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宿柳不是忍人,她向来能把别人逼成忍人。
恩佐和佐伯实在是太过分,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她被恩佐钳制着后颈拽向他的怀中, 感受到身后男人炽热而宽阔的胸膛,她恨恨想,他的倒是胸膛宽阔,心胸可太狭窄了!
“我要和你分手!”她向后肘击恩佐, 在贴近他身体的瞬间,用坚硬的手肘关节攻击他柔软的腰腹。
听到她说这个,恩佐脸上的表情更加阴沉, 哼笑了声, 但语气里却带着分明的威胁,“我不允许哦, 宝贝。”
他并没有放开手, 而是死死地钳制住宿柳,同时一脚踹开了卧室的门, 带着宿柳侧身, 高大的身形将她遮了个完全, 随后侧眸看了佐伯一眼。
只一眼, 佐伯就明白了哥哥的意思, 他虽然不理解, 但仍旧照做。
发发梢还在偶尔滴着水滴, 银发的青年默不作声地沉默起身, 按照恩佐的意思朝卧室外走去。
看着佐伯毫无一点羞耻心地站起身来、没有任何掩盖自己反应的意思, 笔直地就要从两人身前路过,恩佐的情绪更加复杂。
他一时很难找出形容词去形容自己的心情,只知道不愿意让宿柳看到佐伯, 也不想让佐伯看到宿柳。
他只以为自己是被佐伯的变化震惊到了,以及仍旧在为宿柳的“背叛”而不开心,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在以前,无论是什么东西,他和佐伯都是能够共享的。
正如佐伯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对哥哥言听计从,他也永远被灌输着要永远相信弟弟的思想,他们两人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没有人比彼此更加了解彼此,他们是生来就紧紧相关联的命运共同体,是永远不会背叛彼此的人。
所以,即便是他最喜欢的物件,如果佐伯喜欢、佐伯想要,他也会毫不心疼地送给弟弟,他对于佐伯而言从来没有过私心,他们之间没有秘密也没有独属于某个人的存在。就算他是名以上的波吉亚家族继承者,未来的家族也仍旧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他们密不可分,生来如此,一向如此。
恩佐满心都是想要获得和宿柳独处的空间,他们有“私事”需要私下解决。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在面对宿柳的时候,自己居然头一次生出了将佐伯排斥在外的情绪。
“算了,你收拾一下自己,我回自己房间。”从来没什么烦心事的恩佐,难得皱了皱眉,理不清当下复杂的情绪。
他的手如同钢铁一般,死死地扣在宿柳的后颈,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怀里,即便是她已经在努力挣扎了,还是没能逃脱。他就像是完全没感受到疼痛一样,只一味地将她禁锢着,无论如何也不放手。
宿柳气到快要爆炸,被恩佐抱出10号房的时候,还在拼命地制造出动静,最起码让住在附近的人听到,出来帮她解脱束缚,然后她再狠狠地揍恩佐。
然而并没有。
附近的房间寂静一片,11号房和12号房的主人永远留在里世界不愿意出来,8号房住着的林寻又是一个社恐,大概听到了动静也不会开门。
“救命啊!救命啊!恩佐要杀人啦!”
被抱进9号房门前,宿柳还在奋力大叫,力图唤醒林寻见义勇为的心、让他克服社恐出来帮忙,又或者通过走廊上的监控传递给霍兰德,让他出面救一救自己这个被病人刁难的工作人员。
但是都没有,象征着希望的9号房房门被恩佐无情地关上。
把她压在门板上,恩佐紧贴在她身后,将她包围在了逼仄的角落。
周身全部都是恩佐身上的气息,他炽热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身前是冰冷坚硬的金属门,一冷一热的鲜明对比让宿柳有些恍惚。
无他,她忽然又想起来被佐伯按在床上时,身前冷硬的温度。
和这门别无二致。
该死的佐伯,果然就不是人吧!那么爱关门,其实是门板成精了对吧?又冷又硬的,真烦人!
她对佐伯的愤怒远远超过对恩佐的。如果说对恩佐只是因为他出尔反尔的态度以及阴晴不定的状态,但对佐伯来说,完全就是对他上一秒还看似清高正派、下一秒就助纣为虐的作风感到失望。
她居然还真的以为他是一个好人!
“宝贝,谁说我要杀你了?”
身后的人环住了她的腰,滚烫的手掌肆无忌惮地在她腰间游走,轻轻抚摸着她的肌肤。
他手中的力道很轻,语气也暧昧潮热,但宿柳知道,他对她是有杀意的。
她不会容许一个对自己有杀意的人活着离开,除非她先死掉。于是,在潮湿的唇从脖颈间渐渐上移到耳根、下一步就要掠向她的唇时,她动了。
坚硬的头骨狠狠撞向恩佐的鼻梁,宿柳一向为自己比常人硬的骨头感到骄傲,今天更甚。即便是恩佐不怕痛,在鼻子剧烈酸痛引起的条件反射下,他还是下意识闭上眼睛。
宿柳等的就是这一瞬间,她转守为攻,手指扭曲成一个格外突出手骨的姿势,狠狠地朝着恩佐的胃捣去,借着这个机会脱身。
回到9号房还是有好处的,毕竟这里才是恩佐的房间,即便是刚刚在10号房恩佐也为她介绍过客厅的环境,但那毕竟不是他的房间,他介绍得也比较简单。
不像这里,他简直细致入微地为她讲解,像是生怕她不知道哪里究竟有什么能够用来当道具一样。
宿柳瞄准了先前恩佐介绍过的那个匕首,目标明确地直奔那里而去,瞬间取到匕首。刀在手之后,她简直如有神助,也彻底放开了先前只是避而不战的状态,全力以赴朝着恩佐袭来。
她的攻势凌厉,身形敏捷,一招一式都是很明显的杀招,没有任何繁复冗余的动作,全是最精简的、最实用的杀人技巧。
如果说在此之前恩佐一直认为宿柳是有脾气的小鸟,是色彩斑斓的鹦鹉——她的一言一行和性格外形也的确是相符合,但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她是凶猛的鹰隼,是不容小觑的杀手。
眼底的杀意并没有消退,但是另一种兴味又开始燃烧起来,他微微眯眸,湛蓝色的眼底仿佛酝酿着海底漩涡,深不见底,望着她的样子像是想要吃了她一样。
“你真的太能给我惊喜了宝贝,我也真的、真的太喜欢你了。”
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因为兴奋而析出的犬齿,远比之前要锋利的齿间瞬间刺破柔嫩的舌。血腥味弥漫出来,恩佐却笑得格外灿烂,被撞出的生理性泪水还挂在眼角,反差极大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可怖而狂热,倒真像是一个疯子。
宿柳一点也不听恩佐说话,马上就会死的人,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她铁了心地要杀了他,即便是冒着被开除的风险,也一定要杀了他——然后再去杀了佐伯,最后直接用强硬的手段闯进每一个房间把每个人的衣服都扒掉,找出那个凶手杀死。
工作还能再有,但她的生命只有次,她的好心情也不能被他们毁掉。
就算是面对胥黎川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生气过。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胥黎川就表现得很不讨喜,而她又是做服务业的,需要客户的好评反馈才能在单位升职,她此前从没想过和自己的服务对象计较。
但是这一次,她真的、真的被惹怒了,他们激怒了一头雌狮!
她的匕首向恩佐的全身上下各处袭去,主要的目标瞄准心脏和咽喉,如果被他的钢爪挡住,她就会瞬间转变攻势,杀不掉他也一定让他吃点苦头。
两人一来一回打了很久,本就狼藉一片的客厅更加碎成废墟。反正恩佐这个主人都不心疼,她就也放开了打,完全不再怜惜那些千奇百怪的有趣藏品。
从客厅一路打到厨房,最后甚至打到了卧室,宿柳和恩佐都完全认真起来,沉浸在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之中。
他们都是擅长近身战斗的人,宿柳敏捷而刁钻,攻击的方式层出不穷,每一招式都颇有新意和灵性。恩佐则格斗技巧高超,明显是经过了系统的训练以及不俗的天分,他敏捷不如宿柳,但也很快,全力以赴时爆发出来的力量甚至让她都心惊。
越打,两个人的眼神越炽热,除了汹涌的战意之外,还燃起了几分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
宿柳也是头一次和人打得五五开,虽然有着环境并不宽阔的缘故,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恩佐作为一个战斗对手来说,是非常让人满意的难得对象。
平心而论,她倒是没有那么讨厌恩佐,毕竟除了说变脸就变脸这一点,他一直以来的形象都完全踩在了她的喜好之上。
他可能是个神经病,宿柳肯定,他一定是精神有问题啊!
她没有和精神病计较的意思,前面是愤怒到恨不得要杀了他的状态,但更多还是因佐伯而对恩佐的迁怒,情绪上头什么都不管不顾一定要泄愤的那种。
但打到现在了,她的怒火再怎么澎湃,也已经消退不少,只剩下不服输的战斗意识让她还在跟恩佐拉扯。
再次躲过恩佐袭来的钢爪,宿柳侧身拉开距离的同时,脚尖踢起地上的物件朝他身上砸去。
“恩佐,我到底哪里惹你了!你前面还说喜欢我,现在就要杀我!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她嘴上说他不讲道理,但人已经不想打了,于是试图跟他讲道理。
“哦?宝贝,我哪里给了你错觉,让你以为我想杀你?”恩佐并不躲避她扔去的那物件,只钢爪横在身前用手背挡过,下一秒就继续朝她欺身而上。
那是一只在激战中幸存的花瓶,因为落在了柔软的大床上而免于粉身碎骨的一劫,却在恩佐覆盖着钢爪的坚硬手背上碎得稀巴烂。
破碎的瓷器划破恩佐的手臂和脸颊,他本就已经浑身浴血,全身上下都是宿柳划出来的伤口,深深浅浅的,血流了满地。
他平常是一个很娇气的人,即便并没有嘴上嚷嚷得那么怕疼,但真的受伤了一定会让罪魁祸首付出惨痛无数倍的代价,也一定会喊叫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知道他的疼痛。
但是这一次,身上这么多伤口,他却连眉头都没皱,表情舒展着,挂着比以往还要灿烂无数的笑容主动朝宿柳的刀上迎上去。
宿柳没想到他拼着被匕首捅穿心脏的风险也要来打她,本来准备好的佯攻侧颈实击心脏的计谋被识破,她刚好被他堵在床上。
高大的身形自上而下地扑下来,被锋利的匕首捅穿了心脏,刀尖刺破柔软□□的声音响起,但很快在喷涌而出的鲜血之中被埋没,连同某种炽热而真诚的血液喷薄声。
恩佐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宿柳压在宽阔的大床上,他飞扑下来的重力势能让两人深深陷入柔软的床垫中,雪白的床被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染成了红色,一如他鲜红的一颗心和格外红润、简直有些阴森的唇。
因为失血,嘴唇的温度有些低,但仍旧殷红得吓人,他用力地吻下去,在她嘴唇上碾转,落下时却卸了力道,轻柔柔的,像是被小狗的舌头舔了一口般。
“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呢?我连异能都没用,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真的想杀你?”
他说着,眼睛里忽然又涌现出真诚的笑意,死沉死沉的身体压住她的,他攥住她的手。
“你感受不到吗,我对你的喜欢?”
血腥味充斥唇间,宿柳猝不及防被他亲了一口,嘴巴里都是他的血的味道。
她也没割他的舌头啊?他怎么嘴巴也流血了?
她正这样想着,忽然感受到滚烫的温度,随即是恩佐含笑的话语。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宝贝,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他仰起头,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她的唇前,主动将脉动着全身血液的大动脉送去她牙齿间,同时将另一处致命点交给她,任凭她的处置。
两处要害,一处在血液的流失中缓缓失温,另一处却在血液的汇集中越来越热,他将自己完完全全地送到了她手中。
脖颈处有些微凉的柔软皮肤在她唇上轻轻磨蹭,他又俯下身来,湛蓝深邃的眼睛泛着迷离的涟漪,轻轻吻她。
“尽情惩罚我吧,小柳宝贝。”
“我太坏了,你一定不能轻易地绕过我,好吗?”
带着笑意的语气又似某种请求,他呼出的气体有些冰冷,呼吸却很急促,脸上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作者有话说:私密马赛读者大人们,今天家里有点事没写完啊啊啊!只有4000,还差2000,我明天补回来(做不到的话就再罚3000)
这两章告诉我们——小情侣吵架闹别扭千万不要插手,否则下场就是佐伯
佐伯:鼻子痒痒的,原来是红鼻头长出来了啊
第42章
恩佐正常的时候, 还真的挺正常的。
不,或者说,挺漂亮的。
金发碧眼、英俊立体的五官, 让宿柳想到穿越前在神话电影里看过的西方美少年。灿烂的金发如同缠绕的金枝玉叶,湛蓝的眼眸似一碧万顷的蓝海,顾盼生姿的美丽眼睛让自由飞翔的鸟儿也停驻。
宿柳一向喜欢美好的事物,被这双漂亮的眼睛以充满乞求的专注目光望着时, 她瞬间火气全消。
但她还没忘他先前不尊重她意愿的拥抱,也没忘记他突然变脸的古怪脾气。
“原来你自己也知道你很坏,我不要和你一起了。”她赌气道, “你只知道自己开心, 一点都不关心我的感受,这样不好, 我不喜欢。”
她还以为恩佐会倔着脾气不认错, 或者又像之前那样瞬间翻脸和她打起来。
哪知道,他垂了垂眼睫, 道歉道:“我错了宝贝, 不要生气了, 我以后一定会考虑你的感受, 不会再这样了, 原谅我好吗?”
随着情绪的失落, 他亮闪闪的眼睛也黯淡起来, 金灿灿的头发也像是失去了光泽, 看起来蔫蔫的, 一点也没有先前恶劣的影子了。
宿柳陷入思考。
她不是小气的人,也是很容易相信他人的人,听到恩佐说这些话, 他的语气又很真诚,她的第一反应是相信。
但是,她正在思考,如果就这么原谅恩佐的话,佐伯怎么办呢?
她至今仍旧无法原谅佐伯落井下石的行为,他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帮恩佐抓她,也好过在她最有希望最感激他的时候忽然“叛变”。
她的沉默在恩佐看来就是拒绝,他这下倒是真的失落起来了。如果说刚才的状态有三分是真心剩下全是伪装的,那现在,就全都是真诚的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低头卖乖了,她还是不肯原谅他?
知道自己的外形有多么讨喜,以往他用这些招数,向来屡试不爽,还是第一次碰壁。恩佐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软硬不吃的人,但宿柳又和以前那些人不一样,他不想就这样失去她。
“宝贝,你不是喜欢冒险、喜欢漂亮的东西吗?不如这样,我带你去我的里世界探险,里面可好玩了,找到的东西全都归你,怎么样?”他抓住她的手,尝试用她的喜好挽留,“我错了宝贝,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宿柳这才回神。
意识到这一招有用,恩佐的心情瞬间转好,他抱住她,在她耳边撒娇道:“真的,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原谅我好不好嘛小柳宝贝。”
大只的青年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毛茸茸的金发挠得宿柳耳根发痒,她没忍住笑着推他,“你先从我身上起来,不准挠我痒痒!”
恩佐其实并没有在挠她痒痒,不老实的另一只手在她腰间摩挲着,想要靠撩拨她的情欲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忘掉先前的不愉悦。
他费尽心机地取悦宿柳,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坏情绪从何而来。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恩佐都从来不是一个会尊重别人的人。他平等地不尊重所有人,并非傲慢,而是在他的世界中唯一值得被在意的只有自己。除了好奇的情绪外,他从来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故而更不会因别人的小情绪而动摇自己。
这还是头一次,只是因为宿柳久久没有答应原谅他,他就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生怕她就此不愿意再和他讲话。
柔软而潮湿的唇吻着宿柳,唇与唇厮磨又抽离的间隙,恩佐一边说着讨她开心的话,一边抓住她的手,“好小柳,宝贝小柳,我会让你开心的。”
他的另一只手突破制服的重围,徘徊在宿柳的腰窝,手指滚烫的温度似一团小火簇,慢慢地在她的全身窜开。
恩佐的手指有些粗糙,应该是从小就接受了系统的战斗训练所致,和疗养院里别的病人光洁的手指完全不一样,倒也符合他一身精湛的格斗技巧。
虽然他一直在以钢爪作为武器,但他应该是会使用刀的,宿柳想。
“专心点,小柳。”察觉到她的走神,恩佐不满地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尖锐的犬齿小心翼翼地厮磨,并不痛,反而带来难耐的酥痒。
宿柳的耳畔、身前、手中,处处都是恩佐的气息,她也被他的火点燃。
火焰以星火燎原之势绽放开来,烧得她的心也恍恍惚惚的。腰被他揉得酸酸胀胀的,她已经无暇去思考佐伯的事情了。
宿柳还在愣神,下一秒,恩佐却托着她的臀,将她在身前抱起来,从床上朝着浴室走去。
他浑身都血淋淋的,伤口却都已经愈合得完好如初,一点疤痕都没有,唯有胸前的那把匕首深深插.进血肉中,只留下一个匕首的把。
单手托住宿柳,恩佐抬起另一只手来,随意地一拔,把险些把他捅对穿的匕首扔出去。
随着匕首的拔出,点点血液飞溅,迸射到宿柳的脸颊,又被恩佐耐心地吻去。吻着吻着,湿热的唇瓣便自动寻到她的唇,热情而灼热地吻上去,在这一小小的国土攻城略池。
属于恩佐的血的味道被他渡给她,宿柳被吻得晕头转向,双手环住恩佐的脖子,半是懵懂半是主动地回吻。
浴室倒是没那么破烂,浴缸完好如初,智能家居系统自动放水,淋浴的喷头洒下温暖的水花,很快便蒸腾起白雾。
一墙之隔的10号房,黑鸢尾的墙壁很厚,声音无法突破材料特殊的厚重墙壁传递给毗邻的房间,但佐伯还是听到了来自恩佐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从心灵感应中。
这次的感受前所未有的强烈,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接收到过哥哥的情绪,也从来没有被哥哥的情绪影响得如此之深重。
以前,就算恩佐彻底发疯,他也从来没有因为恩佐的失控而失控,可这次似乎不一样。
疼痛、痛快、快意,一波接一波袭来的情绪让佐伯陷入茫然。
先前身体的奇怪反应好不容易才过去,他默默地整理着自己被弄得稀巴烂的卧室,整理着整理着,就被来自恩佐的感受影响到无法再继续下去。
那种奇异的感受刺激着他的神经,像是无数只蚂蚁在体内的每一处神经脉络啃噬,又像是密密麻麻的毛绒绒小刷子蹭着体表的每一处皮肤,让他陷入舒服又不舒服的矛盾之中。
哥哥怎么了?
佐伯迟钝地开始好奇,他们是打起来了吗?
他知道恩佐的实力,也没有感受到恩佐对自己召唤,只能沉默地承受着来自哥哥的情绪,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佐伯坐卧在床边,低下头,冰冷的身体慢慢开始热起来,全身的血液朝着一处汇聚,他怀疑自己生病了。
既然生病了,那就要检查,自然而然地,手掌朝着病根探索而去。
他似乎是有一些医学天赋的,在解决病灶的过程中,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纾解的技巧。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感受如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病,只茫然地、空洞地为自己治病。就在隔壁房间的两人目睹终点的风景之时,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也窥见了几分途中的迷人光彩。
陌生的快意在脑海里炸开来,佐伯分不清这是属于哥哥的情绪,还是属于自己的。
他只知道,在潮湿涌来的那一刻,朦朦胧胧间,似乎看见了一抹绯红的脸颊。
泛着粉的脸颊上,水光潋滟的眼眸里不是他熟悉的任何情绪,很陌生,但他却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宿柳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像是带着小钩子,牢牢勾住了佐伯的心神,让他心神不宁,空洞死寂的世界恍恍惚惚颤动。
*
换了一身衣服,神清气爽地把皮带的钩子扣上,恩佐回头看着宿柳整理服装。
感谢卫生间不算宽阔的空间,两人先前打架时仅仅路过了这里片刻,并没有毁掉大部分设施,洗衣机和烘干机都完好无损,才让仅有一身衣服的宿柳得以正常出门。
“你的房间,怎么办?”穿好干燥的香喷喷的衣服,临走前,宿柳问。
房间里已经烂到无处下脚了,尤其是客厅,每一寸地板都是各种各样的碎片,就连特质的坚硬墙壁都在两人激烈的战斗之中被打掉了表层的墙皮。
“没关系,我自己打扫。”
恩佐无所谓地回答,并不为自己全军覆没的藏品感到悲伤。他已经找到了最重要最珍贵的那件藏品,只需要好好守护住这件即可,至于以前的,毁了就毁了吧,他全都不在乎。
拉力赛过后,经此一战,两人和好如初,关系又恢复成从前的密切。
笨手笨脚地帮宿柳扎好头发,虽然中途被不小心扯痛她被她打了好几巴掌,恩佐的心情还是极其好,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两人朝着10号房走去——宿柳的小推车还在那里。
之所以想到小推车,是因为就在拉力赛结束、恩佐气喘吁吁地缠住她准备再进行一场时,宿柳的理智上线,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没做完的工作,冷酷无情地拒绝了恩佐,铁了心地要去打扫卫生。
她可是一个爱岗敬业的优秀清洁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宿柳义正词严,无论恩佐怎么撒娇怎么缠磨都不肯耽误工作。
安装情绪检测仪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只有打扫卫生,打扫完卫生他们就可以去吃饭,吃完饭她才有心思做别的事情。
宿柳安排得井井有条,她决定的事情无论是谁都无法更改,已经知道她脾气的恩佐自然不敢不从。
敲响10号房房门,恩佐拍了拍宿柳的肩膀,知道她不想见佐伯,主动走进屋内去帮她把小推车推出来。
门开了,兄弟两人的视线相撞,一双带着餍足的笑意,一双带着空洞的冰冷。
恩佐并不知道10号房发生了什么,他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与宿柳相处的每一个时刻每一个细节之中,根本没有感受到佐伯的情绪。
不,或许也感应到了。
只是两种太过相似的情绪融合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属于谁的,让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已。
他们的默契无需言明,只需要眼神就能读懂彼此的意思。佐伯让出路来,让恩佐进去卧室推小推车。
金发青年高大的身影朝屋内走去的时刻,在门口空出来的间隙,佐伯下意识地朝外望去,只看到一个背对着这边的毛茸茸的脑袋,头上两根呆毛不羁地耸立着。
只是一个后脑勺,他却莫名地读出了几分排斥和不开心。
为什么?是在排斥他吗?意随心动,脚步朝着门外迈去,他下意识想要探索更多,却被发现他没跟上来的恩佐叫住。
“你在看什么?”
恩佐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站在佐伯身后,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客厅的灯从他背后打下,在他的身后打下一圈光晕,身前却笼罩着一层浅淡的阴影。
佐伯回头,和恩佐对上视线。
哥哥不开心了,他想,因为他的行为。
他不明白为什么恩佐会因为他的行为而感到不开心,以往哥哥对他的任何行为都是纵容加鼓励的,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他歪了歪头,问恩佐,为什么?
恩佐眯了眯眼睛,并没有回答佐伯的问题,只是让他跟上。
“她现在很讨厌你,你还是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了。”拿到小推车后,恩佐说,“她也很讨厌胥黎川,我们找机会收拾胥黎川一顿,或许她开心了,就能原谅你。”
恩佐隐隐约约察觉到佐伯对宿柳的在意,却并没有想很多,只当他是空洞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宿柳这样鲜艳浓烈的色彩,再加上来自他的影响,所以才下意识想要接近宿柳。
至于先前佐伯的生理反应,恩佐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佐伯毕竟是他的双生弟弟,他们情感相同情绪共鸣,他会对宿柳产生反应,他自然也会。
大概是先前他的情绪慢半拍地影响到佐伯了吧,这很正常,毕竟佐伯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迟钝沉默的性格。
外人都以为佐伯是一个冷酷的冰块,毕竟他身上随时都是生人勿近的冷漠和蓄势待发的好斗,看起来凶傲狠戾。
但恩佐了解自己的弟弟,知道佐伯只是看起来如此,其实内心一片空白。他们虽然是双胞胎,但除了外貌上的相似之处外,其实性格上的共同点很少。
恩佐知道自己是一个情绪化的重欲者,对一切都好奇都想要尝试。可佐伯却截然不同,就像是在出生前就被恩佐吸收走了全部欲望一样,他对万事万物都没什么欲望,永远死气沉沉的,只有在杀戮和暴力时才能找到片刻的愉悦和情绪波动。
一个没有经历过知识的污染也没有经历过世俗的规训与社会化的人,因为他浓烈的情绪而产生反应,很正常,恩佐淡淡地想。
恩佐意识到了自己情绪对佐伯的影响,却没有想着要阻止。
他是对宿柳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没错,但就像群居生存的狼群,他和佐伯来自同一族群,他们都是领地意识很强的人,却对自己的家人没有防备,无论是猎物还是玩具,都能够共享。
他们是世界上关联最紧密的人,他们是能够彼此信任的人,恩佐这个名字会死死地和佐伯捆绑,他们永远都不会伤害彼此。
这时候的恩佐还不明白,他对宿柳的占有欲强烈到什么程度,也没意识到其实在此之前,他就已经隐隐约约不想要和佐伯共享她。
“你休息吧,我要跟小柳去吃饭啦。”推着小推车出门,恩佐和佐伯道别。
虽然是双生兄弟,但除了搞事的时候,恩佐和佐伯并不常形影不离,最起码吃饭这种小事上,彼此都有彼此的偏好。
佐伯对私有领域的感受更强烈一些,不喜欢去公共场合吃饭,所以很少去餐厅,永远都是等仿生人送饭上门。恩佐却不,他只有懒得动的时候才会让仿生人送饭,但他并不是一个懒惰的人,甚至恰恰相反经历格外旺盛,所以总是亲自去餐厅吃饭——以及搞事。
“宝贝,你喜欢吃什么?”搂着宿柳也不影响恩佐单手推小推车,他片刻都想与她黏在一起。
“嗯……”思考了一下,宿柳发现自己什么都喜欢吃,“都行啊,我什么都喜欢!”
“你不挑食吗?没有不喜欢的食材?”
“没有呀,我以前经常吃不饱饭,只要能吃饱就很好啦!”
闻言,恩佐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问她:“怎么会吃不饱饭?”
“因为食物很少啊。”想到自己刚来到联邦的苦日子,宿柳拜者手指头数起来,“变异老鼠很难抓,一开始我不知道怎么抓,运气好了一周才能抓到一两只,我一顿就吃完了,接下来的时间就要饿肚子。”
“在E08区捡垃圾吃真的太坏了,还好我已经找到工作啦。”
虽然在说以前的艰难过往,但宿柳不卑不亢,即便疗养院的病人都是非富即贵,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反而为自己这样都能生存下来而感到骄傲。
她并没有卖惨,这样艰苦的经历在她口中就像是一段独特的冒险一样,情绪平和,一点也没有对命运如此刁难自己的忿满。
也因此,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恩佐最先注意到的是——“辣鸡翅?垃圾场还能捡到辣鸡翅!这也太酷了吧!”——
作者有话说:现在的恩佐:弟弟是自己人,我的就是弟弟的。
以后的恩佐:佐伯算什么?小柳是我一个人的!
2025.08.01修文:忽然被高审锁了,删了一些内容。
第43章
加西亚下楼的时候, 刚好遇到在大厅打扫卫生的宿柳。
她正专心致志地拖地,挥舞着拖把步伐快到飞起,把打扫卫生也干出一股独属于她的风格。
看到她, 他的第一反应是过去卖惨——胥黎川那个贱人手太狠,打得他差点死掉,要不是霍兰德和平述及时赶到,他就已经身死彻底沦为邪神的容器了。
医疗仿生人已经为他包扎过伤口, 但胥黎川使用了邪神之力,伤口里的污染难以清除,就算包扎了也于事无补, 顶多只能让伤口看起来没那么吓人。
来自无垠深海之主的污染残留在伤口中, 时时刻刻切割着加西亚的血肉,带来钻心的痛。这种来自邪神的污染只能靠他自己慢慢逼出来, 他又怕疼, 此行下楼就是为了去医疗室找点止痛药吃。
暂停住脚步,加西亚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 照了照自己的脸。脸上青一片紫一片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他暗恨不已, 握着镜子的手恨不能捏碎了。
胥黎川这个老阴货, 就是嫉妒他长得好看, 打的时候专往脸上招呼, 伤害性不是致命, 但侮辱性极强。
他看着宿柳的背影, 莫名其妙地, 不太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退回去的脚步刚刚迈出, 宿柳就似有所感地回头。
“咦?加西亚!”她热情地向他打招呼,“晚上好呀,你的脸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 被胥黎川那个贱人打了呗!
见宿柳哪壶不开提哪壶,加西亚瞬间连她一起记恨起来,语气不好地回答道:“没事,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的心情极差,也没有了逗弄宿柳的心思,快步下楼,绕开她想要尽快去往医疗室。
“啊,这样啊,那你下次可要小心点啊!”
了解宿柳乐于助人的性格,怕她黏上自己打破砂锅问到底,加西亚的脚步很快,片刻都没有停留,匆匆从她身后走过。
为了避免被她抓住,他还特意用了个假动作,但谁知根本没有。
除了前面那句无足轻重的关心,宿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说完那句话后就低下头继续工作。
加西亚诧异地回头,不解地盯着宿柳的背影。
她怎么问都不问一下?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关心他的伤势?
匆忙的脚步暂停,他又转身回到宿柳身旁,故意在她附近晃悠,企图让她看到自己脸上惨不忍睹的伤口。
但宿柳一心工作,根本没有意识到加西亚去而复返,只专注地盯着地面,哼着欢快的歌打扫这最后一块区域。
她和恩佐两人分工,她打扫面积最大但最方便打扫的大厅,餐厅和健身房那些娱乐间都交给恩佐,两人同时开始工作,尽快做完早点吃饭。
听恩佐介绍了好多疗养院的美食,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一一尝试,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品味到的佳肴。
拖着拖着,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鞋子,宿柳一眼就认出这是加西亚的鞋子——拜良好的职业素养所赐,刚刚虽然只匆匆瞥了一眼,她还是瞬间审过他的全身装扮了的。
已经和加西亚打过招呼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挥着拖把朝前继续拖地,头都没抬道:“让让。”
她怎么敢无视我的?
从来都是人群的焦点的加西亚瞬间燃起了好胜心,宿柳越是不看他,他就越是挡在她面前。
宿柳往左去,他也往左去,宿柳朝右走,他也朝右走。
两人就这样拉扯了彼此半分钟,宿柳终于耗尽了耐心,她抬起头,气鼓鼓地盯着加西亚,“加西亚!”
“你为什么要干扰我工作啊?好烦啊!”她泄愤地把拖把朝他站的位置挥去,故意将他铲走,逼得他在原地左摆右跳。
“你怎么不问我脸上的伤?”看宿柳发火,加西亚这才平衡一点,狼狈地在她的“攻击”下闪躲,问道。
“我不是问过了吗?”
“那你怎么不关心我疼不疼?”
“我说了让你下次小心一点呀!”
把加西亚从自己的必经之路上赶走后,宿柳继续认真拖地,不理解他究竟想要干嘛。他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在她附近徘徊着想要让她抬头看自己的伤口,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工作。
她也来气了,手中拖把朝地上一杵,抓住他的胳膊愤而质问道:“你究竟想干嘛!不要打扰我工作好吗?!”
见她真的发火,加西亚反而开始装乖卖惨。
伸手撩开遮掩了一部分伤口的绿色头发,加西亚垂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她,“你看我的脸,都毁容了,可是你都不问我疼不疼能不能治好。”
“你可是我在这里唯一一个好朋友,连你也不关心我,没有人在乎我,那我还不如死掉,呜呜。”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宿柳都能看到加西亚睫毛的弧度。
长而密的睫毛垂落,在漂亮的桃花眼上打下细密的阴影,给这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增添了几分阴郁和破碎。五官姣好的脸上,全是细碎的伤口和触目惊心的青紫,又因得他的皮肤森白,对比之下显得更加凄惨。
看他这么惨,被打扰的愤怒也渐渐熄火,对加西亚的怜惜和愧疚涌上心头,宿柳小小声地道歉道:“对不起嘛,我刚刚太想早点结束工作了。”
“你还好吗?这些伤口不是摔出来的吧,有人欺负你了吗?”她以前就是靠打人杀人吃饭的,对伤口很敏锐,加西亚脸上的伤口很明显是人为造成的。
想到疗养院里居然还有霸凌事件,正义感爆棚的宿柳严肃极了,“是谁打的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报仇!”
这样才对嘛,就应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永远只关注着他一人才对。
一抹得意从眼眸中极快闪过,加西亚垂下眼睛,继续装可怜,“是……唉,算了不说了,没什么,你继续工作吧。”
“对不起啊小宿柳,我不是故意打扰你工作的,我只是……”他以退为进,声音中带上恰到好处的哽咽,“我只是太伤心了,呜呜……唉。”
他都这样说了,就算有再着急的工作,不追问下去也绝对良心难安,宿柳被他的这些小伎俩拿捏得死死的,扔下手中的拖把,两手抓住他的手腕,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别害怕,应该感到害怕的是那些坏人,他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她头一次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皱着眉头抿紧嘴巴,脸上皱成一团,看起来比加西亚本人还要难过。
“说吧,你说出来是谁,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计谋得逞,加西亚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是想要避开宿柳,怕被她看到自己这么狼狈这么丑陋的模样。
她的眼仁极黑,他望着她黑黝黝的大眼睛,从中清晰可见自己狼狈的脸。
不能接受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他下意识地躲闪目光,却又在宿柳坚定认真的眼神中回眸。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再望过去,他才发现,她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因为他的丑陋而产生厌恶和嫌弃,眼眸中反倒盛满了明晃晃的担忧与关心。
摇摇晃晃的心慢慢落回实处,加西亚在宿柳这般澄澈毫无阴霾的眼神中,忽然有些心虚。
你在心虚一些什么?加西亚问自己。
他审问着自己空白的内心,那里有对胥黎川的憎恨和对整个世界的厌恶,有贪婪有虚伪有愤怒,他找遍了内心的无数个角落,却并没有找到答案。
加西亚不喜欢这样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自己,他轻轻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复杂的情绪甩掉。
嘴角勾起一抹惊喜又委屈的笑,他意有所指地道:“是……是胥黎川,算了小宿柳,我们干不过他的,我怕你再被他……”
听到那个人是胥黎川,你还敢继续维持自己虚假的正义吗?你会为了一个刚认识不过一两天的人,去对抗一个令人畏惧的家伙吗?
不敢吧,我就知道,所有人都是虚伪的利己主义者,没有人会真情实感地为他人的经历而痛苦。你口中所谓的正义,不过是在没有触及自己的利益时,空空喊出的口号罢了,对吗,宿柳。
垂下头似乎是在悲伤,加西亚嘴角却勾起充满恶意的笑,他期待着宿柳的回答,期待着她暴露人类恶劣的本性。
“没关系小宿柳,我知道你只是说说……”
“该死的胥黎川!走,我去帮你报仇!”
两人同时开口,话说至一半,又同时抬头与垂头,两双完全不同的眼睛在这片刻的静谧之中对视。
“你……你说什么?”眼底的恶意来不及收回,加西亚错愕地盯着宿柳,问道。
“我说我去帮你报仇呀,你都说了只有我一个好朋友,如果我都不帮你的话,那你也太惨了吧?”
宿柳没有意识到他的试探和引导,愤愤地握着拳头,对胥黎川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这个胥黎川真是太过分了,仗着自己厉害就到处欺负人,我们必须要好好收拾他!”
她说得那么坚定,脸上的情绪又那么简单直白,加西亚一时有些无措。
眼前女孩纤细的手举起,轻轻抚摸着他脸侧狰狞的伤口,脸上满是真诚的怜惜与愤怒,“一定很疼吧,对不起呀加西亚,我刚才还以为你是真的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没在意,你不要难过,我们去找胥黎川复仇去!”
照料来说,加西亚不该相信这样平白无故的“好意”的。
他从小就知道,一切馈赠都会在暗中标好价格。获得无与伦比的实力之前,他身边的所有好意都是源于对他美貌的窥伺,那些人肮脏的眼神和被欲望驱使的灵魂令他恶心。获得实力之后,那些对他的追捧与善待,也无非是因为对他的惧怕或是有求于他。
遭受过无数的恶意与利用,见识过太多人心的丑恶,加西亚深知人类秉性的恶劣难改,深知一切善意都需要警惕,他不会相信所有对他的好意,也不会容许真的有人走进他的世界靠近他的内心。
可是,可是,在面对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时,他还是下意识想要靠近,下意识……想要相信。
脚步无声朝宿柳靠近,他低下头,在她专注的注视之中,莫名想要再靠近、再靠近她一点。
森白宽大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抬起,轻轻捧住宿柳的脸颊,就在加西亚的鼻尖快要擦过宿柳额心的皮肤时,一声怒喝从二人身后响起。
“加西亚!拿开你的脏手!”——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别看见我别看见我,我现在好丑
小柳:专心工作,谁都不想看谁都不在乎
加西亚(破防):你居然敢不看我?难道你真的觉得我很丑?
第44章
加西亚讨厌黑鸢尾的所有人, 但如果非要在其中决出一个排名的话,首当其冲绝对是胥黎川,其次便是恩佐。
他天生嘴贱, 看见谁都忍不住上去撩贱几嘴,而恩佐天生热衷于用拳头解决问题,恰好,他还打不过恩佐。
金发的青年快步走进, 长而直的腿迈得飞快,三两步就站在了宿柳和加西亚身后。他一把捞过宿柳,把她揽进自己怀中, 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她本就不乱的头发, 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似乎是在擦去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
那张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上此刻仍旧是笑嘻嘻的, 但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充满威胁和阴谋。
“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喜欢来一楼啊, 怎么,一楼有什么吸引你的?”
加西亚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 意识到宿柳还在这里, 他稳住自己下意识想撤离逃跑的双脚, 强撑着回嘴道:“就许你来, 不许我来?”
说着, 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的被动触发, 总之宿柳还在这里, 就算恩佐突然发病, 她或许还能帮忙拦一手,或者俩人一起挨打。
一个人挨打叫受苦,两个人挨打就叫共患难, 甚至还能借此机会培养革命感情,泄气的勇气瞬间回归,加西亚硬气极了。
“一楼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地盘了?这儿也没标犬舍啊,还是什么时候整改了没通知我?”装傻充愣他一向擅长,面上作出真诚的疑惑,加西亚环顾四周,似乎真的在寻找所谓的“犬舍”标识。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的氛围就变了,熟悉的恐惧涌上心头,直觉告诉加西亚,恩佐要动手打他了。
加西亚谨慎地后撤步,浑身的肌肉绷紧,都已经做出了防御的准备,但他没想到的是,预料之中的痛殴却迟迟没有落下。
睁开下意识闭上的眼睛,加西亚才发现——
恩佐的注意力完全被宿柳转移走,根本没有朝他这边投来半分——不,或许还是有几分的。加西亚鬼鬼祟祟的眼神和恩佐不经意间瞥来的视线相撞,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暗含对他的警告。
高大的金发青年和黑发女孩依偎在一起,恩佐把宿柳圈在怀里、低头认真听她说话,上一秒还在瞪加西亚的眼睛里此刻却蓄满了真诚的笑容,似乎怀里的女孩说什么都会宠溺地低声答应。
宿柳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官司,恩佐的手臂又热又沉,压在脖子上像是扛了一个火炉,烤得她浑身难受。把压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拽开,她戳着恩佐的肩膀,“那边你打扫完啦?”
此刻已经接近饭点,她都已经饿了。怕恩佐没干完,一会儿还要再耽误一点时间,她鼓起脸颊,认真问他:“你不会没干完就跑来找我了吧!”
水汪汪的大眼睛求知若渴地眨巴着,专注地盯着恩佐想要得到一个回答,宿柳满脸都是对吃饭的向往,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不对劲的情绪。
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宿柳和加西亚离得极近、快要亲上去一样的动作,恩佐本来正想对加西亚发作,抽动的神经和嗜血的暴力因子催促着他,把眼前这个胆敢窥伺、触碰他的东西的加西亚给弄死。
然而,杀意还没来得及酝酿成形,下一秒,宿柳的手就贴上他的胳膊,独属于她的气味更近一步,恩佐瞬间就忘记了要找加西亚麻烦的事情。
她虽然是在拽走他的手,可是却主动地靠近他,这一事实让恩佐心情很好。再加上,看到她脸上都是对工作的关心,似乎并没有对加西亚有什么别的情绪,恩佐不爽的心情忽然好了些。
他任由她拽走自己的手,换了一种让她不抗拒的方式搂着她,亲昵地轻轻吻了她发顶一下,才开口回答。
“当然做完了,宝贝的工作就是我的工作,我怎么敢偷懒?”
“好耶,谢谢你恩佐!”恩佐做完了其余工作,那就意味着她只需要完成眼前这一小块儿地就能去吃饭了,宿柳心情很好,高兴地戳了戳他的腰,“那我现在把这一点做完,我们就去吃饭吧!”
她说着,就要从恩佐怀中离开,准备尽快做完剩下的工作。
“等一下,我这么快就完成了宝贝吩咐的任务,宝贝难道不奖励我一下吗?”
恩佐却不放她走,他捉住她的手,在她虎口轻轻摩挲着,语气中暗示意味很浓,就差把自己的脸凑到她嘴唇边,“脸上怎么痒痒的呀,怎么回事呀宝贝?”
他暗示得这么明显,宿柳能看不懂才是真傻子。
但是这里是一楼大厅欸!到处都是监控,楼梯也随时都会有人下来,更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个加西亚,她不想自己被抓到工作时间不务正业谈恋爱。
半是羞愤半是警告地锤了恩佐一拳,宿柳瞪他,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以为这就完了,哪知道恩佐不依不饶,看到她的眼神后更加来劲,在她离开前捉住她的手,握住她的手又在自己胸口不重不轻地甩了一巴掌。
他换了一件贴身的背心,领口不高,仍旧是熟悉的褴褛难民风,黑色的背心衬得他肌肉线条更加清晰明显,本就饱满的胸肌几乎跃然而出。
清脆的声音响起,弹性十足的肌肉在这一巴掌下轻轻波动,领口露出来的一片肌肤瞬间红了。
笑得格外春风荡漾,恩佐捉住她的手不放,把脸凑到她面前,“宝贝,你不奖励我就算了,怎么还打我?好难过哦。”
语气委屈却又带着轻快,他嘴上这样说着,面上却全是明晃晃的蓄意而为,眼里的坏笑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恩佐抓住她的手继续往自己胸前招呼,大有她不答应就继续“惩罚”自己的意思。
宿柳被恩佐不要脸的行径震惊到了,他毛茸茸的脑袋凑在她身前,脸颊都快要贴在她嘴巴上了,但却控制着始终没有完全贴近,就这样一直持续着歌距离,只等着她主动吻下来。
再磨叽饭点真的要到了,最终,对食物的渴望打破了她“单薄”的脸皮,宿柳屈服了。
吧唧一口亲在恩佐脸上,毫无灵魂的吻落下,他这才愿意放开手。
虽说宿柳是被他软磨硬泡才愿意亲他的,但恩佐却满意极了。松手的瞬间,趁宿柳不备,他双手捧住她的脸颊,这是和此前加西亚一模一样的姿势,只是他的更加亲密,宽大的手掌紧紧贴在宿柳脸上,手指还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肌肤。
更大声的“吧唧”声响起,恩佐狠狠地在宿柳脸上亲了一口,是她刚刚亲他时对称的位置。
湛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眼里尽是愉悦与挑衅,他抱着宿柳,眼睛却越过她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加西亚,“宝贝,这就是对我的奖励吗?好喜欢,能不能再多奖励我一点?”
加西亚站在不远处看着,硬了。
拳头硬了。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亲密互动,他朝那边张望,宿柳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轻而易举地看到恩佐的脸。
平心而论,恩佐的脸绝对算得上英俊非凡,金发蓝眸,如果不知道他的秉性的话,这完全是一张圣洁而充满欺骗性的脸庞,会让人觉得他是单纯不谙世事的天使。
可是,黑鸢尾的每个人都知道,恩佐这张天使面孔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一副恶魔的灵魂。其中,深受其害的加西亚尤其知道。
他们俩有把他当人吗?这个死人恩佐,是把他当成他们play的一环了是吗?
望着恩佐充满挑衅和威胁的眼神,加西亚恨不得上去大喊一声,告诉宿柳恩佐的真面目。
他们两人如此亲密,加西亚向来是个人精,深谙人情世故,一眼就能看出来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劲,这种黏黏糊糊的劲儿,绝对是有猫腻。
但即便是知道,他也不想明着指出来,甚至,如果可以的话,他情愿自己根本没发现!
宿柳真是瞎了眼了,枉费他还觉得她是黑鸢尾里难得的正常人,对她颇有几分好感,没想到她居然会跟恩佐这个疯狗混在一起!
加西亚的拳头都要捏碎了,但碍于恩佐的拳头比他的大比他的硬,只好装傻充愣道:“哎?小宿柳,你……你和恩佐……?”他的欲言又止恰到好处,生动形象地展现出一个对眼前情况一无所知的旁观者形象。
嫌弃地把恩佐推开,宿柳擦掉脸上他的口水——他亲一下就算了,居然敢伸出舌头偷偷舔她的脸!
她还以为加西亚是真的没看出来她和恩佐的关系,殊不知他一眼就发现了。莫名有些羞涩,宿柳也没明白这种羞涩究竟是从何而来,只知道她和恩佐的关系是特殊的,是和疗养院里其他的人是不一样的。
“哎呀,我忘记告诉你啦,我和恩……”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恩佐拉回去。
恩佐接着她的话继续说,揽着宿柳的肩膀俨然一副正宫宣示主权的模样,“我和小柳宝贝是男女朋友关系,她是我的,我也是她的,有些人以后可要注意一点。”
恩佐的视线意有所指地瞥过加西亚的眼睛、手,最后停留在加西亚的咽喉上,“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碰的别碰,你应该明白吧?”
这是红果果的威胁。
加西亚脸上装傻的笑容都快要保持不住了,嘴角抽搐着,恨不得冲上去撕了恩佐虚伪的脸皮。
这个贱人,装得人模狗样的,黑鸢尾谁不知道你才是这里最不正常的家伙啊?
疯狗一条,不就是仗着宿柳刚来,不知道你以前的过往才会被你的脸给骗了吗?等她知道你劣迹斑斑的过往,她还会这样信赖亲近地靠在你怀里吗?
无数恶意在加西亚心底翻涌,最终只在黑漆漆的眼眸中浮沉,并没有涌现出来。
“是吗?我还以为小宿柳和胥黎川才是……”他忍辱负重地轻笑,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多么有歧义。
惊讶地捂住嘴巴,加西亚一副不小心说错话的无措模样,“哎呀?这是能说的吗……”他愧疚地看向宿柳,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惊恐,就像是真的不经意间抖露宿柳想要掩埋的事实。
“可是……可是小宿柳你不是说,你和胥黎川在里世界相处得很愉快,你很喜欢他,你们、你们甚至还……”
戛然而止的留白给了人无数的想象空间,加西亚垂下眼睛,漆黑的眼底一片冰冷,黑泥般的恶意如滚滚浪潮缠绕住他。
恩佐一向领地感极强,对自己的东西占有欲也极强,除了他本人和他那个傻子弟弟,不允许任何触碰。
听到他这样说之后,他又回怎么对待你呢?宿柳。
加西亚没有抬头去看宿柳的表情,但他能想象到她脸上那种惊讶不理解的神情,一定就像以前一样天真,仿佛她是真的受害者一样。
可是你是吗?他在心里冷笑。
你根本不无辜,这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当你和恩佐谈恋爱的一瞬间,就背叛了我,而背叛我的人,活该没有好下场。
对宿柳的好感和片刻的动摇都统统收回,那些松动的柔软顷刻之间化为更加冷硬的尖刺,向着她狠狠刺去。
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加西亚抬起头来,想要欣赏一下宿柳的表情,以及……
他把目光投向恩佐,想要看看这个一向充满攻击性的疯狗,在得知“自己的东西”被胥黎川那个贱人捷足先登后,脸上表情会有多难看、头上的色彩会有多精彩——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看见自推和对家在一起,破防粉转黑
第45章
加西亚并没有在恩佐脸上找到自己想看到的表情。
金发蓝眼的青年面容冷静, 眼睛里含着似笑非笑的戏谑,嘴角勾起的弧度是对他无声的嘲讽。
加西亚愣在原地。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恩佐听完这话,不应该愤怒不已, 掐住宿柳的脖子逼问她吗?不,他了解恩佐,恩佐甚至都不会逼问,只会笑着把她掐死。
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和他预想之中完全不同, 恩佐依旧亲密地搂着宿柳,旁若无人地把玩着她胸前的工作牌,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他刚才所说的话。
难道他没听到?不, 不可能啊!
加西亚咬了咬牙, 还想继续煽风点火。
他一直没有看宿柳的表情,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 即便目光朝那边看去, 却也只锁定恩佐的脸,目光丝毫没有向下移动。
她一定很惊讶吧, 一定无法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吧?她一定很受伤吧?
明明很享受这样突如其来的背刺带给人的惊讶, 明明应该对她的受伤乐在其中, 可莫名其妙的, 他有些不敢看她。
“原来你和恩佐是恋人啊, 我还以为你和胥黎川……”加西亚的话并没有说完, 就被宿柳打断。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神情, 也没有因他的背叛而产生谴责和厌恶, 只有最简单最真实的疑惑, “你不是知道我很讨厌胥黎川吗,你也很讨厌他,我们刚刚不是还在商量怎么找胥黎川报仇吗?”
宿柳好奇加西亚为什么会忽然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没有意识到他的用心险恶,恩佐却对他的小心思了如指掌。
放在肩膀上的手拍了拍她的肩头,成功把宿柳的注意力转移回自己身上,随后,恩佐才笑着说道:“哦?你们要找胥黎川复仇?”
恩佐刚过来,不知道她和加西亚的对话,宿柳给他解释了一番前情提要。
“哦——”拉长的声调怎么听怎么嘲讽,恩佐目光瞥向加西亚脸上的伤痕,危险锐利的目光像是刀子,在那些本就隐隐作痛的伤口上细细切割,“又被胥黎川打了吗?真没用啊加西亚。”
“知道自己弱,还上赶着犯贱,不打你打谁呢?”好看的薄唇微启,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好听,“胥黎川也是难得做一件好事,替天行道了。”
“喂!”恩佐这话说得太不留情面了,宿柳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他讲话高情商一点。
她本来想踮起脚凑在恩佐耳边悄悄说话,被恩佐注意到,他从善如流地微微蹲下,主动把耳朵贴过去。
“你怎么这么笨!人家都被胥黎川打了,你还这样说,我要是加西亚我现在第一个打你!”她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恩佐的脑袋,为他的情商煞费苦心。
她已经因为情商不够高吃尽了苦头,这个家有她一个不会说话的就够了,更何况她已经蜕变,绝对不允许恩佐做这个不会说话的笨蛋!
她一脸着急,恩佐却懒洋洋的,似乎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多么具有侮辱性。
“宝贝,你是说,你要为了加西亚打我吗?”他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故意曲解。
如愿以偿地在宿柳脸上看到熟悉的焦急和无语,看她一着急就想扇他,恩佐这才坏笑着抓住她的手往自己心口轻轻打,“被我猜中了,宝贝,我太伤心了,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他攥住她的手捂住自己心口,一副受伤的样子,演得格外逼真,像是被负心的妻子抛弃了的悲惨老公,活灵活现。
宿柳气急,抬脚去踩他的脚,他笑着躲开,趁她单脚站立重心不稳的时候偷袭她,挠她痒痒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他二人打闹得开心,加西亚越看脸越黑。
生来一副秾艳漂亮的脸,加西亚天生就懂得利用外貌优势为自己谋求福利,他知道自己脸上挂着浅淡笑意的时候最好看、泫然欲泣的时候最有破碎感最引人心疼,知道自己的左脸比右脸精致,因而总是微微向右侧去露出自己最完美的角度。
可是今天,向来带着三分笑意的面庞上罕见地一丝笑容也没有。
宿柳越是和恩佐旁若无人地打闹,越是不关注他,他的心里越是愤恨。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他呢?
分明他才是第一个遇到她的人,在胥黎川为难她的时候,他也是第一个上去帮助她的人,怎么才过了不到两天,她就忽然忘记了这一切呢?
为什么?为什么会和恩佐在一起?
就因为恩佐这条疯狗打架厉害吗?是,黑鸢尾确实危机重重,可如果她想要在这里寻求一分庇护,为什么不来找他呢?
分明,分明他才是第一个对她抛出橄榄枝的人啊!
无数个疑问在心底翻涌,暗潮汹涌的思绪将加西亚理智的小船掀翻,潜藏在礁石海深处的怪物将他拉下水,所有的问题渐渐酝酿成滔天的恨意和恶意。
既然她背叛了他,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早在刚才,恩佐“百忙之中”抽空投来的威胁目光已经明晃晃地朝他发出最后通牒,片刻前还在线的理智提醒着加西亚,要赶快离开这里了,否则等恩佐抽出手来,他一定会狠狠地报复他。
但为数不多的理智早已下线,向来放完狠话就跑的加西亚,头一次,站在原地,强迫着自己去看眼前根本不愿意再看的这一幕。
几乎是自我惩罚一般,他的视线牢牢锁定追着恩佐打的宿柳,想要从她脸上看到某种神情。
如果她脸上有一丁点儿的不情愿或者不开心,他都能说服自己,他都会相信,相信她是被恩佐强迫的。毕竟恩佐向来不讲道理不知礼数,想要什么就去争去抢,她孤伶伶来到黑鸢尾,没有异能、没有背景,面对恩佐没有反抗的余地,他都能理解。
可是没有。
黑发的女孩虽然动作是在打恩佐,可脸上却挂着笑,那种笑容是他都没有见过的,不是那种热情的礼貌的微笑,而是只有对着亲密熟悉的人才会露出的开怀大笑。
她怎么能笑得这么开心?
翻滚的恶意快要把加西亚淹没,他分明站在陆地,却已经触礁沉底。
溺水一般的窒息让他几乎不能呼吸,轻轻咧开嘴,加西亚笑得宛如艳鬼,眉眼间却冰冷一片,“怪不得和疯狗在一起,果然,从E08区来的垃圾,离开了那种地方,也依旧喜欢和犬类作伴。”
加西亚的声音不大,又低又冷,却瞬间将大厅里的氛围冻结。
“你说什么?”宿柳疑惑地回头,没有听清加西亚在说什么。
她没听到的,恩佐却听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预兆,他闪身而至,在明亮灯光下闪着寒光的钢爪闪现,抓住加西亚的领子,毫不留情地朝脖颈的大动脉招呼过去。
顷刻间,绿色的鲜血如注。
加西亚捂住脖子,满身都是自己的血,他脸上却还在笑,笑的幅度极其大,像是遇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他并没有看恩佐,被恩佐打已经成为常态,他知道说什么最能刺激恩佐的精神,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搞精神胜利法,打不过他就骂过他。
他只是转过头,远远地望着站在一旁的宿柳,深黑色的瞳孔里亮起罕见的光,就这么一直盯着她。
一击几乎就要了加西亚的命,但这并不是恩佐的极限,他本就怒火中烧,看到加西亚还敢盯着宿柳看,手中的钢爪更加锐利,抓住加西亚把他掀翻在地,自己则一个侧身挡住所有能够投向宿柳的窥探视线。
真正打起来的时候,恩佐的话并不多,他每一下都朝着加西亚的要害打去,钢铁一般的手攥着加西亚的脖子将他拎起来,一撕打一边把加西亚朝地上摔。
如果能用异能,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加西亚或许还有与恩佐的一战之力,但在不动用异能的情况下,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恩佐拎着殴打。
“咳咳……你以为打死我就能彻底拥有她吗?”即便被打成这样,加西亚脸上仍旧带着灿烂的笑意,像是被风雨摧残过后濒临凋零、却也意外绚丽的玫瑰,在死亡之前绽放出最美丽的瞬间,“你没办法得到她的,等胥黎川出来,倒霉的就是你了……”
加西亚像是很美丽的一幅画卷,只可惜,恩佐没有丁点儿的怜香惜玉,即便是有,那也仅属于宿柳而不属于他。
死死攥住加西亚的脖颈,强健而有力的大手收紧,恩佐面无表情地用力。和面对宿柳时更像是调情般的逗弄不同,他丝毫没有收着力道,目的纯粹而简单,就是想掐死加西亚。
毫无留恋地向后仰躺着,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被恩佐抓在手上,加西亚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只一味挨打。
恩佐下手和黑鸢尾的其他人完全不同。他根本不会在意把人打死后邪神降临大家一起玩完这件事,他这种疯狗一般的人根本不怕死。对恩佐来说死就死了,相比之下,反而是临死之前把看不顺眼的人弄死更加重要。
加西亚知道这一点,于是丝毫没有还手,说完这句话引来恩佐更加狂风骤雨一般的殴打之后,就侧过头,去追寻宿柳的目光。
她会害怕吗?看到恩佐的这一面,她会不会后悔自己选择了这样一个完全不讲理的暴力狂?
她会后悔吗?后悔被恩佐阳光开朗的外表所欺骗,真以为在这里能够被恩佐庇佑?
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理,加西亚努力地转过头,想要看一看宿柳的反应。
只是他并没有如愿以偿。
发觉加西亚的意图之后,恩佐把宿柳的身影挡得更死了,几乎是严防死守,甚至碾着加西亚的脑袋,绝对不允许他去看宿柳。
而另一边的宿柳——
看到恩佐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打加西亚,她本来是想去劝架的。只是,想到恩佐冲出去前在她耳边匆匆留下的话,她又有一些迟疑。
他说:“宝贝,别插手哦。你越阻止,我越想弄死他,你也不想看到他死了我跟着他一起陪葬吧?”
恩佐认真的样子格外瘆人,她还从来没见过他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她知道他此言不假,如果她真的上去阻拦,加西亚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算了,她还是老老实实打扫卫生吧。
反正这里是疗养院,真出了事立刻就有医生来医治,病床和病房都是现成的,他们病人之间的恩怨就让他们病人自己解决吧,跟她一个清洁工有啥关系。
很快想通了这一点,宿柳安安心心地拖地。
拖地并非是一件劳心劳神的事情,也因此,在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时,她也是第一个发现的。
“这是?”清润好听的男声传来,宿柳抬起头——
作者有话说:小柳:对不起加西亚,你先骂人的,恩佐打你情理之中。我只是一个清洁工,去拉架最后都怪我怎么办?但是你要是找胥黎川报仇的话,我还是会继续支持你的!加油哦~
有奖竞猜(猜中者小红包奖励),下楼的人是谁?
第46章
黑发琥珀眼的青年从楼梯上走下来, 身形颀长,每一步都走得赏心悦目。
宿柳望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青年,抬起手来打招呼, “平述,你来啦!”
宿柳在楼梯旁,正是平述的视线死角,她出声, 平述这才发现一旁的她。
点了点头示意,他眉头微蹙,望着把加西亚按在地上打的恩佐, 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真的是打起来而不是单方面殴打吗?
听到这话的加西亚从地上抬起头来, 幽暗的目光死死盯着平述,这个贱人, 眼睛是瞎的吗?
还普渡人心的圣子呢, 兰心教会培养出来的就是这种眼盲心黑的家伙吗?
“加西亚骂了恩佐,恩佐就去打他了。”宿柳实话实说。
她的地已经脱完, 把拖把折叠收好放回小推车上, 跟在平述的身后朝着恩佐和加西亚走去。
两人虽是打了起来, 却并没有爆发出污染, 只是恩佐发了狠地揍加西亚, 却也没有揍出人命。
平述是知道加西亚的嘴巴有多毒的, 对于宿柳的话没有半分怀疑, 抬脚走过去将两人拉开。
“可以了, 再打下去就要出事了。”说是拉架, 他也只是虚虚地劝诫了恩佐几句,并没有真的动手。
恩佐凶名在外,他若是伸手去拉, 保不齐恩佐回身就会给他一拳。黑鸢尾众人皆知,如果闹事的人之中有恩佐,那一定不要靠近,等他打够了再上前,否则不仅无法达到目的,还会火上浇油,惹得自己一身腥。
“好啦恩佐,不要再打啦,该吃饭了!”
平述的话并没有用,但恩佐还是停了下来。
他侧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宿柳,看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厌恶或者是愤怒的神色,才停手。
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恩佐背对着宿柳和平述,缓缓从加西亚身上站起来,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加西亚的脖子,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蠢货,你以为她会救你吗?”
直到彻底站起身来,恩佐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居高临下地盯着加西亚,“她那么喜欢我,怎么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和我生气呢?”
说罢,他并没有等待加西亚的反应,转身,笑眯眯地朝宿柳走去。
贱人!
这个贱人!
充满恨意的目光望着恩佐的背影,加西亚艰难地抬起头来,循着恩佐的步伐去追寻宿柳的身影。
恩佐这个疯狗,宿柳真以为一时的甜蜜能保她一辈子的安然无忧吗?一个疯狗一个蠢货,他俩倒是绝配!
他倒要看看,等恩佐突然翻脸咬她一口的那一天,她脸上会是怎样精彩的颜色?会不会后悔今天对他的处境袖手旁观?
他一定会要她付出代价!
“小……小宿柳……”心里仍旧在用最恶毒的语言骂着宿柳,但加西亚表面上却仍旧作出一副委屈受伤的模样,仿佛是宿柳伤害了他而他却还不计前嫌地以德报怨。
看加西亚可怜的样子,平述俯下身来去搀扶他,却被他暗中拂开。
“你能送我去医疗室吗?”眸中含泪望着宿柳,加西亚从地上爬起来,手臂被恩佐折断,用力时牵动伤口又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加西亚柔弱的样子我见犹怜。
偏偏,宿柳正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虽然加西亚说了很多稀奇古怪她不爱听的话,但他也骂了恩佐,并且被狠狠揍了一顿付出了代价。
他的样子实在是太凄惨了,宿柳有些不忍心,她迈动脚步,想要把加西亚搀扶起来。
“宝贝,别去。”她的脚步刚迈出去,就被恩佐拉住。
高大的青年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怀中,拽住她的那只手臂横在她身前,虽然阻挡了她前进的道路,但是却并不强硬,显然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开始考虑她的感受。
他举起另一只手展示在宿柳面前,声音比加西亚的还委屈,似乎身受重伤被打得几乎半死的人是他。
“宝贝,加西亚这个贱骨头太硬了,打得我的手都红了,好痛。”
宿柳垂眸,眼前骨节分明的大手修长,锋利的钢爪已经收回,那或许是恩佐的异能,随心而动,平常的时候就和正常人手无异。
很漂亮的一双手,因为常年习武,指腹和指节覆盖着薄薄的茧,有些粗砺,却并不显得粗鲁,而是有种区别于完美无瑕手指的别样性感。
指骨确实红了一圈,但是比起加西亚的惨样,显然是空口说瞎话。
知道恩佐的自愈能力强大到可怕,宿柳不满地踩了踩他足尖,“别闹了,你这一会儿就好了!”
她说得是事实,但恩佐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仿佛宿柳是一个为了外面的野草背叛家里贤夫的负心人,“宝贝,你怎么能为了一个贱人这样对我?”
“我太伤心了,我的手好不了了,以后你就只能有一个残疾的男朋友了。”
“你说什么?”直到这时,一言不发的平述才开口说话。
从下楼时就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甚至还越皱越紧。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朝宿柳和平述的方向走近了几步,“你是她男朋友?”
恩佐这个笨蛋!
宿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恩佐。她本来没想这么早告诉疗养院里的人的,不然她刚来工作,人家怀疑她走后门怎么办?
和顾客谈恋爱好像不是很好,她潜意识里并不想过多声张。即便并不是想刻意隐瞒,但也不想第一天就昭告天下搞得人尽皆知。
平述是来了疗养院后对她最好的那个人,而且她也很喜欢他,他还送给她好喝的花茶,帮她解决了好几次问题,她不想瞒着他。
于是宿柳点了点头,坦诚道:“对的,我很喜欢恩佐,他也很喜欢我,我们就……”
剩下的话她并没有说完,某种微妙的害羞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说。
她虽然并不了解这些,但也隐约觉得,谈恋爱这种事情是很微妙的。明明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就是有些说不出口。
宿柳害羞,恩佐却不,他光明正大地帮她梳理鬓角的碎发,接过她的话理所当然道:“宝贝,不用理会他。”
“我们两情相悦,一见钟情,命定之人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平述是谁啊?没必要和他解释。”
恩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成语,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加西亚稀罕地瞪了他一眼。
疯狗也上文化课?
都进了黑鸢尾这么久,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就像了解恩佐的拳头有多硬一样,加西亚也了解恩佐是一个多么不学无术热爱招猫逗狗的纨绔。
“哟,疯狗还会用成语呢?”没忍住出口讽刺,加西亚身上的伤还在流血,眼底的轻蔑却如刺一般朝恩佐扎去。
不咸不淡地朝加西亚投去一个眼光,恩佐笑眯眯地站在那里,脚步都没有动,却已经吓得加西亚紧闭双唇不再说话。
并不在意加西亚的犯贱,眼神威胁过之后,恩佐继续将眼神投向平述。
他虽然不爱关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也不是封闭世界的私人。当时不在意就算了,但现在已经和小柳宝贝在一起,他就不得不计较计较平述了。
他记性很好,清晰地记得,在胥黎川房间第一次见小柳的那天,平述表现得似乎很关心她吧?甚至,他和小柳宝贝多说了几句话,这个贱人就上来催促了。
明晃晃带着敌意的目光锁定平述,恩佐光明正大地审视着平述。
没他长得好看,不足为惧。
没他能打,无需在意。
就是这双眼睛有点碍眼,怎么敢一直盯着他的小柳宝贝不放?
而且,还是琥珀色的,小柳宝贝喜欢亮闪闪的东西,这个贱人眼睛长这么好看干什么?就不能像加西亚一样,长个黑漆漆没光的眼睛吗?
真碍眼。得想办法挖了。
恩佐越看平述越不顺眼,嘴角勾起的弧度也慢慢危险起来。
在黑鸢尾这些时间,他向来看不惯平述和胥黎川这对师生。如果胥黎川是刻薄的真小人,那平述就是虚伪的假君子,两人不愧是互为师生,彼此沆瀣一气,身上令人作呕的阴险都明显到快要溢出来了,小柳怎么会和这种人做朋友?
看恩佐的注意力不放在自己身上,加西亚悄悄翻了个白眼,嘴里无声地咒骂着他。
身上疼得要命,他甚至都有些站不住,但还是顽强地没有走,而是依靠在楼梯栏杆附近,站着看戏。
这是一个很安全的位置,如果恩佐还要拿他撒气,他能迅速上楼回自己房间逃命,如果恩佐始终没想起他,他就能一直不动声色地在这里看热闹。
富贵险中求,他虽然怕再挨打,但也想看平述吃瘪。
凭什么每次都是他挨打,平述这个虚伪的家伙就能永远身处事外装得一副高洁不染尘埃的样子?
他加西亚今天,就要看平述挨打!
并不知道加西亚的居心,但感受到恩佐带有敌意的审视,平述的注意力却并没有放在他们身上,他只是注视在在恩佐怀中的宿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宿柳的身量并不低,但恩佐生得高大,她依偎在他怀中,两人看起来亲密又般配,任谁来了或许都会说一句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无论站在什么角度,他并没有任何立场去说些什么。
但是……
平述望着宿柳的眼睛,妄图从她脸上找到一点被迫的痕迹,或者是一些不情愿。
但是并没有。
黑发的女孩脸上挂着薄红,淡淡的晚霞般的色彩衬得她容貌更甚。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虽然有一些不乐意,但很明显是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并非外人能够掺合置喙。
向前迈进的脚步停下,琥珀色的眼眸沉寂一片。
他还以为宿柳是偶然闯进黑鸢尾的无辜女孩,想要在这危机四伏、处处是疯子的地方力所能及地庇护她。哪知人家根本不需要。
或许,这正是她的目的?
望着宿柳的眼神依旧平静温和,却不再似以往含着些关爱的温柔,总是温暖的眼神隐隐约约透着些冰冷,浅色的眸底空洞洞的,“原来是这样。”
他知分寸地后退,好似怕自己打扰蜜恋之中的小情侣一般,“那我就不打扰了。”
如果这就是她的目的的话,那他只能祝她好运。
他已经提醒过她,黑鸢尾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相信,其中,恩佐的危险性他也讲过,他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得那么简单无害。甚至恰恰相反,恩佐的危险性在黑鸢尾是最强的那一批。
既然她不信,既然她不接受,那他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看平述想走,加西亚第一个不乐意。
他还没看到平述挨打呢,怎么能这样就放他离开?
又往楼梯上方缩了缩,加西亚大喊道:“不对啊!”
“我记得你和小宿柳一向亲密,之前还看到她在你房间呆了很久,怎么她的男朋友反而是恩佐?”——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恩佐你打了我可也得打平述哦!
没写完6000……明天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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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加西亚一言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宿柳、恩佐、平述的目光都锁定在他身上。
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加西亚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他心虚地舔了舔嘴唇,目光飘忽不定谁也不敢看, 梗着脖子生硬地反问道:“看我做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啊!”
“难道我是那种会随便撒谎的人吗?昨天上午,宿柳去平述房间呆了很久,我都亲眼看到了。就算是查监控也能验证啊,这么容易被戳破的谎言, 我是很蠢吗会这样撒谎?”
他说着,似乎又找回了自己的节奏,越说越熟练越说越顺畅。
“小宿柳, 你不是和平述关系最好吗, 他都能为了你忤逆胥黎川,怎么会忽然和恩佐在一起?”
“而且, 听说你在里世界和胥黎川的分身们关系很好, 出来之后甚至还影响了胥黎川的心情。他还因为你你进了惩戒室,甚至听说我和你关系好之后不由分说对我动手, 我还以为你们……”
嘴上说着半真半假的引导性发言, 加西亚脸上却是真实的疑惑。他真的很好奇, 为什么仅仅是一天的时间, 宿柳就和恩佐厮混在一起。
在胥黎川房间外围观时, 他因为被恩佐打而提前离场处理伤口, 并不知道宿柳和恩佐的相遇。对他而言, 宿柳和恩佐的组合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宁愿相信宿柳和胥黎川握手言和在一起, 也不相信宿柳会和恩佐这个疯狗在一起。
胥黎川人阴险归阴险,但好歹还算是在人的范畴内。更何况,从宿柳口中, 他还得知了她在里世界与胥黎川分身相识相知的事情,他不认为胥黎川真的能完全和里世界中的自己切割。
事实上,正是因为相信里世界记忆对胥黎川的影响,他才怂恿宿柳去勾引胥黎川。
毕竟,勾引成功了,他作为宿柳在黑鸢尾唯一的“好友”,能够借着她的手去肆意报复胥黎川。而如果是勾引失败,他也能借着宿柳的行为去恶心胥黎川。
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他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他没有想到,宿柳非但没有去接近胥黎川,反而把手伸到了黑鸢尾人尽皆知的混世魔王恩佐的身上。
暗含不屑的目光悄悄投向恩佐,加西亚轻蔑地低声嗤笑。
恩佐就是一个神经病,他没有人的感情也没有正常的观念,他怎么可能真情实感地喜欢宿柳?
宿柳也是愚蠢。
想找一个人庇护,找谁不好,偏偏去找这个家伙。
等她被恩佐的钢牙利爪撕碎,她才会知道,整个黑鸢尾,只有他加西亚一个人能给她真正的关怀。
“你怎么这么说?”宿柳没能读懂加西亚这句话中潜在的陷阱,但也直觉到一些微妙的恶意。
她皱眉看着楼梯栏杆后的加西亚,澄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明晃晃的不理解。
“我和平述关系好,跟我和恩佐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呢?”她直白地回问,并没有陷入加西亚的逻辑怪圈之中,“而且我在平述房间是工作要求呀,我也在你房间呆了很久,我和你难道也应该成为情侣吗?”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加西亚和恩佐的脸色同时一黑。
“宝贝,你在加西亚房间做什么?也是安装情绪检测仪吗?”恩佐轻轻捏住她的手指,语气不咸不淡,其中弥漫着淡淡的危险,是对着加西亚的。
“对啊,这是我的工作,不然我没事为什么要进你们的房间?”
“你的思想也太老土了加西亚,你不是也脱了衣服让我装仪器吗,你不让我碰你,我还是闭着眼睛操作的呢,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况且我跟平述和你不一样呀,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和他一起聊天很开心,这样也有问题吗?”
本来就因为宿柳选择恩佐而心情极差,她这一席话,不仅在他和平述之间做出了选择和拉踩,还成功地把恩佐的注意力从她和平述身上转移到他身上。
目光一瞬间变得凶狠,黑沉沉的眸子紧锁宿柳,似是警告,又似乎是不可置信。
她怎么能这么说?
什么叫我和平述不一样?他比我好在哪里?
胸口猛然升起一股恶气,加西亚盯着宿柳,装无辜的表情也维持不下去,脸色难看得可怕。
“原来是这样。”大手轻轻抚过宿柳的后脑勺,恩佐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头,惹得她不满地抬胳膊肘击他的同时,有些阴冷的笑眼锁定加西亚。
“加西亚,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话这么多呢?”
他三人的言语官司你来我往,平述始终站在原地,微微低头敛眸,垂下的睫毛遮挡住眼眸里空洞的情绪。
他看人以灵魂色彩辨别,从来没有出错过。
初见时看到宿柳身上的颜色纯粹而耀眼,还以为她当真是无辜到来此地的局外人。
可是,波吉亚家族的盛名谁人不知?即便恩佐被送入黑鸢尾监狱,波吉亚家族仍旧没有放弃这位数年来最为出色的继承者。
从外面来的清洁工一茬又一茬,大部分是联邦送来的垃圾区罪人,但也有难以忽视的一部分,都是别有居心想要接近这些家世背景都屹立于金字塔顶尖的继承人们。
如果不论他们成为邪神容器的事实,黑鸢尾的每一位囚犯都是货真价实的人上人,振臂一呼就有无数人为之响应,从他们指缝中流露出的权力与财富的确能引得有心之人的贪念。
而这些人里,他本人并无家族背景,兰心教会又素来注重清修;加西亚虽坐上了蓟藤教会二把手的位置,却因敛财跋扈而被推翻下台;胥黎川掌控实权但为人谨慎,眼光毒辣识人精准难以接近……
这么多人里,只有恩佐。他虽喜怒无常但对外来者无甚恶意,没有身为贵族后裔的架子,心情好时能引得所有人的喜欢,年轻英俊看似爽朗无心眼。如果真要做选择的话,他的确是一群人之中的最优选。
无论是在黑鸢尾还是在外,选择恩佐,确实是一步好棋。
平述抬起头,颜色极其浅淡的琥珀色眼瞳不冷不热地望着宿柳。
只是,恩佐是难以掌控,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成为棋子,究竟是会心甘情愿地被她利用,还是掀翻棋局让所有人付出代价,谁也不知道他的选择。
这一步险棋,她真的能承担得起后果吗?
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宿柳从加西亚身上移走目光,与平述的视线相撞。
眼睛弯起,她朝着平述笑。
如果问她在鸢尾花疗养院最喜欢的人是谁,不是第一个见面的加西亚,也不是此刻成为恋人的恩佐,更不是胥黎川或者霍兰德,而是平述。
他是她最有眼缘的一位,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想亲近,莫名其妙就对他产生信赖和好感。
她很希望和平述成为好朋友。
只是,宿柳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温和包容、眼角始终带着笑意的平述,居然冷淡地移走了目光。
他分明看到了她的笑,却并没有回应,甚至漠然地视而不见。
啊?
宿柳有些无措地追随着平述收回的目光,不理解他为什么忽然对自己这么冷淡。
是心情不好吗?还是被加西亚随意编排他们二人而不开心?
她不是一个会藏起心事的人,有仇当场就报,有问题当场就问,如果和平述之间有误会的话,她也想当场解决。
抬起脚步朝着平述走去,宿柳还没靠近,就见他后退一步。
“加西亚。”平述没有看她,“不要随意讲这些容易让人误解的话,我不想再听到这种事情、也不想和这些扯上关联,明白吗?”
颜色浅淡的眸子看着人时毫无温度,一向好脾气的人冷脸时也分外瘆人,加西亚浑身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他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脸?
平时只觉得平述虚伪,嘴上说着伟光正的话却和胥黎川这种阴险小人混在一起,但他从来没把平述视作什么危险人物。
兰心教会圣子的宽宏清正名声人尽皆知,一个以劝人问心审视自我而闻名的教会,培养出来了一个整个联邦的平民都信服的真正圣父形象的“偶像”,没有人会轻易怀疑平述面具之下的真实面目。
但是此刻,平述的眼神平静,里面分明没有什么恶意或者激烈的情绪,但被他注视着,加西亚依然觉得浑身阴冷。
像是被什么潜伏在暗处的扭曲怪物盯上了一样,毛骨悚然。
下意识地,加西亚点了点头。
他不敢再说些什么,随意地丢下了几句话作为回应,就步履匆忙、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跑去。
望着加西亚几乎能说得上是逃窜的背影,平述收回目光。
“我先也回房间了。”他礼貌地朝宿柳和恩佐两人颔首,抬起脚步朝楼上走去。
他到来时悄然无声,离开时的脚步也轻而平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在宿柳心中泛起惊雷。
为什么平述忽然这样对她?
她是做错什么了吗?他明明看到她要走过去找他,为什么不理她?
她低着头发呆,头上的两根呆毛也随着心情的低落耸拉下去,整个人看起来蔫蔫儿的,一点也没有了刚才和恩佐斗气的鲜活。
“怎么了宝贝?”宽大的手掌捧起她的脸颊,带着茧子的指腹轻轻摩挲揉捏着脸肉,恩佐问。
早在她和平述打招呼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的情绪。
他虽然不务正业不关心外界,但又不是眼瞎耳聋的傻子。正如加西亚和平述了解他一样,他当然也了解他们。
他知道平述是怎样一个刻板的守序者,也知道平述有多么固执地追逐所谓的“正义”。被兰心教会那种反人道反科学的宗旨养大,平述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世界非黑即白,只容许他自己以为的“善”,而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恶”。
他一定以为小柳是别有居心来到黑鸢尾的吧?
哼,二极管的蠢货。只因为小柳不符合他心中既定的真善美形象,就瞬间变了态度冷淡以待,生怕别人身上的欲望和世俗沾染了他圣子大人纯净的灵魂。
真是愚蠢。
柔情似水又灿烂炽热的目光望着宿柳,恩佐笑嘻嘻地捏着她的脸,把她脸上失落的表情揉成搞怪的鬼脸的同时,他开口。
“不要管平述,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说翻脸就翻脸,奇怪得很。”看不得宿柳总是朝气蓬勃的脸上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恩佐帮她扮鬼脸的同时还不满意,又抬手去抚平她微微皱起的眉毛。
“小柳宝贝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要为了不重要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谁要是敢说你不好,我就把那些人全都杀光。”
他嘴上说着残忍的话,眼里却含着包容温暖的笑。
“可是为什么他忽然讨厌我,就因为我们两个谈恋爱了吗?”宿柳还是有些顾虑,“清洁工和病人谈恋爱是不是不太好?”
没想到她的脑回路居然是这样的,恩佐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
“当然不是。你和谁谈恋爱是你的自由,他们管得着吗?多管闲事的家伙都是贱人。”
他当然知道平述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但他不能告诉宿柳,不仅是为了某个难以言说的私心,也为了不影响宿柳的心情。
她那么鲜活那么自在,他希望她用永远如此,不必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改变自己的做法,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更何况……
平述又敢说,他这样一个以圣人标准苛求别人的人,自己就没有私心吗?
湛蓝色的眸子眯了眯,恩佐拉起宿柳的手,带她朝厨房走。
“别想啦宝贝,平述就是讨厌我,他看你和我谈恋爱,恨屋及乌,这样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不配你和他交朋友。”
他甚至夹带了一些私货。
“他的老师是胥黎川,你不是最讨厌胥黎川了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俩可是一类人,你可千万不要被平述的表面给骗了。”
“以后还是远离他吧宝贝,你想交朋友,有我一个就够了呀,我还能带你去我的里世界体验生活,在那里交更多各种各样的好朋友,何必执着于一个平述呢?”
“好啦,别不开心了,今晚我就带你去我的里世界,怎么样?”
随着两人的离开,渐行渐远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大厅的监控里传出,一丝不差地传进了1号房霍兰德的耳中。
紫罗兰色的眼睛注视着监视器,看着亲密揽着宿柳肩膀的那个宽阔背影,平淡的眸光渐冷——
作者有话说:平述:原来她进入黑鸢尾的目的也不纯粹,以后还是远离
恩佐:太好了,平述你可要言行一致,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家小柳哦
放心,加西亚会为自己的嘴付出代价!
第48章
自从那日与平述生了间隙后, 已经过去了许久,宿柳再也没能在公开场合见过他。
她和霍兰德关系倒是与日俱增,打针的任务被他分配给医疗仿生人, 她只需要完成每日的清洁工作即可。甚至,就连最基础的清洁工作都有恩佐帮她分担,她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好不清闲。
只是,每次清晨或傍晚打扫卫生时, 都会遇到恰巧下楼的加西亚。
也不知道加西亚究竟是多么喜欢来一楼闲逛,总是能撞见恩佐帮宿柳打扫卫生的时刻,不出意外, 他也总是会出言嘲讽。
“没想到波吉亚家族继承人, 居然还能屈尊降贵拖地,真是稀罕。”
“一想到这地板是尊贵的波吉亚家族继承人亲手拖干净的, 我就忍不住想多踩两脚呢~”
“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 天不怕地不怕、向来喜欢看别人笑话的恩佐大少爷,有朝一日居然沦为了打扫卫生的清洁工, 也不知道他们心里究竟会怎么想呢……”
每一次, 加西亚的话术都会变, 但意思总是万变不离其宗, 永远围绕着嘲讽恩佐自降身份、以及找各种理由把恩佐刚弄干净的地板弄脏。
而同样不变的, 还有每次加西亚都会被恩佐追着打。
宿柳已经习惯了这些, 最初看到恩佐打加西亚, 她还会上去拦一拦, 不至于让加西亚被打得半身不遂, 后来她见怪不怪,索性不管了。
但有一点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加西亚被恩佐打了这么多次, 还是要不长记性地来招惹他生气。
久而久之,她似乎想明白了。
或许这是加西亚交友的方式,他和恩佐就是这种相处模式,于是她也不再多想,只专注于自己需要打扫的区域。
总之加西亚只干扰恩佐一个人,并没有来打搅她的工作。
虽然和平述莫名其妙走向陌路,但她和恩佐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两人如胶似漆,几乎算得上是形影不离。与此同时,她和霍兰德关系也越来越好,和8号房的林寻也在逐渐的相处之中慢慢熟悉。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在鸢尾花疗养院的生活也逐步走向正轨。
只除了……
想到自己要找的那个胸口有黑色大丽花的人,宿柳暗自叹气。
这段时间她已经验证过恩佐,确定他不是那人,也从恩佐的口中排除了佐伯的嫌疑——他二人在进入疗养院之前几乎形影不离,佐伯从未离开过他身边,他未曾去过E08区,佐伯自然也没去过。
即便是和恩佐热恋,她仍旧没有告诉他自己进入疗养院的真实原因,工作和生活她还是分得清的,感情也同样。
把小推车推回工作准备室,宿柳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拒绝了留宿在9号房,也同样没有接受恩佐想要留宿在自己宿舍的提议,她一个人回到宿舍。
今晚,她有要事要办。
进入疗养院已经一个多月了,关于爱丽丝要找的凶手,她除了排除掉恩佐、佐伯、胥黎川外,仍旧没有一点头绪。
在疗养院无法和外界联系,她什么消息都传递不出去,爱丽丝一定很着急,想要知道事情的进展。
她向来是一个爱岗敬业的人,这还是头一次一件任务拖了这么久,这么慢的进度,别说是客户了,就连她自己都不能接受。
平述的事情暂时搁置,加西亚她也不太想接近,目前,她最怀疑的人是那个住在2号房、始终留在里世界的越白。
拒绝了恩佐也是为此。
自从那次在梦中无意间进入越白的里世界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未曾听过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即便是去霍兰德那里打听更多有关他的信息,也依旧少得可怜。
或许那一夜只是一个意外?
但她思索许久,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和恩佐在一起之后,恩佐总是缠着她不愿意和她分开,于是晚上她从未独处,要么是留宿在9号房,要么是恩佐软磨硬泡住在她宿舍。
如果,如果越白的里世界只有她独身入睡时才能进入呢?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甚至从医疗室给自己拿了些助眠安定的药,只等睡一个谁都喊不醒的觉,进入里世界好好拷打越白。
这一次,她做了万全的准备,没有穿睡裙,更没有穿清洁工制服,而是穿了自己从外面带进来的、方便行动的休闲装。
清醒着入梦的感觉很奇妙,宿柳知道自己睡着了,也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在梦中,一切又都是那么模糊虚幻。
一片迷雾环绕的世界,她在朦胧之中看到几道闪着光亮的门,这些门的形状和大小都隐藏在迷雾里,甚至都无法看出是门。但冥冥之中,似乎就有一道声音在灵魂深处告诉她,它们是门。
她还记得从越白里世界离开的那道门,是一道白色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门。
但是眼前的这几道门只有她脑海中的概念,从肉眼来看根本看不出它们属于门的任何特征,更别说分辨差异了。
她犹豫了片刻,选择推开离自己最近的那扇门。
交织的色彩在眼前变幻,一阵短促而微妙的眩晕过后,宿柳落在平地上。
足下是幽暗而冰冷的地板,眼前的一切都格外漆黑。
感受到脚底的冷意,宿柳懊悔。
可恶,忘记穿鞋了。
她的床香香又软软,她一共就三双鞋,从外面穿进来的一双皮靴、清洁工制服的小布鞋、胥黎川里世界带出来的公主鞋,都是穿过了的。
她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不能忍受穿鞋睡觉。
失算了,就算不能穿鞋,她也应该穿个袜子的。在心里复盘着自己的失误,宿柳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她怀里揣着恩佐送的那把匕首,这点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睡觉时抱着的东西能够被一齐穿送进这个梦中世界——又或者说里世界中。
只是她还抱了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却只有这把匕首一起跟了进来,看来只有一件东西能带进来吗?
一边思索,她一边摸索着朝前走。
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是不是越白的里世界,也太黑了,她的夜视能力超强,在这里居然也什么都看不到。
在黑暗之中,因为视觉的失效,人的其余感官会被放大,她虽然看不见,但嗅觉和听觉反而变得更加敏锐。
脚步缓慢地向前走,走了没多久,她忽然闻到了浅淡的血腥味。
味道极淡却不容忽视。
血腥味往往象征着危险,她瞬间屏息,脚步更加放缓的同时,就连心跳的声音和幅度都逐渐变小变慢。
握紧手中的匕首,脚步虽然放松,宿柳全身的肌肉却都绷紧了。
忽然,她听到一声压抑着情绪的喘息。
似乎是压抑到极点再难以自抑,从喉腔之中泄露而出,带着沾染某种情愫的低哑。
如果说以前她还不懂这种声音意味着什么,但在经过胥黎川的课堂和恩佐一个月来的实践之后,她再熟悉不过。
这是人情动之时,遵循身体反应、不由自主发出的声音。
脸颊泛起烫意,宿柳前进的脚步犹疑不决。
这是谁的里世界啊……她直接过去是不是不太好?这也太尴尬了吧!
迈出的脚步僵硬,宿柳还在犹豫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柔的风。
她条件反射地侧身躲避,却仍旧被那悄无声息出现的手臂圈进怀中。
有些凉的怀抱,身后那人捂住她的嘴巴,下巴靠在她的头顶,她的背脊紧贴他的胸膛,能感受到身后那人跳动的心脏与饱满紧实的胸肌。
是谁?
她将匕首向后扎去,同时张开嘴巴,想要咬掉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
但那人很用力,匕首扎进腰腹也没有引起他的松手,她的嘴巴根本张不开,只有嘴唇濡湿的潮意沾染了他的掌心。
“宝贝,好久不见,最近乖吗?”
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耳后出现,他说完这话却并没有消停,在黑之中倾身,靠近她的后颈,轻轻摩挲着吻上去。
是越白!
同样是喊她“宝贝”,但这一声带着阴冷和黏腻的称呼和恩佐口中充满热烈简单喜欢的不用,一下子把宿柳的记忆拉回一个月前的那场梦境之中。
那个有着兔耳朵和兔尾巴,说话也奇怪人也奇怪的越白!
虽然只是短暂的梦境一般的经历,但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这个变态。
只是……她身后的这人是越白,那前面传出动静的那个人又是谁?
明亮的目光无法照亮黑暗,也无法突破黑暗窥探到前方的场景,宿柳只得茫然地收回目光。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好奇,身后的越白在她耳边轻笑,潮湿的舌似有若无地擦过她敏感的耳垂。
“在想为什么我的里世界还有第三个人吗?”
察觉到她的抗拒,他更加来劲,宛如绳索钢筋一般紧紧环在她腰间的手惩罚一般箍得越来越紧。
“告诉哥哥,最近乖吗?”柔软的舌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过她的耳垂,他充满坏心地在她耳垂上打圈,潮热旖旎的呼吸扑洒在她脖颈,瞬间染红周围的肌肤。
“只有乖孩子才能得到答案哦,坏孩子只有惩罚,宝贝是乖孩子还是坏孩子呢?”
越白虽然压抑着声音,但近在耳畔,说出的话语清晰无比。
也不知道他究竟拉着她躲在了何处,不远处的前方,依旧能听到那阵似是痛苦又似是欢愉的喘息声,而身后,却是越白听着正经但内容完全不着调的话语。
宿柳陷入沉默。
不对劲,这个里世界不对劲——
作者有话说:三人转来也!
第49章
身后的怀抱陌生而柔韧, 手臂的力道像是要把宿柳嵌入身体之中。
她抬起脚狠狠踩下,想要踩越白的脚引他放开自己。但他就像是能预判到她的所有行动一样,非常自然地撤离脚步, 同时手中用力,轻而易举地将她单手抱在半空中。
“坏孩子。”
调笑的声音紧贴耳畔传出,虽然嘴上在批评她,越白口中却没有任何威严的意味, 只有那环在腰间的手越来越炽热。
他不再执着于让她自己回答,而是攥住她的手,宽大的手掌细细把玩着她的每一根手指。
“我都看到了哦, 宝宝你一点都不不乖。”
他说得莫名其妙, 宿柳一头雾水。
他看到什么了?他凭什么说她不乖!
“原来你是黑鸢尾新来的清洁工。”他语气淡淡,“被那个金毛狗抱着的时候, 你也是这样踩他的, 对吗?”
“被那条狗从背后圈住多少次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呢, 嗯?只会踩脚和肘击吗宝宝?”
金毛狗?他说的该不会是恩佐吧……?
宿柳眼神放空, 想到恩佐那黏人热情的性格与灿烂的金色卷发, 莫名无法反驳越白的话。
不过……他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清润的声音明明带着笑意, 宿柳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背后传来。
越白的怀抱并不温暖, 泛着淡淡的冷, 她身上的温度却很高, 似乎是被她感染, 后背处紧贴的胸膛好像也稍稍热了起来。
但宿柳还是觉得冷。
即便他在笑, 却仍旧溢出丝丝缕缕的阴冷危险。
“你很敏锐,但不够警惕。”腰腹处的匕首深深嵌入血肉,他却一点也没在意, 松开她的手,修长手指拂过她的发丝。
一根雪白的毫毛从层层缕缕的黑发中被取出。
他把这根白色的毫毛展示在她眼前,下巴放在她肩膀处微微歪头,带着凉意的脸颊便贴近了她温热的肌肤。
“眼熟吗宝宝?”
这是……那晚在梦里,地毯上的兔子毛!
他什么时候放在她身上的,为什么她一点都没察觉到?她每天都洗澡,为什么现在这根毛还在!
她脸上的震惊疑惑太过明显,越白轻笑,略有些凛冽的气息散尽,闪动的眸光中只剩下某种莫名的柔软。
“因为它会移动哦,无论你换了多少件衣服、洗了多少次澡,它都会跟着你。”
不仅如此。
他的一部分意识能够附着在这根兔毛上,它就是他的眼睛,它就是他陪伴宿柳的载体。
就像里世界一样,黑鸢尾位于特殊的空间之中,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慢于正常的时间很久很久。他已经进入黑鸢尾监狱不知道多久了,再加上一直停留在里世界,时间对他而言几乎是静止的。
分不清多久的岁月之中,除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无聊枯燥的里世界,他只能靠进入别人的梦中消磨时光。
但很可惜,黑鸢尾的这些人,要么留在里世界不愿意出来,要么几乎不睡觉,要么睡觉了也很少做梦,他的乐趣大大减少。
直到……
淡红色的眸子锁定宿柳的脸庞,越白笑得荡漾。
直到她出现在他的世界之中。
由于异能的影响,他的本体是兔子,相比于人,身上保留了更多兔的习性和特征,而恰巧,她穿着洁白的裙子,黑溜溜的大眼睛懵懂而清澈,小脸素净神态天真,活像是一只真正的小兔。
兔子习惯群居,是天生的社交动物,往往需要同类才能完全满足自身需求。他虽没那么依赖同伴,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独处,也已经渐渐变得渴望陪伴。
好不容易抓到一只小兔,他怎么舍得轻易放走?
将一部分精神寄存在那根兔毛上,他跟着她,渐渐了解了她的性格、观摩了她的生活,甚至……甚至看到了她和黑鸢尾其余人的瓜葛。
他最初并不认识这些人,除了一个加西亚总是做些稀奇古怪令他毫无兴趣的梦外,其余的几人从不做梦。
但某天,那个名叫胥黎川的人却忽然做了一场梦。
在那个泛滥着爱欲与痛苦的旖旎梦境之中,他随着胥黎川的意识,旁观了那场清醒的沉沦。
他听到她的啼哭、看到胥黎川的挣扎,他看到他们相拥,他听到他们情难自禁溢出的喘息。
他感知到了一切。
非人的怪物是没有所谓的道德感和羞耻感的,他不觉得自己的偷窥有问题,却又在这场不属于自己的亲密之中体会到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天性使然,他们的族群生而重欲,他虽然从未切身遵循过这一习性,却也不是刻意拘泥自己欲望的人。
理论上来说,他对一个错误的对象一见钟情,她似乎似乎已经有了伴侣。
但是……
肆无忌惮地贴近宿柳,越白并不在意她气冲冲的瞪视,动作温柔地轻轻梳理着她因睡觉而有些散乱的发尾。
他是天生的怪物,他不需要遵守伦理道德,他只知道,一旦想要,就必须得到。
所以,那晚,并非是她无意间闯入了他的里世界,而是他在胥黎川的梦境结束之后,始终巡逻在黑鸢尾内每个人的梦境世界中,直到她入睡的那一刻,成功将她拉入了自己的里世界之中。
里世界埋葬着他的过去,急于见到她,他甚至不吝于暴露自己想掩藏的记忆,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果然对他胃口。
可惜的是,这场会面注定很快就会结束,她醒来的那一刻,他就会失去她,像是零点钟声敲响时,握着水晶鞋、未能追上灰姑娘只得苦苦留恋的王子。
不甘心就这样匆匆一见,他“跟着”她离开里世界,想要了解她更多、接近她更多。
想到这里,越白的眸光倏忽冷凝。
该死的金毛狗。
抢占先机、鸠占鹊巢的小偷,不要脸不知廉耻的第三者,居然敢在他之前对她下手,真是下贱。
要不是那个贱人时时刻刻纠缠她,他又怎会今天才能再次与她重逢?
贱狗!真是卑劣的贱狗!
心中极尽难听的话语骂着恩佐,越白的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就连声音中都没有泄露分毫。
“早恋可不是好孩子的行为。”他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地抚摸着宿柳的脑袋,语气幽深莫测,“离开这里之后,和那个金毛狗分手。”
不是,他谁啊?
有病吧?凭什么管她!
眼神里冒出不羁的抗议,宿柳对越白的不满达到顶峰,刚想组织语言骂他个狗血淋头,却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或者反抗,就听到越白的声音又凉飕飕响起。
“你还小,不要被这种下贱的东西迷花了眼,有什么需求,哥哥可以满足你,不准再去找那条金毛狗了。”
“他根本就不懂得关爱人。他懂得如何服侍你吗?他能带给你最极致的欢愉吗?除了一张狐媚子脸,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宿柳本不是一个叛逆的人,但面对越白这种听不懂人话还自说自话的讨人厌家伙,她的反骨嗖嗖嗖原地干拔。
“我凭什么听你的?”她不满地反问,气急攻心,甚至忘记了压抑声音。
前方断断续续的低喘声暂停了一瞬,那道呼吸急促且紊乱,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剧烈的奔跑。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差点引起这片空间中的第三人的注意,宿柳无声低呼,下意识抬手捂住嘴唇。
眼前一片漆黑,并非是物理环境的黑暗,似乎是来自精神层面的障目,让她什么都看不见。身后,越白的身躯从未远离,紧紧箍住她的腰,无论她怎么挣扎怎么打他都不放手。
她的小动作引起了越白的低笑。
和她不一样,这里是梦境,是他的国度,即便这个梦境的原型是黑鸢尾里特殊的吸光监禁室,他也能够视物于无阻。
“好孩子,小声点。你应该知道他在做什么吧?如果被撞破,也不知道是他更难堪,还是你更尴尬。”
他的大手覆盖在她捂住嘴巴的手背上,抓住她的手指,轻而易举地就盖过她的大半张脸。
“不过……”他坏心眼地拉长强调,抱着她缓步朝前走去,离声音的方向越来越近的同时,表情看似正经、实则语调散漫地在她耳边轻轻厮磨,“宝宝难道不好奇他是谁吗?”
越白喊得慈祥,像宿柳真是他的孩子一样。
宿柳不好奇,宿柳渐渐麻木。
她就知道,一遇到这个神经病就没好事。他的脑回路根本不正常啊,她究竟哪一点引起他泛滥的“母爱”了?他一个雄性,能懂什么是真正的母爱吗?!
眼神放空,她的表情是看淡生死的摆烂。
算了,她不跟神经病计较。
还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他的里世界,她什么也看不见,对这里一无所知,看在他暂时还没打算伤害她的份上,还是先忍耐一下。
小柳报仇,十年不晚,她一向耐心充沛,等到了有把握的时候,再狠狠收拾他也不迟!
“怎么办宝宝?”
她认输一般地“放弃”抵抗,越白却还没放过她。分明离那声音的源头已经几乎近在咫尺,他却丝毫没有收敛,甚至愈发过分,“……好想这样一直贴着你。”
他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嗓音,吓得宿柳紧张地反握住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指,试图用攥紧的力气提醒他小声点。
哪知他反而更加兴奋了,顺着她握紧的手,箍在腰间的掌心愈发泛起热意,渐渐升腾加热出滚烫的温度。
“宝宝,你这是在邀请我吗?”
“邀请我和你……”
话没说完,他竟然诡异地羞涩起来。
“喂!”她扭脸挣脱他的手,拽住他捂在自己脸上的手,使劲儿摆他的手指头。
一边假装不经意地刻意加大力度报复,几乎把他的手指掰骨折,她一边小声呵斥:“你小声一点啊!”
她真的纳闷,都离得这么近了,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慌啊?分明没靠近时他还在低声讲话,怎么越靠近,他反而声音越不拘束?
低头看着怀中女孩紧张的侧脸,越白轻轻亲吻她的发顶,脸上挂着退散不去的笑意,闪烁的淡红色眸光中尽是某种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他当然不会小声一点。
之前,是他无声地旁观他们亲密。
今天,合该轮到他做这场戏码之中的男主角。
目光瞥过不远处前方,被困在十字架拘束台上的胥黎川,他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
不但不会小声,他还要刻意大声。
他要掌控这难得的每一分每一秒,让胥黎川体会一下,他当初是怎样的感受——
作者有话说:知道这是胥黎川的梦境之前,小柳:这人谁啊?太羞了,不要打扰他!
知道这是胥黎川的梦境之后,小柳:可恶,早知道就不藏起来了,跳出去吓死他!
越白:今时不同彼日,胥黎川,轮到你当旁观的第三者了。
第50章
越白是怎么想的, 宿柳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越白再这么肆无忌惮地大声讲话的话,前面那人真的会发现!
这样的顾虑让她不敢做太大的动作, 她在前越白在后的姿态本身就很难挣脱,她只能忍气吞声,按兵不动地任由越白得寸进尺。
浑身的肌肉绷紧,她恨不得自己是一个无法感知到外界的死人。死人就感受不到耳后一直吹风的越白了, 死人就不用担心不小心发出声音惊动前方未知的那人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越紧张,越白就越兴奋。
像是惑人心弦的魔鬼一样, 他的手轻轻划过她的耳垂, 顺着因紧张而仰起脖颈,一寸一寸划过肌肤, 如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一圈一圈激起由小到大的涟漪。
“你真是疯了!”她抿紧嘴唇,克制住不经意的颤栗, 低声呵斥。
越白却完全不当回事儿, 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宿柳的反应, 看到她一脸憋屈的倔强模样, 笑了笑。
手指搭在她颈侧剧烈跳动的脉搏上, 感受着她心跳的节奏, 轻声道:“乖, 怎么这么跟哥哥讲话?不可以没大没小。”
即便是这样, 他的脚步还是没有停下, 宿柳甚至感觉前方那人已经近在咫尺,她甚至感觉那人的呼吸都快要喷洒在她身前,能够感知到他的频率与动作。
她并不知道梦境是越白主宰的国度, 不知道即便这是胥黎川的梦,只要越白不想让他知道他们的存在,他就绝对无法感知。
她真以为越白变态到要故意惊动前方的人,惊惧之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担心、羞恼、愤怒,种种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既然一定要被前面那人发现,发现他们俩在打架,总比发现他们俩这样鬼混还好一点!
最起码这样她就不会被人认为是变态!
似乎是笃定她不敢闹出大动静,他愈发过分,甚至十分自负地没有对她的双手加以束缚,只箍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
她可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俘虏,她有的是力气与手段,他终将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代价!
不再顾忌什么,宿柳轻哼一声,与此同时反手向后伸去,抓住他的肩膀,手中力气极大,按住他发力的肌肉迫使他条件反射松开手。
越白的反应也很快,在下意识松手的一瞬间就重新用力,不仅肩膀发力挣脱她的手,还迅速重新向前捞去,企图重新困住她。
但她的反应更快,比速度,在不作弊的情况下,从未有人能够赢过她。
只有这短暂的一刹那,宿柳就已经灵敏地大步向前脱离越白的怀抱。
她的视觉仍旧失灵,但对战斗的敏锐直觉让她在黑暗中如有神助,靠着听觉与感知,精准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未知环境中分辨方向。
向前撤离的过程中,她能感受到自己再向前就真的是那未知的第三人了,对身体的控制力让她在半空中刹住车,随后原地一拧身,从侧方做了一个假动作,不仅绕过了越白不依不饶向前的胳膊,还成功与那人拉开了距离。
成功挣脱之后,她从侧方扯住越白的脖颈,将他拉至自己身前,迅速带着他朝远离那第三人的方向而去。
不像越白那样轻敌,她没有给他任何挣脱的机会。
骄兵必败的道理她一向谨记,抓到越白之后,她手中的力气并没有松懈,反而更加用力,趁他病要他命,一击就将他掼倒在地。
两人的响动终于是惊动了前方的那人。
“谁?!”
有些喑哑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虽然较往常低沉,甚至还带着些将息未息的低喘,但宿柳还是一耳朵就听出来——
这是胥黎川!
这居然是胥黎川!
怪不得她一开始总觉得有些耳熟,原来是曾经听过。
或许是越白的这一手操作拓宽了她的接受程度,最初的震惊过后,她甚至还有闲心去想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耳熟——在胥黎川的里世界时,她曾经听到过很多次,26岁的胥黎川和这个胥黎川也没差几岁,外貌声音都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她觉得耳熟也不奇怪。
她没意识到自己思路的跑偏,只一味震惊。
越白还在她脚下,她刚踩下去的一脚收回来也不是继续踩也不是,只能僵硬在那里。
“是谁?出来!”胥黎川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那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压迫感袭来。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自从里世界的记忆回归之后,这个梦境如梦魇一般死死纠缠着他,他分不清是记忆作祟还是某种复杂的情愫在不甘,抑或是他为了寻找宇宙的终极而召唤的那个邪神的蛊惑。
他只知道,每一次梦到她,他都痛苦又不堪。
从最初的震怒与抗拒,从不可置信自己居然会对这样一个卑劣的人生出这般心思,到渐渐沉沦,甚至不可自拔地期盼着在梦中与她相会。
他知道自己与宿柳的初见是多么不愉快,也知道她应当是极其讨厌他的。而梦中的一切则恰恰相反,她那么信赖他,她那么喜欢他,她在他的面前卸下防备也不曾那般尖锐,她与他谈天说地、兴奋地分享着她的一切。
在梦中,他们如此亲密,不止身体。
也正因此,他才更加痛苦。
正是因为深知她对自己的抵触,正是因为深知她不会这般和风细雨地对待他,正是因为深知她不会同他浓情似蜜水.乳.交融,他才那么痛苦。
联邦并不敢太过苛待他们这些容器,再加上身后的胥家与兰心教会,霍兰德即便是刻意针对,他也早就从监禁室出来。
可他却好似被永久地困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监禁室中。
他以前从不做梦。但偏偏,一个月以来,每当他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那张英气漂亮却也带着娇俏的脸庞。
胥黎川觉得自己疯了。
最初的那几天,他完全不敢睡觉,生怕同她梦中相遇。他也不敢去见她,他了解自己,他知道,见过她那样的一面,他绝对无法忍受她的冷漠与厌恶。
他是邪神的容器,异能强大,长时间不睡觉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他本以为捱过了最初的那段时间就好,就像是对某种成瘾物质的截断,只要他熬过去就好。
表面上看起来刻薄禁欲,可他知道自己分明是一个享乐主义,但对于宿柳,他却莫名不敢放纵。
某种对危险的隐约预知提醒着他,如果他真的沉沦于她,他的未来或许都会被她影响,他或许会因她而死。
生命于他而言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他对世界没有留恋,可偏偏这一次,与生俱来的叛逆和反骨作祟,他不想得到这样的结局。
后来……
是怎样从最初的避之不及变成现在的沉溺于梦境,胥黎川自己也说不清了。天性的骄傲让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确实是宰在了她身上,他从不胆怯,但偏偏面对她时,他生平第一次不敢向前。
自欺欺人地放任自己,充满羞耻与自我厌恶地放逐自己,他以为,只要自己一辈子不再见她,他总有机会戒掉她,他总有机会让自己恢复成以前那样什么都瞧不上、无牵无挂的样子。
然而他没想到,居然会有人闯入他的梦境。
对事情败露的惊恐并没有让他的大脑停转,他并没有自我安慰认为这是梦境发生了什么新的变化,他知道——一定是黑鸢尾的其他人闯进来了。
是谁?
他召唤的那位邪神名为永寂之泪,是蚀潮教会所信仰的全知全能的神明,身为祂的容器,再加上自身异能属性的缘故,他也有了一部分“全知”的能力。黑鸢尾日常活跃与不活跃的人他都有所了解,却并不知道,究竟是谁有着入梦的能力。
至少,在他进入黑鸢尾这些年,他从未察觉。
或许,是因为他以前从不做梦?
厉声呵斥着闯入自己梦境的存在,胥黎川在这边思考着,宿柳却不知道他并不能自如行动。
不,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是胥黎川的梦境,他虽然是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状态,但这里随他的意念而动,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恢复自由。
只是出于某种愧疚或者是赎罪的心理,他从未主动为自己脱下枷锁。
这些,宿柳全都不知道。
她在这里什么也看不见,理所当然地,她也以为胥黎川什么都看不见。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对胥黎川的厌恶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虽然从具体的厌恶变成了符号般抽象的负面情绪,但她还记得自己讨厌他的初心。
思及此处,她脑子转了又转,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不会让自己暴露的、还能恶心到胥黎川的报仇方式。
改用膝盖碾在越白的胸口,宿柳拔出他侧腰的匕首,抵在他的心脏处,俯下身来靠近他耳边,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我知道你不太容易死,但是我有能力让你生不如死。”
她不怎么会讲威胁人的话,只好身体力行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己的手段。
另一只手伸出来,想到自己在电影里看到的侮辱人的方式,她轻轻拍了拍越白的脸,随后反手甩了他两巴掌。侮辱完之后就是凌辱,她狠狠攥住他的脖子,控制着时间卡在他几乎要窒息的片刻又轻轻松开,在他下意识大口喘息之时又复而收紧。
“你跟他说话,骂他几句,骂难听一点最好能让他生气,但不要暴露我的存在。”
她看不到越白的表情,还以为自己这种堪称把他的尊严与人格踩在脚下的行为十分有用。
但她不知道的是,越白没有尊严,也没有人格。
在她看不到的身下,越白仰着头,迅猛的潮涌拍打着他的海岸。欲海的浪潮翻滚,他的胸膛起伏着,一脸餍足与享受,面上透着潮.红,半张着嘴巴,近乎贪婪地仰望着她俯视着自己的眼睛。
她根本不知道,她发火装狠威胁人的样子有多迷人,她用力掐他脖子的表情有多让人心动。她俯下身来凑近他的耳畔,最先到来的不是声音也不是空气难以流通的窒息,而是独属于她的浅淡气息。
她的一呼一吸,她的一字一语,都让他难以自抑地亢奋。
——他明显是被打爽了。
而另一边,在久久没有人回答之后,胥黎川也不再一味等待。
意随心动,他解开自己的束缚,从十字架上走下来,一步一步,朝着宿柳和越白的方向走来。
随着他走近的脚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监禁室,缓缓泛起光亮——
作者有话说:小柳:我很聪明,大家都是瞎子,胥黎川绝对不知道我也在,他就算报复也只能找到越白,嘿嘿
宝宝,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人家的梦境,他们俩一个是梦境的真正主人,一个是梦境国度的主宰,只有你在这里是真的两眼抓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