够有大丰收。”
“你倒是越发贫嘴的很。”玄亦真指腹轻戳着尹星白净面颊,神态柔媚的嗔怪道。
“没有贫嘴,我是真心的。”尹星被玄亦真这柔情似水的目光看的心颤,掌心捧住温凉的玉手,见她不语,又有些担心。
因为玄亦真仿佛无法明白言语形容的感受,所以她更喜好触碰来拥有一切。
红绫丝带也好,亲昵索取也罢,想来都是因为玄亦真像是漂浮不定的风,所以她需要坚定的选择。
想到这里,尹星捧着玄亦真的手探入薄毯,赤诚道:“现在亦真能感觉到的,对吗?”
无声处,玄亦真沉静感受掌心的跳动,美目轻眨,视线流转在尹星熠熠生辉的眉眼,似是映衬烛火,明亮动人,伏身亲了下她的前额,喃喃道:“睡吧。”
语落,尹星整个人被揽入温凉柔软的怀中,耳间听着玄亦真的心跳声,渐渐跟自己重合,唇角上扬,满是欣喜。
幸好玄亦真还没有变成她的母后那般神智不清,至少她能感受自己的真心。
一夜静谧好眠,翌日清晨,尹星精神奕奕的带着小乖,参加狩猎。
“驸马,近来伤势不好,切勿逞强,狩猎应当谦让才是。”
“是,公主殿下。”
大公主与大驸马交待叮嘱之余,还不忘看其她公主们。
二公主也颇为宽和的出声:“秋猎为取乐,驸马尽兴即可,不必拘谨。”
二驸马身形紧绷的行礼应:“遵令!”
如此场面,出人意外的温馨,以至于尹星都怀疑王朝公主们的骄横传言有假。
不多时,山岭间响起威严鼓声,香柱静燃,马蹄阵阵远去,尹星回头弯眉看了眼玄亦真,才骑马踏入林间。
驸马和郡马的狩猎时间为一个时辰,皇帝并没有多待的离开,交由章华公主负责。
大公主稍稍看向难得露面的玄亦真,她的神态寻常,像不在意般的模样,周身气场却很像她的母后。
皇帝不在,众公主话语极少,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半点交好迹象。
不过这场看似是驸马郡马们的比试,更多是公主们的较量,驸马们则是厮杀的棋子。
因而除却皇帝设下的赏赐,公主们各自也大方的拿出赏赐之物,等待凯旋的胜者。
不过也有纯看热闹的存在,比如杜若以及三公主和太安郡主。
“三皇姐,怎么不派人上场玩玩?”四公主虽然成婚,却不想在这种秋猎得罪皇姐们,所以干脆让驸马称病没来秋猎。
三公主饮着酒水出声:“每年都这么比试,实在没意思。”
话虽如此,三公主却还是很早就露面。
信阳郡主抬手摸着自己的脸,笑道:“我还以为是你最近挑的那些小白脸胆怯不敢呢。”
语落,四公主听的一惊,这种话哪怕是玩笑也不能轻易提及吧。
三公主余光打量玄亦真神色,转动宝石戒指,傲慢笑应:“小白脸再胆怯也比不过你的郡马,他怎么好意思*顶着那张淤青的脸出来见人。”
语落,信阳郡主面色微僵,敷衍出声:“谁让郡马不小心摔伤,实在不中用,看来也该休了才是。”
如果郡马今日狩猎丢脸,信阳郡主绝不饶他!
语落,众公主没有出声,杜若发现太安郡主目光看向玄亦真,正欲细究。
太安郡主很是警觉的迎上杜若阴暗如蛇蝎般目光,冷冷道:“多年不见,你还是未曾变化。”
“郡主谬赞。”杜若不再去看太安郡主,因为她的武功不低,没必要自找没趣。
高台之上的玄亦真并没有参与任何桃花,美目沉静落在层林尽染的山岭,似血色烟霞,垂手拨弄腕间红绫丝带,只觉她们吵闹的很。
这样的秋猎不知有什么吸引尹星,她竟然满是兴致。
风吹丝带,山林枝叶飘动,红枫树叶自高处垂落间,锋利箭矢穿过,速度飞快!
原本刚拉起弓箭的尹星,傻眼的望着大驸马射中悬空扑腾的山鸡,整个人都惊呆了。
因为大驸马此刻离的很远,他那把的弓箭绝对不止两钧重量。
此时另有两枚箭矢瞄准丛林间野兔,嗖嗖声接连响起,二驸马和信阳郡主的郡马两人骑马而来,几乎是同时拉弓放箭,激烈角逐。
若非此刻郡马的脸上鞋印淤青很是明显,尹星都怀疑这不是那个垂头丧气的郡马。
“承让!”郡马看着血淋淋野兔上的箭矢标签对着二驸马出声。
“不客气。”二驸马冷脸阴沉道。
随即三人骑着往别处找寻猎物,徒留待在原地的尹星,风中凌乱。
说好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呢,这群男的如此狡诈,竟然装都不装一下?!
待到时辰过半,驸马们陆续命人先行送来猎物,供公主挑选烤制用膳。
“大驸马,两只野兔一只山鸡一头山羊。”
“二驸马,两只山鸡一只野兔一头灰狐。”
“郡马,三只山鸡两只野兔一头白狐。”
通报声渐而停顿,完全没有章华公主的那位驸马动静,场面陷入诡异的安静。
信阳郡主并不畏惧的调侃出声:“那位尹驸马看来今天运气不好。”
因着两人母亲之间的恩怨,所以信阳郡主向来对玄亦真印象不怎么友好。
玄亦真视线落在计时的香柱,淡然道:“嗯,她一向运气不太好。”
这般漠然反应让信阳郡主觉得自找不痛快,只得转而看向二公主,毕竟她也一向看不惯玄亦真。
可向来阴险的二公主只是拨弄红宝禅珠,并没有任何言语。
至于大公主和四公主更不必多说,她们向来惧怕玄亦真。
这种场面实在没意思呢。
待到香柱燃尽,侍者鸣金提醒,恢宏悠长的声音,响彻山岭。
马蹄声,渐而陆续往回赶,尹星回来的最晚,完全没想到活物那般难抓,掌心捧着唯一的山鸡,灰溜溜回到玄亦真面前,正满是歉意的打算开口。
话语还未说完,玄亦真抬手从尹星发间摘下一片枫叶,出声:“今日收获颇丰玩的开心吗?”
“……”尹星顺着玄亦真目光张望,视线落在那些猎物,其间伤处插的都是自己的箭矢。
可是尹星根本没有见过这些猎物,颇为一脸茫然。
这种行为如果没有说错的话,应该是作弊吧!
可是玄亦真看起来坦坦荡荡,以至于尹星有点怀疑自己。
夜幕低垂,尹星跟玄亦真回到营帐用膳,齿尖尝着焦香冒油的烤鸡,坦白出声:“亦真,那些猎物不是我射的。”
“本宫知道。”
“那亦真难道是提前知晓情况,所以特意准备?”
玄亦真望着尹星探究的灼灼目光,郑重的应:“嗯,你的开心最重要。”
尹星感动的想去亲玄亦真,不过转念想到自己现在正啃着烤鸡,才只得克制念想,热切应:“亦真,我这几天会给你打更多烧鸡!”
“好。”玄亦真视线迎上尹星笑意盈盈的眉眼,莞尔一笑的应道。
其实玄亦真更想尹星寸步不离的陪着自己。
不过尹星能够这么开心,好像也不是坏事。
夜幕笼罩,天上星河灿烂,森严兵卫巡逻山岭各处。
二皇子营帐内里微微溢出痛苦声音,大公主望着他肌肤间的蛊虫,沉声道:“这东西果然是厉害。”
杜若不紧不慢的出声:“这可是伍州杜氏最重要的秘密,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本宫很好奇为什么两个皇妹没能拉拢你?”
“因为她们没有你容易操弄,而且二皇子是名副其实的傀儡,很适合合作。”
大公主沉默的看着野心勃勃的杜若,心知这个人绝对图谋不小。
可事到如今自己已经到不能退缩的时候。
如果由着老二或者老三得势,那一切就晚了。
深夜里,杜若离开营帐时,耳间听着跟踪的脚步动静,指腹轻搭在腰侧剑柄,脚步不急不缓,宛若闲庭信步般进入无人山岭。
待到暗夜里寒光掠动,鲜血飞溅枝叶,无声滴落,一切归于寂静。
而此刻三公主营帐内里,烛火照映棋局,二公主端坐其间,两人对弈落子,仿佛彼此之间没有半点仇恨不合。
“那瘫痪数月的二皇子是杜若救治,你知晓其中原因吗?”三公主试探道。
“杜若的手段袭承当年的杜太后,大皇姐跟她合作,只怕是嫌命太长。”二公主并未直接的应声。
三公主看着二公主镇定自若模样,狐疑道:“你早就知道杜若的心思,为什么还纵容她帮助大皇姐?”
二公主落下棋子,坦然应声:“这句话本宫也可以用来问你。”
语落,两人静默,原因自然是杜若的行事风格过于狠毒,除非有绝对把握,否则谁都不会贸然动作得罪她。
而且这家伙很喜欢主动搅弄权势风波,玄亦真相比之下都显得无害。
“现在杜若深得父皇信赖,不仅参与讨伐夏侯世家的战事,同时担任守护国都治安的都卫军指挥使,她要是彻底倒向大皇姐,我们都得小心她的阴招。”三公主实在想不明白杜若用什么邪术让二皇子恢复如初,心间不得不忌惮。
“是啊,否则我们如今该掐的你死我活才对,怎么可能一块下棋。”二公主悠悠望着争锋相对的棋局,神态寻常。
三公主没有二公主沉得住气,举旗进攻,出声:“你要怎么办?”
二公主不急不缓的落子反击道:“杜若曾经派人去行刺玄亦真,若是她们斗起来,我们就可以找寻机会。”
“比如?”
“比如以杜若的名义杀死那位尹驸马。”
语落,三公主手中棋子不慎落入棋盘,二公主神情微妙变化,暗想她原来还不知道尹星的真实身份呢。
三公主抬手想去捡棋子,没想二公主却紧跟着落下棋子,悠悠道:“落子无悔,你要心软?”
“本宫不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心软,只是觉得二皇姐更像是让我也跟玄亦真结仇,令人不得不防后手。”三公主继续捡起那枚棋子,指腹摩挲,审视道。
现在两人对彼此的信任实在太低,谁都不知对方话语真真假假。
“三皇妹多心,这只是一个提议罢了,不过要想对付杜若,必须摧毁她的那些傀儡府兵。”二公主稍稍收敛神态从容应声。
如果可以把伍州傀儡府兵占为己有,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三公主面露迟疑道:“这事就怕不止跟杜若有关,父皇的心思没有人猜的准,一旦表现太过冒进会很有危险。”
皇位只有一个,皇帝不给,那就只能等着,否则就是谋反。
对此。二公主神情淡然出声:“所以这就是杜若肆无忌惮的根本,她在仗着父皇的特权行事,让我们投鼠忌器,不过如果二皇子在她手里出事,想来另当别论。”
语落,两人目光盯着对方的神情,试图以此来判断目标一致。
烛光游离,模糊两人野心勃勃的神态,最终化成地面浓墨暗影。
长夜漫漫,星移月转,秋猎十日除却皇室宗族比试,文武大臣以及贵族公子也有不同狩猎比试。
尹星才知秋猎比试难度比自己想象的要难上许多。
射鹰,更是最难的项目,令人望尘莫及。
皇帝饮酒尽兴之余,让宫卫取来珍藏的长弓,引得众人静声观望。
待到皇帝一箭射中天上的鹰,尹星发现人不可貌相!
很快,宫卫骑马寻来那只被射下来的鹰,尹星好奇的看着那只鹰的眼睛被贯穿,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皇帝,竟然才是本场秋猎比赛的最佳种子选手!
玄亦真视线淡然扫过鹰被射中的眼睛,抬手给尹星投喂瓜果,吸引她的注意。
尹星吃着瓜果,偏过头羡慕道:“亦真,我得练习多少年才有这么厉害?”
“本宫劝你还是不要为难自己,先射山鸡,兴许比较容易。”玄亦真望着尹星清亮干净的眼眸,抬手摸了摸她的眼角,轻笑道。
然而,秋猎尾声将要结束,尹星除了那只撞上门的山鸡,一无所获。
整个人才终于认清现实,射箭可能需要点天赋。
于是尹星便想着珍惜时间同玄亦真一并逛山景。
毕竟江云说过西郊景色很不错,难得来一趟,总要转转吧。
尹星同玄亦真漫步在枫树林间,仰头望着高大树木,止不住感叹道:“这里的树木不知生长几百年,我们相比渺小许多呢。”
玄亦真任由尹星牵引行进在枫树林间,视线落在她的眼睛,缓慢看她的注视,淡然应:“如果想知道的话,本宫可以命人砍下来数树的年轮。”
这话说的尹星沉默半晌,才摇头应:“我就是随口说说,古树参天,还是让它好好长着吧。”
不得不说玄亦真有时耿直的很呢。
“行,你要带本宫去哪?”
“很快应该就到了。”
尹星一手牵着玄亦真一手给她撩开枝叶,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入目是一片幽静湖泊,清明澄净。
根据江云推荐,这里是她跟柳慈采草药发现的风水宝地。
玄亦真意外的望着一方僻静风景,出声:“没想到这里会有湖泊。”
尹星探目观望风景,弯眉应:“很漂亮的地方,像是秘境,我也是听江云说起有这么个地方,所以想带亦真来看看。”
“这里确实像是一方荒无人烟的秘境。”玄亦真巡视四周景色,而后视线落在尹星面颊,不再移开。
如果让玄亦真选择秘境,那一定是名为尹星的秘境,至于旁的反倒不重要。
“亦真,坐下来歇歇吧。”尹星收拾一方干净地,热切唤。
两人随即一道落座湖泊石旁,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褶皱,玄亦真几缕墨发微动,抬手轻抚,偏头见尹星打开她背着的小箱,更像书箱,可其中却是茶水糕点,倒是很符合她的喜好。
尹星如同掏出百宝箱一般,给玄亦真倒果茶,自己也渴的喝一杯,方才出声:“亦真,喜欢这里吗?”
玄亦真接过果茶并未立即饮用,目光沉静的望着尹星染上茶水的唇,出声:“嗯,你喜欢本宫就喜欢。”
“可是我更希望亦真感受到更多喜欢的体验。”尹星很是正经的出声,试图从玄亦真眉眼看到喜欢的情绪。
可是玄亦真对于四周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她的清冽美目里透着迷雾,面目神态却更是温婉柔美,轻声应:“嗯,本宫已经从你身上尝到喜欢的体验,这不够吗?”
语落,尹星脸颊通红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怎么有种牛头不对马嘴的感觉?
“我指的不是那种喜欢,而是对于世间万物的感受,花的芬芳,水的温润,还有风的轻柔,这些都是很舒服的感受,亦真能明白吗?”
“当然,难道你在怀疑什么?”
语落,尹星神情一怔,视线落在玄亦真的面目,她的眼睛沉静漆暗,却蓦然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大抵就像这片与世隔绝的湖泊,乍一看像是微风浮动,实则暗涌翻动,危机四伏。
尹星下意识的升起恐惧,却又强行压下心悸,故作淡定的出声:“亦真,会有什么值得我怀疑?”
“自然没有,本宫给你的都是最好的一切。”玄亦真神态如常的应,薄唇幅度都不曾移动半分。
“那亦真不给我的那一部分呢?”尹星迟疑的出声,试图从玄亦真完美的面具看出端倪。
玄亦真并没有言语的移开目光,将手中果茶递近到薄唇旁浅饮,才缓慢道:“茶水要有过滤的一部分,而本宫不给你的那一部分,也是如此。”
说罢,玄亦真把果茶递给尹星,兀自起身道:“这里离营帐有些远,回去吧。”
尹星握着茶盏没想到玄亦真会这么抵触,哪怕一丝风声都不愿透露给自己,只得抬手收拾物件,背上书箱,沉闷跟上她。
山岭太大,如果不小心走散,会很危险。
同样的路,却已经心绪截然不同,尹星望着玄亦真清丽身影,只觉可望不可及。
半晌,玄亦真忽地顿步,尹星走神的不小心碰上她后背,险些踉跄。
“怎么这么不小心?”玄亦真一把揽住尹星低声唤。
“……”尹星很想说你不知道吗?
可是尹星看着玄亦真沉静眼眸,又觉她大抵确实不知道自己的感受。
寂静处,忽地尹星听到窸窣声,方才知道玄亦真为何停顿下来的原因。
原来有两只鹿在林间亲密,它们身形交叠,挽颈相贴,枝叶若隐若现的遮掩呦呦鹿鸣。
玄亦真手臂揽紧尹星,微低着头颅,贴在耳旁细声道:“很像你的那个时候呢?”
尹星耳热,想起那时自己听话的趴着,目光看着不远处的两只鹿,仿佛看到玄亦真伏身亲密的体态。
那时玄亦真几乎折腰般依偎相贴,不少力道落在尹星身上,无处躲避的强势。
“你知道它们是在做什么?”玄亦真故作不知情的问。
“我当然知道。”尹星觉得玄亦真有点坏,自己又不是三岁稚童,哪能不知道。
玄亦真卸下些许力道半依偎着尹星,出声:“那你说来听听?”
尹星沉默,心里介怀她先前的避讳,偏头避开她的靠近,赌气的嗫嚅道:“我不告诉你。”
既然玄亦真对自己有所隐瞒,以后不能太配合她的喜好。
“星儿变坏了呢,不过它们这样就能繁育子嗣,可我们永远都不会有孩子,你会变心吗?”玄亦真手臂圈住尹星颇有耐心的喃喃道,心间害怕她会离开自己。
这话语说的非常浅淡随意,可尹星却清晰感知到玄亦真传递而来的不安,心间顿时懊恼自己的多事。
“不会,不管亦真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变心。”尹星许诺般的郑重道。
玄亦真低垂头颅贴着尹星面颊,手臂环住她,像收拢羽翅的仙鹤,轻声溢出浅笑,带着稚童般的纯真,贴近道:“不管本宫变成什么模样,当真?”
尹星点头,却忽地察觉到落在耳侧的吻,温凉而柔软。
这与其说是吻,反而像是动物般的舔,让人心颤。
玄亦真缓慢的退离时,视线落在尹星耳尖的红晕,出声:“那你还要跟本宫不开心吗?”
刚才的事,玄亦真也是能感觉到尹星的沉闷,却不知如何同她纾解。
尹星偏头望着玄亦真的眼睛,沉静而漆黑,像是幽潭,仿佛自己的回答,将会引起轩然大波,摇头应:“不会。”
玄亦真美目轻眨,抬手探入尹星衣领,这才似是相信般的亲了下尹星的唇,软声唤:“星儿乖。”
尹星面热的看着讨好自己的玄亦真,才发现根本招架不住,实在手段了得!
不过幸好玄亦真只是摸摸自己的心跳,并没有要突发奇想要亲昵的意思。
而此时那两只亲昵的鹿,却已经快速的结束亲密,齐齐往山岭更深处行进,像是古老的山神。
“它们这么快的吗?!”尹星偏过头意外道。
“嗯,你也很快,尤其是从后面的时候。”玄亦真抬手给尹星整理着衣领,视线落在肌肤间的粉嫩,指腹触碰,话语很是随意。
尹星却听的满面通红,明眸无辜的望着坦荡如砥的玄亦真,只见她神态温婉端庄,想反驳却又无处言语。
毕竟玄亦真的亲热跟常人不太一样,尹星觉得并不是自己太弱,而是她很会找寻自己敏感点!
玄亦真迎上尹星欲说还休的干净眼眸,想起她动情时雾蒙蒙的湿漉眼眸,远比麋鹿的眼睛更要懵懂天真,让人想要狠狠的欺负蹂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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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悠长山风穿过繁密红枫枝叶,投落其间的光斑晃动摇摆,使得静谧林间透着不真切光晕。
可当尹星迎上玄亦真沉静漆目,却一下看清她的心思。
这是尹星在亲热时,常在玄亦真清明眼眸中看见的炽烈,如同湖中火焰,随着波浪散发幽光,冷冽却灼人。
“时间不早,我们继续走吧。”当即尹星牵着玄亦真的手,行进林间,根本不敢去看她。
这个时间地点尹星觉得很不合适!
“嗯。”玄亦真看着尹星泛红的耳尖,薄唇轻扬,到底没再戏弄她。
寂静山岭,光亮稀稀疏疏的照落,形成无数道光,随风而动,沙沙声响似潮浪翻涌,仿佛海底深处的景象。
玄亦真视线落在牵引自己踏入林间小道的尹星,她的眼眸清透澄净,光亮落在周身,镀上太阳般光辉,像游鱼,像蝴蝶,像飞鸟,那般缥缈空灵。
如此一想,玄亦真下意识握紧掌心柔软的手,才得以确定她的存在。
世上一切都可以是虚无幻想,至少尹星是真实,这就足够。
风吹,枝叶招展,秋风凉爽,尹星缓解面热,才偏头去看过于安静的玄亦真。
无数金斑跃动在玄亦真的乌黑发间,更有不少落在清冷玉白面颊,沉静而幽美,仿佛不谙世事的山精鬼魅。
哪怕只是注视,却足以令人心神倾倒。
“怎么不看路?”玄亦真察觉尹星的视线回神出声。
“唔,因为亦真好看。”尹星眨巴眼眸面热的应声。
平日里玄亦真喜欢赤诚直白的相处方式,尹星也会尽量的坦白。
见此,玄亦真莞尔一笑,坦荡如砥的应:“嗯,那就恩准你看吧。”
尹星沉默,望着玄亦真清贵卓绝的不凡气度,发现她好像不懂害羞这个词。
仔细说来,玄亦真很多情绪似乎都不怎么明显,比如恐惧伤心之类。
过去尹星以为玄亦真是交友太少,现在看来兴许是跟她的秘密有关。
不多时,两人走出繁密山岭,步入更为光亮处,彼此身影朦胧虚化成一处,难以区分。
而随着秋猎结束,回到国都,天气渐而不复凉爽,稍微有些冷意。
早间,雾气朦胧,无声遮掩国都的繁华景象,街道坊市间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忽地,一匹快马匆匆穿过街道,马背上的兵卫,神情肃穆呵斥道:“八百里急令,速速让开!”
许多人马避讳至两侧,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慌乱,尹星握住缰绳,偏头望着兵卫往宫门方向行进,有些疑惑。
莫非前线的战事出现变故?
唉,现在还不知西州侯的消息,但愿不要多生事端,招惹麻烦。
尹星骑着马从街道拐角,继续往大理寺行进,没想瞥见江云远远跟一女子形迹可疑的交头接耳,心间微诧。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出轨现场?!
江云从女子手中接过银袋掂量,爽朗出声:“下回再来找我,给你优惠。”
女子满面笑意的应:“好。”
语落,江云踏步行进街道,视线瞥见像是要躲的尹星,面上笑容一顿。
尹星来不及避讳,只能朝江云一笑,试图装作无事发生,缓解尴尬。
随即两人坐在街道口的包子铺,江云执箸夹起包子,一口一个,大快朵颐。
尹星满是怀疑的看着江云,想问又不知如何问她。
“这家的茶水不要钱,你尽管喝。”江云很是大方的给尹星倒茶,以免她看着眼馋咽口水。
“你跟刚才那女子的事,柳姑娘知道吗?”尹星接过茶盏看着咬住包子的江云,犹豫再三,到底还是问出口。
也许是江云跟柳慈这段时间彻底分开,所以才另寻新欢也说不定呢。
江云摇头,倒了碟香醋应:“别,我不想让她知道。”
尹星一听,更觉得可疑,心间隐隐确定猜测。
“可你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一直瞒着不太合适吧。”
“等下,我都没跟你详说,你怎么知道见不得人?”
无声处,尹星颇为语重心长道:“哪怕对同性出卖色相换取钱财,那也是不忠,柳姑娘知道会很伤心的。”
江云手中夹住的包子掉进醋碟,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声,视线打量分外认真的尹星,完全不懂她怎么推断如此奇葩逻辑。
沉默半晌,江云只得坦白交待道:“我只是去帮那女子找一只猫而已,你脑袋里想什么呢?”
“咳咳、什么!”尹星不敢置信的望着江云,甚至都顾不及用手帕擦拭茶水。
当初江云说需要捕快的脑力和武力办的江湖差事,竟然是找猫!
“那只猫不是寻常猫,非常名贵,眼睛像蓝宝石一样漂亮,可不要小瞧国都贵女养的玩意。”江云要面子的出声。
尹星见江云说的不像虚假,这才接受现实,转而道:“那你说的优惠是什么?”
江云执筷夹起泡醋的肉包,不舍得浪费,整个塞进嘴里咀嚼,酸的牙疼,面目狰狞的出声:“她的猫很容易被别的猫勾引不回府,所以我找的有经验,这不就是一门长久生意咯。”
语毕,尹星竟然挑不出半点毛病。
人,失踪可以报官,但是猫猫狗狗一类,官府没有这个功夫。
“而且我也不止找猫猫狗狗,奸夫之类也抓,这个价格更高,你有需要的话可以给优惠。”
“我不需要。”
尹星果断回绝调侃揶揄自己的江云,心想玄亦真才不会背着自己找奸夫!
江云嬉笑的喝着茶水缓解酸涩,转而正经道:“不过你让办的事有一点眉目。”
“什么?”尹星关切的应声。
“当年万俟皇后重病时,宫廷里爆发一场瘟疫,死了很多宫娥宫卫,不过我找到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宫娥,她有时清醒,言语絮絮叨叨不是瘟疫而是一场屠杀。”江云观望四周压低声。
尹星一惊,怀疑的出声:“一个疯癫的老宫娥,你确定她的话能当真?”
如果宫廷里发生屠杀,那除了皇帝,恐怕没有谁能封锁消息了吧。
不过皇宫里发生这等事,怎么可能隐瞒的天衣无缝,简直细思极恐。
江云有些无奈的应:“那就不知道,因为除了这个疯癫的老宫娥,万俟皇后宫殿里的宫娥宫卫都暴毙病死,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一个活口。”
尹星心有余悸的望着手中茶杯,其间的茶叶只是碎叶秸秆,喝了小口压惊道:“那老宫娥可知道万俟皇后的病情详细?”
“老宫娥迷信的说是鬼附身,我倒觉得应该是神志不清的癔症,而且万俟皇后无法正常同人交谈言语,才会任由大权旁落,可能是疯了吧。”
“你是说万俟皇后疯了?”
江云喝着茶水推断的应:“怀疑而已,据说善长蛊术的杜太后曾临死前诅咒万俟皇后,大概是蛊毒一类的东西。”
这事对于尹星实在有些冲击太大,一时没有言语。
本以为万俟皇后中毒才体虚多病,谁想竟然发疯,那玄亦真遗传的概,率岂不是很高!
现代对于精神疾病都难以充分了解治愈。
更何况封建迷信的古代,大抵跟被鬼夺过魂魄一般,令人忌惮的不祥存在。
所以这难道就是玄亦真隐藏的秘密?
语落,尹星一时没有再出声,江云吃饱喝足的拿铜板付账,提醒出声:“时辰不早,再不去大理寺就要迟到。”
语落,江云看着尹星骑马,转而往另一条街行进,不明所以。
那边又不是大理寺的街道,尹星大清早睡糊涂了吗?
“哎,你走错了吧?”
“没有,我去医馆一趟。”
江云疑惑不解,抬手提着油纸包好的两笼肉包,打算带给柳慈,心想皇室的事一向最是诡异危险,自己告诉尹星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传闻当年万俟皇后嫁入皇室带有一半的万俟世家势力,按理如果真遭受谋害,那些势力不可能无动于衷。
所谓的瘟疫,恐怕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当年万俟世家或许遭受一场史无前例的危急,所以才一直沉寂多年。
但是江云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牵扯其中丧命,而皇帝在这场婆媳相斗的风波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虽然皇帝的名声很好,但是江云觉得皇帝能同时做好一个孝顺的儿子和一个宽和的丈夫,一个人担任如此尖锐矛盾的双层身份,绝对不简单。
江云翻身上马,马蹄阵阵响起,街道秋雾渐散,一轮薄日带来些许热意,清晰照落在巍峨宫殿。
宫廷大殿之内,皇帝勃然大怒,百官噤声,三位皇子也很是惊讶。
多年来,父皇向来性情宽和,很少会有如此情绪骤变的时候,可见战况非常糟糕。
“战事一直频频报捷,现在入秋,反倒节节败退,世家贵族一个个推脱粮草不足,难道要朕下令退兵?”皇帝负手而立,低沉道。
百官闻声,神色不一,并没有人敢应话。
这场战事是皇帝对世家的立威之战,谁都心知肚明,不敢触霉头。
杜若蹙眉,心间暗觉蹊跷,很明显有人在对付伍州杜氏的八千府兵,否则那些傀儡蛊没道理陷入困境。
早朝过后,杜若被皇帝单独召见,由着内侍引领,独自踏步进入内殿。
其间宫卫静立,内里熏香缭绕,陈设多是寻常,并没有更多的金玉宝石,当朝皇帝躬行节俭多年,百姓中的名声一向很好。
可杜若却觉得当一个人不在乎身外之物,势必有更想要得到的东西,这位皇帝的野心很大呢。
待到内侍无声退离,杜若止步行礼,皇帝合上手中文书,沉沉出声:“你该给朕一个解释。”
随即杜若看到帘布垂落露出其中被铁链捆绑的一名傀儡府兵,此刻痛苦蜷缩,却又止不住嘶吼,头颅不停的撞进铁栏,血肉飞溅,像失控的兽。
杜若漫步走近,才发现这名傀儡府兵失控的厉害,甚至完全无法识别自己,已然不受操控,神情肃穆出声:“陛下,我需要一些时间调查清楚。”
“最好在半月之内寻出解决办法,否则朕不希望计划功亏一篑。”
“遵令。”
语罢,杜若抬手抽出软剑割下傀儡头颅,任由鲜血飞溅,也毫不在乎,视线落在翻动的蛊虫,心间了然。
真是好奇什么人能够在自己眼皮底下破坏蛊虫。
这手段,实在了得!
皇帝沉寂的望着地面的鲜血,视线落在手提头颅的杜若,抬手示意原本警惕的宫卫不必大惊小怪。
这个杜氏女一直都是剑不离身,皇帝给她的特许。
大殿窗户处投落斑驳光亮,照在腾升的烟雾,紫气袅袅,却无法稀释不断扩散的血腥味道。
熏炉间淡雾,徐徐游动,渐而模糊金碧辉煌的大殿,却清晰照出没有头颅仍旧屹立不倒的傀儡府兵身影。
此刻别院里的屋院案前,金秤药碾俱全,各样小碟药材齐全,玄亦真素手轻挑药花药草,姿态沉静而文雅。
女官春离于一旁命人收起展示的琉璃瓶中蛊虫,出声:“主上,皇帝大怒,这回折损颜面,总归知道世家的能耐。”
原本女官春离还觉得章华公主身上有一半皇室血脉,不会对皇帝太狠。
可现在看来当初答应万俟世家参与讨伐战事,才是真正让皇帝陷入危险的开始。
如果皇帝纠集三大世家贵族都无法彻底吞并夏侯世家,那皇室的存在,将变的岌岌可危。
“皇帝,不会只有这么点手段,若是太大意出现差错,恐怕你会不知怎么死的。”玄亦真神情平静的应声,视线落在金秤,抬手将药草放入碾具,细细碾碎成粉末。
“是!”女官春离不敢掉以轻心,心知章华公主说话从来都不只是虚言。
当年万俟世家险些陷入毁灭的边缘,皇帝的谋略手段,自然是毋庸置疑。
语落,院廊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女官春离领着侍女和物件,识趣退离屋内。
这时候,那位尹驸马是该回来了。
从屋外捧着书本入内的尹星,视线望着坐在桌前的玄亦真,她身着素雅紫月白云纹秋衣,耳旁也有月形玉石耳坠,清丽秀美,冷艳禁欲,鼻尖嗅闻到浓郁的药草甘香,上前唤:“亦真,今天有太阳,你出去*过吗?”
秋日里玄亦真不怎么出门,连窗户都开的很少,因而药草味道总是久久不散。
“未曾,虽是出太阳,但现在已然有些冷。”玄亦真抬眸望着走近的尹星,转而看向她捧的书卷,“怎么,你这是又对什么好奇?”
“没什么,就是一些医书,兴许能找到缓解亦真不适的法子。”尹星不太想让玄亦真多心,多数挑的是头疾体寒的书,少部分是关于神志不清的癔症类书册。
玄亦真心生意外,抬手随意的拿起一旁医书翻阅,出声:“你倒是有心,不过本宫患疾多年,恐怕没那么好治疗。”
如果可以治愈,玄亦真哪里需要长年累月的用药物来遏制呢。
不过这些玄亦真并不想告诉尹星,更不想打击她的积极。
尹星一听,还以为玄亦真放弃治疗,抬手揽住她,满心不安,郑重的唤:“天无绝人之路,亦真你会好起来的,要有信心!”
“嗯,本宫有你就会很好。”玄亦真由着尹星拥抱,感受着她的蓬勃朝气,低垂修长玉颈贴着她温暖的脸,喃喃应声。
又或者说,尹星的存在,像是系住玄亦真的绳,只要有她,一切幻象都不足以击垮自己。
语落,内里一时寂静无声,尹星偏头望着玄亦真,见她并没有颓靡神色,这才发现药熏的不同。
基本内室屋院里的熏香都是玄亦真亲手制作,尹星也知道她很会制香。
不过今天的药熏闻着跟平日里用的不太一样,带着一点苦涩的味道,尹星鼻尖耸动,疑惑的唤:“亦真换熏香了吗?”
玄亦真抬手轻点尹星挺巧鼻头,淡笑道:“小狗鼻子这么灵。”
“……”尹星面热的眨巴眼眸,心想玄亦真很爱给自己起各样的昵称呢。
“不过这并不是给本宫用的熏香,你喜欢吗?”玄亦真轻嗅尹星周身淡淡甜香的味道,鼻间仿佛也染上水润荔枝般的甜,齿尖微痒。
“这种熏香味道有点苦涩,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用的熏香。”尹星并没有注意到玄亦真的小动作,如实应声。
语落,尹星察觉耳垂传来酥酥麻麻的温热,整个人身形僵直!
玄亦真的清润话语声,变的有些模糊,出声:“本宫也更喜欢你身上用的甜香,让人很想一口口的吞下,就像品尝果肉饱满的荔枝。”
尹星察觉到牙齿落在耳垂的尖锐,当即害怕的出声:“别,有点疼。”
语落,玄亦真没再过分,稍稍退离,眼眸望着面颊红扑扑的尹星,克制的压下心神,故作无事道:“只是逗你玩呢。”
闻声,尹星稍微的松了口气,视线望着玄亦真温婉含笑的美目,却并不觉得她是在捉弄自己。
半晌,侍女们入内奉膳,尹星稍微同玄亦真拉开些距离,抬手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幸好没有破皮呢。
两人如往常一般用膳,窗外不知觉下起小雨,淅淅沥沥,增添些许昏暗凉意。
尹星想起江云的话,视线落在慢条斯理用膳的玄亦真,她的一举一动基本如常,情绪也很稳定。
又或者说,玄亦真大部分时候都没有太多的情绪,除了跟自己待在一块,她的面目神态会多出细微的变化,让她不至于像雾中花般缥缈。
也许有长年药物的镇定作用吧。
玄亦真执玉箸的动作一顿,漆目流转些许涟漪,而后沉静的迎上尹星灼灼目光,出声:“你可曾听说过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嗯,怎么?”尹星坦诚的应声,有点不懂她的话意。
“没什么,就是突然说说而已。”玄亦真见尹星不明白她的眼神有多勾人,只得由她看个够。
小狗,非要这样盯着主人,玄亦真也没有办法拒绝她。
语落,一时只有碗筷碰撞的细碎声和窗外切切雨声,如此寻常却又令人心安。
尹星吃饭一向比玄亦真快很多,不多时,抬手端起茶水喝,视线看得更是直白。
如果玄亦真有精神疾病的话,那她的感官头脑都会出问题才对,可是尹星没有觉察出更多的异常。
除却玄亦真在床榻之上的情事,有着很特别的喜好。
尹星想的有点面热,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转而看向小窗外的雨景,此刻天色黯淡,有些黑沉。
下雨的夜晚,往往总是看不见月亮和星星,只有无尽的黑。
说来,玄亦真的眼睛也会给人类似的感觉,像幽潭,像山岭,也像深渊,带着无限的神秘空洞。
“你喜欢看雨?”
“还好,不过我更喜欢出太阳。”
尹星收回视线看向玄亦真,太阳能驱散寒冷,给她带来温暖,所以自己也渐渐的喜欢太阳。
玄亦真见尹星这么说,很是正经道:“那你怎么突然不看本宫?”
闻声,尹星面颊刚褪下的热,渐而翻涌,目光迎上满眼探究的玄亦真,像是渴望的稚童,心软道:“那我现在继续看亦真,好不好?”
“晚了。”
“为什么?”
玄亦真任由尹星疑惑目光注视,抬手用绣帕拭唇,浅饮茶水,不紧不慢的应:“因为本宫要去沐浴,你还是继续看雨吧。”
尹星无话可说的望着有点调皮的玄亦真,刚才差点以为她是不开心呢。
不过玄亦真能够跟自己玩笑言语,想来病情应该还算可控,至少算是一件幸事吧。
“你可要一同去沐浴?”
“我不急。”
尹星想着那堆医书正愁没机会避开玄亦真。
玄亦真美目轻眨有些不满尹星的迟钝,淡声道:“行。”
语落,眼见玄亦真踏步入内室,尹星抬手去翻医书,恨不得一目十行!
深夜里尹星困得不行爬上榻,整个人的眼皮都抬不动,医书跟天书有的一拼呢。
玄亦真捧着书垂眸望着尹星,不紧不慢的唤:“你这就睡了么?”
尹星艰难的睁开眼看向玄亦真出声:“嗯,亦真还有别的事?”
“算算时日,过几日要来癸水,你在大理寺多注意些。”
“嗯,知道。”
说罢,尹星贴近玄亦真温凉身段,眼睛一闭,彻底没有话语声。
玄亦真薄唇轻抿的合上书卷躺在一旁,到底还是抬动手臂环住尹星,掌心贴着她的衣领探入,却发现没有半点清醒迹象,很是不解。
难道尹星癸水前容易犯困?
见此,玄亦真只得打消念想移出手,转而挽起垂落的墨发,探近亲了亲尹星的唇,想咬却还是收住力道,轻轻浅尝。
她这么怕疼,恐怕得很容易被惊醒吧。
一夜秋雨不停,更增添几分冷意,树叶间的枝叶被打的飘落满地,散发糜烂的味道。
晚秋里的国都行人大多出门带伞,因为容易时不时飘落小雨,像春日的绵绵细雨,却不会带来勃勃生机,反而将预示严冬的到来。
战事久久不曾有进展,国都百姓从最初的看好,渐渐担心局势不稳,私下议论不休。
“我看夏侯世家的千年根基太深,这回怕是皇帝只能折兵和谈。”
“是啊,颓势渐显,而且现在天才刚冷,若是等到入冬下雪封路,粮草无法供应,麻烦更大。”
众人言语纷纷,街道马蹄声碎,冷风似刀吹的脸疼。
早间尹星进入大理寺总库,抬手烘烤着炭火,才恢复些许知觉。
平日里跟玄亦真待在一块太久,以至于尹星刚出门觉得室外的秋风很凉快。
可等着骑马穿过街道,尹星冻的跟个傻子似的,双手差点都握不住缰绳。
总库同僚们多是上年岁的老人,因而更是早早更换衣裳,手中还捧着小茶壶暖手,可以说是惬意养老。
待到双手恢复些许知觉,尹星起身捧着茶盏,落座饮用,抬手翻出医书。
大理寺最忙的是秋日,尤其是处理秋后问斩需要核审的案件,现在反倒悠闲。
同僚们闲谈各自琐事,原本尹星没注意旁听,直到听到些许字眼才分出心神。
“这天寒地冻的冬日很难熬,若是不小心摔着,一把老骨头当场就能要命。”
“当场要命都算不错,就怕半死不活,我有一叔父年轻时何等风雅人物,可惜脑子受了伤,疯疯癫癫,夜里赤足踩着冰封水池,不慎摔进去没了命,令人唏嘘。”
“人老了,脑子就容易出问题,痴呆忘事也是常有的事。”
正当同僚们感慨岁月不饶人时,忽地听到抽泣声,探目观望,却见年纪轻轻的尹驸马在抹泪,一时噤声。
这王朝驸马向来过的卑微艰难,看来平日里和善乐观的尹驸马,心里也有难言的苦楚。
同僚们几个眼神来回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满是了然神色。
然而,此时的尹星因想到玄亦真以后可能会疯疯癫癫,整个人忍不住难受,眼泪就吧嗒落下,根本控制不住。
本来尹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玄亦真避讳她的秘密。
可现在尹星忽地有些明白原因。
玄亦真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她怎么可能忍受自己变成那般不堪的疯癫模样。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的停顿时,午后尹星进入后院堂食,有些没胃口。
于是尹星只要了两馒头和白粥,没想江云同样如此搭配,有点意外。
毕竟江云无肉不欢的人,基本尹星很少见她纯吃素。
两人坐在角落,尹星掰开半个馒头,小口的就着白粥进食。
“难道你的公主妻子最近在虐待你?”江云大口的咬着热乎乎的馒头出声。
虽然同样是吃素,但江云至少要吃三个馒头才能半饱。
“我只是没有胃口而已,你怎么不吃肉?”尹星不愿多说的出声。
江云叹气的应:“小女孩生病要花钱,我这不得节省花销。”
尹星一听生病,关切道:“很重要的话,我可以请别院里的大夫给小女孩看看病。”
“不用,其实我觉得并不严重,小女孩只是格外怕冷而已,但柳慈却不肯安心,所以抓了不少补药,贵的很。”江云咬着绵软馒头,只觉酸的牙齿疼,柳慈她越来越偏心!
“好吧,如果有需要尽管提,我会尽力而为。”尹星认真道。
江云恢复嬉笑模样,不客气的应:“那你给我点一盘红烧肉呗。”
“好。”尹星起身。
很快尹星端来一盘红烧肉,咸香扑鼻,忽然有点馋。
江云夹着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就馒头,一口下去,心情愉悦,念叨:“真是太美味,这可能是我今年最后一顿肉菜。”
闻声,尹星原本想去夹红烧肉的竹筷,默默退回动作,老实的啃着馒头。出声:“过些时日就要发俸禄,你也不用说的这么惨吧?”
“看来你的消息很落后啊,皇帝因为讨伐夏侯世家战事不顺,下令节俭冬粮,官员俸禄减半,我自然得勒紧腰带。”江云咬着冒油的红烧肉出声。
“夏侯世家这么厉害,皇帝竟然要减半官员俸禄来支持战事?”尹星听着熟悉的安排,嘀咕道。
江云见尹星明显不懂世家的根基有多深,只得同她解释道:“四大世家袭承国公爵位封地,又有大量府兵,影响甚广,就连各地方州城官员都多是世家举荐继任,所以这里面就像层层根系,难以拔除。”
尹星听的有些诧异出声:“怎么感觉世家都像独立皇帝统治之外的存在,难道也不交赋税?”
“没错,王朝开国时四大世家封地都不向朝廷交赋税,直到当今皇帝联合万俟皇后施压才遏制世家的财富,收取三成赋税,且拥有任命地方州城官员的实权,虽然是推荐制度,但总归证实皇帝是天下之主。”
“这样听起来皇帝好有手段的样子。”
江云点头,撕开馒头沾着红烧肉盘底的油香咀嚼,出声:“是啊,所以皇帝对付的不止是夏侯世家这么简单。”
如果万俟皇后现在还能处理政事的话,估计皇帝不会出兵,而是继续温水煮青蛙。
因为夏侯世家也不敢同时得罪皇室和万俟世家,现在一战打下来,恐怕只能鹿死谁手,没有和谈的可能。
尹星听的只觉朝局格外凶险,齿尖咬着馒头,待耳旁听到茶盏声时,回过神。
这时尹星才发现江云很是轻松的干掉五个馒头一盘红烧肉,简直惊人。
难怪江云的俸禄不够花,这都是有原因。
尹星默默喝着带着甜味的白粥,偏头看了眼窗外,乌云密布,显得很是灰暗,冷风吹的灯笼摇摆不定。
暮色时分,尹星回到别院,才发现自己来癸水,便只得先去沐浴。
玄亦真抬手给尹星找衣物和月事带,思索出声:“你这个月提前两天。”
屏风里,尹星擦洗身子接过衣物,并没有特别注意日期,念叨:“好像是的吧。”
论记忆力,玄亦真一向很强,自己相比更像会得痴呆症的感觉。
玄亦真目光淡淡的扫过赤条条的尹星,停留在她的纤细小腿,像春日里剥光的笋,笔直娇嫩,视线缓慢游离,望着月事带缠绕肌肤身侧,指腹摩挲微动。
待尹星系好衣物转过身,正好迎上玄亦真沉静目光,心跳飞快。
“怎么?”
“没什么,只是发现你的眼睛有点红。”
说话间,玄亦真迈步走近,指腹落在尹星眼底,满是关切。
可实际上玄亦真想的却是尹星不着寸缕的轻盈体态,指腹难耐的触碰。
可此刻尹星没有注意玄亦真的暗示,心虚的想起自己落泪的事,面热的避讳动作,支支吾吾道:“可能是刚才眼睛不小心进了水吧。”
语落,尹星踏步出屏风,只想同玄亦真去用晚膳,不想让她起疑担心。
玄亦真神情一怔,有些失落的同尹星出内室用膳,见她眼眸清亮望着食物,胃口不错的样子,欲言又止的沉默。
难道自己在尹星的眼里还不如这些食物诱人么?
两人心思各异,待到同往日里一般洗漱歇息时辰,尹星躺在里侧,格外规矩。
因为月事带也不保险,所以来癸水时会有点麻烦,尹星能不动就不动。
玄亦真坐卧在榻旁看书,美目低垂,纤长眼睫微动,眉目神态意料之外的有些冷。
当然最重要的是玄亦真一句话也不说呢。
尹星探着脑袋凑近到玄亦真身旁,脑袋钻进她的臂弯,软声唤:“亦真,你不困吗?”
玄亦真垂眸望着钻进臂弯贴在怀里的尹星,哪怕仍旧介怀,却还是抬手抚上她的白净面颊,柔声应:“嗯,你睡吧。”
“我还不困,亦真今日都在做什么?”尹星脸颊贴着玄亦真的手好奇唤。
“没做什么,只是想你而已。”玄亦真指腹捏了捏她的脸,淡然道。
尹星没想到这么猝不及防,眼眸眨巴的看着玄亦真,却并不怀疑她的话,面热道:“我也想亦真。”
玄亦真神情平静的透着漠然,话语却依旧温婉,出声:“是么,你有多想?”
“很想很想!”
“可是这点想念对于本宫还不够,怎么办?”
话语说的最后越发轻声细语,玄亦真低头亲了下尹星前额,仿佛求不得般。
尹星这才迟钝察觉玄亦真的不开心,稍稍撑起身,却又被禁锢不得动作,只得仰头去亲她的唇,哄道:“那亦真告诉我要怎么做,好吗?”
不知为何,尹星感觉玄亦真的不安像潮水般的袭来,她整个人非常的冰凉,像是落水般的鬼魅,随时都要力竭沉没。
“可是你现在都不肯跟本宫做。”
“没有,我想做的。”
尹星紧紧揽住玄亦真清瘦单薄身段,讨好的亲向那抿紧的薄唇,轻轻的舔,等待她的允许。
待尹星尝到清幽冷香的柔软,也被夺取所有的呼吸氧气,心想落水之人往往总会紧紧拽住最后一根稻草,大抵就是这般危险的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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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秋夜微寒,屋院里早早就用地下火道取暖,内室仿若和煦春日,因而并不觉得冷。
烛火摇曳间,一截繁复绣纹衣带,缓慢垂落地面,不复精贵整洁。
此刻纱帐内里略显昏暗,衣裳微敞的玄亦真,美目沉静温柔,像悲悯的谪仙,却并不遮掩若隐若现的玉体,清冷诡美,风姿绰约。
尹星伏首轻吻,耳间感受玄亦真呼吸的变化,视线掠过蜿蜒雪白,望向那注视自己的幽深漆目,面热道:“亦真想要我怎么样做?”
玄亦真葱白指腹落在尹星白净面颊,细细触碰她的轮廓,停留在眼底,清润嗓音透着低哑的渴望,徐徐出声:“想要你的手,你的唇,你的眼睛,你的一切。”
那时尹星浸染水色的明亮眼眸,实在是勾人的紧。
语落,尹星惊得有点茫然,心想眼睛也可以嘛?
不行,尹星真的想不出来那等画面!
正当尹星兀自思索时,原本停在脸侧的手转而搭在后颈,一寸寸,轻轻施压力道,柔弱又强势。
“还不继续么?”玄亦真美目轻嗔,指腹摩挲尹星后颈骨节的肌肤,悠悠道。
“哦!”尹星心神荡漾的应声,只觉这一眼足以夺魂。
成亲真好,这样的玄亦真只有自己可以看到,尹星暗自窃喜。
话语消停,周遭陷入安静,纱帐虽是遮掩内里景象,却无法止住窸窣声,微微晃动,如浪翻转,久久不曾停歇。
不知觉间后半夜,屋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屋瓦窗台,发出繁密雨声。
然而,此刻的尹星听不见任何声音,眼里只有乌发瀑泄玉体横陈的玄亦真。
她此刻像一株高洁雪枝,体态颀长而窈窕,临风不惧,游刃有余。
不过玄亦真的肌肤染上一层薄红,连带冷白玉面也沾染绯色,黛眉微蹙,像是愉悦,又像是痛苦,清丽妩媚。
这个时候的玄亦真透着沾染世俗欲念的美丽,更有着触手可及的真实,可爱的诱人。
尹星卖力的想让玄亦真获得开心欢愉,不愿她独自沉溺寒冷的冰湖,痛苦迷茫,因而忽略按在乌黑发间的指腹力道。
忽地,无形的强风汹涌袭来,天地翻转间,高洁雪枝蓦然颤的厉害,簌簌抖落晶莹飞雪,打湿尹星的眼睛,模糊眼前如花团般的一抹红艳。
天光微明,小雨已经消停,只有顺着屋檐蜿蜒滴落的水珠,滴答落在地面。
尹星顾自起身,更换月事带,方才回到榻旁,眼见玄亦真抬手系着衣带内裳,遮住窈窕玉体上的斑驳红印,不免心悸面热。
玄亦真坦然自若的看向尹星,抬手系紧衣带,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耳廓,不紧不慢道:“你昨夜这么累,今日若是不舒服就告假吧?”
“没事,我没费什么力气。”尹星诚实的应声,话语说出口,才发觉羞耻!
因为玄亦真对于情事一向很主动,昨夜尹星基本都是辅助她而已。
玄亦真漆目流露意味不明的笑意,幽幽出声:“说的也是。”
尹星红着脸不去看玄亦真,抬手挽起宽袖,将掌心浸润在热水之中,拧帕巾擦洗脸,试图缓解羞涩。
不多时,尹星同玄亦真一道用膳,小口喝着粥,安静的很。
玄亦真望着尹星喝甜粥的唇,水润光泽,不紧不慢道:“好喝吗?”
“好喝。”尹星如实应声。
“这样么。”玄亦真漫不经心的应话,指腹握着瓷勺搅弄的发出清脆声。
尹星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看向玄亦真,见她手执瓷勺喝药膳,以为她想喝粥,很是体贴的出声:“亦真不介意的话,可以尝尝我的粥。”
语落,玄亦真目光落在尹星的唇,神态寻常的应:“好,那就尝尝。”
见此,尹星手握瓷勺盛着粥递到玄亦真面前,见她低眉浅尝,姿态随意而亲昵,忽然觉得她其实很乖。
从初见至今,玄亦真一向都很好相处。
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亲昵事,尹星有不会或者不懂,玄亦真会耐心的教导,从不会嫌弃埋汰自己。
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怎么就偏偏要遭受病痛折磨呢。
上天真是不公,尹星心间情绪复杂。
“亦真,我以后也会这样一直照顾你。”尹星郑重其事的许诺道。
哪怕玄亦真往后成为她母后那般神智失常的模样,尹星也不忍心她受到伤害冷落。
“为何?”玄亦真意外尹星突然的言语,心生疑惑。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喝她的粥。
可这碗甜粥的味道,其实并不和玄亦真的口味。
尹星迎上玄亦真清明美目,心间酸涩的没有直言,只得出声:“因为亦真是我拜堂成亲的妻子,所以应该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玄亦真听着尹星绵软话语声,却只觉像是无形膨胀的存在,不断凝聚心口,疼痛的欢愉,令人不知所措,面目神态却依旧很是温婉,颔首出声:“好,本宫记住了。”
语落,尹星继续给玄亦真喂粥,她很是配合喝下小半碗。
最后尹星才端着自己的粥碗,把最后一点甜粥吃的干干净净,心里有点羞。
平日里玄亦真不会吃旁人的食物,可她却并不介意吃自己的粥。
因而尹星更不会在意,只觉今天的甜粥变的超甜!
早间,尹星坐马车来到大理寺,因着癸水缘故,所以揣着手炉系上围巾,不敢大意。
如果自己生病玄亦真会很担心,而且也没办法照顾她呢。
不过国都秋日的寒凉却一日比一日深重,晶莹白霜凝结在屋瓦窗台,树上的枝叶大多凋敝,一派萧瑟景象。
江云提着药包从医馆出来,脚步匆匆,银袋空荡荡的只有几个铜板晃悠的声音,一脸生无可恋。
待回到巷道屋院,柳慈望着榻上病重的小女孩,整个人神情凝重。
江云端着熬煮药汤进屋,上前出声:“你一宿没合眼去睡会吧?”
“没事,我觉得她的病很奇怪,不能大意。”柳慈接过药碗给小女孩喂药应声。
“也许是她身体太弱了吧。”江云抬手搭在小女孩额前,才发觉冷的惊人。
从入秋小女孩就没出过房门,门窗禁闭,实在没道理感染伤寒。
而且一般伤寒都该是发热才对,江云觉得可能得换家医馆。
江云见柳慈很是在意小女孩病情,也没再劝她,抬手提起剑,便要出门。
“桌上有汤面,不吃吗?”
“嗯,我还有事,你吃吧。”
柳慈目光望着江云身影,她近来总是早出晚归,甚至休沐日都不待在屋院,自己问她也不肯说。
毫无疑问,江云肯定有事瞒着自己,柳慈看着她身影消失不见,仍旧没有收回目光,心间烦躁不安。
明明当初收养小女孩是为转移对江云的心神,可是现在柳慈觉得并没有多少用处,不禁失神。
这样下去,兴许江云会后悔当初因为自己而跟江家决裂吧。
可即便如此,柳慈也不愿意放开江云,她只要愿意回来,那自己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般等着她。
而另一方的江云出屋院,便像个游魂般穿街走巷,视线落在摇尾巴的小黄狗,抬手欲摸摸狗头解忧,谁想却被无视,很是尴尬的收手。
国都繁华坊市间,富贵权势之地,没钱寸步难行,穷鬼一个,狗都不理。
坊市间许多挑担买卖的摊贩,大多着粗布衣裳,不少冻的面颊泛红,为衣食忙碌。
而沿街而过的马车系挂玉石宝珠,行驶碰撞发出清鸣悦耳声,一看就是贵族车马。
过去,江云也曾如此度日,每日里车马仆从相随,吃喝玩乐,仗义疏财,快意恩仇。
正当江云感慨柴米油盐摧残人心,准备去找尹星解急,没想忽地听到一巷道内里有呼救声,当即收敛心神,快步追上前。
“最好不要白费力气逃窜,我家主子花了钱财,岂容反悔!”
“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吧!”
妇人面上留有淤青,声泪俱下的求饶,却并没有获得几分同情。
一行仆人蛮横的挟制妇人,拳脚相加,很快一人手中抢走孩童,很是不客气道:“这事要怪就怪你自己瞎眼挑中赌鬼丈夫吧。”
说罢,一行仆人便欲带着孩童离开巷道,谁想转身,便被迎面踢了一脸,顿时眼冒金星,仆人们叠成一团,摔落在地。
“哎呦,哪个没长眼的敢打我们!”为首者疼的嚷嚷出声,眼前视线涣散的变化,形成清晰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
“你们敢公然强抢婴孩,分明找打才对。”江云很是洒脱的收拳,不太熟练抱着婴孩,连忙还给妇人。
一行仆人见是个女子,纷纷不服气的爬起身上前,为首者恶狠狠道:“狗东西,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
江云冷眼看着他们恶臭嘴脸,抬动脖颈,松展筋骨,正好心里一团无名火,无处发泄。
随着江云脚步踏过湿漉漉砖石,巷道深处里惨叫连连,骨骼断裂声清晰响起,令人心惊。
不多时,巷道稍微平复动静,江云抬脚狠狠按住恶仆的脸,手中佩剑轻贴着他的头皮,出声:“不知你们这群狗东西是哪家养的畜生?”
话语间,几缕发丝被剔落,更显寒冷。
这过于锋利剑贴在头皮的冰凉,使得人心惊肉跳,结巴的应:“我家主子是当今二皇子,她丈夫签字画押卖孩子抵债,这事闹到衙门也占理。”
“这么说的话,你们还挺有理咯。”江云一幅嬉笑模样,掌心却按下剑锋落出血痕,话锋一转,“你们二皇子买婴孩做什么?”
仆人疼的迟疑,没有敢答话,只得出声:“这与你何干,难道不怕二皇子找你算账?”
江云不以为然的挑眉出声:“怎么,你认识我?”
“不认识。”
“那你们怎么找我算账?”
语落,恶仆没了声音。
江云剔除对方一半头发,才收起手中佩剑移开腿,低沉道:“给你们三个数,立刻滚!”
语落,这群腿断手折鼻青脸肿的恶仆,互相搀扶逃窜般离开巷道。
随即江云朝妇人出声:“你带着孩子离开国都,有多远走多远吧。”
妇人抱着孩童磕头答谢,应道:“谢恩人,还请多加小心,那位二皇子很可怕。”
“你指的可怕是什么?”江云挥去剑身沾染的血迹,不甚在意的出声。
“二皇子在坊市频频买贫苦人家的孩童,传说是为食人。”妇人畏惧的应声,不敢逗留的匆匆告别。
江云动作一顿,想起那位重病痊愈的二皇子,缓慢将长剑收鞘,心间压下惊骇。
这些皇亲国戚一个个真是毫不掩饰恶劣本性。
不多时,江云踏出巷道,脚步踩着低洼积水处,激起一阵涟漪波纹,模糊坊市楼道景象
午后,天色已然有些灰暗,让人没什么精神。
大理寺总库堂内,尹星关切出声:“小女孩竟然病的这么重,我今日回去跟章华公主说说情况,别院里的大夫应该会很厉害。”
“行,我欠你人情。”江云郑重应声。
“这么客气,我反倒不习惯。”尹星给江云倒茶水出声。
江云沉默的抬手端起茶水,想起前不久尹星还误会自己跟人偷情,没想到自己在尹星心目中的印象这么差!
随即江云低头喝了口茶水,齿尖咬着红枣,意外道:“怎么会有红枣。”
“我来癸水,所以吃些红枣糖水,对身体有好处。”尹星应的理所当然,掌心翻着医书。
“……”江云无话可说的咽下红枣,喝着过于甜的糖水。
尹星见江云比平日里安静许多,疑惑道:“你怎么看起来很颓靡的样子?”
江云叹气,一时不知如何说自己跟柳慈的事,只能出声:“你有没有偶尔会觉得跟你那位公主妻子相处很疲倦郁闷的感觉?”
“没有,我一想到她就会很开心!”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应声。
“可我现在觉得跟柳慈待在一块很不开心。”江云放下茶盏,指腹拨弄紫兰剑穗,甚至觉得两人的日子可能难以继续。
尹星眼露惊讶的担忧问:“为什么?”
江云摇头应:“说不清,大抵就是像蒙着布透不过气,你有过吗?”
“没有,我跟她待在一块只会觉得很甜很舒服。”说罢,尹星发现江云的神色不太好,仿佛很糟糕的样子。
想起从入秋到现在,朝廷官吏俸禄减半,江云还瞒着柳慈做两份作,她一定很辛苦。
“也许你该告诉柳姑娘自己的感受。”
“柳慈现在忙着照顾病重的小女孩,哪有心思在意我。”
江云也不想跟柳慈暴露自己的负担,因为她跟自己这么多年,并没有过多好的日子。
而且柳慈很少会主动提她的要求,所以当江云听到她说想领养小女孩分散焦虑不安的心神,才没有阻止她。
尹星发觉江云似乎不只是钱财问题,一时不知怎么安慰江云,喝着红枣糖水,小脸有*点发愁,念叨:“不管怎样,我觉得还是坦白交待比较好。”
总觉得江云跟柳慈这样下去会爆发更大的矛盾不合呢。
“再说吧。”江云没有直面回答,含糊道。
无声处,江云想起二皇子的那群恶仆,转而问:“哎,你上回秋猎有没有接触过二皇子?”
尹星点头应:“嗯,二皇子已经恢复如常,而且箭术很不错。”
“那可有感觉二皇子有什么异常吗?”
“我也只是旁观看过二皇子狩猎射击,并没有更多接触,难道有什么案件需要怀疑么?”
江云谨慎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雷击重伤的二皇子能够恢复如常,这件事很是不可思议。”
“是啊,我当时也以为二皇子死定了。”尹星想起雷击现场的惨状,只能归咎二皇子真是命硬。
两人闲聊一会,江云提剑离开总库,尹星抬手收拾茶盏,视线落在墙面自制的日历,待到年底是二周年结婚纪念日。
虽然现在朝廷发放的俸禄减半,今年的存款亏空,不过还是得好好准备呢!
暮色时分,尹星回到别院,天色已经很暗,幽静屋内亮着烛火,静谧温馨。
尹星弯眉望着等自己回来的玄亦真,抬手抱了抱她,鼻尖轻嗅熟悉的清幽冷香,并不明白江云怎么觉得跟柳慈相处透不过气。
平日里尹星恨不得多多跟玄亦真待在一块才好。
玄亦真察觉尹星的小动作,轻笑道:“本宫又不是你的食物,为何偷闻?”
“嘿嘿,玄亦真的一切都会让人觉得安心。”尹星眼眸看着娴静文雅的玄亦真,探近亲了下她的脸,便想退离。
“既然如此,那就多抱一会吧。”玄亦真手臂圈紧尹星,制止动作,仿佛心口在被她填满,很是正经道。
安心的感受,似乎也很不错。
寂静处,尹星脑袋枕着玄亦真的肩,仰头接受她探来的吻,温凉柔软,让人迷糊的很。
尹星不知道别人的亲吻是如何,玄亦真的吻,总是一开始格外的温和。
等到尹星呼吸不畅的想退离,才发现玄亦真的掌心扣住自己后颈,不容拒绝。
吻毕,尹星呼吸不稳的依偎玄亦真,眼眸眨巴的看向她,忍不住问出心声:“亦真,你都是从那里学来的这些亲昵方式?”
异性之间,尚且成婚前才会有小册子,但是同性之间的亲密应该没有那么多学习途径。
玄亦真垂眸望着一脸新奇的尹星,很是平静的应:“你我同为女子,这种取悦等同于取悦自己,很难探索吗?”
语落,尹星既然觉得很有道理,相同的身体结构,上手快,好像很正常。
不多时,两人落座用膳,尹星见玄亦真心情不错,便提及生病的小女孩。
“亦真,江云收养的那个小女孩生病,我想请别院的大夫去看看。”
“那个小女孩竟然还活着?”
尹星沉默,心想玄亦真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狠毒的样子?
错觉,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哪怕再不喜欢小孩,玄亦真也不可能这么极端吧。
玄亦真见尹星满是惊诧神色,才想起她不知情,只得应:“本宫曾听你前阵子提及过小女孩生病,误以为病逝,明日会命人去给小女孩诊治。”
常人中蛊毒,很难熬过去,因为蛊虫的培育尤其危险艰辛,所以伍州每年才会死那么多的青壮年男子。
除非是新培育的蛊虫,那就有可能会在幼体里蛰伏孵育。
尹星听的疑惑,心想自己根本没跟玄亦真提及小女孩患病的事。
因为江云最初拒绝尹星的好意,而且玄亦真不喜欢小孩,所以尹星基本会注意她的喜好。
可是见玄亦真表现如常,尹星也就没有多问。
医术上癔症者的发时常并不规律,记忆思绪也有混乱的可能。
屋内一时安静无声,尹星想着事,没有说话,视线时不时望向玄亦真。
这会玄亦真已经早早穿上细绒冬衣,膝上也会覆盖薄毯,很显然已经是过冬的准备。
医书常说对症下药,可是尹星发现除却寒冷,玄亦真基本没有别的病症。
哪怕是玄亦真说的头疾,尹星也没见她说疼,最多就是神色恹恹,没什么精神。
玄亦真慢条斯理的执玉箸进食,任由尹星注视,不紧不慢道:“你还有事?”
“没有。”尹星摇头应声,埋头扒拉米饭,只得装作无事发生,暗想也许是玄亦真太会掩饰病情吧。
翌日天微明,尹星刚踏入大理寺,结果迎面碰上杜若。
“小尹大人,真早啊。”杜若负手而立,脚步平缓的踏近,似出鞘长剑,寒光尽显。
“杜指挥使,有事?”尹星如临大敌般的绷紧心弦,警惕道。
杜若细细望向尹星白净清秀的面颊,青春朝气,明明成婚却依旧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温和出声:“别误会,今日来同江大人办些差事,顺带看看小尹大人。”
尹星想起大理寺的那些流言蜚语,不太想跟杜若离的太近,只觉她像毒蝎子一般,随时会刺出弯钩,客套应:“那就不打扰杜指挥使办差事。”
说罢,尹星迈步欲离开原地。
可杜若却抬手递出一封信,颇为耐心道:“小尹大人上回渺无音讯,实在很令人伤心,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枕旁人?”
“我更好奇你到底想做什么?”尹星没有去接信封,神情难得严肃,甚至带着几分生气。
每个人的秘密都是隐私,如果不是担心玄亦真的病情,尹星本来都不打算多探究。
这个杜若实在很没有礼貌。
“好奇,是一件好事,小尹大人想了解我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杜若并不在意尹星的情绪,只是见她清亮干净眼眸倒映自己面容,很有意思。
说罢,杜若指腹夹着信封一寸寸的塞进尹星的手里,方才领着人离开大理寺。
尹星想扔掉书信又怕其中写着玄亦真的秘密被别人瞧见,只得匆匆穿过院廊。
午后,同僚们都去休息,炭盆烧的正旺,火星子忽明忽暗的跳动。
尹星看着案桌前杜若的信封想要烧毁,又想知道对方到底拿捏玄亦真什么秘密。
踟蹰再三,尹星到底还是拆开信封,里面是一个折叠的小纸包,带着腊梅花印,像是新年祝愿的笺纸。
但尹星并不觉得像杜若那样一个残忍傲慢的人会给自己送新年寄语。
而且现在也不是送新年寄语的时候,尹星抬手小心的解开折叠的纸包,神情一怔。
这小纸包里裹着一块色泽清透的圆润琥珀,其间有一条诡异的虫。
伍州蛊术,是由各样蛊虫操控的毒术。
现在杜若把这块虫珀寄给自己,无疑就是直白告知自己玄亦真体内有蛊虫。
霎时,尹星无法形容自己心间惊骇,只觉像是坠入阴寒的冰窟,深不见底。
窗外微弱的日光照落在琥珀,其间蛊虫缓慢探着触须,像是冬眠的蛰伏。
而此刻国都巷道里的江云柳慈两人,此刻也清晰发现小女孩颈侧游离的蛊虫,神情皆是凝重。
女官春离视线落在熏炉淡雾,起身出声:“主上说,她若是能熬过这个冬季,体内的蛊会在体内扎根,至少不会立即暴毙。”
江云看着这名女官的镇定反应,很显然章华公主早就知道小女孩的蛊虫,而且同样精通蛊术。
“不知可否将药熏草药以及蛊虫名称告知?”柳慈现在知道是蛊虫,便明白自己为何一直不能探出小女孩的病因。
蛊虫的毒,才是需要诊治的病症,外因不过是幌子。
“药熏之物会每月送至你们的住处,至于这条蛊虫,主上尚且只知并非傀儡蛊。”女官春离命侍女放下药盒等物。
江云探究道:“章华公主应该不会只是来派你来治病的吧?”
女官春离迎上江云审视目光,颔首应:“主上需要小女孩的血来进一步判定她的蛊虫类别,所以两位要隐密配合,不要声张。”
闻声,江云柳慈两人对视,心知章华公主大抵是看中这条蛊虫,才会花心思救助。
至于不要声张,除了那位一心觉得自己公主妻子温柔善良的尹星,还能有谁呢。
屋外秋雨绵绵,渐而变成飞雪,增添苍茫哀白景象。
年底将近,街道上的商铺渐而热闹,尹星坐着马车来到一家珠宝店铺。
结婚纪念日,尹星想起自己还没有送过玄亦真像样的礼物,当即决定奢侈一把!
于是尹星信心满满的踏入店铺,视线落在玲琅满目的珠宝玉石,当即看得眼花缭乱。
不过这种店铺往来多是世家贵女夫人们,所以一身杏白长袍的尹星显得格外突兀。
“我看这红玛瑙珠串好看!”
“蓝宝石项坠更贵气。”
尹星被吸引的顺着她们目光去看珠宝,样式精致,色泽清透,但玄亦真肯定不喜欢。
所以尹星只能转而去别处看玉石类,平日里玄亦真就常佩玉石明珠之类的饰品,清贵素雅,很衬她的气质。
正当尹星发现一套星型的玉石耳坠,越看越是满意,没想眼前琉璃柜前倒映一道珠光宝气的身影。
三公主一如既往的矜贵傲气,周身却又打扮的耀眼夺目,出声:“小尹大人,要买饰品?”
尹星点头,疑惑道:“难道这家店也是三公主的?”
如果是,尹星会偷偷换一家店。
没办法,王朝公主们之间的较量攀比太可怕。
上回西郊秋猎对尹星造成的震撼,现在都没有平复,心知这些公主手段了得,否则也不至于把那些武艺高强的驸马玩弄成惊弓之鸟。
“小尹大人真会说笑,这里可不是本宫的培风楼。”三公主见尹星打扮很是素雅,瞧着更像白面书生。
“这样啊。”尹星暗自心想那就放心了。
这时店铺掌亲自奉上数套珠宝,三公主视线落在饰品,随意扫过,不太满意道:“这些宝石很一般,你就拿这些货色来应付本宫,难道不想在国都做生意?”
话语说的散漫,却透着威严,掌柜当即面露冷汗,不知怎么供奉这位大佛。
这时三公主身旁一位公子很是温和道:“我觉得那套金凤红宝石项坠就很好看。”
三公主骤然气势缓和不少,偏头道:“为何?”
尹星本来只是想给掌柜说说情,没想会被反问,只得如实应:“因为跟三公主戒指很相衬,而且亮闪闪的好看。”
其实尹星觉得三公主是那种很张扬的明艳型,那怕全身珠光宝气的打扮都难掩她的富贵。
三公主看着尹星赤诚坦荡的漂亮眉眼,神情微征的应:“既然小尹大人觉得好看,那这套就要了吧。”
尹星没想到三公主这么豪横,不禁羡慕!
见此,掌柜擦汗退离,一幅劫后余生的模样。
尹星也不再关注其它,转而看向玉石耳坠,抬手示意店员取出唤:“我要这一套饰品。”
店员应声,随即小心的取出去包装。
“小尹大人怎么会选这一套?”三公主瞧了一眼饰品,很是素净的玉石,一看就像是玄亦真的喜好。
“因为是星型玉石耳坠,很有趣。”尹星不想对外人说自己的私心。
“可小尹大人方才不还说闪亮的红宝石好看?”
“因为这是给章华公主送礼,自然要按照她的喜好。”
话音飘落,三公主冷着脸轻嗤,一言不发的离开店铺。
尹星满面茫然,心想话不投机半句多,也不至于这么突然吧?!
不多时,尹星带着饰品乘坐马车回别院。
难得休沐日尹星不想在外面待太久,玄亦真一个人会觉得无趣吧。
午时尹星捧着礼物踏入屋院,玄亦真手捧着文书,一幅忙碌模样。
“亦真,今天很忙吗?”
“没有,只是你要出门,所以寻些事打发时间罢了。”
见此,尹星凑上前热切出声:“亦真,给你的礼物!”
玄亦真莞尔一笑。抬手接过礼盒,配合的应:“结婚纪念日,很新奇的节日。”
语落,玄亦真打开礼盒看到一套星型玉石耳坠,大小不一,却错落有致,取出观赏道:“很不错。”
“嘿嘿,我也觉得很不错,而且都是星星!”
“这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闻声,尹星笑容僵停,心想玄亦真她不会不懂自己的意思吧?!
玄亦真美目沉静的看着忸怩的尹星,薄唇轻扬,清浅笑意自眼底流露,柔声道:“逗你呢,那就让星星给本宫戴上星星吧。”
说话间,玄亦真微微探身,一幅温婉姿态。
尹星听着玄亦真温柔取笑的言语,耳热的厉害,抬手接过耳坠,视线落在她的耳旁,小心更换饰品,不太熟练。
而玄亦真也并不急切,微微卸下力道依偎尹星,低垂修长玉颈,亲昵的贴近她,喃喃道:“星儿,本宫喜欢你的礼物。”
“那就好呀。”尹星弯眉笑盈盈的应声,心想果然选的对呢!
“其实也不必送别的礼物,你就是本宫最想要的礼物。”玄亦真探近亲了下尹星的侧脸,视线落在她盛满笑意的眼眸,像太阳一样明亮耀眼。
尹星看着佩戴新耳坠的玄亦真,满面神态柔和中透着绵软,仿佛无形的退散疏离,更添温婉柔美,心悸的应声:“亦真,你这样会很容易被坏男人欺骗。”
虽然做人不能太势利,但是如果像玄亦真只要喜欢的人间富贵花,很容易遇到人渣呢。
玄亦真轻笑,抬手捏住过于天真无邪的尹星耳垂,齿尖微痒的靠近,蛊惑的出声:“本宫除了你再没有喜欢别人,更被提男子,你脑袋里在乱想些什么?”
“说的也是,我就是觉得能有亦真做妻子实在太好。”尹星仰着凑近的玄亦真,难掩心动的应声。
语落,尹星亲了下玄亦真的唇,许诺般唤:“所以我们以后要过更多个纪念日,你不要忘记,好吗?”
如果玄亦真因为蛊虫而影响身体,那或许等不到她年老体衰的时候,病情就可能发作。
所以尹星只能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希望能够多保留回忆。
玄亦真并没有更多的动作,薄唇轻抿,抬手轻摸了摸尹星的脸,出声:“当然,那你想要本宫这份礼物吗?”
“想,不过这份礼物等晚上再要吧。”尹星面热的看着直起身的玄亦真,她的眼眸专注而柔情,仿佛一汪春水。
“行,那今晚要早点洗漱,否则会耽误明日早起。”玄亦真抬手摸了摸尹星的脸,温柔又正经。
尹星脑袋点头如捣蒜,抬手握住玄亦真温凉柔荑,心想这种事倒也不必说的这么直白。
明明想跟玄亦真过一个有纪念意义的节日,怎么感觉最后的意义会被带到纱帐里呢?
这样的话,以后自己该怎么跟神智不清的玄亦真回忆美好过往,越想越觉得羞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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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飞雪飘零,洋洋洒洒落在繁华国都,如同雪纱一般笼罩亭台楼阁,显得苍茫而哀寂。
街道的华美马车络绎不绝,四通八达出入各处坊市长巷,增添几分喧嚣尘烟。
早间,尹星坐马车来到大理寺,脚步小心翼翼踏在地面积雪处,因为很是湿滑。
冷风迎面而来,冻的人清醒许多,尹星进入堂内院廊,视线瞥过捕快们运进来的尸体,哪怕盖着丧布,仍旧有点避讳。
虽说大理寺见到尸体并不稀奇,但是尹星很显然没有这么强悍的心理素质。
然而,好巧不巧,穿堂冷风吹拂开丧布的一角,露出其中的浑身腐烂露出白骨的干瘪尸体。
尹星根本来不及撤回一双眼睛!
“没想到年底还能有这种大案,看来又要不得消停。”
“谁说不是呢,国都西郊山谷的尸坑,尸体数目上万,根本不可能清点干净,所以只能抬些来大理寺做尸检。”
说话间,捕快们抬动尸体去验尸房。
闻声,尹星独自踏步往总库行进,心想西郊这么巧合的么?
午后,大理寺后院堂食处,江云同尹星提及此案,出声:“西郊山脉比整个国都更要大,又有很多繁密森林溪谷,这回是个樵夫捡柴时,无意间发现尸坑。”
“尸坑,真有上万人?”
“还不清楚,因为担心引发混乱,所以封存尸坑,大理寺只带出十来具尸体,其中包含老弱妇孺,目前并没有特定的受害者特征。”
说话间,江云夹起面前的猪肉粉条吸溜进食,吃的津津有味。
尹星很是佩服江云的好胃口,出声:“我记得小女孩就是在西郊出现,她会不会是从尸坑里爬出来的活口?”
否则一个小女孩不可能毫无畏惧的出入验尸房,越想越觉得很合理呢。
江云夹起猪肉的竹箸,动作一顿,思量道:“现在这事说不准,因为小女孩记不起过去的事。”
上回章华公主命人刺激小女孩体内的蛊虫,其实江云已然怀疑西郊可能有秘密。
但国都郊外并不是荒野边界,那么多死者究竟从哪来,现下江云无从得知。
不过江云知道敢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做试验,凶手的身份,一定是非富即贵。
而且可能又跟蛊术有关,兴许那个杜若脱不了干系!
“小女孩的病好些了吗?”尹星关切佛问询。
“嗯,现在恢复的不错。”江云回神含糊应道。
蛊虫入体,恐怕并不是容易治疗的事。
尹星打量江云的神情,欲言又止的问:“那你跟柳姑娘和好了吗?”
江云手握竹箸险些夹不稳粉条,故作淡然出声:“没有,现在先就这样过吧。”
暂且不提两人在一起的年月,光是从小长大的情分,这辈子就不可能割舍清楚。
“这样啊。”尹星见江云仍旧没什么精神,也不好多问,转而想起那只被琥珀封存的蛊虫,“你的那些江湖朋友有认识虫蛊一类的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江云眼露探究的看向尹星,心想她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她的那位公主妻子啊。
否则尹星该直接去问章华公主才对,这对妻妻的相处方式实在很怪。
一个很高深的隐瞒,另一个很笨拙的上当,她们某种程度而言也是绝配。
尹星没好直白相告,只得委婉出声解释道:“我收到杜若一块带有蛊虫的琥珀,所以好奇它的种类和作用。”
原本尹星想自己调查结果,可是一无所获,这事又不能去问玄亦真,所以只能找江云。
这世界没有一键拍图的搜索功能,想要获取信息的途径太少。
语落,江云瞳孔放大,心想蛊虫可不是夏天晚上打不完的飞虫,通常都很是珍贵。
窗外飞雪消停,薄日出头,照落温凉而明媚光亮。
大理寺总库堂内,江云指间握着映衬日光而更显清透澄净的琥珀,细细打量其间蛊虫,好奇出声:“杜若怎么会送你一只蛊虫?”
尹星避讳江云审视目光,心知她一向眼毒的很,转而倒着茶水,掩饰的出声:“我也不知道,她那人行事一向很奇怪。”
因为尹星也曾旁敲侧击询问玄亦真跟杜若是否有过节,结果当然是没有。
可杜若却一直像是觊觎般针对玄亦真,实在令人不理解。
而关于玄亦真的秘密,尹星更不愿意让知道,所以只能对不起江云。
“说的也是,正常人可不会喜欢把人折磨的半死不活。”江云本来就觉得杜若有病,所以也就没再怀疑尹星。
“所以你认识这只蛊虫吗?”尹星松了口气转而问。
江云摇头,掌心握着圆润琥珀,思量出声:“我拿回去帮你问问柳慈,她或许会有些了解,可以吗?”
因着得知小女孩体内有蛊虫,柳慈近来也没闲着,转而研究起毒虫蛇蚁。
尹星颔首,没有犹豫,心想自己平时都不太敢碰琥珀,总觉蛊虫会钻出来。
所以尹星都没把琥珀带回别院,以免对玄亦真造成伤害。
不多时,江云离开总库堂内,踏步匆匆穿过院廊,进入停尸房。
这会停尸房里仍旧有许多仵作忙碌,江云进屋没看见柳慈,便知她大概也在参与尸坑验尸一案。
小女孩独自坐在空幽屋内,一点也不惧怕盖着丧布的尸体,掌心握着笔练字,模样乖巧又安静异常。
江云虽然不喜欢养小孩,却并不讨厌这个小女孩,探步上前,拿出从尹星得来的糖果,弯身示好的唤:“甜的,吃吗?”
小女孩点头,张嘴咬住糖果,稚亮声音含糊不清应:“谢谢江姐姐。”
“你最近有想起以前的事吗?”江云因着尹星先前的猜想,便有意试探的问话。
“没有。”小女孩含着糖果茫然应声。
江云见小女孩如此反应,只好打消猜测,转而走近柳慈的案桌。
案桌上除却堆叠的验尸文书和笔墨砚台,便只有书籍,并没有更多的私人物件。
柳慈平日里没什么其它的喜好,除却验尸就是种些青菜小葱或者养些药草,生活简单素朴的像个尼姑。
幼时,江云曾经玩笑的唤过柳慈小尼姑谁曾想自己现在跟着变成清心寡欲的尼姑,大抵是报应吧。
正当江云的心思分神时,小女孩忽地清亮的唤:“柳姐姐!”
柳慈从外走入内里,脚步声很轻,身形清瘦却又不乏韧劲,像一株冷风中屹立的青草,抬手合上门帘,防备冷风。
江云收敛心神,视线落在柳慈发间的紫兰木簪,做工很是一般,成色也很普通。
不过这是江云少年时心血来潮给柳慈做的簪子,有些年头。
再后来江云给柳慈买过其它的簪子,但是她都不曾佩戴,大抵就是喜欢朴实无华吧。
“今日的验尸很忙吗?”江云看着柳慈将双手放置炭盆取暖,指尖冻的泛红。
“嗯,不过基本已经忙的差不多,有事?”柳慈感受双手的回暖,其实早就感知到不远处江云的视线。
两人离的不远,却也不近,四目相对,安静的异常。
江云没有像往日里的嬉笑模样,从袖中取出琥珀出声:“你知道这是什么蛊虫吗?”
柳慈抬手拿过江云手中的琥珀,指腹触碰她温热掌心,稍稍停顿,才缓慢收回动作,垂眸落在其间蛊虫,语调寻常的出声:“我需要些时间查找虫类画册,你很着急吗?”
“不急,有空再告诉我也可以的。”江云暗自握紧被触碰的掌心,故作无事的应声。
“好。”柳慈踏步走到案桌前落座,抬手研磨笔墨,打算绘制蛊虫形态。
仵作的尸检,除却文字,有时也会需要图画,更便于观察判断尸体各样伤害程度不同的变化。
江云知道柳慈的画工很好,便安静的坐在窗旁,不太示意炭火的气息,视线透过通风窗眺望窗外院落里堆积的白雪,鼻尖仿佛嗅着清冽雪香,缓解莫名的渴望。
对于亲昵事,柳慈一向没什么贪恋,近来江云也没什么心思,所以有段时间没亲近。
屋内一时寂静,只余被冷风吹的窗户吱吱作响,充斥耳旁。
而相比较屋内的昏暗,瓦上的积雪泛着晶莹洁白的光辉,分外耀眼。
时日渐至腊月年底,国都官员大多放假,而尹星也不必每日早起,便同玄亦真在别院两耳不闻窗外事,荒废度日。
午后雪停,薄日出头,仿若晨光般照亮世间。
别院屋院的窗棂撒落丝丝缕缕光辉,尹星从纱帐里钻出脑袋看天色,陷入深深的沉默。
“这会几时?”话语间,一截冷白修长手臂自纱帐里环绕尹星身侧,仿若柔若无骨,却又不容拒绝。
肌肤相贴,细腻温润触感,最是容易引人遐想。
更别提两人刚结束一场缠绵情事,因而更是敏感。
尹星心颤的偏过头,看见同样衣衫不整的玄亦真,她乌发紊乱的落在玉白脸侧以及窈窕身旁,不复平日里规整端庄,色气的很,面热道:“我仍旧不太懂看天色,不过肚子呼噜叫唤,估计时辰不早。”
玄亦真黛眉舒展的轻笑,莹白手指搭在尹星纤细柔弱的后颈,指腹透着薄薄的肌肤按着突出的骨节,不紧不慢的应:“那就起身梳洗吧。”
话语清浅,神态温婉,可尹星却觉得玄亦真在故意勾引自己,她指腹拂过的位置泛着酥麻热意,下意识的激灵的颤。
见此,玄亦真才悠悠收回手,不再捉弄她。
尹星抬起手拿衣物给玄亦真,视线落在她周身的斑驳印记,羞耻却又没有移开目光,而是试图去看看有没有蛊虫之类的存在。
因着这层缘故,尹星近来很是殷勤同玄亦真这般耳鬓厮磨到午后。
玄亦真体态高挑窈窕,肌肤像美玉般清透,那些紊乱的乌发被她整理规整,像柔滑的绸缎,却又轻松被盘在脑后,露出细直玉颈,像孤高仙鹤。
“你这样直勾勾的看会让本宫误会的。”玄亦真美目轻嗔的迎上灼灼目光,素手轻系着衣带,动作间透着磨人的诱。
“……”尹星迟缓的反应过来,面红耳赤的低垂视线去看她的薄绿裙摆,不敢再窥视半分。
因为尹星肚子是真的饿,实在没力气。
待到两人收拾齐全,一并出内室用膳饮茶,尹星看着半敞开的窗外,满院苍茫凋敝景象,不复春夏时的绿意盎然。
一晃眼,又是将要年底,这已经是尹星来到这里过的第三个新年。
最初尹星觉得自己是一缕游魂,现在一切多了真实感。
“你在想什么?”玄亦真的声音徐徐响起,带着清灵空幽的静谧。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现在一切都很好。”尹星收回视线望向玄亦真,正经出声。
玄亦真凝望着尹星的漂亮眼眸,她先前仿佛陷入空灵缥缈的涣散,抬手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温热,郑重道:“以后我们也会很好。”
尹星回握住玄亦真的玉手,捧在掌心试图捂热,弯眉笑盈盈的应:“没错,如果战事能够早点消停,朝廷不再克扣俸禄,就更好啦!”
美中不足,尹星的小金库依旧空空荡荡。
第一年超额消费,第二年好不容易有点积蓄,结果今年一场火灾不仅亏空,险些弄得负债。
年底,又因着朝廷下令官吏俸禄减半,很多人都要节俭过年。
尹星发现自己跟发财似乎差点运气,或许该去拜拜财神!
玄亦真美目染上几分笑意,悠悠出声:“你的零花钱太多也不是好事。”
“为什么?”
“那日你买纪念日礼物是不是碰见三公主,而且还夸她戴金凤红宝石项坠好看?”
尹星眨巴眼眸望着温柔依旧的玄亦真,莫名有点危机感,正经出声:“嗯,不过我没给三公主花钱,只是替掌柜说说情。”
“本宫自然相信你,可三公主到底是因你才买下那套项坠,这事在国都传的沸沸扬扬,流言蜚语,人言可畏,不是吗?”玄亦真说的温柔缱绻,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闲谈,却字字珠玑。
尹星愧疚的低垂脑袋,低声道:“亦真,那怎么办?”
玄亦真指腹划过尹星掌心纹路,轻声细语的应:“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补救办法,不过以后,可别再好心掺和其中。”
“嗯!”尹星连连点头不敢犹豫的应声。
见此,玄亦真没再为难单纯的尹星,同她依偎的看雪,心知其实是有人在国都别有用心的推动流言罢了。
尹星望着玄亦真平和安宁神态,暗自松了口气,暗叹国都的流言真可怕!
窗外飞雪轻扬,国都内城的二公主府邸里,同样也是落的满地霜白景象。
堂内菩萨画像庄严肃穆,木鱼声渐响,二公主拨弄腕间禅珠,视线望着三公主佩戴金凤红宝石项坠,华丽而招眼,出声:“皇妹,这回的流言绝对不是本宫在推波助澜。”
三公主审视二公主面目神态,傲慢出声:“如果不是二皇姐,那就只能是大皇姐,她变的可真是快啊。”
“背叛与合作,总是基于自己的利益为先,大皇姐如今有杜若相助,自然很乐意捅你我的刀子。”
“可现在讨伐夏侯世家的战事僵持不下,父皇大怒,杜若威风不了多久。”
二公主指腹轻轻拨弄禅珠,出声:“前些时日闹出西郊尸坑一案,皇妹可有听闻?”
三公主蹙眉道:“这件事目前情况不明,大理寺内也没有更多的消息,还不知背后涉及什么事,很诡异。”
国都西郊不是地方州城,这么多人聚集丧命,竟然毫无消息,背后绝对不简单。
“是啊,而且如今一时半会很难抓到杜若的弱点,相较而言二皇子倒是容易对付的很。”二公主视线扫过三公主神情幽幽出声*。
“二皇子府邸守卫森严,外人进出不得,平日里更是轻易不出府,本宫的人只查到有许多婴孩被带进府邸,再没出府,证据不足。”三公主听到国都近来流传食人传闻,便觉是二公主的手笔。
这人,很善长无风起浪,推波助澜。
二公主轻笑的淡声道:“证据这种东西该是大理寺官吏找才对,现下先造起声势引蛇出洞才最紧要。”
不管西郊尸坑跟二皇子食人究竟有没有关系,只要国都百姓联想觉得怀疑,真相,反倒不重要。
闻声,三公主知晓二公主大抵已经有一套计划,便也没有反驳。
毕竟杜若跟大公主合作的关键是而二皇子,没有二皇子,她们的一切布局计划都要落空。
寂静处,堂外寒枝招展,沙沙声响不停,游荡尘世的冷风中渐渐响起悠扬鸣长的古钟声。
因着尹星提及想去寺庙,某日雪停的早间,玄亦真陪同一道乘坐车马出别院。
山寺之间,并不冷清,尤其年底将至,总会有许多人带着念想与钱财来求佛。
巍峨寺庙,钟声袅袅,人群间,尹星看向系着一身雪白狐裘的玄亦真,长身玉立,螓首蛾眉,举手投足间并不显臃肿笨拙,仿佛带着天然的矜贵,光风霁月般的气度不凡。
尹星抬手撑着伞同玄亦真行进,有些不好意思去看她过于美丽的面容,出声:“其实亦真不用特意陪同,我就是随口一提想拜财神而已。”
玄亦真目光从山寺间落向尹星红扑扑面颊,戏弄道:“其实并非全是因为你,本宫也有祈求之物。”
“什么?”尹星有点好奇,毕竟玄亦真一看就不可能是求财。
“自然是希望平安顺遂,总不能像你一样求财吧。”
“……”
这一瞬间尹星甚至觉得玄亦真读懂自己的小心思。
两人徐徐步入寺中长廊,玄亦真看着跟在身旁的尹星,故作不知情的出声:“怎么不去拜你的财神?”
尹星面热的望着玄亦真,忸怩应:“我也想求平安,两个人或许会更加灵验呢。”
毕竟玄亦真的身体情况比自己的财政情况更加不容乐观呢。
“好吧。”玄亦真轻笑,不再多言。
两人一道进入金佛大殿,其间香火旺盛,念诵声更是令人心静,仿佛一方圣洁之地。
不过很快尹星就没有这等心思,因为香火钱最低一两起步,四个铜板会被退款?!
这一刻,尹星突然有点不想信佛。
可是看着陪同自己来山寺的玄亦真,尹星到底还是没再扣扣搜搜,只能从袖中拿出银锭入箱,耳旁仿佛听到电子金币哗啦溜走的残忍声音。
不多时,尹星同玄亦真一道捧着签桶,掌心摇晃,试图获取一点精神安慰。
签支落地,玄亦真捡起笺纸,起身去解签。
尹星看了看自己的签桶,有点怀疑设计的不合理,只得继续猛力摇。
不多时,终于掉落出一支签,尹星赶紧捡起去找玄亦真。
结果玄亦真都已经解完签,闲庭信步般走近身前。
“怎么样?”
“还不错。”
眼见玄亦真神态温婉的反应,尹星松了口气,方才出声:“那亦真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玄亦真颔首,视线落在轻盈脚步的尹星,清明眉眼的笑意渐而黯淡,视线仰头落在威严金佛,毫无敬畏之心。
其实玄亦真想求的只是跟尹星长久,可这佛实在是不知好歹。
不多时,尹星笑盈盈的走近,热切出声:“亦真,我求的是上上签,方丈说你肯定会长命百岁!”
突然觉得一两银子,很值钱。
玄亦真莞尔一笑,抬手摸了摸尹星的脸,柔声应:“那就好,现在去拜你的财神吧?”
尹星摇头道:“下回吧。”
“为何?”
“这里的佛,收费太贵。”
尹星说的很是小声,整个人几乎探到玄亦真耳旁,以免惹得僧人们不满。
玄亦真轻声溢出淡笑,美目舒展,仿佛冰雪笑容,淡声应:“原来如此,那走吧。”
她这样一个事事维护自己的妻子,怎么会背弃自己呢,玄亦真不信。
两人踏步走出金佛大殿,伞外风雪交加。玄亦真不曾回头去看那所谓的神佛。
从寺庙回到别院,便近年夜,尹星今年只买六张新年笺纸,想着跟去年一样给玄亦真挑选两张。
没想玄亦真却很是平静的说:“本宫已经准备笺纸。”
“亦真什么时候准备的呀?”尹星对此疑惑又新奇。
“到时你会知道的呀。”端庄文雅的玄亦真手捧折书,语气淡淡的模仿尹星语调,有些俏皮的纯洁。
尹星听得有些心神恍惚,耳热的应:“我平时说话这么娇气吗?”
其实尹星更像说撒娇,但是又觉羞耻的说不出口!
玄亦真薄唇微微上扬,将手中折书放置案桌,正经出声:“有一点,不过很好听。”
尹星眨巴眼眸看着眉目温柔的玄亦真,羞得依偎她的怀里,低声应:“亦真,你有点坏呢。”
“那你会不喜欢么?”
“不会,我喜欢亦真的全部。”
哪怕现在的玄亦真并不希望自己知晓她的全部,尹星也会很有耐心的证明自己。
闻声,玄亦真垂眸凝望怀里的尹星,视线落在她清亮赤诚的眼睛,找寻自己的存在,低头亲了下眼角,克制心间的颤,喃喃应:“嗯,知道。”
屋内静谧处,药熏淡雾缭绕,烛光朦胧间,照出两人亲昵依偎的身影。
窗外风雪肆虐,长廊里红灯摇摆,国都街市间,大多已经张灯结彩的装扮。
而某处巷道小院里悬挂福结,江云昨夜忙着抓奸夫,因而现在白日里得以睡在小隔间补觉。
毕竟等到夜里炮仗喧天,想睡觉是不可能。
午后,江云迷糊间,只觉怀里贴着温软的一团,鼻尖是熟悉的紫兰花香,令人放松警惕,徐徐游离,勾起难耐的念想。
随着越来越明显的异常,江云睁开眼,下意识抬手想去钳制动作,却发现是柳慈。
这处小隔间是江云找人用砖石木板简易制成,因而窗户不大,光亮有些昏暗。
“你这是做……!”江云来不及问询的话,随即全部被吞没。
柳慈探头吻住江云的唇,手臂紧紧缠绕,并不希望她挣脱拒绝自己的挽留。
如果不再喜欢,这是柳慈唯一可以用来讨好江云的方式。
哪怕柳慈知道,以江云的武力,她很容易就可以推开自己。
江云被亲的有点懵,亲昵动作却太过习惯,掌心搂住柳慈轻抚,尽可能顺从她的动作,以免弄伤。
待到可怜的木床停滞摇晃时,江云望着柳慈微微染上薄汗的面颊,有些意犹未尽,可视线迎上她决绝的眼眸,心间一惊。
“你昨夜一宿没有回来,难道一点都不念及情分誓言?”柳慈手臂圈住江云脖颈带着几分憎恨的问询。
“我只是去办差事而已,怎么跟情分誓言牵扯关系?”江云很少见柳慈这般目光,仿佛先前的热汗正在凝结冰霜。
柳慈指腹握着木簪搭在江云脖颈,力量渐重,冷笑道:“大理寺官吏多数都在休假,你说的差事不就是出去找别的女人快活,既然要骗,为什么不能骗的认真些?”
“我没有、嘶!”江云这时才因疼痛发现柳慈正握着紫兰木簪抵在自己致命处,不由得惊骇。
这是什么新年礼物!
“你要撒谎最好说的真实,否则我不会容许你跟别人欢好,先杀了你,再自杀便是。”
“我没有撒谎,真的是去办事,再者我们都死了,小女孩怎么办?”
柳慈目光紧紧盯着江云,手中木簪力道不减,执着出声:“我管不了那么多,你到底有没有负心?”
江云从没见过柳慈眼睛布满如此多的血丝,怜惜的轻叹道:“没有,我就是做些挣钱的差事,过年给你添置礼物。”
那时柳慈的手冻的很红,所以江云想买手套,尹星就曾戴过一种绒毛手套,当然一看就不便宜。
本来江云是怕夜里吵醒柳慈,才会独自睡在这里,现在看来她恐怕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合眼。
语落,柳慈缓缓移开木簪,视线望着江云眉眼,松懈力道依偎着她,喃喃细语的唤:“阿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云神情不自然的应:“那时我说过要照顾好你,总不能食言吧。”
不过很显然柳慈只在意自己有没有找女人,别的完全不在意,真是个傻瓜。
正当江云感慨柳慈跟以前一样好骗时,忽地颈旁伤处被触碰,绵软温热,让人心神荡漾。
柳慈尝着江云的鲜血,满是歉意的亲吻伤口,这般模样看得江云热血沸腾,抬手捧住她的下颌,凑近尝到腥甜鲜血,含糊不清道:“一次可不够,要加倍。”
自从江云知道尹星跟她那位公主妻子的亲昵次数,整个人都泛着嫉妒!
窗外天色不知觉陷入昏暗,炮竹声中,别院里更是灯火通明。
“亦真,今年不去参加宫宴,皇帝不会有意见吗?”尹星看着面前沸腾的炉锅,执筷涮着肉片。
“本宫以前也不常去参加宫宴。”玄亦真兴致不错的尝着屠苏酒,话锋一转,“你一回都没去过年节宫宴,会觉得可惜吗?”
“不会,我喜欢跟亦真待在一块过二人世界。”尹星腼腆的应声,视线落在肉片,不好意思去看玄亦真。
说话间,尹星已经煮好不少的食物,放置在玄亦真面前碗碟。
玄亦真听着尹星时不时说出的新鲜词,习以为常的应:“这样么,本宫还以为你会想见见佩戴金凤红宝石项坠的三公主呢。”
“咳咳!”尹星险些被呛住的停下进食,抬眸看着神态温婉的玄亦真,心想这事还没翻篇嘛?!
不过尹星发现玄亦真佩戴自己给她买的结婚纪念礼物,心间暗喜,很是顺她心意的出声:“我更喜欢看戴星型耳坠的亦真。”
语落,玄亦真执玉箸的动作一顿,视线迎上尹星黑亮干净的眼眸,薄唇止不住上扬,若有所思的应:“你好像越来越会揣摩心思。”
“嘿嘿,我也是会有进步的嘛!”尹星满面骄傲的憨笑道。
“那你待会找新年笺纸的时候,希望比去年有进步吧。”
“要不亦真还是给点提示?”
尹星突然没有那么自信,齿尖咀嚼鲜嫩肉片,想起去年自己狼狈的场面,有点牙疼。
去年两张,今年有六张,难度翻倍!
玄亦真尝着尹星煮的食物,不紧不慢的应:“这回的很简单,只要找到第一张,你就可以发现其它的笺纸位置。”
尹星一听,稍微恢复些许信心,很是礼善往来的出声:“我今年笺纸放的位置都是玄亦真碰过的地方。”
这是去年玄亦真的提示,今年尹星有样学样!
玄亦真美目微微溢出趣味的看着尹星,饶有兴致道:“要不我们再加一条赌注,先找到者可以罚酒。”
“好。”尹星一听,面热的望着玄亦真,心想她的意图很明显呢。
炉锅沸腾,热雾氤氲,模糊烛火。
不多时,用膳结束,两人各自去找寻笺纸。
虽然两人都藏在屋院,不过内里很大,屏风柜台陈列,还有许多琉璃花草和书架,小小的新年笺纸不在话下。
尹星仿若无头苍蝇的翻找物件,脑袋里想着玄亦真的提示,自己只要找到第一张笺纸,别的都可以找到。
难道玄亦真把六张都放在一个地方!
正当尹星觉得玄亦真格外友好时。
另一方的玄亦真已经从梅花瓶底抽出的笺纸,尹星看得惊住,好快!
玄亦真垂眸望着新年笺纸的纯朴祝语,想起今早自己摆弄红梅时,尹星就在一旁,估计就是那时决定的吧。
无声处的较量格外激烈,尹星眼看玄亦真找到三张笺纸,整个人已经做好罚酒被玩弄的准备。
因为尹星一张笺纸都没有找到,不禁怀疑自己的思路有问题。
或许玄亦真的意思不是指六张都藏在一处,而是那些位置都有某种关联,可以一下联想。
联想,难道是记忆有关!
尹星恍然大悟,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早就知道那些笺纸的下落。
为了验证猜想,尹星来到玄亦真的笔墨砚台摆放处,抬手从砚台下找到一张被保存很好却依旧能够感受不太新的笺纸。
果然玄亦真放的是自己去年存放笺纸的位置。
尹星小心的捧住笺纸,心间情绪翻涌,垂眸的看着玄亦真落在自己去年祝语旁边的字迹,一笔一划,端正而郑重。
平日里的玄亦真,虽然透着些无法挥散的淡漠疏离,但是其实心地细腻,温柔善良。
不多时,尹星找齐自己的笺纸,回到矮榻旁。
玄亦真抬手倒着酒水,美目轻眨,格外的温柔,柔声唤:“你还是慢了一步呢。”
“那要喝几杯?”尹星害臊的上前落座,很是配合的唤。
“不能太多,就三杯吧。”玄亦真将一杯酒水递到尹星唇间,姿态尤为的温柔。
“嗯。”尹星仰头饮尽酒水,只觉得有点热,并不醉人。
玄亦真望着尹星一幅视死如归的模样,弯眉出声:“这个味道的酒,好喝吗?”
尹星沉默,刚才一口闷,没怎么留意,只得如实应:“刚才没喝出来味道,屠苏酒难道还有别的口味。”
玄亦真无奈的望着眼眸泛着湿润痕迹的尹星,抬手轻点了下她的鼻头,怜爱出声:“小狗刚才偷哭,看来鼻子都不灵了呢。”
闻声,尹星没想到玄亦真这么敏锐,羞得低头出声:“那再喝一杯吧。”
“行,不过这回换种品尝方式。”玄亦真抬起酒盏递近薄唇一饮而尽,微微倾身,掌心钳制尹星的后颈,亲吻般的落在她的唇间,徐徐深入,掌控所有。
尹星顿时羞得睁大眼眸,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味道,启唇迷迷糊糊尝着渡来的清幽酒水,耳间听着糜糜之音,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完,这下好像有点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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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酒的味道,尹星一向只觉得辛辣,尝不出什么别的香醇味道。
然而,此刻脑袋晕乎乎的尹星,却隐约尝到泛着清雅淡冽的春桃花香。
这才发觉喝的不是屠苏酒,而是玄亦真另取的桃花酒。
春日里,两人曾赏别院里的桃园,尹星看着娇艳锦簇的桃花,曾提及可以采集用来酿桃花酒。
因为尹星知道玄亦真会饮酒,有时也会喝药酒之类,所以才会这么一说。
可那时玄亦真忙着戏弄自己,并没有应声,后来尹星也被闹的忘乎所以。
没想,玄亦真却一直记得,尹星心间暖烘烘的厉害,一时分不清是酒醉,还是人自醉。
待尹星感觉自己整个人热气腾腾,连带眼睛仿佛蒙上一层纱雾,已然看不清周遭景象,却能感知温凉的唇,贪婪的追寻,试图缓解难耐的热意。
天旋地转间,尹星觉得自己像是飞在半空的小鸟,跌跌撞撞,却被温凉柔荑握住脚踝,钳制方向。
早已失去意识的尹星,很是努力的扑闪翅膀,想要腾云驾雾,迎风飞舞,思绪变的越发错乱离谱。
待到蓦然从高处失控般坠落,尹星禁受不住刺激,稠密眼睫湿润的厉害,眼角流出晶莹泪水,呼吸不稳。
尹星迷蒙的眼眸模糊看到案桌摆放桃粉的琉璃花枝,只觉自己也变成一株被碾压的春桃,无数花瓣窸窣纷飞,糜烂艳丽,不堪入目。
国都新年夜里的炮仗声渐停,天地万物归于寂灭,尹星迷糊的看到沉静漆目里亮着点点柔光的玄亦真,像盈盈春水,完全足以使人溺毙其中。
别院外寒风中的傲然雪枝,其间堆叠的飞雪,无声息间消散融化,归于尘土。
待到光秃而蜿蜒的雪枝,渐而攀爬出一截截新绿嫩芽,向阳而生,朝气蓬勃。
早春时节,多是细雨绵绵,难得见晴。
午后,薄日出头,带来些许光亮,照进大理寺总库堂内。
“你这是喝迷魂汤不成?”江云望着满面傻笑的尹星,她的嘴角一直维持不变的上扬幅度,像是中邪,抬手在她眼前晃悠,纳闷道。
“没有,我只是喝酒了。”尹星看着江云心情愉悦的应。
江云打量尹星的面色神态,鼻尖闻不到一丝酒味,疑惑道:“你什么时候喝的酒?”
大理寺禁酒,官吏们人尽皆知,尹星按理不至于偷喝酒。
尹星很是认真的笑应:“新年夜的时候。”
语落,江云陷入沉默,偏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一派春光灿烂的景象,才确认不是自己犯糊涂。
现在离大雪纷飞的新年都过去两个月,这喝的就算是琼浆玉液也该醒了吧。
看来尹星跟她的公主妻子学坏了。
毕竟江云觉得尹星不像个嗜酒的性子,肯定是章华公主想出的花样。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也不至于这么爽吧?”
“……”
尹星被江云冷不防调侃的很是面热,低头喝着茶水,脑袋里想起腾云驾雾时零星画面。
酒醉,实在太可怕,竟然敢让玄亦真那样配合自己!
江云见尹星一幅确实很爽的样子,忽然有点好奇她两的花样。
那位章华公主过于神秘威严,绝对能把尹星玩弄股掌之间。
“哎,你跟你的公主妻子,平时谁更占据主动权?”
“咳咳、你问这个干什么?”
尹星捧着茶水,不太想提及自己跟玄亦真的私密事。
江云见尹星脸皮薄,也不好追问,视线掠过她腕间红绫丝带,意有所指出声:“我就是关心同僚而已,毕竟你要是被玩坏,兴许会被喜新厌旧嫌弃。”
世家贵族多得是残暴血腥的愉悦方式,更没有长情种一说,更何况天家公主,新鲜劲消退,必定是不遑多让。
哪怕现在是尹星和章华公主成婚第三个年头,江云仍旧觉得她两身份性情相差太大,很难长长久久。
尹星面红耳赤看着说出虎狼之词的江云,信誓旦旦出声:“她才不会,我们好的很,你还是专注讨好柳姑娘吧。”
“我跟柳慈早就和好如初,难道你没看出?”江云得意的挑眉嬉笑应声。
“那你脖颈的伤是怎么回事?”尹星打量精神奕奕的江云忍不住询问。
江云抬手摸了摸结疤的伤处,端起茶盏饮用,含糊道:“爱的痕迹,你这等小年轻不懂。”
尹星欲言又止的扫过江云颈间突兀伤处,其实有点怀疑她被柳慈家暴。
不过柳慈一向很是温和文静,反倒是江云风风火火玩世不恭,所以才打消猜想。
可能柳慈跟玄亦真一样喜欢玩些特别的亲昵方式吧。
语落无声,江云察觉到尹星难以忽视的灼灼目光,转移话题道:“对了,我查到你给的琥珀虫蛊,那是一种幻蛊,可以破坏头脑感官的迷幻毒虫,它的虫卵非常小,若是放在水中,几乎肉眼难以辨别。”
尹星当即被转移心神,很是关切道:“幻蛊,具体是什么症状?”
“这种毒虫记载的不多,柳慈翻阅许多古籍,只找到零星记录,幻蛊会钻进人的脑子,让人无法分清现实和幻境,而且眼耳口鼻包括肌肤的五感都会发生异变,大抵跟疯病症状没差别。”
“这么严重,那岂不是会很痛苦?”
江云耸肩的摇头应:“我不清楚,反正柳慈说这种毒虫跟别的不一样,所以不损伤五脏六腑,只攻击人的脑子,体表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说罢,江云想起现在入春,小女孩体内的蛊渐而活跃,不知会不会慢慢显现出症状。
西郊尸坑,不知藏着什么秘密,江云在大理寺都无法探查到相关的线索。
尹星听着江云的描述,想起玄亦真无意间流露出涣散空洞的神情,心间被揪紧般的疼,神情凝重道:“那要怎么才能解除幻蛊?”
“你的这个问题我真不知道,但按照常理推测的话,一般都是杀死体内的蛊虫就可以治理根本吧。”江云也曾跟柳慈探讨解救办法,只是念及小女孩身体不好,才只能打消心思。
毕竟剜去血肉这种事,对于小孩而言不一定能抗的住。
而且蛊虫现在多是停在躯体和颈部,这些位置太过危险。
尹星想着玄亦真的安危,又想起胸有成竹的杜若,下定决心般问询:“那善长蛊术的杜若是不是更容易解决蛊虫?”
这大概就是杜若频频向自己暗示玄亦真秘密的原因吧。
江云望着突然提及杜若的尹星,又想起这块蛊虫是杜若给她,敏锐觉得她两有秘密,探究道:“有可能,毕竟杜若袭承杜太后的蛊术,不过你跟她关系什么时候变的这般好?”
杜若一看就不会是发善心的人,她送虫珀给尹星肯定另有深意
“谁说我跟她关系好?”
“你自己咯,杜若不会无缘无故送你这么珍贵的虫珀。”
当初大理寺内的桃色流言,江云可没忘记。
不过江云还没傻到相信杜若会喜欢尹星,只是觉得杜若别有图谋。
尹星见江云仿佛快要猜到自己的心思,避讳目光的应:“抱歉,这件事我不能跟你详说。”
事关玄亦真的身体情况,必须尽可能隐瞒。
江云见尹星这么说,更是觉得可疑,提醒出声:“行,那你自己小心些杜若,可别又闹出跟三公主那样的暧昧传闻。”
“我跟三公主什么关系都没有,怎么能传出暧昧传闻?”
“我这边听到的国都传言是你当众谄媚夸赞三公主姿色,并且送宝石项坠,聊表心意。”
说完,江云忍不住笑出声,暗想尹星这个一贫如洗的妻奴,怎么可能买得起宝石项坠送三公主。
国都流言编排的实在经不起推敲,但凡来大理寺打听尹星,恐怕都不会闹出这等误会。
尹星望着江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很是无奈的沉默。
不过自己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要怎么向杜若寻问处置蛊虫的办法呢?
那个杜若三番两次来给自己暗示玄亦真的秘密,想来不会是闲着无聊。
或许杜若以此做把柄有所图谋,可能她会有下一步的动作,如此想着,尹星只得暂时稳住心神。
窗外春光明媚,枝叶间的粉嫩花苞,积蓄力量,等待暖阳的来临。
静默处,堂外春风拂过出新绿枝条,穿过国都大街小巷,云团间的光亮撒落人间,越发明亮耀眼。
可国都内城阔气的二皇子府邸里深处,却尤为阴暗沉寂。
水声潺潺,回荡幽静处,玉杯内浸润鲜红液体,散发妖艳的红。
因着屋内窗棂被封闭,只能由着烛火点缀其间,光亮游离变,微弱照出满嘴鲜血的二皇子,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猩红,散着长发,神似恶鬼。
院廊外,大公主合上窗,偏头难掩怒气的看着杜若,质问:“怎么会这样?”
杜若反应漠然的迎上质询目光,眼神如锐利剑锋,散漫道:“你慌什么,不同的蛊虫习性不同,二皇子只是发病时,才会惧怕阳光,需要更多的血肉而已。”
寻常蛊虫多是惧怕寒冷,哪怕傀儡蛊也不例外,可二皇子体内的蛊虫很特别,杜若觉得可能是哪里出了差错,有点烦。
从伍州的八千傀儡府兵,再到二皇子的蛊虫,好像都在遇到某种无形的阻碍,实在古怪。
“现在国都内全是流言蜚语,更有跟西郊尸坑牵扯关系,父皇若是因此而察觉异常,岂不是一切前功尽弃?”
“区区流言而已,我会派都卫去割几百条舌头,他们自然就老实安分。”
说罢,杜若偏头望向廊外春日暖阳,眼眸透着嗜杀的愉悦,试图消解自己的烦躁。
见此,大公主不由得心生敬畏,这个杜若杀心太重,将来怕不是要篡权。
奈何,事已至此根本没有回头路,大公主沉默的听着屋内撕咬血肉的声音,不由得毛骨悚然。
语落,廊道投入的金灿光亮模糊两人身影,却无法照入血腥幽暗的内里景象。
风吹,檐铃摇晃发出清灵声响,惊起飞鸟,掠过碧蓝青天,消失无踪。
暮色时分,夕阳斜落,别院深处,花株绿藤恢复新生,不过春日的寒意却并未消退,尤其是夜间,带着沁人的寒凉。
玄亦真抬手拢紧身上细绒衣袍,冷白指腹搭在手炉,却感受到不多少热意,只有无尽刺骨的寒凉,不断落在肌肤,蔓延骨骸。
正因为此,玄亦真才不喜欢下雨,因为雨声很吵,雨水很凉,像繁密的细针,从耳廓钻进头部,疼的厉害。
可玄亦真知道这些都不是真实,因为没有雨水落在肌肤,而外面是和煦春日,所谓的疼痛与寒冷都是幻象的一部分罢了。
寂静处,窗台处,通体黑羽的圣鸟,体型硕大,正兀自啄食被开膛破肚的兔肉,鲜红弯钩般的鸟喙,分不清是沾染鲜血,还是本来的颜色,苍老沉稳,威严肃穆。
女官春离奉折书入内,视线掠过那只止不住抽搐的兔子,鲜血飞溅,而后看向精美的凤凰浴火熏炉,其间淡雾中的章华公主,宛若缥缈空灵的一缕魂,踏步恭敬道:“主上,夏侯世家封地之内陆续出现怪病,目前情况似乎不容乐观。”
冬春时节,章华公主药物的用量都会不断增大,这并不是好兆头。
“万俟世家的封地之内,可有类似病者?”玄亦真闭眸漠然应声。
“有,不过已经按照主上吩咐立即处置病患。”女官春离怎么都没想到章华公主的预判竟然成真。
玄亦真缓慢睁开幽静漆目,其间涣散黯淡,出声:“这时辰她还没回来吗?”
话锋直转,女官春离微愣,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回神道:“现下尹驸马应该才刚出大理寺。”
“春日里的白昼太早,实在不好,对么?”玄亦真美目望着落在座椅旁的圣鸟喃喃细语,烛火照映出黑羽散发幽蓝光辉,抬手拂过盲眼,这只眼睛险些毁掉它的性命。
“主上,不知是否要援助夏侯青?”女官春离看着被圣鸟遮住部分光亮的章华公主,发觉她的失神,心生迟疑的问询。
玄亦真冷白指腹拂过黑羽,神情漠然的应:“不必,如果连这点事夏侯青都无法独自应对,那她也无法担任夏侯世家的家主。”
女官春离见章华公主应答的镇定自若,面目神态并没有更多的异常,才有所松懈的应:“是。”
刚才那一瞬章华公主的神情像极万俟皇后,着实吓了一跳。
语落,不知觉间,屋外天色悄然黯淡,尹星心事重重的回到别院,还没想好怎么对付杜若。
不料,尹星刚踏入内里,便被忽地揽入柔软怀中,鼻尖嗅着浓郁的清幽冷香,方才安心,抬手回抱住玄亦真,软声唤:“亦真,你怎么偷袭啊?”
玄亦真手臂环住尹星身段,玉白脸颊贴着她的侧耳,亲密无间的应:“方才正好在掌灯,你自己分神没注意,可不是本宫偷袭。”
尹星视线落在分外明亮的屋内,才发现又增添好些琉璃灯盏,玄亦真很不喜欢灰暗呢。
想到这里,尹星记起江云说幻蛊会影响人的感官,忽然理解玄亦真的不同寻常。
“亦真,我好像很迟钝呢。”尹星早该知道玄亦真的异常都是身体原因。
安静,是因为玄亦真耳朵可能会幻听。
黑暗,也许是玄亦真眼睛会出现幻觉。
这些异常一定使得玄亦真很不舒服,毕竟对于疼痛,她一向很能忍受。
除非实在觉得太痛苦,否则玄亦真她不可能如此明显的暴露异常。
玄亦真指腹同尹星十指相扣,薄唇亲了下她的面颊,轻笑的应:“嗯,不过迟钝也有迟钝的好处。”
如果尹星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她早就害怕的离开自己了吧。
尹星感觉肌肤残留的吻,回神应:“我以后会对亦真更加上心。”
“本宫觉得你这样就很好。”玄亦真掌心牵着尹星回到内里,轻声道。
尹星望着任由烛火光辉扑闪游离身侧的玄亦真,只觉得她像是要融化其中,下意识握紧她的手,出声:“亦真,你今天都在做什么?”
玄亦真带着尹星落座窗旁矮榻,抬手拿起晾干的画纸,饶有兴致的出声:“本宫在画你,看看。”
闻声,其实尹星有点小紧张,因为并不确定玄亦真的幻觉有多严重。
正常人的视觉跟幻觉往往差距很大,就像现在尹星也不懂玄亦真那幅并蒂莲的审美。
尹星犹豫的看着洁白宣纸,其间线条细密而流畅,并没有上色,却将面容绘制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亦真,画的很好看。”尹星意外的出声,心里默默补充一句而且还很正常。
看来玄亦真的病还来得及控制呢。
“是么,可本宫觉得它没有你好看。”玄亦真清明眼眸*染上些许烛火,沉静的望着尹星,更显温柔缱绻。
尹星难得没有腼腆的避讳视线,直直迎上玄亦真的雾霭美目,像一方覆盖晨雾的湖泊,偶尔露出粼粼波光。试探道:“亦真觉得我哪里最好看?”
语落,玄亦真不假思索道:“眼睛,你的眼睛明亮干净,像涌动的泉眼,也像清透的珠石,很好看。”
原本满是探究尹星,没想到会被这么甜的情话砸的晕头转向,心跳飞快,暗想根本不是对手嘛!
然而,尹星并不知玄亦真视线晦暗的扫过自己身后的柜台,里面摆放数不尽数的废弃画卷,其间满是狰狞面孔般的模样。
对于自己眼中的尹星和旁人眼中的尹星,差距之大,让玄亦真有些烦恼。
所以玄亦真会让女官来选择,最终才敲定尹星说好看的这张画像。
药物的失效比玄亦真想象要更快,一旦幻象占据所有,不仅感官扭曲,甚至记忆都有可能丧失错乱,这就是当年母后的征兆。
两人闲谈的静谧身影投落在封闭的窗户,却又被随着夜风摇摆的花株绿藤混乱遮掩,仿佛被捆绑一般,无法区分。
夜色朦胧,繁星朗月,时日辗转,渐入莺飞草长的暖春。
难得休沐日,尹星同玄亦真在别院宽敞处绿池旁放风筝。
虽说这时节很适合踏青,不过尹星知道玄亦真会感受到自己不存在的痛苦,便主动提及在别院过休沐日。
于尹星手中捧着风筝,努力的跑,试图找寻风的方向,好判断放手的时机。
待尹星隐隐感觉到手中风筝有动静,便试探松手,仰头望着风筝徐徐腾飞,满眼亮晶晶,甚至都顾不上擦汗,赶紧跑向牵引风筝的玄亦真。
绿池茵茵草地旁,长身静立,手握风筝线的玄亦真,看起来游刃有余,很快将风筝放飞的更高。
尹星惊讶的跑近到身旁,呼吸不平的出声:“亦真,你以前也放过风筝玩吗?”
没想到,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玄亦真抬手把线柱放在尹星掌心,同她一并牵引风筝,意味深长道:“嗯,你也是本宫放的风筝。”
语落,尹星的手被玄亦真牵引动作,掌中风筝线缓慢变化,时而紧,时而松,当即想起某些不太妙的感受,脸颊蓦然通红,暗自埋汰玄亦真坏的很!
玄亦真视线掠过尹星通红的耳垂,喉间微紧,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仰头看向自己放出制作的风筝,悠悠出声:“你再不上心放的话,可能风筝要落地了。”
“啊!”尹星连忙收敛心神盯着风筝,手中试图牵引风筝线。
刚才辛辛苦苦来回跑动,一点都不轻松!
玄亦真薄唇轻扬,视线堂而皇之的落在尹星专注眼眸,许是映衬着太阳,让她的眼睛格外熠熠生辉。
不过很快尹星的眼眸耸搭,可怜兮兮的望着摇摇欲坠的风筝,像只小狗。
“我觉得这天气不适合放风筝。”尹星挽尊的嘀咕。
“嗯,可能没有郊外的风大。”玄亦真话语清浅温柔的配合道。
尹星反倒听的有些心虚,偏头去看玄亦真,她的肌肤在日光下更显莹白,眼眸眨巴的花痴,出声:“亦真你好久没有出来晒太阳,舒服吗?”
玄亦真感受着日光,视线落在尹星红扑扑面颊,正经应:“嗯,今天的天气很温暖,像你一样。”
尹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面热的紧,抬手默默擦了擦鼻尖的汗,早知就该换件薄衣衫,这样来回跑动有点热。
嗯,绝对不是玄亦真太会撩人的原因!
“先休息会吧,先前命人给你准备药膳,春日里出汗容易感染伤寒,要多注意。”
“好。”
其实尹星不太喜欢喝药膳,但是玄亦真的心意,总归要珍惜。
想来,就跟端午节沐浴兰汤差不多的用处吧。
绿池倒映两人亲密身影,缓慢行进亭中,清风吹皱水面,掀起千层涟漪,浮光掠影。
风清气正,时日辗转,国都暖春的热意越发温暖,往年这时总是贵女公子三五成群出行的好时节。
早间,尹星骑马穿过街道,却没有见到多少悬挂香草的豪华马车,有些稀奇。
待进入大理寺,小吏们在堂内廊道洒扫,空气中透着一股中药草的味道。
尹星纳闷,现在也不是端午节啊,应该还没到熏艾草挂菖蒲的时节吧。
“阮寺丞,这是在做什么?”尹星看到正在安排小吏的随侍官员阮腾出声。
“小尹大人有所不知,近来突然各地都出现怪病,所以奉令清洁熏药,要注意身体。”阮腾客客气气的应声。
尹星颔首,没再耽搁阮腾的差事,踏步行进总库院落。
平日里玄亦真时常调制药熏,这阵子起尹星一直都在喝调理药膳,并没有听说怪病的事。
午间,尹星进入后院堂食,没想碰上小女孩,弯眉笑道:“你一个人来吃饭?”
小女孩捧着两杯水,摇头应:“柳姐姐在等我。”
尹星顺着目光看到同柳慈腻歪在一处的江云,觉得小女孩有点可怜。
不多时,尹星同她们坐在一处,江云只得收回落在柳慈腰侧的手,无奈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人,调侃出声:“我发现你两很适合坐一桌。”
“你注意点吧。”尹星执筷夹着肉丸给小女孩,提醒道。
“我就是替她揉揉而已,你在说什么,好难懂啊?”江云脸皮厚的应声。
尹星无话可说的闭嘴,突然觉得江云伤心难过的时候,比较好相处。
柳慈夹起青菜喂进江云嘴里,以免她说出更惊人的言语,就算不顾及尹星,至少注意小女孩吧。
江云只能顺从吃着柳慈投喂的青菜,执筷给小女孩夹着鸡蛋,出声:“多吃些,等你有力气,我教你练剑。”
尹星看着还没江云那把佩剑高的小女孩,心想她这是虐待吧。
不过小女孩却很是乖巧的点头,尹星也就没再多说。
“说起来,她叫什么名字?”尹星好奇问。
“她叫小柳!”江云瞥过柳慈抢先出声。
尹星觉得名字有点过于草率,正当怀疑江云敷衍自己时,柳慈不紧不慢的出声:“柳思云。”
语落,江云整个人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已经不敢去看尹星那双直白真诚目光。
因为这个名字,江云多次试图劝阻柳慈,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尹星第一次看见肆意洒脱的江云,满面通红的模样,出声:“柳姑娘的名字也是这个类似的意思吗?”
柳慈坦然应:“嗯。”
“你们这样真好。”尹星觉得柳慈是一个特别真诚的女子,嘻嘻哈哈的江云就完全相反。
语落,江云柳慈两人默契的停顿进食动作,抬眸看向尹星。
尹星被看得有点不明所以,抬手用绣帕擦了擦脸,疑惑道:“难道我脸上沾到米粒?”
“没有,只是还从来没有人祝福我们,多谢。”柳慈说的很轻松却又格外郑重。
“不客气,你们能和好如初就是最好,否则我真担心垂头丧气的江云会把我的桃枝养死。”尹星弯眉笑应。
“我哪有把你的桃枝养死,它本来就只是一截发芽的木头而已。”江云赶紧岔开尹星的话,以免她说出自己更多的糗事!
尹星错愕的看着挤眉弄眼的江云,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希望小女孩长大以后不要太像善变的她。
见此,柳慈弯眉看向焦急万分的江云,很是默契的没有追问她,因为那阵子自己同样心神恍惚,想来也有感同身受的缘故吧。
不多时,几人吃完午饭,柳慈带小女孩回验尸房,江云同尹星站在院廊消食。
尹星却觉得江云想要杀人灭口,下意识不想多待。
“你这么急做什么?”江云伸展佩剑拦住去路。
“我有点口渴想去喝茶,柳姑娘不会知道你那些颓废话语。”尹星顿步许诺般应声。
江云收回佩剑抱在手臂,面上恢复平日里玩世不恭姿态,嬉笑出声:“那就好,我问你正经事,知道近来王朝各地盛行的怪病吗?”
尹星松了口气,点头应:“嗯,早间听阮寺丞提及过此事,这里面难道有案情?”
语落,江云左右观望,身形依靠梁柱,出声:“我的一个江湖朋友说这病凶的很,全身发热溃烂,连带接触过的衣物用具都会有病邪残留,你瞧着病殃殃多注意些吧。”
“嗯,放心吧,我都好久没有生过病。”尹星觉得江云还算有点良心。
江云听着尹星这有点离谱的回答,有点忍俊不禁,肆意大笑。
想当初,尹星跳船受头伤的事闻名国都,她就挂上病秧子的名号。
现在又因着章华公主一直没有子嗣,所以尹星更是被评成病痨子驸马。
这些流言八卦江云都不忍说,以免打击她。
“你可别小瞧这场病,我觉得它不是常见的病,可能又跟蛊有关。”江云稍微收敛笑容,颇为正经神色。
怪病据传最初是在夏侯世家封地里肆虐,现在不知怎么遍地开花,国都也不安全,很难不说是一种战场之外的较量。
尹星听到跟蛊有关,当即神色严肃出声:“这事不会又跟杜若有关吧?”
这个杜若未免太坏了!
江云指腹拨弄紫兰剑穗,耸肩道:“现在局势太复杂,所以我也不清楚,但是形成瘟疫,通常都是死伤惨重。”
从最初出现在夏侯封地的情况来看,皇室中人的可能极大,其中不仅有杜若这个野心家,甚至皇帝也不能排除嫌疑。
更别提章华公主她也很懂蛊术,命女官取小女孩的血液,必定不可能只是想好心治蛊毒。
两人简单言语,方才各自分道,尹星见江云这般认真,当即也不敢掉以轻心,想着早些告诉玄亦真才好。
毕竟玄亦真的身体已经很差,如果再染那种怪病,尹星都不敢多想。
傍晚尹星匆匆回到别院,下意识想去抱玄亦真,又记起江云的话,方才止步道:“亦真,外边最近流传很可怕的怪病,我可能要先沐浴药汤才能抱你。”
玄亦真神情温婉的应:“本宫已经听说此事,而且也给你准备药草浴汤。”
“那就好,我还怕亦真不知道呢。”尹星觉得江云说的对,自己的消息很落后。
“不过你近来别骑马,还是坐马车更安全。”玄亦真同尹星一并行进内室,见她解衣摘帽,指腹难耐的摩挲。
尹星知道有病毒细菌这类存在,自然没有多想的应:“好,我都听亦真的安排。”
待到尹星发现玄亦真站在一旁,并没有离开的迹象时,才有点害臊。
“水要凉了。”玄亦真抬手撩拨水面,故作寻常的出声提醒。
“哦,好。”尹星见玄亦真这般体贴周到,当即也不好忸怩,微微侧身,解下衣带。
可尹星却不知玄亦真的目光,正看得直白,踏步进入浴桶,沉进身段,才发觉有点烫!
可是尹星瞧着玄亦真一幅郑重其事的模样,又觉得她肯定没道理骗自己。
而且玄亦真向来就喜欢用很烫的热水,哪怕盛夏也是如此。
所以玄亦真说凉,肯定是她真心觉得凉,想到这里,尹星担心玄亦真的身子,有点发愁。
玄亦真抬手给尹星拿帕巾浸在浴汤,给她擦拭身背,喉间不自然的干涩,低哑出声:“舒服吗?”
尹星回神,弯眉笑:“嗯!”
“那你别总是勾着佝偻着身段,这样不好擦洗。”
“……”
这话说的尹星有点后悔接受玄亦真的照顾。
可是现在拒绝玄亦真很显然不合适,尹星只得面热的转移心神,不去注意她的擦拭,出声:“这回怪病好像很危险,大理寺每日都要熏药,别院里会安排熏药吗?”
玄亦真垂眸望着比玉偶更有变化的身段,掌心帕巾擦拭的动作越发缓慢,有意测量,故作矜持的出声:“嗯,已经让女官负责相关事宜,不过通常越是迅猛的病越是难以长久传染。”
“为什么?”尹星被转移注意的仰头看着玄亦真,才发现她的冷白面颊染上些许淡粉。
“因为死人不能传播到国都,只有活人才可以,如果死的太快,只会千里无人,而不是整个王朝沦陷。”玄亦真迎上尹星晕染水雾的眼眸,湿漉漉的清亮,很像喝醉的模样。
那时尹星特别的大胆,甚至哭哭啼啼的主动的缠上自己,实在可爱。
尹星思量玄亦真的话语觉得很有道理,视线瞥过她的耳廓,薄红明显,出声:“亦真,你很热吗?”
玄亦真垂眸看着天真无邪的尹星,薄唇轻抿,低头亲了下她浸染水息的前额出声:“你还是闭上眼睛吧。”
对此,很是不解的尹星,迎上玄亦真迎上烛火而炽烈的漆目,方才移开目光,心想这要是闹腾晚饭都没得吃。
无声处,水声游动,帕巾啪嗒落入水面,溅起涟漪,尹星想抬手去拿沉入水里的帕巾,玄亦真的手却止住动作,出声:“别动,你这样就很好,最近似乎大有变化呢。”
说话间,玄亦真温凉掌心不紧不慢的游离,像是把玩软玉,视若珍宝,兴致浓烈。
尹星只是看一眼,便无法拒绝这样直白渴望的玄亦真,心想原来她也喜欢大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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