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肠再冷硬的男人, 胸肌都是柔软的。
哪怕只解开一颗扣子,宿柳都能感受到那随着心脏跳动和呼吸节律微微起伏的胸膛的柔韧手感。
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手下的触感转瞬即逝。
平述抓住宿柳越界的手, 错愕地问:“这是?”
他着实被宿柳的动作惊到了,没想到看起来这么老实乖巧的女孩居然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
“帮你脱衣服呀。”宿柳一脸浩然正气,被他抓住后没有丝毫心虚,反而理直气壮地反问, “你不脱衣服,我怎么安装仪器啊?”
原来是因为情绪检测仪要脱衣服啊,平述这才松了一口气。
霍兰德并没有提前预告这件事, 但这种临时上门后才通知是他的一贯操作, 平述没有怀疑此事的真假。
可他还是陷入深深的不理解之中。
为什么非要宿柳来负责这件事?
虽然现役的清洁工只有她一人,但活跃在表世界的容器都是男性, 她虽然对污染的抗性很好, 也不太方便吧?
还是说,霍兰德已经懒惰到这种程度, 连自己的活儿也要扔给宿柳?
对霍兰德的不满悄然爬上心头, 平述暂时没有动作, 只是对宿柳说:“除了打扫卫生和打针以外, 别的事情都不算你的本职工作, 如果不想做的话可以拒绝。”
“如果你担心会得罪霍兰德的话, 我可以陪你去找他, 让他自己做这些事。有我在, 他不会为难你的。”
啊?这说的是什么话!
宿柳不乐意了。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怎么能就这样拱手让人?
她哪里是不乐意做,她简直太乐意做这份工作了啊!
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平述之后,宿柳大声道:“没有啊, 我没有不想做啊,而且我会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的!”
随后她话锋一转,抽出自己的手催促,“所以,快点把上衣脱掉呀,给你安装完我还得去找加西亚呢。”
书房明亮的灯光打下,照映在她那张严肃的脸上,认真的情绪不似作伪。
平述这才相信,但悬着的心也终于死了。
所以,他是真的要在她面前脱掉上衣吗?
当着外人的面脱衣,属实是违背了平述从小到大习来的习惯与根深蒂固的观念。从13岁被兰心教会选为神侍的那一天起,他就在庄严古朴的神殿中学习侍奉圣神的知识,颂扬祂的伟大、了解祂的喜好,背诵与圣祂有关的咒语,练习绘制祂的召唤阵法。
大主教说,他们生来就是森与星辰支配者的所有物,圣神与那些或癫狂混沌、或娱乐至死、或放纵享欲的邪神不同,祂虽不可名状,却守序清正,平等而不带感情的目光会始终注视着每一位虔诚的信徒。
而他身为这一届神侍中最优秀的那一个,未来的一生都将投入侍奉圣神的工作。作为清教徒,洁身净心是最基本的要求,苦修更是从踏进神殿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伴随他的余生。
他拒绝享乐、音乐、跳舞,他摒弃爱情、欲望和性,十年如一日地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
唯有这样,他才能领受罪得赦免、生命和圣恩。
进入黑鸢尾之前,平述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要在一个年轻女孩面前脱掉上衣。
“快点呀,你好磨叽哦!”
宿柳眨巴着眼睛还在催促,大有他再不动手她就亲自上手帮忙的意思。
圣神在上。
哪怕黑鸢尾处在邪神都难以窥探的区域,平述仍旧有一种自己背叛了信仰的感觉。
放在扣子上的手指僵硬地弯曲着,解扣子的动作无论如何都进行不下去。
“要不,还是让霍兰德来吧?”迟迟无法下手,平述侧过身去避开宿柳的实现,几乎落荒而逃地小声提议道,“你先去找加西亚,我的仪器留在这里,我自己去喊霍兰德,可以吗?”
平述实在是太好说话了,以至于,宿柳根本没察觉到他的为难,反而更加觉得这是他心虚的表现。
“不!可!以!”她扔下手中的仪器,像个恶霸一样抓住他的两边胳膊把他掰回来,“不可以抗拒哦,这是为了你好!听话,不疼的!”
仪器尾部的尖针还挺长的,其实宿柳也不知道疼不疼。但小时候,村里的老医生面对那群害怕打针的小孩,就是这样说的。而恰巧,她是一个善于学习的好孩子,有样学样地照搬了过来。
直视着平述的眼睛,宿柳叹了口气,学着老医生沧桑的语气,甚至连嗓子卡痰的低哑声都学了个十成十,“你乖乖站在这里,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别害怕。”
她的语言没什么说服力,但她钢铁般的两只手掌实在是太有控制力,平述现在就算想跑都跑不掉。
红晕逐渐从耳根蔓延到脖颈,透过领口微小的缝隙,只能看到薄红一片的肌肤。
热意升腾,脸颊也发烫,平述不自在地小幅度挣扎着,无果,只好叹息般求饶,“宿柳,先把我放开。”
“不行,万一你跑了怎么办?”宿柳不依。
她人小小的一个,力气却是实打实的。把他的两只手和并在一起,用一只手艰难地半圈着,另一只手伸到身后捣鼓,就从医疗小推车上摸出了全新的输液管,单手灵巧地把他的手捆了起来。
用的还是越挣扎越紧的手铐结捆法。
“宿柳……”平述被她的操作震惊到了,但人已经被绑起来,本来就没挣扎的余地,现在更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她为所欲为。
“你把我放开,我真的不跑,我会配合你的。”他无奈道。
人是很会得寸进尺的生物。平述释放出来的气场和信息告诉宿柳,他是无害的是没有脾气的,所以她的潜意识里就会认为,她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所以,对于平述的抗议,宿柳充耳不闻。
生怕他跑了,她还把他堵在墙角,整个人卡在他身前严防死守。终于空出来的两只手也没闲着,得偿所愿地对着平述上下其手——左右两只手一起,一个从上到下、一个从下到上地解开扣子。
丝绸白衬衫柔软地敞开,一如平述在宿柳面前的姿态一样,开放、包容、平和。
整个身体都因为抗拒的羞耻而染上红色,即便是这样了,他也仍旧没有发火,只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鲁的动作。
“这个你总不能帮我脱了吧。”他说,“把我放开,我自己脱掉,这样还不耽误时间。”
诚如他所言,脱掉白衬衫里的那件白色背心确实是很难操作的,但这不代表没有方法。
宿柳抓住他的胳膊强制着让他俯下身子,然后伸手拽住背心底端,顺势向上一卷,一直卷到他的锁骨下方。
经过这一套丝滑的小连招,平述就这样单方面地对她坦然相见了。
这般尺度已经是平述这辈子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了。他甚至都不再敢看她,平整紧实的腹部肌肉也在有些促乱的呼吸下不断绷紧又放松,胸膛的起伏更是明显,即便已经极力克制,高高隆起的饱满弧度也无处掩藏。
他应该很少晒太阳,薄而白皙的肌肤下还能隐约看见血管和筋脉,青绿色的血管就这样裸露着,自劲瘦有力的腰腹连接处蔓延而上,似树木的枝叶脉络,随着心脏的起搏而有节律跳动。
没有被阳光晒过的枝叶往往是阴郁而萎靡的,平述却并非如此。
即便微微失律,他心脏的搏动仍旧是沉稳而有力的,如果用手触摸,或许就能感受到那蛰伏的青筋下的力量,一如他隐忍的表情。
是很粉嫩很白皙很赏心悦目的风景,但宿柳却对眼前所见的一点也不满意。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黑色大丽花?
既然不是他的话,那他先前在扭捏一些什么?原来不是心里有鬼吗!
失望地松开手,宿柳重新拿起电线和情绪检测仪,伸出手来,并起两指在平述的心脏处轻轻按压,寻找正确的位置。
宿柳的指尖覆盖着薄茧,在胸口处摩挲着寻找,正是因为下手去的力道很轻,摩擦得并不痛,只是刮蹭起微妙的酥痒。
似乎被小鸟的爪尖轻轻挠了一把,那痒意从体表蔓延,整块皮肤烧了起来,由外至内,越过筋膜脂肪、越过结缔组织,轰轰然一把火一般,燃烧至心脏最深处。
这一刻,连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小片被宿柳触碰的方寸之地。
直到尖锐的针扎入心脏,刺痛感袭来,平述才从那种难耐的痒中抽离出来。
肌肤已经渗出薄汗,某种奇异的反应从神经渗出,蛇行一般顺着他的神经网络攀缘,他竭力控制着身体,让自己显得镇静一些,咬紧牙关,以防某种不雅的声音从缝隙之中倾溢。
平述已经难堪到如此境地,宿柳却对他的处境闻所未闻,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注意到了也不在乎,她甚至恶劣地抓住的手,朝半空中举起来。
“你把手举起来呀,这样我不能固定电线,仪器就没办法融入皮肤了。”
她捏住他手腕的手带有惩罚意味地用力,像训斥不听话学生的老师,对他手腕上的红痕也视而不见,“配合一点呀平述,时间紧任务重!”
“松开,我自己举起来。”呼吸已经完全乱了,平述只能抑制住大口喘息的冲动,幅度极其微小地喘着气,“你……动作快一点。”
可是这样一来,憋气导致胸膛的肌肉更加鼓胀,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也更佳剧烈明显。
蜜蜂模样的仪器深深镶嵌进胸口,平述自己乖乖举起手,宿柳终于能腾出双手,一左一右拿起两根电线,向前一步贴近平述,环绕住他在背后将电线相接。
这是一个近乎拥抱的姿势。如果,如果平述不是赤裸着上半身、宿柳不是举着两根电线的话。
哪怕平述并不是肌肉很健壮的那一类,但相对宿柳来说,体型上仍旧有着不小的差异。她微微俯下头,环抱着他,为了将两根电线相接,鼻尖几乎贴到他的皮肤。
带着热意的潮湿呼吸扑洒在敏感的皮肤上,平述下意识后撤,却又因此和宿柳的双臂紧紧相贴。
“你不要乱动呀。”宿柳抱怨道。
讲话时,柔软的嘴唇无意间擦过平述颈间的肌肤,引起一阵生理反应的颤栗。
平述的脸更红了,蒸腾的热意快要把他煮熟,白皙的皮肤已经完全染上异样的色彩。宿柳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对当下两人近到绝对能算得上暧昧的距离毫无察觉,一心只专注地连接着电线。
她就像一颗不为任何事撼动、永远东升西落的太阳,永远闪耀的恒星。她以恒定的规律公转,并不在意周身任何一颗行星的变化,无论其是否璀璨又是否黯淡,也并不在意他们的坍塌与重组,只是存在在那里,遥遥地见证一切。
或许正是由于太阳的照耀,某种不可言明的心动在平述的脸颊落霞,渐渐染红了他的身体。
时间被无限放慢,这一刻是如此漫长而煎熬。或许是习惯了在冬日清晨用冷水浸泡全身,又或许是永远吃着冷硬的餐食喝着冷冽的山泉水,平述觉得,宿柳的温度太高了,高到有些难以忍受。
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个呼吸,都能把他烫到,都能将他烧灼。
“好了吗?”
按耐不住的催促刚刚发出,平述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艰涩,低哑到像是独自跋涉过干燥缺水的沙漠、很久没说过话一样。
莫名有些渴。
平述低下头,只能看到宿柳头顶的发旋,以及那两撮竖立起来的呆毛,毛茸茸的头发因她低头的动作而刺向他,柔软地刺向他,在下巴和脖颈处带来更加明显的瘙痒。
“还没,你别急呀。”
越催越慢,视线不能越过眼前的肉.体看向背后,这个电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怎么搞都连接不上。
宿柳费劲巴拉地努力了半天,那两根电线毫无反应,她都有点失去耐心了,一边手上孜孜不倦地捣鼓着,一边脑子里开始云游四方。
“你有异能吗?你的异能是什么啊?”她还不死心,想到自己来疗养院的初心,抬起头,眼巴巴地盯着平述问,“你使用异能的时候会有什么特效吗?就是那种,比如身体会发生变化之类的。”
她的下巴几乎要抵在他的锁骨上,仰着脸的动作让她的脸看起来更小更可爱了,头顶的呆毛也因为脑袋的移动而轻轻摇晃,整个人真的就像是一直毛茸茸的萌物小鸟。
但平述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能集中,这么近的距离,她身上清清浅浅的洗发露和沐浴液的味道都浓郁非常,淡淡的好闻的橘子香气扑鼻,两人的呼吸和心跳也近在咫尺、彼此缠绕。
“异能吗?我的异能……”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大脑混沌成浆糊,全靠嘴巴的机械反射去回答。
宿柳想听的也不是他的异能,他的联邦通用语很标准,因此很遗憾的是,对于一些长难句和稀有名词、非日常用语,她根本听不懂,就算能勉强听清楚,也只是一知半解。
不过,她只需要听最想听的就够了,最关键的那句话很简单,她一耳了然。
“应该没有特效吧,我也不太清楚了……”
“啊……”听平述这么说,宿柳有些失望。
大概她要找的那个人真的不是他吧。她本来已经打算适可而止了,但忽然想起来平述之前教她的,要对疗养院里的所有人都保持有一颗警惕和怀疑的心。
“你没骗我吧?”她狐疑,眯着眼打量他的眼睛和脸,试图从中找出撒谎的痕迹,“你给我演示一下你的异能,我要亲眼看!”
撒没撒谎分辨不出来,但平述涨红的脸上清晰地浮现出的难为情一眼就能看出来,哪怕宿柳是个读微表情领域的大白痴,也一目了然。
但她不管,她就要亲眼看!
电线终于接好,她松开自己的手,退后两步,看着运转起来的仪器在平述的胸口慢慢贴紧契合、直至最终融入皮肤完全看不出凸出的痕迹,才将电源拔出撤走电线。
但平述的双手还在被绑着。
就像是故意忽略了这一点一样,宿柳收拾好仪器的接线部分,盯着平述再次重申自己的要求:“快点嘛,给我展示一下你的异能。”
她只顾着要看他施展异能的样子,以辨别他究竟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却没注意到,平述通红的面容有片刻僵硬。
清透的琥珀色瞳孔变得浑浊,暗色渐渐染上眼瞳,本来无措的表情慢慢显得有些阴郁,浑身的气场也有些变了。
“真的很想看吗?”
他忽然走近,俯下身来,脸几乎贴在宿柳脸上,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作者有话说:ps:可能这一段看起来平述像是文案上的双重人格,但他不是嗷,他就是师生里的生,和胥黎川一个part的那一位!
胥黎川捆绑小柳,小柳捆绑他的学生平述,这何尝不是一种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以及,未来把胥黎川捆起来狠狠虐肯定会有的,小柳定要他血债血偿(咬牙切齿)
第32章
平述好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但宿柳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变化。她满心沉浸在能够验证答案的期待之中, 甚至喜出望外,小鸡啄米般点头催促他动作快一点。
此刻,嘴角向来保持清平温和笑容的平述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当他面无表情之际, 从灵魂深处涌现的阴郁和燃烧着某种偏执的神经质彻底占据上风,让他的面容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怖。
很难形容他身上散发着的那种感觉,或许就像是阴天的太阳,又或许像是ps图片时光效参数没调好, 明亮之下,总有种不和谐的刺眼。
当平述一步步朝着宿柳走来时,污染以极快的速度突破阈值触发报警声, 房间里的灯光熄灭, 象征着危险的红色警报闪烁。
“怎么回事?”宿柳诧异地抬头望向天花板,“疗养院还会停电吗?还是着火了?”
不怪她不知道。
昨天胥黎川失控那么严重, 6号房的一切智能设施都在正常运行, 并没有发生这么明显的预警。
这一套智能警报系统的运行是霍兰德昨夜连夜更改的,为的就是在污染值超标的时候, 提醒所有人远离事发的地点和当事人, 以避免污染一带一路传播开来, 导致整个疗养院的容器都san值清空引发邪神降临。
然而宿柳并不能感知到污染, 也不知道霍兰德更改警报系统之事, 于是她只能以朴实的蓝星人思维观念揣测。
“不会真是疗养院着火了吧?”
蓝星人对消防的意识是很严肃的, 宿柳迅速收敛起一切杂七杂八的心思, 表情也认真起来, “快快快, 我们赶快跑吧。”
她要跑,却被平述攥住了手臂。
捆住他手腕的输液管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没有一丝踪迹。如果不是他手腕上通红深刻的勒痕, 或许会让人怀疑是否本来输液管就不存在。
“不是要看我的异能吗?”他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带着某种恶魔引诱人签订契约般的蛊惑意味。
“你怎么啦?”
即便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平述却已经在宿柳心中留下了根深蒂固的温和、善良、包容的印象。他就像一潭晴朗天气下的澄澈湖水,风平浪静,只会让人心旷神怡、放松自在,不会给人任何压迫感。
可是此刻,他身上却透露出一股让人绝对难以忽视的尖锐。
好怪,这个平述怎么一股胥黎川的味道?
宿柳莫名其妙地看向平述,怀疑他是不是脑子被情绪检测仪扎不正常了。
她猜得没错。情绪检测仪内置的神经接驳液体通过针尖注入心脏,随着血液循环流遍全身,干扰了平述的情绪和神经,容器的不可控性和不稳定的精神状态逐渐爆发出来。
蛰伏在意识深渊之下的暗流终于决堤,经年累月的规训藩篱开始松动,那些被训诫碾碎的感受、被噤声的言语,荆棘般刺破血肉从内心深处破土而出。
那些泛滥的情绪如带刺的藤蔓,在撕裂肌理的同时野蛮生长,每一寸突破都带着血淋淋的痛楚与快意。
“你在害怕吗?害怕我?”
平述嘴角忽然扬起幅度微笑的笑,向来轻缓的语气也变得短促而有力。
总是温和没有脾气、没有负面情绪甚至没有阴暗面的人,忽然强势起来是很可怕的。平述抓住宿柳的手很用力,钳制住她的手骨,几乎要捏碎她。
他身上的凛然气场远比物理警报营造出的氛围更强烈,让宿柳对危险的第六感疯狂作响。
“喂喂,你怎么了?”
宿柳用力挣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挣掉,只好伸出另一只手抓平述的手,企图以力打力,把他的手掰开。
两个人四只手,你抓我我抓你,仿佛抬花轿一般,场面顿时诙谐了起来。
但平述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宿柳的眼睛,
金色的光芒大作,闪亮光线几乎盖过了红色警报灯,把简陋的书房也照得金碧辉煌起来。被这光辉笼罩着,宿柳恍然有一种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在圣光的笼罩之下,平述的面容也变得圣洁伟岸了起来,那份隐藏在光下的阴影更为他增添几分不由言说的神秘。
望着她的眼睛,他忽然闭了闭眼睛,面上带着隐忍的惋惜,低声呢喃:
“深渊垂照,聆听圣恩;
罪赦如露,福音即枷锁;
腐朽深空不灭之星辰,荆棘同藤蔓共舞;
罪得赦免,罪得赦免,罪得赦免。”
这几句,宿柳一句都没听懂。
她怀疑平述真疯了。
难道这金光是他在使用异能吗?这些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话是他在念咒语?
他不会像胥黎川里世界的那群人一样,也是个邪教徒什么的,在搞神秘的召唤吧!
“告诉我,告诉我你的罪过,向圣神忏悔,求得圣恩与宽恕。”
平述主动俯下身靠近宿柳,嘴角噙着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微笑的弧度完美到像是用精准刻度尺测量过。可与此同时,他的眼角却绷紧着,那双琥珀色眼睛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底下却暗涌着看不见的漩涡。
他的笑声也很轻,音调适中,却让人想起闹鬼古宅里,地板在午夜发出的咯吱声。
半张脸笑着半张脸不笑,在金光照映下,平述整个人有种诡异的神圣感,让宿柳有些毛骨悚然。
真没功夫陪他闹了,她不跟邪教徒玩!
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把自己的手挣脱开来,也不管平述什么反应了,她推上自己的小推车,拔腿就跑。
只是刚推上小推车,房间里的金光消退,红色警报也暂停,四周的一切都陷入黑暗之中。
黑暗里,平述难为情的声音响起。
“抱歉。”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歉疚的小心翼翼,“没吓到你吧?我刚刚有些失控了,这个仪器似乎影响了我的情绪,真的很抱歉。”
脚步暂停,宿柳将信将疑地看着平述。
他身上那种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吊诡感真的烟消云散,平和又让人宁静的感觉回归,似乎真的恢复成正常模样。
她试探着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说我有罪啊?”
“抱歉,我之前在神殿工作,常听人忏悔祷告,有些职业病了。”他很真诚,担心给宿柳带来压力,并没有主动走近她,“请原谅我的失控,如果吓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他一句话一个抱歉,听得宿柳都能字正腔圆地用联邦话道歉了。
她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平述也没真的伤害到她或者吓到她,只是有些奇怪,让她潜意识想避而远之。
“你在什么神殿工作啊?正经吗?”她问。
神殿听起来很高大上,宿柳只知道教堂里有神职人员,还是收钱给人净化身心的那种。她有点想象不到平述穿着牧师袍拿着十字架神秘兮兮地给人驱邪做净化的样子。
“兰心教会。”平述说。
他对宿柳无意间展露出的对神学的轻视和娱乐并没有什么不满,也没有问她为何会对此类知识如此匮乏,只心平气和地回答道:“大型教会在联邦拥有合法政治权力,在这些神殿工作也算公职人员,会在联邦系统注册备案的。”
“所以你也是事业编啊!”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的清洁工工作也很高贵,宿柳惊喜坏了,瞬间打消对平述的所有疑虑。
松开小推车,她走上前去抓住平述的手热情握手,“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也是邪教徒呢,吓死我啦!还好你不是要搞什么召唤阵、污染物来召唤邪神的那种,我之前见过,真的好邪恶啊!”
并不知道对于联邦的文化环境来说,其实所有教会,不论大小,本质上信仰的都是邪神,都会搞一些召唤之类,宿柳有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意识到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阴阳平述。
她跟平述分享自己在胥黎川里世界遇到召唤仪式的经历,机关枪扫射一样抨击着这种需要人肉献祭的教派,一个人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根本没注意到平述有些微妙的神情和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动作。
说到最后,她甚至亲切地拍了拍平述的肩膀,颇有些海内存知己的惺惺相惜,“我还以为疗养院里住的都是可恶的资本家,还好有你在,只有你能懂我!”
对平述的好感更上一层楼,宿柳一拍后脑勺,终于想起来险些被自己遗忘的、还没送出去的麻辣老鼠头。
她拿出礼袋,神秘兮兮地递给平述,拍了拍胸脯保证道:“这是送给你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话音刚落下,陌生的脚步声从客厅传来。
灯光也在此时恢复,宿柳和平述循着光亮,望向那个缓步走来的人影。近乎黑色的深蓝色头发在明亮的灯光下才显现出几分大海的蓝,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充满倦怠,来人正是霍兰德。
“上午好霍兰德,你怎么来了?”
对于平述刚刚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又迅速收敛的污染一无所知,宿柳疑惑地看向霍兰德,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造访。
“怎么回事?”
朝宿柳微微点头以示打招呼,霍兰德皱眉看向已经恢复正常的平述,而后目光顺着他伸出的胳膊向下,定格在连着平述和宿柳二人右手的礼袋。
熟悉的手绘图案,他几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宿柳送给他的那颗老鼠头的同款。
看大小,里面装的应该也是老鼠头,那种和人脑袋差不多大的、面容狰狞、音容宛在的老鼠头。
严肃正经的目光忽然就微妙起来,霍兰德投向平述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看好戏的怜悯。
平述并没有注意到霍兰德骤然转变的目光,他甚至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刚刚在黑暗中把衣服整理好了,不然被霍兰德看到的话,以后在黑鸢尾真的没办法做人了。
至于宿柳……理智回笼,一想到失控之后,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甚至还是在尚且清醒时在宿柳面前展露了赤裸的上半身,平述简直想穿越回去掐死半个小时前的自己。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晚餐前进行忏悔祷告时,向神圣的主忏悔自己的罪过,阐明事件原委,最后惩罚自己的越轨。
“没什么,事情已经解决了。”平述说,“抱歉让你跑一趟。”
思考和说话的途中,他顺手接过了宿柳递来的纸袋,低声道谢后才抬头望向霍兰德。
两双浅色的眸子在半空中对视,无声的交流和问询在转瞬之间完成。他二人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类似,都是比较负责、在分内之事上不愿意麻烦别人的那一类,因而颇有默契,很快便在此事上达成一致。
很可惜,平述似乎并没有在霍兰德面前拆封的意图。
遗憾地收回目光,确定完没有异常之后,霍兰德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却被平述和宿柳双双喊住。
“等一下!”
“霍兰德。”
异口异声但几乎重叠的的阻拦让霍兰德回头,他微微抬眸,用眼神示意他们有话就说。
平述看了宿柳一眼,刚想礼让,让她先说,就被她抢先一步道:“你先说吧,我不着急,一会儿我跟霍兰德一起离开的路上再说就行。”
“好。”先回答过宿柳之后,平述问霍兰德,“警报系统是新安装的吗?很不错。”
他先礼貌地寒暄了两句,夸赞了霍兰德的行动力,才正式切入正题,“既然迈克不幸去世,整个疗养院里只有宿柳一个清洁工,似乎有点忙不过来吧,不如向联邦反应一下,再扩招几个清洁工。”
平述的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如他的名字一般,平铺直叙述,最简单的陈述句,态度谦卑,却并非商量。
“包括安装情绪检测仪,宿柳一个人大概分身乏术,怎么忙得过来。多几个清洁工,他们那群生活无聊、喜欢找点刺激的人也能多一些选择,你觉得如何呢?”
宿柳觉得不如何。
她并没有故意偷听,而且长篇大论的话,她能迅速听懂的意思也很少。但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她的听力又好,即便没刻意听,也敏锐地捕捉到其中最关键的一段。
“不如何!”她猛然大声,极力捍卫自己的工作能力,“我一个人可以啊,安装情绪检测仪我已经很熟练了,交给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平述怎么这样啊!一点都不懂她!
她感谢平述为她分担工作压力的好心,但是决不允许这个千载难逢的查黑色大丽花机会被剥夺。
两人的注意力又全部集中在宿柳身上,看她开始嘟嘟囔囔,手脚并用比划着说一大堆对工作的热爱,努力表达自己愿意对为疗养院服务的心。
她一着急语速就变快,本来就不标准的联邦话就更难辨认,说实话,他们能听懂的内容也不多。
但还是那个道理,她的心思实在是太好猜了,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只要不是瞎子,想读不懂都难。
“好,好。”平述无奈地认输,不再为她争取,也打消了让霍兰德亲自去安装情绪检测仪的念头。
但是疗养院里还需要新的一批清洁工倒是真的,他也在霍兰德微微点头示意的动作中和他达成一致。
“谢谢你的礼物,工作过程中注意安全,有需要的话就来喊我。”
没有别的问题,平述不再挽留宿柳,目送她跟在霍兰德身后,一前一后地离开。
至于那份礼物,被他极其珍惜地拎在手中,准备等完全送走他二人后,再洗净手认真开封查看。
这时候的平述,还并不知晓这份礼物会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而另一边,霍兰德正在和宿柳对话,刚好也提到了这份礼物。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上,宿柳叽叽喳喳和霍兰德分享安装情绪检测仪的心得,大有和同事交流学习、彼此进步的精神。
抓住宿柳自说自话的话语缝隙,霍兰德状似不经意地忽然发问:“你送给平述的礼物,和送我的那份一样吗?”——
作者有话说:小柳:香喷喷的麻辣老鼠头,大家一定都爱吃!
霍兰德:平述你害怕老鼠吗?
小柳宝宝你究竟还要用咱老家的特产迫害多少人啊啊啊啊
第33章
什么礼物?
宿柳反应了半秒, 才意识到霍兰德说的是麻辣老鼠头。
她后知后觉地点头,终于想起来做美食反馈小调查,期待地问他:“怎么样?你吃了吗!是不是超级好吃?”
“吃的?”短促的疑问从霍兰德口中脱口而出。
哪怕竭力控制思绪, 想要避免再想起昨晚几乎给他带来心理阴影的老鼠,那颗狰狞的头仍旧不受控制地从脑海浮现出来。
回去,快回去。
霍兰德克制地闭眼,轻轻摇头, 企图把那颗头塞回脑海、压进记忆的最深处,最好扔进回收站一键清空。
然而,这个动作在宿柳看来, 完完全全是霍兰德正在回忆, 是他在细细品味那美妙的味道。
果然,她就知道霍兰德也是有品位的人, 有品位的人是惺惺相惜的, 她有预感他们能成为好朋友!
宿柳开心极了,激动地抓住霍兰德的手, “是吧!我就知道没有人能拒绝麻辣鼠头!”
“如果你喜欢的话, 我还能再给你一只。”她说着, 就从小推车上又拎出一份, “看在我们是同事的份上, 多给你一只鼠头, 可不要告诉别人哦。”
她笑着朝他眨眼。
宿柳三句话不离鼠头, 听她说还要再送自己一只, 霍兰德几乎不敢睁开眼, 紧闭双眼希望这话是他的幻觉。
但是真的睁开眼以后,现实却并非他所预想那般。
手绘的卡通图案手提袋高高举起,眼珠黑黝黝的姑娘笑得灵动, 她轻轻朝他眨眼,娇俏又狡黠。
甚至不用刻意转移目光,睁开眼的瞬间,霍兰德就已经被那张巧笑倩兮的脸庞吸引走全部视线。
直到宿柳把那只手提袋伸到他面前,蓝天太阳大树涂鸦遮挡住她的脸,霍兰德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几乎是有些落荒而逃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可移开目光之后,晴朗蓝天,郁郁葱葱的大树下,却仍旧站着宿柳,站着笑眯眯、没有任何阴霾的、温暖又灿烂的宿柳。
心跳规律的节拍在某个瞬间错乱。似乎有一群袖珍小人,蹦蹦哒哒地闯入他的世界,在他终年如一日平缓沉稳的心脏上欢呼雀跃,不由分说地就跳起了欢快的踢踏舞。
他们舞蹈的动静太大了,霍兰德忽然很想捂住心脏,在这静谧的时刻,藏起那群不请自来的小人。
人在慌乱的时刻是会下意识给自己找些事情干、以显得没那么局促的。
于是,霍兰德开始没话找话。
“你、你,今天的工作,做得还顺利吗?”
话一说出口,他就有些懊悔。
怎么平白无故又聊这些,正常人应该都不喜欢闲着没事的时候还在聊工作吧?
他竭力想要再找一个有趣一些的话题,至少显得没那么木讷、沉闷,可他的人生似乎也只有日复一日枯燥的工作,除此之外,甚至想不到更好的话题。
但好在,宿柳确实也不是正常人。
“当然呀,我超级厉害的,什么都难不倒我!”她笑得真诚,“谢谢你关心我,快把这个收下呀,不用客气的!”
霍兰德的脸颊浮起两团浅淡的红晕,宿柳还以为是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再多拿一只麻辣老鼠头,善解人意地抓起他的手,把手提袋挂在他手腕上,“不客气!”
脸皮薄是真的,不好意思是真的,还想再拿老鼠头是假的!
宿柳的手指轻轻擦过霍兰德手腕处裸露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灼热,很轻、很快,转瞬即逝。残存的温热倒显得那挂上去的袋子像是烫手山芋,让霍兰德误判了来源。
温度太高、达到某一阈值时人会被灼烧,最初只有疼痛,待伤口愈合伤疤结痂才会涌起难以忍受的瘙痒。可温度不够高时,太过靠近热源也会引起低温烫伤,与温热的烫一同袭来的,便是那细密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痒意。
酥酥痒痒的感觉一直从手腕处的皮肤蔓延,霍兰德反应很大地把手提袋递还给宿柳,几乎是用扔的,“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怕她误解,他又生硬地在话尾挤进去一句“谢谢”,以表明自己的婉拒。
从5岁到15岁,宿柳一共在农村生长了十年。十年来,每当过年时,同村的长辈来家里给奶奶拜年,都会塞给她一个小红包,而她十年如一日地利落收下,却也会被奶奶十年如一地念叨不能收这么快。
她每年都会问,问奶奶为什么。
奶奶每次给出的回答也都一模一样,“收人家的东西,你得表现得客气一点。”
“那拒绝就是客气吗?”她从5岁问到了15岁。
“昂。”奶奶从65岁回答到了75岁,直到再也不能说话的那一年。
所以,她很肯定,霍兰德绝对是因为不好意思收,他其实非常想要,只是迫于这个奇怪的规矩在客气。
她神秘地朝他笑,露出了一个“我懂你”的眼神,豪爽地把麻辣鼠头再次塞回给霍兰德,一言为定道:“别客气了,我知道你喜欢,不要再跟我客气啦!”
可他真没客气啊!
霍兰德这下是真的意识到宿柳并非是为了整蛊才送鼠头给他,她是真心实意地以为他喜欢。
如果真的收下、这个爱吃鼠头的印象落实后,一想到她未来或许会变本加厉地送更多给他,霍兰德简直有种生死攸关的紧迫感。
他不想再让宿柳误会,可她又实在油盐不进,于是他只好把手提袋放回小推车,认真、严肃道:“我真的不喜欢吃鼠头,也讨厌老鼠。我已经把那只头处理掉了,以后也请你不要再送这些给我。”
“很抱歉,辜负了你的好意。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是礼物,以为你在恶作剧,故意送这种东西给我,真的很抱歉,我会补偿给你,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帮你解决。”
他说得真挚,宿柳也听懂了。
失落的情绪就像夏日阵雨,说来就来。即便能理解他讨厌老鼠所以不喜欢这份礼物的心情,宿柳也还是不开心,本来直冲冲耸立起来的呆毛也蔫了下去。
“好吧,那算了。”好心情一扫而空,她把手提袋重新收回小推车下层,脚步也变得沉重,“都说了礼物的呀,怎么会是恶作剧呢?”
嘟嘟囔囔地发泄着不满,宿柳不想再和霍兰德多说一句话,气鼓鼓地甩头就走。脚步啪嗒啪嗒跺在地上,活像只被抢了食物的小鹦鹉,蓬松的发是炸开的冠羽,为表排斥缩起来的肩膀仿佛要藏起的喙,连背影都在扑棱翅膀抗议。
就连后脑勺翘起的那撮呆毛,都像极了鹦鹉闹脾气时支棱着的尾羽,每根绒毛都写着“不开心”。
本来活力满满的人忽然无精打采起来,反差极其明显,那种骤然的转变让霍兰德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有些人的背影也是能瞧出可爱的。
无措和愧疚涌上心头,他看着她又急又气地走开、仿佛一秒也不愿意和他多呆的身影,某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感迫使着他做些什么。
“宿柳。”他快步跑过去追上她,却只收获了一个极速转头、生气的后脑勺。
“宿柳,我不是故意浪费你的好意的。”右手在半空中抬起又放下,他想要拦下她,却又手足无措地不知从何处下手。
最后只能认输般抵在自己额头,有些泄愤般抓乱了那一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深蓝色短发。
乱糟糟的头发,一如他乱成一团的心。
从未处理过这么多复杂的情绪,霍兰德一时有些宕机,很多话没经过大脑的处理,不受控制地就从嘴巴里飘了出来。
他说:“真、真的很抱歉,我、我这个人,我很害怕老鼠,昨晚工作完我拆开包装,真的被吓了一跳。我、你,我不知道那是你精心准备的礼物,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食物,真的、真的很抱歉。”
他是不太喜欢肢体接触的,可是今天他却主动抓住她的手腕,温和地用力,迫使着她转身面向自己。
宿柳还在生气,头转过来了,眼睛却还倔强地闭着,半点都不愿意看这个可恶的、浪费食物、浪费她心意的坏人。
“宿柳,看着我。”
他有些无奈地请求,语气很轻,轻到话音刚落就要飘散,轻到近乎有些乞求。
“原谅我好吗?以后你再送礼物给我,我一定会当面拆开表达自己的欣喜,哪怕……”
“不可能再送东西给你了!”宿柳大声反驳。
皱巴巴的翅膀张开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也回归,她撅着嘴巴瞪着眼睛,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对霍兰德的谴责。
“你这种不真诚的人不配收到我的礼物!”她就着被霍兰德抓起手腕的姿势,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胸膛,仿佛是在戳他的脊梁骨,“你还浪费食物,太可耻了!”
平心而论,宿柳的力度并不是很大,但是配合着她随手指一起点来点去的脑袋,就颇有种可爱的诙谐。
笑意不受控制地染上了眼角,紫罗兰色的眼睛笑意盈盈,漂亮的瞳色让宿柳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这抹笑。
“你还敢笑!”她真的生气了,抽回自己的手,气冲冲地一边骂他一边就要走,“太坏了你太坏了,你认错的态度一点都不真诚,太坏了太坏了……”
霍兰德无奈地收敛起笑,跟在她身后,态度良好地认错道:“对不起我错了,我太坏了,我不该笑的。”
某种技巧无师自通,他十分上道地替宿柳推上小推车,问她:“所以,为了惩罚我,你可以提三个要求,在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这个赔礼你满意吗?”
哼地一声转头不看他,眼珠却在滴溜溜地转,宿柳心动了。
她想,如果问他疗养院里有没有一个胸口有黑色大丽花纹路的人,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麻烦地一一调查,直接就能找到凶手了?
但很快,她就驳回了这个念头。
她是要杀人的,就算真能从霍兰德口中问出那个人是谁,到时候那个人消失死掉,他岂不是一下子就能想到凶手是她?
这可不行!她还要在鸢尾花疗养院干到老干到死,不能因为杀人就丢掉工作啊!
左思右想,她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迂回的方式。
话还没说出来,宿柳就被自己聪明到,没忍住,忽然笑出声来。笑完才意识到不对,赶忙捂住嘴,她还在生他的气,笑出来也显得太不硬气了吧!
她一笑,霍兰德愣了一下,也跟着笑。
“你笑什么!”她瞪他,然后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我随便提三个要求都可以?”
“当然。”霍兰德点头,他从不撒谎。
“那你,你把疗养院病人的名单给我一份,还有他们的信息,我也要知道,还要有照片!”想了想,宿柳又添了一句,“要是有不穿衣服的照片最好。”
此话一出,霍兰德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看向她的目光中带有某种不可置信的惊疑。
是他听错了吗?还是宿柳在开玩笑?
这种玩笑话是能随便开的吗?
但宿柳跃跃欲试的眼神中写满了期待,似乎就等着他大手一挥批给她一堆无.码写.真。
霍兰德的脸色变了又变,想到宿柳奇特的脑回路和不同寻常的认知观,最终,他尝试着去解读她的意思,拿出做阅读理解的态度,对她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认真剖析。
“你要拿来做什么,是想多了解他们一些,方便以后的工作吗?”
“对啊!”宿柳其实只是想通过照片寻找黑色大丽花的主人,但霍兰德提出来的这个说法很有道理,她甚是赞同,更加迫不及待了。
“如果你想了解他们的话,提问就好了,我现在就可以解答。”
原来是为了工作。霍兰德松了口气,为宿柳对工作的热爱自叹不如的同时,也对她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有了新的认知。
“啊……”宿柳有些失落。
这不是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了吗?
要是真能直接问的话,她早就问了呀!
“他们的资料都是联邦严格保密的,我只能给你一些比较基础的信息,方便你在疗养院里行事,然后你有别的想知道的随时来找我,我口头告诉你,可以吗?”
怕宿柳再回到生气的情绪中,霍兰德最终还是选择退让。甚至,一向最怕麻烦的人,心甘情愿地承诺、给她随时打扰自己的机会。
“那好吧。”宿柳还是有些失望,但也很快就满足。
能拿到基础资料也不错,工作能轻松下来的话,她才有更多时间去做赏金任务,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被哄好,和霍兰德和好如初,一点儿芥蒂也没有地继续和他分享自己这两天的见闻,完全没有刚才还要和他势不两立的架势。
好笑地摇了摇头,霍兰德耐心地听宿柳讲话,不经意间插上几句话附和,很快就沉浸在她绘声绘色的讲述中。
两人相谈甚欢,这份愉悦保持了很久,甚至从在霍兰德手中拿到疗养院病人的名单和基础资料后,一直延续到宿柳去往4号房给加西亚安装情绪检测仪。
为了方便宿柳工作,霍兰德在整合黑鸢尾人员资料的中途,还指挥仿生人狱警去通知了每位需要安装仪器的“病人”。
因此,加西亚早有准备。
听到医疗小推车的声音响起在走廊时,他就已经推开门,双手抱臂倚在门框上,摆出拍杂志一般的pose等待宿柳的到来。
“上午好小宿柳,今天过得怎么样?”
他下半身没动,上半身俯下身来,凑近在宿柳面前笑着朝她打招呼,正好挡住小推车前进的路。
虽然昨天恩佐没能和加西亚交流上时尚心得,但加西亚很显然也认同他的审美,今天就穿上了一件浅绿色的镂空渔网上衣。
不过他显然没认同完全,渔网上衣里还穿了件紫色的松松垮垮背心,虽然遮了跟没遮区别不大,但最起码挺有孝心,没让爷爷的爱人直接抛头露面。
此刻,随着俯身的姿势,孝心大打折扣,雪白的肌肤一览无余。
“让让,让让。”
一心只想着赶快装完仪器找凶手,宿柳推车前进的速度很快,差一点就撵到加西亚的脚。她前后摆动着小推车调整位置,对于他挡道的事情很有意见,“上午好加西亚,你不要站在门口堵路呀。”
加西亚僵硬在门口,怀疑她既不懂时尚也不懂美学,更不懂他。
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紫,和他今日的穿搭相得映彰。最后,他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一般,左肩的吊带无意间滑落,他“啊呀”一声,捂住自己的胸口。
宿柳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过来,她望着他捂住胸口的样子,不理解。
“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喊医生?要不我先去下一个房间,等你方便了再来?”
“没!”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加西亚黑着脸,也不笑了,也不整幺蛾子了,咬牙切齿地把宿柳迎进来,“我方便得很!”
每一次他想勾引、逗弄她,最后难堪的都是自己。
进入黑鸢尾前,加西亚获得的关注几乎都是源于美貌,他太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点,也见过太多人性的肮脏。他欣赏、爱护自己的脸和身体,却也厌恶那些垂涎的龌龊眼神。
第一次见面时,宿柳最初对他的脸视而不见,让他不解之余多了几分新奇,也暗自生出几分较量的决心。毕竟人是很虚伪的生物,总有些人伪装得很好,但这种伪装往往经不起考验,只需要稍稍引导,很快便会原形毕露。
轻蔑、惊讶、怀疑、挫败,加西亚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勾引宿柳,但无一例外,每一次都失败了。
最初他以为她是太善于伪装,可相处下来,他发现她连胥黎川都敢正面硬刚,根本没必要扮猪吃老虎。
现在他能肯定,不是他没有魅力了,而是她根本就是一块不解风情、没有审美的木头!
跟在宿柳身后进屋,加西亚不无怨恨地盯着她的背影,暗自起誓,他要是再对她抱有一次无所谓的期待,就把名字就倒过来写!
他这次彻底死心,就连安装仪器这个最合适的机会都放过了,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一脸生无可恋地任她操作。
甚至,不再妄想出卖色相作弄宿柳后,他触底反弹,彻底恢复成原本的做派,不仅严厉声明禁止她触碰他身体,还防贼一样防着她,似乎生怕她揩油。
宿柳不了解,但她尊重。
安装仪器的时候,除了最初寻找下针点外,她和加西亚几乎毫无触碰,甚至主动帮他把紫色背心往下拉了拉遮掩住长辈,闭上双眼迅速接通电线。
感谢第一次的经验,感谢平述,她才得以熟练掌握安装情绪检测仪这门技术。
吃水不忘挖井人,宿柳极快地完成加西亚这单后,怀着对平述的感激,取出小推车上的手绘手提袋。
“你害怕老鼠吗?”她问。
加西亚不知为何突然生起了闷气,直到宿柳问出第二遍,他才不情不愿地回答:“不。”
“这是我从E08区带来的特产,麻辣鼠头,很好吃的,你要吗?”有了霍兰德的前车之鉴,她这次学会了打预防针。
宿柳并没有意识到加西亚在生自己的气,只以为他是本来就心情不好。她尊重人的情绪自由,也没意识到他吝啬的言语是在发火。
“送给我的吗?”别扭着不愿意看宿柳的脸转回来,加西亚问,“特意送给我的吗?”
“对呀。”坦然地点点头,宿柳回答。
加西亚忽然就不生气了。
他决定原谅她不懂审美的粗俗,也原谅她吝啬于触碰他身体的浅薄,分明他都已经给她机会任她为所欲为了,她还不为所动,这些,他统统都原谅。
“这画的什么啊,小孩儿涂鸦似的。”伸出两根手指拈起手提袋,他拎到半空中审判,嘴上说出的话挑剔,眼神却再也不能从那五彩斑斓的细碎小花小草上移走。
他问:“这是你画的吗?专门画给我的?”
当然啊。
宿柳稀奇地看加西亚,不懂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她还没有回答,加西亚就已经掏出牛皮着包好的麻辣鼠兔,认认真真地抻平手提袋上的每一处褶皱,把造价低廉的纸袋放进客厅最豪华最金灿灿的那座柜子里。
“走吧,看在你送我礼物的份上,我请你吃顿饭,带你体验一下这儿的仿生人厨师最拿手的好菜。”
他努力压抑着嘴角不值钱的笑,不再介意先前的事,左手抱着鼠头,右手大大咧咧地揽着宿柳的肩膀,半推着她就朝外面走去。
“哎——我还没工作完呢——”宿柳招呼着自己的小推车,想要带上它一块儿走。
“这么热爱工作干嘛啊?”加西亚大手一捞,把她恋恋不舍的手捞回来,“到点儿了,先吃饭,没我点菜你肯定吃不到最好吃的。”
听加西亚这么说,对美食的向往稍微打败了想上进的心,宿柳这才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
只是,两人刚走出4号房没多远,在楼梯口,就遇到了从三楼下来的胥黎川。
不过才过去短短一天,胥黎川整个人就已经阴郁了很多,那种咄咄逼人的威严气势消退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疲惫感,眼下也泛起淡淡的青黑。
此时,与宿柳和加西亚偶遇,他目光冷冷地盯着亲密无间的两人。
恰巧在此之前,加西亚问起宿柳,问她对于通过勾引胥黎川来报复他的这一行为的意见。
由于太讨厌胥黎川,宿柳当即的反应就是拒绝,并且还严肃表示了,除非工作需要,否则她再也不想和胥黎川同处一片空间之中。
她刚说完这句话,胥黎川就出现了。
与此同时,加西亚狠狠点头以示赞同,并且深有同感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他说:“对吧你也很讨厌胥黎川这个人吧,我跟你说,他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其实就是一个斯文败类,虚伪的小人,他之前……”
加西亚的这句话并没有说完。
由于加西亚的头一直扭向宿柳,并没有发现胥黎川的到来,也没有看到他越来越黑、难看到像是要杀人的表情。
胥黎川的表情实在是太难看太瘆人了,死亡眼神死死地盯着加西亚,仿佛要把他大卸八块。宿柳没忍住,戳了戳还在侃侃而谈的加西亚,“胥黎川……”
“对啊胥黎川,老阴货胥黎——”
伸手去捉宿柳不老实的手,加西亚顺势转头,刚好撞上胥黎川面无表情的脸——
作者有话说:放心,胥黎川戏份真的不多,阴暗爬行一会儿就把他赶走!
从来都是背后说人坏话的加西亚终于被抓包,要倒大霉咯!
第34章
空洞、死寂, 仿佛在与深渊对视。
一道虚无缥缈的光从远方袭来,加西亚知道,那是天堂的圣光, 预示着他的死期。
说人坏话者,人恒抓包之。
进入黑鸢尾后,加西亚日常只做两件事,除了研究美学, 就是说人坏话,尤其是说恩佐和胥黎川坏话。
他可以接受自己说人坏话被抓包,唯独不能接受被这两人抓包, 因为前者他打不过, 会直接挨揍,后者他玩不过, 会被阴死。
但如果非要在二者之中做一个选择, 他选择去死。
很可惜的是,他不能死, 作为容器之一, 他死了邪神会降临。
所以, 如果真的非要二则选其一被抓包的话, 他选前者。因为恩佐只能打死他, 但在被打死之前, 霍兰德以及黑鸢尾里不想死的人就会冲上来把恩佐拉开, 再把两人分别关进监禁室。
而离开监禁室后的这段时间, 他只需要躲着恩佐就好了, 恩佐不记仇,很快就会忘掉这件事。
可是胥黎川不一样。他不仅喜欢出阴招,还记仇。
此刻, 面对胥黎川阴恻恻的眼神,加西亚的双腿开始发软,已经有些站不住了,仿佛预料到自己死亡的到来。
也不知道胥黎川在监禁室里究竟遭遇了什么,整个人彻底沉寂下来,看起来阴郁了许多,以往那种咄咄逼人、瞧不上所有人的睥睨傲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黏稠的死寂,给人一种被阴暗扭曲处生物盯上的毛骨悚然感。
加西亚在胥黎川的死亡凝视下两股战战,但宿柳还在这儿,他不好意思直接跑路,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硬着头皮问道:“哟胥黎川,刚放出来啊?”
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更加凝固,加西亚都能听到自己血液唰唰流动的声音,那是心脏在向大脑疯狂供血,以阻止他不动脑子祸从口出。
“呵。”他听到胥黎川嗤笑,“原来你这张狗嘴还能说人话。”
胥黎川并没有把视线投向宿柳,或许最开始有过,可在发现她完全不在意他的到来、几乎把他当陌生人一样漠视、甚至连一点愤怒和仇恨都没有后,他也很快收回了目光。
自从读取过里世界的记忆之后,那些画面就如蛆附骨地死死纠缠着胥黎川,甚至钻入梦境,成为真正的梦魇。他厌恶这种浓烈的感情,也不认可那些记忆,他无法接受自己居然对一个卑劣的垃圾种产生这种心思,更无法忍受自己的情绪被宿柳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苦衷。
要求见宿柳未果后,经过与霍兰德的谈判,胥黎川暂时同意了霍兰德要求,承诺控制好情绪、不再对宿柳展现出攻击性,那时他也以为自己已经整理好情绪。
他以为自己能做到漠视宿柳,就像他以往对所有生物都平等地轻蔑、不屑一顾一样。
可当真正见到她之后,血肉燃烧,里世界的无数个胥黎川仿佛在挣扎着破体而出,他们叫嚣着想要占据这副躯壳,用他的身体去讨好、取悦她,用他的名义去爱她、呵护她。
这怎么可以?他绝对不允许!
他们要爱她,那他就避她如蛇蝎,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他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胥黎川还以为自己能做到风平浪静,但那只是他以为。
这时候他还觉得,既然宿柳对他视而不见,他理所应当回馈以同样的漠视。他以为这是不在乎宿柳的表现,可事实却恰恰相反,那正是他陷入一种名为宿柳的情绪深渊的开始。
扭头看了宿柳一眼,发现她双眼放空,明显是不在意他二人的纠纷、大脑已经云游四海,加西亚悄悄松了口气。
“注意用词。”哪怕宿柳已经走神,加西亚还是“硬气”回怼,稍微维护了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尊严。
把加西亚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胥黎川眸光更沉,唇角上扬的弧度却更加轻蔑。
难怪今天敢回嘴了,原来是心有所念啊。
他抬脚朝着加西亚走去,一言不发,骇人的气压就已经扩散开来。
“有什么、有什么事吗?”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后退,加西亚硬着头皮问道。
“当然。”胥黎川颔首,凛冽的目光扫遍加西亚全身,“跟我来,如果你想在这里聊的话……”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如果你愿意,在这里也可以。”
加西亚当然不愿意当着宿柳的面挨打,他当然也不愿意挨打。认命地闭了闭眼,他讨价还价道:“能等会儿吗?等我陪小宿柳吃完饭。”
他不提宿柳还好,一提宿柳,胥黎川火气更大。
长时间深受胥黎川迫害,极有眼力见的加西亚已经养成熟练的看脸色技巧。他趁着胥黎川深呼吸的间隙,把手中的麻辣鼠头塞给宿柳,把她推向下楼的方向。
“小宿柳,你先去吃吧,我和胥黎川有点急事,这个你先帮我收着,等我好了之后再去找你拿!”
“啊?为什么?”
“这是什么?”
宿柳和胥黎川几乎同时发问。
回过神来时,牛皮纸包已经在怀里,宿柳没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二人的言语官司,一脸懵地被加西亚推走。
加西亚生怕她也被胥黎川拦下,快步推了她两下让她赶快下楼,自己则颇有身先士卒的觉悟,堵在楼梯口遮挡住胥黎川下楼的路径。
再见了小宿柳,或许今天我就要牺牲,带着我的麻辣鼠头好好活下去吧……
望着宿柳三步一回头的下楼身影,加西亚眼神中充斥着眷恋与渴望,仿佛被迫生离死别的眷侣,活生生演绎出几分英勇就义的壮烈。
二人旁若无人的互动看得胥黎川脸色更沉,他无言地站在加西亚身后,背光而立,高挑的身影打下一片阴影。
“聊得很开心?”他问,“她送了你什么?”
宿柳走后,加西亚也不装了,虽然仍旧很害怕,但不饶人的嘴巴绝不服输。
“关你什么事?怎么,嫉妒我有你没有?”他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哎,猜猜看是谁没收到宿柳的礼物呢?究竟是谁呢,好难猜啊。”
“她、送、你、的、什、么?”
危险从语气中溢出,胥黎川语速极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加西亚,一字一句逼问。
“啧,看看,你急什么啊?”越到危急时刻,加西亚越管不住自己的嘴,阴阳怪气的话一箩筐地朝外倒,“怎么人家送我个礼物,你在这儿逼问起来了,跟你有关系吗我请问呢?”
言语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虽然是无心,但加西亚说的每一句话都狠狠地刺中胥黎川的痛点,戳破他自欺欺人的体面表象。
胥黎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二字来形容了,只能说堪称风雨欲来,黑云压城城欲摧,摧毁欲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爆发。
“你不是最瞧不起垃圾种了吗?刚好,小宿柳也最讨厌你这种优越感爆棚的装货,所以她只送了我,你没……”
话还没说完,加西亚就被胥黎川攥住领子,一拳捶到了墙上。
绿色的血液瞬间涌出来,加西亚抹了把唇角的血,骂骂咧咧地站起身。碧绿色的小辫蔓延生长,化为一条通体带着尖刺的软鞭,他握紧长鞭,修长的手臂与鞭子融为一体,优雅地挥舞着就朝着胥黎川的浑身各处抽去。
软鞭带刺,鞭身却并不轻盈,如淬了水般坚韧,带着劲风抽过,落下的每一鞭都皮开肉绽。
软鞭没有伤及筋骨,伤害不大,侮辱性却极强。更别提,加西亚还专门朝胥黎川的脸上招呼,势必要抽烂他那张惹人厌的臭脸。
布满倒刺的软鞭扫过下颌,火辣辣的疼痛袭来,鲜血如注。胥黎川彻底被激怒,扭曲的触手从背后生出,绞缠住加西亚的四肢,把他狠狠卷起摔飞出去。
在加西亚倒地的间隙,胥黎川飞扑而至,狰狞的触手化作武器,双拳并用,胥黎川压在加西亚身上,头一次摒弃了所有的阴谋诡计,甘愿化身为野兽,拳拳到肉地发泄着怒火。
“老阴货,你不是不屑于亲自动手吗,今天怎么舍得屈尊打人了?”平常没少听胥黎川讥讽斗勇逞强的恩佐,加西亚逮住机会,疯狂地嘲讽他。
即便此时被按在地上打的人是自己,加西亚还是不舍得闭嘴,仿佛少说一句话就能要他命一样。
他的软鞭被打飞出去,又很快化为流光融入颈侧的辫子,死死掐住胥黎川脖子的手也化为藤蔓,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胥黎川脖颈,如蛇一般的绿色藤蔓收紧,企图活生生把人勒死。
带着毒液和腐蚀性液体的触手捅入加西亚心脏的同一时刻,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胥黎川的脖子以惊悚的角度扭曲,摇摇欲坠地挂在肩膀一边。
一开始,加西亚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找机会溜走,可打着打着,发现胥黎川是动了杀心的,他也才真的动了怒,不争馒头争口气,难得认真起来。
“该死的胥黎川,不就说了你几句坏话,至于下这么毒的手吗?”手中用着狠劲,加西亚的嘴也依旧没停,骂骂咧咧的,专挑胥黎川不爱听的话说。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是因为宿柳没送你礼物?”
事实上,加西亚并不觉得胥黎川是一个会在乎清洁工礼物的人,说这话只是想恶心他,毕竟他最讨厌这群垃圾种了不是吗。
然而,说完这句话后,胥黎川的动作可疑地僵硬了一瞬,随后更猛烈的拳风才落下。
下一句挖苦的话还没说出,始终紧盯着胥黎川脸色的加西亚就注意到了这点,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嘴角的笑容扩大,笑得夸张而讥诮,“不是吧胥黎川?你真因为一个清洁工就这么生气啊?”
被掼在地上打,加西亚反而还仰起身子凑近胥黎川的脸,眯着眸子观察他的神色。
在发现胥黎川脸上闪过耻辱、悲恸、厌恶,就是没有反驳时,加西亚也放弃挣扎,大笑着躺在走廊的地板上,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真行啊胥黎川,居然会对一个垃圾种动心,这太好笑了我真不行了哈哈哈哈哈——”
即便被彻底打倒在地,四肢痛到几乎没有知觉,意识也已经模糊,加西亚却笑得痛快淋漓。他已经无需再反抗,因为,当发现胥黎川喜欢宿柳的这一刻起,他就已经高他一等、立于不败之地。
向来眼高于顶、谁也瞧不起的胥黎川,居然喜欢、甚至是爱上了一个从垃圾区来的清洁工,这太幽默了。
滔天的愤怒与耻辱燃烧着,胥黎川抿紧嘴唇不再说话,尖锐的杀意一击又一击袭来,招招见血。剧痛炸开在浑身各处,血沫黏于唇齿间,加西亚连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可还在声嘶力竭地大笑,笑得极尽轻蔑。
“打吧,你就算把我打死,也改不了你爱上一个垃圾种的事实,更没办法扭转她对你的厌恶。”
“笑死我算了哈哈哈哈哈,高高在上的胥黎川,有朝一日也会像条狗一样,跪伏在垃圾种脚下亲吻足尖吗?”
“不过我想也没可能了,就算你上赶着跪舔宿柳,她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哈哈哈哈哈哈——”
打斗的位置距离楼梯很近,在走廊外侧,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1号房的霍兰德和3号房的平述。
两人冲出房门的时候,加西亚和胥黎川都已化为扭曲的怪物,几乎没有人样地扭打在一起。
原则上来讲,除非污染爆发突破禁锢,否则容器在黑鸢尾是无法使用异能的。此前,因得某种特殊的胜负欲和绝不能输的理由,为了能战胜对方,加西亚和胥黎川不惜动用自身携带的邪神力量,即便身体畸变为怪物,也拼死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真是疯了。”霍兰德头疼地看着地上已经不能称之为的两团生物,皱着眉头呼叫仿生人狱警。
“还好,没爆发什么污染。只是退化成了原型,这点倒是比较麻烦。”平述也走了过来,冷静地分析着现场状况,“我觉得不止要喊狱警,他们都需要医生。”
“你倒是担心你老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对我有恩。”
“那期待你为他尽孝的那一天。”
“希望不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却谁都没动,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拉开还在缠斗的两团怪物。
疗养院的地板很厚,楼上的打斗并没有影响宿柳的好胃口,她一边吃饭一边观看从霍兰德手中要来的病人资料,看得不亦乐乎。
考虑到她的文化水平,霍兰德把文字资料整理成智能文档,由AI诵读再一一讲解给她,便于她用最简单的方式快速“读”懂。
看完资料,确定昨夜遇到的那个兔子青年越白也是疗养院的病人后,宿柳得意洋洋。
果然,她就知道自己很聪明。
可惜的是,资料上只说了他的姓名和他住在2号房,其余再无别的信息。但好在,她昨晚揍越白的时候没忘记扒了衣服看胸口,没在他面前看到黑色大丽花,能初步排除他的嫌疑。
吃过午饭,短暂地休息过后,宿柳就又元气满满地出发,推上小推车朝下一个需要安装情绪检测仪的病人房间走去。
也是看完资料她才知道,鸢尾花一共有11位病人,需要安装仪器的6位都是活跃在表世界的,另外5位都常驻里世界。
其中,3号房平述、4号房加西亚她已经比较熟悉并且安装过了仪器,6号房胥黎川因为和她有过节,被霍兰德特批不用管他。剩下的8号是那位头发很长的自闭青年,她昨天早上去打过针,9号是她昨天下午一见如故的恩佐,10号是恩佐的双胞胎弟弟佐伯。
剩余的病人,除了2号房越白她无意间闯入里世界见过一次,别的4位都是女性,自从进入疗养院后就常年居住在里世界,几乎从未出现过。*
小推车嘎吱嘎吱行驶到8号房门前,宿柳有礼貌地敲门,耐心等待房间的主人林寻前来开门。安装情绪检测仪并非日常项目,霍兰德没有权限下批门卡,她只能一一敲门问询。
考虑到林寻上次表现出来的社恐属性,宿柳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甚至预想过他装死不开门的情况。
但好在,或许是由于有了霍兰德的通知,林寻也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宿柳并没有等太久,门很快就打开了。
“下午好林寻,我是新来的清洁工宿柳,负责给你安装情绪检测仪。”
门刚一开,宿柳就熟练地挂上客服笑容,嘴角上扬起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的弧度,热情洋溢地对着门后的人打招呼。
只是,门虽然开了,门口却没人。
她越过黑洞洞的房间朝里望,才在客厅深处的墙角发现一坨人型地、疑似为林寻的生物。
啊?他是会瞬移吗?还是这门其实是智能的?
摸不着头脑,宿柳小心翼翼地推着小推车朝客厅中央走去,边走边背诵自己提前想好的工作话术。
“一会儿过程中可能需要您赤裸上半身,我把仪器尾针扎入您心脏,然后把电线环绕在您身后安装好,您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哈。”
短短的一段话,穷尽她穿越前后两个半生的所有储备,她思索着从自认为高情商的人身上学来的礼貌用语,艰难地组织措辞,才堪堪写完这份“完美范文”。
她背得磕磕绊绊,但好在,林寻依旧是那副沉默、没有意见、任她操作的样子。
黑丛丛的一团头发似乎抬起了一下,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随后猛然站起身,干脆利落地脱掉了身上的黑袍。
林寻招呼也不打毫无预兆地站起来,吓了宿柳一跳。
好长的一条人啊,她感叹。
一直缩在墙角时没觉得,真站起来才发现,原来他长得很高,再加上身形格外瘦削,看起来瘦瘦长长的,就像是某种沉默的、蛰伏在阴暗处的长条生物一样。
她正绞尽脑汁思考着究竟是什么生物,再一抬头才发现,林寻已经脱光了。
是的,没错,脱得一干二净,浑身上下赤条条的。
“不用脱完呀!”她捂着眼睛后退,着急地去捡地面的衣服。
在胥黎川的里世界时,读取到黎叙记忆的26岁胥黎川意识到,宿柳似乎对男女界限的观念十分空白。
为了防止她被某些居心不良的坏东西骗,他特意身体力行地教她区分了二者的差异,教会了她什么叫隐私.部.位,并且语重心长地叮嘱了她,不能随意在男性面前裸.露自己的身体,无论是上半身还是下半身。
当时,宿柳还指着浑身赤.裸的胥黎川问:“那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他的回答是,“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能这样坦诚相见,就像我喜欢你,你也不讨厌我。以及我服务于你,让你很舒服,这是独属于我们之间的快乐,不能和别人共享,明白了吗?”
她半知半解地点点头,又问:“可是你和我长得不一样,我们的隐私.部.位难道一样吗?”
胥黎川思索了片刻,握紧她的手笑着回答道:“当然不一样。”
最后,他给宿柳上了一堂十分丰富的实践课,彻底教会了她男女的生理差异。
只是,或许是夜色太沉,也或许是课程知识太多,胥黎川忘记补充了对于男性上半身的裸.露程度知识,以至于宿柳至今还以为,只有下半身才是隐私。
是以面对平述和加西亚时,她尚未察觉到不对,可面对全身光溜溜的林寻,今非昔比的尖子生宿柳只想尖叫。
胥黎川说,随便向别人裸露隐私和偷看别人隐私的都是耍流氓,是很坏的行为。
宿柳不想当坏人,但——
这真的不能怪她乱瞄,她夜视能力太好了,即便是再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下,也依旧只一眼就看光了林寻的身体。
“你快点把衣服穿上啊!”
怕自己是在耍流氓,看林寻还伫立在原地不动的样子,宿柳着急得要命。她冲过去,胡乱捡起地上的黑袍,手忙脚乱地给他围上。
林寻始终沉默地站着,只字不发。稀里糊涂给他系了个高开叉的半身高腰裙,宿柳这才敢正眼瞧他。
离近了看,才发现他远比乍看上去还要消瘦,整个人瘦骨嶙峋,肋骨和胸骨都清晰可见。可即便是这样,他的手臂和腹部仍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像蓄势待发的利刃。
但,吸引宿柳注意力的并非仅有这些。
林寻裸露出来的上半身,几乎没有半块完好无损的皮肤,每一寸肌肤都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痕和癍痂,深深浅浅、年份差异极大,看起来触目惊心。
从小到大也在磕磕碰碰中成长,工作后更是大小伤口成了家常便饭,可宿柳依旧无法想象,林寻身上的伤口是由多么痛苦、折磨的经历造成。
不由自主地,指尖轻轻触碰到那些凹凸不平的斑驳伤痕。手下的躯体猛然一颤,随着神经的抽搐,虬结的虫子一般的疤痕增生狰狞着仿佛要破土而出。
某种名为怜悯的情绪在心中发芽,宿柳小心翼翼地拂过指尖的伤痕,歪了歪头,学着奶奶安抚受伤的儿时自己一般,俯下身去、朝着狰狞可怖的疤痕轻轻呼了呼气。
“一定很疼吧。”她仰起头来看林寻,努力扬起一抹安抚的笑容,模仿着记忆中奶奶的样子,很笨拙、很生硬,但湿润的黑眸亮晶晶的,似乎有星辰流转其中。
隔着长长的头发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如何,想了想,宿柳说道:“是以前有人欺负你吗?不要怕,我很厉害的,现在我来了,以后那些人再敢找你麻烦,你就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她说得真诚,笃定的眼神熠熠生辉,透过厚而密的发丝、突破坚固而锋利的盔甲,深深照亮了黑暗中的某处柔软。
“真、真的、真的——吗?”
古怪的腔调、幼儿牙牙学语般的措辞,是比宿柳还生疏的联邦通用语。
听到林寻说话,宿柳眼神中的怜惜更甚。
没想到还有比她联邦话还差的联邦人!
她越看林寻越觉得怜爱,颇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
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口,她保证道:“当然了!我从不撒谎,如果你也是一个好人的话,从今以后就跟着我混吧,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别想欺负你!”
房间又重新陷入安静,却并不让人觉得煎熬,反而有种岁月静好的静谧。
宿柳并没有催促,也没有出声,更没有考虑过林寻会有什么反应。她只是顺应本心,做了自己想做的,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她并非说给林寻听,也并非说给任何人听,而是要做给自己看、做给奶奶看。
奶奶,您一直教我,强大者不能傲慢无礼、更不能仗势欺人,要维护秩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弱小。我一直在努力做到,我一直在认真履行您的每一句话,奶奶,您看到了吗?
头顶是8号房黑漆漆的屋顶,宿柳抬头,却似乎看到了奶奶慈祥的笑脸。
那位勤劳、善良、勇敢又坚定的老人,在阔别几年后,再次出现在宿柳面前。
“好。”
苍老、欣慰的笑声在半空中响起,恰好和此时传来的一声微弱、却坚定的“好”重合——
作者有话说:加西亚:人是逆风,但嘴一定要顺风。
*不知道会不会有读者大人对黑鸢尾监狱都是男性有意见,在这里解释一下,并非是没有女性角色,设定除了男主外的囚犯都是女性(黑鸢尾毕竟不是常规认知中的那种监狱,虽然大家都不是好人,但也并非绝对意义上的恶人,都会有自己的故事线和苦衷)。
只不过本文毕竟只是一本乙女向的雄竞修罗场小说,本质就是一群并非善类的怪物爱上小柳、为了小柳你死我活的故事,一本很俗的小说,所以题材限制,注定了不会花费长篇笔墨去塑造许许多多形象鲜明的女角色。如果大家对此感到不适或者有意见,真的很抱歉。
当然,如果篇幅有余地的话,我会在后面慢慢把这几位女性容器的故事也展露出来,让大家认识一下她们参观她们和小柳的故事。
第35章
宿柳走后, 漆黑的房间中,林寻把目光投向桌上的手提袋。
隐隐流转着金芒的眸子是黑暗环境中的唯一光源,却被如瀑倾泻的厚重黑发遮掩, 潋滟眸光与精致眼型一同隐没在阴影之中。
宿柳说手提袋里面装着麻辣鼠头,是她特意从E08区带来的特产,送给他作为见面礼。他的嗅觉很灵敏,越过层层裹裹的牛皮纸、隔着真空包装的塑料袋, 也能清晰地闻到辛香的刺鼻味和爽滑肉香。
临走前,宿柳还问他,是否能接受鼠头, 如果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收下, 就当她没送过这份礼物。
他当时并没有回答,只紧紧抓住那只手提袋不放, 攥着提手的指节发白, 生怕她会当场拎走。
他当然喜欢。
从未感受过好意的人,收到人生中第一份礼物, 哪怕是随手捡起的垃圾, 也会奉为珍宝。
更何况, 她是如此用心准备, 连袋子上的图案都亲手绘制, 礼物甚至还是他最爱吃的食物。
霍兰德给出的资料中, 关于林寻的部分很精简, 只有短短的一段话:
林寻, 潜渊教会圣子, 邪神无终之蛇的眷属与人类之子,生而半人半蛇,后天畸变为人形。兽性未褪, 沟通困难,温和、无主动攻击性,异能未知,疑似为蛊惑大类,相处时需保持警惕,切不可掉以轻心。
资料是霍兰德根据自己掌握的信息,在宿柳能获知的权限范围内进一步总结,本质只是为方便她工作而制定的某种“说明书”。
说明书当然不会记载林寻的全部人生履历,更不会出现连霍兰德这位名义上的现任负责人都不知道的内容。
所以,宿柳和霍兰德根本不知道,林寻并非他的本名,他其实叫嶙峋。
当年,潜渊教会的主教在一处峭壁嶙峋的悬崖下找到了不人不蛇的他,将他带回教会,取名为“嶙峋”。他是邪神眷属与人类□□的孽果,是亵渎伦理的禁忌造物,人类视他为异端,邪物野兽也只将他看作食物。
在文明的边缘挣扎求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长到十多岁,他被主教带回人类社会,迎来的却并非社会化进程,而是诱导返祖的深渊。
相比于人类来说,他更接近蛇。在峭壁生存时,长年以兔子、老鼠、飞鸟为食,茹毛饮血惯了,他的食谱早已定型。进入潜渊教会后,为了促进血脉中的邪神基因复苏,他们依然只喂给他生肉,却并非从前常吃的那些,而是更加大块、更加血淋淋的牛羊牲食。
但很可惜,他的返祖失败了。
潜渊教会只需要名义上的圣子,并不真的能容纳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他的噩梦就此降临。
返祖仪式失败的那天起,避而远之但毕恭毕敬的待遇与能饱餐的肉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长时间的饥饿和毒打。潜渊教会的人认为,在濒死状态下或许能激发邪神血脉,总之他已经是淘汰品,就算真被折磨致死也无伤大雅,不如废物利用。
于是,从此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在生与死之间挣扎。
但这些都无所谓,他不怕疼,也不怕那些讥诮的讽刺和恐惧的窃窃私语,他只怕饿,只怕吃不饱。
进入黑鸢尾监狱后,一日三餐都有人送上门来,精心制作的食物散发着扑鼻热气和袅袅香气,他每一顿都能吃饱。曾经饥寒交迫的痛苦早已远去,可在料峭寒风中捕猎的那段日子却久久无法忘记,他开始怀念那些新鲜野味的味道。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一只老鼠就能把你收买,真廉价。”
寂静的房间中,轻蔑的男声响起,语气极尽嘲讽。
流畅的、带有恶意的话语,从林寻的声带发出,却并非来自他本人。林寻早已习惯这种情况,他的身体里居住着另一个存在,一个与他截然相反的存在。
那个存在是他进入潜渊教会的第二年出现的,恰好是返祖仪式失败后。“他”毫不客气地占据了这副身体,抢占了“嶙峋”二字的首字,给自己取名为嶙,并将末尾的峋大方地施舍给他。
大部分的时间,嶙都在沉睡。虽然共用一个身体,两人的性格却完全不同,嶙充满攻击性,对一切都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尖酸刻薄、锐不可当,没有人能在嶙占据这副身体时伤到他,即便能,也会被他以鱼死网破之心拉着同归于尽。
身为本体的峋却不一样。他胆怯、懦弱、沉默,对外界加于己身的一切都麻木不仁,他不懂得什么是恶意不懂得什么是爱,他空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却没有与“同类”相残的意识,他只一味地接受命运给予的一切。
最初被带回潜渊教会时,他以为这群穿着黑袍的人是自己的同类,他终于能像峭壁中抱团生存的那些物种一样,回归自己的部落。大主教把他带回了“家”,他理应报恩,所以他沉默地接受他们给予的一切,从不反拒绝、从不反抗。
峋有意识起,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是一个在黑漆漆的山洞。身下是斑驳的草坪,外面淅沥沥下着雨,很暗的天、很小的雨,很潮湿的草,他与生俱来的一切特质也如此,阴暗、潮湿,仿佛下着一场永远不会停歇的小雨。
这些特质刻入他的灵魂深处,哪怕进入黑鸢尾,也依旧没有半分改变。
两次与宿柳相见,她的每一个提议、每一个举动,他都默默顺应,未曾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哪怕他其实恐惧尖锐的针,也只在内心深处悄悄蜷缩起来,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如果当时控制身体的人是嶙,他一定会直截了当地反驳宿柳的每一句话,绝对不配合她的任何一个提议。嶙似乎天生就是这样锐不可当的存在,对一切都充满反抗,正如令峋排斥、恐惧的针尖一样。
早在宿柳敲响8号房房门时,嶙就已经苏醒,从她进入8号房后,他就一直在喋喋不休。
宿柳刚进屋时,他说:“好鲜嫩的肉,你不是一直很饿想吃肉吗,吃了她多好。”
她尖叫着帮他系衣服时,他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封建的家伙,真老土。不过就你这骨瘦如柴的身体,要我我也不乐意看,你就不能多吃点好好锻炼吗,这又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身体。”
当她的手指轻轻抚摸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时,嶙倒是罕见地陷入了沉默,直到那抹温热的触感抽离,酥酥麻麻似乎直击骨骼的痒意消失,良久后,他才嗤笑道:
“我果然没看错,真是土老帽。这种手段早就过时了,她不会以为模仿一下电视剧桥段就能把你‘攻略’下来吧?”
嶙极尽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宿柳的用意,对她一丝不苟的清洁工制服挑三拣四,对她咋咋唬唬的活泼性子指指点点,对她安装情绪检测仪时毫不害羞的表现大肆攻击。
“看吧,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是真傻子。刚才你只是没穿衣服她就这么大反应,真上手了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人家脸不红心不跳,你倒好,不争气的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她上了呢,真是给我丢人!”
嶙似乎很讨厌宿柳。
以往的很多次,当嶙出现时,他都会自觉地让出身体的控制权。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留恋,对这副身体也毫无归属感,如果可以,他只想找一处安静的角落,不饿不渴,就这样永远沉默下去。
可是这一次,鬼使神差地,他没有让出身体的控制权。甚至,在嶙一次又一次出声说话、大肆发表自己的观念时,他也不像往常一样沉默不语。
“不、不要说话。”
这一次,他选择了反驳。
“不要说话?你是在说我吗?”嶙的反应很大,他发出刺耳的大笑,“原来你不是哑巴啊,怎么,其实你是一个纯爱战士,遇见白雪公主的那一天才能开口为爱说话?”
峋知道,嶙是故意这样说的。
在潜渊教会的无数个夜晚,在饥寒交迫、血不停流淌的狭小牢房中,他们只有彼此。他们在脑海里沟通,他们彼此扶持,他为数不多的知识和对世界的认知也是从嶙口中习来,嶙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会说话。
嶙只是在嘲讽他,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不知道嶙为什么不满,也不知道嶙为什么这么讨厌宿柳。他以前从来不会反驳嶙的话,因为他从来没有自己的意见自己的情绪,嶙说什么就是什么,嶙讨厌谁也无所谓,因为都和他无关。
可是这一次,虽然不知道原因,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迫切,和饥饿时着急想获得食物的感受类似,可又不太相同。他不知道这种差异在何处,只知道,他不希望嶙讨厌宿柳,他希望嶙喜欢宿柳,就像他也很喜欢宿柳一样。
“不、不要,不要说她、坏话。”
这句话,他是用嘴巴说出来的,就像嶙也没有选择在脑海内沟通一样。他虽然笨拙,却敏锐地察觉到两种说话方式在某个关键之处有着不同的意义。
“她,保护我,她好,不要讨厌、讨厌她。”
“你真是廉价。我保护了你这么多年,没听你说过一次我好,也没听你跟我说过这么多话,怎么她送了一只死老鼠,你就舔着脸上去、恨不得跪下给她当狗呢?”
“我告诉你,你自己乐意当狗当奴隶都无所谓,但这也是我的身体,我绝对不会允许你用我的身体做一些下贱的事情,绝不!”
嶙真的很生气,甚至头一次不顾他还清醒着,强硬地把他挤出去,夺走了这副身体的控制权。
“回你的角落种蘑菇去吧,这段时间都别想出来!我会把她处理掉,断了你的一切念想,否则你会毁了我,你休想毁掉我的人生!”
说完这句话,嶙站起身,扯掉身上被宿柳系得乱七八糟的黑袍子,从衣柜里扒拉出属于自己的衣服,板板正正地穿好,推门就要走出去。
他要去弄死这个女人。
仅仅才见了两面,峋就已经对她这么在意,她太有手段了,继续留下去只会成为祸患。
路过客厅时,他还顺手拎起那个掉落在地的手提袋,面无表情地随手一抛,重重的袋子精准地落入智能垃圾桶中。
等他把人分尸灭迹、智能垃圾桶也自动清理,宿柳的一切痕迹都被销毁,就算峋再怎么挂念再怎么痛苦,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渐渐忘却。
长痛不如短痛,他有预感,如果任由峋和宿柳接触下去,她一定会成为他的软肋,或许他们都会死于她手中也不一定。
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峋承担痛苦,既然已经预料到未来的悲剧,那不如提早就把一切风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长达脚踝的黑发被他随手拢起束在脑后,瘦削冷厉但英俊精致的面庞暴露出来,那双燃烧着金芒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残忍的笑。
这具身体的眼瞳是最纯粹的金色,分明是灿烂无比的颜色,每逢嶙出现时,却总是显得黯淡,带着某种无机质的阴冷,笑起来时更令人不寒而栗。
骨节分明的手指刚按上智能垃圾桶的回收按钮,另一手忽然不受控制地抓住这只手的手腕。
被他赶去里世界的峋不知何时竟挣脱了意识的枷锁,哪怕不如他强大,也奋力挣扎控制着右手,不允许他把这份来自宿柳的礼物清理掉。
“你倒是顽强。”嶙笑了,笑得极为难看。
他看着手腕上这只用力到几乎能把手骨捏碎——不,不是几乎,骨骼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格外清晰,疼痛也从手腕处沿着神经传递给两人。
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可嶙心底却还是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浓郁愤怒。
“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只见过两次的女人,你居然伤害我的身体?”他愤怒地与峋角力,势必要按下按钮,就像笃定要杀死宿柳一样、一定要清理掉她留下的东西。
两人僵持在原地,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哪怕灵魂处传来的割裂感令他不适至极,哪怕身为,也仍旧没有松开手。
“不要,不要扔掉,求你。”他知道嶙向来说一不二,他的意见对嶙来说无足轻重,可他太无助了,除了绝不松开自己的手,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留住这份礼物。
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情绪,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件物品、一个人有着如此清晰的执念。但在这一刻,他无比清醒地知道,他不愿意失去这份礼物,正如他不愿意失去那个眼睛亮闪闪、为他的伤口而满脸怜惜的女孩一样。
嶙当然也不会退让。
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即便只是副人格,主导身体的也永远是他,他天生就是独裁者,天生就没学过低头。此刻,听到峋口中只有弱小者才会说出的哀求,他的愤怒更甚,对宿柳的杀意也更浓,恨不能弄死峋,独自占据这副身体、不受任何牵绊地前去杀死宿柳。
两人在现实里角力,精神世界中也不遑多让,极端的情绪冲突下,一黑一金,浓郁的两股色彩爆发,如风暴一般席卷了整个房间。四周的一切极具扭曲,两抹灵魂抽离出来,一同被吸入了那个谁也不愿意踏入的里世界,只留下了一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身躯。
倒地的身体刚好撞到嶙峋两人拉力赛一般争夺了半天的清理按钮,滴答滴答欢快的短促乐曲声响起,智能垃圾桶隐藏的小轮弹出,唱着歌从回收通道滑行,一路滑行到一楼的垃圾处理区。
哼着歌滑行的不只有这只来自8号房的垃圾桶,还有推着小推车前往9号房的宿柳。
从林寻的房间离开后,她又回了一趟房间,额外捎带上了一些她从E08区带来的小玩意儿,准备把这些连通麻辣鼠头一起送给9号房的恩佐。
昨天和恩佐一见如故,虽然初见的场景挺复杂的,但刨除别的因素,她十分开心能和恩佐相识,也算是因祸得福!
昨天两人聊了很多,发现彼此都有冒险和收集癖好,恩佐甚至还邀请她去自己的里世界探险,她十分期待再次见面,因而特意带上了自己珍贵的藏品和他分享。
恩佐热情好客,说话还有趣,她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下午好宿柳。”
门刚一敲响,恩佐就迅速打开房门,身高腿长的金色卷发青年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前,展开双臂给了宿柳一个热烈的欢迎拥抱。
他毫不见外地推上小推车,揽着宿柳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客厅,东西很多对吧?这些都是我从外面带进来的,是我游历了好多地方搞到的纪念品,有偷的抢的,还有对赌来的,每一件我都超级喜欢!”
“你看这个,这个是国防大臣小老公的机械义眼,是联邦第一医院还没公开的绝密技术,全联邦仅此一只。”恩佐随意拿起了一颗小球,双指捏起,质地润白的弹性球体就在他手中被捏扁搓圆。
他炫耀又不屑地轻哼,“她为了表示对小老公的宠爱,特意花重金动用人脉求来的。哼,别人都不识货以为真有医术那么高明的异能者给他眼球再生,只有我看出来了这眼珠子是假的,那当然要抠出来玩玩给大家看啦~”
原来还能这样!
虽然有好几个词汇没听懂,但大概明白了意思的宿柳震惊极了。当面抠走想要的眼珠,这是她从未想过的路径!
她还以为只能等人死了之后才能挖出眼球收藏呢,一想到自己以前错过了多少漂亮的藏品,宿柳看向恩佐的目光就越发崇拜和感激。
崇拜他独具慧眼的手段,感激他提供的新思路。
她问:“既然是假的眼睛,为什么要做成这么真的样子啊?我看好多人的义眼都会发光,一会儿蓝一会儿红的,特别炫酷!”
“不知道啊。你喜欢这个吗?送你了。”恩佐看她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眼球不放的样子,颇为大度地忍痛割爱,“我也觉得会发光会变形的义体更酷,之前为了装义体,我还专门把自己的手砍了,换了个一按就能伸缩变成刀和手枪的机械右手。”
“啊!”
恩佐今天穿着宽松的破洞涂鸦T恤,裸露出来的两条手臂肌肉紧实,宿柳惊奇地戳了戳他的肌肉,手下的触感温热而富有弹性,一点也摸不出来是假的。
“这居然是假的吗!怎么伸缩变形啊?”她左看右看,都没找到所谓的变形开关。
看她傻乎乎找开关的样子,恩佐捧腹大笑,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他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戳着她的脸笑得很大声,“这当然是真的手啦!”
“我可是SSS级异能者,自愈能力很强的,义体刚装了没两天就被愈合的血肉和骨骼顶了出去,一点都没意思,之后我就没再装啦。”
原来是这样啊……宿柳失望地收回自己的手,还以为是新型仿真涂色呢,她吓得,还以为联邦的科技已经发达到了这么厉害的程度。
发觉了宿柳的失望,恩佐笑着靠过来,挤了挤她的肩膀,“这么失落干嘛呀?你要是想看的话,我记得我这儿存的好像还有几个义体呢,等我找找,找到之后把胳膊砍了安上给你看看?”
“好!”被他三言两语吸引走注意力,宿柳的情绪又恢复高涨,眼睛滴溜溜转着,对客厅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仿佛踏入博物馆一般,宿柳是游客,跟在讲解员恩佐身后,在他热情洋溢的介绍和幽默风趣的话语中沉浸式感受每一件藏品的故事,对这间房子的每一处小角落都有了全新的认识。
疗养院二楼的每个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大平层,平述的空旷朴素、加西亚的金碧辉煌、胥黎川的雅致奢华、林寻的简陋原始,虽然每个人风格迥异,却都有一个共同点——全是冷冰冰的,一点生活的气息都没有。
可恩佐却不一样,他的房间装潢并不算精致,家具也只以舒适为主,到处遍布着展览架,密密麻麻摆满了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藏品”。匕首旁边放着造型独特的茶杯、小木棍左侧立着不知原型是谁的雕塑、昆虫标本下面压着破破烂烂的羊皮卷……
所有的一切是那么混搭又那么和谐,屋子里的东西多到能开杂货铺,却一点也不显得杂乱,反而乱中有序,透露出莫名的温馨。
恩佐大概真的是一个很热爱生活和冒险的人,摇椅、秋千、帐篷,客厅的每个拐角都有随时随地都能钻进去的舒适小窝,小窝里还塞着柔软的抱枕,只是看着就已经觉得身心得到放松。
“哇,我太喜欢你的房间了!”
进入卧室前,宿柳还兴奋地和恩佐分享着自己的游览感受,用蹩脚的联邦话发表不下于800字的多篇观后感,对他千奇百怪的藏品念念不忘。
“有品!”恩佐对她的夸赞很是受用,笑眯眯地打开卧室门,“那你以后可要多来找我玩,我还有很多藏品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呢。”
宿柳在他的引领下走进卧室,相比于琳琅满目的客厅,这里倒是干净利落了许多,只有一张直接铺在地上的巨大床垫,上面铺着蓬松柔软的鹅绒被,摆了几只丑得可爱的玩偶,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条长长的低矮储物柜,上面摆了一些生活用品。
“随便坐,我去把电源插上。”恩佐表现得比她还像是员工,轻车熟路地拿起小推车上标记着“9号”的情绪检测仪,利落地拆开后接上电。
两人的身份完全调转,宿柳坐在床边,抱着一只半边红脸半边绿脸的小狗玩偶,把玩着小狗看着恩佐忙来忙去的身影,仿佛她才是要被安装仪器的那个人。
“好啦,来吧。”准备工作完成后,恩佐把调整好状态、只需要扎入他心脏的仪器递给宿柳,两人调换位置,他自己则坐在了床边。
宿柳举着仪器和电线侧站在床边,恩佐坐在床上,他人高马大的很大一只,哪怕乖巧地坐在床边,体型差异带来的压迫感仍旧不容忽视。
没有任何扭捏,恩佐随手扯住衣领向上一拽,劲瘦的背肌绷紧又展开,如一张拉满的弓,锋利而流畅。布料上滑掠过胸膛时,紧实的腹肌随着伸展的动作骤然收紧,蜜色的肌肉.沟壑分明。
恩佐是货真价实的倒三角身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宿柳目不转睛地看他脱衣服,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她看得开心,一直盯着她的恩佐看她开心也开心,两人对视而笑,其乐融融。
“好了,你扎吧,随便搞,我不怕疼的。”
脱完上衣,恩佐大大咧咧地往后一倒,双臂支在身后撑起上半个身体,健壮的手臂肌肉和腹部拉伸出完美的线条,向上拓宽到饱满的胸肌,向下收束于流畅的人鱼线。
宿柳走向前,站在他身前、两腿分叉的中间。
这是一个很暧昧的姿势,恩佐半躺在床上,看似任她为所欲为,实则进可攻退可守,宿柳站立在地面,手持仪器锋利的尾针,俯下身去朝他的心脏刺下。
手掌抵在鼓动的肌肉上,针尖刺破柔软的胸膛,恩佐笑着仰起头,主动将上半身送向前,方便宿柳操作。
随性打理的金色短卷发散落在额角,洒下的阴影让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修长脖颈如未完全出鞘的刀,筋与骨在薄薄的皮肤下起伏,喉结随着呼吸吞咽上下滑动,传递出某种微妙的危险讯息——
作者有话说:零点后新增了1584字,昨晚买过的宝宝们记得看一下新增剧情,love!
恩佐在25章初次登场,那位爱打钉子的亚亚时尚金发男孩,揍了加西亚一顿的、双生子里的哥。
此时的小柳还不知道他是黑鸢尾人人谈之色变、连著名老阴货胥黎川都不愿意正面撞上的神经病,还以为他是一个和自己爱好相同的阳光开朗大男孩捏~
第36章
恩佐乖巧无比, 咬着饱满晶莹的嘴唇,澄澈的蔚蓝色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宿柳,笑意盈盈地看她操作。
已经是第四次安装了, 宿柳格外得心应手,熟练地将仪器固定在心脏处,双手扯着电线,伸长双臂环绕过恩佐, 在他的脊柱后侧连接。
橙色的清洁工制服颜色鲜亮,在恩佐小麦色的肌肤上晕下鲜艳色泽,衬得他皮肤泛红, 像是某种以情绪为食的魅惑恶魔。
“小柳是来自E08区吗?”等待的过程中, 恩佐问道。
宿柳忙于连接电线,随口回答:“对呀, 你怎么知道?”
他说:“猜的。我之前在E07区生活过一段时间, 那周围的污染区太有趣了,要不是家里人催着我回家, 我下一个目的地就是E08区, 说不定我们就能早一点认识了呢。”
前面的步骤都无比顺利, 只差把线路连接完整就能收工, 宿柳还以为这次能像加西亚那次一样, 迅速完成。
然而意外总会到来。安装的流程卡在了最后一个步骤, 电线的长度比较有限, 没有弹性且不可拉伸, 而恩佐的胸围……恩佐的胸围有些过分可观。
“你呼气、呼气!”无论怎么扯都没办法把一红一蓝两根电线连接在一起, 宿柳急得直冒汗,“线太短了,接不上啊。”
恩佐顺从地呼气, 胸廓随着呼气微微收缩,确实小了一点,但用处不大,依旧很大。
不过无所谓,宿柳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她尝试着用力去勒,紧而细的电线在恩佐胸膛上勒出深深凹陷,蜜色肌肤充血,紫红色勒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大力也不能出奇迹,羸弱的电线被拽得边缘发白,紧绷着似乎下一秒就会断裂。宿柳不敢用力了,安装名单一共只有5个人,仪器也是一一对应的5台,如果弄断了电线,她势必无法交差。
“你你你——”
宿柳真急了,她松开手,绕着床边转了一周,审视着恩佐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没想出答案,遂再转,未果,又继续转。
由仪器主体牵连的电线松松垮垮挂在胸前,恩佐垂着头坐在床上没有动作,饶有兴致地看宿柳绕来绕去。
她边绕圈边小声嘟嘟囔囔,声音含混不清联邦话也不标准,恩佐并不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他只觉得有意思。
像一只踱步的愤怒小鸟,叽叽喳喳说着人听不懂的话,靠机械性的重复行为帮助自己思考,用不大的脑容量揣度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
“我我我,我怎么啦?”估摸着她还要再转一会儿,恩佐放松地躺在床上,无辜地摊手,“这也不是我的错呀,仪器是均码的吗,要不然换一个大码的来?
很好的建议,如果不是废话就更好了。
听恩佐一本正经地开口,宿柳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急刹车停在他面前,满心期待着等他提出解决方案。
谁知他只发表了一番没有任何用处的言论。她不满地对他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态度指指点点,“当然没有呀,你以为是在买衣服啊。”
她居高临下地站着,俯下身去看恩佐。英俊的金发青年身体舒展、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脆弱的喉咙完全暴露出来,盛满迷人笑意的蓝眼睛专注地仰望着宿柳。
恩佐健美的身材在这一视角下一览无余,也是直到这时,宿柳才发现他不止有眉钉、耳骨钉和唇钉,就连肚脐处也镶嵌着漂亮的脐钉。
泾渭分明的腹肌随着呼吸节律起伏,晃动的璀璨钻石在灯光下闪耀,一不小心就晃到了宿柳的眼睛。
被恩佐的脐钉碰瓷,人之常情地,宿柳目光瞟向那颗亮闪闪的小钉子。
“这个也是钉子吗?”她好奇地问。
上次见面时,她就对恩佐满耳朵的五彩斑斓耳钉充满好奇,还疑惑他怎么眉毛和下唇也有钉子,揪着他问了好多关于穿孔的问题。
知道了有唇钉喝水也不会漏水,还看恩佐表演了现场拆卸眉钉,宿柳对他肃然起敬。
尤其是,恩佐身为SSS级异能者,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这意味着他的钉子只是一次性的,要频繁打孔。一想到他每天出门前,都要对着镜子一个一个耐心地重新穿孔、戴钉子,她就对他充满崇敬。
这是怎样可怕的审美追求啊,此子恐怖如斯!
“对呀,小柳要摸摸看吗?”
恩佐半支起身子,腹部的沟壑因而更加显眼。他抬手拨动着那枚脐钉,小巧的钻石在他随手摆弄下旋转起来,折射出的彩色光线几乎要把宿柳晃瞎了眼。
“可以吗?”嘴上虽然这样说,她的手已经诚实地伸了出去,“哇,好神奇!”
为了方便触摸,她不可避免地俯下身子,一只膝盖半跪在床边,整个人几乎趴伏在恩佐身上。
这绝对是一个突破了正常社交界限的距离,宿柳的呼吸扑洒在恩佐腰腹间,他的呼吸也同样扫在她低头时露出的脖颈。两抹来源不同、频率各异的呼吸互相缠绕,让两人渐渐染上了彼此的温度和气味。
“太神奇了,好酷啊!”
然而宿柳脑子里根本没有那根筋,也没意识到当下的姿势有多么暧昧。她满心满眼都是这颗会旋转的漂亮小钻石,好奇地拨弄着看它在光影下变幻出不同色彩,嘴里发出惊讶的感叹。
恩佐也没有那种意识,但他对气味很敏感。
好闻的馨香袭来,浅淡的橘子香气笼罩在他身旁,温和而不容拒绝地入侵着他的领地。
源自于她的味道慢慢与独属于他的味道交织,发生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碰撞出令他血液沸腾的特殊气味。
鼻翼微微舒张,他不受控制地轻轻嗅闻着,对这抹熟悉又陌生的气味着了迷。
萦绕在身前的气味越来越浓郁,存在感变强的同时对他的影响也增大。与此同时,身体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某种变化,是血液沸腾、浑身的激素都被调动起来、兴奋地想要狠狠撕咬些什么的冲动。
在宿柳专心地研究着脐钉、玩得不亦乐乎之际,侵略性极强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沿着那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随着躬身微微隆起的优美脊骨,一直向下,直到那腰间骤然收拢的纤细弧度。
心脏处传来某种异样感,恩佐低头去看,才意识到仪器的尾针还扎在那里。
他抬手利落地拔掉尾针,针尖带出的血珠有几滴滴落在宿柳后颈和他手上。目之所及的殷红,让恩佐本就发烫的目光更加灼热,蔚蓝色大海一般的眼睛也在这滚烫的温度下被煮沸,转瞬间沸腾成血一般沉郁的红。
恩佐轻轻吮吸掉手背上残存的血珠,血腥的滋味让他亢奋起来,他咧开嘴,而后毫无预兆地俯下身去。
后颈处传来潮湿滚烫的舔舐感,覆着万千微小倒刺的舌刮蹭过柔软的肌肤,酥痒与刺痛几乎同时乍现。
“喂!你干嘛啊?”猛地抬头,捂住自己的后颈,宿柳从床上弹跳起来,满脸戒备地质问恩佐,“你为什么要咬我?”
她的反应太快了,恩佐只来得及卷走血珠,还没用力咬下,尖锐的犬齿仅微微蹭破了皮肤,划出浅浅的伤口。
望着她充满控诉的眼神,恩佐笑了下,红润的舌扫过犬齿上残留的血迹,咂了咂嘴轻轻品尝,红色眼睛眯了眯,流露出几分饱餐餍足的意味。
他笑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从床上缓缓站起身来。
本就高大的人站在高处,那种体型差异带来的侵略感更加明显,恩佐的目光太炽热了,对危险的预知让宿柳绷紧浑身肌肉,脚步稳扎在地面下意识摆出作战姿态。
“干嘛呀你?你没事吧?”
恩佐的状态实在是有些奇怪,连眼睛都红了,像是打了过量的兴奋剂一样,令宿柳回想起平述的异常。
她望着地上被恩佐甩在一边的仪器,神色狐疑。
该不会这个情绪检测仪还有什么副作用吧?
霍兰德也没说啊,他不会是在坑她吧?还在计较老鼠头的事情吗!
思绪兜兜转转,最后转到了霍兰德真是一个虚伪的小人。宿柳悲愤交加,双手握拳望着朝自己走来的恩佐,仿佛忠臣苦劝被奸人挑拨离间的昏君。
“恩佐,你醒醒啊,我不想打你,我们一起去打霍兰德吧!”宿柳企图用言语唤醒情绪上头的恩佐。
然而恩佐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转了转眼珠,确定了她的方位后,就精准地步步逼近。他的世界一片嗡鸣,眼前也一片模糊,只有这个嘴唇不停开开合合的年轻女孩的身形格外清晰。
本就崩坏的神经断了线,此刻的恩佐已忘记自己身为人的一切,完完全全化身为捕杀猎物的狼,淬血的红眸死死锁定宿柳。
“恩佐,醒醒啊!我们不可以自相残杀!”
卧室的门没有关上,但8号房的房门紧锁,没有万能门卡的情况下,想要开门就只有房间主人的虹膜识别。但恩佐显然不可能主动给她开门,他连眼睛都变了颜色,说不定自己都打不开房门。
宿柳并不想和恩佐打架,然而当下的情况,一场恶战必不可免。
如利刃一般锁定宿柳咽喉的目光透着原始的野性,她在荒野中生存过,太熟悉这种眼神——那是猛兽锁定猎物时志在必得的凶光。
孤身面对掠食者,最忌讳的就是示弱。一旦流露出半点怯意,它便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利齿直取要害,将猎物撕成碎片。
宿柳没有放弃唤醒恩佐,她尝试着迎上去,试探着伸出手来搭上恩佐的肩膀,“恩佐!我是宿柳呀,恩佐!”
手指还未落下,一倒银光朝着她的咽喉袭来。
多年来练就的条件反射让宿柳几乎不用思考,一个侧闪躲开,迅速与他拉开距离。
“喂,你不会真的想杀我吧!”她抄起床上的被子,猛地朝他兜头盖去,趁他突破“防线”的功夫,冲出卧室跑向客厅。
跟着恩佐参观客厅的时候,虽然他没有介绍,但她眼尖地扫到展览柜左下角有一根色调鲜艳、涂漆大胆的棒球棍。
她可不像恩佐那样有堪比医疗奇迹的自愈能力。他的两手已经化为钢铁一般的利爪,而她手无寸铁,就算她再怎么能打,也绝对没办法用肉身去扛下他的攻击。
她要找一个趁手的武器,最好是能打晕恩佐但又不对他造成太过严重伤害的武器,棒球棍刚好正合适。
只握住这根棒球棍,宿柳就觉得这简直是她天造地设的武器,几乎完美适配她的手围,对于常人而言可能过重的重量在她手上反而恰到好处,挥舞起来也虎虎生风。
她刚握上棒球棍,恩佐的攻击就迎面袭来。
宿柳拎了拎手中的棒球棍,小孩装大人般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表情认真道:“既然你要打的话,那我就奉陪到底。”
想了想还是觉得这番话太过不留情面,怕恩佐清醒之后不开心,为数不多的情商上线,她补充道:“我会注意,尽量不伤到你的。”
额侧的神经剧烈跳动,天生的神经质被错乱的情绪无限放大,恩佐的皮肤泛红,唇角肌肉不正常地抽搐。
他没有任何控制情绪的意图,甚至格外享受此刻的爆发,沉浸在血液沸腾的快感之中,浑身的神经元都亢奋起来,每一块肌肉都叫嚣着要他撕碎眼前的一切。
恩佐是个精神不稳定的疯子,这一点,黑鸢尾监狱的所有人都知晓。
甚至,从出生起,那闪烁着家族荣耀的、象征着血脉纯粹的、与生俱来的灿烂金发就决定了他的暴躁、易怒、不稳定。
联邦贵族圈皆知,同信奉的邪神狂蹈之狼一般,古老而辉煌的波吉亚家族至今仍恪行着封建陋习——为维系血脉纯净与权力垄断,他们严禁与外族通婚。
继承了狂蹈之狼的力量与习性,波吉亚家族新生儿皆为双生,嫡系中,拥有家族象征的金发血脉者继任家主,同胞则永为家臣。
正因世代近亲通婚,波吉亚家族的金发继承者往往遗传了源自狂蹈之狼的、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神经质——他们生来敏感易怒,情绪如暴风般难以捉摸。
就像恩佐和佐伯一样,金发的哥哥身为尊贵的继承者,却要永远遭受狂蹈之狼不稳定基因带来的折磨。银发的弟弟虽为家臣,是哥哥天生的仆从和护卫,却拥有宁静健康的精神。
从小到大,无论是在家中仆从的窃窃私语、还是在同龄玩伴与其家长的对谈中,恩佐都被人称作神经病,而他也从来没辜负这份名声。
上一秒他还能笑嘻嘻地和人玩乐,没有一点脾气地任对方嬉笑打闹,下一秒,他就会原形毕露,化出锋利的爪牙,残忍地将其撕成血淋淋的碎片。
他的神经质没有任何规律,间歇性发作,永远毫无预兆地说变脸就变脸。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不定时炸弹,只要了解恩佐本性的人,没有人会愿意忍受这样的风险同他交往。
后来离开家族行走在外,他倒是用阳光的性格和貌美的脸骗来了一些“朋友”,可他们多半活不过三天,不知何时就触碰了他不知哪一个敏感点,惹得他突然翻脸。
双生子之间有着奇妙的羁绊,恩佐的突然翻脸跨越空间的距离,传递给了隔壁10号房中的佐伯。
佐伯能清晰地感知到源自恩佐的暴虐情绪,他知道原因为何——从昨晚起,哥哥就在喋喋不休地和他谈论着那个新来的清洁工,谈论她与众不同的气质,谈论她独树一帜的鲜活,谈论她不畏强权、敢于揍胥黎川的勇敢。
在疗养院中,恩佐最讨厌的人就是胥黎川,他这个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从未对某样东西或者某个人保持过长久的关注,而胥黎川成功地用他讨人厌的本事做到了这一点。
也恰恰是由于宿柳让胥黎川吃瘪,哥哥才会注意到宿柳,对她产生想要接近的好奇和探索欲。
他没有阻拦。哪怕第一眼见到宿柳,野兽天生对危险的直觉就告诉他,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是哥哥的影子,只需要沉默地倾听、在恰当时机给出诚实的反馈,他只需要承受,跟在哥哥身后、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他知道,宿柳并不能对哥哥造成威胁。
哪怕现在表现得再友好,哥哥也很快就会翻脸,毫不留情地把她撕碎,一如以往的无数次那般。
无声消解着源自恩佐的那一份不平静,佐伯默默地闭上眼睛,等待哥哥发泄完情绪恢复正常。
“喂喂,恩佐,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两人一来一回已经打了好几个回合,恩佐的力气绝对是宿柳见过的人中最大的那一个。正面交锋下,他的攻击需要她全力以赴才能接住。
即便是在失控的情况下,恩佐的攻击也依旧技巧精湛,他没有只用蛮力,而是有思考有谋划地与她战斗。
利爪的每一次挥出都直逼宿柳的心口与咽喉,他还会虚晃一招,看似攻击某处,实则出其不意地偷袭她的另一处。
恩佐的利爪在近身战斗中堪称作弊核武,宿柳拿的着棒球棍因为长度而受限,哪怕有十八般武艺,也很难施展开来,只能笨拙地左闪右避。
更别说,作为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为了不伤到恩佐,她还得避开他的要害。即便抓到机会攻击,也只能无奈地转移方向,把下意识瞄准五脏六腑的落棍点硬生生扭转到无伤大雅的躯干。
宿柳不敢动真格,只一味地格挡,瞬间抓住机会使劲朝他的后颈招呼,想要把他打昏。仿佛喂招吃招,两人就这样打了半天,打到客厅都被砸得稀巴烂,也没分出一个胜负。
“这可是你自己拆家的啊,跟我可没关系,我是被迫的!”
心疼地望着散落一地的藏品,宿柳大声喊出免责声明。
她边打边退,即便已经靠着灵活的走位朝恩佐的后颈挥了好几闷棍,把他的脖子都打歪了,也没见他的行动有半分阻滞。
她手下留情,恩佐却真想要她的命。
惊险地躲过好几次朝着心口袭来的攻击,颈侧和腰侧的衣服都被锋利的钢爪挠烂,宿柳也渐渐被打出火气。
“这可是我最后一件制服!”她被他的蛮力冲击撞飞出去,压低身体单手支地滑行了好远才停下,“都打这么长时间了,你清醒一点啊!”
她低头检查着自己烂成一缕的衣服下摆,愤怒涌上心头,忽然就没有耐心陪他玩这个小打小闹的游戏。
“这可是你先动手的,我是被迫的!”
沉重的金属棒球棍在半空中抡圆了甩出去,宿柳把控好距离,两腿在墙壁上猛地一蹬,借力跃至半空、雌鹰一般向着恩佐的位置俯冲。
坚硬的棒球棍头被钢爪阻拦在半空,金属与金属摩擦出四射的火星,发出刺耳的镪擦声。
这一棍,宿柳用足了力气,即便恩佐暂时抵挡住攻击,也在她锐不可当的攻势下步步败退,稳扎在地上的双腿不住向后滑行。
趁着恩佐角力抵抗的功夫,宿柳收紧核心,双手抓住棒球棍借力后空翻,卷腹向上的瞬间,双腿夹住他的脖子,腰侧用力一拧,带着他翻转摔倒在地。
倒地后她迅速起身,在恩佐爬起来前,反剪着他的双手把他再次按倒,随后一个跨步坐在他身上,双腿狠狠地碾着他还要挣扎的双手,攥紧双拳就朝着他身上打去。
暴雨流星一般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下来,宿柳边打边骂。
“等你醒了必须要赔我一套——不,十套衣服!否则我跟你没完!”
“哪有你这样的人啊,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我,太过分了!”
“喂!恩佐,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啊!”
她越说越委屈,手中力气越来越大的同时,鼻头也酸酸的。
怎么这样啊,昨天被胥黎川打,昨晚睡觉梦里也被越白欺负,好不容易认识了一个合得来的好朋友,今天又要被打!
这个疗养院是不是精神病院啊,怎么每一个人都这么情绪不稳定!
穿越三年来,哪怕顶着联邦几乎能把人晒死的太阳在垃圾场捡垃圾吃、被污染区面目狰狞的怪物群殴分食,宿柳也从来没有产生过类似孤独、愤满的情绪。
她永远都乐观积极地寻求生存,从不抱怨外在的环境,只一个人发奋努力。
疗养院的物质环境远比E08区好得多,可直到此时,她才忽然涌起一抹哀伤的思乡之情。
不是思念E08区,而是思念那个如水一般温和的蓝星。
她想念奶奶了,想念自己舒适的小家,想念带着她一起玩耍、从不嫌弃她什么都不懂、耐心教她回答她疑问的上司姐姐。
湿答答的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坠落,宿柳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
“真讨厌,你们都很讨厌!”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我一点也不喜欢联邦。”
“我想奶奶了,你们都是坏人,只有奶奶才会对我好。”
仿佛开了闸的洪水,被压抑许久、连自身都未曾意识到的情绪找到倾泻口,宿柳越说越激动,大滴的泪珠哗啦啦砸落,在恩佐身前下起温热的、咸湿的雨。
由本能控制着不停挣扎的双臂不知何时渐渐安分下来,眼球上狰狞的红色褪去,静谧的、澄澈的蔚蓝回归。
安静地任由宿柳发泄情绪,等她渐渐呜咽地连话也说不出口时,那双安分的臂膀才缓缓从她早就松懈开来的钳制中抽出。
混杂着泪水与鲜血的臂膀张开,那个似乎永远慢了半拍、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委屈的想家女孩,被拥进了一个宽阔、温暖、柔软的怀抱中——
作者有话说:小柳:想家、想奶奶,你们都坏
恩佐:我奶大,怀里一抱就是家
小柳只是比较迟钝,并非没有感情,和黑鸢尾监狱众人相处的过程中,不仅她在改变这群怪物,他们也在慢慢影响着她成长。
以及,小柳宝宝还小,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有没有善良又慷慨的读者大人愿意多多灌溉几瓶营养液,助力小柳宝宝好好长大捏?kisssssssss!
第37章
这是一个笨拙的、生硬的怀抱。
像两只笨拙的小兽, 在外面的世界四处碰壁后互相舔舐伤口,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温存,却下意识地靠近彼此。
恩佐其实不懂什么叫悲伤, 也不理解人为什么会流泪。
眼泪对他而言是最无用的,他从来都不会有这些复杂的情绪,开心时就笑、不爽时就动手,他讨厌的都会摧毁, 他喜欢的都会得到。
怀中的女孩哭得太大声了,在她伤心的呜咽中,他似乎也被某种未知的情绪攥住。心脏随着她的颤抖而舒张、收缩, 心跳也跟着她的抽泣而放慢频率、平缓律动。
总是头痛欲裂、总是嘈杂喧闹的精神世界迎来片刻安宁, 放空一片的大脑中,恩佐头一次思考起与自己无关的问题。
她为什么在哭?是谁让她哭泣?
泪珠划过脖颈, 在锁骨窝积蓄出一片小水洼, 溢出的眼泪继续流淌,顺着肌肉的纹理缓缓向下, 一直流淌一直流淌, 在赤裸的肌肤上留下属于宿柳的痕迹, 直至干涸。
体表处传来窸窸窣窣的痒。像是偶然飞来的小鸟, 衔着不知名花种, 只在他这里短暂停歇, 羽毛轻柔地挠过掌心, 浅尝辄止, 却意外在心底生根发芽、开出缤纷轻盈的小花。
鬼使神差地, 环绕在她背后的手抬起,抚过她毛茸茸的头发,轻轻拍打着安抚她。
温和的、包容的、充满怜爱的, 感受到身下炽热的胸膛和后脑勺处轻柔的抚摸,宿柳崩溃的情绪慢慢缓和。
“你、你醒啦?”她昂起头来,眼眶通红,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欸,我怎么哭啦?”
意识到自己像个撒泼的小孩一样在恩佐怀里哭了好久,宿柳的脸颊腾地烧灼了起来,她按住他的肩膀,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急于抽出手来擦去满脸泪痕,她还没完全站起身,就又跌倒在恩佐怀中。她满脸通红,自从有意识起,还是第一次陷入这么窘迫的境地。
她尴尬,恩佐却并不觉得。
湿漉漉的大眼睛闪烁着未褪的泪光,小巧俏皮的鼻尖也微微泛红,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宿柳红彤彤的脸,越看越觉得喜欢。
几乎本能地,某种欲望涌上心头。
是食欲吗?他迫切地想要将眼前的秀色可餐拆吃入腹,想要一寸一寸地品尝她柔软的肌肤,想要扑上去狠狠嗅闻、舔舐、吸吮、啃咬。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泣,也从未品尝过眼泪的味道。
被欲望驱使着,恩佐双手掐上宿柳的脸颊,肌肤相触的一刹那,本有些粗暴的动作忽然和缓,改掐为捧,他仰起头,近乎小心翼翼地轻轻触碰了一下。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眼泪真是咸的。
完全新奇的感受让恩佐浑身发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宿柳的眼睛,完全凭借下意识,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他干嘛突然亲我?
从沉浸式悲伤中惊醒,宿柳瞪大眼睛,目之所及之处尽是恩佐放大无数倍的深邃眉眼和高挺鼻梁。盯着他亮闪闪的眉钉,她陷入疑惑之中。
潮热的吻渐渐下移,因惊讶而加快扇动频率的睫毛忽闪忽闪,在恩佐轻柔的啄吻中,宿柳一时忘记了方才那几乎逆流成河的悲伤,也忘记了要把他推开。
柔软的唇相碰,棱角分明的唇钉摩挲过唇角,带来硬而凉的冷意,同灼热的呼吸碰撞在一起,纠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津液交融声。
掌心扣在宿柳脑后,恩佐自下而上地拥吻她。因亢奋而弹出的犬齿随着吻的深入刮蹭着她柔软的口腔,并不疼,反而带来泛着爽痛的快感。无师自通地,带着倒刺的舌侵占她的每一寸领土,充满侵略性地卷走她的舌,如蛇一般绞缠着她。
覆在后腰的手掌滚烫,宿柳被他吻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地回应了一下,又引得他更加热情地追逐上来。
身下的躯体炽热得可怕,恩佐的手已经开始肆意游走,感受到他逐渐绷紧的肌肉和某处不容忽视的变化,宿柳恍然惊醒。
不!不对!
她是来工作的,现在这是在干嘛?!
对工作的热爱让宿柳悬崖勒马,她狠狠谴责自己的不称职,一边心虚地忏悔,一边忍痛割爱地从恩佐身上爬起来。
还好房间里没有监控,不然她没好好工作,还险些擦枪走火的事情就要暴露了!
然而她想走,恩佐却不允许。
双臂紧紧环住她,他几乎没怎么用力,就轻而易举地把她抱了起来。失重感袭来,为了稳住身体,宿柳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下滑的双腿也下意识扣在他腰间。
“不许跑。”恩佐终于说了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盛满情欲的蔚蓝色眼睛汹涌澎湃,名为欲望的海啸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专注地盯着她的唇,俯下身去就要继续。
眼疾手快地用手堵住他的吻,宿柳痛斥:“你究竟在搞什么啊!我们不可以这样!”
来自里世界胥黎川的教导涌上心头,一想到汽车旅馆中被胥黎川搂着一次又一次重复这些观念的记忆,她就愈发心虚,大声喊出的话语也渐渐熄火,“我们只是朋友,不可以这么亲密,这是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能一起做的事情。”
掌心传来濡湿的痒意,恩佐居然在舔她的手!
猛地抽走自己的手,宿柳被他的大胆举动惊到了。
“都跟你说了不可以!”她攥紧拳头狠狠地锤他脑袋,另一只手在他腰间用力一拧,在他吃痛下意识松手的间隙迅速脱身跳下来。
双脚落地的瞬间,她的气焰又嚣张起来,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对着恩佐轻哼,“现在你再想动我一下就完蛋了,我会狠狠揍你的。”
她那一下真的很使劲,像是在拆迁捶打承重墙一样,堪称钢铁巨力。恩佐揉着自己的头,“哎呦”了一声,就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似乎快要晕倒的样子。
看他这副反应,宿柳起初还得意地警告他不准再对她动手动脚,可他长久地蹲在地上一声不吭,她才渐渐意识到不对。
“喂,你没事吧?”她用脚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腿,想看他是不是装的。
谁知,脚尖刚碰到恩佐,他就如单薄的纸片一样,一推就倒。
“喂,恩佐,你没事吧!”宿柳这才慌了,她急忙蹲下来,掰起他的头想看看情况。
她的手刚碰到他的头,就被他大手一扯拉倒在地,他顺势翻身而上,将她压在身下。
“抓到你咯。”恩佐俯下头来看她,英俊的脸上挂着桀骜肆意的笑,哪里还有半分虚弱和痛苦,就连她前面打出来的挫伤棍伤都不见分毫。
他抓住她的双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撑在她颈侧的地板上,还是一上一下,这次两人的处境却完全相反。
以这样一个完全被动的姿势被恩佐压在身下,宿柳的叛逆劲儿也起来了,黑漆漆的大眼睛中燃烧起不驯的战意,抬起膝盖就朝着他的要害狠狠袭击。
恩佐痛呼了一声,撑在她颈侧的手瞬间泄力,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宿柳身上。
柔韧的胸肌刚好摔在宿柳脸上,她本来还正准备放狠话,话还未说出口,就猛然被两团弹性十足的饱满袭脸。
事实证明,恩佐不仅臭美,还很注重细节。淡淡的香气扑鼻,是浅淡而清爽的沐浴露味道,混杂着几乎难以察觉的肉.体清香。
说是难以察觉,喂到嘴里的时候也无法拒绝。
这可万万使不得!
双手还被他摁住,宿柳十动然拒地想要把他推开,撅起嘴来蠕动着嘴唇使劲,试图以一嘴之力撬动如山一般压倒在自己身上的恩佐。
她的本意是不想冒犯长辈,可越努力越心酸,对长辈的冒犯也越来越过分,湿润的唇甚至在其上留下暧昧的红痕。
一向知礼懂礼、尊老爱幼的宿柳哪里忍受得了这般屈辱,她愤怒地瞪视着恩佐——的长辈,哪怕他本人看不见,也要用眼神表达自己是被迫的清白。
恩佐的头埋在她颈侧,吃痛地缓缓抽气,喘息着平复疼痛时,还不忘出声逗弄她。
“你不让我亲你,怎么还一直非礼我?”声带的震颤在肩颈处泛起酥麻,炽热的呼吸扑洒在耳旁,“哇,原来小柳你喜欢主动出击呀。”
他带着坏心地在她耳垂吹气,激起她下意识的颤栗,“那你早说呀,我就喜欢粗暴一点的,就像你刚刚那样。”
被他厚颜无耻的语气气到,宿柳奋力抬起双腿,恶狠狠地又给了他几下。
他又兴奋起来,附在她耳边,贴着她脖颈摩挲着亲吻,笑着说:“我又……了,这是在奖励我吗?”
看宿柳的表情越来越差劲,怕真把她气到动了真格,恩佐这才收敛了几分不正经。
松开她的手,重新支撑起身体,轻轻拥抱着她,他求饶地轻声乞讨,“真的很痛哦小柳,让我抱会儿你吧,我保证乖乖的不再乱动,等我好了再惩罚我好吗?”
他的声音真的很可怜,想到两人先前的愉快相处,宿柳还是心软了。
她的头终于从长辈热情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如释重负地在恩佐肩上呼吸着新鲜空气,别扭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哼哼了一声“好”。
混乱的房间重新恢复寂静,恩佐也果然如他承诺的那样,只是静静地拥抱着,并没有再做什么额外的事情。
良久,紧紧相贴的胸前,隐隐传来讲话时胸腔内部协调运动的嗡鸣,闷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小柳为什么说那是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能一起做的事情,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话虽这样说,可其实恩佐本人都不明白“喜欢”究竟是何意义。
这个问题难倒了宿柳。
她对于两性之间的一切知识都是来源于胥黎川,他当时说互相喜欢,她确实是喜欢胥黎川的、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喜欢,所以他们一起做.爱是可以的。
可是恩佐呢?她喜欢恩佐吗?
她当然是喜欢恩佐的。他是她穿越以来、甚至是有生以来碰到的最有趣的人,他们年龄相仿、爱好相同,他又是那种天生阳光健谈的、她最有好感的那一类人。就连他的外型都完美符合她的喜好,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那为什么不能和他做.爱呢?
回想起胥黎川的话,宿柳渐渐开始怀疑自己。
对啊,为什么不能和恩佐做.爱呢?
分明她喜欢恩佐,他肯定也是喜欢她的,否则他们不会相谈甚欢,不会成为好朋友。她对恩佐的喜欢和对胥黎川的一样,由于讨人厌的胥黎川本体的影响,甚至她对恩佐的这份喜欢更甚于对胥黎川的。
那既然她能和胥黎川做.爱,是不是也说明她其实能和恩佐做.爱呢?
不知何时抬起头、始终紧盯着宿柳的恩佐对她脸上的思索、犹豫看得一清二楚,他无辜茫然地眨了眨了眼睛,再次问道:“为什么和我不可以呢?”
恩佐向来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罐会死缠烂打的人,也从没有什么羞耻意识。察觉到宿柳态度的松动,他乘胜追击,势必要从她口中得到真相和许可。
“是谁规定的不可以?万一他说的不对呢?”
“小柳不如告诉我,我们一起分析,总比你一个人钻牛角尖好。”
他循循善诱,在此刻展现出与大大咧咧形象完全不符的耐心与心计,引导着让她说出更多。
他实在是太懂得利用人心,宿柳在完全懵懂且信赖的情况下,刨除和胥黎川约定好的要保密的事情、把里世界的那段没上完的生理学课程全盘托出。
老不死的贱货,仗着年纪大懂得多就随便哄骗小女孩,真没想到你私底下这么不要脸。
刻意睁大、保持着无辜神情的眼睛眯了眯,没忍住低声暗骂了几句,恩佐把话题的矛头抛向胥黎川。
“可是,他难道没有告诉你,只有恋人才能做这种事情吗?你们是恋人吗?”
“什么是恋人?”模仿着恩佐的发音,生涩地说出“恋人”这一词汇,宿柳问。
“恋人啊……”天然令人信服的湛蓝色眸子转了又转,光看外表完全想不到,恩佐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在心里揣踱着怎么骗人。
某种程度上,恩佐和胥黎川的心思一样,都不想让宿柳被别的坏男人骗,但却要把自己从中刨除出去。
苦苦思索了半天,他压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夹带私货道:“恋人就是像我们一样,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有很多的共同话题,想要一直在一起。”
“那我和胥黎川也是恋人呀?”宿柳举一反三,“他喜欢我、我也不讨厌他,我和他也有很多共同话题啊。”
“你看,你自己都避开了最后一个要求。”恩佐没慌,气定神闲地指出她的漏洞,“你想和胥黎川一直在一起吗?他那么讨人厌的家伙,都不正眼看人的,跟他相处得多累啊。”
恩佐说的倒没错。
仔细想了想,宿柳发现,哪怕真的是里世界的26岁版胥黎川,她也不太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胥黎川虽然体贴细心,永远不急不缓,包容她的一切行为,有条不紊地照顾她的生活,可是那样的相处方式太奇怪了。无论多么偶然的一个瞬间,她忽然回头,都会和他那双沉郁的碧绿色眼眸对视。
他似乎永远都在注视着她,深邃的眼睛里压抑着某些她看不懂的情绪,有点过于浓郁、深沉,会令她喘不过气来,让她下意识想要逃离。
被恩佐说服,宿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所以我们是恋人,你想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对呀。”恩佐毫不犹豫地点头,脸上是阴谋得逞的坏笑。他凑近宿柳的脸,吧唧一口亲上去,“小柳宝贝太聪明了,被你发现了我的小心思。”
“我们就是恋人呀,所以以后不能和胥黎川做.爱,只能和我,我也只会和你,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好吗?”
看宿柳还在犹豫,他抓着她的手轻轻啄吻,给她画下有关“恋人”身份的大饼。
“和我做恋人,我可以带你去我的里世界,我的里世界和胥黎川那个贱货的可不一样,里面好多活人,有各种各样好玩的地方和东西,你肯定喜欢。”
“不止我的里世界,佐伯的你也能去。哦呀,我忘了跟你介绍,佐伯是我弟弟,他的就是我的,如果你是我的恋人,他的里世界也会为你开放的。”
他说着,还阎王点卯般细数起黑鸢尾的人员,从住在1号房的霍兰德开始,一一列举出每个房间的人的名字。
“我可是这里最强大的那一个,你讨厌谁,我就能去帮你收拾谁,这是只对小柳宝贝开放的福利哦~”
“胥黎川昨天打了你是吧,你放心,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我一会儿就去帮你报仇,就算弄不死他,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恩佐像一个幼稚园的小霸王,也像一个急功近利的推销商,面面俱到、不遗余力地向宿柳安利着成为他恋人的好处,生怕介绍得不够无法打动她的心。
宿柳真的被打动了。
疗养院里的恩怨瓜葛对她吸引不大,她最感兴趣的还是恩佐口中的里世界。
在胥黎川里世界的那几天实在是太快乐太刺激了,在一无所知的环境中冒险、从零开始探索世界,这是她从小到大都梦寐以求的生活。
仔细衡量了一下胥黎川和恩佐的条件,胥黎川只有一个里世界,恩佐却有他和他弟弟的两个,此为一胜。
包括黎叙在内,里世界虽然有很多个胥黎川,但外面这个本体真的很讨厌,很好地弥补了人数差距。而恩佐虽然只有一个人,却格外讨她喜欢,此为二胜。
同样享受刺激的冒险、喜欢收藏物品,胥黎川却爱好安静和读书,收藏的都是她不感兴趣的书籍古迹。她却是坐不住的性格,感兴趣的藏品不分种类,只要合眼缘就通通带走,这一点和恩佐不谋而合,此为三胜。
总而言之,无论是哪一方面,恩佐都完胜胥黎川!
虽然迟钝但并不傻,宿柳很快作出取舍。望着恩佐满含期待的眼睛,她点了点头,“好,那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恋人了!”
简简单单的恋爱宣言,被她一本正经地说出来,颇有种歃血为盟的庄严即视感。
“一言为定!”从地板上弹跳起来,恩佐兴奋地抱着她狂亲,像举玩偶一样把她高高举在半空中转圈,“那以后小柳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宝贝了,谁都别想抢走!”
他的语气怪怪的,宿柳只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摸不着头绪。
她将这份淡薄到几近于无的疑惑暂且按下,在恩佐庆祝完后,才开口提醒道:“情绪检测仪,你是拔掉了吗?”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宿柳回到卧室寻找,终于在乱糟糟的床脚找到仪器主体。苦恼地拾起仪器尾针凑在眼前,她望着上面干涸的血迹,思考怎么交差。
仪器一人一份,也不知道有没有备用的,要是这个作废不能用了,她该怎么和霍兰德解释呀?
她的心事全都写在脸上,恩佐懒散地仰躺在床边,一眼就看出她在担心什么。
“再试试看还能不能用,坏了的话我去找霍兰德要个新的。”他拍了拍左胸,饱满的肌肉抖动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蜜色波浪,“别不开心嘛宝贝,没人敢为难你的。”
有道理。
宿柳本来也不是杞人忧天的性格,无论仪器坏没坏,反正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担心都于事无补,不如先试着看能不能解决。
从医疗小推车上翻出消毒棉片,仔仔细细地给尾针上下消了毒——这点基本的常识她还是有的,宿柳把电源接好,举着尾针和电线,眼神示意恩佐过来。
个高腿长的青年老老实实地半蹲在她身前,赤裸着上半身张开手臂,任她举着尾针比划着寻找下针点。
“宝贝,轻一点哦,我怕疼。”嘴上这样说着,他的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害怕,全是逗弄她的嬉皮笑脸。
宿柳当然不傻,稳准狠地下针,头也不抬地冷漠道:“哦,那你忍着点哦。”
“宝贝你好无情,我们刚确定关系,你就对我这么坏吗?”
“仪器搞好了你要去我的里世界吗?温馨提醒,要做好一进去就被全世界追杀的心理准备哦~”
“还是说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庆祝确定关系后的第一次甜蜜约会呢?”
接电线的过程中,恩佐的嘴也没闲下来,虽然人稳稳地蹲着没动,话却一箩筐一箩筐地朝外倒。
宿柳根本无心听他在说些什么,她全神贯注地连接着电线,满心满眼都是对工作的热爱。好在,这次电线没出什么幺蛾子,足以容纳放松状态下恩佐的胸围,很快地接通好后,仪器也正常运转,嵌入体表融入血肉。
心中的重担落下,宿柳这才有精力应付恩佐。
发现了她的忽视,他正一脸不开心地望着她,蔚蓝色的眼睛里写满控诉。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带来的礼物,转身走向小推车,拿出属于恩佐的那一份麻辣鼠头。
“送给你!”她把手提袋递给恩佐,“你不是遗憾没去过E08区嘛,这是我从E08区外的污染区抓的变异老鼠,做成的麻辣鼠头,超级好吃,你要吗?”
瞬间忘记自己的不开心,恩佐抓起袋子,笑眯眯地用指尖描绘着上面的涂鸦,“这是小柳宝贝亲手画的吗?真好看,没想到宝贝还有做艺术家的天赋。”
恩佐情绪价值给得很足,惊叹连连地拆开层层包装,取出里面的真空包装的鼠头,越过一片狼藉的客厅,去厨房切好装盘。
他其实不能吃辣,但当着她的面,还是十分给面子地吃了好多口。
确实好吃。爽麻的辣椒刺激着味蕾,在舌尖爆发出火焰一般的辛辣,与肉质紧实的鼠头肉碰撞出新奇的鲜香。
十分特殊的体验,恩佐一边吃,一边看着宿柳收拾小推车,在她随口的闲谈中你一问我一答地聊天。
“你真没去过E08区吗?”她问。
“当然啦,我怎么会骗你呢?”他回答。
“你有纹身吗?身上有什么花纹之类的?”
“没有呀,你不是都能看到吗?还是宝贝你想……”
“那你有异能吗?异能是什么,使用的时候身体会发生变化吗?”
……前面几个问题都很流畅地得到了答案,问到这个问题时,恩佐却沉默了。
宿柳还以为自己抓到了恩佐的马脚,颇为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却看到——
金发蓝眼的青年满脸通红,眼眶也通红,泪汪汪、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斯哈斯哈”地伸出舌头在外散着辣意。
“小、小柳,这太、太辣啦啊啊啊!”
鼠头切开来其实并没有多少肉,短短一会儿,恩佐已经解决完了大半,连嘴唇都微微泛起红肿。他委屈地朝她冲过来,那么大一只人,挂在她身上撒娇,“太辣了宝贝,我,我真的要被辣死了!”
饱暖思淫意,他本来就不饿,为了让她开心硬生生吃了只鼠头,喉咙和胃烧起来的同时,人也暗自骚了起来。
他全身泛红,赤裸的身体也冒出薄汗,晶莹的汗珠顺着蜜色肌肉的沟壑游走,蒸腾的热意把宿柳也染上燥热。
紧紧贴着她,他黏黏腻腻地恳求道:
“宝贝,救救我,我要着火了。”——
作者有话说:恩佐:胃烧烧的,人更是骚骚的。
第38章
恩佐被辣得浑身上下通红, 像着火了一般。
但很可惜,宿柳不是消防员。
“我要去给下一个人装情绪检测仪了。”她对恩佐的撒娇无动于衷,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还没做完的工作。
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恩佐怎么可能舍得放她走。他俯下头来轻轻吻着她的脸颊,缠住她不让走,耍赖道:“别走呀宝贝,你害我变成这样的, 你得负责!”
他一边讲话一边蹭她,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蓄满眼泪的蓝眼睛澄澈一片, 我见犹怜。
没有人能干得出为了工作把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刚确定关系的恋人抛下这种事——除了宿柳。
“这怎么能怪我!”她不懂这是情侣间的小情趣, 真以为恩佐是在埋怨她,深感冤枉地反驳道, “你又没说你不能吃辣, 我都说了是麻辣鼠头的呀!”
“就怪你,我的舌头好辣, 要亲一下才能好!”恩佐根本不讲道理, 找到她嘴唇的位置, 摩挲着就要吻上去。
恩佐真笨啊, 接吻又不能解辣。
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恩佐, 宿柳很清醒, 她完全没被他带偏, 坚定自己的目标不动摇, 说什么都不亲。
但恩佐实在是太缠人了, 被她拒绝后,他就可怜巴巴地拽着宿柳,用哀怨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控诉, 说什么都不让她离开。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宝贝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他像一个复读机,拖长了音调碎碎念不停,在宿柳耳边反复念叨着他要死了他要死了。听多了,宿柳甚至真有点想帮他实现这句话。
被恩佐念叨烦了,宿柳转头,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好了吧!现在我要先去工作了,今天的清洁工作还没做呢,我不想晚上加班!”
她亲得毫无感情,像是盖章一样,浅尝辄止。这个过于清水的吻和恩佐想要的深吻、以及更深层次的交流完全不相符,但他懂得不能操之过急的道理,虽然不满,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地放过了她。
不过他还是没死心。
“我可以帮你做啊。”他想当然地回答。
不就是打扫卫生吗,他帮她做完,她不就不用加班了吗?
“做什么?打扫卫生吗?”宿柳并没当真,她推着小推车朝外走,示意恩佐开门。
乖乖地顺着她的意思开了门,恩佐跟在她身后朝10号房走,“对呀,我帮你分担一部分,你不就能早点完成了吗?”
9号房和10号房紧挨着,说话间,两人就到了10号房门前。
有礼貌地敲响房门,宿柳回头看向还站在自己身后没离开的恩佐,“你怎么不回去呀?”
“当然是陪你工作呀,小柳宝贝就这么想和我分开吗?”挂着灿烂笑容的嘴角耸拉下来,他看起来失落极了。
当然没有啊!她也很想和他一起去玩呀,但是这不是工作还没做完吗?
宿柳平生最不能接受自己被冤枉,恩佐短短几分钟之内居然冤枉了她两次,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正准备和他理论理论,门忽然开了。
和恩佐长得一模一样,只有头发颜色不同的银发青年单手支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后。他人也很高,宽肩窄腰的身型在并不算狭窄却也不宽阔的门口撒下逼仄的阴影,很有压迫感。
恩佐的弟弟,佐伯。宿柳在心里小声念叨着佐伯的名字,他们俩长得真的好像啊,但是给她的感觉却又完全不一样。
恩佐脸上无论何时都挂着灿烂的笑容,就连他故作委屈的时候都给人一种阳光的感觉,和他金灿灿的头发一样,活泼、热烈。
佐伯却不一样,他倒也是符合自己的发色,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冰冰的,浑身上下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气场,看起来十分不好接近。
“下午好佐伯,我是新来的清洁工宿柳……”宿柳例行进行自我介绍,说明自己的来意。
她的话还没说完,站在门口的青年就已经转身朝屋里走去,只留下一个打开着的、空荡荡的房门。
啊?我还没说我是来干什么的呢!
不知所措地望着佐伯的背影,宿柳挠了挠头,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别搭理他,他这人就这样,话不多,不是讨厌你的意思哦。”恩佐先她一步挤进来,帮她推着小推车,一边走一边介绍10号房。
“你别看佐伯人冷冰冰的,其实他可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了,你看这边,是不是好多玩偶?都是我送他的哦。”
“这个小熊是他10岁那年我送的,没想到他现在还留着。小柳宝贝喜欢玩偶吗?喜欢的话我也可以送你好多哦!”
他像是完全把这里当作自己的房间了,对客厅的每一个东西都了如指掌,轻车熟路地带着宿柳走到卧室。
进入卧室后,佐伯已经脱掉上衣站在床边。
这样近距离观察,宿柳才发现,佐伯似乎刚洗过澡,银色的短发柔顺地盖在额头两侧,发梢还在滴落着水珠。两侧的碎发在他英俊立体的五官上打下阴影,本就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更加冷漠严肃。
恩佐对佐伯这种生人勿近的状态早已习惯,他十分自然地从小推车上取出最后一个情绪检测仪,打开包装,蹲在床边的电源处捣鼓着接电。一套丝滑的操作,他做得十分顺畅,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宿柳的工作,这是佐伯的房间。
“好啦,赶快给他装上,我们去打扫卫生吧!”恩佐把仪器和电线递给宿柳,笑得很开心,像是十分满意自己能帮上她的忙。
“谢谢!”
恩佐实在是太贴心了。宿柳感激地道谢,接过仪器就准备安装,他却没松手。
“只是口头上的感谢吗宝贝?”恩佐不满地撅起嘴巴,意有所指地在自己嘴唇上点了点,“不奖励我一下吗?”
啊?啊!
佐伯还在这儿呢!
虽然才刚开窍没多久,但宿柳也知道,情侣之间亲密的行为是很私密的,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更何况,更何况现场的第三个人还是恩佐的亲弟弟佐伯啊!
她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偷偷看了一眼佐伯,却正和他冷冰冰的眼神撞上。他的眼神看起来太凶了,就像是对她很有意见一样。
同样是湛蓝色的眼眸,恩佐常常笑着,眼角弯弯的笑意融化了蓝色的忧郁,总是给人一种风和日丽的感觉。可佐伯的眼睛却像是寒冰,一点身为人的情绪都没有,就像是藏在冰川下的冰山,相比于纯净的蓝,用深邃的黑来形容才更为恰当。
宿柳被佐伯的眼神冻到了,她下意识移开目光,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心里却在悄悄揣度着,他是不是有点讨厌她?
恩佐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眼神官司,他还在喜滋滋地催促宿柳,“快去吧宝贝,不是说不能耽误时间吗,加油加油!”
这种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宿柳又说不出究竟哪里怪。她摇了摇头,把杂乱的的情绪甩出去,决定放过自己的大脑。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被恩佐代劳,她只需要把尾针扎进佐伯的心脏,再把电线连接上就能完成。很简单的步骤,但真的操作起来时,才发现有多不简单。
“你坐在床上,不然我不方便操作。”
和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佐伯一点也不体贴细心,宿柳已经举着尾针在他面前了,他还站在原地,高高的一大只杵在那里,宿柳想下手都不好找位置。
好在他虽然冰冷但人还算听话,在她提出意见之后,只是深深地忘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却也顺从地坐在了床边。
看他配合,宿柳悄悄松了口气,站在他身前寻找下针的位置。只是,手指甫一放上去,她就被手下的温度冰了一下。
好冰!
他是冰雕做的吗!怎么体温这么低!
强忍着冻手的温度,宿柳手指轻轻按压在佐伯的胸口,上下移动着寻找位置。这个工作她已经格外得心应手,很快找到了下针点,她举起尾针,动作利落地轻轻刺入进去。
尾针在佐伯的心脏处缓缓内移,宿柳稍微直起一点身子,举起两根电线,张开双臂准备将两根电线连接起来。
只是,和恩佐一样的问题又出现了。
佐伯的身材和恩佐类似,甚至,他比恩佐还要再健壮一些,过于可观的胸围让长度有限的电线很难顺利地连接起来。甚至,宿柳张开双手,“环抱”佐伯的动作都很艰难。
为了更好地连接电线,宿柳不可避免地向前一步,距离佐伯更加接近,两个人的身体几乎靠在一起,佐伯冰冷的呼吸甚至都洒在她的肩颈间。
同样的步骤,她分明已经进行过好几次,但这次,她莫名有些紧张。
难道是因为他看起来太凶太冷,太不好接近了吗?
连接电线的时候,宿柳在心中嘀咕。她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只是因为佐伯看起来有些吓人,就胆怯了吗?
这可不可以!
绝对不允许自己做一个胆小鬼,宿柳猛地抬起头,手中更加用力,不再因为那种微妙的避嫌的感觉而影响自己的工作。
因为她放开了去操作,没再顾忌什么,两人的距离更加近了,从第三视角来看,就像是正在紧紧拥抱着。
卧室的另一边,正乐呵呵地把玩着佐伯房间里的一个磁力装置的恩佐,突然意识到房间里已经安静了很久,转过头来想看看宿柳好了没有。
这一看他才发现,宿柳和佐伯怎么贴得这么近!——
作者有话说:恩佐:女人,你点的火,你自己来灭
围观小柳给佐伯装仪器的恩佐——沉睡的丈夫(?)
啊啊啊啊啊啊宝宝们你们太好了55555!我只是要营养液,怎么还给我投雷了!
实在是太破费啦,感谢你们!!!loveeeeeeeeeee!我会好好努力的好好更新的!
第39章
亮橙色的清洁工制服有些刺眼, 越过这抹鲜艳的颜色,佐伯白皙的胸膛也依稀可见。
透过宿柳的背影,恩佐与佐伯的视线相撞。
同样的两双湛蓝色眼眸, 连形状都很相像,一双冰冷,一双带着笑。
只是带着笑的这双,笑意怎么看都未至眼底。
笑容僵在脸上, 恩佐看着宿柳和佐伯仿佛是拥抱在一起的身影,忽然烦躁起来。他不太理解自己这份不爽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只知道他现在不开心, 非常不开心。
“宝贝。”话虽然是对着宿柳说, 但他的眼睛却紧盯着佐伯,“怎么还没连接好, 这么难吗?”
“对啊!”无论怎么使劲都接不上, 宿柳急得要命,手中的力气越来越大, 恨不得把佐伯勒死。
她虽然着急, 但还耐心地与电线做着斗争, 恩佐却半分钟也等不下去, 他走到宿柳背后, “要不我来帮你?”
恩佐根本没有给宿柳拒绝的机会, 话刚说出去, 手臂就已经从她腋下抄过去, 单手环抱住她, 他轻而易举地把她拎起来放在一旁。顺势接过她手中的电线,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头,“你休息会儿, 我来。”
他二人的亲昵显而易见,佐伯却没有任何疑问,似乎早已知晓缘由,又似乎毫不在乎。他全程无动于衷地看着恩佐在他身前把宿柳抱起来,哪怕因胸前的尾针因这一系列动作而拔出些许,也没有任何反应。
从出生起到现在,他早已习惯了听从哥哥的所有指令、配合哥哥的所有想法,哪怕恩佐整天招猫逗狗吊儿郎当,也永远跟在他身后做最忠诚的影子,绝不拒绝他的任何一个要求。
双生子之间的默契让他们无需多言,站在佐伯面前,恩佐随手把尾针朝内推了推,用眼神示意他呼气放松身体,同时手中猛然发力。
或许是亲兄弟之间才舍得完全不顾及对方使劲,也或许是面对恩佐的时候佐伯才能镇长放松,刚刚在宿柳手中怎么扯都不够长的电线,到了恩佐手中,迅速配合无比地连接在了一起。
瞬间完成了任务,恩佐回头得意地看着宿柳,挑眉问她:“怎么样宝贝,我是不是很厉害?”
他松开手拔掉电源,黏人小狗一般蹭蹭地站在了她身旁,揽着她的肩膀,朝佐伯介绍道:“介绍一下,小柳宝贝,我的女友。”
其实就算他不特意介绍,佐伯也应该是能知道的。
两人的心灵感应很奇妙,能够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彼此感应到对方,更何况,9号房和10号房仅仅是一墙之隔。
但莫名地,恩佐就是想在弟弟面前再说一遍,强调宿柳的身份,仿佛这样说了,他心中那种微妙的不适感就能消退些许。
果不其然,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的情绪好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真挚起来。
“如果以后胥黎川再敢欺负你的话,喊我喊佐伯都行,我们会第一时间出现,帮你狠狠地收拾他哦。”恩佐一边说,一边揉着宿柳的脑袋,歪下头去亲她的脸颊。
他像是有肌肤饥渴症,整个人身上的温度也很高,热乎乎的像个火炉一样靠在她身旁。毛茸茸的金色卷发轻轻扫过脖颈,讲话时呼出的潮热气息也扑撒在颈窝,宿柳被恩佐弄得脖子痒呼呼的。
她很怕痒,瞬间笑着弯腰,抗拒地把恩佐朝外推,“喂,不要朝我脖子吹气!”
她朝外躲,恩佐就紧紧搂住她朝她怀里挤,也不知道这么大只一个人,为什么总认不清自己的体型,总是有事没事就想向她怀里钻。
他就是知道她怕痒,故意捉弄她,搂在腰间的手也不老实,轻轻摩挲着挠她痒痒,惹得宿柳一边躲一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挣脱不掉只好大叫着求饶。
两人打打闹闹玩得不亦乐乎,有恩佐这么一个黏人的存在,宿柳也几乎忘了旁边还杵着一个佐伯,只全神贯注地躲着恩佐作乱的手,一边不服输地也伸手去挠他痒痒。
宿柳在恩佐的攻势下逐步后退,提防着他,一边躲一边伺机而动,准备寻找机会反攻。只是,后退的脚步刚刚迈出去,就被身后冰冷又坚硬的身体挡住了。
退后的动作猝不及防地被拦住,全部注意力放在身前恩佐身上的宿柳脚步一空,失去平衡地向后倒去。
微妙的失重感袭来,宿柳反应很快地拧着身子调整,却有些来不及。恩佐伸出手来捞她,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怀中拉,却还是慢了一步,让宿柳被身后佐伯的双手接住。
两手托住她的手肘,强壮而有力的双臂轻轻发力,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拖举起来。佐伯的体温很低,手肘处冰凉的触感透过清洁工制服,宿柳甚至能感受到他紧紧攥住自己手臂的手掌。
她被这有些冰凉的温度冻得轻怔,还未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恩佐拉走。
“怎么这么不小心?”语气虽然还是笑着的,恩佐脸上的表情却不太好。
卧室的灯光打在恩佐背后,他背光而立,英俊的面容影影绰绰的,在阴影的笼罩下看起来有些阴沉。他握住她手腕的手很用力,用力到宿柳怀疑他是不是打闹打急了胜负欲上头想伺机报复。
可恶的恩佐,她可没有他那么逆天的自愈能力,能不能轻一点啊!可恶!
被捏痛了,宿柳轻轻挣了挣,想要缓解一下手腕的压力,以免脆弱的手骨真的被他捏碎。但她刚一用力,恩佐的手反而攥得更紧了,另一只手也伸出来环在她腰前,像铁钳一样把她狠狠箍在自己怀中。
下巴放在她头顶上,他轻轻地俯下身来,亲吻着她的发顶问:“怎么了宝贝?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他的语气有些危险。
对呀!你抱得这么紧,勒得人都喘不过来气儿嘞!
腰间的手臂格外有力,宿柳甚至都能感受到恩佐手臂上因发力而有节奏脉动的青筋。
她本想诚实地回答,说他抱得她不舒服她当然要挣扎,但莫名地,对杀意敏锐的第六感提醒着她,最好不要这样回答。
肯定的话语在嘴巴里转了一圈,最终宿柳什么也没说,而是用脚狠狠地踩恩佐的脚背。
她没收着力度,恩佐又紧紧贴在她身后,她都能听到他因疼痛而吸气的声音,他却还是固执地没有放手。
“这是拒绝我的意思吗?”
带着笑意的、却莫名有些阴风阵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恩佐侧头把脑袋放在她颈间,柔软的唇贴紧她的脖子,锋利的犬齿析出,轻轻摩挲着她的脖子问。
他是在威胁她,宿柳想。
仅仅是因为她要挣脱他的怀抱吗?可是他抱得她一点也不舒服,她不喜欢这样。她不开心,所以不愿意,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罕见上线的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安抚恩佐,顺应他的意思、哄他开心,以免他真的咬下口。
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不应该为了恩佐的情绪和行为而违背自己的本心,她的感受远比他的更重要,即便他们是恋人,正因他们是恋人。
于是,她抿了抿唇,严肃了神情。
心中笃定了念头,她抬起头来,却正好和身前不远处的佐伯对上视线。
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一件简简单单的黑T恤,穿在他身上衬得他肤色更白、表情更冷。那双像冰爽一样的眼睛正盯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深邃的眼眸里空洞洞的,里面一点情绪也没有。
不像是和人对视,倒像是和某种空有人的外壳、却无人的灵魂的生物,宿柳想。
即便是猝不及防和佐伯对上视线,也没有影响宿柳接下来的行动。皱眉看着佐伯的眼睛,她的手臂毫无征兆地突然抬起,使出全部力量给了恩佐一个肘击。
坚硬的手肘狠狠撞击在恩佐脆弱的小腹,他下意识地松开了紧紧禁锢住她的怀抱。
抓住这一时机,宿柳成功脱身。
抽身而出站在不远处,宿柳看着连笑容都维持不住、脸色极其难看的恩佐,认真地说道:“是拒绝你的意思,我不喜欢这样的拥抱,这让我很不舒服。”
话音刚落,尖锐的杀意席卷,是对着她的。
没有丁点儿前摇,恩佐的攻击已然直冲宿柳面门而来,锋利的钢爪在她面前划过,如果不是她躲得快,此刻大概已经被划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分明上一秒两人还抱在一起情浓似蜜,可是此时,恩佐却没有一点儿征兆地说攻击就攻击,半点情面都不顾。
宿柳不理解地看着他的眼睛,企图从中找到他这样做的理由,可是,当她真正捕捉到他的视线时,才发现那里面一切的热情、阳光都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陌生的冰冷和空洞。
就像佐伯一样。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恩佐的下一记凌厉攻击就袭来。宿柳灵巧地就地翻滚躲过,闪身拉开距离,大声朝着恩佐问道:“喂,你为什么要这样?”
“只是因为我拒绝了你的拥抱,你就要杀我吗?”她在房间里找着掩体,同时也寻找着趁手的武器,一边放风筝一样遛着恩佐,一边不死心地想要得到一个理由。
“哪有你这样的人啊?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而且还只许做你开心的事情,你这完全是强盗!”
恩佐穷追不舍,并不回答她的话,只一味地攻击她,想要把她捉回来。
恩佐完全不能沟通,她对他失望透顶,不再与他废话,看似满屋子跑着躲避攻击,实则伺机而动,想要离开卧室门去更广阔的客厅。
好不容易,用假身位骗过了恩佐,趁着他利爪陷进卧室后墙壁的间隙,宿柳冲向门口。
只是,敞开着的、方方正正的门前,却站着高大、沉默的佐伯。
佐伯脸上依旧挂着冷冰冰的表情,站在那里不动。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宿柳还以为他只是躲避两人的战场巧合站在那里,毕竟先前的拉扯中,他始终默默无闻地在战场边缘旁观,没有任何想要加入的意思。
飞快地迈动双腿朝门边冲去,宿柳颇为感激地朝他投去一个目光,感谢他保持理智公正,不拉偏架,也不和自己疯子一样的哥哥同流合污。
感激的笑容刚刚扬起,下一秒就僵硬在脸上。
因为,在宿柳即将摸到门框的时候,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毫不留情地在她面前关上了那扇门。
门板挥动掀起的风吹拂到宿柳脸上,带着淡淡的沐浴液的香气,是和恩佐使用的同款,但在他们二人身上化合出的味道却不同。
冰冷、沉默、恶劣,符合宿柳对佐伯的所有初印象,也构成了从今日起直到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他难以扭转的唯一印象——
作者有话说:哼哼,让俺看看有没有人被前两章恩佐的热情大狗狗形象给骗了,忘记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第40章
好坏。
好坏!!!
宿柳不可置信地看着佐伯, 脸上全是对他的谴责。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分明他刚才一直都没有干涉他们之间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在她即将逃出去的时候,当着她的面把门关上!
通往自由的门被封锁, 站在门边的那个身影不再具备人形,在宿柳眼中已然化身为助纣为虐的恶魔。
恶狠狠地瞪了佐伯一眼,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他大概已经被宿柳充满控诉的眼神杀死无数次了。她没时间再跟他计较, 身后破风声传来,恩佐的攻击已至。
她只好转身,一脸悲愤地化愤怒为力量, 攥紧双拳迎了上去。
“你们太欺负人了啊!”
身体以惊人的角度侧身, 躲过身后的恩佐,又猛然后撤直起身来拉开距离, 宿柳终于不再一味闪避, 找到机会开始反击。
她彻底被恩佐和佐伯气到,一点情面都没留, 随手抄起什么就朝着恩佐身上砸去, 整间卧室很快被砸得稀烂。
从堵上门的那一刻起, 佐伯就不再旁观, 同样也加入了战局。
双生子二人的默契不只是简单说说而已, 恩佐和佐伯一攻一守, 不需要言语或者眼神, 不疾不徐地变换着位置, 轮番交替对宿柳发起攻击, 转瞬之间就完成了包围,将她逼至墙边的死角。
单脚攀登到墙上,宿柳借力凭空跃起, 想要卷腹翻越到恩佐身后,却在半空中被佐伯抓住了脚踝,使劲一甩甩到了床上。
这两兄弟虽然性格不同,但除了长相外,在某些方面又堪称一模一样。比如他们都一样的恶劣、一样的游刃有余,再比如他们似乎都对睡眠环境有着很高的要求,卧室里的床铺都是十分柔软的、大到夸张的一张大床垫。
床真的很大,大到能容纳他们三人。
把宿柳甩到了床上后,佐伯抓住她脚踝的手并没有松,而是自下而上地攀上去,迅速压制住她的手脚将她压在了床上。
后背陷进柔软的大床里,身前是佐伯如钢筋一般冷硬的身体,宿柳无处借力也无处发力,只能恨恨地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努力地抬头用坚硬的脑袋去撞他同样坚硬的胸膛。
“唔……你、你,你简直太坏了啊啊啊!”嘴巴也被他的胸膛压住,她艰难地喘气寻找出气口说话,不服输地用言语攻击着佐伯,想尽一切自己能想到的恶毒词汇去骂他。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靠恁爹靠恁达靠恁舅靠恁大爷!”
“鳖孙儿有本事公平对决啊啊啊啊啊啊!”
她气急败坏,无能狂怒,说得又急语速又快,声音被佐伯的胸口堵住,通过固体介质传出来后也嗡嗡的失了真。
不知道怎么用联邦通用语骂人,宿柳用的是家乡方言,嘟嘟囔囔的每一句话,恩佐和佐伯都听不懂,只能听到声波变频之后呜呜咽咽的声音。
“宝贝,不要挣扎了。”恩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看到宿柳被佐伯抓住后,他就停止了攻击,动作也慢了下来,脸上带着散漫却又兴奋的笑,缓步朝床这边走来。
根本听不进去恩佐的话了,宿柳知道自己大概败局已定,但还是不服气,几经挣扎未果后,决定用最朴素也最泄愤的方式报复佐伯——
她张开嘴,找准位置,雪白的八颗牙齿狠狠地咬在了佐伯的胸口。
从宿柳在说话的时候,佐伯就感受到胸口处一直传来湿濡濡的痒意。她的发顶刚好扎在他脖颈间,毛茸茸的,带来酥酥麻麻的微弱电流般感觉。和安装情绪检测仪时,尾针扎入心脏后电线传导来的电流类似,却又不一样。
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佐伯却也说不出更多。
他只知道好痒。她在他身下挣扎的动作,每一次努力抬手、每一次想要踢腿、每一次试图扭身,都带来让神经麻痹的痒意。起初只很轻微,可随着她仿似哭声的怒骂传来,那痒意逐渐扩大,甚至到了难以忽视的程度。
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佐伯知道这一定是宿柳的挣扎带来的,于是他更加努力地禁锢住她,想要让她安分一点,隔断这难以忍受的痒。
然而压得越紧,她与他的距离就越近,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都清晰可闻,就连她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都隔着衣服、一丝不差地传递到了他胸口。那股痒意更加明显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生着某种变化,冰冷的身体慢慢开始热了起来,所有的热源都朝着某处涌去。
那是很陌生的感受,但也有些熟悉。佐伯迟钝地思考着这种变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胸口处突然传来剧烈的痛意。
是硬物刺破柔软胸口、狠狠嵌入血肉中的钝痛。那股痛在体表爆炸,在神经间辐射传导,甚至还有蔓延的趋势。说不清是痛更多还是麻更多的感觉一直沿着神经元,入侵到他的五脏六腑,本应到达中枢神经系统的刺痛,最终却全部都汇聚到心脏。
好疼,但疼痛于他而言是家常便饭,这点疼痛尚不足以往的千万分之一,是他能够忍受的。甚至,他还有一种隐蔽的满足,以为这疼痛能够遏制住那难熬的痒。
但是并没有。
疼痛与瘙痒一同作用在心口,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陌生起来,心跳砰砰砰加速,快到像是要跃出胸膛,一直跳到宿柳的身体里去。
陌生的感受让佐伯煎熬万分。
宿柳还没松口,哥哥已经到了身后,按理来说,他最应该做的就是从她身上起来,把剩下的事情交给哥哥,左右哥哥不会让她跑掉的。这样,他不仅能离开让自己变得不正常的源头,还能获得喘息的机会,去探究身体上的变化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鬼使神差地,即便知道恩佐已经站在了床边,他仍旧没有放开宿柳。
从未有过如此复杂的心理感受,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佐伯忘了一件事——他和恩佐有着奇妙无比的心灵感应,能够感知到彼此情绪的同时,偶尔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想法。
某种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入侵着自己的身体,本来还想慢悠悠地折磨一会儿宿柳的恩佐,脸色忽然骤变。
他太清楚这种情绪是什么了,就在不久前,在隔壁的9号房,他还沉浸在这种感受中。甚至,还因为这份情绪没有得到满足没有能够发泄,他对此念念不忘、分外清晰。
阴沉着脸把佐伯掀开,恩佐终于不笑了。
银发的青年皮肤很白,脸颊和脖颈间的淡淡薄红分外显眼,显眼到有些刺眼了的程度。被饱满胸肌撑起的简单黑T恤胸前,属于宿柳的、湿漉漉的牙印清晰可见。
因为刚洗过澡,佐伯穿着比较柔软的浅色睡裤,看清自己弟弟身上某处不容忽视、过于直观的变化之后,恩佐脸上的颜色堪称是调色盘一样五花八门。
怒火中烧,恩佐甚至忘了去管一旁的宿柳,阴恻恻地盯着被他掀翻后有些迷茫的佐伯,眼神仿佛要吃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虽然不着调,却是波吉亚家族正儿八经培养长大的继承人。家族斥巨资请来了无数名师为他授课,每一位都难以忍受他的捉弄与折磨中途离职,但即便是如此断断续续的学习,与生俱来的高智商和高精力也让他成功掌握了绝大部分的知识。
所以,他根本没有在宿柳面前表现得那么单纯天真,也没有黑鸢尾里其他人骂得那样是个纯粹直白的疯子。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只是大部分时间懒得动脑懒得计较,更喜欢用简单的方式,比如拳脚去解决问题。
他被骂疯子莽夫并非是真的只有四肢发达而头脑简单,可佐伯却不一样。
佐伯在家族里一直都被当作杀手和武器培养,为的就是在他成为家主后的贴身保护他左右,所以佐伯没有上过学也没有接受过什么社会化的规训,只从小到大被灌输了一个观念——不需要思考,万事都听哥哥的就好。
恩佐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他知道佐伯心中除了最简单的对吃喝的追求就没有别的,他也知道佐伯从没有过性别意识两性观念,对男女差异的认知大概也只有杀人分尸的时候了。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连喜欢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居然、居然对着宿柳起了反应?恩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他对宿柳的情感传递给佐伯了吗?所以佐伯才会对宿柳有不一样的认知?
扪心自问,恩佐认为宿柳在自己心中远没有重要到那个程度。他是很喜欢她没错,但这种喜欢也仅限于情绪上的想要靠近,就像是他对任何一个喜欢的东西一样,只是因为一时的喜欢,就必须想要得到。
至于得到之后的结局,那就全看他的心意,要么三分钟热度过后随手丢弃,要么因为某些特殊的价值和故事而被他收藏进自己展馆,但都绝不会因此对佐伯的情绪产生什么影响。
既然这个反应不是来源于他,那就只能是佐伯自己——一个没有灵魂的影子人,因宿柳而生长出了血肉、有了片刻属于人的温度。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恩佐的神色才难看得可怕。
这太荒谬了,他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阴冷地看着佐伯,给了他一个“你好自为之”的表情,恩佐收回眼神,把视线投向一切的罪魁祸首,宿柳。
宿柳已经趁着他俩莫名其妙内讧的时机从床上爬起来,一溜烟儿地跑到了门边,趁着他们都没注意到她,偷偷地开门想要跑出去。
她蹑手蹑脚地,像是想要偷东西的贼,却在门边被房间主人逮住。
命运的大手拎住她的后颈,炽热的掌心圈住她的脖子,“宝贝,你真是给我惊喜。”——
作者有话说:佐伯,意外地很纯情呢OvO
各单位注意,下章要在床上打起来了,猜猜看是谁和谁打起来?
一觉醒来被锁了SOS,真的啥也没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