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自从十天后甘泉宫祭祀的消息传出来,任凭是哪个庖人厨婢,饼饵室没有谁不想去的,都卯足了劲,在花膳人面前显功夫。
到时能被挑了去甘泉宫,比旁人多了这层功劳,更能向上升了。
季胥自然也想去,人往高处走,况她做食官,本就是为了官身,更高的官职越能护住自家平安的日子。
这日,她休沐过后回来,黄昏到了饼饵室,看了墙上挂的竹片,明早做的是二十四样英粉饼。
英粉饼,光听后头两个字让人以为是后世化妆用的那个,具体是什么,她在坊间听懂吃的食客说过一两句,但一直未曾见过。
还是向王胡子请教来的,这是一道膳食,乃用极为细腻的英粉做出来的一种汤饼,故称为英粉饼。
这英粉是用上等的粱米、粟米,来做的,是导官那里配比好,做好送来的,她们这里只负责加工成饼饵。
英粉具体的做法,王胡子年纪大懂的多,她从前也学了些。
要用大瓮盛了冷水,来浸这两样米,时长随季节变化,夏天浸二十日,春秋浸一个月,冬天甚至要浸两个月,也不用换水,就是要使它臭烂。
季胥自己在家里也试了来做,日子越久,越会生成一股酸气,是像是家里做炊要放的酸酢,这都是发酵的缘故。
到了日子才换新水,反复的淘澄到没有酸味,盛在袋子里。
这袋子也讲究,一定要用绢布做的,麻布不行,孔眼太粗了,用绢袋盛好收住口,在一个石臼里反复的用一根石棒研磨,会有白色的淳汁通过绢袋析出来。
中途还要打开袋口添清水,这样直到绢袋口变得干瘪,就得到了半盆的白浆。
这白浆还得用力的搅拌,向一个方向搅动三百圈,这样是为了让浆水更加的抓黏细腻。
这中途不能停,当时搅完下来,季胥的胳膊也酸了。
如此才盖上盆口,防止落灰,放到一旁静置,等上面那层变得清澄,用勺子撇去,只留下底下那层白浆。
等它凝结,会发现中心那圈极为细腻,那是米心所成;而四周那一圈比较粗糙,那是粱米、粟米的外壳形成的,若是寻常人家,这些也都收着用了。
但导官那里会将外头的粗粉削去,只留米心部分,这样暴晒了,再削成细粉,研磨的光洁白皙,便成了英粉。
据说,外头卖的香粉,就有用英粉做的。
季胥对药理颇通一点,也试着做了,里头加上丁香三钱、白牵牛三钱,白茯苓二钱,研成粉末,果真很香。
市面上还有加黄丹粉或是枯矾粉的,使其有一定的朱色,更加的贴合肌肤,若是扑在脸上也更加好看。
但是黄丹就是铅做的,这两样有一定的毒性,季胥也就没加,做了几个小盒,二凤爱的什么似的,连田氏也爱,说是扑在身上,皮肤细腻了许多。
季胥还送了一盒给夷姑,谢她帮着自己在王胡子面前说话,王胡子肯教她,夷姑是出了力的。
原想送一盒给自己的上峰,花膳人,但素日也知道花膳人最不喜底下讨巧奉承、攀附关系,恐惹嫌疑,因此就作罢了。
另送了一盒给花膳人的姨侄女,和自己同住一屋的周平,周平爱这香粉,待她也越发热络了。
在这里做官庖,少不了帮手,季胥和周平处好关系,在这里做事更加得心应手。
这里快锁门了,周平正在那里使唤旁的厨婢去洗炊具,天冷,她可不想沾凉水,见了季胥进来,说:
“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休沐?应该歇歇,明早再来也就是了,我早都弄好了,不会耽误你明早的活儿。”
周平性子傲,不喜欢人家说她的短处。
“在家里吃了中食就回来了,你做事我放心,是我自己资历尚浅,心里慌,来这里提前的看看。”
季胥道。
她与孔、武三个庖人,是轮着来休沐的,今日是她,明日就该是孔,后日则轮到武。
间错着来,确保这饼饵室的人手充足,她今天休沐不在,不好明说自己担心孔、武两个鼓捣坏心眼,耽误她明日一早的庖厨,这才事先来看的,明早不至于慌了手脚。
毕竟这阵子大家都力求不出错,若是她在节骨眼上出错了,花膳人必定不带她去甘泉宫了。
周平听她说了,便道:
“也是,你到底比他们都年轻,明日他们都不在,只你一人领事,这可不是件轻易的事。”
孔瘦明日休沐,不在她是知道的,因问:
“武庖人呢,怎么也不在?”
“武庖人说是家中老母病了,在我姨母跟前告了半日的假,这会儿回家去了,明天中午方回。”
也就是说,明天一早季胥要独自领了厨婢,将饼饵室的膳食妥善做了。
谨慎起见,季胥先检查了架上的英粉是否齐全,周平见状道:
“你也太小心了,那些英粉是我按量去取的
,放在那里还能飞了不成?”
这英粉饼,要白英粉、紫英粉两种,做出来白紫相间的才美观,季胥将两个袋子打开来,却都是白色的英粉,一点紫英粉也不见。
周平才说出的话就打了嘴,变了脸,向那些厨婢盘问道:
“这里的紫英粉呢?月前我才从粉屑室取来的,一袋白,一袋紫,不会有错,定是你们偷拿了!”
“不是我。”
“也不是我。”
“我可没拿。”
厨婢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年小的撇嘴道:
“也许取来就是错的。”
周平立时瞪圆了眼,
“小蹄子你敢攀污我,焉知不是你起了贼心,偷了去卖钱?”
一面说,一面来拧她的嘴,季胥劝道:
“这里有两斛,量不曾少,那人若是偷了紫的,又哪来的一斛白的放在这里?应该不是她偷的。”
周平是厨婢里头为首的,管着这饼饵室的东西,大到釜具,小到一粒麦子,都是经她手,若说不是谁偷了,那就是她在粉屑室取的时候出了错。
经季胥一说,周平其实也回想了,也许是自己顾着跟粉屑室的小婢磕闲牙,没打开来看,错领了两斛白的回来。
小丫头的嘴被拧红了,低头哭着跑出去了。
“跑了再别回来,紫的比白的更值钱,就是你偷换的!”
周平指着道,她若当场认了,还怎么服众,那些厨婢最是刁钻难管的,只管骂那个出头的。
“别骂她了,我知道,你管着这里的大小器物,最是劳心劳神,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好在是发现的早,咱们把这斛白的带上,去粉屑室那里换了紫的来就是了。”
季胥把话说圆了,没有揪住她的短处来说道,周平的也就不好再朝厨婢撒气了,和她同去了导官处的粉屑室。
只见这院中置了许多磨盘、石臼、陶盆,檐下还有大瓮浸着粱米、粟米,奴婢们忙着推磨,或是捣浆,或是舂米,制成的面粉、米粉等各式粉屑,储在仓库里头。
一个管着这里的米官来了,不耐烦的说:
“当时不看仔细了,现过了半个月,紫英粉早也在各处用完了,我上哪给你变去?”
周平道:“就是用完了,也该使唤人现给我们做了来,别耽误了饼饵室明早的膳食。”
米官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花膳人的姨侄女,难怪这么大的口气,你说做,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太阳都下山了,想叫我们这些人整夜不能睡了不成?这究竟是你不细心的过错,就是耽误了,也不与我们相干哪。”
这紫英粉又比白英粉的工序更加繁复,也需要太阳暴晒成粉块,一整晚的工夫是不够的自然晾干的,只能人守着,用炭火来烘干。
米官可不愿因一厨婢的过失,连累自己这一室人点灯熬油,睡不了觉。
就是花膳人亲自来要,他还掂量掂量呢,别提是一个庖人并厨婢来开口了,那庖人还是个年轻的,据说从前不过是个市厨。
因此进去了,不理会她们。
被人当面戳短处,周平涨红了脸。
话说因老母病了告假的武庖人,这会子已是出了官署,回了细柳仓附近的家中,他那老母拄了鸠杖在门口迎,说:
“我儿回来啦,今儿不该你休沐哪,怎么这时回来了?”
武庖人道:“母,今日事少,儿特地的回来看您的。”
“我儿有孝心。”
其实他是刻意的告假不在的,他早在月前,就发现那周平将英粉错取了,架子上两袋都是白英粉,没有紫英粉。
粉屑室的那些米官可不好对付,季庖人初来乍到的,哪能料理的过来,明早发现英粉不对,必定忙乱不堪,英粉饼也做不成了。
到时候叫大家看看,谁才是饼饵室能真正的顶梁柱。
想到这里,和他老母夸口道:
“儿出息了,不久就能跟随东西二宫,去云阳县的甘泉宫祭祀了。”
至于那季庖人,误了这一次,花膳人必定不带她去了。
“我儿真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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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胥叫住米官道:
“虽是我们这里当时不细察,没发觉,可你们这粉屑室当日就没有盘点,紫英粉和白英粉的数目对不上账册?
若是耽误了,只怕我们两处都难辞其咎,自然的,终究是我们不细心,也不能连累米官这里点灯熬油的苦干,只烦米官给我些做紫英粉的落葵子,这事也就不相干了。”
听她要落葵子,知道了她心里想的,米官瞅了她一眼。
没想到一个年轻的官庖连英粉的做法也懂得,还知道怎么补救,要知道,他们这粉屑室才是专管做这些原材料的。
心里高看她一眼。
第192章
想了想,借坡下驴的说:
“这时节哪有落葵子,罢了,看你把话说的软和,我也陪你走一趟,去太官园讨一些来。”
如今正值冬月,落葵子是秋天挂果儿的时令,过了时令再做紫英粉,就得去太官园取落葵子了,那里烧炭,和暖,能有一些反季节的植物果蔬。
“累米官走一趟了,改日我请你吃酒。”
“他说我也就罢了,你与他是同级,何必这样的恭敬,他若敢强着不给,我们只管到导官令那里告他,罚他的月俸!”
季胥她们两个等在太官园外头,米官进了里头,周平看着他的背影,忿忿的道。
季胥道:
“我们平日的材料都是他那里给的,是要长久来往的,若是因此得罪了,以后也就别想顺当了,况且他也愿意陪咱们来要落葵子。你说告他,那咱们饼饵室岂不也得挨五十大板,这英粉是谁取回来的?”
周平也就不说话了,安生的等着。
米官取了些落葵子出来,只见是绿色的茎,一串串黑紫的果儿。
季胥在老家吴地的路边就见过这种野生的落葵子,若是捏爆了,满手都是紫色的浆水,正是这种紫色,才能做出紫色的英粉来。
回了饼饵室,季胥也就点灯开始忙了,只见她将落葵子蒸熟了,用布包着,绞出汁水来。
“听说做紫英粉要上等的粱米、粟米,咱们这里也没有哪。”
周平道。
还有她们那屋子同住的两个丫头,吃了季胥带的肉片、饴糖,心里谢她,这会儿也留着帮忙了,做些烧火的活,其余人照常下值了。
季胥说:
“若是从浸米开始做,可就真得两个月才能成了,我们就用这袋白英粉,将它变成紫英粉。”
“变成紫英粉?”
只见她将白英粉倒在瓮里,添水使它成为流动的糊状,加了落葵子绞出来的汁水后,染成了紫色。
这之后,就和在家做白英粉一样的步骤了,搅三百圈,静置澄清,舀走清水,留下一层细腻的紫色湿粉。
这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蜡烛都添了新的,也不用烧火了,季胥自己就能忙的过来,打发了那两个小的丫头回去睡觉。
周平嘴上不认,心里知道这是她的过错,强忍睡意不肯回去,要留下来帮把手,扯了哈欠道:
“眼看都半夜了,这些湿粉可怎么干的了?”
季胥道:
“还有法子。”
只见她在湿粉上,重叠的铺了三块绢布,布上铺一层粟糠、一层草木灰,放到炭盆边上来烘烤,灰被打湿了又换新的,直到变干为止,这底下的湿粉,也变成了紫粉块,这样也就能削磨成英粉了。
“胥娘,你可真有法子,真把紫英粉变出来了!”
周平抱手坐在木墩那打盹儿,醒来见到那袋细腻的紫英粉,惊奇道。
瞧着天边都泛白了,季胥也不睡了,这就开始做早膳了。
厨婢们也陆续的来了,他们这里是先做各宫早膳,再去领自己的朝食来吃的。
周平便在橱柜那找器具,只见她拿出个牛角器来,这是做英粉饼必要的家伙什儿。
是用犀牛角做的,中间凿空了,圆口处紧密的缝了一个绸袋子,牛角壁上钻了数排的孔,像韭菜叶那样的薄细程度。
这样用肉汤调和了的英粉,便能装进绸袋里,通过挤捏,顺着牛角的孔洞流出来,到沸水里凝结成型,煮熟了用肉汤浇在上面,便是一碗可口的英粉饼。
可以说做英粉饼,牛角是不可或缺的用具,可如今,那牛角却烂了个鸡蛋大的洞。
这东西坚固,绝不能是老鼠咬的,何况膳食局天天说防蝇虫,防蛇鼠,不大能见到老鼠的踪影。
何况这牛角器还是收在柜子里,周平见了那洞,气道:
“好好的东西就坏了,一定是孔、武他们谁捣的鬼,我告诉姨母去!”
说着不听背后的叫唤,冲出门去了。
花膳人听说了,依旧对着菱花镜梳头,道:
“慌慌张张的,你日后是要做官庖的,这样的性子怎么能成事。”
“可那牛角器用十年八年也不坏的东西,偏偏这时候烂了,分明是人力砸穿的!”
门口的周平道,饼饵室的一器一物都归她看管,英粉出了岔子,错还在她,已是令她脸上无光,现在牛角器坏了,烂的洞口是锋利的,一看就是人为,她作为看管器物的大厨婢,哪能忍得了,想要她姨母惩治背后使坏的人,也好给她立威。
但也知道她姨母的个性,因道:
“若是耽误了早膳可怎么好!”
“今日是季庖人领事,她若连这点小事都应付不了,也别想跟我去甘泉宫了,依姨母来看,你们年纪相仿,她的性子倒比你平稳许多,你也该向她学学。”
周平听的心里不自在,跺脚去了,回去见季胥在补那牛角,不是用布,那样要慢的多,且也没有专门的工具在坚硬的牛角上穿线。
而是用昨晚没烧完的蜡烛,烧化了倒在洞里,等凝固了,底下尖角部分,连同整个破洞也补好了。
“能凑合的用一时,就是少了底下两排的洞眼来流米浆,晚些时候还是要说明了情况,去导官那里取了新的来。”
季胥道,只见她将二十四样英粉饼做来了,有浇牛肉、羊肉、鹄肉等不一样的肉汤,是咸香的,看样子有点像后世的米粉。
不过这时候喜甜,上层贵族更是不例外,连饭都有枣糒蜜饭,何况是饼类。
今天做的英粉饼也有甜的,比如浇了酒室领来的甜酪浆,看着白紫相间,玉色一样晶莹,吃起来也是软糯弹牙,各有风味。
总共有二十四样,按时的做好,使人取走了。
“做成了!可算没误时辰。”
厨婢们也是大松一口气。
“季庖人,你可怎么谢我,昨晚我可是半夜才睡的,你得再给我两块你家的炸酥肉吃。”
说话的是和季胥同住一屋的小丫头,叫做小葫芦的。
“都有,都有,这一早上咱们都忙
坏了,我昨日休沐从家里带了卤食来,待会儿分给你们吃。”
听她带了吃的,这里的厨婢们都盼着了,小葫芦叫的最欢,
“太好咯,有吃的了!我最爱季庖人家里做的吃食了。”
唯有周平不搭讪,蹲在灶下摆弄柴火,季胥分了卤食,给周平留了,到灶边拿给她,
“给你的,这里头还有块猪蹄呢。”
周平心里忸怩了一番,才收下了,见这卤蹄膀是旁人没有,独她才有的,心里的疙瘩才去了。
隅中时分,告假的武庖人回来了,原想看到这里乱糟糟的样子,却见是井然有序的,一问才知早上的二十四样英粉饼,一件不落的做好了,
“是季庖人领你们做成的?花膳人或是孔庖人没来?”
小葫芦道:
“孔庖人今日休沐,季庖人不仅自己做了紫英粉,连那烂了牛角还能补好来用,一点错漏也没有!花膳人来了,还说她懂得变通呢。”
那做英粉饼的牛角器,就是武庖人故意一拳砸烂的,眼下听说这些,气的脸色黑青。
又过了两日,季胥、孔、武三个庖人都在,花膳人来说了正事:
“我们饼饵室,随我去甘泉宫的食官已经定了,是孔庖人、季庖人两个。”
又宣布了同行的厨婢,周平、小葫芦也在其中,两人都高兴不已。
武庖人不仅没能去成,还被花膳人罚了月俸,用来赔那个被他损坏的牛角器。
连周平也因错取了英粉,被花膳人罚了月钱,她为此闷闷不乐,还找了她的姨母理论,花膳人道:
“你还有脸来找我,照说你这样出错的,连甘泉宫都不能去!”
“季庖人,听说你能随行去甘泉宫了?恭喜呀。”
“你才来两个多月,就有这样的资格,我们这些做老了的官庖,还有没轮过的呢。”
“听说你独自领事,把二十四样英粉饼做全了?”
“甘泉宫的通天台有五十丈高,一直未见过,你这次可是去开眼界了!”
“若是得了赏赐,也请我们吃一回酒呀。”
回了住所,这事早也传开了,姑子们围着季胥,七嘴八舌的,她们原先都瞧不大起这个外头转官身的市厨,觉得她年纪轻轻,必定不如孔、武两个。
不承想武庖人落败给她,这可是奇事。
一时说个不停,有羡慕,也有巴结的,还有后悔没有叫季胥一块住的,日后她若高升了,也好拉拔她们哪。
又一个休沐日,季胥回了家,收拾了去甘泉宫的包袱,这趟去离宫加上行路的时间,共有七日,所以还是要带些穿用之物。
田氏听说了这事,围着她打转,问东问西:
“甘泉宫?那是个什么地方?长安以外还有宫殿?哎呀,我女儿出息了,连离宫也去得,可见你的能耐。”
当时就到外头嚼舌说嘴了,告诉了整条街的街坊。
“啥甘泉宫?只听过长乐、未央这两宫,长安还有甘泉宫?”
刘老姑不解道,到底秋姑懂得多一些,说:
“甘泉宫是一处在北边的离宫,到了夏天,那可是避暑的胜地,听说那里头有五十丈高的通天台,大宫套小宫,瑰丽无比,里头还有专门用来祭祀的泰畤,胥娘能去,那可是见了大世面了!必定也是能担重用的食官了?”
第193章
田姑的女儿做了食官,能去甘泉宫祭祀这事,在交门市附近传遍了,大家伙这心里又是惊奇,又是羡慕。
还有的知道那里的通天台是通神之轴,荟萃了百神,找到田氏家里来,托她女儿带点通天台附近的灵土回来。
秋姑也看中了那里的土,说:
“要是还方便,胥娘给我带两抔回来,我想垒个小土坛,祭祀太一天神,请他保佑我家旺儿读书用功,日后像你一样的有个官身。”
她把杨六留的那两间房卖了,因杨六染了瘟疫,后来还病死了,这附近都嫌那屋子晦气,也没卖上好价,得的钱只够桑树巷置上一间屋子,好在他们母子还能住的下。
旺儿又回去蒙学读书了,不过可不是她强逼的,他自己也愿意,秋姑可不盼他用功,将来大有出息。
接连来了两三个这附近的老姑子,都说要那里的土,私下来做祭的,田氏听了道:
“你们也太会想了,当我女儿去那游玩的了?她是去那里做祭品的,和人家同乘一车,说是要轻装简行,连我给她备的果子都不带,还给你们背土,沉甸甸的,多累呢!”
打发走了她们,自己却也想上了,到季胥面前嘀咕:
“女儿哪,听说通天台是神仙下凡的地方,连太一天神也到过那里,你回来时,带点那里的土回来,
咱们家腊八的时候也好设坛祭祀灶神呀,那里的土可是灵土,灶神看我们家心诚,必定保佑咱家一年都兴旺平安。”
田氏最信神仙了,听到那些哪能不动心的,别人家倒罢了,自己家可不能错过,
“可得替阿母记着这事,别忘了。”
季胥答应了,这日,跟着东西二宫、三公九卿等,一行队伍浩浩汤汤的向北去了。
这一路上,侍卫扈从在前面清道止人,为帝室出行戒备森严,若有百姓不回避,冲撞了舆马,便是犯跸,是要受到惩处的。
一眼望去,有斧车、安车、軿车、辎车、轺车等,黑压压的占了整条街。
按照仪制,二千石官员两边的车轓都是红色,六百到二千石的官员则只有一边的车轓是红色,官级不一样,所有的骑吏、从车数目也不一样。
有的轮毂上面还会裹了柔软的蒲草来减轻颠簸,使得乘车更加舒适,不过这是一种优待,不是任何官员都有的。
季胥是坐在汤官令后头的从车上,这是一辆辎车,车棚的前面是敞露的,不仅坐了她,还有四个和她秩次一样的官庖,都是女子。
孔庖人在后面一辆专门坐了男子的辎车上,他们这个级别还没有单独的马车来坐,只能挤在一处。
花膳人比他们高一级,有单独的轺车来坐,还有一个车夫替她御车。
这时候有贵者乘车,贱者徒行的说法,再后头就是一些徒步随行的宫奴、官奴了。
周平在后头步行,冬月里寒风料峭,身上也都走的出汗了,前头是望不到头的车舆,她别提多想坐上去歇歇脚了。
小葫芦头一次跟出官署,满心都是兴奋,也不觉得累人,只管新鲜的到处看,问了周平:
“你姨母是膳人,我看她有轺车坐,你累了,怎么不到她车上坐着歇一歇?”
“你懂什么,我若坐了,就是不合礼制。”
话虽这么说,她当然想车坐了,看了眼季胥坐的辎车,比起走路好歹舒服的多,因此心里也想成为一个官庖。
走了一半路程,前面来人通知说原地歇整,不过她们是膳食局的厨婢,一时是歇不了的,还得生火造饭、架釜做炊,就和在少府当值是一样的,不过换了在野外做饭。
她们还算好的了,做些拾柴生火的活,导官那里的厨婢,还得去河边汲水,如今河面都结冰了,只能凿冰化水,可不是一件易事,但他们是管太官、汤官两处原材料的,这是份内的事,也没法子。
歇整后又向北行路,在黄昏时分,可算到了甘泉宫附近,这里的雪比长安更厚,远远的就能看见那座高达五十丈的通天台,矗立在瑰丽的宫殿之中,十分的震撼。
辎车只有两侧和后面是有车棚遮挡的,前面是敞着的,没有车帘,正好能有前面的视野,同车的姑子们,接连的都发出惊叹:
“神仙咧!这通天台简直比山还高,难怪叫通天台了。”
“修这个的人,也太有功夫了。”
季胥也吃了一惊,看住了一会儿,五十丈,相当于后世的一百多米,有三十层楼高了。
听一些年老的官奴说,当年得有数万人来修筑这座通天台,倾注了多少的人力物力,看着的确十分的巍然壮丽,像是通达天庭的卷轴。
专管这里的甘泉居室令已经恭候车舆多时了,东西二宫,并些文武官员,各自都划分了居室入住。
季胥这里,也和同车的姑子分到了一间居室,她们跟了小吏,一路走,一路看,这里外圈有石关、封峦、枝鹊、露寒、棠梨、师得等各宫,看着真是瑰玮无比。
听这里当差的小吏说,更深处还有有洪崖、旁皇、储胥、弩阹这几座宫殿。
不过她们的落脚处就在外头的封峦宫的一处小院里,没有机会逛的更多。
歇了一晚后,次日起,就开始为祭祀准备祭品了,这祭品除了玉、帛,肉类上要有太牢规格的牛羊猪三种;粮食则要有黍米、稷米、稻子、粱米、麦子、菰米,这六谷。
这些粮食,要有未加工的,也要有加工好的,随行来的膳食局,便要负责加工这些应有的祭品。
花膳人领厨,指挥他们饼饵室做了四十九样祭品,这还不算其他三室,还有太官那里做的。
季胥去送祭品的时候,只见那间房中摆满了祭祀的膳食,菰米饭、粱饭、麦饭、五色饭、五色糕、角黍、筒粽、龙舌、水引饼、英粉饼……
祭祀过后,汤官四室都得了赏赐,季胥作为里面的小食官,也算是丰富了自己的资历,对将来升迁有益。
后来大将军又宴飨群臣,膳食局只有三令三丞去了,季胥她们这些小食官做完事,可算清闲点了。
果蔬室的刁庖人攒了一些好赌的官庖在廊下掷羊拐骨,孔庖人也在那,一些小丫头则围着烤火说话。
季胥记着田氏交待的事,出门去了,和通天台看守的小吏说了,没有进去,只在通天台附近用帕子包了些泥土。
想了想,还是另取帕子多包了点,带给家里那些要这个的姑子们。
才回去,就见小葫芦来说:
“不好了,不好了!旁皇宫那里来人说,要你做一样独一无二,那些文武百官都没有吃过的饼饵来。”
这事还得从宴飨群臣说起,有一道貊炙全猪,是把整只的乳猪穿上铁钎,放在火上烧烤,直到表皮金黄,才取下来抬到筵席上。
这菜不属于季胥她们汤官处负责,是太官那边的庖人做的。
这貊炙全猪奉上去的时候,黎旦借此讽刺了当今光禄勋的出身,说他的那份也不必奴婢来片肉,给他一把匕首即可自便了,暗暗的讽刺他从前是个杀猪匠,擅长使刀剔肉,和他一派的关内官员自然听懂了这调侃,司隶校尉则接道:
“还是得替尤大人将肉片好呈上,吴地偏远,恐怕尤大人不懂这关中的貊炙吃法。”
这又是说尤鲁是关外来的,不比他们世代盘踞在关内的,懂的吃,尤鲁铁色铁青,早在黎旦暗讽他兄长是杀猪匠的时候,就按着刀柄要发作,被庄盖邑抬手制止了。
忍了一会儿,听了司隶校尉的话,依旧忿不过道:
“也不必远寻,这甘泉宫,就有我们吴地人能做出百官都不曾吃过的饼饵!”
司隶校尉捻须笑道:
“这不可能,吴地饭稻,关中喜食麦饼,什么饼我们也尝尽了。”
尤鲁看了眼他兄长,见他没有制止自己,便和这司隶校尉做赌了,若是做出来了,百官都不曾吃过,则这司隶校尉要受自己一鞭,反之则自己受他一鞭。
“好!就这甘泉宫的吴地人。”司隶校尉道,他绝不可能输。
于是尤鲁便派属官来寻季胥了,请她做从前在乡里卖过的蒸饼来,
“我们大人说了,他吃过许多的饼,都不如女娘做的蒸饼好。”
“蒸饼?这怎么行,你们大人若要这个,不就必输无疑了?”
小葫芦不解道,就是连她这个卑微的官奴,也吃过不少的蒸饼,何况那些常吃河鼋鲍鱼的高官了,这是最不足为奇的东西。
那些掷羊拐骨的庖人们都围过来了,这可是个露脸的机会,若能做出什么新奇的饼饵,岂不一举成名了?因此七嘴八舌的,孔庖人道:
“我会做索饼,还是交给我来做罢。”
“索饼不足为奇,还是交给我,我会做金钱饼。”
“交给我!”
“交给我!”
“你们这些都不稀奇,何况,”
尤鲁的属官道,
“这个饼,需得要吴地人来做。”
“吴地人?我们这里只有季庖人是吴地的,你行吗?真做啥人人都吃过的蒸饼,岂不丢了我们汤官处的人。”
那些庖人看向季胥。
第194章
周平也在那看了一阵子,可惜自己说不出个有名堂的饼饵来争,于是跑到了花膳人那里说了这事:
“姨母可有什么主意?她比姨母官低一级,可不能叫她盖过姨母的风头。”
她虽和季胥共住一屋,但也知道亲疏远近,自然是有血缘的姨母更为重要了。
“就连我,也不敢说能做出百官都不曾尝过的饼饵,何况她一个年轻的官庖,究竟是露脸还是丢脸,这都不好说,由她去做罢了。”
花膳人依旧是作壁上观的模样,不过留了个心眼,说,
“你到她那里去帮把手,就说是我的吩咐,看看她那蒸饼,到底是如何做的,有何稀奇。”
“是。”
周平高兴的去了,若真是稀奇物,那她借着帮忙,也能学了法子来;若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蒸饼,那丢脸的也是季庖人。
这里,季胥答应了,将蒸饼做出来,于是跟了这个小属官去旁皇宫了,那是群臣私下宴饮的地方。
而群臣们食案上的菜馔,是甘泉宫这里的厨房做的,并不归膳食局管,膳食局专管帝室、祭祀的饮食,若是帝室有赏赐的菜馔给臣子,才需要膳食局的太官、汤官两处做出来。
季胥这趟被叫去旁皇宫为群臣做饼,汤官令就在席上,是知道且应允的,因此也无需再请示花膳人了。
才跟了这小属官去了,只听后头叠声叫她:
“季庖人,季庖人!”
周平提裙招手,边叫边追到跟前来,说:
“你一人恐忙不过来,我去给你打下手。”
那个带路的属官道:
“旁皇宫设有厨房,那里有离宫的厨婢可使唤。”
“那怎么成,那些终究是外人,我和季庖人都是饼饵室的,是相处熟了的,做事更加的契合。”
周平道,她隐隐觉得,这是个机会,因此也想抓住,贵者乘车,贱者徒行,她不想再出门徒步,累死累活的走二百里路到甘泉宫了,她也想乘辎车,成为官庖是她免去奴籍的唯一办法。
“这也是我姨母的吩咐。”
周平道,她姨母花膳人可是季胥的顶头上
司,果听季胥道:
“也好,你便同去帮帮我。”
太阳落山了,到了旁皇宫内里的厨房,季胥只是看了看这里的面粉、各样炊具可齐全,却不曾动手,而是要回去了,周平道:
“怎么不做呢?”
那小属官道:
“现在筵席也散了,明日中午还有一小宴,那时我们大人能得了女娘做的蒸饼,赢得赌约,正是合适。”
她们二人又返回了封峦宫,路上,周平问道:
“骑郎将尤鲁怎么会吃过你做的蒸饼,还遣人来找你做?”
“我们是同乡,从前我在乡里卖蒸饼挣钱,他是我们乡里的游徼,也许吃过我的蒸饼。”
“那么你也和当今的光禄勋是同乡了?听说他和尤鲁是结拜的异姓兄弟,尤鲁早年就是追随他出来西京的。”
“我与他不是同乡,是同县人,他在我们那里做过看守公田的田啬夫,因此也略有交集。”
听到这里,周平越发觉得,也许这蒸饼真的有些稀奇处,因此说了:
“明早咱们做了早膳,一块去旁皇宫做那蒸饼,我会帮你的。”
次早,忙过自己的事之后,周平便撺掇着要去旁皇宫了。
“等等。”
却见季胥从房中取出只陶罐来,抱在手里。
“这是什么?”周平问道。
“饼酵,有了这个方能做我要做的蒸饼。”
一听这个,周平不禁有了恼意,“说好我帮你的,你倒背着我把这什么饼酵给做了。”
季胥也将实话说了:
“这是我的窍门,若是人人皆知了,那我的手艺也不足为奇了,所以现在还不是告诉旁人的时候。”
她也知道,这是个机会,哪能当着外人的面,把饼酵给做了,也许日后自己升迁了,不再依靠饼酵法崭露头角的时候,便能将这法子公布了。
所以这饼酵是她昨日夜里做的,和她同住一室的姑子睡的死,也不知道她半夜出去了。
这饼酵需要和面,在一定的室温下,利用空气中的酵母菌,来使得它自然发酵,这样就成了后世说的老面引子。
她在厨房和了面,盛在陶盆里,以布覆盖,放在她们屋里了。
冬月冰天雪地的,若是直接搁在厨房,温度太低,直接就冻成面坨了,酵母菌在二十到三十度左右更加适合生长繁殖,所以她搁到了睡觉的房中,这里烧了炕,比较暖和,也不能离炕灶太近,使得酵母菌烫死了。
放在适宜的距离,算着时辰揭开来,里头面团膨胀了,表面坑洼不平,撕开后还有蜂窝状的气孔,闻着发酸,这就是成了。
听她说的直接,周平倒不好再问这饼酵是怎么来的了,闷闷不乐的跟着去了旁皇宫的厨房。
只见季胥取了面粉来溲面,中途还加了她带的饼酵。
只是那什么饼酵的酸味闻着就不对,她甚至还用绢布盖住,放在有热度的灶台上两刻钟左右。
这下可好,那饼酵把好的面粉也带坏了,撕开来都是蜂窝孔,嗅着一股子酸味,谁的蒸饼做出来也不该是酸口的,这都是放坏了的东西才有的味道,吃了要闹肚子的,周平掩鼻道:
“你真要拿这个去给他们宴上吃?”
她跟了来,是想学了法子,或是跟着季胥在宴上的汤官令跟前有个露脸的机会。
若是捧了这酸坏的饼去给人家吃,吃坏了肚子,别说露脸博赏了,就是治罪也有可能,那些跟来祭祀的,可都是高官。
“这饼酵闻着就是这样的,我从前卖的就是这个。”
季胥道。
这是发酵的味道,从她跟王胡子学了做英粉,从最开始的浸泡粱米、粟米两个月,使它自然发酸,她就知道,西汉这时候很多食材上也用到了发酵,不过还没有“发酵”这一说法,也还没有用在面粉上的。
周平见她自顾自的还在那搅弄那团酸臭的面粉,甩袖道:
“你在乡野里卖的糙饼坏饼,是给乡下没见识的人吃的,他们想必连秕糠都吃的,自然也不挑了,旁皇宫宴上的那些可都是高官,他们酌清酤,割芳鲜,天上飞的,地上走的,什么好的没吃过,又何尝瞧的上你做的这样的?
罢了罢了,我不跟你搅和了,我走了,若是吃坏了人,被治罪,可别说我来过。”
说着抬脚走了,去她姨母那里说了。
其实她多留一会儿,也就能看到季胥加了绢布滤过的草木灰水,来中和了这股酸味,而这满是气孔的面团,也被她揉着排气,越发光洁,就和雪天冻住的猪油膏子一样。
为了和当今的蒸饼有些比对,她也不添加别的,做些花哨的外观,就和如今的蒸饼一样,也是大火在鬲中蒸成。
等宴上传餐的奴婢来了,拣出来,和她们捧去了官员的筵席上。
而周平已回了住处,和她姨母说这事:
“我可算知道她这蒸饼为何稀奇了,那股酸味可不是独一无二的,吃坏了人,汤官令一定要治罪的。”
“酸的?”
“就是酸的,像是放坏了的味道。”
花膳人想了想,说:
“酸不一定就是坏了,俗话说出水才看两脚泥,你这急性子,真不该回来,应该看完她做完才是,还不快回去!”
季胥这里,捧了蒸饼入帐,这里高官云集,她是秩次最低的那个,向着席上行了礼,捧了漆盒去分餐的事,由甘泉宫这里专门的奴婢来做了。
这里的官员,只见是个食官打扮的女子进来了,不似大部分的庖人大腹便便的,她身量娇小,鬓发堆云,白白净净的,看着才不大的年纪,却做了帝室的官庖。
司隶校尉秩次二千石,心里虽看不起她比二百石的秩次,但这是帝室的庖人,也不能肆意的轻贱,因安排她在最末席入座了,有人早已在那设好了案席。
其实司隶校尉与她也有些渊源,当初他觉得槐市那里满是小摊贩,说是仪序失中,有失国典,要禁了槐市。
后来太学生不舍那里的方便,尤其是陈子夏,不舍季胥当时卖的定胜糕,以他为首上书太常,保留住了槐市,司隶校尉最后算是丢了颜面,如今也算叫他拿住了,道:
“季庖人所做的饼饵,可关乎到尤大人的输赢,不知呈上来的究竟是什么?”
说着看了光禄勋边上的尤鲁,他们坐在上首的位置,与黎旦是相对的,和季胥这里隔了整个大殿的距离。
“回大人,是蒸饼。”
他们只听那个小官庖道,司隶校尉不由的捻须笑道:
“取鞭来,愿赌服输,尤大人今日是要受我一鞭了。”
不过,等宫奴揭开一看,确是圆滚滚的蒸饼,呈现出好看的鸭子白,握在手里还是松软的,这是以往从未见过的蒸饼。
“白如玉色,光洁无暇,这是蒸饼?”有的问道。
那小官庖作揖说了:
“这是用饼酵法做出来的蒸饼。”
话说周平听了她姨母的,从封峦宫返回了这处,却见一个宫奴领了季胥从旁皇宫出来,她忙的上前问:
“那宴上吃了怎么说?可是怪罪了?”
小宫奴笑盈盈道:
“季庖人发现了饼酵法,做出来的蒸饼蓬松无比,和众官员以前吃过的那些干瘪的一点也不一样,你们的汤官令说了,要升任她为饼饵次室的膳人呢!”
“什么?”
周平惊的叫道,“那发酸的蒸饼,吃了还能叫好?”
“不曾听见有人说酸呀,都说暄软无比,司隶校尉输的脸色可难看了。”
第195章
“听说了没?季庖人发现了饼酵法,能把蒸饼发的比脸盆还大,比猪油还光滑,汤官令任命她为膳人,她升迁了!”
“饼酵?”
“哎呀,就是类似于粱麴、曲蘖的东西。”
甘泉宫祭祀那行回来的次日,住所这里都传开了。
庖人姑子说的这两样,前者粱麴,是用粱米做的,类似于酒曲,有发酵的作用,一般是用来制酱的,比如肉酱,放了这粱麴,密封在瓮中等待百日后再打开来,便会更加有风
味。
时人好吃各种的酱,牛肉酱、豕肉酱、鱼酱、蚁子酱、蜗牛酱……若想酱存放的久,且有风味,便少不了粱麴这一味东西。
后者曲蘖,就是酒曲了,是用发芽或发霉的谷物做的,像酒人酿酒便少不了曲蘖,早在周朝就有了,那句“若作酒醴,尔惟曲蘖”,说的就是酿酒用的曲蘖。
不过粱麴、曲蘖,都是做酱和酿酒才用的,还从未说用在做面食上。
现在又出现了饼酵,能用来做饼?不知做出来又是什么味道的。
她们这住所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饼饵里头搁粱麴、曲蘖?那该是个什么怪味道,恐怕不成,季庖人这是为了出头,刻意的鼓捣些怪东西呢!”
“你没听明白,说了是饼酵,虽说用处类似于制酱用的粱麴、酿酒用的曲蘖,但终究和这两样不一样,
哎,周平,听说你那天去帮了季庖人做蒸饼,你来说说,那饼酵究竟是何模样,又是用什么做的?”
周平正为这事闷闷不乐,同住的季庖人都升迁了,能够搬到隔壁院去住单独的屋子,可她还是个厨婢,没能成为官庖,因道:
“我哪知道,她防着我呢!”
“若说她防你,也不是怪事。”
她们这些官庖,谁没个拿手绝活,在不成事之前,怎么能告诉外人。
“可见这饼酵法,当真有点稀奇之处了。”
正好季胥从外头进来了,从甘泉宫回到长安少府,她便正式升迁为膳人了,她这趟是去领三服官送来的官服、黄绶带的。
这黄绶带,意味着她就是二百石的食官了。
也有了自己的官员印,虽说是个铜印,不比那些高官的银印、金印,但慢慢来,这也是个升迁的象征。
从前她的秩次比二百石,用的还是通用的官署印,连自己的官员印都没有。
日后,比如去粉屑室领了做饼饵的原材料、做好了当日的膳食送走,便要盖上这个印,意味是她经手的东西,因此要收好了,不能掉了这象征身份的印绶。
“季庖人回来了,季庖人回来了!”
那些姑子叽叽呱呱的,
“哎呀,这会儿不该叫季庖人,该叫季膳人了,季膳人,恭喜呀!”
“你可是要搬到隔壁去了?”
膳人不用挤在这里,能到隔壁住单独的屋子,那里也给季胥收拾出了一间空屋子,只等她搬去了。
听季胥说是,又道:
“我们帮你搬!”
“多谢,多谢,只是我就一床铺盖,一个包袱,我自己就能搬了,不劳大家沾手了,我这里沽了一坛酒,大家分着吃罢。”
话虽这么说,可那群庖人姑子还是巴巴的跟了进来,扳着她的手,摸摸她的床,沾沾喜气也好呀,也不知道啥时候轮到自己升迁。
屋子里收拾铺盖的时候,小葫芦和铜儿两个丫头都拉着和她说了话,季胥把一罐没吃的肉酱留给她们两个小的了,小葫芦高兴的说:
“官署每天都是那样的菜,我们拿这个就着饭吃,每人一天吃一勺!”
周平在用力的梳头,没给正脸她,只对着镜子啐道:
“一群的狗腿老姑子、小妮子。”
“说谁是狗腿子?你们住一个屋的,反倒给脸色瞧,你的心也太窄了。”
“说谁心窄!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巴结奉承的狗腿子!”
周平站起来用篦头的指了她们这些老的少的,又坐回去重新打理头发,说,
“她升她的,与我什么相干,哼,我爱摆什么脸就摆什么脸。”
“我们是狗腿儿,可惜没个做膳人的姨母,连错领了英粉也能照样的跟去甘泉宫。”
这里难免呛了几句,随着季胥搬出了门才散了,她也知道周平因何而恼,但也没去哄,这是她自己的心拧住了,她若去搭讪,必定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好在也不用一个屋子,进出别扭了。
于是在新住处收拾了,这里和隔壁院的格局是一样的,坐北朝南,一居室,砌的土炕,炕边一个烧火的炉子,夜晚烧炕能够顺便烧点热水,早上洗漱。
这官署的住所是没有洗澡的地方的,否则也不会每五日给一天休沐,放官员回去洗头洗澡了。
二来天气太冷,就炕边炉烧的那点热水,还不够洗的,从前和周平、王葫芦、黄铜四个住在隔壁,会分了那点热水来简单的洗脸擦手擦屁股。
小葫芦和铜儿也许还小,等天暗些,两个直接就在檐下洗了,甚至一些老姑子也不避人,隔三差五直接就在檐下撩衣服洗屁股。
季胥周平两个是大姑娘怕羞,还是在屋里洗的,叫人家扭过头去不许看。
这里单独一间屋子,每天简单洗漱的时候倒是方便些了,她铺好了铺盖,便出门去了。
因明天是她的休沐日,今日忙了自己的事,她就能离开官署回去。
不过没有一径回家,她先到东市买了几斤好肉来,并一对保暖的貂毛胫衣,去了趟掖庭,将自己做了膳人的事,告诉了夷姑和王胡子。
这都是王胡子教了她不少的本事,她才能顺顺当当的,王胡子只顾翻她带的东西,发现没有酒,拉下脸说:
“也不知道打酒,白教你了。”
“别理他,再多的酒,他一天也能吃完,若是误事饿死冻死了这些牛,他连牛官也做不成了。”
夷姑道,倒是觉着她做的好,连她最近也不大给酒王胡子吃了。
出了掖庭,她在槀街上雇了辆车,拉她出城回家去了。
“是谁回来了?”
“哎呀呀,是少府的食官回来啦?”
桑树巷的邻居认了车上的人,接连的道,她们也不打趣的叫从前做市厨时,一金女娘的名号了,都管叫食官,或是季庖人。
“食官回来咯,季庖人回来咯!”
巷口的孩童跟着马车叫道,还有皮猴儿跑去捶门说:
“田姑,你家当官儿的回来啦!”
“是哪个当官儿的回来了?”
田氏笑盈盈的来开门,早都算准了女儿今天回家的,哪能不知道,换作平时哪个皮猴儿敢来捶门捶的山响,看她不撸起袖子骂的他们夹尾巴,今天就不一样了,
“哎呀,是我家的官儿回来了!”
季胥做官,地位不同于市厨,田氏可不脸上有光,就是嘛,月俸少了些,不过她女儿有心,是想往上走的。
再就是见面的日子少了,因此一家子都盼着她休沐。
这会儿凤、珠两个也出来了,手上和田氏一样,都还沾着面粉呢,不知在做什么好东西,馋的那些孩子口水直流,说:
“田姑,你家做啥呢?比我大母熬的油渣还香,也给我们吃一点呀!”
这附近的孩子都摸透了,只要田姑的女儿回来了,这里头就格外的香,不知道在炸什么、煎什么、炖什么……
他们护送季胥进来,可不想讨点好吃的,香个嘴,田氏每回迎她女儿,心情好,顺便就放他们进去,给他们一些香香的果子吃了。
这次也是,从厨房捧出份刚炸好的肉圆来,说:
“你们都是沾了我女儿的光了,每人抓些去吃。”
这些都是街坊的孩子,她自然好心些,刘老姑的孙女花儿、秋姑的儿子旺儿也在里头,田氏指着最小的那个说:
“就惦记吃,鼻涕都过河了也不知道擦擦,嗳唷,小邋遢鬼儿。”
说着,捏起她系在身上的口水巾子给揩干净了,拍了拍分空了的竹箪,打发了这群孩子出去,这些人手里得了现炸的肉圆,高兴的奔回家去了。
刘老姑坐在门槛上,
对着天光拣稗子,嘴里被塞了个香喷喷的肉圆。
花儿正捂嘴笑呢,嘴里也有一个,祖孙两个窸窸窣窣的吃了,香的险些连舌头都吞了。
吴斗像个闻着味的老猫,从里头一嗅一嗅的出来道:
“奇了,哪来的肉香?”
刘老姑说:
“能是哪来的,田姑家的女儿回来了,她家的肉香,你要是少败家,咱家冬天也能时时吃肉了。”
吴斗碰了一鼻子灰,对着田家的方向深深的嗅了嗅,说:
“这田姑,做了好的也不端点来吃。”
还想出门去人家门前晃晃,看人家见了请不请他进门吃点,刘老姑气的直说他脸厚,把他叫住了,打发他去下米做炊。
田氏这里,早给女儿烧了洗澡的热水,里头还放了祛寒的姜片。
她是知道的,女儿在官署不便洗头沐浴,也不去后院冷飕飕的浴间了,就在睡觉的东厢房,这里设上浴桶,旁边烧炕,暖和。
洗好后季胥坐在那里绞头发,田氏叫了大些的银豆、田豆两个丫头来把桶抬出去,她们俩如今在平安食肆做的很好,厨艺也越发长进了。
田氏则在边上收拾她换的衣裳,只见一个鞶囊里,沉甸甸的,顺着缀在外头的黄绶带掏出个铜印来,印的底下刻了字,不过她不认得,
“女儿,这是什么物件?从前不见你有过。”
“是印和绶,女儿升迁了,便有了这个。”
“升迁了?”
可把田氏激动坏了,追着问了一番,
“我的好女儿,你也太能忍了,进门到现在才说,快快,金豆,金豆,趁着交门市还未散,快去打两升挏马酒来!不,要白薄酒,咱们家有大喜事!”
一面说着,到了厨房,告诉了丫头们,
“你们的小姐,如今是二百石的膳人了,又有黄绶带,又有铜印!”
不仅如此,连月俸也涨了,从三十斛,涨到了四十斛,如今官员的月俸是谷钱各半的发放。
这四十斛还单是谷物的部分,另有价值四十斛谷物的银钱,有一千六百钱,这可是不少的钱呢。
金豆高兴的应了,田豆说:
“家里的豆豉没了,我也出门去,买点豆豉回来!”
田氏还能不知道她,这是脸上有光,要出去现一现,神气神气呢,便也给她钱,叫她买豆豉去,在后头嘱咐道:
“要鲁地的豆豉,那里的豆豉才美呢。”
“哎!”
田豆应着,和金豆两个满面喜色的出门去了,人家一问,都知道田家女儿升官啦!
夜里,田氏还在那向灯裁布,要给季胥做鞶囊。
她也才知道,那黄绶带是系在铜印上的,而装这两样的袋子,就叫做鞶囊,鞶囊又是佩戴在腰间的,里头露出来的绶带颜色,便代表了官阶,她要给女儿的鞶囊绣点别致的花样,
“绣个虎头怎么样?既威风又喜庆,嗯,兰草也好,好看又别致,你戴在腰上,和人家的都不一样。”
一时想了许多花样,都要给女儿做。
第196章
因季胥升了膳人,专为帝室、祭祀庖厨,也不能去平安食肆为食客主厨了,这是不合礼制的事。
不过她可以在家里教授四豆,她们依旧能出入高市,在平安食肆做她传授的炒菜,平安食肆如今的东家也换成了田氏,还是照常的在开业。
不能在闹市做菜,季胥虽有些遗憾,但她也有一条新的食官之路要走,在少府,她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那里做菜,也能使她心里宁静。
在家歇了一日后,季胥戴着田氏用丝线绣的兰草鞶囊,回了官署。
她先到了住所,将田氏给她收拾的包袱放了,另用一个新的尿桶,取代了角落那个先前用旧了的。
这院里有专门打扫的老姑子,每日会弃灰倒尿桶,再把一些份例的柴禾送来,这样晚上就能烧炕了。
话说季胥这膳人,并不是待在原先的饼饵室了,因她发现了饼酵法,是从前没有过的做法,因此汤官令命新成立了一室,叫做“饼饵次室”,由她负责。
和花膳人原先的饼饵室是平起平坐的,且在各室征集有意愿的庖人,到季胥的饼饵次室当差,这事在住所传开了。
“从来汤官处的饼饵、果蔬、酒浆、羹汤都是各有一室,现在饼饵处多了个什么次室,由季膳人来管,说是和花膳人一样的,平起平坐。”
“真是平起平坐,为啥要叫做次室呢?坏就坏在这个‘次’字,是次于老饼饵室一等的。”
“你们先前狗腿似的巴结人家,如今机会来了,可都愿去她那里当差?”
周平看了眼隔壁,在这院中道。
因季胥升迁了,空出个位置来,有她姨母举荐,她总算成为庖人了,穿上官庖的衣裳,搬去了庖人一间的屋子,原先的屋子就只小葫芦和铜儿两个厨婢了。
聚在这里叨咕的庖人姑子们都不言语了,她们巴结季膳人,一是沾沾喜气,二是她官高一级,卖个笑脸总归没有错处。
可要是叫她们去她的手底下,也就是那什么饼饵次室当差,事关前程,自然得掂量清楚了。
“去不得呀,她年纪轻轻的,不知要熬多久才能再往上升,若在她手下熬,咱们到老也升不了膳人了。”
“谁说不是,到底是我们原来的地方好,那些膳人都是做老了的,有脸面体面,比她更有可能往上爬,咱们也才能跟着升呀。”
“她那还是个次室,听着就低了一等,说是饼酵法,可咱们谁也没见过,谁也不知道她做的东西如何,能不能得上头喜欢,万一是个冬瓜做的碓嘴,一捣就出水,今天成立,明日散伙,岂不是耽误了我们?”
“就是,去不得。”
“我可不去。”
“我也不去。”
她们都摆手不愿去,男庖人那院里也是类似的说法,商量下来,竟没有一个主动愿去的。
“我愿意去。”
“我也愿去饼饵次室。”
人堆里唯有小葫芦和铜儿两个说去的,人家笑道:
“你们两个小丫头,去了她那里不也照样做厨婢,又成不了庖人,起什么兴头。”
“就是呀,她还能拉拔你们两个不成?她要是能拉拔我成膳人,我明日一早就去听她差遣。”
“季膳人从前待我们好,常常的分我们好东西吃,不嫌弃我们是厨婢,我们自然
愿意去了。”小葫芦道。
“就是这样,我们愿意去她那里。”
铜儿说,她比小葫芦还瘦小些,她们两个要好,小葫芦去哪,她必定跟着的。
周平气的拧了她们两个,骂道:
“白眼狼,在饼饵室难道我姨母就虐待你们了?走了再也别想回来,在她那里做一辈子的厨婢!”
骂的两个钻进屋,闭门不出了才罢休,小葫芦闩住门问铜儿:
“你还去不去?”
“去。”
“我也不变。”
饼饵次室就在老饼饵室的附近,大约一丈之隔,原先这屋子是拿来堆放杂物的。
季胥领了钥匙,一开门都能看到招下来的灰尘在飞。
里头都是些用旧了的釜、鬲、苕帚,还有半袋的沙砾、石灰,不知是修哪里没用了的,蒙上了蛛网灰尘,小葫芦掩鼻道:
“听说这里从前是老的羹汤室,自从羹汤室搬到了新修的那间去了,就闲置了拿来放杂物了,少有进出。”
她和铜儿两个都告诉了花膳人,愿来季胥这里,花膳人大方的放她们走了,还说了些好话:
“她到底是我手底下出去的,你们到了她那,尽心的帮她才是。”
不过汤官四室,现在应该说五室了,除了她们两个厨婢,再没人愿来的。
“朝向是好的,就是灰尘多了点,我们先把这里收拾出来,再到库房支取新的炊具。”
听了季胥吩咐,小葫芦、铜儿两个都撸起袖子干活了,她们合力把这些杂物都抬去了库房。
季胥则打来水,里外的洒水扫拭,用长竹篙扎了稻草,将顶上的蜘蛛网都撩走了,又绞了抹布,和她们两个,将这墀地都擦了一遍,使得地板露出了原本的漆红,墙也恢复了原来的石灰白。
“瞧瞧隔壁,累的她们那样。”
孔庖人偷笑道。
“从没见膳人亲自做粗活的,手底下一个庖人也没有,就和地里光杆儿的芸苔菜似的。”
周平则道,因季胥走了,她姨母将她举荐成了庖人,她姨母手下可是有三个庖人,十来个的厨婢,少有亲自动手的时候,只靠她指挥就是了,哪像隔壁,也太寒酸了,
“就是做了一室领事的膳人又怎么样,还不如我们在这里做庖人呢。”
他们向着窗户,一面干活,一面看了隔壁饼饵次室的笑话。
季胥也知道,她这是新成的地方,不做出功绩,人家是不愿来的,上头也还处于观望状态,不会强行调人给她。
好在初期应该也用不着许多人手,就凭她们三个,应该也能忙的过来,该有的炊具,库房倒是不曾少了她们的。
季胥盖了印,陆续的支取了橱柜、陶灶、烤炉、釜、鬲、甑、箅、铲、灶帚、牛角器、棒槌、面杖、爪篱、刀俎、勺筷等器物回来,按序摆放了。
最后,还在门边叮叮当当的,敲上了写有“饼饵次室”的木牌,看着也就像样了。
接连两日,导官处的食监来各室派送写有膳食名称的竹片,其他饼饵、果蔬、酒浆、羹汤四室都收到了,唯独没有她们饼饵次室的。
“食监大人,可有我们的竹牌?”
小葫芦跑到食监边上巴巴的问道,人家依旧是摇头。
而周平则取了饼饵室的竹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明日要的饼饵,神气的道:
“收拾干净有什么用,不还是闲在那落灰,谁吃她做的饼饵,就那冒酸气的饼酵,还不把人吃坏?”
瞅了眼隔壁,一拧身进去了,剩了小葫芦在那,憋了气朝她后背戳戳点点的。
“还是没有咱们的?”
铜儿见她满脸失望回来,就知道今天也没有领到,
“这可咋办,咱们饼饵次室真成摆设了?”
“还有办法。”
只听季胥道,每日的竹牌,有各宫指定要的;当然,大部分还是既定的,是导官处的食监,依据各室已有的菜馔,搭配而成的,再将各室要做的,写在竹牌上,分配下去。
“我们饼饵次室得不到竹牌,一来,是各宫没尝过我们的东西;”
那天在甘泉宫,也只是赴宴的官员吃过,东西二宫,并掖庭那些婕妤以下的嫔妃是不知道的。
“二来,连食监那里也没有我们的菜谱,竹牌上自然没有我们饼饵次室的东西了,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先让食监尝过,才有可能收到竹牌。”
“说的对。”
小葫芦她们两个听了都点头。
只见季胥从袖中拿出一爿竹片来,上面都是她写各式的饼饵名称,小葫芦不识字,铜儿也不识字,都看不明白,问道:
“季膳人,这上面写的啥?”
季胥念给了她们听:
“蝴蝶卷,千层油糕,什锦素菜、蟹粉、三丁、鸡汁、小笼……饼酵法做的十八样蒸饼。”
因她们不识字,想了想道,
“我家里有妹妹启蒙时读过的《仓颉篇》,改日拿来给你们,若是你们愿意,暇时到我屋里来,我教你们认字,将来能用的上的地方多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要做的是将这竹片交给食监。
“食监大人,这是我们饼饵次室的新菜,请您抽空来监察品尝。”
小葫芦去把这竹片递给食监了,周平也出来,递了她那里的新菜,说:
“我新想了一道桂花栗子糕,也请食监来品鉴。”
各室新出的菜,做的全部过程,必得由食监把关,并且品尝过后,才有可能被编写在竹牌上,成为某日的菜谱。
若是食监吃了口味不行,或是吃坏了肚子,那是绝无可能到各宫的食案上的。
食监先看了小葫芦的,竟有十八样,小葫芦说了:
“季膳人的饼酵法能做的远不止这些,先请食监品尝部分,日后再递上来更多的。”
周平道:
“东西不在多而在精,写这样多有啥用,选不上都是白费工夫。”
食监又看了周平的,说:
“明日辰时,我带人到你们两处来,逐一察看。”
第197章
因明天食监要来试菜了,小葫芦和铜儿两个激动的一宿没睡,一大早就到饼饵次室当差了。
这间次室的钥匙有两把,季胥那里一把,还有一把交给了小葫芦,小葫芦如同得了宝贝,系上红绳挂在脖子上,连睡觉也不曾摘下过,到了这里,先把水打上,把灶膛里的火生好。
不多时,季胥也来了,她先携印到导官处取了面粉、腊火腿、胡葱、胡麻等物来。
周平则在那取桂花、栗子之类的,看到她,把脸别过去了,她到底比季胥官低一级,心里有气,也不敢当面指摘。
辰时时分,两个食监带了文书到了汤官处,分别的来监察季胥和周平新想的饼饵。
这个监督过程,文书要从第一步就开始记录,用了什么食材,用了多少,最后呈什么样,口味如何。
因此季胥做饼酵,也不能在昨晚提前做了,得等人家来了才动手,对食监是不存在任何藏私的。
季胥净手过后,从取水溲面开始,只见她将铜盆放在有一定温度的灶台上,说:
“外头在下雪,天气冷,这饼酵便放在这上面汲点暖气,估计要到晡时才能好,食监大人先看我处理火腿和胡葱罢。”
不过处理别的食材,也不用从早到傍晚,因此一屋子人都在等这饼酵形成了。
中途食监还去吃了中食,处理了别的公务,留了一个文书在这里守着。
再看隔壁,周平的桂花栗子糕还不过午就做好了,捧给食监吃了,食监吃在嘴里,绵密香甜,点了点头。
周平送人家出门,路过隔壁,只见文书还捧着竹书守在灶边,说:
“什么稀罕物,累的文书连中食也不能吃了,哼,马尾串豆腐,提不起来的货,不过是白效力。”
小葫芦气的叉腰道:
“你的嘴可真坏,少把人看扁了,谁的饼饵能被写在竹牌上,还不一定呢!”
“死丫头,敢跟我强嘴,别以为到了新地方我就不敢打你了。”
“季膳人,你回来了!”
小葫芦朝她后头叫了一句,趁她回头,把门掩上了,说,
“如今我不是你姨母的人了,你再敢拧我,我就告诉季膳人,她比你官高,会替我治你。”
周平撸起袖子,还想逮她,被花膳人叫回去了,说了她两句:
“你如今是官庖了,还和小丫头置什么气,也不怕丢了身份。”
门里头,小葫芦正围着那文书说些好话:
“文书先生受累了,不过也就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才要您记录在案,日后就不必这样麻烦了,我们季膳人记着您的好呢。”
因这些是新菜,才要记录,若没有问题,日后食监就不必时时守着,只做好试吃就行了,偶尔会来抽查一番。
说着话,季胥回来了,提了食盒,里头是从官署取回来的中饭。
她们虽说是做庖厨的,但所用都是上等细面、精粮,外头罕见的果品蔬菜,是供给帝室的,所取所用都有数目,自己除了赏味,是不能偷偷的吃的。
他们这些食官的一日三餐,是少府的厨房做了来,整个官署的官员都在那里取餐食,官阶秩次不一样,标准也不一样。
厨婢是最低等的,最近中午就有一个麦屑粗饼,铜儿把小葫芦的那个也领了回来。
季胥则帮把这文书的中食给领了回来,把他的印还给了他,从食盒里取出两份饭来,都是一样的,一碗麦饭,一样肉羹,一样烩芦菔。
这肉羹还算实在了,有指头大块的肉,从前做庖人时,五日才有一样荤腥,所以田氏才给她做些肉酱带来拌饭。
她这趟回家,田氏又做了好几样荤菜包在她包袱里,都是休沐那日的半夜起来做的,为的就是能多放些时候。
她把那罐炸肉圆也拿来了,这会儿分给文书一些,
“文书先生尝尝,是我阿母做的。”
“多谢。”
又给小葫芦、铜儿两个分了,把自己碗里的麦饭拨给她们一些,她们的饼是粗麦屑做的,自然比不上麦饭的味道,
“我吃不了这些,你们也吃一点。”
原本只有一个麦屑饼,只能垫个半饱,现在又多了肉圆、麦饭,她们两个吃的格外满足。
前些天还吃过季膳人阿母做的煨羊肉呢,那个有汤水,不经放,先吃的那个,真是把人香死了。
这里吃了中食,说了话,彼此更加亲热了。
直到晡时,食监返回了这里,揭开铜盆一看,酸味直窜两个鼻窟窿眼,到底食监见的多,并没有说这股酸味就是放坏了,反而道:
“我曾在监察做英粉、粱麴时也闻到过酸味,不过在面粉里还是头一次,有这酸味,难怪叫饼酵了,你这名字取的好。”
没有久等的枯燥,反而有几分期待了,说:
“这饼酵要如何用?”
只见季胥取了部分来溲面,静置后,使得面团在盆里膨大了两倍,里头都是气孔。
她把面团揉的光洁,使了一根面杖,将其擀大、擀平,在上头间错的撒上火腿丁、胡葱段。
再刷上白天做的肉酱,这样从边上捏住,卷成一个长卷,再用刀切成窄窄的一片。
这样两片和在一起,用筷子在腰上夹一下,再顺着卷边处,捏出触角,这样就成一个蝴蝶了,蒸出来也是蝴蝶状。
“难怪叫蝴蝶卷了。”食监见状道。
“这是咸口的,我用胡麻浆再做个甜口的,看着是黑白相间的蝴蝶状。”
季胥道,胡麻浆是用胡麻,也就是西域来的黑芝麻,研磨成粉,调糖水合成的,再拿来溲面,这样这面团就是黑的了。
擀好后平铺在白面上,做法是一样的,不过色彩、口味不一样。
“嗯,一个咸香,一个香甜,且都是松软无比的,这都是饼酵的功劳了。”
食监尝过后道,如今的饼饵,不管是蒸是烤是煎炸,向来只有酥脆的,或是绵实的,还是头一回吃出松软的口感。
后来季胥又做了千层油糕,这时候已经天黑了,剩下没试完的,留到明天再试。
做法都记录在册,由食监试吃了,接下来只看食监是否安排她们的食馔在某日的菜谱上,等着竹牌送来了。
周平也在等,每回一得了竹牌,就看那上面有没有她的那道桂花栗子糕,只是都不曾写在上面,因当面问食监:
“我那糕,那日食监吃了可是说好的,怎么也不曾写在竹牌上一次?”
食监说了:
“你的桂花栗子糕虽好,可前头已有桂花薯蓣糕、桂花枣泥糕,甚至栗子饼也有,未免重合了。”
“食监大人,可有我们饼饵次室的竹牌?”
小葫芦也锲而不舍的跑去问,只当这回也要失望而返了,却见食监竟递了块竹牌给她,上面写了两样东西!
她只认得上面的卷、糕二字,这是她和季胥新学的,食监道:
“先前吃了季膳人做的饼饵,实在新鲜,本想次日就写在竹牌上的,但也得看我们这些品尝的事后可有不舒服,故而等了些日子。”
他们从前有尝过人家新琢磨的菇子羹汤,结果后来眩晕呕吐的,这种是断不能写在竹牌上的,不过季膳人的东西吃了都没有异状。
对他们导官处来说,除了要准备原材料、把关食物的制作过程,也要负责将菜馔呈给各宫,甚至是禁中,自然希望太官、汤官两处做出好的来,这样他们导官处送去也能得些夸赞赏赐了。
“是是是,多谢食监大人,我们可不是马尾串的豆腐。”
这是在呛周平呢,小葫芦领了竹牌,不顾后头周平追出来骂,溜回了隔壁,拿给她们看了。
“太好了,咱们也有竹牌了!”
铜儿高兴的接过去瞅了,也读不懂,交给季胥来认,只见是蝴蝶卷和千层油糕这两样。
后来挂在了门边,这就是她们明日要做的早膳了。
总算卖出了这一步。
“死丫头得了意,越发猖狂了,一块竹牌给你就高兴的找不着北了,我们饼饵室每日都有不曾间断的竹牌,你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够现眼呢。”
周平的桂花栗子糕没在竹牌上,显不出她新官上任的厉害,可不沤了一肚子气,在那里骂人,直到被花膳人叫到了屋里,她还在说:
“姨母真不该把那两个厨婢放手给她,两个丫头也敢在我面前顶嘴了,尤其是那小葫芦。”
“你也太沉不住性子了,不过两个丫头,给她又何妨,她的饼饵次室,终究比不过我们饼饵室,就说腊八赏赐,各室都有一份菜馔,唯独她那里没有,可见地位。”
每年的腊八节,禁中会赏赐些酒、肉、名菜,给高官股肱之臣的家里,这些赏赐的菜馔,自然也由太官、汤官两处做出来的。
就说汤官四室,果蔬室备的是腊月罕见的鲜果,有葡萄、樱桃了,甚至还有御宿园种出来的五升大梨;
酒浆室备的则是千石万石的琼浆玉液;羹汤室则是象征君恩的鹄羮,是一道从商朝就流传下来的御赐名菜;
她们饼饵室,做的也是有名的金钱饼,外观似金钱,寓意美好,吃着肥美无比。
而臣子们也把腊八节能够就食太官、就食汤官,看作是一种荣誉。
“这些赏赐的菜馔里,可没有一样是饼饵次室做的。”
周平听了这话,心里不禁解气。
第198章
眼看腊八临近,年关在即,桑树巷的各家各户门前开始悬桃枝苇索,画神荼郁垒二神在大门上了。
长安城内的横门大街、夕阴街、槀街,也因临近东西两个大市,格外的热闹。
汤官五室,其中四室因腊八节对臣子的赏赐,比以往更加的忙了,小葫芦看了其他四室的热闹,回来手舞足蹈的说:
“那酒浆室,备了一百石的中山冬酿、一百石的金浆醪、五百石的椒柏酒、五百石的兰英酒……那里的酒室堆山码海的,我一进去都晕乎乎的,感觉已经醉了似的。”
“还有浆室,乳酪浆、胡麻饮,又香又甜,我真想钻进那个大坛子里去喝个饱!”
铜儿一面说,一面擦口水。
周平那里也满脸的神采,正指使厨婢搬运粉浆回来,这都是饼饵室要做赏赐的金钱饼用的,一串人陆续的从她们饼饵次室门前经过,热热闹闹的。
周平说:
“哎呀,蒙上,拿布蒙上!别招了灰进去,我们做的金钱饼,到了那些高官仕宦的家里,代表的可是帝室官庖的水准,你们再敢粗手笨脚的,我就回禀了姨母,打发你们到隔壁去。”
那些人可都不想去饼饵次室,那是汤官五室里,唯一不做御赐菜馔的地方,近些天冷清的连蚊子都不落脚。
他们被周平的话唬住了,都加倍小心的干活了。
小葫芦听懂了人家的奚落,一时也没有看热闹的心了,心里好像跟着这间次室,变得冷清了,心想:
唉,要是我们这里也能做御赐的饼饵就好了,我小葫芦走出门去,也就能够挺胸凸肚了。
“我就不明白了,季膳人做的饼饵那样好吃,到底为啥不选我们的作为赏赐。”
铜儿道。
“要说我们差在哪里,就是在寓意上了。”
饼酵法做的各式蒸饼,吃了容易消化,不易胀气,不像死面那样,在腹中遇水变的坚硬,闷在里头,极易积食。
因此她们每日都有竹牌领,可见新颖是有的,只是不能作为腊八节的御赐物,季胥想,也许还差在寓意上。
“寓意?”
小葫芦不明白,铜儿也不明白。
“嗯,离腊八还有三天,我们再试试。”
季胥可不想到时候就她们这里独守冷灶,因此这几日也细细想了,说,
“就取双鱼的寓意。”
“双鱼?”
小葫芦她们两个同声道。
“是了,就是双鱼。”
鱼的寓意,多子多福、年年有余,不必多言。
这时候,还有些神性的美好象征,如鱼逢水,长乐受喜,许多器皿、用具上也有鱼的图案,比如她家里用的双鱼仙鹤红陶盘、水禽衔鱼的铜灯,外头大街门上能见到的双鱼衔环的铺首,都有“鱼”的影子。
“可鱼的饼饵该怎么做?常见方的圆的,长的扁的,那些庖人能做出形状似月、似花的,就很了不得了,鱼的模样,要怎么才能做的出来?”
小葫芦琢磨不出来。
下半日,季胥去导官处取了东西来,小葫芦看了,有两样鲜少见的,黄栀子和红蓝草,她不明白,因此在边上看了,
“这是做什么的?”
只见季胥打横了刀面,将黄栀子拍碎了,泡出一碗黄浆来,里头还加了姜黄粉,颜色越发浓郁了,说:
“用这两样,取黄、红两种色来染色。”
这黄色便有了,小葫芦从前在老饼饵室,也见过他们那些庖人用这个来杀出黄色,染在饼饵上,
“我想起来了,这红蓝草能杀出红紫色的汁水来!”
“对了。”
果然,季胥捣碎了,用绢布杀出一碗红紫色的汁水,上次祭祀用的五色饭,应该就用了这个汁水来浸泡谷物,使其蒸出来是紫米饭,不过这还是偏紫色的,不够鲜红。
只见季胥加了些酸石榴汁,便成鲜红色了。
“真是怪事!怎么一眨眼就变红了?”小葫芦稀奇道。
季胥说:“这是里头的花青素遇上酸浆,有了反应,外头有些胭脂,便会这样用红蓝草来染色。”
以前在吴地老家,还小的时候,季胥也会去山里采红蓝草、黄蓝花了,回家来淘澄胭脂、染指甲,还把冯富真她们那些孩子教会了。
小葫芦听的点头,
“季膳人,你的手可真巧。”
季胥的手是纤长的,因常年庖厨,也有握刀持铲磨出来的茧,别看她外貌单弱,这双手还是很灵巧的,且有力气的,不然怎么揉面。
那面团揉光洁了,裹了馅料,在她手里,有了鱼儿的大致雏形,再是借用匕首,刻画鱼头、鱼鳍、鱼尾,捏上一排排像梳子齿的鱼鳞,静置了,膨大过后,也才掌心大小。
一金一红的蒸出来,鱼首相对,鱼目圆睁,鱼嘴微张,鱼身丰腴,鳞片分明,鱼尾似在游动,逼真极了。
“还以为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鲤鱼呢!”
小葫芦惊道。
自己试成了,次日便请了食监来,从头到尾的做了一遍,由他记录在册。
因饼酵法做的东西一直没有问题,这次也无需多等了,次日食监就把这双鱼饼写在了竹牌上,说:
“有这样好寓意的饼饵,正该在年关里呈上去。”
因关中有名菜金盘脍鲤鱼,这双鱼饼,食监还是取了金玉盘来盛的,十分的相衬。
“明日就是腊八了,辰时一到,导官便要往西京各处送去御赐的菜馔,我们饼饵室的金钱饼,也是其中的一物,
就从我这个新上任的官庖带头,今晚就不歇了,连夜做金钱饼,你们若想要清闲,就去隔壁,她们那饼饵次室,是整个汤官处最清闲的,
只是,要想和我似的,有个官身免奴为良,怕是一辈子也不能够了。”
周平召集了一室的厨婢们,在门前说话。
金钱饼可是她姨母的拿手饼饵,如今教给了她,显的她比孔、武两个老庖人还更威风。
一语才落,却见食监往这里来,忙的迎上去问道:
“食监早已遣人送过了竹牌,怎么这个时候亲自来了,可是明日腊八有额外要加的饼饵?”
“的确有一样,要加在明早御赐臣子的菜馔里头。”
食监一说,周平只当是老饼饵室的东西,笑都挂在脸上了,指着那群厨婢说:
“今夜可有的忙了,听我的,一个都不许走!”
却听食监说:
“不是你们这里的,是次室的。”
听的周平涨红了脸,隔壁的小葫芦早都在门后头守着了,听见这周平又在奚落她们饼饵次室,咬牙又切齿。
这会子听见食监的话,一个箭步冲了出来。
“食监大人,食监大人!”
一面叫,一面到了跟前,又是高兴,又是恭敬,收了另加的竹牌,只见上面一道双鱼饼,正是季膳人新试的饼饵,周平嘀咕道:
“什么双鱼饼,也能当御赐之物?”
食监道:“前有金盘脍鲤鱼,今有金盘双鲤鱼,这两条鱼用饼酵法所做,活灵活现,如鱼逢水,长乐受喜,禁中吃了,命赐给各家添喜添福。”
各室庖人都因此在门前探头探脑的,等食监一走,饼饵次室可就热闹了,庖人们接连的来和季胥道喜,说:
“哎呀,我就说季膳人是个能人,才多大年纪,所做的饼饵就能成为御赐的菜馔了,恭喜呀!”
“依我看,你这间次室,和饼饵室也并无差别。”
“就是呀,偌大的一室,又是要做一日的膳食,又是要做御赐的金盘双鲤鱼,多么的忙哪,就你一个膳人,并这两个不顶事的毛丫头,”
一个庖人姑子说着,把小葫芦、铜儿两个扒拉开了,挤到季胥跟前,那叫一个亲和客气,
“恐怕忙不过来,这样,我到你这里来做庖人,也好有个替你顶事的人呀!”
她们原先都觉着这里没前程,一个也不肯来,如今这次室起来了,每日不仅有竹牌,连御赐的饼饵也做得,她们可不都看到了好,都想来了。
这里一个庖人也无,若是自己来了,可就是独大了,因此不少到季胥面前来说的,大多数是后来私下悄悄递话的,说:
“我愿意到你那里去。”
“我也愿意。”
就连武庖人也动了心思,就是那个曾经损坏过牛角器,算计过季胥的。
孔庖人本来就比他更有脸,如今花膳人还把她姨侄女拉拔上来了,他越发的守冷灶了,偏偏隔壁正热闹,他可不是想去那,受到重用。
不过季胥现在就说了,后来也回绝了:
“我这里有小葫芦、铜儿两个就足够,暂时也不用别的人手。”
她心里想把她们两个也教会,以后成为官庖,若是这里招揽了做老了的庖人,她们两个小丫头就没有那么轻易了。
话虽这么说,她们还是没有歇了心思,这两日待季胥是从未有过的热络,看的周平忿不过,啐道:
“墙头草,两边倒!”
而这金盘双鲤鱼,腊八节那日,送到了高官显贵的家里,光禄勋作为九卿之一,也得了御赐的酒肉、羹汤饼饵。
总管事的将这些清点了,这些御赐的菜馔,不比寻常,肯定不能直接端上食案,要先送去家祠祭祀,供奉祖宗的。
别的不说,他们的光禄勋大人只令将这道双鱼饼放到他的房中。
总管事看了,这金盘盛的双鲤鱼,的确别出心裁,难怪连不贪口腹之欲的大人也相中了,如此想着,照做了。
第199章
“外国人来咯,外国人骑着马来咯!”
腊八节过后,有的人家屋前还留着祭祀灶神设的土坛,田氏这土坛,可是用女儿从通天台附近带回来的土设的,必定很灵,因此一直留着。
这会儿,田氏正在家里收拾一个菹菜用的双领大罌,近来大雪,小珠的蒙学放假了,二凤在官营作坊那里的
活计做完了。
两姊妹这日都闲着在家,帮田氏洗那些菹菜捞完了,酸酸的陶罌,就听外头谁在说外国人。
二凤丢下竹刷跑了出去,逮住巷子口进来的皮儿,问道:
“瞧你疯疯癫癫的,什么外国人?”
“外国人就是外国人,不是汉人,渭水上好多的外国人呢!”
皮儿是肖姑的孩子,穿着厚厚的冬衣,脸蛋冻的红扑扑的,时而舔一下,吸一下淌在嘴上的鼻涕,说着撒腿跑了,甩着手里的竹剑高兴的道:
“哦——去看外国人咯!”
“去看外国人咯!”
街巷许多孩童都跟着向渭水边上去了,闹哄哄的,可把二凤稀罕坏了。
她还是初到长安那年,在城里的东市附近见过外国人呢,和他们长的不一样,那时还以为是什么病了的人。
田氏一听,哪里闲的住,她最爱凑热闹,嚼舌料嘴了,因也不洗菹菜罌了,扯下袖上的臂褠道:
“走,咱们也去看看外国人,到底是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四豆并两个小厮这会都在平安食肆经营,家里就母女仨,锁了大门去渭水边上了。
只见街边桥上已有许多男女老少驻足看热闹的,连渭水的冰面上挤的都是人。
腊月里那里的冰冻了三四尺厚,还有许多孩童坐在一块木板上,由人拉着在上面滑来滑去的。
大街上果有许多的外国人,正向城内去。
他们有的高鼻深目、满脸大胡子,连眼珠都蓝幽幽的,好像深水潭子,把一些汉人小孩吓的直往大人怀里钻,还有的直接吓哭了的。
“哎,你们是哪国人?”
二凤拉着田氏和妹妹挤到了最前面,她的胆子大,向着马上的外国人问道。
不过那眼窝深陷,穿着怪异的外国人不知听没听懂汉话,低头怒瞪了她一眼,吓的她退了几步,田氏拍着胸脯说:
“怪吓人的。”
“他们是大宛人,马上那个必定是大宛的使节了。”
旁边看热闹的百姓道。
“大宛?那是什么地方?老伯,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大宛人?”
“只看他们骑的马匹也就知道了,那可都是上等好马。”
那些大宛人的马匹都是个头高大,肌肉发达,四肢有力的。
更绝的是大宛人牵着走的两匹大高金马,毛发好像一层华贵的纱幔,通体珠光粼粼的,有懂的百姓看了说:
“那一定就是汗血宝马了!他们那里出产好马,在我大父那辈,当时的博望侯出使西域,就曾到过大宛,据说那里农畜兴旺,大汉将其降服后,每年都向我朝进贡两匹珍贵的汗血宝马。”
听的季凤点了点头,
“大宛人吃什么住什么呢?咋和咱们长的不一样?”
“就是呀。”
田氏也说,看到这样多的外国人,内心激动,对着比手划脚的,
“倒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可看着到底和咱们汉人不一样,听说那些蛮夷都是吃生肉喝生血的,不像咱们中原懂得生火做炊,可是吃了那些,长的这样怪的?”
不知道田氏从哪里听来的,总之市井之地有这个传言,连刘老姑那样上了年纪的,也是这样以为。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曾到过大宛,只知在西域,离咱们这远着咧。”那老叟捻须道。
这街上的,都是来向大汉朝贡的国家或部落,日子正好对上了。
有的倒和中原的汉人长的没啥区别,不过打扮上不一样,他们戴着厚厚的毛毡帽,手持骨杖,脸上有对称的彩绘,身上还裹着兽皮。
“你们又是哪里人,可也是西域来的?”
季凤好奇的道,路过一队人她就问人家是哪来的。
大多都不理会她的搭讪,这队戴毛毡帽的倒应答了,用拗口的关中汉话告诉她说:
“不是西域,是东边,我们是肃慎人。”
“肃慎?”
季凤从没听过这么个地方,向他们后头看了,只见他们进贡的,有楛木做的箭矢,也有猎来的野兽,虎豹熊罴、猩猩麋鹿。
把季凤看的目不暇接,问人家那是什么动物。
“神仙咧,要猎到这些个野兽,可不简单。”
一面乍舌道,还记得她们北上幽州,听说邯郸广阳道有一段路闹虎患,都怕的绕路了,这些人倒能把老虎囚在笼子里,进贡给汉朝,可见狩猎是极为擅长的。
又路过一队,说是夫余人,他们穿貂裘,胸前挂着珠串,那些珠子圆润光明,比她家吃的酸枣儿还大,可把田氏看的迷住了。
据说,夫余人擅长在水里捞珠,他们就是来进贡美珠的。
“今年朝贡的王国部落这样多,足见大汉富强。”
那老叟捻须点首道,季凤看的意犹未尽,说:
“要是阿姊也在就好了,也能看到这样多从未见过稀奇人、稀奇东西。”
老叟听说她阿姊在少府做膳人,说:
“少府离槀街近,这些外国人,必定是落脚在槀街的蛮夷邸了,说不定你的阿姊能比我们这里看的更清楚。”
岂止是看,因各国来朝,帝室在明光殿飨外国客,筵席上的菜馔,便是太官、汤官两处做的。
季胥也因这筵席,添了竹牌,从早忙到了晚上,散席后,据说那些外国客都入住了槀街的蛮夷邸,离少府不是很远。
入夜,官署掌灯后,汤官令还把手下的食官们聚集了,道:
“各国使节都在蛮夷邸住下了,和旧年一样,帝室赏赐使节们美食太官、美食汤官。”
这便是给使节们的特权,使他们这阵子能够吃上帝室的厨师,太官、汤官两处做的美食,意味着食官们的工作量也增加了。
不同于甘泉宫祭祀,大家都争抢着去,给外国客做膳食,都显得兴致缺缺的,周平撇了撇嘴,心想:
哼,那些个不通礼法的蛮夷,谁爱伺候他们。
汤官令说了:
“我这里备了写上各国名字的竹签,秩次二百石的食官们到我这里来抽取,抽中哪个,便负责哪国使节的一日三餐,
不得推托,不得懈怠,更不得闹事,丢了我朝颜面,再有去年那样的事发生,就革去他现有的官职,永不复用!”
“是。”
满院的食官们应诺了,秩次二百石的食官,便是膳人、酒正级别的,能够领事一室的。
只见汤官令面前设了竹榻木案,伺候她的老奴捧上来一个竹筒,里头都是带字的竹签。
花膳人作为饼饵室领事的膳人,第一个去抽签了,她捧起竹筒,
竹签摇动的声响牵动着底下人的心,尤其是她的姨侄女周平,口中嘀咕道:
“不要大宛,不要大宛……”
“花膳人,肃慎。”
直到一支竹签落地,那伺签的老奴看了道,周平并孔、武两个都松了一大口气。
再就是饼饵次室的季胥去摇签了,小葫芦、铜儿都看的目不转睛,她们虽是低微的厨婢,可去年也经历过使节们美食汤官的事,彼此也都嘀咕道:
“不要大宛,可千万不要抽中大宛……”
不料却听到登记的老奴宣布道:
“季膳人,大宛。”
若非汤官令在这里,她们就要嚎出来了,而周平就该笑出声了,隔着距离,看了她们一眼,眼里难掩的得意。
要知道,那些使节们,就属出产好马的大宛,那国的使节最难伺候了。
当初王胡子吃酒误事被贬,就是误在这个大宛上,去年这时候的王胡子还是汤官丞,是汤官处仅次于汤官令的二把手。
因着本身性子粗狂,加上吃了酒,酒兴上头,和大宛使节起了冲突,甚至动了手,因此被贬为庖人,后来还被发配去东郊收容所,给瘟疫的病人做炊,落魄无比,再不能回到从前的官职了。
汤官令方才说不能有去年那样的事发生,就是指王胡子那件事。
他们可不想落的和王胡子一样的下场,都不想抽中大宛。
后来各室都抽了,酒浆室的贾酒正抽中了夫余,只要不是大宛,他们都是面带喜色的。
这里散了后,周平可算不忍了,笑说:
“抽中大宛的,可是行大运了。”
“是呀,想想去年的王胡子,真是大运行过了头了。”孔庖人道。
季胥今年下半年才来,虽未亲历,才刚也听小葫芦说了去年的事,知道这大宛在这里就是个烫手山芋,不过既然抽中了,没法更改的事,那就尽力一试罢了。
官署住所,那老奴伺候年迈的汤官令更衣安寝,想起抽签的事,因道:
“是那个年轻的膳人抽中了大宛,她还是头一次经历,手下又没人,恐怕不能够应付。”
汤官令想了想,道:
“我记得她,饼酵法便是她发现的,在甘泉宫的筵席上,对着那些达官显贵也丝毫不怯,
这次,只看他们应对如何,王胡子被贬职也有一年了?汤官丞的位置空了这么久,也该添人了。”
第200章
次早,季胥提了食盒,坐了官署的马车,到蛮夷邸去送早膳,小葫芦也跟来了,向着车窗新奇的张望。
年关在即,槀街上许多人家门前都彩绘了神仙,还有悬挂了胡头、射鬾来驱邪的。
一些孩童在打帛幡玩,为首的大孩子身骑竹马,手摇布帛当作幡旗,后面一群小孩叫喊着追随他。
街上还有许多杂耍的戏班子,叠案、跳丸、旋盘、旋球、吐火、舞剑、高空履索……
甚至还有变幻术的,从空的布袋里大变出一个活人来,围观的百姓都在那叫好,看的车上的小葫芦也不禁拍手,
“这街上可真热闹。”
不仅槀街上热闹,蛮夷邸也闹哄哄的,如今的格局,早在春秋时期便有了说法,华夏居中,其东为夷,其西为戎,其南为蛮,其北为狄。
蛮夷邸设在这里,是专门接待外国客的,属于官营性质,比一般的驿站还大,里头客舍、马厩、厨房等一应俱全。
因各国朝贡,这蛮夷邸的人气比以往更足了,进出都是外国人的面孔,口中说的都是她们听不懂的语言。
小葫芦是官奴,即使少府离蛮夷邸就一条槀街的距离,但她鲜少外出,从前只听过那些外国客住在蛮夷邸,还是第一次亲见呢。
行走在这里,好像那些人格外的高大,她仰头看这个,又看那个,听他们叽里咕噜的,一看季膳人在楼梯上招手叫她,忙的挤过那些人,跟紧了。
才在二楼入口,就听见廊道上一片吵闹。
“早餐!我的早餐呢?”
一个高鼻深目,满脸金须,形容肥硕的外国客,对着蛮夷邸的小吏大呼小叫,用蹩脚的汉话在要早餐,又叽里咕噜些古希腊语,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小吏道:
“还不到时辰,使节大人再等等。”
“我很饿了!”
那使节挥舞着胳膊道。
各国朝贡的使节有美食太官、汤官的恩赏,他的随从们所用一日三餐,是在蛮夷邸花钱买的,蛮夷邸还会接待一些外国商队,收钱给他们提供食宿。
而季胥正在顺着门上的牌子,依次的路过了夫余、肃慎、韩秽……
“这就是大宛了。”
找到了门上悬挂“大宛”木牌那间,那冲着小吏发火的,正是大宛使节,巴旦。
小吏见她来了,问了她是少府膳食局负责大宛的膳人,如逢救星,指着她手中的食盒道:
“瞧,你的早膳来了。”
巴旦盯了一眼这个东方女子,一把夺过那食盒,指着她道:
“太迟了,你来的太迟了!”
“不迟,眼下才刚到辰时。”
季胥指着角落计算时辰的铜漏壶道,大宛在西域,日出更晚,朝食的时间只会更晚。
何况她知道大宛使节难应付,特地早到了,比汤官令原定的辰时二刻还早。
隔壁的肃慎、夫余使节都还没收到早膳,听见巴旦的吵闹,只是在门口安静的向这边看,显得有礼多了。
来自肃慎的那个戴毛毡帽,裹兽皮的使节道:
“难道大宛的日出比我们更早?”
有听懂的使节便笑了,巴旦粗哼了一声,推门进去了,动作倒是轻的。
趁着门扉合拢之前,季胥隐约看到了巴旦鞠躬的动作,依稀听见,他再说古希腊语时,语气倒是低缓的,不像刚才那样炮语连珠,肢体乱挥。
季胥心里存了个疑虑,和这倒霉的小吏,并小葫芦三个下楼去了。
小吏一路都在说那大宛使节如何磨人,
“从住起来起,先是要单独的马厩安放他们的马匹,说是大宛的马,不吃咱们长安的草料,一定要我们喂上好的苜蓿草,饮马必定要山泉水,
到了楼上,又嫌屋子临近楼梯,要我们和夫余换了最里面的一间给他,所用被褥,必须要丝绸,屋里要熏木犀香……真真是折腾死人了。”
“去年也这样?”季胥道。
“去年倒还好一些,就算那样,王胡子的脾气还和他动手了呢,今年变本加厉了,好在你的脾气比王胡子好多了。”
小吏叹了叹,
“只盼年关一过,他们赶紧走罢,我也就自在了。”
“站住!”
季胥前脚刚出蛮夷邸,后脚被叫住了,只见巴旦将楼梯踩的摇晃,大步追上来,将食盒用力的掷在一旁的漆案上,说:
“你真是个粗心的人,做的饼里面有沙石!”
这是不可能的事,要是平时供给帝室的菜馔上出现了沙石、头发,那是要累及汤官、导官两处的。
今日做饼用的面粉,都是细绢筛过的,里头的馅料,也都是取来后她自己又细心检查过的。
“是哪个蒸饼里吃着了沙石?”
季胥一面说,一面取了食盒来察看,发现只有一个鸡汁馅的蒸饼动过,而且那个口子不像是咬过的,倒像是掰开来的。
也许这个大宛使节,一口都不曾吃过,看来这样折腾,还是不饿。
巴旦一口咬定适才自己吃到了沙石,要求她重做,
“就是这个饼,我吃到了沙子!大汉帝国帝室的厨师,竟然如此粗笨。”
他的话,使得附近经过的外国客停留了,纷纷看向这处,季胥可不能就这么令他污蔑,
“那使节大人说说,这个吃出沙子的饼,是甜的还是辣的?”
“甜的!”
“这就不对,分明是咸的,使节大人根本没吃这个饼,又怎么吃出沙子来的?也许是哪里不如意,可你不能污蔑我做的东西不卫生,这是成为官庖最基本的要求。”
“就是呀!”
小葫芦应和道。
这话当众戳穿了巴旦的无理取闹,他又改口说:
“我厌恶吃这个,你重新做!”
好在是卫生的事成了他个人喜好的问题,季胥答应了,不过当她询问巴旦的饮食喜好时,他却刁钻的道:
“不要甜的,不要咸的,不要酸的,也不要辣的。”
“既然这样,他怎么不直接喝井水呢,最合他的意了。”
回官署时,小葫芦因巴旦那几条无理的要求,忿忿的道,
“或是给他熬一碗黄连鱼胆羹,不甜不咸不酸也不辣,倒是能苦死他。”
回去后,却见季胥在和面,用的还是细面粉,不过这次她在面粉里,加了小匙黄黄的面筋粉。
面筋粉,这是季胥之前在小葫芦、铜儿两个面前“取”的名字。
这面筋粉,导官处没有这样的原料,是她自己通过水洗面团,使得里头的淀粉溶在水中,倒了去,只留下部分不溶水的,那就是常说的面筋。
她上学的时候,学校后头有一家卖烤面筋的,老板竹签上串的面筋便是这样手工搓洗的。
这面筋,也是小麦中的蛋白质部分,当时她也烤了来,撒上香料葱段,香的整个汤官处都在问是什么好东西,问了才知是饼饵次室的一道新饼饵。
除了现烤,她也通过烘干研磨,把湿面筋,变成了面筋粉,以便日后使用。
“还记得这面筋粉加在面粉里头的作用吗?”
先前研磨面筋粉的时候,就教过她们两个小的,因此都记得,小葫芦道:
“增加面团的筋性,使得面团更能拉扯、延展。”
“就是这样。”
铜儿也说,两个都很骄傲,她们可是认真学了的,季膳人说了,慢慢的要把她们也培养成官庖,就不必吃厨婢的许多苦了。
“说的对。”
季胥夸道。
这时候的面粉,属于中筋面粉,比较适合用来做中式的面点,比如后世说的馒头、包子、饺子、面条;
而要想做面包、泡芙等一些起酥点心,还是高筋面粉比较适合。
高筋面粉的和中筋面粉的区别,就在于里头的蛋白质含量,高筋面粉的蛋白质含量更加的高,每一百克的含量大约在十四克;中筋面粉含量则在九克。
所以,季胥想得到高筋面粉,便在里头按比例添加了面筋粉,来增加蛋白质含量。
眼下,又面粉里加了杏仁、胡桃碎、鸡蛋,还有饼酵、清油,这样等它通过饼酵膨大之后,反复的拉伸折叠,使得筋性出来。
筋性越强,面团能扯出来的膜也就越薄,越不易断,好像丝绸一般,能够包裹发酵时产生的气体,做出来的成品,口感也就越松软。
不过季胥这次要做的,是有嚼劲的面包,因此不需要形成很强的筋性,没有过于加水和揉搓,小葫芦道:
“倒和做蒸饼不一样。”
“这次不做蒸了,咱们用那烤炉来烤。”
如今做胡饼、髓饼这些都是烤制的,因此饼饵次室也有一个烤饼用的炉子,圆柱形,壁厚,是从中心来放取的。
只见季胥将面团整成了椭圆,在斜斜的划了几刀,用细绢做的簸箩抖上干粉,烤到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麦香,便取了出来。
烤过后的面团,开口明显,外表是金黄的,刀刃在面上轻划,那声音都能感觉外头是干脆的。
“难怪叫做烤面包了,这名字可真灵,可不像一个大大的包袱!”铜儿道。
“好香呀!”
小葫芦不禁馋道。
季胥使刀切了开来,里头还有孔眼,在冒着热气儿呢。
“尝尝味道。”
她片了边角部分,给她们两个小的吃了,尝味是允许的,不过从前在老饼饵室,怎么也轮不着厨婢来尝。
眼下两个珍视的捧了来吃,果真是不甜不咸不酸也不辣,只有一股浓郁的麦香、杏仁香,嚼劲里头又兼有胡桃的酥脆。
季胥还煮了一杯羊乳,不放任何的糖和蜂蜜,这样配着新烤好的面包,盛在食盒里,重新带去了蛮夷邸。
隔壁的周平早也忙完了,她姨母负责的肃慎使节极好相处,还送给她一顶带着对儿鹿角的厚毡帽呢。
她戴着在院里走来走去的,拨弄着鹿角,对着水缸自照,很是喜欢。
看见季胥还在为大宛使节的早膳出门去,和人家说:
“有些人的运气忒差,忙前忙后啥也捞不着,只能白白的为那些蛮子受累,到底是我姨母的手气最好,抽中的肃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