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夜风吹拂悬浮飞升的上千盏花灯,宛若繁星点缀其间,许多人仰头观望盛景,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可玄亦真却只觉得嘈杂,尤其讨厌散发夹杂苦涩燃烧气味的淡雾,仿若无数狰狞鬼魅,正张牙舞爪的伺机而动。
玄亦真沉寂的垂着眸视若无睹,呼吸却有意渐渐压低,甚至停止呼吸,因为仿佛有千万根细针随着气息钻入肺腑疼痛难忍。
无形间,玄亦真濒临窒息的边缘,却闻到熟悉馥郁泛甜的淡香,方才贪婪的徐徐缓和呼吸。
这是玄亦真用荔枝壳檀香等物给尹星亲手制的熏香,她的日常起居之地都会设置,因而她的身上也会沾染些许味道。
此刻玄亦真才发现尹星不断放大的心跳声充斥自己耳间,渐渐遮掩周遭尖锐的仿佛要刺破自己耳朵的声音。
“嗯,本宫记得,但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你这般投怀送抱,难道不怕遭人取笑么?”玄亦真放松僵硬肢体卸去力道,缓缓依偎绵软温热的身段,兀自低垂修长细直玉颈,额旁枕在她纤瘦颈窝试图汲取温暖,虚弱般呢喃道。
不过话虽如此,玄亦真的手臂却没有松开的迹象,反而抱的更加紧密,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抵御那无尽的痛楚折磨。
“没关系,反正大家都不认识我,随他们笑话吧。”尹星听到恢复如常的清润温和话语声,心间如释重负,抬手拥住依偎自己的玄亦真,她此刻像只疲倦不堪的清傲仙鹤,心间微软。
尹星视线落在玄亦真那因沾染细汗而稠密的长睫,如同沾染晶莹露珠,清冷又怜人,忙拿绣帕安静给她拭去细汗,从面颊眉梢到侧颈墨发,只觉指腹所触异常冰冷。
这种时节并不容易出汗,更别提还是冷汗,通常人只有在极度的惊恐才会如此的吧。
但玄亦真却又没有更多的异常表现,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哭泣,如此安静。
可太过正常的神态在不正常的状况,反而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扭曲。
玄亦真由着尹星温热指腹抚过眼角面颊,像是羽毛般的轻柔,美目仰看向她那清亮明眸,其间倒映自己毫无破绽的面容神态,才仿佛无事发生的缓声道:“你方才如何同那位周二公子言谈?”
尹星回神,目光打量一切归于安宁平静的玄亦真,仿佛先前的雷霆暴雨,须臾间消散一空,心神恍惚的交待大致经过,仍旧觉的太不真切。
因为玄亦真那满是森森冷雾的眼眸,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想到玄亦真那般避讳生病字眼,尹星猜想她可能并不希望自己知道更多。
因而尹星没有再提及先前的异常,很是配合的说起周二公子的事,念叨:“可惜那些公子哥太仗势欺人,所以受欺负的店小二不敢招惹他们。”
“这很正常,寻常人招惹不起权贵子弟,只是那店小二懦弱辜负你的好意,不觉生气吗?”玄亦真视线不太确定的游离在搂住自己的尹星面颊,缓缓出声。
“最初是有一点生气,不过亦真说得对,店小二只是一个寻常讨生活的百姓,他惹不起周二公子,我反而可能会好心办坏事。”尹星方才光顾要让那群公子哥赔礼道歉,反倒忘记店小二容易因此遭受报复而失去工作。
玄亦真沉静的看着尹星,温凉指腹停在她面颊触碰,描绘神态,仿若盲人,柔和出声:“你完全不必自责,方才如果你没有亮出腰牌势必就要受辱,店小二可不会替你打抱不平,按理他欠你一个恩情,实在忘恩负义。”
尹星感受玄亦真指腹的惊人凉意,抬手握住她的手,并未迟疑的放在自己外袍细绒里间捂着,坦然的应:“没关系,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并不需要他的报恩。”
“这样么。”玄亦真掌心隔着衣物感受到温热与绵软,其间隐隐能触碰心跳,并不明白尹星的话语和她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不过让亦真一个人等我,实在对不起。”尹星想起先前玄亦真诡异的情况,心间满是愧疚。
玄亦真耳畔听着尹星的心跳,指腹游离,幽静漆目凝视着她白净清秀面颊上的愧疚神态,更是温柔的应:“没关系,不过如果你再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舍弃本宫,那就把你的心挖出来吃掉吧。”
说话间,玄亦真温凉掌心探入衣襟,仿佛许诺一般的正经。
这冷不防的温凉指腹触及滚烫肌肤,就像利刃,尹星下意识心口一惊,血脉凝滞,竟然完全不曾怀疑她的话语。
或许当初玄亦真曾说想吃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也不全是虚假,只是那时尹星迟钝没有察觉罢了。
心跳砰砰的响,尹星眼眸都不曾眨动,思绪缓和,将欲出声时,却又见玄亦真神态细微变化,她那细长挺翘的睫羽上扬,美目轻眨间显露和煦浅笑,如沐春风,光彩照人,温婉道:“这么胆小,方才只是捉弄你而已呢。”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玄亦真更擅长在一颦一笑之间摄人心魂,如山精鬼魅,尹星如是想着。
尹星眨巴圆眸见玄亦真从自己衣袍里缓缓收回玉手,还不忘替自己整理衣袍,细心又温柔,仿佛先前说要吃掉自己心脏只是一句戏语。
随即玄亦真稍稍拉开亲昵依偎姿态,抬手轻理裙裳褶皱,仪态端庄而优雅,好似簌簌招展羽翅的仙鹤,蓦然间恢复清傲矜持,光风霁月。
“今夜你难得出来看热闹,可要去放燃灯祈福?”
“不了,还是早些回园休息吧。”
其实尹星更想跟玄亦真一块放燃灯祈愿,但是玄亦真她说不信,那好像没有这个必要。
玄亦真有些意外尹星的兴致怏怏,思量出声:“莫非没有钱?”
尹星摇头,随从玄亦真起身,抬手牵着她,离开席桌解释道:“还有些钱,不过我想攒着等以后亦真有想要玩的再花掉吧。”
虽然可能玄亦真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毕竟她的喜好太过与众不同。
现在尹星想起婚宴上的万俟皇后,心间很是担心玄亦真以后会像她母亲那般神情木然,宛若一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两人漫步从悬廊而下,周遭人群中不少被惊艳的侧目观望,玄亦真视而不见的专注望着尹星,配合的应:“好,那你努力攒钱。”
语落,玄亦真余光回看那方观台,满是阴沉,不动声色的幽幽收回目光。
“嗯。”尹星收敛心神应声,并没有注意到玄亦真方才眼眸一瞬翻涌的杀意。
不多时,尹星同玄亦真回到马车,掌心给她递着手炉暖手。
玄亦真端坐其间,玉手捧住手炉,见着尹星忙活的去拿薄毯搭在自己身侧,仿佛觉得自己冷的不行。
尹星迎上玄亦真静谧的探究目光,心间一紧,动作微顿,谨慎唤:“怎么?”
现在尹星多少明白玄亦真情绪善变的可怕,暗想难道自己又做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
玄亦真摇头,玉面尽显柔美文静,葱白指腹搭在手炉花纹,轻柔缓声应:“没什么,只是想到这么早回去,你今夜都没怎么玩乐,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玄亦真不懂温柔善良,但对尹星而言似乎很是受用。
“没事,我其实就是想带亦真一块看看热闹。”尹星暗自松了口气解释,生怕玄亦真自责而情绪低郁,生出别的变故。
先前没想到玄亦真会这么不适应,她甚至是因为自己离开而仿佛情绪骤变。
尹星觉得自己以后可能都不敢再带玄亦真出来玩,以免刺激她的心绪。
“其实你若喜欢热闹的话,以后也可以常出来逛夜市庙会之类。”玄亦真幽幽望着尹星,一幅温柔体贴模样,柔声道。
“……”尹星听的沉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实在分不清玄亦真话语虚实。
毕竟玄亦真很擅长隐密心神,否则尹星也不至于现在才知她的病情颇为严重。
尹星想起先前玄亦真那般反应,到底还是婉拒她的好意,郑重的出声:“我还是更喜欢跟亦真待在一块。”
如果能让玄亦真少受些影响,尹星会尽量配合她。
玄亦真没有言语,沉静望着尹星,半晌才探手稍稍撩开薄毯,轻罩住她,双手将其揽入怀,低声道:“好吧。”
车马行驶在坊市之间,依稀可听到外面热闹喧哗的人声,尹星却已经没有来时的新奇雀跃,满心满眼的看着玄亦真面容,试图发现些端倪。
“亦真,我先前不该留你一个人的,对不起。”尹星现在觉得玄亦真喜静,或许不是没有原因。
“没关系。”玄亦真柔声细语的应,葱白指腹解着尹星缠绕腕间的一截红绫丝带,将自己的手腕一并交缠捆绑,细致又认真。
尹星看着玄亦真这般平和模样,却只觉她只是在克制隐忍,忽地意识手腕间的动作,垂眸看到玄亦真同自己缠绕的手,才发现她对她自己下手更狠。
那修长手臂的冷白肌肤经脉因捆绑而暴起,可见力道有多重。
见此,尹星掌心忙搭在她手背,迟疑道:“亦真,我替你绑吧?”
如果任由玄亦真动作,她的手必定不止是红印那么简单。
原本沉浸的玄亦真缓缓抬眸看向尹星,并没有多少犹豫,稍稍松开指腹将红绫丝带交给她,柔声道:“好吧,不过你要绑紧一些,否则会容易松开。”
尹星点头,却并没有照做,指腹握着红绫丝带,不安的靠近轻吻温凉的薄唇,视线近距离的落在玄亦真笼罩雾霭的美目,才发觉她此刻瞧着微微涣散失神,像孩童般茫然,惹人心疼怜惜。
不过很快当尹星被钳制后颈,呼吸被极尽掠夺时,脑袋里就没有这种念想。
玄亦真稍稍给予尹星换息的机会,薄唇依旧贴着她,温柔道:“我们换一种新的亲昵方式吧。”
语罢,尹星来不及回应,却又被再次吻住唇,呼吸发烫,心神恍惚。
待车马行驶过国都街道拐角,逐渐背离熙熙攘攘人群,此刻同样背离人群的巷道内里,江云被柳慈逼的退在墙壁,向来英气又狡猾的眉眼,此刻只有些许绯色,好声好气的哄道:“阿慈别生气,我这不都向你解释清楚了嘛。”
语落,江云的唇被咬出鲜血,却又被默不作声的柳慈悉数吞咽,寂静处,只有暧昧水声。
“当初是你先招惹我,如果你负我,我就跟你殉情。”呼吸间,柳慈手臂紧紧缠绕江云相拥,眼露狠戾的又咬了一口,才觉解气。
“嘶!”江云疼的倒抽气,抬手一抹侧颈,果然已经见血,看来气的太狠。
激将法,对于柳慈还是少用为妙。
江云垂眼看着文静又乖戾的柳慈,视线落在她那嫣红的唇,心猿意马的掌心摸向她,嬉笑又认真道:“我不会,但这事你初次答应同我亲热就说过,现在我都能倒背如流。”
柳慈没有避讳江云的爱抚动作,常年待在验尸房而苍白的面颊,渐渐泛着红艳,话语断断续续的唤:“你现在想要吗?”
“好啊,不如去你家吧。”说罢,江云抬手抱起柳慈,脚步矫健动作,并不想旁人窥见亲热。
夜幕深深,别院内里纱帐垂落,其间凌乱的红绫丝带垂落在冷白肌肤,竟然生出别样的媚。
尹星本以为顺着玄亦真亲近能让她欢心,谁想她竟然想要这种新玩法,一时进退两难。
玄亦真抬手拨弄红绫丝带,牵引尹星给自己系绳,认真教导,力道渐重时,呼吸微沉,出声:“现在你来握紧它,好吗?”
尹星迟疑的点头,视线落在陷进冷白肌肤的红绫丝带,像是从血肉里滋生的藤蔓,美艳又危险,担忧的询问:“可是这样不会疼吗?”
“疼痛,有时也不是坏事,对于本宫而言它会使人清醒,比熏香更有效果。”玄亦真低垂头颅贴近尹星,薄唇落在她的面颊,似游蛇禁不住甜香的诱惑而品尝禁果。
对于玄亦真而言,最有效的只有尹星,所以才同她新奇尝试而已。
“亦真,这样你会开心?”尹星接受着裹挟玄亦真清幽冷香的吻,还是不安的问。
玄亦真沉迷其中的玉白脸颊映出薄红,掌心同尹星相扣,宛如许诺般应:“嗯,所以你一定要握紧牵引的绫带,永远都不要再松开本宫,否则会很危险。”
意识的沉沦,一旦彻底同身体分离,将会万劫不复。
“我不会的!”尹星听的只觉危险重重,根本不敢去细想玄亦真说的危险。
玄亦真没有言语的轻笑,温婉柔媚,倾身同尹星亲吻,眸间深处却带着凉薄冷漠,如果依旧终究要万劫不复,那就带她一块离开地狱般的人间吧。
毕竟尹星那时也曾说过如果自己有危险,她将竭尽全力的帮助自己,玄亦真不能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
屋外寒风料峭,纱帐内里却灼人难耐,尹星第一次没被遮住眼直视乌发紊乱贴在薄红肌肤的玄亦真,喉间干涩,她像是熊熊燃烧的冰,又像是冷冽寂灭的火,绚烂而颓靡,危险又诱人,完全不同于她平日里的任何一面。
明明尹星的本意是想要帮助玄亦真,可现在却觉得像是一同堕入危险的沼泽,事态渐渐不可控。
深夜里,纱帐的浪涌并未消停,国都灯会的热闹至天光大亮,坊市间才稍微安定。
时日变化,冬春之际,雨水交加,湿寒更甚,天色朦胧间,污水沟渠里漂浮出成群的尸骨,引来清理人手的惊呼!
春雨绵绵,使得风中都透着霉气,大理寺堂内官员们如往常繁忙。
午后,江云撑着伞同柳慈进入验尸房,抬手将滴落水珠的伞放置一旁,视线看向新运进来的尸体,探究出声:“这伙国都的纨绔公子哥从来不干人事,周云廷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仗着工部尚书的爹到处捞钱,拉帮成派。手段狠毒,简直死得其所。”
柳慈反应平平的掀开丧布,徐徐出声:“周云廷等人自上元节夜失踪,等再发现他们就是今早在污水沟渠。”
“不过天气这么冷,他们身体怎么烂的这样快?”江云视线落在裸露的累累白骨肢体疑惑道。
“这不是腐烂,更像是被凶手施行凌迟刑罚,尤其是周云廷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完好血肉,连手脚骨头都像是被重物碾碎,折磨致死。”柳慈展示一截被拼凑的手臂断裂骨节。
江云很是配合的凑近观看柳慈的成果,谄媚道:“拼的不错,不过这么残忍的伤,看来是周云廷平日里作恶多端,所以招惹仇家报复。”
不过国都之内没多少人能这么无声无息处置周云廷。
王公大臣的贵族公子,多是喜欢前呼后拥的阵仗,除非是凶手武功高强,而且看死者的狐朋数目,还得是一群人才行。
柳慈没有应答,抬手覆盖丧布,自顾去记录尸检文书,抬手研墨水时,动作停顿,出声:“骨伤也许是石碾之类的重物反复碾压,而且周云廷的伤比其他人要多数倍,凶手性子残暴危险,你要查吗?”
江云听出关切话意,面上笑容灿烂,单手抱剑走近落座,抬手泡着茶水给柳慈倒一杯,出声:“我才不想给周云廷这种卑鄙小人忙活,更别提他爹工部尚书老奸巨猾的贪官,这事到底是个人仇恨,还是权钱交易纠纷,恐怕说不清。”
上回信阳郡主的案件判决,对于江云的打击实在太深。
现在江云更是不愿意牵扯权贵之间的厮杀搏斗,只想查些寻常百姓的案件为民除害伸张正义。
柳慈心里知道江云的愁闷不忿,想安慰却又不知如何言语,沉默的接过茶盏喝了小口,知道这是她近来很爱喝的茶,出声:“我不爱喝茶,你自己留着喝吧。”
对于茶,柳慈不懂,但是这种茶叶的价钱,因着听江云念叨有所耳闻。
“没事,要是没茶,尹星肯定很乐意再送一些。”江云毫不客气的出声,探头去喝柳慈的茶水。
“那尹星的性子很好,你别捉弄欺负太狠。”柳慈垂眸望着江云的动作,配合的喂她茶水,清秀文静的眸间浮现点点笑意,视线看着她颈侧的齿痕结痂,暗叹这伤好像是咬的有点狠。
江云意外的看着从不同人往来言语的柳慈,她竟然会夸人,突然觉得自己喝的不是茶而是醋,酸溜溜的试探唤:“哎,阿念你是不是喜新厌旧看上那漂亮的小白脸?”
虽然江云不得不承认尹星那小姑娘长的确实唇红齿白,肌肤嫩的能掐出水,更别提一双小狗眼眸,连江云都有时想捏捏她挑逗欺负,但是朋友妻不可欺啊!
而当江云生起磨刀霍霍的心思时,此刻坐在总库整理新送入案卷的尹星,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偏头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帘,近来确实冷的很。
本来以为上元节见晴的天,一入春就急转直下,雨水淅淅沥沥,冷的像刺骨的银针。
尹星捧着茶盏浅饮,鼻间呼出阵阵冷雾,想起玄亦真曾提及不喜欢下雨。
近来,玄亦真甚至常留在她原本的主屋过夜,尹星想去陪她也被拒绝,心间更是担忧。
奈何,尹星不是大夫,而且玄亦真常年用药,想来身旁并不缺少宫廷御医。
说来,玄亦真的身子大部分时候基本跟常人无异,并不不像外伤导致的缘故。
除却癸水来时,玄亦真基本从不提及伤痛,尹星想半天只依稀记得她说过头疾相关的只言片语。
尹星不禁感叹,玄亦真对自己简直瞒的密不透风。
看来对于玄亦真得更加仔细上心,尹星抬手撑着下颌,有点犯难。
因为玄亦真的聪慧远在自己之上,她若不愿意,自己恐怕很难探查到隐密。
屋外雨声滴滴答答间,忽地脚步声渐而清晰,江云身形轻巧的翻窗进入内里,尹星收敛心神,疑惑道:“有事?”
自从上元节,江云就仿佛销声匿迹般的没有露过面,尹星都怀疑大理寺没有她这么一个人。
江云挑眉,严肃的审视,警告道:“你跟柳慈以后有多远离多远,否则没你好果子。”
“啊?”尹星满眼茫然的看着江云,完全不懂缘由。
“你啊什么啊,这时候应该嗯才对!”江云没好气看着呆头呆脑的尹星,严重怀疑她这种情商怎么入章华公主的眼。
尹星不明所以的配合应:“嗯,可以了吗?”
见此,江云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太多虑。
从一旁落座的江云,抬手拨弄衣物水珠,视线落在案桌的案卷,出声:“最近有什么引起群情激奋的案件吗?”
尹星摇头,圆眸眨巴看着江云一幅变化自如的模样,很是诚挚出声:“你们国都人的情绪都这么善变吗?”
原本想装作无事发生的江云,面上露出一个尴尬的嚣张笑容,抬手把长剑搭在案桌,挑眉道:“怎么,你难道不知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吗?”
“好吧。”尹星在江云不好惹的表情和她的佩剑之间游离,只得打消进一步的问询。
看来可能是那位柳姑娘没能跟江云和好如初,所以她才这么古怪吧。
如果自己跟玄亦真这般长久不往来,尹星也会丧气的胡思乱想。
待尹星给江云沏茶落座,探手取出好几份案卷递给她,出声:“这是新呈上来的各州案卷,你自己看吧。”
江云单手端着茶盏,一手打开案卷翻阅,稀松平常的出声:“哎,情绪上头杀人的案件真是每年都屡见不鲜,两女子当街不合动手也不是没可能呢。”
这平平无奇的话落到尹星耳间莫名有些惊悚,只觉得江云仿佛意有所指,视线看着她神色变化,又觉太过寻常。
“江捕快,你跟柳姑娘目前还好吗?”
“放心,我跟她好得很!”
说话间,江云望着尹星满是警告意味。
尹星却觉得江云仿佛在欲盖弥彰,没敢多问的应:“行吧。”
江云合上案卷,又去翻另外一份案卷,话锋一转,闲聊道:“你跟你的那位公主妻子上元节过的如何?”
“还好,我们有去逛灯市,还吃了两碗汤圆,又看到龙灯。”尹星没提玄亦真的隐私,心间却仍旧担忧不可控。
“停,你也不用这么详说,我就是客气问问。”江云本来没察觉尹星的异常,直至抬眸看见她面上没有往日笑盈盈的憨笑,还以为自己说话太直接有些伤人,忙解释,“其实我不是嫌你烦的意思。”
毕竟柳慈才叮嘱江云不要欺负小姑娘。
尹星收敛心神的沉闷应:“我知道,只是因为不明白对方的心思,所以才烦恼。”
江云一听,分外感同身受,顿时合上案卷,深深叹道:“谁说不是呢。”
小时候柳慈就不怎么爱说话,现在江云越发搞不懂她的沉默寡言。
“我想要了解她,但是又怕不小心惹她生气难过,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你说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去了解一个人的心思。”
“难,尤其你的那位公主妻子,过去数年里皇室权贵里都很少有人见过她,可以说是皇室最为神秘的人物。”
尹星一听,更是发愁,询问:“那大家都不好奇其中的原因吗?”
江云见尹星好像都没听过各种离谱的皇家传闻,担心污染她的耳朵,谨慎道:“怎么可能没有,国都流言五花八门,不过最多的传言是万俟皇后生育章华公主时患病,所以连带万俟皇后的身体也很差,过去好些年不曾出席宫宴。”
按理皇室成员的流言,通常都不会平白无故的流传出宫廷,但是万俟皇后和章华公主的特别,注定会有许多人关注她们。
尹星听到提及万俟皇后,想起婚宴时的模样,思量道:“我在婚宴就觉得万俟皇后看起来魂不附体的样子,不知是什么重病。”
“这事是皇室的秘密,谁都不知道缘由,不过我小的时候倒是无意间听说一种离奇的流言跟你形容的相似,传闻万俟皇后中邪,所以魂魄离体,不过这种流言对于皇后而言是大不敬,所以很快消散,渐而变成染病。”
“这世上怎么可能真有邪祟?”
尹星有点怀疑江云在逗自己玩呢。
江云惬意的吹着茶水饮用,讳莫如深的出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还年轻,这世上多的是邪门的事,但如果万俟皇后中邪,那谁会是下咒的人呢?”
这般反应看的尹星有点犯怵,迟疑摇头应:“我不知,你知道?”
“当年我不过刚学会爬墙的年岁,哪能知道宫闱之内的事,但是曾经见过一回万俟皇后出巡,那可是个威风凛凛的厉害人物,朝中的女子官职包括捕快等都是她一手批设,万俟世家权势极盛,更有传闻皇室玄氏要易主。”江云回忆当年模糊的记忆,心间仍旧觉得万俟皇后必定是个极其懂得操控权术的女人。
谁想一场大病,万俟皇后就没再出宫,更不曾同皇帝协理朝政,真是唏嘘不已。
这其中的复杂不是江云能够涉入探查,因而也不想让尹星无知冒险,转而出声:“我觉得你要真想了解章华公主,不如直接询问。”
尹星满脑袋还沉浸在江云描述的万俟皇后,慢半拍的回应:“可她不肯说。”
“那就没辙,你只能好吃好喝供着你的公主妻子,否则她一发怒你可能会小命不保。”
“好吧,你打算怎么办呢?”
江云看着尹星这么发愁,忽然觉得自己的事都不算事,眉开眼笑道:“相比之下,我的事比较简单。”
尹星沉默,突然觉得人与人之间永远不能感同身受,抬手捧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喝,暗想玄亦真的事要保密,看来还是得自己去想办法。
暮色时分,已经有些昏暗,尹星乘坐马车从大理寺回到别院。
因着雨水泥泞,天色视野昏暗,所以马车行驶的并不快。
本以为今夜回来有些晚,玄亦真可能回主屋过夜,没想她却出现在屋院,许是因着漆木窗户紧闭,鼻间嗅到更为浓郁的清幽熏香,视线落在主座的清贵身影,周身笼罩缥缈淡雾,令人恍惚。
说起来,玄亦真的心,或许就像眼前的景象,难以琢磨的清冷疏离,却又总是会尽可能陪同自己用膳,温婉体贴。
待侍女们入内奉上膳食茶水,无声退离,尹星回神,迈步走近落座,开心的唤:“亦真等很久了吧,今日有调养的好些吗?”
“嗯,先净手用膳吧。”玄亦真望着尹星鼻头冻的泛红,有些可爱,指腹难耐的摩挲。
“好。”尹星抬手浸在水盆,分外温暖,心知是玄亦真体贴周到。
待尹星拿起帕巾擦拭双手,小口饮着茶水,目光直直望着玄亦真,视线落在她端起茶盏的手,因着宽袖滑落露出似玉般的长臂,其间隐隐可见隐晦交缠的粉嫩红印,不断蔓延深处,引人遐想。
这一看尹星立即红脸没去偷窥,执筷安静的用饭,心里对于现在两人的关系更加有着说不出的羞意。
“今日在大理寺忙吗?”
“我不用像捕快去探查走访案情,所以还好。”
尹星怕自己回的太生硬木讷,转而又问:“亦真,今日在做些什么?”
玄亦真手执玉箸慢条斯理的进食,神态平和的应:“大多在处理折书,午后在药浴等调理,先前不久命侍女准备膳食等你。”
话语轻巧,却温润如玉,说的尹星心间甜丝丝,嘴角禁不住上扬。
其实玄亦真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美丽温婉的完美妻子,才不像江云说的那般可怕凶悍。
最多就是在床榻上有些不太一样的喜好,尹星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探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这样和和美美过日子多好呀。
“你这般看着本宫就能吃饱吗?”玄亦真抬眸望着弯眉憨笑的尹星,眼眸黑亮干净,又带着烛火映衬的灵动光亮,让很想欺负她。
“嗯!”尹星毫不迟疑的点头,秀色可餐好像可以的呀。
可尹星却没有发现话语里的暧昧,只见玄亦真缓缓放下玉箸,清冷美目透着*炽烈沉静的凝视而来,话语轻柔道:“那今夜你来吃本宫。”
尹星顿时红透面颊的睁大圆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玄亦真的神态那般郑重,眉目舒展,清明澄净,仿佛在商量明日给自己添什么衣裳般贤淑。
这让尹星根本不知怎么拒绝,只得避讳目光的颔首,而后埋头扒拉米饭,心想以后再也不能直视吃这个字!
屋外雨水依旧不曾停歇,滴滴答答至深夜,烛火朦胧处,尹星拘谨的盘坐榻旁,仿佛新婚般紧张忐忑。
不多时,玄亦真沐浴更衣入内里,裙摆微晃间,高挑身形落座榻旁,周身清幽冷香中夹杂温热的水息,违和又迥异的感受。
尹星红着脸探身去放纱帐,熟练中透着一点生疏,视野渐昏暗时,更增添莫名旖旎气氛。
明明两人什么都没做,连视线都有意避讳,尹星却面红耳赤的心跳如雷。
待尹星将低垂的视线从玄亦真盘旋身后的柔软乌发,缓缓移动的迎上她那如漆点缀的美目,心神恍惚。
见此,玄亦真莞尔一笑的稍稍偏头,任由几缕乌发从她耳旁垂落,仿佛墨线勾勒般精细,无声垂落缓慢滑进宽松的衣领,隐隐露出起伏,可偏生她的美目清幽,神态温和,却仍旧自有一番难以言喻的媚。
尹星下意识的呼吸停滞,暗想玄亦真她好像越来越会勾起自己的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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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春雨细密如针,淅淅沥沥的敲打屋瓦窗台,夜幕深深,更添湿寒。
不断落下的雨声悄然遮掩内里缠绵的窸窣动静。
尹星仰头浅吻温凉薄唇,试图给予暖意,却被不断加深,直到呼吸微急的退离,面颊泛着烫意,明眸水润的落向眼前青衣薄裳乌发垂落的玄亦真,她此刻的淡然神情就像慈悲悯人的菩萨,正在给予自己无尽的恩赐。
“今夜不能用过长的绫带,否则待会不方便。”
“好。”
这说话的清润嗓音里只有一点点的低哑,却让尹星止不住热血翻涌,视线落在玄亦真捧住鲜艳红绫的玉手,蜿蜒而上,只见她衣带松垮,薄裳半敞,流露出瓷白玉像般的玲珑身段,半遮半掩间,饱满处,变化微妙,格外勾人心魂。
玄亦真将绫带放置尹星掌心,指腹在她掌纹摩挲,沉静美目透着期待的迎上她灼灼目光,徐徐道:“通常唇舌的柔软试探应该会更容易接受,先试试吧。”
尹星顺从的点头,根本无法聚精会神的去细究玄亦真言语,她的脸,她的声音,她的身体,她的一切都充满无法形容的诱。
将掌中握着红绫丝带缠绕两人腕间,随着力道渐重,玄亦真的呼吸渐渐有些变化。
这似乎是亲吻与拥抱都不能带给玄亦真的愉悦感受。
虽然尹星仍旧舍不得用力系结,但为了让玄亦真开心和安全,还是尽量配合她。
毕竟让玄亦真她自己来的话,通常力道会更重,而且花样也更危险,相较于四肢,躯体脖颈的缠绕往往会更致命。
“星儿,过来些,好么?”玄亦真玉身向后依靠软枕,而纤长指腹早已勾住尹星后颈,动作不容质疑,话语却极尽柔软怜人。
“好。”尹星伏身倾斜靠近眼前玄亦真,同她肌肤相贴唇齿相依,视线落在她笼罩薄雾的漆目,隐隐约约透着微光,像是晨雾里摇曳的孤灯,又像是山岭里漂浮的幽火,神秘又引人注目。
或许玄亦真是一团无法控制的火,温和良善这些都是她铺设的一层又一层精美易碎的琉璃。
因而尹星知道自己不能半途而废,否则玄亦真不仅灼烧自己,还会毁灭她自身。
火焰,本身就具有毁灭一切的危险。
纱帐之内,渐渐热意翻涌,屋外雨声仿佛不复存在,纤长指腹摩挲进尹星柔顺绵软发间,带来窸窣动静。
玄亦真控制指腹力道,尽量不去伤尹星,却无法控制身体阵阵痉挛的颤,只得紧紧握住与她交绑的另一只手,仿佛只有如此,才不至于沉溺不可言喻的欲海,窒息而亡。
满头乌发紊乱的贴在玄亦真玉白脸颈身前,无数细密薄汗从清冷玉面滑落纤长颈侧,黑与白的凌乱,让此刻的玄亦真看起来更像是被水草缠绕的溺水之人,不得挣扎。
待修长玉足痉挛般蜷缩,足弓绷紧弧度,薄唇抿成细线,呼吸停滞,玄亦真双目涣散空灵,隐约觉得自己飘荡空中,摇摇欲坠的失重感,如同无声绫带扼住自己脖颈,将要拖拽自己沉入无边地狱。
玄亦真下意识拉紧交握的手,不愿留下尹星。
可因此玄亦真得以缓慢回神,视线从纱帐落在俯首的尹星柔软发顶,一瞬都不曾移开,才发觉自己如同夜烛般悄然融化她的舌尖,鼻息幽长吐露,困难的获得些许鲜活气息。
那处是诞生子嗣的地方,而现下玄亦真看着跪伏乖顺的尹星,指腹难耐摩挲她绵软发间,蓦然生起想用自己血肉来滋养她的念想。
从前玄亦真不懂血缘,可现在忽然有些遗憾可惜,如果能同尹星像并蒂莲般血肉交缠的共存,那该多好。
思绪,随着潮浪一阵阵席卷而分散,玄亦真落在她发间的掌心力道,不知觉加重。
直至忽地响起的咳嗽声才召回玄亦真的目光,视线望着尹星狼狈呼吸的面色,流转在她过于湿润的唇,歉意道:“抱歉。”
尹星红着脸看向玄亦真玉面薄红的绯色景象,摇头支支吾吾的应:“没事。”
好险,刚才差点就没气了!
“那再来一次吧。”玄亦真稍稍手臂拉近身段,掌心用绣帕体贴的给尹星擦拭鼻尖的水润,眼眸微暗,满是温柔的诱道。
“好。”尹星不太好意思接受玄亦真此刻的注视,总觉自己现在做的事,有点像在亵渎光洁的菩萨。
但是玄亦真似乎很有兴致,尹星便要继续伏身,可随之的动作却被阻止。
玄亦真望着尹星黑亮纯粹的眼眸,心神恍惚的翻身,居高临下的俯瞰她茫然不惑的神态,轻轻的压下身段,柔声哄道:“你那样会很累,所以换种姿势吧。”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总能一次又一次的突破自己的想象,视线迎上她沉敛幽暗的眼眸,竟然读出几分跃跃欲试的雀跃,不免失神。
屋外的雨声恢复噪杂不停,纱帐内直起的清丽妩媚体态,如同在风雨间摇曳的柳枝,柔弱却又富有韧劲的研磨,玄亦真玉白肌肤渐渐染上薄红,绽放别样生机。
玄亦真仰着修长玉颈,闭着眼眸沉浸其中,呼吸紊乱,不禁恍惚的想起,本意是要给尹星做示范,好让她步步浅尝的沉溺沦陷。
可现下玄亦真却发现自己像是食髓知味般泥足深陷。
情ai竟然是这般不可控的存在,实在是危险呢,看来很合适带尹星一块沉沦其中。
长夜漫漫,当淅淅沥沥的晶莹雨珠喷洒滑落染湿干净的清亮眼眸,尹星就像泪眼婆娑般楚楚可怜,玄亦真垂眸禁不住泛颤轻喘,只觉自己晕眩般的跌入她的眼眸,想同她抵死纠缠,不死不休。
雨夜蒙蒙,这场缠绵月余的春雨不知觉消停时,国都的日头渐而晴朗,温暖许多。
早间,墙角枝头展露新绿嫩叶,坊市街道内有施粥长队,粥香甜润,许多人们都在等着贵人赐福。
“二公主真是仁善之人,每月都有救济施粥善举。”
“是啊,这些粥米喝起来比店铺的贵米还要香稠,价钱必定不便宜。”
“所以才说二公主心善啊,这些年施粥一直不曾更改,才远近闻名。”
人群之间,称赞言语不绝,江云张望施粥的侍者们,疑惑道:“真有这么好心?”
语落,柳慈于一旁端来粥碗,平静的兀自浅尝,没有药物,才出声:“嗯,这粥香稠甜润,你要吃些吗?”
江云收回目光,看了看柳慈,很是配合低头喝了口她手中的粥。
“味道确实还行,我先前用过早饭,阿慈你吃吧。”
“好,不过阿云为什么还要查二公主,明明很讨厌牵扯权贵不是吗?”
柳慈不解的继续端起手中粥碗,慢慢的喝着粥,等待回答。
江云看着柳慈一点点喝干净粥,只觉她这人有时透着跟小时候一样的淳朴可爱,调笑道:“我是很讨厌权贵,但是根据消息二公主跟失踪案的易容术势力有关。”
那么多女子的性命,如果除却信阳郡主,还有别的帮凶,自然不能就此放过。
更何况江云觉得这回或许能查到更重要的确凿证据。
柳慈看着江云正义凌然的眉眼,拉住她的手出声:“那你小心些,我总感觉这位二公主不太好对付。”
“放心,我不会冒险。”江云回握住柳慈的手,视线望着那些端粥碗感激的人们,笑意消退。
王朝公主们多是骄纵蛮横,除却章华公主深居简出过于神秘,便只有这位二公主名声算是不错。
可江云觉得柳慈说得对,若是做好事不留名,那自然没有图谋,反之则必定有更大的利益。
那么多女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总该有些蛛丝马迹才对。
哪怕是运送那么多具尸体也不可能毫无动静,更何况是大活人,所以用药的可能性很高。
这位深谙人性的二公主,办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墙上高空暖阳徐徐升起,街道旁车马络绎不绝,大理寺堂内忙碌的官员们却因工部尚书周升泰的来访而显得有些寂静。
“堂堂大理寺竟然这么久都没有查出杀害我儿凶手,难道你们那位江大人是觉得本官好欺负不成?”工部尚书周升泰横眉冷对,愤怒的看着入内的随侍官员,满是沉沉威严。
“周大人请节哀,令公子的死实在蹊跷,那些随从护卫以及好友没有一个活口,而上元节那夜坊市内人山人海,这事并不好查。”随侍官员阮腾奉茶安抚道。
周升泰并未接过茶水,视线看着大理寺堂内院落,直白威胁出声:“天子脚下凶手这般狂妄,全赖大理寺如此无能,本官必定要向陛下参折!”
语落,江正明从外踏入内里,神态漠然的看向周升泰,徐徐道:“周大人若只是来叫嚣闹事,那就撤下茶水。”
“是。”阮腾应声退离,暗自松了口气。
这话却让周升泰更是气恼,视线看向落座的江正明,怒目出声:“江正明你难道不该给个交待!”
“方才随侍官员已经交待清楚,令公子与一干人等的死蹊跷离奇,周大人还不如先想想招惹哪些仇家?”江正明饮着茶水不紧不慢道。
“不可能,哪个仇家都不敢在国都对我儿下如此毒手。”周升泰想到次子落葬时的尸骨,心间惊骇手段之狠,“这阵子周府上下查过许多地方,得知上元节夜一家观台的店小二说有位大理寺官员曾跟我儿有过冲突,你敢说不是在包庇?”
江正明稍稍停顿动作,面露冷笑道:“一个大理寺官员敢杀工部尚书的公子,周升泰你自己信吗?”
话语间,江正明重重放下茶盏,颇有送客意味。
周升泰面色难堪的起身,怒喝道:“好,你给我等着!”
说罢,周升泰拂袖踏步离开堂内,心想不管真假虚实,必须要让那店小二找出那名大理寺官员。
这个江正明仗着皇帝的倚重,对于六部尚书都不放在眼里,这回非得参他一个治下不严!
待脚步声远,阮腾入内,迟疑道:“大人,这位工部尚书恐怕会找您麻烦。”
毕竟六部尚书皆为正二品重臣,大理寺卿只是三品官阶,真要对付起来,多少会是个麻烦。
江正明蹙眉,沉沉出声:“他那个纨绔儿子行事张狂不择手段,早晚都会出事,不过若有大理寺官员牵扯其中,按理负责督察此案的二处该有通报,你去召人来问话。”
“是。”阮腾应声动作,暗想这可是个大纰漏,二处的官员们怕是要挨罚受训。
不过那个传闻跟周二公子不合的大理寺官员若属实,事到如今却不曾坦白,确实嫌疑很大。
江正明对于下属向来赏罚分明,对外从不会任人欺辱,因而才会驳斥周升泰。
但也绝不会允许官员平白闹事,所以这些年从没有大理寺官员质疑江正明。
而此时全然不知自己成为嫌疑命官的尹星,正在总库殷勤的晒书晒太阳。
雨停之后的春日暖阳最是难得。
午后,尹星特意搬着躺椅卧坐窗旁光亮处饮茶看书。
没想,江云身影一跃而起轻快落入内里,尹星默默护住自己的茶盏,安静眨巴圆眸看着她唤:“有事?”
原本正目光张望堂内的江云,冷不防一怔,偏过身看向盖着薄毯躺坐在椅中的尹星,尴尬的摸鼻,揶揄出声:“你可真是悠闲啊,难道不知今日大理寺有热闹看。”
这尹星竟然安静的让人提不出任何防备,某种程度也是不一般啊。
“大理寺的热闹不是处刑就是处罚,我不喜欢。”尹星想着当初那具悬挂的尸体,仍旧有些避讳堂院那块地。
“你倒是很清楚大理寺的热闹,二处官员被罚的不轻,据说是查漏出错。”江云娴熟的倒着茶水饮用闲聊。
尹星看着江云豪饮的动作,掌心捂紧自己的茶盏,暗惊这人喝茶比喝水还快,疑惑的询问:“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江云颔首,含糊的应:“是啊,今日天气不错,所以去外面转转。”
关于调查二公主的事,还是不要让尹星知道的好,毕竟她的那位公主妻子不好惹。
尹星没多问,小口的喝茶,心想难怪她看起来这么渴。
“可惜错过今早工部尚书来大理寺找茬的热闹。”江云把佩剑放在案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工部尚书来大理寺做什么?”尹星随意的答话,视线落在江云黑漆剑鞘绘制的紫兰花,意外的雅趣,有点有点不符合她大大咧咧的性格。
江云没有隐瞒的调侃出声:“看来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工部尚书的公子在上元节夜失踪,前些时日才找到他跟狐朋狗友的尸体。”
语落,一声清脆瓷器声摔落,茶盖骨碌的盘旋滚落地面,其间浮现裂纹缺角。
尹星呆若木鸡的僵持动作,已经没心思去心疼这套玄亦真给自己的白玉茶盏,木讷的问:“工部尚书的哪个公子?”
“二公子周云廷,这人性子卑鄙狠毒,平日替他爹拉拢权钱交易的人物,按理并不是蠢人,那夜也不知发生什么着了道。”
“那杀他的凶手找到了吗?”
江云持剑挑起掉落地面的茶盖,有些可惜这件价值不菲的茶具,将其放置一旁,出声:“如果找到凶手周云廷他爹就不用来大理寺找麻烦,据说还从一个店小二嘴里查到那夜有个大理寺官员跟周云廷闹的不合,这事二处没查办利索,所以才遭罚。”
尹星沉默的避开江云的目光,低头大口的饮茶掩饰心慌,含糊的应:“那个人也不一定就是凶手吧。”
自己当然不可能是凶手,所以千万不能慌!
“是啊,不过周云廷他爹跟大理寺卿不对付,这事可能会被借机发挥,所以有的麻烦。”江云当然并不担心那个人无法处理这种事,所以纯当看个热闹罢了。
“那个周二公子是怎么死的?”尹星见江云没有怀疑自己,才又大着胆子问。
江云随手拿起案桌的茶点塞进嘴里,却差点被甜腻的齁死,忙喝着茶,清嗓道:“周云廷是被人一片片的削下血肉,死的很痛苦很惨。”
这糕点简直掺杂致死量的甜,江云真是佩服尹星的奇怪口味。
尹星一听,有点不敢想象死状,嗫嚅出声:“看来他是跟凶手有仇吧。”
“我也觉得是泄愤的仇杀,而且还有一件更为诡异的事,大理寺搜证官吏,目前没有找到他们的肉。”
大理寺的搜证官吏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可以拿很高的奖赏,所以极为细致严谨。
“肉?”
江云一脸无所谓的饮尽茶水缓解甜腻,随即放下茶盏,眼露狡猾的吓唬应:“是啊,那些公子哥都是肥头大耳的成年男子,按理他们应该会有很多血肉,难道凶手吃人肉?”
语落,尹星很是后悔询问江云细节,面色不太好,连忙摆手道:“你不必说的这么详细,我不想听。”
见此,江云笑的恶劣又肆意,抬手拿起佩剑,没再多聊的告辞,暗想欺负小姑娘确实很有意思!
待江云的脚步声远,尹星仍旧觉得有些犯恶心。
那么多的人肉怎么可能不见,难道凶手真的吃人!
堂外暖阳当空,却无法驱散阴寒,而随着天气转暖,别院里大片花株绿藤渐而恢复去年的蓬勃生机。
许多侍女在花株间浇灌施肥,悬廊之上的玄亦真,神态平和的喂养山乌,视线看着它们在光亮下散发幽蓝光彩的黑亮羽翅,微微失神。
那时尹星的眼睛,美的让玄亦真生出想要亲手挖出保存的念头。
纪女官同辛管事两人从悬廊行进,步履蹒跚,齐齐低声道:“谢主上不杀之恩。”
“万俟世家需要你们的忠诚,以后别再从中多事阻挠,如今内忧外患之际,本宫的耐心很有限。”
“遵令。”
纪女官如果早知那西州侯府公子是女儿身,其实不会暗中阻拦章华公主。
而辛管事见章华公主如今同那尹星成亲,并且已经直接调动万俟世家的所有势力,现下只能遵从命令。
皇帝默许章华公主同尹星成婚留在国都,很显然万俟世家只能共进退,再不能退回世家领地,偏安一隅。
玄亦真并不在意她们的心神,满心遗憾,因为尹星很怕疼,她若是没有眼睛怕是会很不开心。
因而玄亦真只能转移心神,探目望着满园含苞待放的娇艳花株,想着给尹星和自己搭建最美好的寂静地。
如果尹星开心的话,整个国都都可以是玄亦真给她准备的鱼池。
温暖春风抚动一望无际的花枝,沙沙作响似潮浪,久久不曾消停。
天气愈发温暖,斜阳西落,廊道内光亮铺洒满地,大理寺内官员们对于督察二处官员被罚一事,议论纷纷。
江云捧着茶盏,好整以暇的看热闹的听闲话,探究出声:“难道还没查到那个官员真假虚实?”
其中二处的一位官员疼的不敢落座,满头叹道:“那周尚书大人非要店小二一个个审视大理寺官员模样指证,分明就是羞辱,这事不好办。”
“这么说他也不知道那官员具体的姓名官职?”
“是啊,那店小二神色慌张也不知是不是被胁迫,只粗略说起那人带着女子买两碗不要太甜的汤圆,其余都是鸡毛蒜皮的事。”
语落,一声清脆瓷器摔落声响起,茶盖在地面滚落,江云神情陷入思索,心想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官员抬手捡起茶盖,疑惑道:“江捕快,这是怎么?”
江云抬手接过茶盖看到摔出的缝隙缺角,心间恍然,面不改色的应:“没事,有些烫手,茶具该换新。”
说罢,江云没再逗留闲聊,自顾往廊道行进,待一拐角,当即脚步飞快。
早该知道异常,那个尹星对于人际往来一片空白,她怎么会知道工部尚书有几个公子!
暮色时分,尹星正踏步出总库,独自往前堂行进,没想忽地被江云的佩剑拦住,心间一惊!
“你做什么?”
“我倒想问你做什么,那个跟周云廷不合的大理寺官员是不是你?”
这话江云说的声音极小,尹星心虚的点头,忙解释道:“可我没有杀人。”
江云左右观望的四周,踏步带着尹星绕道,爽快出声:“你要有杀人片肉的本领,哪会被我看出端倪,但工部尚书周升泰经历丧子之痛要找人泄愤,可不会信你。”
如果让周升泰知道尹星是那个大理寺官员,她必定会被牵扯工部和大理寺的风波。
虽说尹星背后有章华公主罩着尹星,她不会有性命之忧。
奈何,周升泰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指不定忌恨偷袭下黑手,所以能不暴露就不暴露的好。
他此次盯上大理寺估计也是因为当初的过节,实在是个非常难缠的恶人。
“那位工部尚书无凭无据,真的敢对朝廷官员这么可怕?”尹星看着江云带自己绕到后门问询。
“嗯,周升泰也算是皇帝的宠臣,而且手里有一个店小二人证,如果他一口咬死你有嫌疑,恐怕非得闹的满城风雨,所以你最近干脆躲着些吧。”江云推开后门探头观察巷道,才敢放尹星出门。
尹星看着早就被放出去的小乖,偏头回看江云出声:“不行,我并没有做过,这样过度避嫌反而显得做贼心虚。”
江云看着尹星不知其中危险,无奈应:“那你有什么办法对付周升泰的诘难?”
如果周升泰笃定有大理寺官员,想来早就命人盯着前门守株待兔。
“想不出来,所以这事我要先回去跟章华公主问询办法。”
“行,这事你跟你那位公主妻子好生商量。”
江云突然觉得尹星对章华公主言听计从也是一件坏事。
不过如果上元节那夜尹星被周云廷挑事,章华公主不可能不知情,这事或许还真就有点嫌疑。
当然江云不好同尹星说这些弯弯绕绕猜忌,毕竟这人别的什么都好相处,唯独就是对她的公主妻子有点死心眼。
仿佛这世上谁都可能是坏人,唯独她的那位公主妻子必定是最善良无辜,江云都怀疑尹星被下咒。
可尹星这么一个出身背景,章华公主对她下咒有点没必要,江云看着尹星骑马离开巷道,只能祝她平安。
待天际晚霞湮灭殆尽,夜风有些凉人,尹星骑马回到别院,心里七上八下。
待从廊道踏步踏入屋内,尹星望着坐在矮榻的玄亦真,她正垂眸翻看书卷,娴静淡雅。
“亦真,你知道!今日工部尚书来大理寺说上元节当夜跟他儿子不合的官员有杀人嫌疑的事吗?”尹星坐在一旁净手饮茶试探的问。
对于自己发生在身旁的事,玄亦真一向都很了解。
玄亦真缓缓合上掌中书卷,美目倒映尹星忐忑不安的模样,安抚道:“嗯,不过这事跟你没关系,工部尚书跟大理寺以前就有过节,所以这只是故意挑事。”
“好,不过周云廷在上元节当夜出事,实在有些吓人。”尹星见玄亦真这么说,稍觉安心,却仍旧心怀惊恐。
那么热闹的上元节灯会,竟然藏着一个手段狠戾的凶手,自己或许擦肩而过,谁能不心有余悸呢。
“别怕,你怎么知道周云廷的死?”玄亦真掌心轻搭在尹星手背缓缓交握,不甚在意的问。
尹星又喝了口茶压惊,才应声:“这件事大理寺许多官员都知道,我大概是最后一个,据说周云廷的血肉都被一片片削去,凶手一定是很可怕的坏人。”
语落,尹星察觉掌心力道微紧,偏头看玄亦真,只见她神态如常的出声:“或许吧,你的手握缰绳似乎有些起茧会不舒服吗?”
“还好,最近天气变暖,很适合去踏青,可惜没有抓到凶手。”尹星指腹触碰玄亦真柔滑的手,像温凉的玉。
“这处园里也有许多的花,等你休沐日可以去逛逛。”玄亦真视线隐晦的压下暗色涟漪,仿若无事发生的闲聊。
两人如往常般用膳沐浴,尹星每回都是先出浴房,本就因早起而犯困,再加上得知周云廷的死,心绪不宁,格外困倦。
不知觉间,尹星没有等到玄亦真出浴房,便陷入沉睡。
许是因着江云的那些话语,尹星竟然梦到一个吃着人肉的身影,周遭灯火阑珊,亮的几乎看不见具体模样,只有刺眼的光团。
尹星害怕又不受控制的踏步追上去,却忽地发觉自己耳侧传来湿润冰凉的触感,带着些许的疼痛,像是撕咬!
“啊!”尹星惊得睁开眼,纱帐朦胧,烛火摇曳,自己竟然只是眯了一会。
“怎么?”随即耳畔传来温柔话语声。
尹星偏过头看着躺在身旁的玄亦真,脸颊贴近着她,不愿说出那么吓人的梦,含糊软声道:“没什么,只是梦到有人在咬我。”
语落,玄亦真掌心轻拍单薄身背,像是在照抚稚童,缓声唤:“这么胆小,看来以后不能趁你睡着亲昵。”
闻声,尹星不可置信的看着坦荡如砥的玄亦真,抬手摸向耳侧,隐隐残留痕迹,面热的沉默。
这要是换做别的人,尹星绝对会觉得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可玄亦真不是那种人,所以她应该是不小心的吧,尹星闭着眼自我说服的入睡。
而那轻拍身背的掌心并未停顿,玄亦真眼眸倒映着尹星过于安静的睡容,齿尖微微犯痒,却又只得克制动作,低头贴着她的额旁,贪婪嗅闻她吐露的气息,以此平复无尽的烦躁。
一夜无梦,天光微白,屋院内室里烛火燃尽,尹星迷糊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玄亦真,下意识惊诧,却没有发出声。
想来无论是谁醒来的第一眼迎上幽静沉敛的眼睛都会难以镇定自若。
此刻玄亦真的面颊施着薄薄的脂粉,唇间抹着艳色口脂,乌发高髻,衣着素雅,美丽的挑不出任何瑕疵。
“亦真,你醒的好早啊。”尹星缓慢的起身更衣,心间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
“嗯,昨夜有些睡不着。”玄亦真抬手给尹星系着襟扣,神态如常的应声。
尹星望着玄亦真清丽秀美的面容,看不出半点颓靡困倦,犹豫的关切问:“莫非头疾犯了吗?”
现在关于玄亦真的病,一般情况尹星都不会主动追问。
除非特别的明显,才会忍不住担忧。
玄亦真指腹握着帕巾给尹星擦脸,轻柔覆盖她稠密挺翘的睫羽,缓声道:“没有,可能只是癸水将近的缘故吧。”
尹星闭着眼配合玄亦真的擦拭,耳朵听着她清润好听的声音,仍旧不太放心,念叨:“那亦真可以多休息不用同我这般早起了。”
“每日作息早就习惯,而且睡久会头疼。”
“那喝点安神药会不会好些?”
尹星睁开眼看向放下绣帕的玄亦真,她仿佛不甚在意的牵着自己落座镜前,抬手拿起梳,不急不缓的应:“嗯,早就服用过药。”
说话间,玄亦真指腹轻移动尹星下颌,使得视线移向铜镜。
两人身影投映其间分外亲密,尹星看着玄亦真给自己梳发系发带,她的情绪平和而安宁,却透着沉沉死寂的机械。
难道是安神药的缘故吗?
“你的头发比去年长了不少,要剪去一些吗?”玄亦真指腹拨弄柔软的发询问,眼底暗藏流动的渴望。
“我也想,否则等夏天会更热。”尹星应声,正想说改日寻机会,视线忽地瞥见铜镜里泛着锋利的剪子,一惊!
玄亦真很慢的以指腹挑选长度,利索的剪着乌发,仿佛打理花枝般饶有兴致,喃喃道:“你的头发很软呢。”
尹星不敢动的看着铜镜里的玄亦真,她的神态渐渐有些模糊隐晦,难以分辨。
这种情况,让尹星莫名想起上元节那夜,心间疑惑不知哪里惹得玄亦真如此变故。
“亦真,今日时辰有限,不如改日吧?”
“说的也是。”
语落,尹星松了口气,视线落在自己几缕长发,暗想幸好玄亦真只是挑选几缕裁剪,并没有咔擦一剪,否则怕是要成非主流。
很快尹星起身离开梳妆台前,眼见玄亦真正专注的收着自己的长发,默默抬手把金剪子藏进柜台,才觉安心!
“亦真,这些交给侍女们收拾吧?”
“不行,你的头发是本宫的物件,岂能交由旁人。”
尹星红着脸并没有出声,可是细想又觉得有点怪,自己的头发难道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嘛?!
不过看着玄亦真很是珍惜的收起长发,尹星想起她送给自己那副绣画,或许赠发是很珍贵的体现吧。
待尹星同玄亦真坐在外间用早膳,下意识看向悬挂绣画的位置,忽地动作一顿。
当初的两幅绣画如今只剩一幅黑沉湖底的并蒂莲,尹星转而看着安静用膳的玄亦真,迟疑唤:“亦真,你的另一幅绣图换位置了吗?”
“那幅绣画*已经命侍女烧毁。”
“……”
尹星满是匪夷所思的看着优雅进食的玄亦真,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声,谨慎的询问:“亦真,为什么要让人把自己好不容易完成的绣画烧毁?”
玄亦真迎上尹星清亮灵动的眼眸,其间清晰倒映自己的面容,神态越发温婉,美目含笑的耐心道:“因为本宫跟你都更喜欢这幅绣图,自然另一幅就没有存在的必要,难道有什么问题?”
这似乎不是有没有问题的事,而是有没有这个必要才对吧。
可此刻的尹星一个字都不敢说,眼眸眨巴的艰难应:“没问题,亦真的绣图当然是由亦真处置。”
如果那时自己说喜欢另一幅连理枝绣图,玄亦真也会这么处置她自己喜欢的并蒂莲绣图么。
尹星不太确定,因为玄亦真的心思不同常人,她也有可能会处置不喜欢并蒂莲绣图的自己,突然有些不敢深想危险的话题。
兴许过日子都是要学会对自己的伴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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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这般想着,尹星没有再多问,埋头安静的喝药膳吃鸡蛋,试图忽略怪异感觉,装作无事发生。
不多时,尹星吃饱停筷,掌心端起茶盏浅饮,眼见外面的天还未露白,估摸这会时辰还早,便想着同玄亦真多待一会。
平日里玄亦真进食就有些缓慢,现下玉手握住汤匙仪态得体的尝着羹汤,除却汤匙碰到碗壁发出极其细微声音,基本不会有别的声响,更显静美文雅,赏心悦目。
“怎么?”玄亦真睫羽微动,抬眸迎上尹星清亮干净的眼眸,像一汪泉眼,手中汤匙缓慢搅动羹汤带出阵阵涟漪,幽远静谧。
“没什么,只是觉得亦真好看,所以想多看看。”尹星没想到冷不防被抓包,只得眨巴圆眸诚实应声。
玄亦真淡笑,抬手拿起帕巾擦唇,徐徐道:“你倒是许久没像从前那般直白称赞本宫。”
这话说的尹星不禁面热,心想自己在玄亦真眼里到底是什么花痴形象呀。
不过这也许怪不得旁人,毕竟尹星回想起当初不知玄亦真身份时,自己总是直白赞美她的美貌。
好像,是有点痴女呢!
不过后来尹星心虚自己的念想,不敢随意言语,便渐渐有所收敛。
“今日你也要骑马去大理寺?”玄亦真见尹星红着脸避开自己的目光,有些遗憾,不急不缓问。
“嗯,天气现在变暖许多,亦真有空也要多晒太阳。”尹星见玄亦真没有继续先前话题,暗自松了口气。
语落,尹星放下茶盏,准备离榻出门,视线看着坐在端坐对面的玄亦真,莫名有些不太放心。
从今早醒来玄亦真就有些不太对劲,现下她虽是温婉含笑的安宁模样,却透着跟春日里截然不同的寒凉冷寂,就像一尊被冬日晶莹冰雪封住的玉像,看似清透无瑕却坚硬的屏蔽所有。
尹星想起上元节夜的异常情况,不放心让玄亦真这般独自留在内室,心生迟疑的唤:“亦真,我可以抱抱你吗?”
玄亦真颔首,神情坦然自若的伸展修长手臂,话语带着不解的意味,柔声应:“明明已经做过那般亲密事,你怎么还总是这般不好意思?”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觉得应该尊重亦真的意愿。”尹星起身坐在玄亦真那方,眼眸望着她笼罩雾霭的清冷美目,抬手缓缓拥住她柔软体态,把脑袋贴在她温凉脸颈,闷声道。
一定是因为自己太笨,所以才无法猜透玄亦真的确切心思吧。
如果此刻的玄亦真周身布满坚硬清透的冰层,其实尹星也不知自己这样可不可消融些许寒凉,让她能够正常一些。
无声处,清冷幽香萦绕鼻尖带来些许刺激的冷冽,随即尹星听到玄亦真的掌心轻拍自己身背,安抚的动作,温柔的令人平静。
或许自己永远无法得知玄亦真的心绪,但是她此刻愿意接受自己的靠近,想来还是有点用的吧。
“傻,无论你做什么,本宫都会原谅你。”玄亦真的清润声音轻柔响在耳畔,像温柔拂面的风,却又有着坚不可摧的力量。
“无论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那亦真相比那幅绣图更喜欢我吗?”尹星视线缓慢瞥向那幅并蒂莲绣图喃喃道。
玄亦真手臂揽住怀中的尹星,像是守护自己柔软的心脏,面目柔和,郑重应:“当然,除却背叛,任何事都可以原谅你。”
尹星收回视线望向眼前的玄亦真,她的神态虔诚,心间感动,念叨:“我不会背叛亦真。”
幸好玄亦真还是更喜欢自己呢。
“那你以后就不要这般拘谨,本宫喜欢你像从前那般赤诚直白。”玄亦真低垂修长细直的玉颈,将脸颊更加紧密贴着尹星温热肌肤,仿佛耳鬓厮磨般亲密无间。
“嗯,我会的。”尹星害羞又欣喜时,隐隐感觉到玄亦真正在不断收紧手臂,仿佛要将自己生生按进她的血肉骨骼,有点疼。
但尹星并没有任何挣扎,而是尽可能放松的顺从她,宛若呢喃耳语道:“总觉跟亦真待在一块会获取安静的能量。”
“何为能量?”
“它可以说是精神的意思,这样跟亦真待在一块就能获得活力满满的精神。”
玄亦真望着眼眸清亮的尹星,喉间滚动,若有所思的出声:“如此说来,本宫似乎也从你这里获得某种平和的能量。”
尹星有些意外的眼眸亮着光问:“我有这么厉害吗?”
很少听到玄亦真会说她对自己的感受呢。
“嗯,你很厉害。”
“嘿嘿,我希望以后能够做更多可以帮到亦真的事。”
玄亦真指腹描绘尹星如同月牙般盈盈笑眼,神态微晃,玉白面容露出些许和煦浅笑,宛如消融的冰湖映衬春日璀璨流光,薄唇轻扬,徐徐吻在她的眉眼,珍惜的出声:“好,你可以在夜里为本宫做更多的事。”
话语间,薄唇缓缓移动,温柔又极具侵略,似燎原之火,燃起霞红。
窗外天际,渐渐显露鱼肚白,璀璨朝霞撒落烟火人间,国都坊市间热闹嘈杂。
大理寺总库堂内的尹星,面红耳赤的拧着帕巾擦脸,只觉唇间仍旧烫的厉害。
明明是想跟玄亦真谈心,结果最后变成谈情,差点误了时辰。
美色误人,尹星现在可算是明白其中的缘由。
堂外春光明媚映衬尹星的唇更是娇艳,仿佛沾染无法拭去的嫣色口脂,炽烈柔软。
而大理寺前堂官员们则大多在忐忑,今日早朝工部尚书周升泰是否向皇帝参奏江大人,无疑是最为紧要的头等消息。
不多时,大理寺卿江正明从轿中出来,随侍官员阮腾最先反应的上前观察神色,却并无任何异样。
“你们一个个今日莫非都没有案子忙不成?”江正明扫过众人神色出声。
“……”众官员连忙各自忙碌散去,不敢触霉头。
江正明巡视四周廊道一番,才踏步上阁楼。
随侍官员阮腾入内奉茶,只见江正明正翻看案卷,仿佛早朝无事发生。
江正明接过茶盏点破道:“有事?”
阮腾收敛心神,恭敬应:“大人,那位周大人昨日特意留人在大理寺前门查哨,今日忽地一切风平浪静,下官觉得古怪。”
“今日周升泰告假并没有上朝,这事是有些蹊跷。”江正明垂眸饮着茶,沉眸落在舒展的茶叶,神情难辨。
见此,阮腾犹豫请示问:“那可否要让人去打听周府动静?”
毕竟周升泰性子恶劣,若是露出獠牙,非得让人见血,很少会这般风平浪静的息事宁人。
江正明偏头看向阮腾,目光幽幽的应:“不必,周升泰能在朝中任工部尚书多年,算是皇帝信任的重臣,彼此就算争锋相对也要有个度,再者大理寺从不干涉私人恩怨,你这般有些过于冒进。”
“下官知罪!”阮腾被江正明威严肃穆神色看得心惊。
“既然知罪那就去领罚,官场上行差踏错从来不止落人口实的罪过。”江正明收回目光毫不留情道。
阮腾伏首跪地,领命道:“是。”
待阁内脚步声消停,江正明不紧不慢的饮着茶水,沉沉目光望着窗外春日暖阳,思量周升泰的反常举动,心间觉得背后缘由怕是不寻常。
窗外和煦暖风抚动娇嫩的新绿枝条,其间花苞节节攀升,正是又一年春光灿烂时节。
周府,檐铃轻响惊起数只飞鸟,而门窗紧闭的书房,却显得灰暗死寂。
书房内里陈设着各样玉石古玩,更有一对金制麒麟,正生龙活虎的卧坐在桌前,仿若贪玩稚童。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周升泰,神情阴鸷的看着案前血书,其间是桩桩受贿的银白数目与往来人员,甚至连同更为细节处都一清二楚。
很显然,这是自己儿子死前招供的一份由工部负责的修建事务受贿证词。
满朝文武百官之中能做到这般地步,除却大理寺卿江正明,还能有谁如此凶狠敌对!
周升泰抬手愤怒扫落茶盏,顿时茶具摔的刺耳噪杂,面部因咬牙切齿而青筋暴起怒骂道:“好你个江正明,既然如此狠毒下手,那就走着瞧!”
现下单一个治下不严是无法彻底扳倒江正明让其血债血偿,反而会被牵扯贪赃枉法案件,必须要隐忍。
如果有一件足以令皇帝判决江正明杀身灭族的大罪,才可杀儿大仇得报。
书房寂静处,熏炉淡雾袅袅升起,模糊扭曲周升泰的狰狞面容。
雾气朦胧摇曳,缓慢于暖阳下徐徐消退无形,午后的大理寺总库堂内,茶水潺潺,热雾氤氲。
江云惬意的饮着茶水,稀奇道:“你究竟是怎么让你的那位公主妻子无声无息摆平这件事?”
尹星抿着有些发麻的唇,摇头应:“不知,她只是说这事是工部尚书与大理寺有过节跟我没关系,所以让我不要担心。”
语落,尹星抿了口放凉的茶水,有点心虚江云的目光。
这人看着嘻嘻哈哈放荡不羁,实则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尹星可不想被戏谑。
“看来你的公主妻子对朝堂官员间的恩怨很是了解呢。”江云记得章华公主从来没有推荐官员入朝,不禁有些意外。
但江云抬眸看到自己面前的尹星,忽然想起她似乎是章华公主唯一在朝中有牵连的官员。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但暗地里恐怕就难说。
千年世家,百年王朝,朝堂官员们之间的势力,更是鱼龙混杂,谁是谁的耳目,恐怕皇帝都不一定能清楚。
尹星没听懂江云意味深长的话语,好奇询问:“工部尚书跟大理寺以前有什么矛盾?”
“这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好像是因查出河堤贪污,工部尚书周升泰在当年还只是工部侍郎,据说他曾被大理寺审讯差点没命。”
“这么说起来确实跟大理寺过节很深呢。”
江云对此不以为然的轻嗤道:“周升泰可不清白,当年河堤毁坏造成洪水泛滥,百姓死伤无数,整个朝堂上上下下处死近百名官员,他是工部负责审批修筑河堤主要的官员之一,却极其侥幸的活下来。”
这其中若没有猫腻,江云第一个不信。
如果说户部是奉旨收钱,那工部就是奉旨花钱,这里头的油水多难以想象。
所以六部里的工部官员进大理寺是最常见的事,十拿九贪,可不是说着玩。
尹星听的疑惑道:“既然周升泰这么有贪污嫌疑,他为什么反而升官?”
按理有这么大的过错,当年就算没有从严处罚,按理也不应该升任尚书一职。
“你不懂,朝中官场弯弯绕绕太多,周升泰背后有靠山呗。”
“难道连皇帝都无法处置吗?”
江云迎上尹星黑白分明的眼眸,不忍欺瞒的压低声:“如果他的靠山就是当今的皇帝呢?”
语落,尹星心惊的出声:“可是皇帝看起来宽和仁善,怎么会纵容这种贪官祸害百姓。”
“人的复杂超出你的想象,皇帝绝对不可能仅靠宽和仁善就坐上龙位。”江云没再同尹星多聊朝中凶险,以免小姑娘对人性失去希望,“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毕竟时过境迁,当年好多事都被翻篇。”
其实江云还挺喜欢跟没心眼的尹星待在一块,这话是那时柳慈的回答。
江云对此,本来很是怀疑,现在却觉得柳慈真是比自己还了解自己!
尹星听的有些半信半疑,心里也有些想知道周升泰无声无息消停的缘由,问询:“今日工部尚书为什么没有找大理寺麻烦?”
既然周升泰这么有资历和手段,这事确实值得好奇其中的缘由。
江云耸肩摇头,抬手端起茶盏浅饮,慢悠悠道:“我也不知,现在大理寺前门的盯梢已经撤离,早朝周升泰也没有上折子对骂,风平浪静的有些诡异,要不你去问问你的那位公主妻子?”
如果此事章华公主出面的话,周升泰纵使心不甘情不愿也必定会偃旗息鼓,静候时机,另寻报复。
“为什么?”尹星听到江云话锋一转提及玄亦真就想起她当初的怀疑试探,不敢大意。
现在每日里玄亦真除却调理养病就在别院摆弄花草,远比去年还要过的清静悠闲。
毕竟去年玄亦真还偶尔会去同世家公子赴宴。
江云看着尹星,心想她难道一点都不怀疑周云廷等人的死可能跟章华公主有关。
好吧,江云从尹星清澈眼眸里看不到半点怀疑,只得咽下茶水,解释道:“你的公主妻子到底是万俟世家的掌权人,如果她想知道其中缘由必定会很简单,再说或许她知道杀死周云廷的凶手,那不就更方便早点真相大白。”
“我觉得这么可怕骇人的案件,还是不要打扰她的清静生活。”
“你……”
尹星想起今早玄亦真的异常,默默移开同江云对视的目光,垂眸看着手中茶盏,下意识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牵扯玄亦真。
江云如鲠在喉的无话可说,心想尹星是个缺心眼无疑!
不过周云廷的死如果真是章华公主所为,那就该把尸首处理的神不知鬼不觉,实在没必要放在污水沟渠重现国都,简直就像故意引起轩然大波。
毕竟那么一大群公子哥能在人山人海的上元节夜里凭空消失,想来处理尸首应该会更加隐密才对。
安静处,两人心思各异的分神思索,窗外金灿日光此刻越发温暖,风吹枝叶间,悠悠散落斑驳陆离的光亮。
二公主府内,光亮通透内里,诵经声轻悦繁复,一身道衣长裳的人影,指腹拨弄红宝禅珠,低声唤:“玄亦真在上元节夜里分别派出多辆马车做诱饵,那么多人,至今一个都没回来?”
堂下跪拜的侍者,畏惧道:“是,万俟世家的人下手太狠,基本有去无回。”
“看来玄亦真那夜肯定有掩人耳目的动作,不知上元节夜里有什么热闹事吸引耳目?”
“除却龙灯,别的倒没有新鲜事,只有工部尚书次子周云廷等贵族公子在上元节失踪遇害,引得许多猜忌。”
二公主指腹拨弄禅珠的手一顿,神态阴沉,喃喃出声:“这么巧合,周云廷的脑子谈不上聪慧,但并不算蠢笨,谁会在国都杀害权贵子弟,并且公然抛尸。”
如此行径,傲慢而冷血,就像踩死一只蚂蚁,而后观看其它蚂蚁的惊恐反应为乐,这倒是很像玄亦真的那位母后当年的所作所为。
语落,侍者没敢贸然应声,暗想这凶手的行为着实胆大包天。
国都之内蛰伏聚集各路势力眼线,但至今没有人透露凶手来头,细思极恐。
寂静处,禅珠拨弄声缓缓渐起,二公主心间已有主意。
“此案大理寺有怀疑的人选吗?”
“目前没有,昨日周升泰大人去大理寺跟大理寺卿闹的不欢而散。”
二公主垂眸,轻笑出声:“周升泰和江正明都是父皇信任的重臣,偏偏这两人又一向不合,本宫倒越发觉得事情有意思。”
侍者犹豫的提醒道:“主人,现在大公主和三公主都在盯着您,此时掺和的话会不会惹火上身?”
“你怕什么,本想借着她们去对付玄亦真,谁想那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宫需要提防的从来只有那处别院,这回机会难得呢。”
“是!”
语落无声,禅珠碰撞声徐徐响起,梵语念经声,悠悠回荡在阁内,堂内的熏炉淡雾无声朦胧菩萨金画,更显幽静神圣。
国都上空一轮红日辗转游移,时日渐至月底,新绿枝头花苞渐露娇嫩,莺飞草长,春意阑珊。
尹星骑马看着街角绽放的花苞,隐隐闻到芬芳,心里想着又是桃花盛开时节,或许可以找机会带玄亦真去赏花。
赏花不比灯会,人少安静,应该更有益调养心神,兴许玄亦真会喜欢,尹星如是想着,心情愉悦。
所以尹星带着小乖改道在国都外城转悠进桃林看看情况,没想入目全是人,不由得一惊!
看来古代人比现代人更喜欢没事出门溜达。
不过想到大家都没有手机可以玩,这样似乎也可以理解。
但尹星只能默默打消邀约的心思,抬手想折几枝桃花带回去给玄亦真,不料意外的听到些许言语声。
“待会天黑就别在外逗留,据说杀害尚书公子的凶手喜欢红艳颜色,所以才会剜去鲜红血肉,这片桃林最近夜里正在闹鬼呢。”
“我也听说凶手喜欢食人肉,所以那些公子哥的尸体除了脸,全身血肉都被啃噬吸食的干净。”
“那我们还是趁着天没黑赶紧走吧。”
正值妙龄的少女们声音轻悦而朝气,远比枝头的小鸟们还要热闹,想象力更是丰富多彩。
尹星没有出声的挑好桃花离开,心想世上哪来的鬼,必定又是吓唬人的流言吧。
待天际夕阳渐渐消退,夜色侵袭,尹星正好骑马回到别院,心间松了口气,垂头看了看桃花,面上不复紧张,满是期待。
烛火摇曳,红粉桃花枝条被一双冷白修长玉手放在琉璃瓶,更显颜色鲜艳,娇嫩夺目。
“今年桃花倒是意外开的早。”玄亦真膝上盖着薄毯端坐,掌心摆弄尹星送的花枝,眼露观赏的出声。
“嗯,可能天气暖和的原因吧。”尹星喝着茶水,视线见玄亦真温婉含笑的美目,禁不住跟着开心的咧嘴笑。
看来相比腊梅,玄亦真更喜欢桃花杏花这类粉嫩颜色的花呢。
玄亦真察觉尹星灼灼目光,稍稍偏头,柔声唤:“你怎么这么开心?”
尹星望着不善于情绪表达的玄亦真,只觉她比桃花更美,心跳如雷,探近轻啄她的薄唇,缓缓道:“因为亦真开心,我就开心。”
自从玄亦真说她喜欢自己赤诚直白的同她表露心思,尹星哪怕再忸怩也会尽可能表达亲近。
这个吻来的有点突然,离开的更是突然,玄亦真美目轻眨,抿唇回味,安静的凝望着尹星流光溢彩的眼眸,声音低哑的出声:“今日午后来癸水,实在不巧。”
本来没有多想的尹星,眼眸望向玄亦真带着些许幽怨宠溺的沉敛漆目,霎时脸颊通红的解释道:“我不是想那个的意思,只是表达开心!”
“这样么。”玄亦真略有遗憾的垂眸,将白皙指腹拨弄粉嫩花瓣,清晰感受到柔软,鼻尖缓缓嗅闻花香,心跳微快的转移心神,“其实今年别院园子有移植桃花杏花,不过恐怕还得养些时日。”
原本玄亦真打算到花开时节,再告诉尹星,不知怎么现下就告知她。
“哇,那到时肯定会很漂亮,亦真特意准备的吧。”尹星没想到玄亦真会这般细心,满眼喜色的念叨。
“现下还不知花树具体成活情况,你可别太期待。”玄亦真看着尹星亮晶晶的眼眸,莫名浮现晕眩,仿佛会像那时一般失神的迷失在她潮湿眼眸。
尹星知道玄亦真做事严谨,连忙凑近的安慰道:“没关系,就算今年桃花不开,以后还有很多年,说不定能尝到可口的桃子呢!”
玄亦真听着尹星提及多年,心神恍惚,耳畔察觉她的温热呼吸声,才发现距离很近,抬手抵在她凑近过来的光洁前额,不敢同她漂亮眼眸对视,轻笑道:“园林观赏的桃树,多数无果或是果小难吃,你可能要失望。”
这话语说的很轻,莞尔一笑的神态却像是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媚,尹星看的面热口干,稍稍退离距离,支支吾吾应:“没事,我也没那么贪吃,只要跟亦真在一块,不管做什么都很开心。”
说罢,尹星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试图缓解莫名的燥热。
“你很渴?”玄亦真看着仰头喝茶的尹星,视线落在她浸染水色的唇,如同娇艳欲滴的花瓣,故作寻常的问。
“嗯,可能是因为去桃林的原因吧。”尹星咽下茶水的声音很是清晰,更显狼狈,没敢去看玄亦真温婉柔美的模样,转而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手间摆弄的桃花枝条,“我在桃林听到一些奇怪的流言,现在国都因为周云廷的案件生出许多可怕的流言。”
玄亦真移开落在尹星唇间的目光,抬手拿起花剪处理桃枝,配合的应:“是么,有多可怕?”
话语间,花剪咔擦声冰冷响起,桃花细枝遭到毫不犹豫的舍弃,碎枝残花干脆利落的掉在案桌。
尹星有些不舍,疑惑道:“为什么剪掉有桃花的旁枝?”
玄亦真平静的解释应:“插花,并不需要太过繁琐,否则会显得冗杂,而且剪掉一些细枝末节更有助于延长鲜艳而脆弱的花期。”
见此,尹星没有多言,视线看着玄亦真神情专注的裁剪花枝,抬手捧着掉落的小花,将其珍惜的夹在文集,方才继续先前的话题,出声:“大家说凶手喜欢红艳血肉等物件,可能是吃人的恶鬼,而且晚上会出来觅食。”
“这么可怕,那你以后早点回来。”
“嗯,我是整个大理寺最勤快回家,大多数官员近日还会相约去聚会,据说是上巳节什么的。”
玄亦真望着尹星满脸乖巧的模样,美目透着愉悦,缓缓道:“上巳节是很热闹,那你就没想过跟他们去聚会?”
尹星摇头,坦诚的应:“我不会喝酒,而且官员们聚会都很贵,还是把俸禄攒着跟亦真一块花吧。”
夏天,玄亦真的身子情况似乎会比冬春的时候好些,或许可以有机会出别院游玩。
“说的也是,你若是学会花天酒地就容易入不敷出。”
“是啊,我听说有的官员还会偷偷去喝花酒,那种地方更贵。”
而且这种违背官员律法的行为,如果被发现会被罚的很重,尹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回家反而要铤而走险。
玄亦真手中的花剪一顿,于烛火下泛着冷光,视线幽幽望着尹星神态,不紧不慢的说:“你这月的俸禄是不是快要发放?”
朝堂官员大多是氏族出身,钱色不忌,实在容易教坏尹星。
尹星并不知情的收敛心神,满是期待的出声:“嗯,又可以数银锭啦!”
“或许你可以把这些银锭存入钱庄,这样不仅随时知晓银财数目,每月还能有额外的获利,日常取用有小额银票,很便捷。”
“说的有道理,但是国都有哪些钱庄靠谱呢?”
玄亦真望着眼前缓慢成型的花枝,重新修剪,徐徐道:“本宫可以替你去把那些俸禄存入钱庄,你随时自由去取花销,如何?”
尹星正愁为难做选择,弯眉憨笑的应:“好。”
毫不疑问,玄亦真一定是天底下最温柔体贴的妻子!
夜风烛火摇曳,尹星顾忌玄亦真癸水来时会身子不适,早早陪她用膳休息。
纱帐垂落遮掩烛火光亮,玄亦真望着铺设两床锦被,手脚规矩躺在枕旁的尹星,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尹星抬手给玄亦真按实被褥缝隙,关切出声:“我现在觉得热有些盖不住锦被,半夜容易踢被子,亦真如果着凉会加重不舒服。”
语落,尹星收回自己的手,生怕自己习惯的钻进玄亦真的怀里。
见此,玄亦真薄唇轻抿,却也没有言语。
寂静处,很快尹星呼吸渐而绵长,有些热的探出小脚,打算翻身掀开锦被。
可是尹星却没办法动作,反而觉得有温凉的藤蔓耐心而细致的缠绕自己,熟悉的很。
尹星迷迷糊糊的感觉不对劲,还以为自己睡糊涂,缓缓睁开眼看到安静睡容的玄亦真,才发现自己竟然钻进她的锦被!
当即尹星打算小心翼翼的退离,却因着玄亦真的手臂圈太紧,而不得不放弃尝试。
于是尹星只得束手束脚的尽量不去踢锦被,闭眼昏沉沉熟睡。
翌日,尹星醒来时迎上玄亦真的清明澄净的目光,才响起窘迫的解释:“昨夜我也不知怎么就钻进玄亦真的被窝,抱歉。”
玄亦真很是坦然接受怀里的尹星,手臂圈住她,掌心轻抚身侧,颇为温柔的应:“没关系,你可能更习惯跟本宫睡一块,还是把另一床被褥收起吧。”
“不用,我今晚想个新的办法,绝对不会再出问题!”尹星顾自思索哪里不对劲碎碎念叨。
“……”玄亦真纤长眼睫遮掩眸底翻涌的不悦,没再出声。
当夜里,尹星早早在纱帐床榻折腾,女官春离领着侍女们疑惑的垂眸退离,心想这姑娘倒也不必如此急切服侍章华公主吧。
对此,玄亦真漠然视之,待沐浴更衣出浴房,抬手撩开纱帐,便看见尹星蠕动爬行般钻进用红绫捆绑系结的的锦被,沉稳持重的神色出现一丝缝隙。
第一次,玄亦真很不喜欢红绫的存在。
尹星对于自己的新方法,满是高兴,眼眸眨巴亮晶晶的看着清冷玉面的玄亦真唤:“亦真,你今晚放心的好好休息吧!”
玄亦真呼吸幽长的躺在一旁,颇为冷淡的应:“嗯,睡吧。”
语落,纱帐内里没有半点声音,尹星意外的看着这么快入睡的玄亦真,心想她果然很疲倦不舒服呢。
夜幕深深,枕旁呼吸绵长而轻盈,玄亦真悄然睁开眼,视线游离在尹星泛红的白净面颊,鼻尖冒出莹莹细汗,她很显然觉得热。
这般作茧自缚般的自作自受,玄亦真闭眸有些不想去管她。
半晌,玄亦真到底还是撑起身,抬手落在锦被的红绫带,指腹摸索结扣,小心翼翼的动作,呼吸不自然的放沉,仿佛在拆精美的礼物。
可玄亦真没想到尹星会笨的系上死结,垂眸看着她恬静睡容,微微俯身亲向她的唇,带着幽怨的惩罚意味。
床榻纱帐轻晃,窗外繁星朗月渐渐消退,天际泛着微白,飞鸟盘旋在枝头叽叽喳喳。
尹星睁开眼,入目是熟悉又好看的脸,脸颊枕着她的颈窝,感受舒适的温凉体感,下意识安宁的闭上眼睛。
可随之尹星慢半拍的发现哪里不对劲,首先自己的嘴巴有些疼。
当然这不是最关键的地方,而是自己为什么又会跟玄亦真一个被窝!
于是尹星立刻重新睁开眼睛,视线扫落被凌乱堆叠在床榻内里的锦被,以及四分五裂的红绫丝带,宛如惨遭蹂躏的艳丽花枝,陷入深深的怀疑。
自己怎么不知自己有这么大的怪力?!
而正当尹星怀疑自己的时候,玄亦真徐徐在耳旁言语道:“你怎么夜里又偷偷钻进本宫的被褥?”
尹星羞红脸蛋沉默的看向玄亦真似盛满湖光山色的幽远美目,实在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埋在她的颈窝,永远都不想见人。
幸好玄亦真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温柔的揽住自己,平静宽容接受一切。
不多时,两人起身离榻,尹星默默收拾断裂的红绫丝*带,以免让侍女们误会自己跟玄亦真玩的有多暴力危险。
正当尹星收拾罪证时,忽地瞥见玄亦真枕下露出锋利的剪子,顿时身形一僵,全身寒毛直立!
而此刻玄亦真坐在榻旁,正准备要去沐浴,偏过头,却见尹星怪异的趴在自己枕旁,疑惑道:“你莫非还觉得困?”
尹星悄无声息的把剪子推回枕下深处,仿佛岁月静好般趴在玄亦真躺过的位置,试探的出声:“嗯,亦真你昨夜睡的好吗?”
“挺好。”玄亦真视线望着尹星红肿的唇,美目温婉含笑道。
“那就好。”尹星却觉这个美丽动人的笑容透着锋利光芒的危险,心想玄亦真莫非有梦游症。
所以那些四分五裂破碎的红绫丝带是昨夜玄亦真用剪子破坏,根本不是自己的怪力。
尹星突然决定以后内室里不能放任何的尖锐物件,否则自己也有可能在睡梦中像可怜的绫带一般被碎尸呀!——
作者有话说:感谢121个可爱读者悄悄点击收藏支持呦(≧▽≦)
感谢17个可爱读者追更留评打赏支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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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天际红日待升,丝丝缕缕的血色霞光无声无息间驱散深蓝如墨的无垠夜幕,悄然从攀爬绿藤的窗棂照入堆满鲜花盆栽的室内陈设,仿若一处静美幽深花房,外人难以涉入其间。
此时窗旁矮榻上对坐的两道身影,被光亮照的投映其间,增添些许变化。
尹星用完早饭,小口喝着茶水,视线落在屋内鲜花绿植盆栽,才发现那些精美琉璃花草不知何时被更换,入目是红粉白花团锦簇的繁盛景象,芳香馥郁,渐渐缓和心间年前的惊骇,暗叹玄亦真的审美向来是极好。
哪怕这么多的颜色鲜花盆栽,可依旧陈设的错落有致,赏心悦目,全然不落半点艳俗。
但常人并不会把喜好表现的这般淋漓尽致,从卧房内室到院廊园地,入目成片的花株以及绿藤等几乎像是蛮横的占据别院所有空间。
尹星第一次觉得这些柔弱美丽植物的侵略性毫不逊色凶悍猛兽,某种程度甚至更胜一筹,堪称润物细无声,心间暗自感慨。
说来,玄亦真的性子似乎也有些类似呢。
待将视线从屋内各样盛开的鲜花盆栽移至窗外院景,尹星看着外面攀爬生长的绿藤叶片,有的蜷缩,有的伸展,光亮下新绿颜色更加鲜艳,脉络清晰,只是交错生长的有些过于繁密,仿佛像是绿植做的牢笼。
这时,玄亦真停下进食,尹星收回视线,转而打量被摆放在两人案桌前的桃花枝条,想必是被精心照料,所以勉强还算精神。
当然也有可能是玄亦真会特意修剪变颓靡的花枝叶片,她对于摆花弄草向来很有耐心和兴致。
“今日时候不早。”玄亦真提醒的缓缓出声,美目安静的望着尹星,仿若秀丽湖面,柔情似水。
“嗯。”尹星被看的有些面热,忙放下茶盏起身,迈步走近玄亦真,抬手同她相拥。
自从上回听到玄亦真提及自己也可以给她能量,尹星便每日早间都会同她拥抱,此事明明两人都心知肚明,却还是有点小激动!
尹星嘴角上扬,鼻尖轻嗅幽冷寒香,忽地想起那把被自己偷藏的锋利剪子,有点发愁。
唉,玄亦真的头疾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呢。
玄亦真手臂环住怀中纤细单薄身段,同她亲密无间的静数心跳,原本因癸水而引起的疼痛不适渐渐消退,心口却隐隐泛起另一种密密麻麻的胀疼。
拥抱,似乎就像两株藤蔓绿植互相依存的生长,传递难以言喻的愉悦感受。
如果能一直同尹星这般相处该多好啊。
玄亦真垂眸遮掩幽暗眼底的暗涌,侧脸贴着尹星温热面颊,肌肤相贴,禁不住低声喟叹,心间恨不能同她血肉黏腻的相融在一处,永远都不分离才好。
而此时的尹星感觉到玄亦真的亲昵动作越发紧密,连相贴的肌肤都烫的惊人,面热的唤:“亦真,我再不出门,可能会迟到。”
闻声,玄亦真回过心神,美目轻眨压下眼底惊涛骇浪,手臂缓缓松开动作,神色如常的柔声应:“那你注意安全。”
“嗯,亦真也要多休息。”尹星望着玄亦真的清明美目,完全无法察觉先前的异常,仿佛只是自己一瞬的错觉。
毕竟刚才尹星莫名觉得玄亦真像是一团炽烈的火藤,仿佛要缠绕烧融自己,才肯罢休。
“好。”玄亦真温婉颔首应道。
见此,尹星欲踏步离开,却又突然匆匆进入内室。
待出来时,尹星手中捧着经书和一串佛珠放置玄亦真面前,叮嘱般念叨:“亦真以前来癸水不舒服会念经文静心,那就看看吧。”
玄亦真安静的望着尹星,指腹贪恋的蜷缩收紧微微泛白,面上更是温柔的配合应:“好。”
不多时,堂内身影消失门廊,玄亦真神色须臾间归于冷寂,垂眸看着浸润药物的浓绿佛珠,指腹拨弄发出声响,一手随意翻阅经书,心间其实更想尹星陪着自己。
寂静处,掌中佛珠嗒嗒声慢悠悠的响起,却无法抚平玄亦真的烦躁,眼眸空洞的望着经卷上的梵文,忽地视线停在其间保存粉嫩颜色的花团。
这是那时自己剪下的碎枝花团,尹星曾把它们夹在文集,她不知何时转而放在经书收藏。
那些桃花,此刻薄如蝉翼的夹在其间,形态完整,连粉嫩颜色都保留的完好,瞧着雅致。
玄亦真指腹轻柔的触碰花瓣,想象着尹星小心翼翼放入经书的神态举止,幽深美目稍稍透出些许微光,清浅幽远,驱散灰暗。
窗外和煦暖阳透过繁密绿藤清晰照入内里花团锦簇场景,熏炉淡雾缭绕,更是增添静谧。
女官春离奉药膳入内时,视线落在沐浴金灿日光的章华公主,心生恍惚,只觉她近来似乎大有好转。
或许这桩婚事对于章华公主而言是一件益事吧。
窗棂绿藤随着春风抚动摇曳,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
而此刻国都街道的尹星,正慌慌张张骑马赶路,险些就误了时辰!
待尹星匆忙的坐在大理寺总库案桌前,整个人的魂还有点飘在半空,暗想踩点真是刺激啊。
半晌,尹星缓和的起身去倒茶水,耳旁听见两位同僚闲聊的言语。
“据说昨夜里国都又有官家子弟闹出命案,死法跟周云廷一案如出一辙,今早发现尸体在污水沟渠,闹得人心惶惶。”
“这事确实越发的邪乎,凶手难道真有杀人食肉的癖好,否则何必用如此残忍手法?”
“不管如何,往后得对自家子弟管教严实,最好避避风头不要出门。”
尹星稍稍停顿倒茶的动作,细听一会,才踏步落座,心间反倒有些如释重负。
既然凶手不止对周云廷下手,想来上元节的事,应当只是巧合吧。
如此想着,尹星小口的饮茶,专心处理入库的案卷,想着今日早些领俸禄回去陪玄亦真。
午后,尹星早早从库司取俸禄,掌心提着沉甸甸的俸禄,心情愉悦,没想巧合的碰到江云。
江云打量尹星提着的精致漆匣,禁不住揶揄出声:“怎么每回都这么积极领俸禄,莫非要背着你的公主妻子去哪里寻快活?”
尹星知道江云不正经寻开心,无奈出声:“我这是错开人群不想排队,你可别乱说。”
“那你这些俸禄都打算怎么花?”江云好奇问,心里知道尹星每月有两百两俸禄,大理寺官员的月俸里可以排名前十,相当有钱。
但是尹星在大理寺出了名的穷酸扣门,打赏小吏从来只给四枚铜板,而且她也不喝花酒聚会,可以说是只进不出的小貔貅。
“不花,我要把俸禄存进钱庄,这样就可以钱生钱,你也可以试试存钱。”尹星如实应声,好心劝道。
江云听的更是合不拢嘴的笑,没想尹星是个财迷,视线再度看向她手中漆匣,其间雕纹精细,又有宝玉镶嵌的螺钿花纹,秀美精贵,一看就价值不菲,取笑道:“行吧,不过你拿这个漆匣装俸禄实在太暴殄天物。”
如果江云没估错价钱,这个漆匣比尹星十年的俸禄都要贵重。
“是啊,这漆匣是她给我用来装银锭,很好看吧。”
“嗯,不过它主要是很值钱,或许你可以去典当铺问问价钱。”
这可比存钱挣利息来钱快得多啊。
尹星摇头,认真的出声:“不行,这是她送给我的物件。”
江云沉默,莫名感觉被什么东西亮到自己的眼睛,实在不忍直视。
没想到尹星对章华公主这么情根深种,实在不知该说她脑袋开窍,还是不开窍。
江云只得放弃取笑尹星,手中抱剑,利索道:“行,那你守好你的公主妻子和小宝箱,我去验尸房。”
“验尸房,难道是要去看今早官家子弟的尸检?”
“是,这件案子有点意思,所以去凑热闹,怎么你也想去见识场面?”
江云顿步,满眼带着戏谑捉弄意味,指腹拨弄紫兰剑穗,试探尹星拙劣的好奇心。
她一直都避讳牵扯进周云廷的案件,现下听到疑似连环案,又这般好奇,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是别有用心呐。
尹星下意识想起验尸房的可怕,打算回拒,不过转念顾忌这桩案件跟周云廷之死有联系,还是迟疑的点头应:“嗯。”
于是两人一同进入验尸房,踏步进东侧廊道,江云看着如临大敌的尹星,笑眯眯的询问:“今日午饭吃的如何?”
“还行。”尹星看着江云推开门露出停尸间,扑面而来的寒凉与黑暗,让人心惊。
“那就糟糕,你千万别被吓吐。”说罢,江云视线扫过内里被丧布遮掩尸首,没再戏弄吓唬,方才踏步领着尹星进入其中。
毕竟如果尹星真吓得反胃呕吐,恐怕还得柳慈打扫卫生。
尹星被说的更加不敢乱看,视线掠过悬挂的各样锋利刀具,直直盯着江云后脑勺,一寸都不敢移开。
江云踏步向柳慈走去,指尖轻点她的肩,探近身笑唤:“很忙?”
柳慈没有动作的由着江云靠近,平静出声:“嗯,不过刚才处理差不多,这些尸骨跟周云廷等人死法相似,全身皮肉削去骨骼寸断。”
“这么说的话极有可能是同一伙凶手咯?”
“还不确定,首先尸骨本就证据不多,其次这回在死者头发里发现一些花蕊和花粉,上一回就没有。”
语落,江云接过用小碟盛放的花蕊观察,隐隐感觉到后脑勺灼灼目光,偏头迎上尹星黑亮明眸,胆怯又小心,不禁笑道:“你既然来看热闹,总盯着我做什么?”
“我不敢乱看,担心被吓吐。”尹星实诚的解释。
“那你看看这个吧?”江云笑着应声,貌似无意实则试探的观察尹星。
柳慈这才发现安静无声的尹星,又见江云满眼探究,只得静默一旁。
尹星视线落在细微的花蕊,如银针细长而颜色鲜艳,出声:“还挺好看的呢。”
见此,江云徐徐诱道:“你就不觉得眼熟?”
语落,尹星迟钝的想起是有点眼熟,别院外门园地种着许多花株,其间好像就生长这些形态的花团!
糟糕,这事不会牵扯到玄亦真吧?
“没觉得,我不怎么眼熟。”
“可是国都内无论是长街还是游园,大多种植宽叶肥满花团,很少种植这种花,你常在花坊市集转悠,难道一点都不了解?”
尹星避讳江云探来的目光,再度认真看着细小的花蕊,掌心握紧的微微泛着冷汗,摇头应:“我不了解,你们就没有别的证据吗?”
江云目光幽幽的将小碟还给柳慈,视线交触,玩味退散,转而道:“阿慈,案件还有别的不同吗?”
闻声,尹星暗自松了口气,稍稍把悬着的心放回原处。
柳慈会意,掌心端着小碟放置一旁,不紧不慢的应:“别的暂时没有,也许只能先在国都查找这种花来判定凶手。”
尹星一听,原本悬下的心啪叽一下,终于彻底摔成肉酱。
“这花或许只是不小心沾上的呢,也许应该查查死者的仇敌之类吧。”尹星努力保持理中客的弱弱出声。
可尹星却浑然不知自己的表现堪称拙劣,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云看破不戳破的出声:“说的也是,你难得来一趟验尸房,要看尸体吗?”
尹星掌心抱住漆匣,迟疑的应:“还是不了吧。”
“行,那你去忙吧。”江云不想太刺激尹星,因为她的脸色不太好。
“嗯。”尹星踏步离开昏暗的停尸间,猛地感受暖阳的照抚,只觉眼前浮现有些五彩斑斓的黑。
柳慈看着江云凝重目光,徐徐道:“阿云见过这种花吗?”
江云收敛思绪,点头应:“我曾经去过章华公主的别院,那里外门园地栽种大片这样的花株,非常壮观。”
如果刚才尹星大方承认,反倒不会招惹嫌疑,可她这般遮遮掩掩就更显章华公主无法洗脱嫌疑。
“难怪阿云会试探尹星的反应,这种花不是王朝本地花株,许是因着适应气候和土壤,所以花叶生长针叶细长,颜色鲜艳,应当是从万俟世家领地移植而来的花。”柳慈翻阅百花图册分析的说着。
“这事倒是越来越不简单,两具近乎一模一样的凶杀案,究竟是模仿还是同一人,恐怕还未可知。”说话间,江云抬手掀开面前丧布,认真审视沾染血淋淋的尸骨。
大理寺,有时更像是高位者手中随意玩弄的一柄刀,凶手与正义都要向权贵低头,实在让江云心生厌恶。
验尸房遮挡的窗外,暖阳缓缓西垂变化,待影子拉长时,天际遍布艳丽晚霞。
国都街道多了许多巡逻的都卫兵马,而尹星只想赶紧回别院看花。
很快,尹星望着别院园地里茂盛的花株,忽然有些心如死灰。
国都里尹星确实没有见到过其它地方有这样的花。
尹星垂头丧气的进入屋院,视线落在矮榻翻看经卷的清丽身影,心间的不安才稍显缓和。
花蕊而已,兴许风吹雨刮都有可能飞走呢。
“你今日倒是回来的早。”玄亦真稍稍偏头看向踏入屋内的尹星柔声唤。
“因为没事,所以就想早些回来。”尹星将沉甸甸的漆匣放在案桌,抬手接过玄亦真递来的茶盏饮用,温热适宜,不至于烫嘴。
很显然,从尹星踏入外门,兴许玄亦真应该就已经倒好这杯茶,她对自己向来体贴入微。
尹星目光直直看向沾染晚霞而容貌更显昳丽的玄亦真,迟疑道:“亦真,今日感觉好些吗?”
“嗯,好多了。”玄亦真合上经卷,掌心理着膝上覆盖的薄毯,享受着投来的注视目光。
“那就好。”尹星脑袋里整理询问话语的编排,因而有些话少。
安静处,晚风抚动绿藤枝叶,暗影摇曳,窸窣声渐起,纠结不定。
“今天发俸禄,你瞧着好像没有往日里开心。”玄亦真视线从漆盒沉静落在尹星面颊,掌心取出绣帕给她擦拭面颊细汗,指腹感受到远比春日暖阳更滚烫的热意,心神微颤,故作寻常的摸了摸她鬓边整齐的细发,停留整理。
“因为我听说又有官家子弟被挖去血肉的命案,而且这回有很重要的证据。”尹星接受玄亦真的照抚动作,试探的看着她镇定自若模样,心间如晚风中的藤蔓摇摆踟蹰。
玄亦真坦然迎上尹星灼灼目光,指腹落在她的眼角,微微失神的出声:“什么证据,让你这般在意?”
“因为尸骨上有找寻到一种花蕊,而我在国都这么久,只在别院里看过那种花。”
“这样么,那你是担心本宫,还是怀疑本宫?”
尹星满面关切的立即道:“我当然担心亦真呀,要不还是把园地里的花株都毁了吧?”
语落,玄亦真神情分外平静,淡淡应:“不行,那些花很好看,若是毁坏,太可惜。”
这话说的尹星险些沉默,眼眸眨巴,很是不解玄亦真的反应。
“再者你既然相信本宫,那就该心怀坦荡,否则这般岂不是自相矛盾?”玄亦真不紧不慢的解释道,视线落在尹星泛着嫣红的面颊,齿尖微痒,好想咬一口。
“……”尹星一时被玄亦真这般温柔言语说的心虚。
寂静处,忽地唇间落下温凉缠绵的吻,带着些许清幽冷香,使人凝神静气。
尹星面热的望着近在眼前的玄亦真,她的神态温婉柔美,像是天上圣洁的神女,可徐徐深入的亲昵,又像是人间纯粹的欲念。
许是因着屋外晚霞的缘故,此刻照落出玄亦真截然不同的诡美气质。
窗外绚烂而红艳的晚霞映在她一半面颊清丽柔媚,窗内漆黑黯淡落在她另一半面颊冷厉阴鸷,尹星心跳猛地紧缩,不由得后背渗出冷汗。
“看来你确实怕热的很,还是早些用膳沐浴吧?”
“好。”
玄亦真感觉到尹星一瞬的异常,稍稍退离观望她的神色,掌心搭在她纤细侧颈轻抚冷汗,掩饰难耐。
这顿晚饭尹星吃的有些食不知味,独自钻进浴房待了许久,整个人躺在床榻,脑袋有点懵。
不多时,玄亦真从浴房出来,尹星转而想起另一件要命的事。
“去哪?”
“我去喝水,亦真要喝吗?”
尹星望着倩身坐在榻旁的玄亦真,美目幽静,清丽素雅,没好说自己去检查内室里尖锐物体的存在。
玄亦真摇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尹星匆匆绕过屏风,视线落向被她铺设的两床被褥,薄唇微抿。
不多时,尹星放下纱帐躺回床榻内侧的被褥,视线却直勾勾的看着枕旁的玄亦真,忐忑不安。
梦游,这种事通常都很难防备的吧。
而且玄亦真竟然会有那么暴力的梦游行为,尹星觉得这样盯着不行,或许得绑起来才安全。
玄亦真偏头迎上黑亮目光,到底还是松软心思,清润嗓音带着些许低哑的唤:“你不睡觉想做什么?”
尹星看着几缕墨发从玄亦真的姣美面颊滑落,只觉自己也有些痒,抬手挠了挠脸,撑起身,犹豫道:“我可以绑着亦真一块睡吗?”
“你想做的话,当然都可以。”玄亦真意外的望着尹星熠熠生辉的明眸,指腹搭在她的手背,细细摸索,游离交缠,暧昧不清。
其实玄亦真觉得癸水只有最初两日才会特别不适,其它时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更何况玄亦真从不避讳流血疼痛,唯一不习惯的只是异样感罢了。
可下一眼那手却拿着红绫将玄亦真绑住,完全没有半点旖旎心思。
尹星长呼出一口气,心满意足的想,这样就安全多了。
玄亦真神情难辨的看在这些缠绕的红绫丝带,视线流转牵扯红绫丝带的尹星,到底还是配合她的行为,出声:“没有别的么?”
“别的?”尹星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着那沉静美目里泛起点点期待,面热的反应过来,忙小声给她普及生理安全的知识,“亦真,现在不能亲近,你会有危险。”
话语声,越到后面越是细微,尹星脑袋低垂都不好意思去看玄亦真。
先前光顾想怎么让玄亦真夜里安全睡觉,完全忘记绫带对她有着特殊的意义。
“本宫不行,难道你就一点不想要亲昵吗?”玄亦真很是寻常的问询,心间却很是在意。
尹星一听,脸更加红的厉害,没想误会意思,实在太丢脸,摇头应:“可亦真不舒服的话要多休息,那很累啊。”
至少对于尹星而言,实在有些难度。
语落,纱帐内陷入死寂,尹星试探的去看玄亦真,却见她抬手解开红绫,不免惊诧!
难道自己刚才没有绑结实嘛?!
玄亦真平静的任由尹星注视,冷白修长的指腹随意放下红绫丝带,美目轻阖,稍显清冷疏离,淡淡道:“既然没兴致,那本宫可不想陪你玩,睡吧。”
语落,尹星迟钝的眨巴圆眸看向仿佛不开心的玄亦真,她的侧脸骨型更显清贵矜傲,像天上孤寂冷月,繁密乌发于鬓边滑落,黑白分明,却美的触目惊心。
可尹星不太习惯玄亦真这么冷淡疏离的模样,心跳如雷的小心翼翼的爬近,低声唤:“那亦真想要怎么玩?”
语落,玄亦真缓缓睁开清明眉眼,一如既往的温婉柔美,指腹拨弄尹星身前的衣带,漫不经心道:“你上回那般辛苦,这回就当是本宫给的补偿。”
话语说的轻描淡写却让尹星羞得更加厉害,简直不敢设想那时的香艳场面。
“这不太好吧。”
“你不愿意跟本宫尝尝滋味么?”
很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锋利弯刀般轻飘飘的划过尹星颈旁,令人心惊。
当即尹星没敢再有半点迟疑,只得配合的应:“没有,我愿意的。”
语落,原本还平躺的玄亦真仰头亲了过来,掌心从身后按住尹星,动作轻柔却迅速果断,让人完全没得反应!
如果不是尹星知道玄亦真来癸水,整个人面色明显苍白,连带薄唇都失了血色,大抵都要怀疑眼前人是不是自己认识的玄亦真。
夜深人静,烛火跳动,纱帐垂落,衣裳尽退,其间隐隐露出两道亲密身影,像是一体同生般的紧密不分,互相赖以生存。
尹星很少见的没有被蒙住眼睛,却羞耻的不敢去看眼前景象。
玄亦真抬手挽起瀑泄身前的乌发,姿态随意的亲抚,很明白尹星的敏感。
尹星仰头接受亲吻的安抚,呼吸紊乱时,眼眸泛着水润,视线看着玄亦真,她的衣裳整齐,神态平和,反倒更显得自己很奇怪,忸怩的避讳目光。
可随之尹星的下颌却被捏住,玄亦真清明澄净美目却虔诚的看着尹星,郑重道:“这回不许闭上眼,你要一直看着本宫。”
“嗯。”尹星红着脸呼吸紊乱的点头,早已不能自如应声,生怕溢出奇怪的声音。
待玄亦真徐徐移动落下她繁密的吻,尹星只觉自己像是摇晃的轻舟,此刻在宽广的湖面摇晃,哽咽接受浪潮翻涌,手足无措。
这般的姿势,太过羞耻,尹星眼角泛着绯色红晕,难耐生疏的摇摆,只觉自己像是随时都要淹没溺亡的鱼。
而玄亦真就是抓住自己的渔网,她观察着自己的变化而变化,往日里总是温婉含笑的眼眸里翻涌暗色的浪涌,正在疯狂试图挑起自己的难耐。
现在明明尹星像是占据在上方地位,却像是砧板上的鱼肉,等待着她的吞噬。
尹星迎上玄亦真眼里的浅淡笑意,脑袋晕乎像在放烟花,热意徐徐攀升,羞涩荡然无存,只想着希望她能快些结束一切。
可偏偏玄亦真是那么的耐心温柔,尹星意识模糊时,清晰感知到眼泪细汗的滑落,整个人湿滑细腻的就像条脱水的鱼,浑身发软的颤,完全不受控制。
现在尹星算是知道为何那夜里向来沉稳持重的玄亦真都会失控成那般。
这般强烈的感官刺激,谁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每当尹星下意识想闭上眼,玄亦真就会停下一切动作,她确实是说到做到。
尹星才发现床榻上的玄亦真有点过于铁面无私,不禁哽咽,脸颊滑落的不知是眼泪还是细汗,体内的水分在不断流失,嗓音发哑的唤:“亦真、亦真……”
这柔软可怜的话语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得到温柔的回应,反而渐渐变的激烈。
或许很久,或许很短,当尹星在黑夜里看到猝然绽放绚烂烟花,整个人随之升空,而后怦然坠地,一切声音戛然而止,只有淅淅沥沥雨珠声响,充斥其间。
一夜荒唐,女官春离命侍女们无声更换新的锦被用具,视线看向浴房,心间都不免惊诧。
待窗外已经天光大亮,尹星仍旧不敢睁开眼,心里只想逃离地球。
“醒了?”玄亦真探手放下经书,沉静的看着那羞红的耳垂,指腹微动,却又知她昨夜太累,只得压下难耐心思。
“嗯。”尹星应声,却没去看玄亦真,下意识翻身,因肌肉酸疼而忍不住的倒吸了口气。
语落,玄亦真掌心搭在身背,轻轻按住,出声:“很疼?”
尹星下意识一惊,身体紧绷,却庆幸此刻背对她,只能应:“有一点。”
这一出声尹星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成六亲不认的地步,禁不住幽怨的想,玄亦真她很坏!
而当很坏的玄亦真收回手,起身离开榻旁,尹星有些忸怩的想去看她,却又很快听到动静,连忙撤回一个后脑勺。
“涂药酒,会好一些。”玄亦真视线落在锦被里的白皙肌肤,掌心沾染药酒轻贴,动作轻柔,却很快觉得到烫人,薄唇微抿紧。
“轻点。”尹星赤条条趴着不动,有点疼的出声。
玄亦真听着乖巧中带着嘶哑的声音,想起她昨夜哽咽抽泣间的求饶,呼吸紊乱,轻声应:“嗯。”
其实药酒都要稍微用些力道,才会见效快的消除不适。
可玄亦真想到尹星昨夜般失控落泪,不免怜惜的迎合她,暗想怎么有人比稚童还要会哭呢。
眼泪,像珍珠般的滴落,一颗颗的滑落。
但是玄亦真很喜欢逗得尹星沉溺自己的抚弄,看她染上欲念,这似乎更有意思。
尤其是尹星乖巧又可怜的求助自己,玄亦真想到她那失神的绯色眼眸,就很想带她沉入无边深渊,哪怕永远的沉沦似乎很不错。
待到临近午时,尹星才离榻出内室,整个人坐在矮榻吃饭,依旧不去看玄亦真。
玄亦真并不介意,抬手给她布菜,仿佛无事发生般同她说:“今天正好也是休沐日,待会要去晒太阳吗?”
“好。”尹星点头,现在有点不想同玄亦真待在内室,容易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
于是,尹星同玄亦真出屋内来到别院的湖面亭廊,整个人依靠栏杆,探头看着湖中金鲤,没有敢多看玄亦真。
忽地,有饵食撒落池面,引来鱼群浮现,金鲤在日光下更是照出别样灵动画面。
“你可要试着投喂?”
“好。”
尹星习惯的转过身,神态忸怩的迎上温婉含笑的玄亦真,她的眼睛比湖面更平静,仿佛昨夜的恶劣是自己的梦。
但尹星知道那绝对不是梦,抬手接过瓷盒,手中握着小匙往水面撒着饵食,依旧觉得玄亦真很坏,还是表里不一的那种。
自己那么的求饶,她一概不听,非要弄得自己那般丢脸!
尹星越想越羞赧,便将饵食给的越多,很快平静的水面就像炸开锅,因为金鲤们游动极快。
“它们这么饿的吗?”
“往日都是早间喂食,今日还没投喂。”
玄亦真看着尹星难掩新奇的灵动神态,心间微软,稍稍靠近她,漫不经心道:“还不开心吗?”
尹星本来还疑惑为什么今日玄亦真没有及时喂鱼,才迟钝的反应,她大抵是忙着欺负自己,脸颊鼓鼓,诚实出声:“嗯。”
此时此刻,尹星就像一条胖头鱼。
寂静处,玄亦真探近亲了下尹星嘟起的唇,点到为止的轻吻,视线却很近的看着她置气的模样,指腹摸了摸绵软耳垂,轻笑道:“本宫向你道歉,昨夜只是想让你尽兴,没想到你会那般……”
话语戛然而止,尹星重新吻住玄亦真的唇,以免听到令人羞耻的话语。
玄亦真神情微怔,沉静看着亲吻而来的尹星,小心的替她安抚泛肿的唇,脑间想起兽类之间受伤会互相tian舐的动作,心随意动。
“你……”尹星睁大圆眸的退离,想要质问,可看着玄亦真清明坦荡神态,一时说不出半个字。
这点亲昵举止相比昨夜根本不算什么的。
“放心,昨夜的事本宫不会说出去。”玄亦真手握绣帕给尹星擦拭染上口脂,颇有耐心的保证。
那种趣事当然是只能有自己知道,玄亦真绝不允许别人看见昨夜尹星的娇憨情态。
“可是女官和侍女负责更换锦被,她们肯定知道。”尹星嗫嚅应声,心间并不怀疑玄亦真的话,但是实在很难接受旁人知晓昨夜的事。
见此,玄亦真不假思索的出声:“只要你想,本宫可以下令处死她们,这样会开心吗?”
语落,尹星看着玄亦真*温婉美丽的面容,完全看不出半点情绪变化,她仿佛只是在说碾死一只飞虫,心间惊诧的想要出声,却又不敢言语。
因为尹星刚才突然很想问玄亦真她是否有杀过人,比如周云廷那群公子哥。
可是尹星又不敢出声,因为害怕玄亦真的答复,很可能会颠覆自己对她的认知——
作者有话说:感谢106个可爱读者悄悄点击收藏支持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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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亭外温暖春风抚动映衬流光的绿池,斑驳陆离变化间,无声映射进湖亭,宛如粼粼金箔。
尹星视线看向玄亦真一如既往温婉的模样,只觉她的眼眸也像是覆盖莹莹湖光,更显光风霁月,清丽婉约。
可这般灼灼其华的美人却又时常透着不似人的冷漠,仿佛一尊精美雕琢的玉像,纵使栩栩如生却无法掩盖沉沉死物的本质。
虚假与真实,同时存在一体,却又难以分辨,竟然很是符合她的名字。
亦真亦假,界限模糊,摩挲接近时只觉步步惊心,如幻如梦。
现下尹星不得不承认自己仍旧离玄亦真很远的样子,摇头闷声应:“别,我不想亦真处死她们。”
“好吧,那你还是在对本宫昨夜的事生气?”玄亦真抬手拿走尹星掌心的饵盒,指腹搭在她的手背轻抚,耐着性子问询。
“没有生气。”尹星看着眼前的姣美面容,她的神态之间完全挑不出破绽。
那些侍女和女官按理应该都是玄亦真的亲信,可她却对她们毫无怜悯。
如果玄亦真实际并非表现的那般温柔善良,那她对自己的怜悯照抚,又是什么样的心思呢。
尹星不敢深想,试探的问:“亦真,为什么觉得处死侍女会让我开心?”
常人是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解决烦恼。
玄亦真任由尹星注视,沉静凝视她的神态,指腹动作一顿,故作坦然自若的应:“因为你说介怀她们知晓昨夜的事,不是吗?”
这种眼神是掺杂探究怀疑的怪异,过去玄亦真曾在宫娥们面上看到类似的模样。
宫娥们仿佛在看可怕的鬼魅魑魉,通常都会惊恐的退离,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但玄亦真那时还不懂分辨人的表情,毕竟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看见常人的脸都是一张张扭曲的灰影。
三庭五眼,眼耳口鼻,这些都不存在玄亦真的眼底。
玄亦真此刻注视尹星黑亮干净的眼眸,其间倒映自己的面目,努力调整成她喜欢的样子。
光是想到尹星可能像那些宫娥般惊恐万状的逃离,玄亦真呼吸间就已经隐隐感觉到密密麻麻的疼痛,从指尖弥漫到心口似蚁虫般吞噬,难以抑制。
不行,绝对不可以!
“但是如此随意的处死侍女们,难道亦真不觉她们无辜吗?”
“嗯,所以方才只是逗你玩呢。”
闻声,尹星不敢相信的睁大圆眸,目光灼灼的望着镇定自若的玄亦真,仍旧不太相信她先前只是一番戏语。
方才玄亦真的神态语气,看起来是那么的正经,仿佛只要自己答允,她就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处死侍女。
可尹星又希望确实是自己的错觉,毕竟玄亦真她平日里都不怎么训斥侍女,怎么会肆意杀戮呢。
玄亦真毫不避讳尹星清亮圆眸,薄唇幅度微动,莞尔一笑,神态越发温柔似水,葱白指间却如藤蔓般缠绕温热掌心,徐徐出声:“怎么,难道你是觉得本宫可怕?”
话语清浅柔和,满是无辜,却又像锋利的铁钉一般,让人退无可退。
尹星被问的有点心虚,眼眸躲闪,迟疑道:“没有,我只是被亦真先前捉弄的话语吓到。”
“是么,这么胆小却待在大理寺办差,本宫都有些替你担心。”玄亦真审视尹星的神态,唇角的幅度纹丝不动,清晰感知她掌心的细汗,宛若溺水之人般紧握浮木般不肯松懈。
“嗯,亦真说的是呢。”尹星不愿再深究先前的话题,视线落在湖中啄食的金鲤,此刻鱼群已经少了许多,渐渐变的安静许多。
绿池面倒映飞檐翘角的亭景,青瓦红柱,其间有鲜花绿植盆栽,依稀可辨临水而坐的两人身影,宛若再寻常不过的美好一天。
哪怕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也让人不忍破坏这份静谧和谐。
尹星努力平复心间的那些胡思乱想,转而开口唤:“亦真,我昨日回别院,国都街道增加许多巡逻兵卫,莫非那名新死的官家子弟身份特别吗?”
想当初因信阳郡主闹出的那般多起失踪剥脸恶劣案件,国都女子皆以蒙面示人,却也没有如此阵仗。
那一条权贵子弟的性命远比当初那些无辜女子的惨案竟然更惊动朝野,尹星心间暗暗不平。
玄亦真拿绣帕给尹星擦拭两人掌中细腻细汗,美目低垂,纤长眼睫投映暗影,更显娴静文雅,淡声应:“据说是今科榜上有名的考生,上巳节将至,本该参加皇帝亲设的曲江游宴,所以算是天子门生。”
“原来如此,那凶手怎么还敢这般明目张胆行凶抛尸呢?”尹星有心试探,可看着玄亦真体贴的给自己擦手,又有些过意不去。
真真假假,那都是玄亦真的一部分,而且她也没有伤害自己。
“是啊,凶手兴许是一个可怕的食人恶鬼吧。”语毕,玄亦真缓缓抬眸迎上尹星如珠宝般熠熠生辉的眼眸,耐心等待她的反应。
尹星被玄亦真这般沉静凝视只觉仿佛被看穿心思,很是不自然的避开视线,念叨:“不会吧,这世上怎么可能真有食人的恶鬼。”
玄亦真她不会是在取笑自己吧,尹星迟钝的想着。
“那你说尸骨上的血肉都去哪了?”玄亦真不紧不慢的问。
“我不知道,兴许被埋起来了吧。”尹星视线低垂看着同玄亦真交握的手,才发现透着寒凉。
现下春日里的暖阳对玄亦真而言似乎毫无益处,兴许只有盛夏的灼日才能对她有些许帮助。
闻声,玄亦真轻笑道:“如果可以埋血肉,为什么不连尸骨一块掩埋,这样岂不是更方便?”
尹星被玄亦真这么一说,顿时也发觉不合理,抬眸看向玄亦真清明美目,掌心握住她的手询问:“亦真,难道相信世上有食人恶鬼?”
“恶鬼,还未曾见过,单就食人而言,从古籍记载的灾荒之时就有不少如此行为。”玄亦真视线流转在尹星白净清秀面容,指腹不经意般描绘她的掌纹。
“啊,亦真的意思是国都的凶手吃人!”尹星听的莫名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玄亦真平静的看着难掩惊慌的尹星,淡淡道:“人能吃其它肉类自然也能吃人,这很难么?”
尹星眼眸眨巴的看着过于平静的玄亦真,莫名觉得她不像是从古籍中看到记录灾荒之年吃人的事。
假若不是知道玄亦真平日里没有表现出对于荤菜的偏好,尹星此刻很难不多想!
“亦真,莫非亲眼见过吃人?”
“很久以前,曾看过一回。”
尹星呆若木鸡的不敢继续深想,突然感觉自己这位公主妻子身上有太多秘密,根本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呀!
玄亦真指腹捏住尹星软乎乎的掌肉把玩,心平气和的看着她发呆的样子,齿尖微痒,有点想咬她的血肉尝尝味道。
可惜,尹星怕疼的很,所以玄亦真只能压下想同她血肉相融的念想。
半晌,尹星才支支吾吾的鼓起勇气询问:“亦真,你当时看到的时候害怕吗?”
害怕,玄亦真从来都不知为何物,可见着尹星清亮明眸里的关切,不知为何,微微颔首的应:“嗯。”
闻声,尹星稍稍松了口气,至少玄亦真会害怕,那她肯定不是吃人的那个!
不过没想到玄亦真经历过那般恐怖的事,难怪她的情绪异常,想来常人看见那般场景恐怕会被吓死!
这个常人主要是尹星代入自己的感想,太惊悚。
思量至此,尹星顾不得其它,抬手抱住玄亦真,软声软语的安慰道:“别怕,没事!”
虽然不知以玄亦真的身份地位,怎么会看到那种可怕的场面。
但是尹星不想去揭玄亦真的阴影伤疤,总之她说害怕,那她就是受害者,自己应该相信她!
玄亦真微微低垂修长玉颈,头颅枕着尹星并不算宽的肩窝,鼻尖嗅着她身上带着果肉回甜的淡香,喉间滚动,低声应:“好。”
其实玄亦真那时一点都不害怕,毕竟该害怕的是对方才对。
不过现下尹星难得没再同自己生气不悦,玄亦真乐以配合她的关切,享受着她的在意,缓慢察觉疼痛的消退。
池面清晰倒映两人亲昵身影,须臾间,却因蜻蜓停留而渐染涟漪变的模糊。
此时国都一方华美游园之内,酒水陈列,丝竹之声潺潺,其间舞者长剑游走,身姿矫捷,三公主随意瞥了眼,一看就知是大公主的新宠。
大公主满意的喝着酒水,那修长银珠护甲于光亮下熠熠生辉,视线打量高大健硕的面首,见他跪拜臣服求赏,心情很是不错。
“皇妹近来身旁的新宠,怎么一个个瞧着都是些小白脸?”大公主视线打量三公主身旁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调侃意味十足。
“喜好而已,衣物穿多,还得换新,哪里像皇姐总是独爱一类,还以为有望而不得的心上人呢。”三公主散漫应声,话语却并不客气,抬手拨弄耀眼的宝石戒指,贵气逼人。
大公主笑容僵停,碍于合作关系,只得放下茶盏,抬手挥退新宠,不复玩笑姿态,认真道:“言归正传,现下国都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二必定又在有所图谋,若是由她肆意妄为,恐怕你我将来的日子都不好过。”
天家血脉,往往都是血比水淡,而新帝通常都是从血水里趟过去才能登基。
毕竟三个皇子却只有一个帝位,不争不抢,只能沦为鱼肉。
谁都不想成为谁的垫脚石,却也不愿落人下风,看旁人出尽风头。
三公主颇为慢悠悠道:“前阵子死的是工部尚书的公子,这回死的权贵子弟是天子门生,如此行为确实是目无法纪的张狂,不过这事皇姐怎么确定是她所为?”
“皇妹倒也不必装糊涂,此番榜上有名的考生,皇子们皆有宴请结交,那官家子弟就是在赴宴途中失踪遇害,除了她还能有谁这般同我争锋相对。”
“这事倒是略有耳闻,只是想到她过去行事从不会如此直白,现如今一改常态,很奇怪不是吗?”
大公主一听,面露思忖之意,指腹摩挲精美护甲,眼露狠戾的出声:“或许老二想故技重施挑拨你我合作?”
三公主目光漫不经心的审视大公主凝重神态,傲慢道:“她那人最擅长绵里藏针的卑鄙计策,就怕这回表面对付的是皇姐,说不准剑锋另有所指呢。”
如果说历代王朝公主们的关系恶劣,主要是因利益冲突的不合所致。
那如今的五位公主,则更有上一辈的恩仇怨恨,当初的万俟皇后手段之狠,不止宫廷妃嫔忌惮,甚至太后和长公主都要谨小慎微。
从父皇如今存活的血脉也可从其中觉察当年端倪。
公主皇子数目总共都不出十人,而皇子只有三人,这放在世家贵族里都堪称人口凋敝。
如果不是玄亦真那位母后突发重病,恐怕宫廷里除却玄亦真,其她公主皇子都活不到成年。
因而除却四皇妹年岁太小,其她公主皇子都曾在万俟皇后威严之下苟延残喘,想来二公主岂能不忌恨迁怒玄亦真呢。
闻声,大公主想到三公主的话意,眼露惊诧,身形紧绷,面色凝重的没有言语。
三公主收敛心神望着大公主神情骤变,倒是见怪不怪,自从当年之事,她对玄亦真有着非同一般的惊恐畏惧。
可惜没有人知道当年在宫闱之内到底发生什么事,大公主更是讳莫如深闭口不提。
游园内弦乐渐起,悠扬惬意,三公主经历去年的算计伤害,心思渐而平复沉稳,因而并不急着掺和这回的风波。
自然更没有大公主忧心,毕竟她是急着在曲江游宴为她那个皇弟拉拢朝中势力。
而自己的皇兄在文人墨客间本就声望不错,想来他自然会妥善经营跟金榜题名子弟的往来。
说来,二公主也是为她的那个皇弟筹谋算计,正所谓打蛇要打七寸,现在坐看热闹似乎也不错呢。
三公主慢条斯理的执箸品尝鲜美清爽的鱼脍,悠悠道:“这是从数洲之外港口运进国都的鲜鱼,将其制作成鱼脍,皇姐可要尝尝?”
“不必,这种食物实在不喜。”语落,大公主视线掠过盘中切片的生鱼肉,顿时面色难堪,禁不住弯身作呕!
随行侍奉的侍女们大惊,连忙奉茶端盆,不敢怠慢。
“皇姐,若是身体不适就早些休息吧。”三公主蹙眉,没胃口的停筷,视线打量想来不怕事的大公主,实在不明为何如此反应。
“好。”大公主只觉浑身透着冰凉,骨头都禁不住抖动,垂眸压下眼底惊悸骇意。
三公主没有多留,漠然看着大公主离开,视线瞥过她长年佩戴华丽护甲的手,想起从那年其她就一直带着护甲。
严冬酷暑,从来没有摘下过护甲,这感觉不像装饰,更像掩饰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三公主浅饮着酒水,思绪游离。
游园内的宴会渐渐散去热闹,三公主因饮酒而有些醉态,视线看着唇红齿白的面首,心神恍惚的乘坐车马回府。
夕阳西下,纱帐镶嵌的宝石散发耀眼光辉,衣带渐宽,三公主稍稍回神,抬手抚上跪坐榻旁侍奉的少年郎君面颊,却见他眼底倒映自己毁坏的脸,满是畏惧,蹙眉抬手扼住他的脖颈,阴沉道:“怎么,本宫很丑?”
“不、不丑。”这声音带着低沉与惊恐,分明一点都不相像。
“撒谎,真是没意思。”三公主嫌脏的松开手,随即无情的拔出匕首刺中胸膛,满目漠然。
富丽堂皇的内室里浓郁熏香缭绕,鲜血的气息若即若离,久久不散。
暮色时分,渐渐有些降温,尹星担心玄亦真会不适,便一道回屋去用晚膳。
侍女们奉膳无声退离,女官春离忐忑的上前唤:“主上,近来似乎丢失不少修剪的物件。”
虽说只是剪子一类的物件,但女官春离顾忌章华公主过去的事,所以才会有意试探。
毕竟章华公主过去居住的主屋,从来不会放摆设太多用具,甚至都是沿着墙壁陈设,有意避讳。
而这间屋院说起来算是章华公主第一次居住稍显正常的卧房。
女官春离最初不太放心,因发现病情有好转,才没有提心吊胆的随时封存物件防备章华公主。
“吧嗒。”罪魁祸首尹星手中筷子不小心掉落发出清脆声响。
“不少,是多少?”玄亦真目光淡淡的看向用绣帕擦拭玉箸的尹星,话语很轻。
女官春离如实应:“您修剪花枝的花剪六把以及梳妆柜中的两把金剪。”
玄亦真视线游离在尹星埋头盛汤的动作,故作随意道:“无事,许是本宫落在某处角落,再多备几样就是。”
“是。”女官春离本来还想言语,可见章华公主仿佛不知情,一时又只得停声。
如果是章华公主病情发作拿走剪子,想来确实不一定清楚记得吧。
待脚步声远,尹星给玄亦真递参汤,心虚的没敢多说,自己先行一口闷!
玄亦真手执汤匙不急不缓的尝着参汤,美目轻眨,无声看向异常乖巧的尹星,到底没有问她缘由。
两人这般安静的用完晚膳,不多时,各自沐浴。
尹星因觉得天气渐暖,夜里盖锦被实在有点热,便更换成薄毯。
玄亦真沐浴出来坐在梳妆台前梳发,视线透过铜镜看向兀自忙活的身影,见她收起锦被,薄唇轻扬。
不过等玄亦真回到榻旁看向尹星独自盖着的薄毯,眼底笑容散去,疑惑道:“你就这么怕热?”
尹星目光看着熟悉的纱帐,想起些昨夜的画面,脸颊泛着热意,转而看向玄亦真,推脱的出声:“可能是人参汤太补了吧。”
玄亦真沉默的看着尹星红扑扑的脸蛋,到底没再多言,心想看来明日不要备参汤的好。
寂静处,尹星时不时睁开眼望着看书的玄亦真,此刻眉目专注看书而显得有些疏淡冷峻,疑惑道:“亦真,还不困吗?”
昨夜玄亦真那般折腾自己,今早又起的好早,现在竟然没有困意,实在不可思议。
“嗯。”玄亦真指腹翻动书卷,现在不太想去看尹星的明亮圆眸,以免被她蛊惑,禁不住想要狠狠欺负她。
尹星眨巴圆眸有些发愁,玄亦真不睡,自己怎么确定她梦游的事呢。
不过玄亦真看书的模样,总感觉跟看自己的时候,很不一样。
明明神态表情并没有更大的变化,却带着别样的感受,尹星视线从玄亦真的眼角眉梢探究,才发现些许细微的不同。
原本玄亦真看书的时候,她的眼角不会带着浅淡的变化,薄唇更没有上扬的弧度,微妙的一颦一笑之间,气质截然不同。
这样的玄亦真莫名更像她的母亲,眼眸暗藏内敛的锋芒,清贵孤傲,颇有睥睨一切的威严。
尹星越看越觉得玄亦真跟自己相处时,大抵是有特意柔和面目神态。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婚前婚后的反差嘛?!
半晌,玄亦真察觉那道绵软又赤诚的目光消退,心间克制缓慢松懈,垂眸看向呼吸绵长的尹星,没想她会睡的这般快。
明明尹星白日里就已经睡到近午时,难道昨夜对她而言这么累?
如此思量,玄亦真觉得还是应该让尹星多喝参汤调理,否则感觉她很容易被玩坏呢。
随即玄亦真合上书卷缓缓平躺,视线落在尹星盖着薄毯的睡容,从她的月牙眉梢落在粉嫩朱唇,抬手触碰一角盖着的薄毯,有些不太放心。
这么薄的毯子,她难道不觉冷么?
玄亦真撩开锦被撑起玉身,抬动手臂,缓缓探近,想要把她揽入怀里,才觉安心。
纱帐之内,颀长身影倾斜投落,遮掩光亮,那修长的手臂似藤蔓缓慢探向恬静睡容的尹星。
可这时尹星像是做梦一般睁开迷蒙睡眼,眼尾耸搭,稠密眼睫轻颤,眸间涣散的看着玄亦真。
玄亦真动作一顿,呼吸微沉,有些不明白此刻自己的意思是苏醒还是混沌,下意识不敢妄动。
毕竟自己意识曾在夜里有过无法控制的混沌,而尹星先前明明入睡,她不该醒过来的。
尹星迟钝的望着搂住自己一动不动的玄亦真,回想起她此刻可能在梦游,声音越来越小,担心吓到她。
话说,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呢?!
尹星望着玄亦真一幅撩开锦被想要抱自己入怀的动作,视线见她双手没有利器,拙劣的脑袋一搭,心想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玄亦真神情微怔,垂眸看着钻进自己怀里的尹星,那般真实绵软的存在,手臂蜷缩的小心揽紧她,仿若触碰易碎的珍宝,生怕不小心的毁坏她。
一时之间双方心思各异的陷入默契的安静。
尹星耳畔听着玄亦真清浅的呼吸和心跳,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可玄亦真却又像一切归于平静,难道梦游就只是想抱着自己一块睡?!
随即尹星再度睁开眼,直直迎上幽深美目,心间一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玄亦真这般睁着眼睡觉,难道她不会觉得眼睛干涩嘛?
尹星小心的抬动掌心探向玄亦真姣美面颊,竟然感受惊人的寒凉,指腹轻轻的阖上她那如月光幽潭般的眼眸,忐忑的念叨:“别怕,别怕,我们一块闭着眼睡吧。”
这与其说是在安慰梦游的玄亦真,更像尹星在安慰自己。
语落,尹星收回手见玄亦真令人意外的没有再睁开眼,如释重负的枕在她怀里,暗想幸好自己把危险东西都收起来了呢!
现在想想自己前几日的莫名其妙,尹星突然发现真相,不禁面热,原来玄亦真这么想跟自己睡一块嘛。
月夜静谧,不多时,尹星彻底陷入沉睡,而那搭在身侧的掌心悬空游走,葱白指腹难耐的捏住一缕绵软黑发,薄唇溢出浅笑,清幽深远。
黎明之初,晨光熹微,两人对于睡在同一个被窝的反应,异常默契。
尹星看着玄亦真如常神态,想问又不好问,毕竟她看起来不像记得梦游的事。
没想,玄亦真却体贴的出声:“你昨晚半夜又钻进本宫的被窝。”
“……”尹星哑口无言的望着玄亦真,只能点头默默背上这口大黑锅。
没办法,公主妻子可能多少是要点面子的吧。
早间,国都坊市里因上巳节皇帝要设曲江游宴而忙碌嘈杂。
马蹄阵阵,尹星进入大理寺总库,耳旁听到同僚们提及细节,才知曲江游宴是科举制度最高规格的官方宴会,而且跟以往的宫廷宴会略有不同。
因为尹星算是参加几次宫廷宴会,还是第一次听到皇帝在宫外举办宴会。
“上巳节,必定有国都许多百姓争先观望皇帝龙颜,更有不少王公大臣,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曲水流觞乃风雅趣事,可惜我等官阶不足以赴宴,小尹大人可要去赴宴一睹盛景?”
本来只想听热闹的尹星,没想自己成为热闹,思量道:“这事还要回去问章华公主。”
玄亦真若是不去的话,自然尹星也不想独自去凑热闹。
更何况,现在国都命案闹的沸沸扬扬,尹星不想玄亦真露面,以免牵扯流言蜚语。
然而,尹星却不知自己这话一出,几位同僚纷纷面露惋惜,又或者该说同情才对。
“王朝驸马跟附庸风雅就没有半点关系,还是不要行差踏错,小心被罚。”
“是啊,上巳节还有一个称呼女儿节,这时候国都贵女们多会盛装打扮,相约游玩,小尹大人还是要避嫌。”
“没错,曾记得某位驸马就是在上巳节得到一位贵女赏花,因而被公主处罚当街赤身负荆请罪,难堪至极啊。”
尹星听的一愣,并未理会同僚们的惋惜,只是没想到上巳节是女儿节,那自己是不是该给玄亦真备礼物呢。
午时,尹星在后院用饭,一看见江云立刻绕道躲避,以至于午后都特意不再值守,特意在玄亦真安排的小间休息。
因着今年来癸水的缘故,所以玄亦真特意命人整理单间,以备不时之需。
傍晚,尹星牵着小乖准备正要出马棚,没想到看见神出鬼没的江云,她神情似笑非笑的调侃唤:“小尹大人,你这是在躲着我?”
“没、没有啊。”尹星心间咯噔的否认,很是心虚。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江云打量道。
尹星还未言语,没想周遭有官员路过陆续投来满眼八卦的目光,连忙正声道:“江捕快,我们身份有别,请你注意点。”
那个被扒光衣服负荆请罪的驸马,尹星才不想闹成那般模样。
不过玄亦真那么温柔善良,她应该不会处罚自己的吧。
江云光脚不怕穿鞋的坏笑,悠悠的出声:“行吧,我只是想给你提醒不要走往常的街道,否则小心被你的公主妻子罚跪搓衣板哦。”
说罢,江云牵着马洒脱的离开马棚。
对此,尹星一脸茫然,余光瞥见小吏们的目光很是奇怪,匆匆上马,不在多想。
跪搓衣板,玄亦真才不会那样罚自己,江云总是挑拨离间呢。
不过当尹星看见一身珠光宝气的三公主,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听江云的话。
“小尹大人,好久不见。”三公主撩开车马帘布看向马背上的尹星唤。
“……”尹星视线在前方莫名倒塌的米车游离,手中握住缰绳,只想掉头。
三公主看着数月不见瞧着依旧没什么变化的尹星,一幅细皮嫩肉的秀气,偏生耐看的很,见人不出声,耐心的唤:“你这人从不出席官员宴会,倒是难找的很。”
尹星回神的警惕应:“三公主有事?”
“没事,只是凑巧遇上罢了。”
“既然如此,我还有事不便逗留,告辞。”
尹星握着缰绳匆匆掉头离开街道,三公主面色微愠,这人是木头脑袋不成?
刚才那般言语,难道就真信了!
马蹄阵阵,尹星脑袋都不敢转,一路匆匆回到别院,才渐渐回过心神。
玄亦真探手把那些将要凋谢的桃花放入经文,不紧不慢的看着尹星出声:“三公主怎么这么巧遇上你?”
尹星喝着茶水摇头应:“我也不知道。”
“三公主对你倒是挺上心,国都街道这么多的人,单就同你闲聊。”
“是啊,所以我就吓到赶紧回来告诉亦真。”
那些王朝公主们一个比一个可怕,尹星自然是能躲就躲。
玄亦真轻笑的应:“你就这么怕三公主?”
尹星被玄亦真温婉含笑弄的面热,眼眸眨巴,没好说自己更怕她不高兴罚自己跪搓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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