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秋风渐渐驱散夏日里的炎热,清爽宜人,连带喧嚣的蝉鸣也渐渐消停,一切似乎都在变得安宁。


    尹星对着盆中清澈水面,凑近查看自己颈侧齿印,已然消退不少。


    但尹星仍旧心虚的很,因而系着纱巾当做围脖,以免被人打量出异样。


    大理寺的官员一个个都很会来事,尹星不想现在传出些奇怪的流言。


    现在好不容易要跟玄亦真成婚,尹星才不要出现别的幺蛾子。


    不过一想到成婚,尹星想起那夜玄亦真的亲昵举止,脸颊微微泛红,心思飞到九天云外。


    平日里常见玄亦真冷静自持的清傲矜贵,很少见她小心翼翼的忐忑神态呢。


    “奇怪,眼下正凉快的很,你这行头是做什么?”江云翻身入窗狐疑打量。


    “我有点冷。”尹星避讳目光,尽可能表现的正常。


    这个江云每回都不走寻常路,太过神出鬼没,实在防不胜防呀!


    尹星抬手扯了扯颈间纱巾,确认遮掩严实,才坐回案桌前,转移话问:“你不会又要来私看案卷吧?”


    江云视线落在尹星绯色面颊,只觉她欲盖弥彰,语调揶揄的出声:“我自是来恭喜你将要成为章华公主的小驸马。”


    原本江云寻机会让尹星参加宫宴是为让她死心。


    毕竟朝中诸多官员都觉夏侯绍会得到赐婚诏书。


    这一点,江云也不曾怀疑,谁都没料到尹星她竟然获得赐婚诏书。


    “多谢。”尹星面热的腼腆应声,心里觉得不真切,仿佛像在做梦。


    “不过你难道没听说章华公主两位准驸马离奇丧命的事?”江云看着尹星一幅少女怀春的娇憨羞涩模样,只得直白提醒。


    这尹星过于呆头呆脑,自己话语说的婉转,她怕是听不懂啊。


    闻声,尹星稍稍收敛心神,颔首应:“嗯,我听说过一些传言。”


    但尹星知道的不多,远没有那夜夏侯绍的死历历在目,现在还记忆犹新。


    江云见尹星毫不畏惧的模样,原本想劝说的话只得咽下,叹气的陷入沉默。


    常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可尹星怕是撞到南墙也不回头,简直被迷的神魂颠倒。


    说来,那些世家公子一个个又何尝不是鬼迷心窍呢。


    以前因章华公主甚少露面,国都不少传言容貌生的丑陋,可如今一朝风头骤变,不少称其容貌昳丽,有仙人之姿,但江云只信自己的眼睛,所以并不在意流言。


    “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来向我查问夏侯绍的死呢。”尹星知道大理寺负责审讯此案,自己又是目击证人,按理江云会来询问一番。


    “我还在负责信阳郡主的事,没兴趣查世家公子的死,他们通常牵扯家族利益,真相往往跟正义没有一点关系,没意思。”江云抱剑坐在一旁傲气道。


    尹星见江云对命案如此漠然,心间意外,抬手给她备茶,出声:“说的也是,那信阳郡主还不肯认罪?”


    两位准驸马和夏侯绍的死都跟世家与皇室姻亲有关,这事跟寻常命案相比确实牵扯太多,复杂的很。


    没想江云看起来风风火火洒脱不羁,却并非对朝事时局毫无知觉,反而很清楚呢。


    江云不客气的接过茶吹了吹,却没有饮用,颇为烦躁道:“这事麻烦着呢,信阳郡主坚持说不知胭脂虫和尸体的关联,可她又是唯一获利者,至于擅长易容术的团伙也没有查获,现在她母亲长公主频频向皇帝求情,若铁证如山都能免罪,简直气死人!”


    尹星看着江云这般焦急恼怒模样,有点担心自己的茶具,忙宽慰道:“别急,那么多人命和证据,信阳郡主不可能逃脱罪责。”


    “这可不好说,现在皇帝没有下诏,信阳郡主只是被看守在郡主府,如果让她母亲给找到替罪羊,说不定就能金蝉脱壳。”江云见尹星明显不知权贵的诸多手段,便同她解释。


    皇亲国戚,有的时候真是一张免死金牌。


    如果皇帝有心包庇不出半月,这场震惊王朝的失踪案,或许可以销声匿迹。


    尹星迟疑道:“难道大理寺收集的人证物证不足以判信阳郡主的罪?”


    江云摇头,蹙眉应:“信阳郡主咬定不知鹊楼胭脂里胭脂虫来源,想来自会把一切罪责推给手下顶罪,更何况她的脸伤又增添一定的说服力。”


    失踪案,起先是以死者被剥去脸皮而引起王朝百姓恐慌,所以人们理所应当会觉得剥脸是凶手所为。


    而信阳郡主又是众人皆知的受害者,这自相矛盾的一点反而给她极大的操纵空间。


    尹星听江云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难办,嘟囔道:“信阳郡主的脸伤确实诡异,她总不能提前知道事情败露,所以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吧。”


    语落,江云饮茶的动作一顿,神情凌厉的打量着尹星,出声:“没错,你说的对。”


    “啊?”尹星一脸茫然完全不知自己哪里说得对。


    “一切的事都是因信阳郡主的失踪才闹大,或许有人在试图揭露她的罪证。”如果不是信阳郡主失踪,江云查的各州失踪案根本不可能因此引起轩然大波。


    更别提信阳郡主不可能伤害自己的脸,进而牵扯鹊楼暴露胭脂虫的存在。


    而那一伙擅长易容术的势力应该是失踪案的黑手,兴许信阳郡主在与虎谋皮,才会反受其害。


    至于真正推泼助澜看恶鬼相斗的人,应该会掌握更多的铁证。


    江云的心中已有猜疑人选,思量至此,踏步起身,匆匆离开堂内。


    尹星根本来不及询问,便看见江云身影消失眼前,疑惑道:“所以我到底说对什么?”


    秋风晃悠窗外树间泛黄枝叶,其间投落的斑驳光亮,渐而变化。


    郡主府内,信阳郡主透过窗棂看着驻守前堂的官卫,焦急而烦躁,满目不悦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我若是无法逃脱也不会让你好过!”


    二公主坐在一旁饮茶,腕间红宝禅珠光泽明艳,抬眸看向信阳郡主,出声:“鹊楼是你替姑母在打理,所有利益都是你一人获取,本宫哪里落下过错?”


    “胭脂虫的事,我从不插手,那些失踪案件明明都是你命人干的。”


    “事到如今,还请你心知肚明,不要说胡话,毕竟胭脂虫供应给鹊楼,本宫又不做生意。”


    信阳郡主气恼,眼睛死死盯着二公主,愤怒出声:“你竟然利用本郡主!”


    二公主不为所惧的直视信阳郡主,缓缓起身,步步逼近,冷冷道:“这事要怪就怪玄亦真,本宫可是在帮你,只要你好好利用这张毁容的脸扮演受害者,说不定能有机会东山再起。”


    鹊楼的秘密,明面是为信阳郡主提供胭脂虫那等天价之物,暗地里也供二公主培育易容师,这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可玄亦真竟然查出多地的埋尸坑,甚至连国都的火掌庄园都知晓存在,暗线之多,细思极恐。


    若非二公主行事谨慎,对外都以信阳郡主的名头,否则恐怕如今也得牵连其中,名声尽毁。


    “呵,三公主说得对,如果不是你要跟玄亦真争斗,她怎么会发现我们做的事,现在你还想利用我,痴人做梦!”信阳郡主面目狰狞的望着神态冷峻的二公主大声驳斥。


    “好吧,那你的假脸恐怕无法进一步修复维护,往后再也见不得光。”二公主不紧不慢的威胁。


    闻声,信阳郡主神情一变,仿佛看见恶鬼般的望着二公主,浑身气的发抖,质问:“难道就不怕我母亲对付你?”


    二公主低劣的嗤笑道:“你真是被姑母养的太过蠢笨,难道觉得父皇会因为姑母而舍弃自己亲生血脉?”


    语落,信阳郡主失力般跌坐在椅,探手轻抚自己的假脸,满心后悔当初听信二公主。


    现下不仅声名狼藉,还毁了脸,甚至牵连母亲,可恶!


    寂静处,案桌茶盏被信阳郡主挥手打翻在地,满地茶水映衬斑驳光亮,游离变化。


    别院内园,一方池面涟漪阵阵,波光粼粼,江云坐在亭内,视线从秀丽园景转而看向精美屏风内里的身影。


    玄亦真指腹握住针线穿落绣架,动作轻缓,仿佛无所觉察的继续绣图,并不在意江云的存在。


    江云看不太清屏风内里的景象,鼻尖嗅着浓郁熏香,不太适应,抬手揉鼻出声:“章华公主,卑职来访是为信阳郡主的失踪案而来,不知您有什么了解?”


    “此案大理寺已有人证物证,江捕快要了解什么?”玄亦真并未抬眸的散漫应声,目光落在由黑发编制成绣图湖面,其间初见成型的并蒂莲相互交缠,宛若一体同生。


    “根据小尹大人的陈述,七夕夜宴里章华公主曾经历一起谋害未遂的案件,而卑职查到当夜鹊楼曾有一名坠楼侍者。”江云无法观察章华公主面色,只得听着动静,试图借着尹星的关系打听虚实。


    玄亦真美目低垂,指腹针线轻巧穿过绣架,不以为然道:“江捕快如此尽心尽力,想来也已经查过那名花坊市集的妇人吧。”


    闻声,江云神情微凝,谨慎的应:“是,但卑职在花坊市集并没有找到那名妇人。”


    这事江云没有跟尹星提及,因为怀疑那妇人并非寻常百姓。


    那处培育胭脂虫的庄园,内里多是棚瓦搭建,而这是因为火掌不喜多雨,否则容易熬不过雨季。


    所以除非有人特意潜入庄园探查,否则寻常人不可能在守卫森严且高墙屋瓦的庄园之外观望到盛开的火掌花。


    那告诉尹星火掌的妇人,很可能是章华公主耳目。


    “那江捕快还想知道什么?”


    “实不相瞒信阳郡主如今不肯承认罪责,卑职才冒昧前来问询章华公主。”


    玄亦真动作稍稍停顿,针线缠绕间,掌心握着锋利剪子,将其剪断,平缓道:“你若不怕得罪权贵,大可去查二公主,过去她跟信阳郡主常出现鹊楼。”


    江云蹙眉,没想还牵扯到二公主,将信将疑道:“谢章华公主。”


    语落,江云起身便要退离,可提剑的手却倏忽之间一软,不免心惊!


    这熏香竟然让习武之人都难以抵抗,江云面颊微微渗出冷汗,暗叹大意。


    此时屏风内的身影依旧岿然不动,清润声音徐徐响起,却带有无尽寒凉,幽幽出声:“江捕快,本宫的别院不是谁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若你再把大理寺的案事牵扯到尹星,可就没有机会离开。”


    “是。”江云心惊的应声,颇为费力以剑支地起身,没再逗留亭内,暗想章华公主果然安排人监视着尹星的一举一动。


    所以章华公主必定知道自己上回带着尹星去庄园探查的事,这绝对是杀意满满的警告。


    看来以后还是不要接触这位章华公主,否则自己都不知怎么死。


    如果信阳郡主和二公主的事属实,那对一切了如指掌的章华公主,只会是更加恐怖的存在。


    江云突然觉得尹星呆头呆脑并非全是坏事,否则她若了解公主妻子的本性,恐怕就不会有少女怀春的娇羞。


    亭外秋风习习,百花凋谢,枝叶淡黄,唯有亭外丹枫开的红艳明媚,灿烂夺目,偶有几片落入绿池,点缀些许颜色,层层叠叠,宛如红霞。


    大理寺内,总库因处理积攒一年的秋日问斩案卷总审,才渐而悠闲些许。


    尹星见同僚们照常去休息,偏头看向内里的档案库,心间生起察看前两位准驸马离奇死亡的案卷。


    大抵是受江云的坏影响吧,现下尹星也不怎么遵守大理寺的条律。


    不多时,尹星确认没有人会进来,方才取出两套钥匙,起身进入库室。


    总库比其它四处都要大而深,为了防备火灾等意外,所以内里是石室铁制陈设居多。


    一般来说是要有两名官员才能开库门,不过江云特意教尹星复制钥匙,因而很是方便。


    从层层书架查找的尹星,眼眸眨巴的看着繁复编号,抬手往高架取物。


    寂静处,细微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明显,尹星做贼心虚,更是疑神疑鬼。


    待捧着案卷落座在明亮处的桌前,明明天气凉快,尹星还是额前浸出薄汗,颇为紧张。


    尹星小心翻阅封存的案卷,视线落在其间审理案卷,才知原来玄亦真的第一任准驸马是万俟族群里挑出的人选。


    可这位准驸马在光天化日之下自燃成焦尸,连同随从都多有伤亡。


    “这么离谱?”尹星想过可能会是很凶残案件,但是没料到这么诡异。


    随即尹星翻起第二位准驸马案卷,这位是出自上官世家的公子,他是游船坠湖被鱼怪咬的只剩头颅和骨架。


    尹星看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如果不是大理寺的案卷,尹星会觉得自己是在国都街头听人胡扯的鬼故事。


    因着这两起案卷都像是意外导致的命案,所以并没有更多的审理文书。


    很快,尹星把案卷放回原位,抬手倒着茶水,不自觉的有些发抖。


    这两起案件尹星没有亲眼看见,可夏侯绍的死,尹星看的清楚明白,他死的非常痛苦且诡异。


    当时整个大殿没有人跟夏侯绍有过接触,宴会上又有许多宫卫,一切都很正常。


    除却自己跟夏侯绍进金竹园,旁的人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这么离奇的死法,背后之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尹星单手有些端不住茶盏,只得两只手捧住茶盏大口吞咽,暗想多喝水有益身体!


    窗外斜阳低垂,渐渐有些阴凉,暮色时分,尹星回到庭院,眼见侍女备膳食,其中有鱼,避讳的出声:“我最近不太想吃鱼。”


    “是。”侍女不解的命人撤下鱼碗。


    夜幕低垂,尹星心绪不宁的用膳沐浴,而后盘坐在案桌写信。


    尹星没有多提自己偷看案卷的事,不多时将信交给侍女。


    水榭内变的有些安静,外面池面响起鱼儿扑通水声,尹星胆小的裹住薄毯,打算寻些书来摘抄,甚至都想向玄亦真借几本经书驱邪!


    诚然,尹星脑袋里不相信世上有鬼,可心里仍旧害怕的紧。


    正当尹星在书架找寻读物,忽然间瞥见被放在最高处的那本坏书,努力踮脚,抬手拿到图册。


    尹星探头探脑左右观望,确认侍女们不会进入内里打扰,才捧着坏书坐回矮榻。


    哪怕再次翻看,尹星依旧觉得这本图册绘制精细而雅致,视线望着其间亲昵姿态的女子,面颊发烫,莫名想起自己跟玄亦真亲近时的画面。


    如果有旁观者视角的话,恐怕更加过分吧。


    尹星趴在矮榻翻过图册,眼见越到后面越露骨,从外衣到中衣,最后连贴身小衣也渐渐没有,女子形态显露眼前,羞耻的抬手合上图册,脑袋罩住薄毯闷声念叨:“不行,这也太羞耻了。”


    烛火摇曳,尹星迷迷糊糊的入睡。


    没想梦里却出现朦胧的画中景象,而且玄亦真成为那衣带松垮的画中人,她的颀长体态若隐若现,窈窕而曼妙,清冷透着柔媚,远比画册绘制的更摄人心魂。


    水榭外,不知觉间一轮薄日出头,尹星满面红扑扑的醒来,薄汗沾染发丝,湿润而黏腻,垂眸把坏书藏在矮榻软垫,匆匆去内室更衣洗漱。


    待尹星踩着点进入大理寺,整个人还有点呼吸不稳,满心羞赧。


    从廊道行进的尹星抬手扇风,远远望见江云柳慈两人,她们一道进验尸房,便以为查到什么案情。


    当即,尹星迈步上前,正好想去问问关于两位准驸马尸检的事。


    可尹星进入验尸房,才知这里应该称作院更合适。


    眼见不少仵作进出各门,尹星却没有看到江云她们,倒是发现一些人手里捧着器具,隐隐带着些许黑紫色血肉,忽然有点想吐。


    于是尹星打消念头果断离开验尸房,否则怕是今日早饭要白吃。


    可直到午时,尹星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只一味喝水,试图忘记血肉模糊的画面。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江云没有在午后来总库,但尹星现在也不敢去停尸房找她。


    那位文静的柳慈姑娘真是深藏不露啊。


    傍晚时分,尹星离开大理寺时就肚子饿的叫唤,便早早回到庭院打算吃饭。


    谁料,玄亦真今日却来庭院,只见她手捧书卷,美目低垂,尽显娴静文雅仪态,尹星意外的唤:“亦真,你怎么……”


    尹星满心的欢喜和话语,因发现玄亦真手中的坏书而戛然而止,视线望着矮榻软垫,满是不可置信!


    糟糕,光顾着提防侍女们,反倒忘记来去自如的玄亦真。


    “怎么不说话?”玄亦真美目幽静神色不明,指腹翻动图册发出窸窣声,淡然道。


    “……”尹星完全看不懂玄亦真的心思,独自在坦白从宽和抗拒从严之间反复纠结。


    这种坏书玄亦真难道就没看过嘛?!


    半晌,尹星才结结巴巴的出声:“亦真什么时候来的?”


    玄亦真抬眸,不急不缓的应:“没多久,你今日倒是回来的早,莫非有什么事很急?”


    “没有,我不急的!”尹星果断否认,视线不敢去看玄亦真目光,更不敢去看坏书,只能望着光滑漆木地板,试图找条缝钻进去。


    “那就坐下来,一道看看。”玄亦真的言语格外柔和,眼底却不见幽光,只有氤氲冷雾。


    尹星呼吸停滞,心间毫不怀疑自己死期将至,犹豫的唤:“亦真,不太好吧?”


    玄亦真望向尹星染上霞红的面颊,半晌,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落座,神态平和的应:“这有什么不好,你都把此物放在床榻间,难道没看过?”


    “其实我也只是看过一点点。”尹星羞愧的解释,试图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名声。


    “可你若不经常看图册,其间折印怎会如此明显?”


    “那是我不小心弄的。”


    尹星没好意思说自己昨夜睡前忘记收起坏书,才不小心压出折印,否则恐怕会更加浮想联翩。


    哪个正经人会把这种图册当做睡前读物呀!


    玄亦真轻颔首,若有所思的应:“这样么,那你去收好吧。”


    说话间,玄亦真将图册合上,缓缓递近,美目倒映尹星面红耳赤的模样。


    这等反应让尹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图册,随即如坐针毡般起身,踏步走向书架,抬手恨不得将坏书藏进书柜夹缝才好。


    待尹星收回手,转过身,望向玉身端坐在矮榻旁的玄亦真,此刻水榭内里有些昏暗,而她身后的水榭外面却残留淡黄斜阳光辉,飞鸟穿过云团,静谧又寂寥的景象。


    这时一阵秋风抚动而来,玄亦真的月白裙裳缥缈而动,似是撒落的月光,无形之中勾勒她的玲珑体态,尹星呼吸一停,想起梦里的旖旎画面。


    玄亦真任由着尹星灼灼目光投落,坦然而自在,漫不经意般道:“你将图册放的那么高,若以后想看,岂不是很不方便?”


    “我平日不怎么看的。”尹星弱弱的解释,面颊更是发烫的厉害。


    早知玄亦真会这般不冷不热的反应,还不如她训斥自己呢。


    说话间,尹星走近落座,想要去看玄亦真的神态,却见她美目幽静而空灵,并没有任何不悦,也没有羞涩,仿佛只是毫不在意的淡然一笑。


    “亦真,以前看过这种图册吗?”尹星心生好奇的问。


    “不曾,你若喜欢的话,本宫可以给你挑些更精致的图册。”玄亦真应的直白,抬手轻触尹星侧脸,感受温热的传递,漆目透着诡异的审视,似是冰封的湖,悄无声息。


    尹星红着脸摇头,暗自后悔,没能试出玄亦真害羞,反倒给自己挖坑!


    见此,玄亦真不太懂尹星的反应,视线落在*她扑闪的眼睫,掌心感受攀升的热意,徐徐道:“你想试试画中那样的吗?”


    语出,尹星还没反应过来,唇间落下温凉的吻,而原本捧住脸颊的手,不知何时按住后颈,因为玄亦真在一点点加深带着清幽薄荷的吻。


    尹星迷迷糊糊的闭上眼,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这过于清凉和柔软的触碰就像在尝冰激凌。


    可落在面颊的呼吸却又带有些温度,阵阵喷洒,激起无尽的痒意。


    待猝然结束,尹星心跳如雷,茫然的睁开眼,水榭变的越发昏暗,可近在眼前的玄亦真却并不模糊,只是她的神情就像一尊精美玉像,无悲无喜,不曾变化。


    明明在做这么亲密的事,可玄亦真却像旁观者一般,太过诡异。


    “亦真,你想吗?”


    “什么?”


    尹星见玄亦真似乎有些疑惑,不安的抬手触碰她清冷面颊,郑重道:“这跟尝胭脂不同,如果亦真不想,那我们就不试吧。”


    不知为何,尹星方才觉得玄亦真只是在逗自己,因为她看起来没有一点兴致。


    玄亦真神态平和的思量应:“看来你不是很想,那就不试吧。”


    语落,玄亦真抬手替尹星整理衣领,温凉指腹挑起她的下颌,检查那处齿印。


    “亦真,会不高兴吗?”尹星目光一瞬都不曾移开的望着眼前依旧温婉的玄亦真,只觉她像是随时戴着一张过于完美的假面。


    因为玄亦真方才并没有直面回答自己的问话,她似乎只是在判断自己的喜好,从而做一些相应的行为。


    “不会,本宫只是不太想你看那些画中女子,若有什么事问本宫不是更好?”玄亦真同尹星对视应声,指腹摩挲着齿印,感受她脆弱跳动的血脉,心间其实有些烦躁。


    尹星望着玄亦真沉静内敛的漆目,微弱的感觉到一些不满,令人畏惧,却又松了口气,软声唤:“好,只要亦真不高兴不喜欢,我以后就不会偷看。”


    如果玄亦真总是一幅恰到好处的温柔宽和,那反而会让尹星觉得她在掩饰真实的情绪。


    尹星希望玄亦真能够对自己更信任,哪怕只有一点也是好的。


    “可你都已经看过那些画中女子,怎么办?”玄亦真指腹沿着尹星颈间血脉游离,声音微沉。


    “那亦真想要我怎么办?”尹星并没有避讳玄亦真的动作,掌心摸着她的脸,试图感受她的情绪。


    可玄亦真的神态没有一点变化,完全不见半点不悦。


    语落,玄亦真没有应声,尹星希望她只是在思索,而不是回避。


    良久,水榭变的越来越暗,玄亦真有所动静的探身而近,薄唇贴在尹星眼角,徐徐移动,喃喃道:“那就把你的眼睛吃掉吧。”


    尹星闭眼,思量着这句有点奇怪的话语,却又被玄亦真的吻,弄得无法聚精会神,如实应:“这样我以后都会看不见亦真。”


    “说的是呢。”玄亦真稍稍停顿着吻,指腹拨弄尹星绵软的耳垂,缓慢移动,“那就吃掉你的耳朵,因为你有点不太听话,本宫说过会教你的。”


    “好痒啊,可我没有耳朵,以后都再也听不到亦真说话。”尹星一边偏着脑袋躲避,一边忍不住嬉笑的应。


    总觉有些时候玄亦真像个小孩呢。


    玄亦真跟着模仿轻溢出笑,浅淡而短暂,像是风吹就散的沙,手臂环住尹星,力道渐重,微垂的眼眸显露几分严肃,出声:“那星儿惹本宫不高兴不喜欢要怎么办罚呢?”


    尹星同玄亦真紧紧相贴,耳间听着她软软的话语声,心跳的飞快,视线落在她黑暗中的清冷侧颜,莫名看出几分为难,亲了亲她的唇,模仿她上回哄自己的方式,讨好道:“对不起。”


    这很浅的吻,柔软中带着些许湿润,转瞬又变成微凉,像是被尹星带走一部分属于自己的体温。


    玄亦真微怔的抿唇,垂眸望着尹星盛满笑意的眼睛,低头衔住她的歉意,汲取秋夜里的温暖,想要更多。


    而本以为玄亦真生气会难哄的尹星,直到呼吸不畅的退离,才发现她比自己想象要温柔善良!


    “亦真,这样会高兴吗?”


    “嗯。”


    玄亦真手臂圈住转忧为喜的尹星,感受她的心跳和温度,指腹随意的拨弄她腕间的红绫丝带,缓慢勾住她的尾指,郑重而强势道:“以后任何亲近事都要同本宫第一个试,不许借助旁的事物,它们会教坏你。”


    话语间,玄亦真视线望着那书架之上的图册,仍旧难掩介怀。


    先前那股从血液里流淌的烦躁,实在是极其不舒服,玄亦真不喜欢尹星看别的女子,哪怕只是一本画册。


    看来往后尹星的衣食住行要看的更加严密些才行,否则她这般年岁很难禁住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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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秋风吹动池中睡莲残叶掀起层层涟漪,搅碎投落其间的残月光辉,却无法缓解尹星因听到玄亦真过于温柔又关切话语而愈发滚烫的面颊。


    无声处,夜风将玄亦真周身清雅馥郁的冷香吹拂而来,尹星呼吸间吸入心肺,心神微晃偏头依偎她的颈窝,软声应:“好。”


    总觉玄亦真这样像是在照抚小辈般细心教导,实在令人羞耻。


    可尹星心间又隐隐有些说不出来的期待。


    毕竟玄亦真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清丽婉约,就像是一捧落在高枝上冰清玉洁的积雪,不染尘埃般纯净。


    高洁冰雪会在日月之下映出清润莹亮光辉,就像玄亦真表现的温婉柔和,却也很难想象她会愿意同自己做那般亲昵事。


    尹星红着脸望向水榭外的斑驳暗影,忽然觉得可能是自己教坏玄亦真呢。


    池中月白,夜幕风清,秋日短暂的凉快,在凝结枝头的露水间逐渐变成瑟瑟冷意。


    晚秋的浓雾里,婚期愈发将近,皇族婚事礼节的繁琐规矩让尹星学的有些头晕。


    早间,尹星坐在大理寺案桌前翻看由宫廷内侍递来的礼仪折书,才知皇帝如此看重自己同玄亦真的婚事。


    初日,婚礼要在宫廷之内举行宴会,翌日公主府也会大办宴会,第三日还要去宗庙参加祭祀大典。


    这套繁复的婚礼流程,尹星如果不是知道玄亦真是王朝公主,恐怕都会以为是王朝太子才会有的隆重待遇。


    正当尹星惊叹,忽地听闻脚步声,以为是有官员来调取案卷,便将折书放回柜中,不想被说开小差。


    没想,却见江云从正门踏入堂内,尹星有些意外,视线打量她手中的案卷,出声:“莫非信阳郡主的案件要结案?”


    江云把案卷放置一旁,没好气的出声:“那位信阳郡主写血书鸣冤欲投湖自尽,却又被巧合的救起,皇帝心软,便相信所谓的血书,下诏称信阳郡主遭人蒙蔽算计,因而只是封闭鹊楼,并且抓捕其中一干人等斩杀结案。”


    这哪里是结案,分明是替信阳郡主处理可能会走露风声的所有知情人等。


    尹星打开面前的案卷察看内容,才发现其中处死刑的数目达三百之多,鹊楼里这么多人为此丧命,主犯信阳郡主却能逃脱罪责,皇亲国戚的特权,实在太过明目张胆。


    “事已至此,关闭鹊楼也算是对信阳郡主的处罚,毕竟她是因钱财获利才罔顾那么多条人命。”尹星缓和心绪宽慰道。


    “虽说皇帝下令封闭鹊楼,但信阳郡主完全可以再开设别的楼,她母亲长公主的财富也是非同一般,此次怕是收买不少群臣。”江云嫉恶如仇的愤愤出声。


    难怪父亲一直不让自己牵扯皇亲国戚的案件,到头来都是儿戏。


    尹星将案卷封存标记,眼见江云气的面色难看,抬手给她倒茶,出声:“别泄气,你已经很努力的替那些受害者声张正义,而且这回让信阳郡主多少尝到苦头,至少有所忌惮,不会那般肆意妄为。”


    江云看着尹星坦荡如砥的倾佩神情,不自然的接过茶盏,出声:“这是我该做的份内事,你还是自己小心些吧,信阳郡主的那位母亲不好惹。”


    信阳郡主这回名声尽毁鹊楼封闭,她母亲长公主肯定会寻求报复。


    当初江云把功劳推给尹星是为做个顺水人情,现下恐怕她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


    “放心,我现在每日忙着准备婚事,基本不去别处。”尹星给自己倒了杯茶盏暖手。


    “说的也是,你背后有章华公主罩着,想来长公主也不会轻易动作。”江云调侃的应声,不过想起上回拜访的惊险,仍旧心有余悸。


    那种毒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中招,柳慈花费好一阵时间给江云调理。


    尹星面热的小口喝着热茶,有些不太好意思回应江云的言语。


    不过尹星想起自己翻查那两位准驸马的案卷,便趁此问:“对了,那两位离奇丧命的准驸马,你有接触调查吗?”


    江云单手端着茶盏饮用,直直迎上尹星好奇目光,试探出声:“那两起案件都是由一处负责督察申办,我那时在国都外查别的案子,没有多留意,你怎么突然问这事?”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蹊跷,所以怀疑可能有别的原因。”


    “这事我也是有所耳闻,通常意外不会接二连三的出现,只有阴谋才会如此。”


    尹星一听,更是上心,忙问:“那你怀疑什么?”


    江云眼眸微转,避而不答的揶揄应:“我哪里知道,不过随便说说,本来还担心你会是第四个倒霉蛋,没想到意外和阴谋都随之消散。”


    这种关于世家子弟的死亡,很显然背后都有各种利益冲突,鱼龙混杂,江云不喜欢争权夺利的朝堂。


    “奇怪,现在只有两位准驸马丧命,为什么我会是第四个?”


    “因为第三位是同样牵扯章华公主婚事的夏侯绍,如果没有你的横空出现,他肯定会是第三位准驸马,这事毫无疑问。”


    尹星尴尬的发现自己这阵子过的都快忘记夏侯绍,悻悻的笑道:“那夏侯绍的死查明缘由了吗?”


    江云喝完最后一口茶水,浑不在意的应:“没有,所以夏侯世家最近动静闹的不小,恐怕就是非要让皇帝给一个满意交待。”


    说是交待,其实就是要皇帝割让利益,人死不能复生,但夏侯世家依旧能以此攫取利益。


    “续茶。”江云毫不客气的出声,心想尹星的茶不愧都是难得珍品,所以自己才会有事没事来蹭茶水。


    别的不说,那位章华公主给尹星的衣食住行待遇都是极好,只可惜木头脑袋不识货,否则随便换些金银,根本不成问题。


    “……”尹星沉默的给江云倒茶水,心间疑惑她喝茶怎么能比喝水还快。


    待续上一杯茶水,尹星自顾自的问:“当初两具准驸马的尸首有在大理寺尸检吗?”


    江云吹着茶水惬意饮用,早已看破尹星的心思,出声:“这事我不知具体,你若是好奇不妨去偷看案卷。”


    “可那些案卷并没有多少记录。”


    “所以你真的有在偷看案卷?”


    尹星望着江云满脸的坏笑,才迟钝发现自己被套话,只能哑口无言的点头,承认罪行。


    见此,江云笑的更是肆意,打趣道:“如果王朝犯人都像你这样没有抵抗力,办案实在太省事。”


    “我只是看两位准驸马的案卷,哪有你偷看的熟练。”尹星面露窘迫的解释。


    “那你可以多多偷看,或许就能像我这般无论被如何追问都绝对不会承认偷看案卷。”江云满是认真的说着歪理,一幅怂恿姿态。


    尹星听的只觉江云在给自己挖坑,摇头应:“我又不是办差的官员,没必要偷窥多看案卷。”


    见此,江云没再戏弄,又将茶水饮尽,放置案桌,豪爽道:“行吧,姑且看在好茶的份上,这事我去帮你向柳慈打听,不过别抱太大期望。”


    语罢,江云起身,从大门离开。


    尹星没想到江云早就看出自己的心思,目光瞧着那道板正身姿踏出堂门,还有些不太习惯她这么正常的出入总库。


    不过尹星有点难以想象,那位心思深沉的大理寺卿,竟然会有江云这种行事风格的女儿,真的是性格迥异。


    晚秋之际,天色暗的早,午后灰蒙蒙的飘落细雨,更带着几分寒意。


    暮色时分,尹星撑开伞,缓步出总库,抬手拢紧身上秋衣,鼻尖有些泛红,脚步踏过洼地,独自向前堂行进。


    待出大理寺前堂,只见马车早早等候,周遭出入的官员从最初的惊讶,如今渐渐习以为常。


    因着天色越发冷,尹星没有如夏日一般带小乖来大理寺,只是对于这过于豪华排场的马车,仍旧有些不太习惯。


    可想起玄亦真对于这等安排习以为常,尹星因此没好拒绝。


    待尹星小心将伞收好,弯身欲进马车,却见内里端坐有一人,不免惊讶,心神荡漾。


    印象里,玄亦真很少穿特别深色的衣物,今日却是一袭深蓝秋衣,其间绣有凤凰银纹,光辉清晰流转,似静夜冷月,幽美文雅,端庄大气。


    “亦真,你怎么会来大理寺呀?”


    “无事,今日就顺道来接你。”


    尹星晃神,坐在一旁细细看向合上书卷的玄亦真,相比夏日的薄纱裙裳,她近来的衣物稍显厚重繁复,但并不显体态臃肿,玉白掌心托着手炉,秀美神态间有些颓靡病态,哪怕薄唇涂抹淡淡嫣色胭脂也难以粉饰她周身的沉郁。


    从秋日下雨起玄亦真似乎就不怎么有精神,清丽眉目间透着浓雾沉寂,像是将要随着秋日而凋零的明丽花团,分外脆弱。


    让尹星有些担心玄亦真。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发间沾染些许细雨,似覆盖晶莹绒毛,掌心握着绣帕给她擦拭,清润声音带着些许鼻音,闷闷道:“下雨,实在不好。”


    尹星回神,察觉玄亦真的指腹摸着自己的脸,有点冷,配合应:“嗯,这会确实越发冷,亦真该在庭院等我回去才是。”


    “现下婚期离的近,本宫不便去见你,皇帝派来的宫中女官莫非未曾同你说教?”


    “好像说过,不过那些女官说的太多规矩,我一时之间实在记不住。”


    玄亦真薄唇轻扬,掌心贴着尹星的面颊感受传递而来温热,像是获取鲜活的温暖,漆目流转变化,柔声应:“忍忍吧,她们是奉皇帝诏令而来施教,你若是记不住也不要紧,到时婚宴会有礼官牵引,总不会出错。”


    尹星听着玄亦真鼻音有些重的话语,脸颊信赖的枕在她掌心相贴,眼眸眨巴的望着她幽静漆目,笑盈盈的出声:“亦真,我们就要成婚,这感觉好不可思议啊。”


    “是呢,大抵许多人都会这么觉得吧。”玄亦真指腹轻触尹星眼角的幅度变化,另一手臂将她圈入怀中,仿若护住雏鹰,低声喟叹。


    如果换做跟其他世家公子订婚,恐怕国都之内早就暗地里掀起汹涌澎湃的危险。


    但玄亦真等的就是世家之间的措手不及,尹星是皇帝挑的赐婚人选,想来三大世家都会觉得她有皇室扶持而顾虑迟疑。


    至于万俟世家,玄亦真为了能够让那些老人能够安分守己也是花费不少心思。


    所以明面上来看尹星是皇帝和万俟世家都属意的人选,这桩婚事才能避免节外生枝。


    车马缓缓行驶,雨声嗒嗒,仿佛形成天然的屏障隔绝外界,尹星亲密依偎玄亦真,有些不舍同她的分离。


    不过当温凉柔荑仿佛不经意般摩挲,尹星身形紧绷,眼眸眨巴的看向神态平和的玄亦真,暗想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不,这阵子玄亦真一直都有些奇怪的小动作。


    从那夜玄亦真发现那本坏书起,两人的亲密举止渐渐变的有些不太对劲。


    过去无论亲吻或是拥抱,玄亦真从来不会有这样有意无意的小动作。


    “怎么?”玄亦真迎上尹星清亮干净的眼睛,微微低垂修长玉颈,随意又自然的亲了下她的眼。


    “没怎么。”尹星顺从的闭眸,仰头接受流连变化的吻,等待那幽冷清香的赠予。


    可玄亦真却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极尽温柔的贴近唇间,反而像是浅尝辄止,而后顺着脸侧耳廓,徐徐图进,游刃有余。


    待尹星有些怕痒的下意识躲避,却因被手臂禁锢而戛然而止,只得出声:“别,好痒。”


    现在是在外面,如果自己不小心喊出声,侍女们一定能听见!


    “这也不行?”玄亦真疑惑的看着尹星,本以为指腹触碰她才会怕痒,所以转而用唇试探一二。


    “嗯。”尹星红着脸应声,迟钝发现衣领系扣被解开两颗,眼眸不可置信的看着玄亦真温婉动人的面容,到底没好意思多问。


    玄亦真轻叹,纤长指腹停留在尹星衣袍系扣处徘徊,视线扫过露出的娇嫩肌肤,微微一顿,思索道:“那这里呢?”


    说话间,玄亦真的指腹已然有所动作。


    尹星一怔,羞得抬动掌心按住玄亦真的手背,才感受到她的体温太过偏低,有些冷。


    “怎么?”玄亦真并没有继续动作的问询,丝毫不觉动作的越矩。


    “没事。”尹星见玄亦真镇定自若神态,并不像胡闹,只能红着脸稍稍松开手,默许她的动作。


    玄亦真目光倒映尹星面颊神色,指腹小心的移动试探,疑惑出声:“你穿的并不多,怎么这么热?”


    绵软的,就像夏日里的乳酪,却又在不断发烫,而且她的心跳越来越快,甚至有些失常。


    尹星抿唇,突然不知玄亦真是无意还是故意,抬眸迎上沉静内敛的墨眸,却又觉她或许只是纯粹好奇,便应:“若是我对亦真这样,难道亦真不会这样吗?”


    语落,玄亦真指腹一顿停止探索,不紧不慢的替尹星系上衣领的两颗系扣,缓声道:“不知,你可要试试?”


    尹星鬼使神差的视线游离在玄亦真身前,更加脸红的厉害,闷声应:“这不太好吧。”


    “亲吻都可以,触碰而已,有什么不好?”玄亦真指腹挑起尹星下颌,视线打量她的眼睛,不太明白心思。


    “我也不知怎么跟亦真解释,也许是亦真衣物不好解吧。”说话间,尹星眼眸飞快掠过玄亦真细绒衣领交合的身前,却无法遮住玲珑起伏变化,只觉自己在犯罪!


    玄亦真若有所思的打量尹星红艳如血的耳垂,喃喃应:“这样么。”


    “嗯,而且可能会着凉加重亦真的病情呢。”尹星满脸正义的解释,眼睛却不敢向下移开半寸,以免生出无端妄念。


    “你倒也不必这么担心本宫的身子,只是不喜下雨罢了。”玄亦真莞尔一笑,指腹摸着尹星的耳垂,仔细比对着触感变化。


    尹星没有多想的以为玄亦真是因为下雨怕冷,忙去给她拿手炉,碎碎念叨:“那亦真要多注意保暖。”


    可玄亦真却没有接过手炉,而是一本正经的出声:“本宫觉得你比手炉更暖和,虽说有些小,但还是很软。”


    语落,尹星整个人呆若木鸡的望着玄亦真,默默低垂脑袋,无声张望平坦身前,只觉羞死人!


    本来就不明显,现下秋衣一加,更加坦坦荡荡,尹星默默咽下苦泪,面露羞赧的看向温婉柔美的玄亦真,实在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嫌弃自己。


    “怎么?”玄亦真疑惑的迎上尹星清透圆眸,其间带着无辜般的稚拙,却又让人生起心间塌陷般的绵软,手臂无尽圈紧着她,仿佛只有这般才能填补自己的空缺。


    “没怎么,我已经很努力在吃饭补充身体。”尹星红着脸解释。


    闻声,玄亦真迟疑一瞬,美目浮现豁然,薄唇轻溢出淡声,浅淡幽远,喃喃道:“没关系,你这样也不错。”


    尹星听的更觉有些伤心挫败,无颜面对玄亦真的温柔目光,不太相信的嗫嚅出声:“是嘛。”


    “你不信,本宫不介意继续试试。”玄亦真指腹停留在尹星耸搭的眼尾,美目带着愉悦的看向她这般怜人反应。


    “别,我相信亦真!”尹星连忙捂住自己的系扣,生怕玄亦真会一本正经的做出更羞耻的事。


    见此,玄亦真指腹轻捏了下尹星耳垂,眸底微暗,悠悠道:“这么不愿意继续,那如何尝试那些图册上的事?”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仍旧对那本坏书耿耿于怀,眼眸望着她神态平和的面颊,有些担心她会不高兴,解释应:“没有不愿意,我也想跟亦真亲近。”


    “是么,你也想那样触碰本宫?”


    “……”


    这话一出尹星的心理防线险些溃不成军,偏偏玄亦真神情坦荡如砥,仿佛只是在询问自己愿不愿意同她一块用膳。


    尹星只得暂且把羞耻抛到一边,长呼出一口气,点头应:“想的,只要是亦真,我也什么都可以去尝试。”


    如果总是不好意思的话,玄亦真会觉得自己不够诚心诚意吧。


    玄亦真舒展眉头,眸底恢复清明,一字一句的念:“什么都可以尝试,你可不许反悔。”


    这过于郑重其事的模样,让尹星都有些怀疑自己应下山盟海誓。


    尹星眨巴圆眸点头应:“嗯,但这种事在外面不可以的。”


    虽然常人都会有所顾忌,但是尹星莫名觉得玄亦真她就不怎么顾忌,所以才格外提出。


    玄亦真很是配合的颔首应:“好。”


    雨声淅淅沥沥,待马车停在庭院,尹星撑着伞望向马车离开眼前,莫名有种在跟玄亦真偷情的错觉。


    尹星面热,忽然觉得萧瑟秋风都不那么寒冷。


    不过玄亦真的马车那么暖和,为什么她的手还是那么寒凉呢。


    这场秋雨连绵数日不停,白霜凝结的枝头看起来就像下雪,连屋瓦砖石都覆盖冰霜,异常湿滑。


    待飞雪夹杂雨水徐徐飘落,初冬临近,尹星探手撕下倒计时日期小纸,鼻尖呼出阵阵白雾,嘴角上扬,笑意盈盈。


    江云同柳慈坐在堂内喝茶,实在没眼看藏不住一点心事的尹星。


    不过江云想到章华公主的心思手段,又觉尹星深陷其中情有可原。


    “当初两具尸首我都参与过尸检,万俟世家的那位骨头都烧焦,并没有多少可以检验的东西。”柳慈话语说的稀松平常,而后又道,“不过上官公子却花费不少时间寻证,他的尸体有许多诡异的撕咬伤,五脏六腑包括四肢都搜寻数日才拼凑完成尸检。”


    尹星默默停下喝茶的动作,不解问:“难道两起案件没有一点疑点?”


    江云紧了紧护腕不以为然的出声:“这两位死者都是出自高门世家,如果真有凶手,他们背后的世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自然也不会成为悬案。”


    “说的也是,看来凶手很狡猾呢。”见此,尹星抬手撑着下颌叹气。


    “你为何这么想抓凶手?”柳慈平静的问。


    尹星还是第一次见柳慈主动说话,如实应:“因为凶手这样是在损害章华公主的名声,所以我才想揪出幕后黑手。”


    国都许多人都传是章华公主对两位准驸马不满才会下毒手,这分明就是陷害!


    “咳咳!”江云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尹星竟然觉得有谁能对章华公主不利。


    那位的身份地位连皇帝都对她格外恩宠,王朝四大世家公子哪怕有性命之危仍旧前仆后继,可以说是身处王朝权利的权利中心都不为过。


    柳慈取出手帕给江云擦拭下颌水珠,疑惑出声:“小尹大人在乎她的公主妻子,你怎么如此大惊小怪?”


    “她那位公主妻子可不是一般人。”江云望着柳慈张了张嘴,知她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过碍于尹星在场,没有多言。


    毕竟尹星满心满眼都是未过门的章华公主,如果听见江云的话,恐怕得不乐意。


    但江云仍旧觉得以章华公主的手段,她不去祸害旁人都算是网开一面,谁能害她啊。


    尹星望着江云柳慈两人很是熟悉的亲密举止,总觉有点怪怪的。


    “你看什么?”江云察觉到目光,不自然的轻避开柳慈的亲密动作。


    见此,柳慈眼眸微暗,默默收回手帕,指腹捏的泛白。


    “没看什么。”尹星拙劣的移开目光,试图表现的淡定。


    毕竟一般女子之间关系亲密的并不在少数。


    如果是两个男子这般,大抵很容易觉察到不对劲。


    江云见尹星不像多嘴多舌之人,便也没有在意,出声:“总之柳慈知道的就这些,你别想太多,赶紧准备婚事吧。”


    寻常官员成亲会休假五日,尹星有十五日,再加上年节,她可以说是整个朝廷最悠闲官员。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尹星一听,也没再追问,抬手从柜中取出礼盒,起身认真的出声:“这是谢礼。”


    江云满头雾水的疑惑道:“稀奇,这是你要成婚,我又没成婚,干嘛送礼?”


    “因为上回中秋宫宴多谢你,我才能有入宫的机会呀。”


    “那倒也是,我不客气哈。”


    江云随意的抬手提过礼盒,掂量觉得有些轻,眼露探究的问:“这里面是什么?”


    尹星腼腆应:“我不懂茶,但你好像很喜欢喝茶,所以我就把日常的茶叶储存,希望不要嫌弃。”


    现在尹星依旧穷的叮当响,所以买礼物是真的没钱,所以就只能选别的方式答谢江云。


    江云笑的合不拢嘴应:“不客气,这可是贵礼!”


    说罢,江云想去牵柳慈的手,却落了空,偏头一看,她转身就走出好几步远的距离。


    尹星眨巴圆眸看的真切,那位柳姑娘刚才好像特意避开江云的手。


    “你看什么?”江云尴尬的收回手,察看到炯炯有神的目光。


    “没看什么,你不去追柳姑娘吗?”尹星再一次拙劣的移开目光,试图装作无事发生的问。


    江云清了清嗓,一幅无所谓的应:“她跟我一向要好,可不是你的那位尊贵的公主妻子,才不需要去追。”


    尹星不明白江云的话,满眼喜色的解释道:“不会,章华公主很是温柔善良。”


    这话说的江云险些怀疑尹星脑子有问题。


    那位章华公主初次见面就给江云那么一场下马威,可见恶劣狠戾。


    更何况王朝公主们恶名在外,温柔和善恐怕是没有一丁点关系。


    不过江云见尹星现下一幅无可救药的模样,才没同她浪费口舌。


    “行,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江云敷衍庆祝,随即匆匆离开去追人。


    尹星看着江云手提礼盒利索翻窗动作,不过她忘记天气湿滑,勉强以剑撑地,很快身影消失,不解道:“既然不去追柳姑娘,干嘛这么急?”


    待天色渐暗,尹星整理案桌,踏步出大理寺,心间忽地有些紧张婚宴。


    翌日,宫廷女官奉上婚袍提前试穿,尹星望着镜中的自己,脑袋里却模糊的浮现一身嫁衣窈窕体态的玄亦真,整个人有些飘飘然。


    玄亦真,一定会是最美丽的新娘。


    可惜玄亦真因着宫廷女官来施教要避嫌,近来都不再来庭院。


    上回玄亦真也只是乘坐马车停在外面,看来大婚前是见不到面。


    这般又过去数日,临近婚宴前夜,宫廷女官们才终于完成施教礼规。


    尹星听完,才发觉当初在文宾园听课,相比之下已经是小儿科。


    “小尹公子,章华公主虽是你的妻,但身份有别,君臣之间该有礼数不可缺失,否则视为不敬,若是和离被休家族也会牵连甚广,平日言语还请三思而后行。”


    “是。”


    尹星为了跟玄亦真成婚,一概言听计从,但对于这些封建礼教,基本左耳进右耳出。


    屋外飞雪飘落,尹星躺在床榻,高兴的大半夜都没有入睡。


    可熬夜的结果就是萎靡不振,天光微明,尹星骑马去别院迎亲,眼睛努力睁大,一刻都不敢合上。


    国都长街里许多官卫封街,往日里车马络绎不绝,而今日只有迎亲长队。


    尹星一路吹着冷风进入别院外门,才发现别院内的花株绿藤早已没有春夏时期的明媚,渐而灰*暗颓败,像是花的坟墓般沉寂。


    不多时,别院主门缓缓展开,尹星踏步入内,才看到由女官以及侍女随从行进的那道一袭金绣红嫁衣的高挑身影,心跳声回荡耳间,骤然忘记繁杂仪式,脑袋一片空白。


    两礼官在一旁惊得额旁冒出冷汗,暗想简直要命,这位小尹公子不会连行跪迎亲之礼都忘记吧。


    王朝公主们的婚宴,若是驸马迎亲失仪,通常会有被打的风险。


    而此时的迎亲队伍皆是噤若寒蝉,没想到这位准驸马会这般无礼,若是搞砸婚事,众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女官春离也是没想到小尹公子会不顾礼仪的直视章华公主,掌中结亲喜链一时都不知该如何交握,只得偏头去看章华公主面色寻求抉择。


    玄亦真任由尹星这般木讷张望,抬手将女官春离掌中的金玉喜链一端递给她,轻声唤:“你这样看下去会耽误吉时。”


    尹星下意识的点头顺从动作,才发现自己握着金玉喜链,眼眸眨巴,暗觉不妙。


    这时候按照流程好像是要行跪参拜诵读迎亲书的呀!


    可尹星却发现玄亦真并没有遵循礼节,而那些礼官也没有提醒的意思,不禁怀疑自己背错礼节流程。


    屋外飞雪难得消停,薄日出头带来些许光亮,尹星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天,只觉自己先前冒着风雪有些倒霉。


    不过尹星偷偷望向似雪中红梅般清丽明艳的玄亦真,嘴角禁不住上扬,满面憨笑,其实还是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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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薄日出头,照落屋瓦上的皑皑白雪晶莹清透,浩浩荡荡的迎亲长队穿入国都街道,花团纷飞。


    尹星本以为是绢花制作的迎喜花团,直到有花瓣落在衣袍,指腹轻触,才发现这些是本不该出现在冬日里的鲜花,实在少见。


    大抵都是从别处运来国都的吧,尹星如此猜想,禁不住回头望向奢华车马,隐隐透过珠帘可以看到玉身端坐的清丽身影,心跳微快。


    这些应该是玄亦真特意的安排,尹星心间窃喜的弯着眉眼,好想现在同玄亦真去说说话呀。


    但尹星知道按照规矩不行,只得收回目光,视线转而落在分发喜糖钱币的侍官们,迎亲进宫的途中会分发喜礼,因而眼前的情景以人山人海来形容都不为过。


    待一行队伍陆续穿过国都主街,徐徐进入巍峨宫廷,尹星还是第一次骑马从正门入宫,才发现远比其它宫道要宽敞。


    此刻宫道两侧以及高处悬道上皆有盔甲宫卫,神情威严肃穆,手中利刃泛着冷光,倒是与宫廷内的喜庆装扮截然不同。


    从宫道一路行进至殿宇,尹星以前还不懂宫廷里这么多宫殿的用处,现下才知光是摆设宴会就有不同宫殿。


    上回中秋宫宴是在高处亭台,想来是便于赏月观景,同时纳凉消暑。


    当初公主相看盛宴的宫殿已经是富丽堂皇,现下踏入的大殿,更是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尹星收回心神,掌心握紧金玉喜链同玄亦真一道进入宾客静候的大殿,没敢大意分神,单薄脊背挺直,生怕闹出失礼。


    礼官牵引而动,宫乐渐起,参拜奉酒,这倒跟寻常成婚礼仪颇为相似。


    不过当尹星看到皇帝身旁的万俟皇后,心生意外,纵使因岁月而增添几分眉眼细纹,仍旧可以看出年轻时必定是位大美人。


    尹星甚至觉得以后玄亦真应当也会是这般雍容华贵的气度风采。


    但万俟皇后的五官并没有玄亦真精致,因而少了几分温婉文雅,相反她的气质有些冷峻锐利,相比皇帝更有几分威严气场。


    不过此刻万俟皇后的眼眸木然而涣散,神情仿若不是在参加婚事般漠然,有些说不上的沉寂怪异。


    “今日章华公主大婚,朕与皇后甚为高兴,还望两人伉俪情深,永结同心。”皇帝欣慰的饮酒相祝,满面和蔼可亲。


    “谢父皇。”尹星随同玄亦真改口应声,视线落在帝后截然不同的反应,心间疑惑。


    万俟皇后这么一言不发的参加自己女儿婚宴,皇帝却对此很是坦然,而玄亦真也没有异议,满朝大臣更是仿若视若无睹的参拜恭贺。


    奇怪,太奇怪了吧。


    尹星想再去打量那位万俟皇后,却因礼官的牵引而收回心神,随从玄亦真进行繁复礼节。


    今早的迎亲花费不少时间,现下这场宫宴婚礼流程繁杂,光是内侍宣读婚书都要念许久。


    待夜幕时分,婚宴依旧热闹,王朝公主们并不需要避讳面目,甚至还要接受皇室宗族们的祝酒。


    而尹星不能离玄亦真太近,也不能离玄亦真太远,更因着礼官监督,步步规矩,基本跟随在玄亦真的身后,轻易不得近身。


    这才让尹星深切明白宫廷女官讲的君臣身份,驸马哪怕成婚也是要不能轻易败坏规矩,甚至会被盯得更紧。


    这与其说是成婚,更像是挑选家奴,难怪那些贵族公子对于做驸马,多是抵触非议。


    不过尹星乐意跟在玄亦真身旁,视线一瞬都不曾移开。


    灯火映照殿内金碧辉煌,光辉灿烂,尹星矜持的保持距离,眼巴巴的张望玄亦真,只觉她玉白面颊因镀上斑驳陆离光亮,一切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更显她风华绝代。


    “恭祝章华公主新婚,祝百年好合!”四公主乖巧讨喜的上前,抬手端酒,热切道。


    “多谢。”玄亦真浅声应道,饮尽酒盏,余光瞥见灼灼目光,却并未去看尹星。


    四公主眼见章华公主并没有让她的驸马言语的意思,便知趣没有敬酒,转而告离。


    王朝驸马,并不是与公主成婚就能攀龙附凤,飞黄腾达,相反多数都不怎么受重视。


    很显然,这位挑起夏侯世家忌恨皇室的西州侯府公子,命运多舛。


    尹星望着四公主看自己的眼神,揶揄中透着鄙夷,不屑里带着傲慢,有些莫名其妙,暗叹这人变脸好快!


    不多时,又有皇室宗族来祝酒,尹星才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透明状态。


    这些皇室宗族对玄亦真有多尊敬,对尹星就有多漠然。


    尹星默默看着眼前连杯盏都没碰过的酒水,有些好奇其中滋味。


    过去尹星也曾见过玄亦真饮酒,却不知她的酒量这么好。


    难怪自己因两杯果酿而醉酒在玄亦真看来那般不可思议。


    不多时,祝酒终于消停,尹星腹中饥肠辘辘,视线望着案桌各样佳肴,越看越饿。


    正当尹星抬手欲动筷,身侧的礼官却低声制止道:“驸马,公主殿下都未曾进食,您该守礼。”


    尹星沉默,偏头去看同坐一桌却依旧隔着距离的玄亦真,烛火摇曳映照在她清贵卓绝的美丽容貌,带着浑然天成的气场。


    大抵是因为避嫌的缘故,玄亦真只是稍稍偏头看过来,轻柔出声:“有事?”


    “我有点饿。”尹星怪不好意思的低声应。


    “那就用膳,不必拘礼。”玄亦真视线落在红袍纱帽的尹星面颊,喉间微紧,她生的本就白净清秀,一身鲜衣婚袍更是透出几分俏美,偏生黑眸又过于清透干净,宛若山间麋鹿,楚楚动人。


    闻声,尹星弯眉笑盈盈的点头,这才看向礼官。


    见此,礼官自是不可能再阻拦,暗想操办多年皇室婚宴,章华公主简直独一份的宽容大度。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王朝公主们的大婚,通常都会给驸马们下马威。


    于是尹星就这般得以用膳,因着往日同玄亦真相处的习惯,若是尝到好吃的也会给她盛一份。


    不过玄亦真口味向来清淡,宫宴食物美味却有些咸,尹星便给她盛一份清淡的海鲜粥。


    礼官下意识要制止无礼动作,可章华公主并没有不悦,才没有出声。


    女官春离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章华公主对于这位小尹公子向来多有纵容。


    玄亦真见尹星尝到可口食物,眉梢眼角都透着雀跃,便配合她浅尝海鲜粥。


    今夜婚宴要到子时才会结束,她大抵是饿坏了吧。


    两人的动作并不明显,却还是招来不少人的关注。


    大公主禁足至今,获得恩准,才能来参加婚宴,目光愤恨的看着玄亦真,偏头对三公主阴阳怪气道:“三皇妹,咱们这回可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三公主视线落在只顾着进食的尹星,指腹烦恼的拨弄宝石戒指,故作不以为然的出声:“一个小白脸而已,天底下多的是,不过说来奇怪,大皇姐向来喜欢勇武康健的男子,怎么会挑上尹星?”


    “你我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是想找某人的不痛快罢了。”大公主直白应声。


    “这事真是稀奇,我是打听到大皇姐才注意到尹星。”三公主蹙眉道,视线转而看向一身素雅二公主,严重怀疑她在其中挑拨是非。


    二公主察觉到目光投落,坦然自若,掌中捧着酒盏浅饮,一幅浑不在意的姿态。


    三公主神情一凝,大公主面色更是难堪,咬牙切齿道:“她的心思实在可怕,不仅算计你我,竟然把信阳郡主害成那般不人不鬼,姑母岂能放过她。”


    “谁知道呢,总之她已经成为你我的强敌,倒不如合作?”三公主举杯提议。


    “你确定不记恨当初的游船事故?”大公主心生迟疑的问询。


    三公主眼底阴沉却又很快消散,懒散的应:“那事主要是二皇姐搞的鬼,自然要找她的不痛快,还不至于分不清轻重缓急。”


    半晌,两人碰杯,一旁的四公主看着向来不合的两位皇姐碰杯,只觉事出反常必有妖。


    二公主却毫不在意她们两人沆瀣一气,指腹拨弄腕间红宝禅珠,视线落在玄亦真那方,心间羡慕她背后的万俟世家。


    可惜万俟世家自有一套语言文字,常人轻易不能探入窃密,现下就只能拉拢其它世家,旁的倒不足为惧。


    二公主视线缓缓移向那位西州侯府公子,若有所思的垂眸,这些时日去西州的探子一个都没回,越发让人好奇玄亦真在隐瞒什么秘密。


    大殿内宫乐悠扬,灯火通明,粉饰遮掩各人狰狞丑陋心思,尹星吃饱停筷,有点犯困,只能观望舞乐转移注意力。


    没办法,谁让婚礼连退席都要划分吉时规矩,所以尹星只能硬着头皮强撑到底。


    尹星视线掠过众群臣席桌,竟然看不见尽头,恐怕至少有上千人。


    皇亲国戚,王公大臣,这种排场还真是不一般的壮观。


    待尹星好奇的将目光投落主座间的帝后,皇帝同万俟皇后似乎相处的很是和睦,尤其是皇帝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风姿。


    如果说玄亦真样貌更像万俟皇后,但性格似乎更像皇帝,良善宽和。


    但其她的公主们性格就一点都不像皇帝,行事张扬,性情骄纵,反而皇子们很是默默无闻,一个个仿佛不太惹事的样子。


    这真是一反常态的家庭关系呢,尹星心间疑惑的想着。


    毕竟一般的古代社会里皇子比公主总是要更加嚣张跋扈,因为他们是继承皇位的继承者。


    难道是因为皇帝没有立皇太子,所以才会这么兄友弟恭么?


    “驸马,在看什么?”忽地耳旁响起清润声音,远比靡靡之音更让人恍惚,尹星收敛心神,乖巧的将目光落在玄亦真姣美面容,恍若无瑕美玉,可云眉雾眸中透着温柔缱绻,又看的人心生羞涩。


    “公主殿下,今日是第一次见万俟皇后,所以有些好奇。”尹星顾忌礼官们的偷听,因而没有唤昵称的出声。


    玄亦真美目微凝的望向高座衣着华美的万俟皇后,似是漫不经心的应:“母后身子不好,平日里静养,很少露面。”


    尹星见玄亦真如此说,想起先前的古怪感受,可惜碍于现下场合,只得应:“这样啊。”


    语落,尹星见玄亦真并没有再多提她母后,自然也不好问询万俟皇后病情。


    高座之上,皇帝抬手替万俟皇后理了理鬓发,同她木然空洞的眼眸对视,仿若不曾觉察般的笑唤:“皇后,今日似乎很不错,想来也是因女儿的婚事而高兴吧。”


    语落,万俟皇后并没有任何言语动作,皇帝也没有过多情绪,一手搭在她身侧座椅,指腹触到冰凉的环扣链条,才悠悠收回动作。


    子时,无数璀璨烟花绽放于夜幕,金灿光芒照亮国都夜空,这场盛大的婚宴才渐至尾声。


    尹星同玄亦真拜别皇帝和万俟皇后,随从礼官牵引,从宫道行至一处寝宫,面颊隐隐有些发烫。


    红烛静燃,殿内装扮的红艳,寂静处,只有女官奉酒的细微动静响在耳旁。


    尹星同玄亦真坐在红纱榻旁,还没喝交杯酒,却已然感受到几分晕乎乎的醉意。


    “吉时到,请章华公主驸马饮交杯酒。”宫廷女官有些年岁,话语沉稳。


    见此,尹星掌心握着酒盏不敢去看清贵明丽的玄亦真,一口饮尽交杯酒,只觉嗓子眼都在发烫,强撑着没有发出声。


    随后,宫廷女官领着侍者诵读一番繁文祝词,才依次退离内里。


    见此,尹星悄悄吐舌,倒抽气的缓解辣度,暗想交杯酒有点难喝!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吐露的粉嫩唇舌,喉间滚动,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疑惑问:“这么烫?”


    尹星感受到温凉指腹的触碰,目光才敢去去看一身金缕红嫁衣的玄亦真,红色似乎更显她的肤色冷白,清丽又冷艳,相得益彰,解释道:“没事,很快就不烫了。”


    “是么,可是你的唇红的厉害,还很烫。”玄亦真话语说的温婉,温凉指腹却盘旋停在尹星唇间,细细摩挲,很是关切。


    “……”尹星眨巴圆眸看着眼前玄亦真,一时分不清她是担心,还是在调戏。


    毕竟玄亦真时常可以一本正经的调戏自己,对于这点尹星深有体会。


    然而,还不待尹星思量询问,眼前夹杂清幽冷香的暗影遮住烛火,而原本发烫唇间被覆盖薄薄的柔软,清凉舒服。


    尹星没有任何防备的顺从玄亦真的照抚,发热的面颊偶尔会被她的饰品抚过有些凉意,耳旁听着呼吸间夹杂细腻的水声,才有些禁不住乱了气息。


    等下,好像有点不一样呢!


    那原本被交杯酒辣的有些发麻的唇,早已没有不适的烫意,甚至连同那一截舌尖都染上冷香,仿佛不再属于尹星。


    这个吻,明显不同于往日的亲近,尹星不可置信的望着玄亦真,却见她是那般认真的专注,仿佛只是在替自己解热而已。


    尹星整颗心仿佛像浸在温润而滚烫的热泉,微微发胀,根本无法抗拒这般温柔亲抚。


    半晌,玄亦真缓缓退离,眼眸幽暗,薄唇泛着粼粼波光,缓缓吐露难耐的气息,平复道:“现在好些了吗?”


    “嗯。”尹星相比之下显得狼狈许多,呼吸急促,唇间染上的胭脂不太均匀,花里胡哨,明眸水润的眨巴,只觉自己整个人烫的更厉害。


    “时候不早,那就沐浴吧。”


    “好。”


    两人起身离榻,尹星下意识想跟着玄亦真,可她却抬手轻抵在额前,指腹细细的摩挲动作,眉目温柔的轻笑道:“本宫是要去沐药浴,你跟着想做什么?”


    尹星窘迫的发现内里浴房有两处,连忙摇头晃脑,解释道:“我没想做什么!”


    说罢,尹星赶紧退离,生怕玄亦真误会自己有别的非分之想。


    玄亦真顾自收回悬空的指腹,想着尹星满嘴糟糕的胭脂,心口发胀微疼,掌心抚在自己身前,眼底克制又疯狂,难以抑制。


    不多时,尹星先行沐浴出浴房,并没有看见玄亦真,只得自己先爬进床榻暖床。


    但寝宫之内格外温暖,连锦被更是绵软舒适,想来宫殿之下有火道。


    昨夜就没睡好的尹星,从大清早熬一整天,现下眼皮打架,艰难的睁大圆眸,都不敢眨眼。


    寂静处,尹星眼皮一点点耸搭,即将差一点就闭上眼安然入睡,玄亦真才终于姗姗来迟的出浴房。


    尹星连忙端正坐姿,探目看向沐浴更衣的玄亦真,她此刻只着素白绸缎内裳,行走间却难掩风姿绰约的纤长体态,一袭柔滑黑亮的乌发瀑泄玉颈身后,烛火朦胧泛着薄红的面容,却依旧难掩清丽幽美的气质神韵。


    “怎么还不睡?”玄亦真素手轻挽起耳旁垂落一缕墨黑发丝,仪态随意而优雅,缓缓落座榻旁,眼露意外。


    “我在等你一块、睡觉。”尹星眨巴圆眸应声,才发觉越补充话语,越令人遐想,声音渐低。


    闻声,玄亦真幽静眸间流露浅浅淡笑,像是幽静池间浮动的涟漪,长身徐徐躺在榻旁,抬手怜惜的摸了摸尹星眼底的淡青,柔和出声:“明早还要回公主府参加万俟世家族人的祝宴,睡吧。”


    尹星顺从动作的闭眸,鼻尖嗅着玄亦真周身的清香,此刻因沐浴而有些温暖,使人格外静心凝神,当即禁不住浓重困意,迷糊间只记得自己明早不能睡过头迟到。


    可很快尹星的呼吸绵长睡的不省人事。


    烛火摇曳,玄亦真缓移动手,稍稍撑起身,任由一袭光滑墨发垂落,随即探近看向尹星恬静睡容,几乎近在咫尺的感受到她的芬芳呼吸,葱白指腹悬空从她稠密眼睫移至挺巧鼻头,沉敛漆目映出清浅微芒,深处却翻涌着深不可测的漩涡。


    寂静处,女官春离入内,隔着屏风低声道:“主上,已准备完毕。”


    玄亦真并未抬眸的依旧注视尹星,指腹描绘她早已擦洗干净的唇,有些稚气的饱满诱人,动作轻柔至极,话语却异常冰冷,淡淡道:“那就试试吧。”


    “明白。”女官春离随即恭敬的退出内室。


    冬夜的寒风彻夜不停,大红宫灯摇曳,宫廷内无声处,女官春离放出信鸽,随即身形缓缓藏于暗处。


    而幽长宫道内的宫卫们正森严巡逻,黑暗中飞鸟盘旋而过,霎时引得数箭横飞,砰然坠地,鲜血如腊梅点缀,触目惊心。


    夜幕无声消退,天际渐露灰白,红烛过半,尹星因记挂公主府宴会,猛地惊醒般睁开眼,入目是红纱喜帐,而后是枕旁静美非凡的玄亦真。


    尹星这才稍稍松下心弦,呼出长气,却又在下一秒骤然察觉异常,骤然心脏一紧。


    因为昨夜系好的衣领此刻过于宽松,尹星脸颊泛红,暗想玄亦真这是什么奇怪的喜好?!


    无奈,尹星只得小心翼翼捧住玄亦真的手,打算不动声色的移开位置。


    “醒了?”玄亦真额头贴在尹星面颊,呼吸随着话语喷洒,掌心贴着肌肤爱不释手的摩挲。


    “……”尹星羞得抿唇,才没发出声音,眼眸直直看向光明正大的玄亦真,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该怎么说,只能结结巴巴的问,“亦真这是做什么?”


    玄亦真任由尹星目光投落,感受触手可及的心跳,新奇有趣的出声:“有点冷,所以想捂捂,你上回不是答应的么?”


    对此,尹星竟然无法反驳。


    毕竟现下都已经成亲,自己也说过,只要她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正当尹星兀自羞涩,玄亦真却已经在顺着额旁脸颊落下温柔细吻,颇为贴心的出声:“你好像又在变的很烫呢。”


    尹星,真的很想说难道你不知原因?


    可当玄亦真体贴的撩开锦被,连尹星的衣带抽离时,尹星突然没心思问她。


    因为随即尹星的眼睛被自己的衣带蒙住,视线模糊,有些不安的抬手,却又被玄亦真轻柔又强势按住,只得作罢。


    宫殿窗外并不算亮堂,因而很是安静,依稀能听见飞雪拍打的细索声,沙沙作响。


    而此刻尹星只觉热的出齐,粉白玉足不断蜷缩,任由玄亦真贴近轻磨,难耐的想要贴近解热。


    “星儿,这样你会觉得不喜欢吗?”玄亦真话语依旧平静而温柔,只有尾音处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透露些许心神。


    “不会。”尹星并不懂为什么玄亦真要蒙住自己眼睛,却知道她一直有这个喜好。


    闻声,玄亦真才抬起纤长玉手彻底褪去碍事的衣裳,仿佛观赏珍品般的虔诚,伏身相贴,沾染她的热意,同她玩闹。


    尹星看不见玄亦真神态却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沉静而深邃,隐隐感觉带着些许危险,仿佛要把自己一块带入危险漩涡。


    这明明只是浅尝辄止的耳鬓厮磨,一切才刚刚开始,可尹星却仿佛看见烟花在自己的脑海里不断绽放,头晕目眩。


    待天光大亮,婚车缓缓行驶出宫道,按照规矩,驸马自是要骑马。


    可一众礼官眼看着驸马钻进章华公主的车马,到底没人敢去打扰。


    于是车马缓缓行进国都街道,仪仗长队比昨日更加的热闹,人声喧哗,尹星红着脸想起今早跟玄亦真那般亲昵放纵,此刻根本不敢去看她。


    许久,车马穿过国都主街,渐而缓缓沿着朱红院墙行驶,尹星看着这不同常见方正形态的高墙,其上是波浪翻涌形态,蜿蜒变化,仿若游走的飞龙,颇为精致。


    尹星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建筑风格,不禁看的认真。


    玄亦真视线平静的看向尹星,指腹同她交握,轻捏住掌心软肉,悠悠道:“外面就这么好看?”


    话语寻常,却让尹星心神荡漾,犹豫的转动僵硬脖颈,眼眸眨巴的看着清丽婉约的玄亦真,结巴的应:“没有,只是我还没有去过公主府。”


    “这处公主府是皇帝命人修筑的宅邸,平日里负责的人员都是宫廷官员,礼教森严,你会不习惯。”


    “这样啊。”


    尹星想起自己听宫廷女官施教时的感受,心间一点也不怀疑玄亦真的话。


    好一会,马车才来到公主府的正门,尹星绕是做足心理准备,仍旧难掩惊叹。


    这跟三公主和信阳郡主的府邸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下官参见章华公主。”一众公主府内的官员参拜,放眼望去,不见尽头。


    尹星随从玄亦真进入公主府前堂,其间侍女们很显然正在准备宴会。


    如果说昨日是留给皇亲国戚等大臣,今日想来就是为万俟世家准备的吧。


    玄亦真落座,便示意女官春离召集宫廷官员,问询万俟世家赴宴准备事宜。


    尹星坐在一旁吃茶吃糕点以及字面意思的吃瓜。


    “今日宴会连多少位万俟世家赴宴都不曾知晓,你是怎么办事?”女官春离厉声呵斥。


    “下官该死,近来一直都在等候回信,不过万俟世家的人多数没有确切回复。”官员诚惶诚恐的跪拜应声。


    语落,堂内众官员噤若寒蝉,尹星莫名跟着不敢呼吸,偏头见玄亦真捧着茶盏不语,暗想万俟世家的人连朝廷官员都不放在眼里,这行事风格好霸道啊。


    玄亦真察觉尹星目光,薄唇轻抿,淡声道:“罢了,本宫念在婚宴喜事,不欲处罚,今日革去官职,另寻去处吧。”


    语落,官员迟疑的颔首道:“谢公主殿下。”


    这般一番问询情况,女官春离领人去堂外检查宴会事宜,礼官等人不敢出声,堂内落的安静。


    “这处府邸有几处景致不错的亭园,驸马可要去看看?”


    “好。”


    尹星随从玄亦真起身,本以为那些礼官会跟随,却不成想他们并未动作,有些意外。


    这些礼官是奉命行事,因而可以说就是来监督尹星言行举止的纪律委员。


    从廊道穿过,入目山石林立,池面亭台,只可惜时节不对,所以入目都是白雪,想来夏日里应当会更有观赏性。


    正当尹星认真观赏亭园,没想玄亦真却握住自己的手,徐徐道:“这山石高处的亭台能观览整个公主府,要上去吗?”


    尹星想起今早同玄亦真不着寸缕的亲昵,霎时想起些有的没的,木讷羞红着脸点头,暗叹原来赏园只是个由头,难怪礼官没有跟随呢。


    不多时,两人踏着蜿蜒石阶,视野越发开阔,偌大公主府的景象,宛若画卷般徐徐展开眼前。


    “公主府,好大啊。”尹星看着忙铺设席桌准备宴席的侍者们,人群从多处廊道穿过忙碌,简直比街市还要热闹。


    “嗯,你的婚假要在公主府度过,那些礼官才会回宫复命。”玄亦真拢紧狐裘披风,掌心握住尹星的手汲取热意。


    尹星稍稍收回目光看向长身玉立的玄亦真,因着风吹稍微缓解面热,出声:“他们不会写我的坏报告给皇帝吧?”


    毕竟尹星昨日迎亲出了差错,说不定已经记录在案。


    玄亦真望着尹星惴惴不安的模样,一手摸了摸她泛红的鼻尖,轻笑道:“兴许吧,不过那些并不是什么要紧事,这门婚事现在已经昭告天下,除非本宫要休你,否则那些礼官不会找你麻烦。”


    “亦真会休我吗?”尹星因鼻尖被点而下意识眨眼,清脆笑道。


    待察觉玄亦真的手体温偏冷,尹星才没有玩笑忙捂住手,带她往亭内落座。


    不远处,随行侍女早已经摆设茶水炭盆,又在亭内四周设下屏风,尹星带着玄亦真坐在其间,明显暖和不少。


    “你是本宫亲自挑选的驸马,自然无论如何都不会休你。”玄亦真美目幽静的望着捧住自己双手的尹星,郑重应声。


    “我知道,不过别的驸马也是公主们挑选,真不知她们怎么就一年一换呢。”尹星笑意盈盈望着玄亦真念叨。


    “许是因为无趣,或是玩腻了吧。”玄亦真若有所思的出声。


    尹星动作一顿,眼眸看向心平气和说出这等话语的玄亦真,莫名觉得她比那些公主郡主还要淡漠无情,心间在意的试探问:“亦真也会有一天觉得我无趣吗?”


    玄亦真迎上尹星在意的目光,并不明白缘由,从她掌心抽出右手透过宽袖,徐徐攀附她的手臂,指腹轻触刺青,美目低垂更显温婉柔美,出声:“不会,你今早的反应那么有趣,本宫很喜欢。”


    语出,尹星小脸爆红,完全没有想到玄亦真话锋一转,简直始料未及。


    “怎么不说话,莫非你不觉得有趣?”


    “没有,只是我觉得应该还有别的趣事。”


    尹星说完,却打消玄亦真的沉敛漆目格外专注的打量,顿觉不妙!


    玄亦真莞尔一笑,指腹似藤蔓般缠绕尹星的手臂,力道渐重,满是蛊惑道:“嗯,不过那种事也有许多有趣的玩法,你愿意的话,以后可以多试试别的。”


    这话说的尹星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转移话题道:“我记得亦真以前提及会弹琴画画,那些也是不错的风雅趣事。”


    “本宫并不怎么附庸风雅,抚琴绘画也只是打发时间。”玄亦真见尹星避而不答,眸间微暗,颇为耐心的等待。


    “那赏花养鱼呢?”


    “这时节的花草凋敝,而且别院养的鱼早死了。”


    尹星沉默,心想玄亦真这是什么趣味杀手?!


    不过当初尹星记得那条金鲤很活泼健康的啊。


    难道是因为一条鱼太孤独,所以抑郁寡欢!


    这么一想,尹星竟然觉得合情合理,早知就该多买几条鱼去陪玄亦真的小鱼。


    玄亦真指腹缓缓退离温热手臂,不紧不慢的道:“你若是不愿意陪本宫做那些趣事就算了吧。”


    尹星收敛心神,眨巴圆眸看向满面温柔的玄亦真,仿佛自己拒绝她是天大的罪过。


    “没有,我当然是愿意的。”尹星握住玄亦真将要抽离的手,生怕她要跟自己一刀两断。


    “可你看起来并不是这么乐意。”玄亦真恰到好处的展露眸间幽怨,薄唇轻抿,闷闷不乐。


    “怎么会呢,我乐意的!”尹星担忧的解释,眼见玄亦真这般反应,探*身亲了下她的唇,郑重道,“我喜欢亦真,自然会喜欢亦真的一切。”


    语落,周遭只有被屏风阻挡的呼啸风声充斥耳间,尹星羞得面红耳赤,却也没有退离躲避半分。


    玄亦真沉静的望着眼前尹星,指腹于她掌心描绘纹路,偏头避开灼灼目光,喃喃道:“本宫的一切么。”


    尹星有些意外玄亦真的迟疑,她向来都是直白而坦荡,视线落在她那纤长眼睫遮掩的雾霭美目,像冬日的冰湖,其间神色不明,关切道:“亦真是不相信我吗?”


    “没有,只是觉得一切这个词,有些太过缥缈虚无。”玄亦真偏过头看着尹星担忧的面色,神情恢复如初,指腹握住真切的存在,才觉安心。


    “缥缈虚无,什么意思?”尹星不太懂玄亦真的话,只得诚恳询问。


    说起来,玄亦真确实周身自带缥缈神秘气质,让人难以琢磨她的心思。


    玄亦真并没有避讳尹星迷茫的目光,微微倾身伸展手臂拥住她,喃喃自语般的出声:“这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本宫还是更喜欢可以触碰的真实存在,比如你的肌肤,你的温度,你的心跳。”


    尹星见玄亦真没有先前的闷闷不乐,便也不再追问,放软身段依偎着她,鼻尖轻嗅馥郁清香,面热的念叨:“我也很喜欢跟亦真待在一块,所以如果惹亦真不开心,记得告诉我,我会改的。”


    “嗯,那下回你要跟本宫试试用绫带做吗?”玄亦真不曾犹豫的应声,薄唇贴在尹星的耳廓,仿佛要将其吞入腹中,却又极尽温柔的蛊惑道。


    这话一出,尹星睁大圆眸,怀疑自己的耳朵!


    无声处,尹星望着等待自己回应的玄亦真,结结巴巴的出声:“什么?”


    玄亦真目光不曾移开对尹星的观察,指腹同她十指紧扣,仿若双生藤蔓,轻易不得区分,话语却应的温和故,安慰道:“别怕,只是想尝试而已,不会弄疼你。”


    话语轻巧,但尹星觉得玄亦真不像是会心血来潮的性情,所以她大抵早就生出有这种尝试的念想了吧。


    尹星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一点都不了解玄亦真,心间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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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大雪洋洋洒洒的飘落数日,高墙屋瓦堆积厚厚积雪,锋利冰锥倒悬檐下,泛着锐利寒冷。


    万物似乎都被苍茫白雪埋葬吞噬,唯有屋内堆满的清透颜色琉璃花草不受拘束,肆意生长,精美非凡。


    越是临近年节时日,冬风吹的越是冷冽刺骨,尹星手捧茶盏,心思分神的想起那时亭内的谈话。


    “亦真,这种尝试听起来有些奇怪。”尹星压下心间惊骇,目光避讳玄亦真视线,神情迟疑应道。


    寻常亲昵一般是不会想要用绫带捆绑对方,这很不正常。


    语落,亭内寂静的只有卷起飞雪的狂风在不停咆哮,无形之间增添压迫,令人心惊。


    正当尹星以为玄亦真因为生气而不出声,满是忐忑。


    玄亦真却仿佛无事发生般的眉目舒展,莞尔一笑,如沐春风,指腹拨弄腕间红绫丝带,尤为柔和的出声:“方才在逗你玩呢。”


    话语清浅温柔,却像镜花水月般虚无脆弱,可尹星仍旧稍稍松懈心神,却没想在下一瞬因为突兀的声响惊得召回思绪。


    尹星视线落在屋外因无法承受厚重积雪而猝然断裂的纤细树枝,心绪不宁,转而看向正由多名侍女服侍梳妆更衣的颀长清丽身影。


    此刻玄亦真的乌发被两名侍女娴熟的打理挽成高髻,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玉颈,抬手由侍女们更衣,指甲间覆盖薄薄粉嫩胭脂颜色,更显纤长细直,很是好看。


    待玄亦真穿上一身素雅宽袖冬裳,裙摆被细细整理,得以清晰看出以金银丝线绣着精美绝伦的凤凰,其间更有繁复花纹。


    这时又有侍女奉上金绣玉衣长带,轻束缚时勾勒玄亦真窈窕腰身,清丽婉约却又有着点到为止的妩媚,风姿绰约。


    “年节宫宴礼节颇为繁琐,你不必费心去参加,暂且就待在别院吧。”


    “好。”


    尹星晃神的应道,视线看着铜镜里的玄亦真,她的美目神态平和安宁,仿佛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不多时,玄亦真盛装离开屋内,尹星望着她被侍女们簇拥离开长廊,依旧隐隐觉得不对劲。


    从那日公主府亭内谈话过后,直到婚假结束,两人回到别院,玄亦真都不怎么同自己亲密。


    想来,玄亦真应该本来就不是什么贪图亲近的性子。


    毕竟在尹星偷亲之前,玄亦真从来没有表露过更多的亲昵举止。


    哪怕是往日里亲吻,玄亦真大多都是游刃有余的反应,并不像尹星心神荡漾的狼狈失态。


    现在想想,玄亦真似乎像是更喜欢观察自己的亲昵反应。


    宫廷大婚的那次最为明显,尹星被玄亦真蒙上眼,因而只能由她抚弄的脸红心跳,却不曾感受到玄亦真的动情。


    难道玄亦真其实是不喜欢被碰的那种?


    可想起那回早间玄亦真同自己肌肤相贴的摆弄厮磨,尹星又觉得玄亦真应该并不排斥进一步的接触。


    那时的浅尝辄止的亲抚,对于没见识的尹星而言,实在已经是极大的刺激。


    那本坏书在相比之下都显得逊色。


    因而尹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察觉玄亦真的反应。


    不过或许玄亦真选择蒙住自己的眼睛就是不希望自己看见吧。


    尹星独自陷在思索里烦恼,开始后悔那时在公主府逃避玄亦真提议的尝试。


    假若那时答应玄亦真的尝试,兴许自己能更加了解她。


    这般一想尹星更觉自己错过了解玄亦真的机会。


    也许今夜等玄亦真赴宴回来,自己可以跟她谈谈。


    谁想,玄亦真当夜并没有回别院,只遣人来报正月里公主府宴会繁忙。


    这般过去两日,午后雪停,薄日出头,让外边看起来好像没有那般寒冷。


    尹星望着回到别院卧榻休息的玄亦真,清冷玉面透着些许疲倦,繁密乌发斜落似墨画勾勒般精美,不由得暗想皇亲国戚的年节,大抵并不省事吧。


    一时之间,尹星觉得或许是自己多想,玄亦真她可能只是这阵子太忙了吧。


    毕竟玄亦真的身子想来不太好,每日的药浴药熏从来未断。


    从屋内独自出来散步的尹星,不好意思打扰玄亦真的休息。


    相比公主府,这处别院是玄亦真常待的住处,不过这里与其说是庄园,倒不如更像花圃。


    每个园子都栽有许多茂盛鲜艳的花株,记得初见玄亦真时,满园的鲜花绿藤,尹星直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不过现下满园的花株凋败,放目望去,像是渺无人烟的荒原,如此反差,竟然跟玄亦真有些说不上来的相似。


    “这园子现在还有开着的花吗?”


    “有。”


    尹星随着侍女领路行进,好一会摘了些腊梅,鼻尖冷的泛红,匆匆回院。


    现如今两人合住的屋院,并不是玄亦真过去那有着层层门廊的主屋。


    待从屋外廊道进入内里,因多道厚重门帘遮掩冷风,渐而暖和许多,尹星脚步很轻的进入内里,却发现玄亦真早已端坐主位。


    药炉的淡雾袅袅升起,更是增添几分静谧,玄亦真掌中翻看案桌前的折书,并未抬眸的出声:“天这么冷,你去哪?”


    这清润声音带着些许鼻音像是熟睡后的低哑,有些少见的娇态。


    尹星掌心捧着梅枝落座一旁,耳热的出声:“没去哪,我只是在别院的园子里随便逛逛,亦真喜欢腊梅吗?”


    “今年的红梅确实开的很好。”玄亦真稍稍抬眸打量的柔和应声,手中握着折书,却没有任何动作,漠然视之。


    “是啊。”闻声,尹星弯眉笑道,全然并未发觉玄亦真的敷衍。


    语落,尹星自顾起身去拿琉璃瓶来放梅枝。


    “天冷,你喜欢就让侍女去摘,小心伤寒。”说罢,玄亦真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这些沾染雪水的红艳梅枝,指腹执笔沾墨,于折书批注,不再施舍半分目光。


    “嗯。”待尹星将梅枝安放妥当,掌心捧着茶盏暖手,视线望向忙碌正事的玄亦真,周身透着一丝不苟的严肃,细细打量她那沉静好看的眉目。


    奇怪,玄亦真平日里那么喜欢养花弄草,可是现在感觉对腊梅并不上心的样子。


    “怎么?”玄亦真迎上灼灼目光缓声问。


    “没什么,亦真这是在处理什么事?”尹星掩饰心虚的小口喝着茶水。


    玄亦真将手中折书稍稍递近给尹星观看,出声:“万俟世家的一些琐事而已。”


    尹星配合的探头看了眼,满头雾水疑惑道:“这些是字?”


    “嗯,万俟世家的密文。”玄亦真平静的解释,视线落在尹星浸润茶色的唇,微微停顿。


    “密文,那我是不是不该看啊。”说话间,尹星很是自觉的移开目光。


    玄亦真将一封折书随意的放置案桌,抬手端起茶盏饮用缓解喉间干涩,淡然出声:“你看不懂。”


    尹星沉默,竟然无法应答,只能安静的闭嘴喝茶。


    不多时,屋内并没有再响起话语声,尹星见内里渐渐有些暗,便起身给玄亦真掌灯照明。


    寂静处,尹星身形忙碌在周身跃动,像是散发甜香花蜜的勤劳蝴蝶,玄亦真视线不动声色的跟随她游离变化,晦暗难辨。


    待屋内的光亮陆续越发清晰,尹星打算去找些笔墨来练字,总好过无所事事偷盯玄亦真。


    没想,原本一直安静的玄亦真,忽然出声唤:“别动。”


    “怎么?”尹星顺从的停顿动作,掌心捧着纸张,有些疑惑。


    玄亦真起身,踏步走近,周身清香浮动,裙裳似浪翻涌,止步身前,却让尹星有些心慌意乱。


    难道玄亦真突然有亲近的兴致吗?


    可玄亦真只是抬手伸向尹星身后的衣袍,垂眸细细打量道:“你就没觉不适么?”


    尹星木讷的顺着目光看到自己身后衣袍的一点鲜红,面热的嗫嚅道:“没感觉。”


    这是什么,尹星当然再清楚不过。


    原主身体一直病弱的很,所以数月来尹星每天都在喝玄亦真命人安排的药膳。


    “春离,去备热水和月事带。”


    “是。”


    外间候命的女官春离心知章华公主癸水日期,因而有些意外,却还是听令。


    随即玄亦真握住尹星捧住纸张的纤细手腕,另一手把纸张放置案旁,兀自牵着她往内室行进,平缓道:“你该更衣擦洗,可会用月事带?”


    尹星听着玄亦真温柔缱绻的话语,脚步由她牵引行进,迟钝的回神应:“不会。”


    烛火摇曳,屏风内室里寂静的只能听到细微水声,早已更换的衣袍搭在屏架,若隐若现间,其间身影暧昧不清。


    “亦真,我自己可以的。”


    “别动,谁让你先前还说不会用月事带?”


    尹星眼睫微颤的看向身前的玄亦真,双腿微凉,心间忸怩的想要拒绝,却又担心会让她更觉生分,因而变成如今场景。


    那温凉的指腹握着月事带的软绳缠绕于隐密肌肤间,动作细致又认真,尹星只觉自己又冷又热,备受煎熬。


    “这月事带的系法并不复杂,你应该能看会的。”说话间,玄亦真视线焦灼的落在裸露粉嫩肌肤,待绳结交叠,呼吸微沉,指腹仿佛抚琴般的轻柔触碰肌肤,却又因感知到颤,而适可而止的收回动作,仿若无事发生的蜷缩指腹。


    “嗯。”尹星面红耳赤的应声,没好意思去看玄亦真,自顾穿起亵裤,整理长袍,生怕自己会羞死在她眼前!


    见此,玄亦真自顾将双手浸润干净水盆,想起成婚前宫廷女官给的图册,心知那处是用来蕴育子嗣。


    所以常有女子初次行房会受伤出血的事。


    不过因着女子之间没有那个必要,而尹星又一向怕疼,玄亦真并不会特意探究。


    现下玄亦真看着自己留有修长指甲的指腹,不禁生出几分新奇,自顾拿起绣帕擦拭指腹水珠,神色归于平静道:“你这几日好好躺着休养,不要出去见风,以免受寒。”


    于是,这日天刚入夜,尹星用膳沐浴就被安置躺在床榻,整个人有点恍惚。


    玄亦真半卧坐在一旁看书,并没有更多的言语动作。


    但尹星知道玄亦真是在陪自己,稍稍探头靠近她,想要问询心中的疑惑,又有些难以启齿。


    “很疼?”玄亦真垂眸看向缓慢贴在身侧的尹星,掌心迟疑的搭在她脸颊轻抚安慰。


    “还好。”尹星其实不怎么觉得难受,只是有些怀念玄亦真的关切。


    闻声,玄亦真打量尹星漂亮眉眼,确实并无痛苦神色,才收回手翻着书卷道:“那就早些休息。”


    尹星眨巴圆眸望向神态平和的玄亦真,到底还是忍不住的出声:“亦真,你是不是因为我上回拒绝尝试所以不高兴?”


    语落,书页翻动的窸窣声并未停顿,玄亦真甚至连眼睫都未曾变化,神情温婉柔美,仿若置若罔闻的宁静,却又透着难以掩饰的死寂。


    “不会,本宫只是想拿那种尝试吓唬你而已。”


    “真的?”


    玄亦真稍稍偏头,无声俯瞰几乎挤进自己臂弯里的尹星,温凉指腹轻触她清亮干净明眸,动作一顿,淡然应:“嗯,睡吧。”


    这些指甲似乎有些过长了呢。


    闻声,尹星顺从的闭上眼眸,鼻尖闻着清幽药熏淡香,格外凝神静气,渐渐有些困倦。


    可尹星迷迷糊糊间想起些异常,那条时常被玄亦真缠绕腕间的红绫丝带,近来似乎好些时日都没有出现呢。


    这般过去数日,正月的年假将要结束,探亲访友的官员们陆续回到国都,尹星癸水结束,自然要准备回大理寺当差。


    可尹星没想到在同玄亦真对弈时,她突然提议让自己搬回庭院。


    “无论是公主府还是别院都离大理寺有些远,那处小庭院比较方便你的日常起居。”


    “那我岂不是又要时常见不到亦真?”


    玄亦真看着尹星流露不舍纠结的眉眼神态,不紧不慢的落下黑棋,出声:“你休沐日可以来别院,再者若本宫有空也会去庭院小住,总好过你大清早赶路辛苦。”


    尹星摇头,抬手放下白棋,眼巴巴的望着玄亦真,示软的唤:“不辛苦,我以后早点睡觉早点起来,可以吗?”


    “既然非要如此的话,那就随你吧。”玄亦真视线从尹星坚定神态移开,薄唇轻抿,没再多言。


    “好!”尹星弯眉笑盈盈的望着玄亦真。


    可当尹星发现玄亦真吃掉自己大片棋子,面上笑容逐渐消失不见。


    从跟玄亦真对弈至今,尹星还没有赢过一盘棋呢。


    玄亦真端起茶盏浅饮,视线落在尹星懊恼耸搭的眉眼,漆目透着愉悦,故作随意的出声:“一颗棋子一个铜板,你这阵子欠下多少?”


    原本还想着翻盘的尹星心如死灰,眼眸看向神态关切的玄亦真,只得去翻记账本,震惊的出声:“八千多枚铜板。”


    玄亦真她是怎么把围棋下的比象棋还要凶猛!


    “幸好只是以铜板做数,否则你今年又要负债累累。”玄亦真悠悠道。


    “……”尹星听着玄亦真一本正经的关切话语,莫名觉得她在埋汰自己。


    但尹星转念又觉玄亦真不是那般性情,便没有多想,兴致盎然的提及上元节灯会,打算请她一块出去逛国都灯市。


    玄亦真指腹拨弄圆润黑棋,旁听尹星的新奇热闹言语,漫不经心的出声:“据说上元节的灯会是很热闹,可你身上有钱吗?”


    尹星被这云淡风轻的话语问的鸦雀无声,又不好让玄亦真扫兴,只能硬着头皮应:“亦真你放心吧!”


    “行。”玄亦真稍稍抬眸意外的看向满面郑重神色尹星,只见她熠熠生辉的眼眸灿若珠石般明亮,指腹握住的温凉黑棋,隐隐有些发烫。


    明明仍旧介怀尹星上回不愿意尝试,但玄亦真又做不到对她视而不见,便想着冷淡捉弄,现下却又生出莫名期盼,反倒陷入两难境地,进退不得,实在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窗外料峭寒风肆虐,覆盖庄园的苍茫大雪却已经有渐渐消融迹象,清早尹星迷迷糊糊爬起床,抬手系着官袍衣扣,才发现玄亦真说的辛苦,一点都不夸张。


    现在屋外只有极其微弱的一点白,尹星都怀疑是没消融的积雪在发光,而不是天亮。


    “现下还觉不辛苦?”玄亦真见尹星眼皮耸搭的可怜模样,抬手替她系着衣扣,实在不懂她的自找苦吃。


    原本玄亦真提出让尹星搬去别院,其实是想让她抉择而辞官,或者请病告假,总归好过蹚大理寺的浑水。


    “嗯,我有亦真就不觉辛苦。”尹星脑袋低垂枕在玄亦真的肩旁,撒娇的贴贴,唇瓣偷亲了亲她的侧脸,试图蒙混过关。


    玄亦真动作一顿,只觉侧脸微微发烫,沉静视线看向脸颊红扑扑闭着眼的尹星,她稠密眼睫颤的暴露心思,眸底翻涌暗流,指腹替她抚平官袍褶皱,冷静自持道:“你这样拖沓会耽误时辰。”


    尹星听着玄亦真清浅平静的话语声,稍稍退离,腼腆应:“哦,好的。”


    语落,尹星没好意思去多看玄亦真,连忙去洗漱,有些失落她的冷淡反应。


    玄亦真独自站在原地,抬起骨节纤细的指腹轻触面颊,清冷眉目间翻涌炽烈火焰,汹涌澎湃。


    如果可以把尹星永远拴在身旁就好了。


    哪怕仅仅只是如此设想,玄亦真的玉白面颊都会渐染薄红,透着不可言状的愉悦。


    可惜尹星只会觉得这般念想奇怪不正常,玄亦真抿紧薄唇,褪去一切遐想,冷寂压抑。


    待天色不知觉大亮,尹星早早进入大理寺,新年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江云。


    此刻大理寺后院僻静处,江云手握长剑舒展筋骨,身形矫健,翻越腾飞间,长剑招式迅猛潇洒,风中残留铮鸣之声。


    尹星远远看着江云这般动作,并不敢轻易靠近,耐心等待,心间琢磨借钱的说辞。


    江云的余光却早就瞥见徘徊的尹星,脚步踏过砖石,将长剑利索收入剑鞘,鼻尖呼出气息,戏谑笑道:“你这回新婚可算是名动国都,竟然忙的连年节也不见走访,看来是蜜里调油难舍难分呦。”


    尹星没想到江云这么不正经,但心里又觉她的接受力很强,毕竟清楚自己身份,清嗓道:“祝你新年安康。”


    “嗯,没有别的事?”江云觉得尹星对自己的印象,还不至于友好到特意来祝贺新年。


    “我想向你借钱。”尹星坦白的出声。


    语落,院内冷风嗖嗖的响,江云嘴角玩味的笑意消散干净,满眼不可置信道:“现下才过新年,你借钱做什么?”


    虽然拜年是要给小辈红包,但是江云知道尹星连一百枚铜板都能花好几个月,实在想不出她能有什么借钱花的地方。


    尹星坦荡的迎上江云探究目光,解释出声:“这不久就是上元节,我想带人去逛灯会。”


    “哦,你想带你那位公主妻子逛灯会,不过为什么还要借钱?”


    “因为我邀请她逛灯会,总得有花钱的地方,而现在的贫穷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所以等发俸禄再还你,行吗?”


    江云深吸了口气,完全不懂这对新婚妻妻的心思,如果说尹星头脑简单不懂章华公主富贵,但章华公主不可能不清楚她的情况。


    当初江云曾对库司小吏一通盘查,便知晓那提前发放的俸禄是章华公主授意,想来尹星的穷酸家底在对方眼里一清二楚。


    可江云没想到章华公主竟然明知尹星穷的叮当响,还答应上元节邀约,这确定不是在整尹星?


    “我过年跟朋友们喝酒逛园,现下身上没多少银两。”江云抬手从身侧取下绣有紫兰花的银袋,将其中银锭递给尹星,只留了些铜板。


    “谢谢!”尹星捧着银锭感激道。


    见此,江云本来想提醒尹星小心花钱的话语只能咽下,眼眸微转道:“不客气,你帮我一个小忙。”


    这点银锭稍微好一点的游园酒楼都够呛,看来尹星是真的没有游玩的经验。


    从前听说王朝公主们对那些驸马如何恶劣,江云还不太了解,现下才有所领悟。


    尹星疑惑道:“什么忙?”


    “我最近跟柳慈有些小小的不合,她大概不会赴上元节的约。”


    “所以你们是吵架了吗?”


    语出,江云嘴角抽搐的看着满脸真诚的尹星,竟然不知怎么敷衍她的直白话语。


    冷风料峭,雪水消融自屋瓦蜿蜒流淌,形成雨帘,窸窣声响遮掩尹星同江云的谈话。


    数日之间,天气渐有晴朗的势头,而尹星越发期待上元节灯会。


    傍晚尹星回到别院时,天色还未变暗,转而向侍女询问:“章华公主在何处?”


    侍女恭敬应:“主上在画室。”


    尹星脚下一顿,有些好奇,自己还没有看过玄亦真的画呢。


    不过等尹星来到画室外的长廊,却被那名为春离的女官制止入内。


    “驸马,此处未得召见,任何人不得入内。”


    “我也不行?”


    女官春离颔首,视线看向这位白净清秀的驸马,才明白一直以来的困惑。


    正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去年以来章华公主都没有任何身孕迹象。


    尹星不知女官的心思,犹豫道:“那现在通报一声可以吗?”


    女官春离迟疑的摇头应:“现下不便打扰主上。”


    见此,尹星只得没再坚持,转而离开廊道,只得想着可能玄亦真不喜被打扰吧。


    不多时,女官春离看着身影远离,转而看向幽深内室,踏步走近试图通报,却在听到低吟轻喘声而戛然而止,不敢入内造次。


    画室内里玄亦真端坐在案桌前,手中笔墨轻移,清明视线落在两名媚眼如丝的女子旖旎画面,心间迟疑尹星是否能够接受这等程度。


    毕竟尹星实在敏感的厉害,上回那般都几乎瘫软在榻,这般粗暴容易吓的她再不同自己亲密。


    天色渐暗,另一方独自回屋院的尹星,闲着无聊,视线在屋内里摆放的各样精细琉璃花草之间欣赏,暗叹做工精妙。


    这处屋院的每一样琉璃物件都足够以假乱真,色泽明艳清透,形态逼真,甚至远比真实的花草更为美观。


    不过当尹星望到两处截然不同的绣画被摆放在颇为明显位置,有些疑惑。


    其中一幅是纯黑铺地的并蒂莲,细看其间黑线绣制的湖面泛着粼粼的光亮,其间相互依存的并蒂莲,一朵莲占据极为夸张的构图,将另一朵莲几乎吞噬成一体,压迫意味十足。


    尹星有些不适的转而看向临近的另一幅绣画,这是一幅交缠的连理枝,其上绽放茂盛花团,颜色秀丽雅致,形态栩栩如生,令人眼前一亮。


    但是这两幅绣画摆在一处,违和中透着说不出来的怪异,仿佛被人特意如此安排。


    正当尹星想的出神时,耳旁响起清润柔和的话语声,玄亦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她行走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让人甚至无法察觉她出现有多久。


    “你今日回来的很早,这两幅绣画觉得如何?”


    “嗯,都挺好。”


    尹星收拾心间的惊慌,尽可能平缓的回应,偏头看向清丽秀美的玄亦真,明明眉目间并未太多变化,却莫名感觉她的心情愉悦。


    玄亦真亲密的站在一旁,同样探目看着绣画,疏淡眉目而专注,缓缓出声:“如果让你选会选哪一幅?”


    这话说的浑不在意,仿佛只是随便的一问,可玄亦真的目光却一直望着那副并蒂莲,神色间透着满意期待。


    见此,尹星心生迟疑的看向那并不相衬的并蒂莲,出声:“并蒂莲这幅是亦真的绣图吗?”


    虽然跟玄亦真的日常喜好极为不符,但是尹星却觉得玄亦真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


    “它们都是本宫为婚事准备的绣图,你不必在意,随自己喜好。”


    “这样嘛,那我都很喜欢。”


    说话间,尹星还是抬手伸向并蒂莲绣图中黑色湖面,才发觉其间绣纹精细,竟然有模仿水纹,可见用心,好奇道:“这亦真用什么线绣制而成?”


    玄亦真稍稍倾身,几乎从背后覆盖住尹星,手臂伸展的将手同她放在绣图的指腹交叠,徐徐道:“这并不是线,而是本宫的发丝。”


    语落,尹星指腹动作一顿,任由温凉掌心搭在手背游离,带着清幽冷香,却让人心间隐隐泛寒。


    “万俟族群信仰生命,认为人的一切都有着某种奇妙的能力,这些发丝是本宫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将其作为献礼赠予你,喜欢吗?”


    “这是亦真的头发也是亦真的一部分,我当然喜欢。”


    尹星无法拒绝玄亦真这般真挚的好意,自然也就无法同她说自己的真实感受。


    因为尹星觉得玄亦真应该不会懂,所以下意识避免分歧。


    玄亦真溢出轻笑的揽住尹星,空灵缥缈又带着圣洁纯净,修长手臂微紧的环住身侧,喃喃道:“那就好,本宫也甚是满意这一幅绣图。”


    对于这有些时日不曾有的亲昵,尹星心跳的微快,明知玄亦真透着诡异的危险,却还是想偏头去看清她的神态。


    现下内里并没有烛火,因而看不太清玄亦真的清冷眉目,但尹星能感觉到她的开心是那般真切存在,就像妙龄少女,心间微颤。


    “亦真,其实人的头发很珍贵,你以后可不要再这般花心思来绣图。”


    “那是自然,大婚本就只需要一幅绣图。”


    闻声,尹星稍稍松了口气,暗想以后还是轻易不能让玄亦真备礼的好。


    否则如果是身体的其她部分,尹星恐怕就难以做到这般坦然自若。


    夜幕低垂,侍女入内掌灯备膳,尹星同玄亦真落座,视线望着揽住自己的亲密动作,到底做不到像她这般旁若无人的自然。


    待侍女退离,尹星稍稍端正的用膳,玄亦真虽然不再触碰,可目光却总是格外明显。


    尹星艰难的咽下食物,抬眸看向烛火映衬下的玄亦真,她颇有兴致的自斟自酌,犹豫道:“今日亦真遇到什么开心事吗?”


    “嗯,今日有画出还不错的图。”


    “什么图?”


    玄亦真眼眸直直看向探究的尹星,徐徐道:“你确定想知道?”


    尹星一顿,突然有点迟疑,犹豫的应:“我可以知道吗?”


    今天的画室,尹星都没能进去呢。


    “当然,那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图,只不过现下还未完成。”玄亦真希望尹星能够同自己尝试新奇有趣的事。


    “我不急的,亦真可以慢慢准备。”尹星下意识觉得应该是礼物之类,满眼欢喜的矜持道。


    说不定是上元节的画作礼物呢!


    “好。”玄亦真见尹星一幅乖巧模样,倒也没有急切,反正成了婚,有的是时间慢慢教她成为自己想要的模样。


    尹星被玄亦真这般温柔模样看的害臊,执筷给她布菜出声:“亦真,别只是喝酒多少吃吧。”


    谁想玄亦真却慢条斯理的启唇含住食物,细细品尝,缓声道:“这不是寻常酒而是药酒,若总有熏香对你会有影响。”


    当初尹星闻到熏香就完全没有抵抗的昏睡,因而玄亦真如今用日常的药熏已经减量许多。


    尹星面热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筷子,脑袋短路般的应:“哦,这样。”


    平日里玄亦真用的茶具每回都很少会重复使用,可现下她竟然毫不介意自己的私筷哎!


    窗外夜幕漆暗,却将两人的身影映衬的格外清晰,肆意却矜持,亲昵又生疏,动静相宜。


    夜幕深深,床榻帷幔之内,尹星看着探近索吻的玄亦真,眼眸水润的有些飘飘然。


    玄亦真抬手解下衣带遗憾的放置一旁,却听到话语声主动唤:“这回不蒙住眼睛吗?”


    “你不是觉得奇怪?”


    “没有,其实我只是更想看清玄亦真而已。”


    说罢,尹星稍稍抬眸看向素白衣裳微敞的玄亦真,几缕墨发贴着颈侧滑落,窈窕身形若隐若现,更令人遐想。


    玄亦真动作微顿,偏头迎上尹星流光溢彩般的眼眸,稍稍倾身而近,凝视她眼眸里的自己,兀自迟疑。


    尹星并不懂玄亦真的沉寂,似乎有抗拒的心思,眼眸直直*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像是一汪静谧幽潭,深不可测,无法窥视,担心的唤:“亦真不喜欢的话,那就用衣带蒙上我的眼睛吧。”


    语落,尹星闭上眼眸,不想打扰玄亦真的兴致,更不愿看她这般抗拒抵触,心间却更是疑惑。


    寂静处,玄亦真望着像是羔羊一般无害的尹星,指腹悬空而动,描绘她的眼眸,美目深处翻涌着挣扎。


    到底,玄亦真还是抬手将那一截衣带缠绕在尹星眼眸,小心又认真,呼吸绵长而低沉,像是在保存自己的礼物。


    随即玄亦真又解下尹星腕间的红绫丝带,将两人腕间紧紧相连,方才探近相拥,薄唇贴在面颊,游离亲吻,语调温柔的念叨:“星儿,人的意识并不总是真实可靠,有时眼睛耳朵都不可信,所以只能用别的方式去感受一切,你能明白吗?”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尹星看不见玄亦真而只能迎合她的动作,想抬手触碰,才发现自己跟她的手被红绫丝带紧紧缠绕,有点疼。


    玄亦真没有言语的伏身同尹星相贴,努力感受她的存在,薄唇轻咬她的唇瓣,却又怜惜的停顿,耳鬓厮磨间,冷白肌肤泛起薄红,呼吸微沉的出声:“你不明白也好,当人的意识不再可信,那就只有牢牢把控的存在才是真实,否则混沌会撕碎一切。”


    这是玄亦真多年来唯一深切的体会,也是自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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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寒夜静谧,屋院幽深内室里烛火微弱,因而显得其间各样琉璃花草有些黯然失色,全然不复白日里的精美光彩,反而呈现出死物该有的哀寂。


    倏忽之间,纱帐内溢出些许异声,娇弱中带着些许轻喘,变化微妙,徐徐打破安静。


    而随着纱帐晃动间隐密露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女子清丽身形,体态窈窕,满头繁密而光滑的乌发瀑泄遮掩冰肌玉骨的光洁脊背,更显肌肤冷白胜雪,黑与白交缠,清冷又勾魂,美的令人惊心动魄。


    “把腿稍微抬起来。”这话语说的温柔平缓,不像亲昵举止,更像关切照抚,随即缓缓抬动被红绫丝带相捆的手腕,两截莹白手臂的秀丽花枝刺青犹如对镜照花般艳丽,纤长指腹似藤蔓游离搭在纤细粉白脚踝,寸寸描摹淡青脉络,满是蛊惑。


    “嗯。”尹星看不见玄亦真,只得由着她温凉指腹牵引摆弄姿态,虽不知自己此刻肌肤有多粉嫩娇艳,却也明白必定过于放浪。


    这时尹星才会暗自庆幸自己看不见,所以羞得无地自容。


    语落,一切重归于安静,好似默契却又陌生,那似柳枝清瘦而柔媚身形贴的更为紧密,时而急切,时而缓慢,撞击研磨,荡出涟漪。


    尹星脸色红润的抿紧唇,不愿发出更为奇怪的声音,整个人被玄亦真禁锢在怀,甚至能感觉自己此刻像是被玄亦真折叠挤压的布偶,莫名想起那副由她的发丝绣制而成的并蒂莲绣图。


    现下自己同玄亦真似乎正是那般满是压迫处境,呼吸心跳一切都被她极尽的占据。


    原本很是宽敞的床榻,却让尹星生出狭窄逼仄的错觉,仿佛玄亦真只有不断向自己占据施压,她才不会坠入那黑沉湖面。


    尹星分神的想起先前意味不明的话语,虽然不懂含义,却能感觉玄亦真认为她自己处于一种极其不安的危险边缘。


    所以玄亦真不相信眼睛耳朵所看到听到的一切,她才会想用绫带绑住自己么?


    正当尹星想的出神时,忽地察觉玄亦真将自己脚踝拉扯的格外夸张,随即而来的缠绵变的激烈,身形紧绷,面颊娇红,眼角微微渗出湿润,唇间止不住溢出些许声音,呼吸急促的厉害,像是溺水之人,情不自禁的唤:“亦真、亦真……”


    明明这会夜里的天气依旧偏向寒冷,可尹星却像在火炉上被烘烤的鱼,眼泪汗水一切都被混合成黏腻,渐渐蒸发成潮湿的热息。


    “别怕,没事的。”玄亦真温柔话语落在耳畔化成轻吻,却没有停止厮磨,那柔滑微凉的发丝滑落脸侧,稍解燥热,却也带来痒意。


    摇摇晃晃间,尹星又想起前不久见玄亦真更衣时的曼妙体态,长身玉立,窈窕腰身,宛若一尊华贵的金玉菩萨,而现在她却同自己做这等亲密事。


    光是想想,尹星都觉得晕眩,许久才渐渐平缓些许,因而迟钝发现被绑的手腕指腹不知觉同玄亦真交握,难以启齿。


    因为玄亦真并没有就此消停,她甚至牵引着指腹,徐徐停在隐密处。


    尹星疲倦而紧张的埋在玄亦真颈窝,呼吸都不自觉放低,满是不安。


    “你怎么还这般紧张?”玄亦真垂眸看向怀中蒙住眼睛的尹星,低头亲了亲她的额旁,心间微胀的泛疼,喉间染上低哑的问。


    “我也不想。”尹星嗫嚅道,困意翻涌,禁不住懒懒的打哈欠,渐而有些意识混沌。


    玄亦真轻笑的看着尹星这般困倦模样,耳旁听到她绵长呼吸,视线在她那微微泛肿的唇,失神停留。


    良久,玄亦真才只得收回探索的指腹,细看泛着清澈的湿润,暗想可能每个人都不一样吧。


    那两个女子可以随意放进两指,但尹星就不行,而且她很紧张的交叠双腿,全然也不知配合,很显然不懂越是拘束越是疼痛。


    玄亦真美目间显露迟疑,既不能让尹星观看别的画册,也不能让尹星看旁人亲昵,自己要如何教她,还得好生思量。


    天光大亮,大理寺堂前官员来来往往,而眼底淡青的尹星,只觉整个人的魂魄在身后好几步远飘荡,脚步一顿,险些走错院廊。


    昨夜到底玄亦真最后有没有继续,尹星一点都没印象,不过腰酸背痛却深有体会。


    待尹星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坐在案桌,才发现自己实在低估玄亦真的身体素质。


    虽说玄亦真长年药浴服药,但是昨夜那般折腾,今早却还能早早醒来替自己擦洗更衣,尹星合理怀疑她一宿都没合眼。


    这般浑浑噩噩趴在案桌过半日,尹星才稍微恢复些精神。


    而总库的官员们对此毫无波澜,反而一幅了然于胸的神态,让尹星都有些不好意思偷看摸鱼。


    “小尹大人,今日就多多休息吧。”


    “是啊,新婚燕尔,难免会有这种情况,更何况还是服侍王朝公主,恐怕更要辛劳。”


    “若是觉得勉强,可以服些药,老夫就有一剂私调秘方,改日带来赠予小尹大人。”


    尹星越听越觉得离谱,整个人哑口无言的不知如何回拒好意,那些药应该自己不行吧。


    说起来,玄亦真几乎都是在主动,自己都没顾上她呢。


    这么一想,尹星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失职。


    昨夜自己那般糊里糊涂的入睡,玄亦真若非性子温柔,恐怕早就该生气了吧。


    或许自己更应该主动的去关注玄亦真的感受,这样有助于缓解她那些不明来由的危机感。


    上元节灯会,该好好表现才是呢!


    堂外薄日出头,悠悠移动,随着尹星的满心期待,上元节终于如期而至。


    大理寺的小吏们都早早在各处廊道悬挂上元节花灯,以提前庆贺佳节。


    夜幕低垂,尹星等着玄亦真更衣好出园逛灯会,眼眸眨巴的望着更衣梳妆的高挑身影,眉眼弯弯的唤:“亦真,我还是第一次逛国都的灯会,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本宫也不曾逛上元节灯会,随你安排吧。”玄亦真顾念跟尹星的二人出行较为私密,因而更换的衣着饰品都相对简便,目光望向铜镜里倒映尹星乖巧模样,薄唇轻扬,指腹轻揭下凤仙花汁的甲片,这叠染的嫣红颜色恰到好处。


    “这样啊,我们可以先去逛热闹的灯市。”尹星特意向江云打听,因而有些大概的规划。


    “好。”玄亦真悠悠晾着指间的胭脂,偏头看向满面欣喜的尹星,她的眼眸亮晶晶扑闪,清透干净。


    此刻全然没有被亲时的水光红润,让人禁不住想要蹂躏摧残,听她像缠绵时那般求饶,玄亦真暗自压下繁杂念想。


    可惜,现在还不能总是这样对尹星,否则把她吓跑就不好了。


    “怎么啦?”尹星被玄亦真温柔又安静的注视,面颊不受控制的发烫,视线避讳的移开落在她那纤长细直的手,腼腆道。


    这时尹星才发现玄亦真右手留有长甲,但是她的左手却修剪的整齐。


    这么明显的区别让尹星看的更是害臊,视线再度移开,默默下垂落在玄亦真精细绣纹的裙摆。


    今日玄亦真穿的一身杏色裙裳,裙摆略微带着些许渐染的暖白,其间有银线绣制繁复的花纹,层层叠叠,秀丽缥缈,文雅端庄,很是好看。


    “本宫见你这么开心,所以才想看看,不许么?”玄亦真收敛思绪,起身走近而来,话语温婉柔和,眸底却是暗流翻涌。


    “没有,亦真想看当然可以。”尹星眨巴圆眸应声,脑袋里慢半拍的想起自己被玄亦真肆意摆弄时,她兴许也是这般目光观赏,突然有点无地自容。


    玄亦真轻笑,抬手握住尹星温热掌心,牵引她行出内室,柔声道:“走吧,你已经等很久了。”


    “嗯。”尹星点头,心里顾自消化自己的羞耻,暗想成亲本就是要更加亲密无间,如果太忸怩亦真会不开心的吧。


    车马行驶进坊市,已经可以听到锣鼓欢呼等动静,尹星先行弯身下马车,不由得被这人山人海的热闹惊得一愣。


    尹星转身抬手牵着玄亦真下马车,念叨:“我没想到这么多人,待会可千万别松手,否则很容易走丢呢。”


    玄亦真颔首,指腹搭在尹星掌心,徐徐缠绕指腹,十指紧扣的出声:“好。”


    上元节的国都热闹毫不逊色年节时期,夜市灯会里长龙摆动,锣鼓喧天,更有许多形状各异的精美花灯,黑色的夜幕成为天然画卷,光与暗的和谐相衬,将往来人们面上笑意照的和煦灿烂。


    尹星视线落在扎成飞鸟彩蝶等形态的各样灯盏,目不暇接,这些灯盏由丝线牵引空中,就像真的飞鸟彩蝶在悬空而动,光彩夺目,连连惊叹道:“亦真你看,这些灯盏都好漂亮啊!


    “嗯,你喜欢,可以买一盏。”玄亦真视线随意的扫落这些花灯应声,目光重新望向眸间倒映光辉的尹星,她本就清透澄净如珠石的眼眸,此刻像是亮起点点荧光,璀璨夺目。


    尹星险些心动的应声,不过想起国都的物价以及自己本就不多的钱财,摇头道:“我觉得这些看看就好,亦真有喜欢想要的吗?”


    语落,玄亦真并没有应声,尹星移开目光疑惑的看向身侧,却见她美目幽静的望着自己,温婉含笑的摇头,明明打扮素雅,并未佩戴的珠光宝气,却依旧引人注目,静美非凡。


    “这些看看就好,不过若是能将你制成花灯的话,那倒是想要一盏带回去观赏。”


    “……”


    这话一出,本来心神恍惚的尹星,突然不知自己该欣喜感动,还是错愕惊慌,眼眸看向神情平和的玄亦真并不似戏语,心想人皮灯盏听起来就应该不好看吧。


    但尹星又觉玄亦真或许只是表达她对自己的喜欢,就像那副精心准备的绣画。


    既然玄亦真愿意把她的头发绣制成画赠予自己,那她想要自己的一部分似乎很合理,尹星默默的自我说服。


    玄亦真见尹星没有言语,抬手牵着她避开跑闹的孩童,眼见周遭红粉柳绿的灯盏微光斑驳陆离的照落在她白净娇嫩的面颊,狰狞扭曲,模糊陌生,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才觉安心。


    尹星却被玄亦真温凉指腹的触碰弄得有些身形僵直,却见她只是镇定自若缓声道:“这里人太多,不如去别处看看吧。”


    “嗯。”尹星眨巴圆眸松了口气。


    刚才差一点就以为玄亦真要剥下自己的脸皮做灯盏呢。


    随即尹星牵着玄亦真小心穿过主街,踏步往酒肆茶楼的悬空长廊行进。


    国都内的亭台楼阁之间设有悬空亭台楼道,很适合观景。


    但这些地方的席座价钱不便宜,尹星借江云的钱大部分花在这里。


    从悬廊行进的玄亦真掌心握住尹星温热的手,耳旁尽可能忽略周遭嘈杂的尖锐人声,眼睛也不去看形形色色的暗色人影,漆目里全心全意得倒映着她朝气蓬勃的面颊,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变得安宁。


    这种安宁过去只有药物才能给予玄亦真,可后来许多药物都渐渐不再有效。


    而现在玄亦真发现尹星似乎能给自己带来这份难得的安宁。


    不多时,尹星牵着玄亦真落座在楼阁临近栏杆处的席座,其下是热闹的街道市集,而待会据说有放燃灯祈福助兴活动,观赏性很强。


    “小公子,请问要点些什么?”


    “今日上元节要两碗汤圆,麻烦不要弄得太甜。”


    店小二打量白净清秀的小公子,本想等着对方继续点菜,谁想却戛然而止的没了声。


    尹星见店小二不动身,以为是要讨赏,单手不太方便的从袖兜里拿出钱袋,认真数落四枚铜板,出声:“劳烦快些吧。”


    “是。”店小二收起四枚铜板,暗想这么扣门的小公子,到底是怎么娶上那位容貌昳丽的大美人。


    玄亦真望着尹星收进袖中的钱袋,指腹不紧不慢的在她掌心游离,漫不经心的出声:“年初,行房大理寺还未发放俸禄,你哪来的钱?”


    尹星怕痒的握住玄亦真的手,不好意思提及借钱,只得说:“我替同僚办事得来,若非这个位置太贵,否则可以再多点些食物。”


    “这样么,没关系,外面的食物大多不合口味,你省着花吧。”


    “亦真你怎么这么好呀,等我发俸禄,再请你出来玩!”


    见此,玄亦真倒没有拒绝,莞尔一笑,指腹于她掌心细细描摹纹路,淡声应:“好,不过玩的方式有许多,你也可以选择更省钱的方式。”


    尹星迟钝的看着玄亦真清丽姣美面容,待察觉她指腹在掌心轻挑慢捻的动作,刹那间面红耳赤,心间羞涩又坚定的应:“嗯,但是我想带亦真感受世上更多的美好,那样会多些快乐少些烦恼。”


    虽然现在尹星仍旧不知玄亦真的秘密,但真心希望她能多一份快乐少一份烦恼,或许就不会那么不安。


    语落,玄亦真幽静的看着尹星郑重其事的神态,玉白面容微微失神,若有所思道:“好。”


    快乐,烦恼,这些对于玄亦真而言,实在有些缥缈虚无。


    玄亦真只相信自己所禁锢掌心的存在,心间有些遗憾尹星的拒绝,却依旧配合同她尝试所谓的快乐。


    待汤圆上桌,尹星的右手被玄亦真握的太紧,左手拿汤匙都有些不太利索,小口尝着味道,确认不会太甜,这才将另一碗递给玄亦真唤:“亦真尝尝吧。”


    “好吃吗?”


    “我尝过,味道还可以。”


    说罢,尹星吹了吹有些烫的汤圆塞进自己嘴里,当即齿间尝到花生馅香甜,很快一碗见底,全然没有注意到玄亦真的目光投落注视。


    不过等尹星看到玄亦真碗底汤圆依旧整整齐齐,眼露意外道:“难道不好吃?”


    玄亦真右手握住汤匙,慢悠悠搅动其间白糯汤圆,美目低垂遮掩幽暗,沉闷出声:“没有,只是有些太甜,恐怕要浪费你的钱。”


    明明方才见尹星吃的满足,为什么自己尝就只有甜腻,玄亦真越想越有些烦躁。


    “没关系,我还可以吃!”尹星不想让玄亦真不高兴,抬手便要去端她的汤圆。


    “那喂你吃吧。”玄亦真话语是问询的语气,手中汤匙已经跃跃欲试的盛起汤圆递到面前,随意而自然,温柔却不容拒绝。


    可尹星完全没多想的含住软糯汤圆,才发觉周遭投落许多目光,只得装作眼瞎的视而不见,实际哐哐狂吃,根本不敢耽搁太久。


    可玄亦真却动作不紧不慢的优雅,甚至还会拿绣帕给尹星擦嘴,全然不在意周遭目光的存在。


    这处观台大多客人都是成双成对,其中有些衣着富贵的公子哥聚会,大多数人的目光早就盯上那容貌昳丽体态窈窕的美人。


    繁华国都里从来都不缺美人,可绕是见过世面的公子哥也未曾见过这般光华照人的大美人。


    尤其,现下见那美人对她身旁的小白脸如此照抚,更增添温婉柔美。


    得不到,总是最为惹人惦记垂涎。


    因而不少席间的公子哥看晃心眼,只是碍于场合,又不知两人身份底细,只能眼热的饮酒口嗨。


    “哎,天下稀奇古怪的事真多,那小白脸倒是好福气,不知怎么勾搭这么一个美人。”


    “许是床榻上有别的本事呗,否则常有老夫少妻,很少会见有嫁娇夫。”


    “说的也是。”


    荤腥话语夹杂低劣的嬉笑声在酒杯碰撞间更是放肆,制止随着龙灯长队临近,鼓声喧嚣,才渐渐没了声。


    这条街市都因为龙灯的翻转表演而热闹,许多席桌的宾客都靠向栏杆张望盛景,不少叫好之声起伏。


    那些公子哥们更是互相攀比的打赏,试图让龙灯表演的长久,更有向那位美人炫耀财力耍威风的心思。


    毕竟那个小白脸只点两碗汤圆,实在太过穷酸。


    而尹星并不知自己成为不少人的眼中钉,腹中堆积两碗汤圆有点撑,更担心玄亦真不喜龙灯引起的吵闹,掌心握紧温凉柔荑,仔细观察她的面目神态。


    玄亦真察觉到尹星的灼灼目光,眉头舒展的朝她莞尔一笑,微微倾身靠近,细声唤:“你特意来上元节不看热闹看本宫作何?”


    这般姿态极容易让人误会两人在亲昵,公子哥见此多是一惊,仿佛好斗公鸡失败般丧气模样,纷纷没了兴致。


    那温婉柔美的大美人完全没有给予众人一个眼神,实在令人大受打击。


    而尹星也险些以为玄亦真要来亲自己,没想她只是凑近同自己说话,心虚的结巴应:“没什么,只是担心亦真不喜欢这么吵。”


    不过现在幸好周遭非常的吵闹,完全可以掩盖尹星的心跳。


    待浩浩荡荡的龙灯穿街过巷,转而向别处坊市行进,众人各自回到席桌。


    “嗯,以前是很不喜欢吵闹,但是现在觉得尚可忍受。”


    “为什么?”


    玄亦真望着颇为迟钝的尹星,指腹捏了下她的掌心,出声:“你若不知道,恐怕就没谁能知道缘由。”


    尹星难掩欣喜的弯眉憨笑,暗想玄亦真也太温柔了吧!


    正当尹星沉浸欣喜时,没想有店小二奉上酒菜,讪笑的出声:“两位,这是那位周二公子赠给你夫人的菜肴,特地想邀请小公子一叙。”


    “哪位周公子,我应该不认识吧。”尹星应声,偏头环顾四周,才看到有一处公子哥聚集的席桌,席桌行头明显跟周围人相比更加富贵,疑惑道。


    “工部尚书的二公子,国都有名的权贵子弟,小公子还是去敬谢一杯吧?”店小二不想惹事的解释道。


    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哥,对于强取豪夺,自有一套手段,远非醉酒无赖之徒可以得罪应付的起。


    尹星望着那群公子哥并没有多少好感,摇头应:“我不会喝酒,你还是把酒菜退回去吧。”


    这话一出,店小二都怀疑这位小公子听不懂人话。


    可见小公子身旁的大美人也对此毫不在意,两人虽是出手穷酸,但从衣着打扮来看并不普通。


    国都之内的权贵众多,对方听到工部尚书大人的名号都毫不畏惧,兴许大有来头。


    店小二思量一番,到底还是决定去回话。


    尹星见此,没再多想,转而同玄亦真说些趣事打发时间,等待放祈福燃灯的美景。


    “亦真,江云跟她那个朋友关系很好呢,为了今夜能一块邀约出游,让我一直帮忙送信。”尹星说起江云让自己帮忙给柳慈送信的事,心里有些好奇她们今夜有没有和好赴会。


    “你倒是好心给她们当信鸽,不过她们既是友人,哪里比得我们的关系。”玄亦真把玩尹星的手淡然道。


    “嘿嘿,说的也对。”尹星见玄亦真如此直白坦荡,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自信的挺直身背应道。


    自己跟玄亦真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江云跟柳慈她们只是好朋友,还是很有差距呢。


    不过原本融洽的气氛却因突然的一声动作而打扰,随即传来呵斥声招来许多宾客的注意。


    “狗东西,我们周二公子吩咐办事,还敢办不好!”


    “请息怒,小的该死!”


    这求饶的声音有些耳熟,尹星偏头看见店小二被倒在地面,嘴角渗出鲜血,不免惊诧。


    而此时那群公子哥里目光不善,主座上的年轻男子手中握着酒盏,视线直直看了过来,哪怕不曾言语,却满是胁迫意味。


    店小二狼狈的回到面前,卑微道:“小公子,求您请去同周二公子饮一杯吧?”


    尹星并不懂对方如此大的恶意从何而来,可现下自己不能由着店小二被牵连,更不想打扰玄亦真出玩的兴致,只得偏头道:“亦真,我去同那位周二公子聊聊吧?”


    “你又不会喝酒去做什么?”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真心实意的想找我喝酒。”


    尹星望着娴静淡雅的玄亦真,以为她不懂公子哥的恶劣,只得软声道:“我很快就回来,好吗?”


    玄亦真不为所动的握着尹星的手,对于店小二的哀求漠然视之,浅声应:“不好,不如一块吧。”


    这话一出,轮到尹星不愿意,去年在文宾园跟贵族公子们多有接触,心间清楚他们的恶劣低俗性子。


    所以尹星不愿意让玄亦真听到那些污言秽语,那会弄脏她的耳朵。


    尹星面露难色的迟疑,没想掌中的柔荑却悄然退离,玄亦真一幅善解人意的模样,缓声道:“既然你决定如此,那就去吧。”


    “好,我很快就回来!”尹星意外的望着玄亦真,再三保证道。


    今夜的玄亦真太好说话,以至于尹星都有点罪孽深重。


    “嗯。”玄亦真依旧柔和应声,神态平和,眸间却泛着清幽冷意,很是不喜她为旁的事物分神。


    原本周遭的安静渐而变的尖锐而频繁,观台上的人群身形也像是暗蛇一般扭曲蜿蜒,玄亦真神情冷冽而疏离。


    观台上的灯笼变的像火焰般刺眼,漆木梁柱如同烧融的烛泪,迅速的融化剥落,像是哭泣,一点点流淌到裙摆。


    整条熙熙攘攘的街市不再是人群,那些攒动的黑影像无数双眼睛,游离变化,面目全非。


    为什么她要言而无信,不能乖乖陪着自己呢。


    此时的尹星并不知玄亦真的异样,踏步同店小二往那处匆匆行进,踏步上前,视线看向这些公子哥,故作随意的出声:“哪位周二公子找我有事?”


    众公子哥没想到有人不认识周二公子,其中一人很会看脸色的拍桌恫吓道:“小子,我们周二公子的身份地位,岂容你不行礼直呼?”


    “我看你小子非得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若不磕响头,定要吃不了兜着走!”另一人帮腔造势,想让这小白脸在大美人面前颜面尽失,从而让周二公子显露风头博取美人注意。


    那大美人就算不爱英雄,也不会爱狗熊,这小子今日必定没好果子吃!


    尹星视线迎上咋咋呼呼的这群人,突然对于狗仗人势有具象化的了解。


    不过尹星担心玄亦真久等,因而并不同他们浪费言语,目光落在那名年轻男子,并不懂他沉稳看戏的恶劣心思,抬手从身侧取出腰牌,正声道:“大理寺少卿,你们纵容仆从当众伤人,此案明日会由本官上书受理,敢问周二公子还有什么事?”


    语落,众公子哥一愣,仿佛一群豢养的狗纷纷望向主座的男子,等待听候调遣。


    周云廷视线落在那腰牌,面上看戏的笑渐渐僵持,将手中酒盏狠狠砸向先前叫嚷的一人,起身出声:“失敬,原来是大理寺官员,他喝醉酒不懂事,这就赔罪,还望海涵。”


    尹星望着被砸的额角出血的那人,蹙眉道:“周二公子倒也不必如此,另外该向那名店小二赔礼才是。”


    语落,周云廷眸间低沉,目光看向那瑟瑟发抖的店小二,周身气势骇人。


    店小二被看的连忙摇头应:“小的这点伤不碍事,万万不敢承受周二公子的赔罪。”


    “你不要害怕,我可以给你作证。”尹星看着店小二跪地不起的惧怕模样,话语渐渐没了声。


    “既然如此,那就是一场误会。”周云廷眸间稍稍收敛怒意的出声。


    尹星沉默,没再同这位周二公子多待,转身离开席桌。


    待身影远去,席桌另一人犹豫道:“周二公子,这小子只是大理寺官员而已,您怎么……”


    周云廷轻轻的目光一扫,顿时那人还没说完的话语戛然而止,抬手端起酒盏,动作微不可察的微颤。


    大理寺的官员不足为据,但是这么年轻就担任大理寺少卿官职,除却那位成为章华公主驸马的西州侯府公子,再也没有第二人。


    这么一想,那名姣美女子的身份不言而喻,周云廷现下甚至觉得脖颈微微泛着寒凉,只得庆幸没有贸然动作,否则今夜就是自己的死期。


    这方席间鸦雀无声时,夜幕之上已然有人陆续燃灯祈福,尹星回到原处,想去牵玄亦真的手,却发现她没有半点反应。


    “亦真?”尹星探近脑袋看向仿佛走神的玄亦真,她的漆目沉静而空洞,仿佛不曾察觉自己的存在。


    可下一眼又似乎是自己的错觉,玄亦真美目轻眨,神态如常的望着自己出声:“事情处理好了?”


    “嗯。”尹星察觉玄亦真额旁沾染细汗,从袖中取出绣帕给她擦拭,关切的问,“亦真不舒服吗?”


    玄亦真目光看向眼前担忧神色的尹星,缓缓看向不断被黑水淹没的地面,美目透着诡异的暗涌,平静道:“没事。”


    尹星狐疑的看着玄亦真,她的面上并没有更多的情绪,无法观测心神,只得捧住她的手念叨:“好冷,早知就该带手炉。”


    “嗯,不过你的手也很温暖。”玄亦真从容的应答,目光却死死望着那些仍旧在地面翻涌的黑水,漆目幽静而坦然,心间却突然觉得无趣至极,很是不想跟失信的尹星逛灯会。


    明明说过不能松开手,她却为无关紧要的人而失信,看来一点不担心自己会不见呢。


    骗子,她是一个小骗子!


    这样的邀约,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被吞噬毁灭吧。


    尹星见玄亦真同自己如常言语,方才没有多想先前的诡异,只打算带她回别院,忧虑念叨:“现在的天气果然还是很冷,亦真我们回去吧,否则你会生病。”


    语落,玄亦真眉目温柔的缓声应:“没有生病,你多心了。”


    “可是……”尹星还想要说些什么。


    没想,却见玄亦真玉白面容上展露如沐春风*的清浅笑容,可美目却透着些许执拗,颇为不厌其烦的繁复道:“没有生病,你不必担心,现在灯会很热闹不是吗?”


    尹星望着连烛火都无法驱除玄亦真美目间的阴森黯然,早已无心去看夜幕间上千盏燃灯的盛景,喉间滚动,却说不出更多的言语。


    不知为何尹星隐隐感觉到有一层无形的隔膜严丝合缝的在包裹玄亦真,她的神态笑意都像冰封一般,美丽却易碎,哪怕细微的碎片都足以划破血肉。


    “好,我们继续看灯会。”尹星不敢违背玄亦真的意愿,掌心紧紧捂住她几乎冰凉的手,忽地有些明白她的话语。


    感觉,实在太过瞬息万变,只有触碰,才能稍微确定玄亦真的存在。


    因着燃灯仪式的举行,观台也有许多人都在准备,唯有尹星和玄亦真两人坐在原地,任由周遭人群如潮浪翻涌,岿然不动。


    尹星眼眸直直看向玄亦真,见她仰头望着天上燃灯,安静中透着纯洁,犹豫道:“亦真,要买一盏燃灯祈福吗?”


    玄亦真掌心回握绵软温热的手,稍稍移开目光,望向地面的黑水渐而褪去,喃喃应:“祈福,本宫从来不信。”


    为什么不像过去那般一直上涌呢。


    这样就能把自己和尹星彻底吞噬淹没,她就不能言而无信的松开自己。


    “那亦真相信什么,我们可以去做的。”


    “你忘记本宫说过什么都不能信吗?”


    语落,夜风寒凉的吹拂而来,玄亦真身侧的几缕墨发微微摇摆,如同蛛网一般繁密,仿佛任何靠近她的人都会被活活绞杀。


    尹星心间惊骇的不知如何言语,却觉得不能任由玄亦真沉浸虚无的情绪,稍稍探身,手臂环住身侧,仿佛无事发生般同她相拥,声音里却带着颤,低声道:“那亦真还记得我说过只相信亦真吗?”


    语落,尹星害怕的紧闭眼眸,方才清晰感觉到玄亦真的森森杀意,所以决定等待她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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