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半熟桑葚 “像在偷情。”
出门时,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借着手机上手电筒的光亮,一行人慢慢往回走。
桑芙和顾梦是最先出去的,走在最前。
顾梦时不时往回瞟, 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庄教授和他们站在一起, 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她话落, 却没有得到回音, 回过头, 却瞥见桑芙的神情写满了心不在焉, 好像根本没在注意听她说话。
顾梦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你怎么啦?感觉今天晚上你一直很沉默。”
虽然她平时话也很少,但气场总是不一样的,今天的桑芙和往常相比,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你是不是还在想刚开始那件事啊?他们说话就是这样没轻没重的, 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桑芙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才看向顾梦,示意她不用担心:“没有, 我只是有点困了。”
“那就好,”这边水土不服,身体容易比寻时更疲惫, 顾梦也浑身都软绵绵的,她伸着腰, “回去咱们就赶紧洗洗睡吧,明天还要起早呢。”
“嗯,好。”
她收回视线, 前面转个弯就到了宿舍。
男生和女生宿舍的位置不同,不在同一处,女生的稍微远一点。顾梦被桑芙一讲也困了,一路上哈欠连天, 刚进去就跟桑芙招招手分开了。
这边到底偏僻,人生地不熟,还是保持戒备心。
桑芙进了门,先把门仔细地反锁好,然后才去烧水。
睡觉前,她还会把书桌抵在门口。
等水开的时间,桑芙坐下来,想把下午没备完的课备完。
这边区域是没有暖气的,想要供暖只能自己烧火炉子。
她的房间小,烧起来很管用,很快就能暖和起来,但桑芙一般不会烧得像今天村民家里那么猛,怕太暖和,心生懒怠,备课备着就直接睡过去。
她的笔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桑芙在桌面上找了半天,没看着,迷迷愣愣地往口袋里摸,有时候她也会顺手塞笔进去。
笔没摸到,却触碰到了冷硬的小圈——
“戒指呢?”
“落下了?还是弄丢了?嗯?”
他的话还仿佛萦绕在耳畔,桑芙微微一顿,把戒指取出来。
这间屋子只有一只白炽灯,照明不好,村里给她单独配了个台灯,没有三色变光功能,永远是一种强度的白光,用久了累眼睛,但总比没有好。
她手掌的细细纹路交织,戒指躺在她手心里,在灯下反射出银色的冷光。
玉米芯在火炉里响了一声,好像把她也拉回了半个多小时前。
在场这么多人,顾梦还就坐在她身边,稍微探一下身子就能看到。
即使是真的公开了关系,桑芙也不习惯在大众面前有过亲密的行为,何况这会儿他们并没有公开——年轻人之间的消息网流通最快,这会儿一公开,也许等支教结束,她的名字就会流传在各大学校之间。
照最初他们的约定,保持表面不熟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他们的关系早就今非昔比,但桑芙心里还有问题暂时没有想通。
也是那些问题让她躲在这个地方。
现下,她实在没有心力去考虑公开的事,去承担公开后,无论他们感情如何,她的名字也许未来一辈子都会和庄墨闻绑在一起的结果。
她尚未下定决心。
桑芙想先挣开他的手,庄墨闻明明握得不用力,也不紧,她却怎么暗暗使劲儿都挣不开。
没有办法,她先轻声回答他:“落在宿舍了。”
很久以前,她还在帮君君拍宣传片的时候,庄墨闻也问过类似的问题,那时的桑芙的答得很干脆利落,解释得亦有理有据。
这次却是模模糊糊,一句了事,桑芙心里没底,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庄墨闻听了,语气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旧是温和的,桑芙没有看他,听到他简单地回了两个字:“这样。”
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直到顾梦倏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凑过来找她说话。
“这奶渣饼看着好香啊有没有!”
她吓得一哆嗦,不知道是庄墨闻有意,还是她潜能爆发,这一下,手竟被她抽回来了。
桑芙才神绪飘摇地“嗯”了两声。
回过神,戒指已经被她收进了包夹里。
台灯的数据线接触不良,忽明忽暗,桑芙用力地按了按,才重新亮了回去。
她又低着头在地上找了一圈,终于在桌角处发现了那支不起眼笔。
刚捡起来,门却在这时被敲响了。
桑芙把笔夹在备课本里,起身过去:“谁?”
“我。”
她的脚步顿住。
门外的声音停滞两秒,再次响起。
“你要一直躲着我吗?”
隔着木门传进来,这里本隔音一般,他应该是压着些音量,所以听起来有点闷。
桑芙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啪嗒”开了门。
屋外夜深人静,没什么光,只有她屋里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庄墨闻很安静,就这么相看几秒,他看着她笑:“外面好冷,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桑芙忙让开身子。
门关上,她问:“你要不要喝点水?”
几天不见,像几年没见那样,拘谨客气。
“好。”他没拒绝,在看她的宿舍环境。
桑芙转身,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定了定,又转回去:“可是这里只有我的杯子。”
庄墨闻的视线从桌面上移开,落在她脸上:“是吗?”
她点头。
“没关系,”他站在朦胧的光线中,像是在笑,“我不介意。”
桑芙神情怔愣:“什么?”
庄墨闻眉眼间的笑意明显了几分:“不用了,我不渴。”
他说完,视线又收了回去。
桑芙不知道他在桌子上看到了什么,这么专注,一边跟过去,一边问:“你怎么也来了?”
庄墨闻说:“你一整天一整天不回消息,我怎么能放心?”
桑芙抿了抿唇,她低声说:“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话音落下,庄墨闻却没有回答,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她抬眼看去,只见庄墨闻拧着眉从堆了各种各样东西桌面上,抽出了一盒开封的药盒。
那是高原安西洋参黄芪胶囊,有高反症状后立即吃的药,这个药来西藏的游客都会备,庄墨闻不了解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这个……”
桑芙下意识抬手想抢过来,却被庄墨闻轻轻一避躲开了,他看了眼她,把内里的包装抽出来,上面已经抠掉了好几粒。
“什么更重要的事?”庄墨闻顿了顿,把药盒恢复原状,递给她,他声音不冷,只是有些沉,有些缓,“高反了却告诉我都适应,这不算重要么?”
见她没有接,庄墨闻也没强求,方向转了个弯,他把那盒药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说:“我知道这里信号差,但我不能随便离开。”
从桑芙把支教活动发给他时,他就托朋友了解过。
这里偏,信号差,条件苦,任何一点单拎出来,他都不放心,何况还是叠加在一起。
他倒是想自开始就和她一起过来,不过科研项目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天他忙着把实验室和科研各种事都交代好,处理妥当。
而她这边,他只能让人尽量照看着,却也不能事无巨细,唯独知道她平安就好。
“我既然在这里,就是都安排好了。”他补充。
庄墨闻视线轻轻落在她眉眼,那里被光勾出柔软的弧线,“反倒是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躲?”
从在中午的第一面开始,就在躲。
被击中心思,桑芙微微别过脸,“没有躲你。”
“桑芙,”庄墨闻摇摇头,“你不擅长撒谎。”
是的,她不擅长撒谎,也不擅长去掩盖。
桑芙低着眼,不知道该怎么不回答。
庄墨闻看了她半响,正要再次开口,却在这时,屋外远远地传来一道高亮的:“桑芙!”
两个人都微微一顿,看向门外。
“是顾梦,”桑芙看向庄墨闻,神情有肉眼可见的慌张,“怎么办?你要不先走吧?”
庄墨闻又想气又想笑。
跟她说话,她一句不回,别人一来找,她就急着和他撇清关系。
但他还是给了她一个理性的答案:“现在出去,说不定会和她迎面碰上。”
“桑芙桑芙桑芙——”
声音越来越近,从顾梦房间到她这里也就半分钟的时间,庄墨闻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桑芙紧张地咬着唇,下一瞬就迅速做了决定。
她抬手把他往里面推:“快,先藏一下。”
但这里家徒四壁,连个封闭式的衣柜都没有,往哪里藏?
不管了。
她想把他尽量藏在门口的视野盲区里,一回头,窗户明晃晃的,今晚的月亮格外地亮,正对着他们现在的方向,再去拉窗帘显然是来不及了。
“这里不行。”她压低声音。
庄墨闻却仿佛是恨不得被发现,根本不帮她想办法,她推他就跟着退,拉就跟着走。
越急大脑越乱,顾梦的影子仿佛隐约地落在了窗户上,桑芙只能根据下意识反应,卯足劲一把将庄墨闻推上了张最安全的单人床。
被子一盖,灯一关,桑芙松了口气,正想起身出去,下一刻,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把她拦腰稳稳地捞了进去。
“!”
惊呼声还没发出来,桑芙的唇就□□燥温暖的手掌覆盖住。
一片漆黑里,她僵硬地压在他身上,心在耳边扑通扑通乱跳,被子里响起庄墨闻的声音:“嘘。”
热气洒在她额头,桑芙连忙点点头,唇上的力道就轻轻松了。
也就是他松手的下一秒,顾梦敲响了门:
“桑芙,桑芙,你怎么关灯了,睡了吗?我刚才发现,你的奶渣饼在我这,我给你拿回屋了,你没拿回去。”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她却紧张地直闭眼,嗓子也紧张得发干,像是被一双手给掐住了一样:“……我要睡觉了,你吃了吧。”
“不行,这是他们送给你的,我不能吃,要不我给你放进来?”
桑芙吓得声音一抖:“不要!”
顾梦:“什么?”
脸颊被庄墨闻的手碰了一下,他轻声:“别紧张。”
桑芙又稳了稳语气,说:“那你明天给我吧,我困了,不想来开门了。”
“好吧,那明天我再带给你。”
顾梦没有怀疑,这句话说完,脚步声也远了。
“走了?”她还不确定,小声问。
庄墨闻将被子撩开一道口子,抬眼看了看回答:“嗯,走了。”
桑芙感觉自己像刚从溺水的状态中被解救出来,整个人手脚发软,可能不止是顾梦的原因,还因为这被子里稀薄的空气,让她有点呼吸困难。
因为撩开的缺口,透过窗户的月色,也见缝插针地挤进来,为漆黑的视野增添了几分模糊的轮廓。
桑芙也终于有空余的理智,去思考现在的情况。
她也终于意识到,这和被顾梦闯进来发现,是差不多的糟糕。
床比较小,防止她掉下去,腰上还搭着他的手臂。
她整个人的重量都毫不保留地压在他的身体上,不仅仅是落在脸颊上的呼吸,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带着她的身体轻轻上下。
被子里小小的空间,几个呼吸后就变得很闷热,寒意被挤压得所剩无几。
月色斜落上他的眉眼,越往下轮廓越隐约不清。他静静地看着她。
桑芙后知后觉:“我们这么害怕……好像很奇怪。”
近在咫尺,她不知道是没放心,还是尴尬,声音轻若蚊蝇。
庄墨闻听到她的话,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也懒得纠正其实只有她一个人害怕这件事。
“是有点,”他懒懒地说,“像在偷情。”——
作者有话说:生猛小芙压倒老公……[墨镜][墨镜][墨镜]
前文凌晨时已经修好发布啦,可以看标题哦。
大概就是除了第一场,后面的吻戏都删了,加了纯情的第一场正式牵手情节,润色了看烟花情节,让小芙的动机更明确了一些
红包掉落谢谢大家支持啦
第52章 半熟桑葚 “伸手,抱我。”
桑芙语塞:“……”
其实, 本来她还没觉得有那么奇怪的。
她心下生出几分尴尬来,没有回答,而是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小声问:“今天晚上吃饭,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们讨论我的时候。”
果然是都听到了。
桑芙又问:“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进来?”
她听到空气中响起一道轻笑声, 他没怎么在意, 语气温温的, 像是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这是人的本能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无论是好话还是坏话,都想先听完。”
“所以我让卓玛先别出声,”他慢条斯理地说, “却没想到,有个人会为我说话。”
四周彻底安静了下来,她的呼吸不太自然, 放得又轻又缓。
庄墨闻话音落下,桑芙也陷入了安静。
她也没想到。
那算是维护他吗?
她当时没经过什么思考,只是觉得他们说得有些过分, 而且……即使她也不知道庄墨闻为什么没来,她却莫名坚定地相信, 庄墨闻和他们口中所说的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他比她还要提前抵达;生活中坚持起早晨跑……庄墨闻一定是时间观念极强和非常自律的人,又怎么会故意去迟到?
火炉里的玉米棒没有持续添加, 已经烧完了。
温度明显降低,在被子里才能保持些温暖,两个人的呼吸像是黏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桑芙沉默了一会儿, 动了动身子想先起来。
怕撑在他身上会压痛他,眼前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只有些轮廓,她试探着四处摸索,想找到空处的床垫再借力。
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人精准地捉住。
他的呼吸仿佛暂停了一瞬。
“你在干什么?”
桑芙手被控制住,也愣了愣,低声说:“我想起来。”
庄墨闻顿了下:“那你到处摸什么?”
桑芙脑袋都被他问得嗡嗡的:“我不是要到处摸……”
她刚有了点起身的趋势,庄墨闻握着她手腕的掌心微微用力,桑芙猝不及防,一下又被拉了回去。
庄墨闻垂着眼,在昏暗中,他的视线寻找到她的脸,一寸一寸地扫过。
“在起来之前,”他说,“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躲着我?”
他的音量轻得像棉花,尾音极低,所以显得温柔,亦有着不可撼动的强势。
“戒指中午戴在你手上,下午不见,”庄墨闻静静地说,“桑芙,你是一个细心的人,平时在家出门都会再三检查,所以你不会随便把戒指落在宿舍。”
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化成了数千只蚂蚁,在她的身上啃咬。
假如她能骗得过他,起码能换来一时的喘息。
可她没有做到。
迟疑、纠结的情绪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桑芙包得快透不过气来。
“戒指是你刻意摘下来的。”他得出结论,顿了两秒,又明知故问:“你还是不想和我有牵扯,对吗?”
有两个字,在桑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从包裹着她的那张网中冲了出去。
她脱口而出:“不是。”
庄墨闻唇微不可见地抬了抬,他顺着往下问:
“那是因为什么?在霖城我们不是好好的?”
桑芙抿着唇。
微瑶跟她说,遇上感觉对的人,就试试。
所以她照做了。
即使她从未经历过感情,但她也能在日复一日中,隐隐地察觉到庄墨闻对她而言的不同。
微瑶还说,她的幸福会累积到一起,陪伴她的一生。
可是她却没有说,她应该怎么接住它们。
她也很困惑。
为什么明明他对她很好,她却会感觉到难过,不自觉地想要远离。
“要不,”桑芙嘴唇动了动,低低地开口,语气愧疚得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我们还是回到最开始的关系吧。”
话一出口,庄墨闻沉默了。
桑芙也没有再说话。
即使他责怪她出尔反尔,等合约到期,从此再也没有瓜葛,她也愿意承受。
至少在这以后,她不会再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不会变得不像自己,借着亲近的身份却频频回避。
庄墨闻也可以专注自己的工作,不用劳神费心地为她安排什么,不用再花费这么长的时间因为她而从霖城赶到西藏。
她从小到大已经适应了独处的生活,她可以理解很多无可奈何,但是却受不了太炽热的对待。
“不好。”
过了很久,庄墨闻轻声说。
没有责怪没有埋怨,他只是轻轻地又重复了一遍:“不好。”
没等她出声,庄墨闻转开话题:“中午的时候,你在坡上做什么?”
桑芙闷声:“没什么。”
即使是那个位置,信号也微乎其微,庄墨闻想收到消息,怕是要等返程以后了。
“又撒谎。”庄墨闻说,“你特意去离村子那么远的地方,是想告诉我,你这边信号不好。”
她走后,他站在那个位置,也高举起手机等了片刻,终于等来了信号的闪烁,也等来了她的消息。
他喃喃:“你要是想和我结束,又何必跑去那里。”
又何必在意他是否能收到她的信息,在意他是否会担心她。
一缕月光斜斜地透进她深色的瞳孔里。
她睫毛轻轻地颤抖,像是被雨打湿了的蝴蝶翅膀,慌乱而挣扎。
庄墨闻等着她开口,在漫长到心口都有些钝痛的沉默后,桑芙的声音终于缓缓响起:“你这样,我怕以后我会不习惯。”
“不习惯?”
桑芙顿了顿,点头。
一直以来,她都足够自洽,她有她孤单的阈值,很多事一个人也可以。
她知道,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可是,庄墨闻却在不断地打破、拉低她现有的、维持了很多很多年的阈值。
他会让她产生期待。现在他会来找她,那以后再分开,她会不会就开始觉得孤单?会不会就觉得难以忍受一个人的日子?
这是一种形成习惯以后,就会明知故犯的一种期待,万一期待落空了怎么办,万一这些好只是昙花一现怎么办?她该怎么再回到舒适区?
她真的不知道。
桑芙又摇了摇头:“我现在脑子里很乱,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
她真的不会撒谎。
所以脸上犹豫迷茫的神情,即便在昏暗里,也格外清晰地映入庄墨闻的眼底。
他看了半响,开口:“那我教你怎么做。”
“桑芙。”
桑芙微微一怔,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
“伸手,”庄墨闻盯着她的眼睛,继续缓声说,“抱我。”
他说着让她伸手,可是却温柔地松开了她的手腕,给了她自由选择的权利。
桑芙垂下眼睫,迟疑了一瞬,还是轻轻地垂下脑袋,伸手抱住了他。
她的耳朵贴在他胸膛上,似有若无地摩擦着他外套上的温度和纹路。
腰上的手臂又不知不觉地搭了回来,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想和你试一试,是认真的。你听我的心跳,它不会骗你。”
他的心脏跳动规律、有力,像鼓槌一样,一下一下落在她心口,她闭上眼睛,紊乱不安的心跳,好像也随之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你可以不回应,也完全可以对我有所保留,在你准备好之前,你不必焦虑,也不用给我全部的你。”庄墨闻说,“既然提出了想和你试一试,我就不会半途而废,我会等到你信任我,信任我们的那一天。”
“但唯有一点,不要躲着我,也不要把自己藏起来,好吗?”
他的话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像是一点一点,将她心里的疙瘩慢慢地铲除掉了。
他话音落下后许久,彼此都安静得只剩下轻柔的呼吸声。
直到,靠在他胸前的脑袋动了动。
桑芙点了一下头,用鼻音“嗯”了一声。
……
睡醒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
桑芙睁开眼睛,坐起身,四下张望了一圈。
昨晚没拉上的窗帘拉得很紧,在这里不比在霖城,有些顽劣的孩子会故意跑到老师宿舍的窗户前往里看,要是门没有锁好,还可能会丢一些东西。
她来了这里以后,睡觉也会拉窗帘的。
但是幸好,另一面墙上也有一扇窗户,是成年人都不一定爬的上去的高度。
所以即使窗帘拉紧,晚上也不至于太黑太暗。
她洗漱好出了门,头一次发现这间院子这么开阔。
顾梦喊着她的名字,把昨晚的奶渣饼交到她手里,嘴里还咬着一块:“你昨晚睡得那么早呀?”
桑芙心虚地说:“很困嘛。”
“也是,我昨天给你说完,回去没多久我就洗洗睡了,”顾梦说,“我跟你讲,我在这边真的严重水土不服了,就昨天晚上睡眠好点,那个床板太硬了,一点都睡不着,我都怀疑给我干成精神衰弱了,我当时来找你的时候,我竟然还听到你房间里有男人的声音!”
“咳、咳咳咳……”桑芙倒吸一口凉气,被饼渣呛得满脸涨红,顾梦登时帮她拍背,“你没事吧?”
她摆摆手,又咳了两声,说:“没事。”
顾梦没提,桑芙却是上赶着澄清:“那个昨天晚上,应该是、是你听错了。”
顾梦说:“对呀,一走近就没声音了,肯定是我听错了,而且,你房间里除了我,还有哪个人能进去啊?更别提男人了。”
桑芙咬了一口奶渣饼,忙点头。
快走进学校的区域的时候,熟悉的身影就多了起来。
“你看,他们都在前面呢。”
桑芙听到顾梦的声音,抬起头,第一眼就认出了庄墨闻的背影。
他和那些人走得不算很近,顾梦的嗓门很大,庄墨闻听到了,回头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
顾梦不由分说地拉着桑芙往前小跑:“走走走,我们追上去。”
等到追到她们一行人,顾梦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哈喽哈喽啊,各位早上好,庄教授早上好。”
“早。”庄墨闻颔首,目光似不经意一转,落到桑芙面上,“昨晚睡得好吗?”
桑芙一顿。
昨晚……她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她一睡过去就很沉,而且她是真的劳累到了很困,在他身上靠了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醒过来时还很慌张,一是怕窗帘没拉,二是怕万一她和庄墨闻一起出门被撞见怎么办?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庄墨闻应该是早就预见早晨风险大,所以晚上就回去了。
她也不知道他干嘛故意问这个。
桑芙还没吭声,顾梦傻呵呵地抢答:“庄教授一来,我感觉身上的压力都小了一半,睡得当然好了!”
庄墨闻笑,仍旧看着桑芙:“是吗?”
“……”这要她怎么说?
桑芙假装没看见,转过脑袋对顾梦说:“你今天是哪几节课?”
顾梦被转移了注意力,回忆着自己的课程,跟她说了起来。
一行人不远不近地一起往校门里走,顾梦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瞥见桑芙拿着奶渣饼的手,一愣:“桑芙,完蛋了。”
桑芙也一愣:“怎么了?”
顾梦说:“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她一把握住桑芙的左手,“朋友们,桑芙的戒指不见了!你们快到处找找,是不是掉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我恨加班……每天会尽量日更,实在没办法更不了会请假
幸好今天是推也推不开的爱人[摸头]
第53章 半熟桑葚 沉积、铭刻,爆发……
顾梦热心肠的话音落下, 现场一片哗然。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真的不见了!”
“是啊,”顾梦着急地说, “赶紧赶紧到处找一找, 不然等走了那就是彻底找不到了!!”
喧哗间, 桑芙弱弱地插嘴:“那个, 不用找了。”
顾梦大惊并表示不同意:“怎么不用找呢!你那戒指一看就不便宜, 掉十块钱我都肉疼呢!找, 必须找,不光我们找,还得叫村民一起帮忙找!”
“不是不见了,”没成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桑芙下意识看了庄墨闻一眼,他亦投来好整以暇的目光,众目睽睽下, 她更尴尬,“是我没戴。”
“……”
周围安静了好几秒钟,那些都已经开始准备刨地的身影也缓缓地直起身子。
顾梦静止了半响, 放开她的手,估计也是觉得尴尬, 她咳嗽两声,心有余悸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幸好是没戴,不是不见了,贵重物品一定要保护好。”
桑芙“嗯”了一声,温温地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客气啦客气啦, ”顾梦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就是刚刚看到庄教授手上的戒指,就突然想起你的了,结果一看不见了,真的吓死我了。”
她想起什么,话锋一转:
“对了,庄教授。”
提起庄墨闻,顾梦脑袋里登时闪过许多条未解之谜。
也许这次一别,她再也没有这样能和庄教授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了,索性就八卦个彻底,让人生不留遗憾了。
“您太太是不是也是和你一样,是搞科研的呀?”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桑芙刚放自然的心态,又开始紧紧地绷起来,她抿了抿唇,下意识看过去。
所幸大家因为这个问题都在往庄墨闻的方向看,所以她的动作倒也不算太突兀和奇怪。
像这种私人的问题,顾梦也早就做好被拒绝回答的打算,旁人虽然好奇,但都一致认为希望渺茫,却不料庄墨闻神色间没有半丝不悦,缓声回答:“她啊,她不是。”
“哇,”顾梦再接再厉,“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庄墨闻说:“相亲。”
桑芙心跳都停了半拍,她正在考虑要不要加快步子先行离开,下一刻顾梦就震惊地开口:“哇塞!庄教授,你和桑芙好巧啊!桑芙和她先生也是相亲认识的,现在都流行相亲结婚的嘛。”
刚认识的时候,顾梦就对她的婚戒和另一半佩戴者表示过好奇,桑芙当时并不知道会有和庄墨闻当面“对峙”的一天。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桑芙当初必将严防死守、闭口不谈。
不出所料,视线又被引到了自己身上。
庄墨闻目光微动,也疏疏朗朗地望过来,眼底笑意温雅,故意问她:“是么?桑老师也是吗?”
桑芙后悔莫及,却也只能深呼吸,然后硬着头皮“嗯”一声。
顾梦说:“那庄教授您的太太一定很厉害啊!”
“嗯,各方面都很优秀。”庄墨闻淡笑着微微偏首,不经意似的擦过桑芙的视线,随后停顿了两秒,“能遇到她,是我的幸运。”
他的声线在寒风里显得温润而儒雅,后半句的语速很慢,状似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却透着真挚,轻轻地撞在她的心口,那一瞬间,像是摇动了在她心口乱颤的铃铛。
一种久违了的、于初雪那天弥漫的酸涨感,卷土重来。
原来,有一些情感从未消失,它只会静悄悄地沉积、铭刻,然后无声地爆发。
“天呐,庄教授,这回狗粮真吃饱了。”
唏嘘声响起,桑芙却听得不太清晰,她的耳畔像是被包裹了一层厚厚的膜,让那些声音都离她很遥远、很模糊,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
有一只手贴了贴她的脸颊:
“桑芙,你很热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这么红?”
她倏然回过神,眨了眨眼。
他们已经进了校门,临近上课,庄墨闻和其中几个男生进了远处教学楼,只剩她和顾梦还有两个男生,走在小学部的操场上。
“马上打上课铃了,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宿舍休息吧。”
一旁的顾梦还在认真比对自己额头温度,怕她真是病了。
“我没事,”桑芙顿了顿,压下心悸,低声糊弄,“就是有点……热。”
……
结束了课程,桑芙照例在大课间带学生们去操场上玩游戏。
玩游戏是他们最乐此不疲的事,每个孩子都洋溢着笑脸,自发组织了非常经典的老鹰捉小鸡,并专门跑到桑芙面前,拉着她的衣角恳求:“桑老师,你来当小鸡妈妈,你来保护我们。”
桑芙弯下身子,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旁边的小辫子,温柔地说“好”,被小女孩的小手拉着,加入了他们的游戏中。
玩了两轮,伦珠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老鹰。他插着腰,抬起小下巴,看向桑芙和桑芙身后的小鸡宝宝们,准备扬眉吐气一番:“你们就等着被我抓到吧!”
小鸡宝宝有桑芙的庇护,一个两个都对着他扮鬼脸。
伦珠急得跳脚,登时就跑去抓。
几次都没抓到,伦珠灵机一动,蓄力大冲,绕了个远路从后面包抄,长龙间惊呼满满,顷刻间甩得飞起。
虽然有一部分孩子没参加,但桑芙背后还有十几个孩子,大的小的,没太多分寸,一激动就用力扯,伦珠也没空注意到这些,只是一扑,又扑了个空。
他闭着眼睛大喊了一声,就像勇敢的斗士一样先前冲,第二扑,这下扑到了。
他死死地抱着那人不撒手,一抬头,伦珠笑容凝滞。
“你是谁啊?”
男人笑了笑,反问他:“你是谁?”
腰上的手轻轻松开,桑芙重心倾倒的身体也随之稳定下来,她那时惊魂未定,还下意识攥着他的袖口,此刻也指尖一松收回来。
听到他的声音响起,桑芙静静地偏头看向庄墨闻。
一个小朋友大叫一声:“ 哇!伦珠!你抓到了小鸡爸爸!”
大家都笑起来。
伦珠瞪了他们一眼,这才回答庄墨闻的话:“我叫伦珠。”
“我姓庄,你可以叫我庄老师。”男人仍是笑看着他,慢悠悠地说:“你们老师有没有告诉过你,游戏有游戏的规则,不遵守规则的人会被取消游戏资格。”
伦珠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庄墨闻说:“那现在制定,也给你一次机会。‘小鸡’的队伍太长,‘老鹰’爆冲会引起安全问题,你不可以爆冲,能遵守这个规则吗?”
伦珠又犹豫了一会儿,妥协了:“好吧。”
……
趁着孩子们去玩别的游戏,桑芙单独叫过一个小朋友:“卓玛,你过来。”
桑芙从来不发脾气,班上的小朋友都喜欢她,卓玛听到后,很快就跑过来,甜甜地喊她:“桑老师。”
卓玛才读二年级,个子小小的,桑芙在她面前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问:“卓玛,你刚刚为什么说庄老师是小鸡爸爸?”
小朋友虽然天真,但是桑芙也和其他男生走在一起过,也没有遇见过这种反应,很多事都是有迹可循的,她一下就注意到了不对劲。
“因为我发现庄老师手上也有戒指呀,而且和桑老师你的很像哦,”卓玛笑嘻嘻地,左右两手各竖起一根食指,“所以桑老师是小鸡妈妈,庄老师就是小鸡爸爸。”
“只是因为这样吗?”
听到卓玛童真的回答,桑芙长舒了一口气。
戒指什么的,是最无关紧要的,款式纷杂,他们一行人都没看出端倪,即使相像一些也没关系。
卓玛却摇摇头:“不是的,因为我昨天晚上还看到庄老师拉桑老师的手了。”
她惊愕:“……什、什么?”
卓玛以为桑芙是不相信,描述得更加详细:“就是莫拉(奶奶)去拿奶渣饼的那个时候,我和弟弟在屋子里玩,然后我就看到庄老师一直拉着桑老师你的手,拉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呢。”
她差点忘记了,卓玛就是那户村民的孙女,被她奶奶检查完伤口后,也在那间屋子里玩耍。
桑芙的手心里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说不清楚是怕暴露还是因为羞耻,好不容易定了定心神,她压低嗓音问:“卓玛,这件事你有和别人说吗?”
卓玛摇头:“我忘了,刚刚才想起来。”
桑芙:“这件事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可以吗?”
卓玛眨着大眼睛,很听话地点头:“可以呀。”
面前被覆上一层淡淡的阴影,桑芙抬起眼看向来人,顿了顿,低头搜了搜卓玛的脑袋,对她温声说:“你先去玩吧。”
“好耶!”
卓玛一溜烟跑掉了,桑芙才站起来说:“我没有经验,不知道要强调规则。”
“经验也是试出来的,下次就知道了。”庄墨闻看着卓玛的身影,“你找她是想问什么?”
桑芙自己都还没消化好这件事,不想告诉他:“没问什么。”
庄墨闻声音带笑:“封小朋友的口,起码得给点封口费吧?”
桑芙愣愣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你一早就看见了?”
他的鼻梁高挺,光在他脸庞落下漂亮的光影,庄墨闻也微微侧脸看过来,他尾音轻扬,几分戏谑:“猜对了。”
“……”
……
顾梦和别的男生刚从教室出来,就看到桑芙和庄墨闻并肩站在操场上,看着孩子们四处奔跑的画面。
“真岁月静好啊,”她纳闷地挠头,“你们觉不觉得好像庄教授和桑老师两个之间的氛围好像不太一样?”
男生1号:“不能吧,庄教授都结婚了。”
顾梦:“桑老师也结婚了啊。”
男生2号:“……你的意思是他们俩?不能吧,桑老师和庄教授都不像这种人啊。”
顾梦:“你想啥呢?”
她说完,又转过头,看向远处。
“你们可别瞎说,桑老师和庄教授可清白了,”顾梦坚定不移地维护两个人,“我觉得就是已婚人士之间的磁场更合而已啊!”——
作者有话说:卓玛:拉手手,不知羞
第54章 半熟桑葚 “刚刚做得很好。”
一转眼, 西藏支教之旅接近了尾声。
清晨,顾梦带着提前收拾好的行李,哼着小曲儿出了门, 她先是转去桑芙房门口拍了拍:“桑芙, 你在吗?”
里面静悄悄的。
窗帘也拉着, 什么都看不到。
顾梦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 好像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转身嘟囔:“奇怪, 已经先走了吗?”
拉着行李下了台阶,顾梦刚出小院子,高墙另一边走来一道熟悉温润的身影,她一眼认出来, 热情地喊道:“庄教授。”
“你好,”庄墨闻礼貌性地点头,走近后又问:“桑芙呢?”
顾梦说:“估计是先去汇合点了, 我刚去房门口喊了,没人应。”
“没人应?”庄墨闻眉毛微皱了皱。
昨天分开前,他特意让桑芙今天睡个自然醒, 可以不用急着搭他们的车,所以桑芙房里不应该没人才对。
况且, 桑芙的生物钟大概是在这个时间点,即使她神经放松多睡了一会儿,睡眠也是比较浅的, 不可能没有反应。
“是的。”顾梦却笃定地回答,“桑老师肯定是先过去了,我刚刚那么大声地喊她,都没有声音的。”
庄墨闻没有多说, 步子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你们的车已经到了,你先过去吧。”
顾梦说好,又说:“那庄教授你?”
旁边的男人转过身,推开背后院子的木门,“我去确认一下。”
……
门再次被敲响的时候,桑芙仍处在眼冒金星的眩晕感当中。
她想强撑着起身,却歪在墙角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
从未经历过的难忍腹痛像是无数条吞噬她浑身气力的毒蛇,蜿蜒至桑芙的四肢,冰冷感入侵细胞肌理,血液都仿佛凝结成冰。
敲门声逐渐变成拍门声,夹杂着一道隐隐焦急的呼喊:“桑芙?”
那声线很好听,也很好辨认。
桑芙昨晚睡前塞的桌子还没挪开,在用力地拍打下,门会撞在桌子上,哐当一声。
他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听出来了。
桑芙口干舌燥,意识游离,可她除了低喘声和一些微弱到听不清的字眼,再没有余力发出其他声音。
耳边沉寂了几秒钟,桑芙迷迷糊糊地还以为他走了,却不料念头升起的下一秒,“砰”的一声,桌子在她余光中位移出去约半米,光倏然泄进来——门被踹开了。
那种感觉,她形容不太出来。
就像漂在无边际的海面上,突然赐予她的一截浮木,也像门开的时候,那塞满整间屋子的光。
“桑芙!”
濒临绝境的人有本能地求生反应,桑芙亦是如此,庄墨闻朝她心急如焚地奔来时,她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些。
桑芙蜷缩进他的怀里,她朦胧的视线映着他的下半张脸,前所未有的紧绷。
一只手撩开她被冷汗浸湿的头发,碰了碰她冰冷的额头,庄墨闻的血液也一股一股地发冷,他强迫自己保持理智,低声问:“哪里痛?”
庄墨闻垂首把耳朵凑近去听,她痛苦得说不出来话,甚至眼里都泛着泪光。
他又把手塞到她冰凉的手指里,她动他就跟着动,直到她的手停下来。
庄墨闻垂下眼,目光在那个位置停顿半秒。
“知道了,我们去医院。”
他话音落下,桑芙感觉到有一件带着温热体温的大衣罩在了自己身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便腾空而起。
西藏海拔高,温度相对霖城要低特别多,桑芙是最怕冷的人,更何况这时候还虚弱着,庄墨闻出了门,就把盖在她身上的衣服拉高了一些,形成一个空心的掩盖区域,好让她的脸可以埋到里面不受寒。
庄墨闻脚步不停,寒风卷过来,脸庞的肌肉也因这份凛冽而缓缓变得僵硬。
他没在意,微低了下脸,把声音压得轻柔,问她:“以前生理期也这样吗?”
桑芙蒙着半张脸,应该是摇了一下头,很小的动作,轻轻摩擦着他肩头的布料。
以前也疼,吃颗止痛药在家睡一觉醒来就好了,远比不过现在,痛得她几乎快忍不下眼泪。
顾梦敲门之前她就被腹痛痛醒了,她的生理期比较准,来之前她就算过日子,带了止痛药,虽然比往常痛,桑芙也没在意,吃了颗止痛药就去洗漱了。
结果吃了药洗漱完,她四肢就阵阵发软,扶着墙坐下来想着缓一下,不曾想越来越痛,明明到了她忍耐的极限,却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知道了。”还是那沉静的”三个字。
庄墨闻说完,没再开口去影响她的心神,只是手臂微微用力,无声地把怀里的人搂紧了些。
……
顾梦没想到村民们会浩浩荡荡地来送,在来之前,她的父母极力阻拦,毕竟地区偏远,害怕出什么差池,顾梦年轻气盛,还是坚持过来了。
过来了以后,她虽然每天面上都笑嘻嘻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也天天躲在被子里哭。
想回去,想躺在自己两米的大床上翻滚,可是手机联系不上家里人,宿舍条件艰苦,也没有零食可以吃,每一样都能让她崩溃。
如今真到了要走的时候,她又有点舍不得,吸了吸鼻子招招手:“不要再送啦,在这里的这些天很开心,要是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风吹着她的泪眼婆娑,顾梦左看看右看看,疑惑地问旁边的人:“庄教授和桑老师呢?还没来吗?”
他们昨天结束了所有支教课程,但从这片地区去机场还要开一段很长的山路,为了方便赶路,一行人都选择了隔天早晨出发。
“还没有。”那人也张望了一圈,“应该还在后边。”
顾梦还以为桑芙先出来了,庄墨闻去找她也没放心上,现在看来,桑芙怕是真如庄墨闻猜测那样,还在宿舍。
平时桑芙起得也很早,而且她叫她也不会不应,顾梦也察觉了不对,正想要不回去看看,远远地又开过来一辆越野车。
“我们车不是都到了吗?”几人懵圈状态。
很快,越野车里下来一个高个子的本地年轻人,小麦肤色,模样憨厚,他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小跑过来,用流利的普通话说:“你好,你们是支教准备回程的老师吗?”
顾梦点点头:“你是?”
“我是专程过来接庄教授和他太太的。”男人解释,“你们人到齐了就可以先走了,这里有我。”
原来是庄教授的车。
也是,庄教授都没和他们一块来,又怎么会跟他们一起走呢?
顾梦又点点头:“庄教授他还没到,应该是有事耽搁了……等等,他太太不在这边啊?”
“你开玩笑吧,”年轻人叉腰,哈了一声,“庄教授就是怕他太太支教不适应才让我哥多照看,怎么会不在呢。”
“?”
顾梦也不傻:“冒昧地问一句,他太太贵姓?”
年轻人挠挠头:“我就是忘记问我哥了,本来是我哥今天来接的,但是他有急事,所以只能托我过来了。”
正说着,只听有人喊了一声:“庄教授来了。”
顾梦看过去,瞳孔微缩,一时间也没工夫管谁是谁了,立刻小跑过去:“庄教授……”
“庄教授,太太这是怎么了?”
年轻人跟在她屁股后面,先她一步把话问了出口。
只是……
顾梦:“太太?”
众人:“太太??”
庄墨闻也意外地看了年轻人一眼。
“你是南卡的弟弟洛桑?”
洛桑说:“对。”
男人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淡,他“嗯”了声,没逗留,抱着怀里的人大步流星从几人中穿过去。
面对众人的讶异,也只是言简意赅的一句:
“各位,她身体不适,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话落,他又喊:“洛桑。”
“在在在。”洛桑赶忙跟上。
两句话的功夫,庄墨闻已经把桑芙稳稳地放进了后座,他也利落地坐上去:“去最近的医院,要快。”
车门合拢,开始往回开。
先是要开几分钟颠簸的山路,才能到公路上,洛桑开的车型已经是极稳当的那种,但桑芙脸色还是越来越差。
痛在她身上,他也没法分担,庄墨闻用纸巾给她擦脸上的汗,想尽力让她好受点。
“喝点水?”
桑芙摇摇头挡住他伸过去的手,难受地憋出两个字:“我……想吐。”
车里空荡荡的连个塑料袋都没有,这里又不好停车。
洛桑听见了,忙说:“就吐车里,没事没事。”
桑芙但凡有点自控力,她都绝不允许自己吐在车里,还是别人的车。
她闭着眼睛想省点力气,耳边却传来窸窣的声响。
撑起眼皮,只见上车后就放在一旁、庄墨闻还没来得及穿上的那件外套,被翻了个面,不防水的内胆朝上。
“想吐可以吐这里。”他拍拍她的背,“不要强忍。”
他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也懂她的顾虑。
庄墨闻有些洁癖,譬如每次晨跑或夜跑完会立刻洗澡,再做其它的事,桑芙碰见过好几次。
可他却把他的衣服放在她面前,让她吐在上面,没有一丝犹豫。
无论她是什么样子,自然或难堪,或拒他于千里之外,他好像从来没有后退过一步。
他就在她身边,是那么坚定。
胃里一阵痉挛,向上翻涌,桑芙抓住他的手臂,庄墨闻侧过身子挡住前座的视线,一个狭窄的、被他牢牢遮挡的空间,竟然成了她此刻安全感的来源。
他的手掌覆上她的后脑勺,轻轻地安抚着,嘴上低声重复:“吐吧,没关系。”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第二秒,桑芙就低着头,浑浑噩噩地全吐了出来。
在这里的几天吃得都不多,早上什么也没吃,吐的都是些酸水。
确认她吐完了,庄墨闻才把外套收起来,桑芙还没缓好,下巴被人微微抬起来了几分。
面对着他落下来的视线,她下意识地想把唇往里咬,下一刻,干净的纸巾按在她湿润的唇缘,他低着眼,细细地为她擦拭着。
桑芙也垂下眼,他的手指在她的视野里虚化,缓慢却细致地动作着。
“好一点了?”
桑芙点点头。
“嗯。”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刚刚做得很好。”——
作者有话说:非当地居民在高原不高反的情况下也是有可能放大痛经的
愿世界没有痛经
庄教授就是一整个引导型恋人[哈哈大笑]方方面面都是如此
我再感受一下工作强度,能扛得住就继续日更,影响到精神了可能就要调整一下更新时间了[可怜][可怜]
第55章 半熟桑葚 “不是在看你。”
相信他, 做得很好。
吐完后眩晕感缓解了一些,但强烈的腹痛却仍旧存在,桑芙窝在后座的位置上, 痛感刺激着神经, 睡也睡不着。
好在车上保暖效果不错, 起码不会再着凉, 手也被包在庄墨闻宽厚的掌心里, 桑芙疼得手心里全是细汗, 他就一遍遍擦干,继续给她捂着。
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当地最近的中藏医院。
一番检查下来,医生判断是经期气血不足, 太过虚弱引起高反,又因高反加重了痛经程度。
这种情况在外来游客中时有发生,但有的人症状很轻, 因人而异,桑芙这种站都站不起来的算是比较严重了。
不常年在高原地区生活的人,水土不服是容易出事。
“你刚刚说你吃了止痛药, ”老医生问她,“吃之前有没有吃过早饭?”
桑芙一顿, 摇头。
“小姑娘,止痛药刺激肠胃,本来就不能空腹吃。”老医生叹了口气, “平常还好,在这里是由不得你胡来的。”
医院里还有空病房,桑芙这种情况,也只能先休息, 恢复好精力再说。
勉强塞了点早点,把医生开的药吃了,又吸了两轮氧,过了一个小时,身体才渐渐地开始恢复力气。
痛感像潮水一般退去,斗争了这么久,轻松过后就是一阵阵涌来的疲惫感。
病房里很安静,她隔壁病床上躺着一位年迈的老人,最开始她进来时搭过两句话,后面就没人再做声了。
桑芙的眼皮像坠了两块巨石一样沉,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合上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熟睡的桑芙翻了个身,庄墨闻听到声音,目光从办公平板上移开,落在她身上。
停留了几秒,庄墨闻微倾身,把压在她胳膊下的被子动作温柔地抽出来,重新盖到肩膀上。
待到他把注意力收回,放到积攒了多日的工作中,躺在床上的桑芙却眼睫轻微颤动,几秒后,静悄悄地睁开眼睛。
她小幅度地抬起眼。
那床浅蓝色的病床被随着她视线的上移,被她的视野中缓缓消失,下一刻,坐在床边的那道身影映入眼帘。
从窗户投进来的阳光被她的床帘拦住,却斜照在庄墨闻清俊的侧脸,他的鼻梁高而直,下颌线清晰分明,即使是仰视的角度,也挑不出一丝瑕疵来。
庄墨闻垂着眼,指尖在翻动平板。
桑芙睡前无意间暼过一眼他平板的内容,是邮箱的界面,估计都是学校的事。
当时下了车,她本来是想尝试自己走的,但庄墨闻却没给她尝试的机会。
门一开,她想自己走进去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身体已经腾空。
进了医院,庄墨闻一直陪在她身边,只是沉默了一些,大多时候是专注地在听医生说,然后按医生说的去做,买早餐、接温水让她服药……没闲下来过。
在她睡着前,也许是怕她还有哪里不舒服,他便静静地坐在这里,不做别的事,也不说话,就陪着她。
桑芙知道,她嘴上说好了没事了,庄墨闻也不一定会相信,但能睡着就证明高度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他大概也可以放心些。
她头原本很沉,睡了一觉缓解了很多。
一闲下来,思绪就在脑海中翻滚。
桑芙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但反应太迟钝,一个也没抓住,反而被庄墨闻暼过来的眼神抓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桑芙呆了一秒,迅速双眼紧闭。
庄墨闻:“……”
耳边传来一道轻微的声响,应该是平板被他放在了床头柜上,随后响起的是庄墨闻无奈的声音:“我看到了。”
他话音落下后,足足过了半分钟,桑芙才做好心理建设睁眼。
也不知道是他的视线是不是一直没有离开,桑芙一睁开眼,对上的又是他漆黑的眼睛。
“……”
她憋了一会儿,生硬地开口:“我刚刚是在发呆。”
桑芙声音压得沙哑,一是顾及着隔壁床正在休息的老人,二是她的病终归还没好。
庄墨闻表情未变,“嗯?”
桑芙又顿了一段时间:“不是在看你。”
庄墨闻看着她,漆黑的眸中氤氲着些什么,良久,“嗯”了一声。
“你知道就……”
那个“好”字还没出口,桑芙听到庄墨闻漫不经心地补充:“可是我没说你在看我。”
桑芙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一只开水壶在“呜呜”直响,她宕机了好久,懵圈:“是吗?”
“是的。”他面带笑意颔首,轻声回答。
桑芙:“……”
……
继续出发去机场,已经是中午的事儿了,桑芙在医院休息了差不多三个小时,高反情况消失后,腹部的坠痛不再强烈,她又做了一番检查,确定没事才离开。
洛桑趁他们在医院的时候,返回到村里把行李取了回来,还有桑芙宿舍那扇情急之下被踹开的门,他也顺带修了。
信号在中藏医院时就已经恢复了,途经一个小镇时,他们换了一辆车,洛桑在镇上有事,不能送他们去机场了。
路上,桑芙低着头看手机,顾梦在两个小时前给她发来了消息:[你好点了吗?]
她刚刚一直没精力看手机,这会儿才看到消息。
桑芙:[好了很多了,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
顾梦很快回她:[好的哦,你之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大事了,没事就好,我就放心啦。]
[我们再过十分钟就到啦。]
顾梦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发来一句:[不过桑老师,怎么说,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桑芙当时意识迷糊,却也还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隐隐听到些动静,也知道顾梦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想了想,顾梦虽然不是她的至交好友,但这些天,她们两个人的相处也都是真心相待,像另外几个男生,桑芙就一点儿都不在意,她只是愧对真心。
换位思考,她想如果是她,或许也受不了欺骗。
一个谎言,总是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掩盖,到最后也往往是纸包不住火。
而她的谎言,从决定和庄墨闻结婚开始,就已经诞生了。
“对不起”三个字编辑出来,桑芙的指尖将要触碰屏幕,下一秒视线里弹出顾梦的新消息:[嗑到了/星星眼/]
她:“……”
顾梦确实没想那么多,她觉得公不公开那本来就是人家的家事,嘉大的学生都不知道,证明庄教授肯定有意瞒着,她们几个算什么,认识才几天,非亲非故,告诉她们干什么。
[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到处乱说的。]顾梦又噼里啪啦地打字,[而且你不知道,他们知道你先生是庄教授的表情,真是各有各的诡异,太爽了。]
[以前还不信你呢,私下偷偷蛐蛐你的戒指是装饰,说结婚也只是想挡桃花的借口,现在好了,一个两个都没话说了吧。]顾梦滔滔不绝,简直比自己赢了胜仗还激动。
和顾梦结束了聊天,桑芙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她怔怔:“怎么了?”
庄墨闻看着她,摇了下头。
就是想看看她而已。
桑芙抿了抿唇,她别过脸,盯着窗外,整个人沉默下来。
她乌黑的瞳孔里映着远处连绵不绝的高山,远处五色的经幡缩成小小的一点,隐约可见随着风舞动翻涌。
这片广阔无垠的天地,这片壮丽得令人震撼的天地,她才踏足了不到万分之一,就要返程了。
桑芙忽然生出了几分遗憾。
“这是我第一次来西藏,”她仍旧看着窗外,说,“可惜没去布达拉宫。”
庄墨闻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处,可他的视野里不紧有山,还有她。
高大的山显得很小很小,她纤瘦的身影却映在他的眼睛里,占据了几乎全部的空间。
“等下次,我们一起过来。”
桑芙的身影轻轻僵了僵,她回过头,光影在她的脸庞流转,将她的轮廓勾勒出恰到好处柔和。
她脸色仍是苍白的,唇色也很淡,小小的一张消瘦的脸埋在扎实的围脖里,黑发垂落柔软。
西藏阳光刺眼,桑芙一侧脸颊皮肤落在光里,雪似的颜色,亮得仿佛能融化其中。
在感情这一页,他和她一样,都是空白。
但庄墨闻的世界原本就足够精彩,他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事业有成,内心充盈强大,在感情方面,他希望宁缺毋滥,于是仍由其空白。
直到去年的秋天,他遇见桑芙。
她既拥有珍珠一般温润柔软的色泽,又具备了珍珠的坚硬。
理智、果决。
没有属于一见钟情的悸动,见面、交谈,一切都很正常,庄墨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这样去认为的。
不过显然,他会答应她演戏这一点就不算正常。
也许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在他空白的那一页留下了痕迹,只是太浅太浅。
后来住在了一起,痕迹在潜移默化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叠,直到深刻得已经无法抹除。
桑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却在默后主动问他:“庄教授,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你的朋友?”
那一晚,跟他说开以后,她心里的大石头就放下了。
她没有再回避他。
有些事需要时间,他愿意等她想好了再说。
庄墨闻一顿,开口:“你还想去见吗?”
司铭的事,他提的是有点仓促。
但要不是司铭着急,他能着急吗?
“嗯。”桑芙点点头。
“我的朋友知道你,所以你的朋友,我也可以见一见。”——
作者有话说:以后工作日尽量日更,当天没更就隔日,周末两天会连更/鞠躬x10086
谢谢大家支持
第56章 半熟桑葚 “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回到霖城已经是晚上七点。
出了机场, 熟悉的空气一拥而上,桑芙忍不住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
不仅仅是身体不适, 还有长途奔波的疲惫都得到了放松。
临近三月, 霖城的风也远远没有以前那么冷了。
又开了十几分钟的路程, 他们才回到锦园。
房子没开灯, 玻璃透出黑漆漆的一片, 格外地安静。
桑芙好多了, 下了车就自己推着自己的那只小行李箱,走在前面。
车轮子静静地压过平坦的路面,和他们的脚步声混在一起,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正要上台阶时, 箱杆被人伸手握住,桑芙还没用力,箱子就跨过好几个台阶上去了。
她一顿, 抬头看向庄墨闻的方向。
密码锁应声而开,庄墨闻先把她的箱子单手提进去,而后回头, 看着站在台阶下的桑芙:“愣着做什么,先回家。”
早晨穿的那件外套被她吐过, 自然是穿不了了,车在小镇停留的那段时间,庄墨闻顺便换了件外套。
宽松的版型冲锋衣, 黑白撞色,套在他身上也半点不显得臃肿,反而随性挺拔。
他定在门口没有动,眉眼被月色无声无息地染上一层柔光。
“好。”桑芙别开目光, 抬起脚步进了门。
她站在玄关处,摸到客厅灯的开关,一边按一边下意识地喊:“初一。”
一声落下了,没有任何回应。
以往回家的时候,初一都是第一个摇着尾巴迎上来的。
客厅亮堂堂的,四处不见初一的踪影。
“初一在我爸妈家。”
庄墨闻把行李运进来,随手关上门,“一走就是一周,在那边初一不至于无聊。等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去把它接回来。”
原来如此。
桑芙点点头。
初一不在家,赵阿姨也得了一周的清闲。换了拖鞋,庄墨闻把行李先推到一边,问她:“吃点什么?”
桑芙在医院的时候,为了吃药不得不垫了点东西,后面一直什么都吃不下,机场餐厅里也只是草草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我不吃了,”桑芙说,“我生理期前两天胃口都不太好。”
“多少要吃一点。”庄墨闻拉开冰箱门,扫了一圈。
这段时间没人在家,不易保存的食材已经被赵阿姨提前清理走了,这会儿还真找不到什么能做的。
不过他做了,估计现在的桑芙也吃不下。
他扭过头看她:“桑芙。”
“啊?”
客厅里,桑芙的脚步刚迈出去,下一刻在庄墨闻的目光下又默默地挪了回来。
“吃了再休息。”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说完又给她两个选择:“面条还是粥?”
一定要吃的话……
桑芙在脑海中比较了一番,回答:“面条吧。”
方便一点。
“好。”
庄墨闻拿了面条,关上冰箱门。
厨房内,男人的动作有条不紊,桑芙看了片刻,才收回视线,上了楼。
她出了不少虚汗,即使干了也总觉得黏黏的,桑芙忍了一路了,现在第一件事就是回房间的浴室冲澡。
等她洗完,换了身衣服,才干干爽爽地往餐厅的方向走。
“庄教授,”她进了厨房,看着咕咚咕咚冒泡泡的锅,探了探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洗澡的时候她怕面坨,还特意加快了速度,但是这面条好像才刚下下去的样子。
“有,”庄墨闻看了她一眼,随手一指,“把那个喝掉。”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桑芙迷糊地转过身,走过去捧起一只双耳兔马克杯——那是她在锦园的水杯。
但现在,杯子里里面装的并不是纯净饮用水。
她默了默,垂下脑袋凑近闻了闻,热气扑上鼻尖,味道甜甜的,还混了些姜的辛辣。
她捧着马克杯又呆呆地转回去。
“这是你刚刚煮的?”
庄墨闻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仿佛这只是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
“面条还要一会儿,你先去餐厅坐坐。”
生理期整个人都是酸痛无力的,桑芙以前都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站着绝不走动。
红糖姜茶的温度隔着马克杯丝丝缕缕地传来,温热着她的掌心。
桑芙点点头,声音轻软:“嗯,谢谢。”
……
桑芙坐在餐厅,文静地喝着糖水。
四周很安静,没有初一闹腾的声音,餐厅和厨房只一墙之隔,她稍微偏过脑袋,就能看见他高大的背影。
她和庄墨闻其实很少处在这样只有彼此的空间里。在西藏除了第一晚,白天见面身边都有人,而在锦园,就算没有赵阿姨,初一也是永远都在的。
有初一,气氛就总是热热闹闹的,不至于太安静,毕竟一安静下来,一些微妙的因子便会不知不觉地产生、盘旋,扰乱心绪。
喝了半杯,桑芙抿掉唇上甜甜的水渍,眸光落下,荡漾的糖水映在她的眼睛里。
她静静地看着,心里仿若也有一汪湖泊,如同这杯糖水,被轻轻搅动起了波纹。
清淡的香气钻进鼻腔,桑芙目光微抬,顺着碗沿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向上看。
庄墨闻把面放在她面前,见她看过来,说:“给你盛得不多,勉强吃一点。”
“糖水喝不完不喝了,”他又暼了眼她手里的杯子,“锅里还有,晚上想喝热一热就好。”
桑芙把马克杯放到一边,她的那一份的量的确不多,面条上的鸡蛋煎得金黄,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她之前煮面,顶多加点盐,倒不是折磨自己,一是图方便,二是她也没觉得白水面难吃。
但是这一碗,一定是更好吃的。
桑芙握着筷子,低头挑起面条,因为刚出锅,所以很烫,她吹了吹才往嘴里放。
好吃,面条煮得柔软,味道清淡而鲜美,还有鸡蛋的香气。
她食欲不好,也被勾出了几分胃口来,慢慢地竟然把那一碗都吃完了。
放下筷子,眼前就递来一张纸巾。
桑芙顿了一下,接过来,擦过唇角。
然后跟着庄墨闻一块起身,把碗送进厨房。
“我来吧。”他想接过她手里的碗。
“没关系,我好很多了。”
其实庄墨闻说的是对的,生理期胃口不好,也要尽量吃点东西,胃里有点东西,反而会舒服些。
她是成年人,有主观能动性,有手有脚,可以做到的事,庄墨闻不会刻意为了某些绅士风度去拦,这种小事,其实也没必要去拦。
他看得出来,她想参与进来。
而他不想让她做这些事,不是忽视她的价值,只是舍不得,仅此而已。
桑芙把剩下的汤倒掉,本来想顺手就把手里的碗洗了,但刚挨到水槽处,就被庄墨闻抬手给接走了。
“这是冷水。”他偏头看她一眼,向她解释,“我洗快一点。”
桑芙微微点了点头。
她站在旁边,碗很快就洗好了,他们出了厨房,关了餐厅的灯,客厅一片寂静。
庄墨闻问:“你想什么时候去接初一?”
“都可以。”桑芙回答,“我最近都有空。”
“好。”
初一不在,吃了晚餐都不用再遛狗了。
庄墨闻应该是准备回楼上处理工作事宜,再过一段时间,会去夜跑。
桑芙在楼下没事干,再者她现在的心思,恐怕也很难在别的事上集中注意力。
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抬步跟着庄墨闻一起上了楼。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桑芙完全神游天外,没怎么听,直到她察觉到他声音停了一阵子了,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又沉默了须臾,喊了声她的名字。
桑芙抬起脑袋。
“我刚刚说了什么?”他眸子微斜,懒懒地暼过来,明显是看穿了她。
桑芙脸皱起来,他刚刚貌似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可是她脑子里竟然一个字的印象都没留下,一时很囧:“嗯……”
他叹了口气,语速平缓地重复一遍:“我说,我晚上有组会,大概会在书房待两至三个小时,你要是不舒服,随时打我的电话。知道了吗?”
“知道。”
桑芙方才的走神,他压根没往心里去,她点头,他就抬着唇笑了一下。
上了楼,书房和卧室在不同的两个方向,他们在二楼客厅即将分开,桑芙却忽然叫住他。
庄墨闻脚步一顿,回过身看她,“怎么了?”
桑芙却在看着别处,像是他身后,也像是根本没在看具体的某一个地方。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她似乎坚定了些什么,漂亮的眼睛动了动,对上他的视线。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道:“你问。”
桑芙的眼睛很黑,盯着他看,显得纯粹又执着。
她开口:“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在最开始的那堂讲座上,盛微瑶就曾说过,庄墨闻一直是单身。
但那到底也只是道听途说,任谁听了都只会一笑而过,不会信以为真。
一直到后来他们达成了共识,结了婚,桑芙保持着良好的合作精神,也从来没去在意过真实性。
“没有。”他愣了一下,“为什么问这个?”
桑芙的手搭在实木扶手上,指尖犹豫地来回刮蹭着。
他说过,她可以有所保留,但心里的那句话,却怎么也压不住,在短暂地迟疑后,直直地冲出喉咙。
“因为感觉你好像很会照顾女孩子,很熟练。”
庄墨闻怔然的神情松了松,他感到好笑:“除了你,我还照顾过谁?”
桑芙诚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原本就是,他们一天的生活只是偶尔相交,他见过谁,照顾过谁,她怎么会知道?
庄墨闻步子微动,向她靠近,使得他脸上的表情,更加细致清晰,他眉眼深邃温柔,毫不避讳地注视她的双眼。
“我没有交往过女朋友。”他说,“在你之前,我也没有像照顾你一样照顾过别的女孩。”
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他每靠近一步,桑芙抓着扶手的动作就不由自主地收紧一分。
直到他们的距离只剩一步之遥。
桑芙仰头看他,感到呼吸都不太顺畅,表情却镇定得纹丝不动,然后硬邦邦地回了两个字:“好的。”
“嗯。”他瞥见她搭扶手的动作,也漫不经心地抬手搭上去,“你知道了就好。”
“至于熟练,可能是从小耳濡目染我爸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我妈、我外公外婆都是医生。”庄墨闻话音轻顿,“况且生理期什么的,也是常识性问题。”
桑芙一板一眼:“好的。”
“那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刚走开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庄墨闻还没有动,正看着自己。
桑芙问:“我们明天去见你朋友吗?还是……”
庄墨闻说:“等七天后吧。”
“为什么七天后?”
“等你生理期结束,有精神了,再见也不迟。”
桑芙愣了愣,才意识到他七天后是什么意思,她又“好的”一声,转过身,一路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庄墨闻站在原地,直到桑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收回目光。
他手指轻动,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慢吞吞地向前爬了一段距离。
一下、两下、三下,第四下的时候,指腹之下,扶手的触感忽然变得异常温热起来。
他无声地叹息一声,点着那块区域。
别说接吻了,以前还能牵个手,现在手都轻易牵不上了。
……
三月初,春风拂面,冬意消沉,各大院校都陆陆续续开了学。
“你还没告诉我,你朋友叫什么?”进了餐厅门,桑芙跟着庄墨闻一块往楼上走。
都快见面了,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等会儿见面了岂不是很没礼貌?
服务员指引着他们来到预定的包厢前就离开了,庄墨闻说:“他姓司。”
桑芙还在默默重复那个姓氏,忽然,有热气喷洒在她耳廓:“记得我早上跟你说的吗?”
她痒得一缩,点点头。
庄墨闻出发前跟她说,他这位朋友虽然和他很要好,但并不知道内幕,所以希望他们在他面前,可以表现得稍微亲密一些。
“好的。但怎么才算亲密?”她提出疑问。
庄墨闻反问她:“你觉得呢?我们做过哪些亲密的事?”
桑芙听着他的话,在脑海里搜寻,脸色倏然一红。
她磕磕巴巴:“总、总不能当着他的面那个吧。”
他笑出声:“那个是哪个?”
桑芙:“就是接吻啊。”
庄墨闻说:“你愿意的话,我不介意。”
桑芙疯狂摆手:“不行不行。”
庄墨闻最后才不逗她了,说:“牵手就行。就像除夕夜那天那样,还记得吗?”
明明都是牵手,却不是像以前见长辈时那样,而是像除夕夜那天那样。
除夕夜,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牵手。
他想他们以后伪装的成分越来越少,希望即使不得不是伪装,她也可以回忆起那一天、那一晚的真心。
“记得。”桑芙回答。
“嗯,”庄墨闻说,“以后我们每次牵手,都要向那一次看齐。”
包厢外,桑芙的手被他轻轻牵住,摩挲了一下。
她睫毛微颤,压下胸腔里瞬间乱了拍的心跳。
庄墨闻说,牵手要向除夕夜那晚看齐。
心跳也要吗?
刚推开包厢,桑芙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说了好几个月见一见,你这小子都不愿意,这会儿终于舍得……”司铭抬起头,脸色一僵,话也戛然而止,“桑芙?”
桑芙亦是满脸诧异:“司铭?好巧。”
“你们认识?”庄墨闻问。
“……”司铭无言以对,还是桑芙点点头,很惊讶,“他就是我们剧组的制片人。”
司铭看了看桑芙,又看了看庄墨闻。
认识十多年,他怎么不了解。
桑芙的震惊是真的,那货的表情压根就是假的。
他又回想了一下,情人节,情人节他还和庄墨闻一块送了花!
送花的计划都是他照抄的,庄墨闻怎么可能猜不到?
司铭觉得自己的世界在一点一点地崩塌,和兄弟喜欢上同一个女人确实很可怕,但是不是最可怕的地方。
最可怕的是,他是三。
不对,是差点成为了三。
桑芙和庄墨闻在他面前坐下来,庄墨闻:“点菜了吗?”
司铭从石化中缓过来:“点了两道,剩下的打算让你和……桑芙点。”
庄墨闻把菜单递给桑芙:“想吃什么就点,今天他请客。”
“……”
桑芙点完了菜,把菜单交给服务员,等到服务员出了包厢,她才觉得这里的气氛好像有点怪。
“你们……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庄墨闻说:“他应该是觉得看到你太惊讶了。”
司铭接话:“是啊,庄墨闻从来没跟我说过你的名字,你看这不闹了一个巨大的误会吗?”
桑芙点点头,她自然把这个误会理解成她和司铭认识许久却不知晓对方的身份,“没事的,现在解开了就好了。”
司铭只能咬遂牙往肚子里咽,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庄墨闻:“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呢。”
这顿饭桑芙吃得很轻松,她原本是做好准备要认识一个陌生人的,结果进来发现是早就认识的司铭,多少放了些心。
吃到后期,司铭点了酒。
有了上一回,桑芙是真的怕了,她觉得可能不止她醉的时候神经兮兮的,好像醒来后的第一天脑子也会不太正常。
否则怎么庄墨闻说什么,她都说好。
试一试,好。
接吻,好。
她不敢再喝了。
万一再发生什么离奇的事,真要负责任了呢?
桑芙正要拒绝,一抬眼,庄墨闻把她那杯喝了,给她点了其它饮品。
她愣了一下。
随后就没开口了。
可能他们两个人也很久没见了,所以庄墨闻会陪他喝点吧。
喝了酒,司铭话变得更多了。
“桑芙,真的,我做梦都没想到,和他结婚的人会是你。”
庄墨闻让她不用接话,跟司铭说:“你少喝点,今天醉死,明天不去剧组了?”
司铭压根不搭理他,又仰头喝了一口:“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庄墨闻说:“还远得很。”
司铭对桑芙说:“桑芙。”
被点名的桑芙从饭里抬起头:“嗯?”
他喝酒估计上脸,脸特别红,但是神智很清醒,只是说话稍微有点飘,“你知道不,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桑芙缓缓地看了庄墨闻一眼,说:“我知道。”
司铭莫名其妙地问:“你相信我吗?”
桑芙顿了一下,很快地说:“相信。”
虽然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不太友善,可是日久见人心,司铭的果断的处理当时也好,日常的相处也罢,能看出司铭是一个真性情的人,桑芙对司铭的为人也是很信服的。
司铭说:“那你信我,他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
庄墨闻:“……司铭!”
桑芙也愣了一下,很久都没说话。
司铭看着桑芙,自顾自地说:“真的,桑芙,我不骗你,你当时还在剧组的时候,有一回是不是心情不好,他晚上来找你,他爹的他鸽了我啊!我当时觉得那天的雪就是为我下的。”
庄墨闻:“……”
那件事,桑芙略有耳闻,她很抱歉:“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司铭摆了下手,胡乱地说,“我是想说,他连我都鸽,可见你多重要!”
桑芙:“……”
庄墨闻撑着额角,无力地闭着眼睛,已经放弃抵抗司铭的胡言乱语。
他怕司铭再喝多,把三个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给彻底捅破,到时候再要收场,难堪的就不只他们两个人,还有桑芙。
思及此处,庄墨闻正想叫服务员把桌子上那瓶酒给撤了,下一刻就听到司铭又开口了。
他的动作,也在听清楚那一句话的瞬间顿在了原地——
“桑芙,那你喜不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今天有空就多写了一点[害羞]
一直在想要不要雄竞,但是我觉得对于庄和司来说,他们的友情是真的,庄和司虽然相处是毒舌,但不会真的因为爱情(司铭也是真心的,只是感情还没那么深),而去伤害对方踩低对方,庄选择这个迂回的方式去主动告诉司,不可否认有宣示主权的成分,但更多的是一种对于他们两个人关系的一种维护,对司自尊的维护,还有像最后几段说的,对桑芙的保护。
所以雄竞,只会玩笑似的略竞一竞,过头庄的人设会崩塌……[爆哭]
第57章 半熟桑葚 特别照顾
那瓶酒最终是让服务员给撤掉了。餐厅门外, 下午的阳光舒朗,人行街道两旁树影婆娑,春意绵绵, 有了万物复苏的迹象。
桑芙扭头和司铭告别, 脸上也落下绒绒的光影:“那我们先走了。”
司铭正叉着腰等司机, 闻言爽快地应了声:“好嘞。”
庄墨闻微微落后她一步, 在经过司铭时,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司铭斜他一眼, 肩膀一抖:“滚滚滚。”
桑芙没喝酒,出来时就接过了庄墨闻的车钥匙,她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调整座椅, 紧接着一道阴影在她身侧落下。
偏过头,庄墨闻的身影也跟着坐了进来。
门合上,灌进来的风携了一些淡淡的酒气, 不知道是他身上的,还是刚刚在包厢里带出来的。
她能看得出来,庄墨闻对酒没有什么欲望, 比如当初她杀青庆祝那一晚,他就喝得很克制, 今晚反而喝得多一些。
桑芙目光微转,看向车窗外,确认远处的司铭也上了车, 她才放心地将视线往回收。
下一刻,男人的侧脸轮廓映入眼帘。
他仰靠着头枕,脸庞轮廓深刻。
相比较当时才喝了一两口就脸红的司铭,庄墨闻喝酒大概很不上脸, 偏过脸看向她时,男人狭长温润的眼里分明毫无醉意,却直白地盯着她瞧,一动不动。
桑芙触碰到他的目光,眼睫微压,终于把思索了一路的问题问出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天是司铭给我送了花?”
她都猜到了,庄墨闻也没瞒她,点了下头。
“所以你才要把他的花带走。”
他又点了下头,没有否认。
“是。但那晚即便不是他的花,是任何其它男人的,我也会带走。”
桑芙沉默了一会儿,眉尖不自觉地蹙起。
脑袋里的思绪像在走迷宫,她潜意识不想这个话题就此结束,可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可能这就是一个单纯的误会而已。
只是庄墨闻那个时候就知道司铭的存在,却不和她说明,似乎也很奇怪。
“回去吧。嗯?”
庄墨闻的话,让她的思路缓缓断开,桑芙抿了抿唇,也懒得再想,“好。”
……
“司先生,我们是先回您的住处,还是去您下午说的那个剧组看看?”
司机老刘透过后视镜,看着司铭一言不发地钻进来就躺在后排,睁着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闻言,艰难地摆摆手:“哪儿都不去。”
老刘语气很关心:“您这是受什么刺激了?不是和庄先生吃饭吗?怎么好像魂都飞走了似的。”
“唉。”
司铭失魂落魄地叹了口气。
“我失恋了。”
老刘更关心了:“什么?您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直抵心窝子的一把刀,让司铭瞬间精神了,他“噌”地一下坐起来,气急败坏:“这个月工资扣二百!”
老刘:“?”
行,他闭嘴。
车子开动,还是往司铭的住处去了。
老刘之前一直是跟在司铭爸爸手底下,是看着司铭长大的。
这两年他爸准备退休养老,家里的公司的继承权自然在司铭头上,老刘就被派过来给他开车了。
司铭神情忧郁地看着车窗,老刘还以为他在看窗外,心想着要不要跟他爸汇报一声,感觉蛮伤心的,下一刻就听他说:“刘叔,你说我长得帅不?”
老刘暼了眼后视镜,恍然大悟。
他原来是在欣赏车窗玻璃里的自己。
“帅。”老刘目光如炬,握着方向盘,铿锵有力地说,“司先生仪表堂堂,一表人才。”
“是啊,”司铭很满意这个回答,“这么帅的人,啧,怎么就找不到对象呢?好不容易碰见个喜欢的,还错过了。”
“算了,幸福就好了。”他喃喃自语。
老刘:“……”
他怎么会不知道司铭怎么找不着对象。
这小子就是看着玩世不恭,没个正形样子,实际上根正苗红,从不乱耍朋友,年轻人找不到对象,基本都是自己的原因,只是追求不同,原因也不同罢了。
老刘感慨着。
“早知道就不用工作微信了。”车厢里好不容易安静了一小会儿,司铭突然又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还以为这下可以让庄墨闻把份子钱还回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年轻人就是心火旺,工作压力也大,容易发疯。
老刘开着车,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其实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
锦园。
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桑芙缓缓踩下刹车,车身停下来,不再前进半分。
换了一辆从来没开过的车,她路上开得异常谨慎,直到回了锦园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好了。”
桑芙低声说着,垂头去解开安全带,刚伸出去的手却被人轻轻按住,她一怔。
“先等等。”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将她的动作不轻不重地固定,“我们说说话。”
桑芙抬起眼,试图提醒他:“……庄教授,我们进去也是可以说话的。”
庄墨闻慢声说:“进去你就跑了。”
桑芙:“……不会的。”
他却没有再接她的话,纤长的眼睫垂落,他的视线聚焦在她脸上,如同溪水一般淌过她的眉眼。
桑芙看不透庄墨闻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他向来温柔的双眼比以往深了些,也暗了些。
庄墨闻直视着她,眸子黑沉,瞳孔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顿了一下,哑声:“今天,你的那个回答是认真的吗?”
她:“什么?”
她嘴上反问,脑海里却在下一刻骤然跳出那一句让她头皮微微发麻的话——“桑芙,那你喜不喜欢他?”
那句话让她浑身仿佛过了道电,连眼睫都轻轻颤抖了一下,呆呆地一抬眼,对上的就是司铭探究的眼神。
她被看得一阵心虚,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刀叉,转头去看庄墨闻。
下一秒又是一顿。
庄墨闻支着额角,微微侧过脸看她,沉静的眸光落在她脸上。
他垂眸不语,似乎也在等待她的回答。
一时间,包厢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短暂的沉默过后,桑芙点头,“嗯”了一声。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桑芙解释:“是你说要亲密一点的,那个时候,我总不能说不喜欢。”
庄墨闻面不改色,提炼重点:“嗯,所以是骗他的。”
说是骗好像也不是非常准确。
桑芙别开眼睛,小声说:“只是权宜之计。”
庄墨闻垂眸看她:“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不是权宜之计的答案是什么?”
“……”桑芙大脑混乱,胡扯一通:“啊,我好像听到初一的叫声了。”
她按下安全带,推开门就要往出溜,下一秒又被人一下揽回原位,庄墨闻倾身过来,长臂一伸,车门又牢牢地锁住。
他眼尾挑出几分淡淡的笑意:“我怎么没听见?”
桑芙缩在座椅上:“是真的。”
“嗯,”他顺着她的话说,“那也不用管它。”
三月过后,桑芙出门就不再戴围巾了。
她的脖颈纤细雪白,呼吸的时候胸口的起伏会延伸到那处。几缕乌黑的发丝随意地附着,蜿蜒的痕迹,像是一幅留白素描,清冷冷的。
那粒小小的红痣也掩藏在其中。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的呼吸轻轻扫过他的下巴,庄墨闻嗓音喑哑:“你的这颗痣,很特别。”
桑芙愣了愣,抬手去碰。
因为皮肤是平坦的,她其实也摸不出来在哪儿,只隐隐记得好像脖子上是有一颗痣。
“它还在吗?”她微微意外,“我没注意,还以为它已经消失了。”
“还在。”他撩开她耳边的碎发,指腹点在她耳垂后的皮肤,炽热的温度从那一处向四周蔓延。
“这里。”
她皮肤很敏感,尤其是脖子、耳周的区域,是禁区中的禁区。
他的触碰让她肩膀抖了一下,桑芙指尖顺着摸索上去,碰到他的手指,庄墨闻收回手,“嗯,在这里。”
桑芙抿抿唇,倒也没在意:“我身上的痣确实比较多。”
可能是因为皮肤白的原因,所以痣也多,不过巧合的是,偏偏她脸上一颗也没长,从小到大,脸上都非常干净。
车子已经熄火,原本就没开多足的暖气也早就停了,可桑芙却还觉得热,她放下手,突然意识到庄墨闻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了。
她抬眼看向他。
光斜照进来,打在他挺拔的鼻梁,在另一侧的脸颊处留下深深的阴影。
庄墨闻视线还停留在她颈侧,长长的眼睫低垂,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那抹淡淡的酒意,因为这拉近的距离,再一次清晰起来。
桑芙目光闪了闪,脑袋里蹦出一个猜想:“庄教授,你是不是有些醉了?”
他眼睫轻动抬起来:“你猜。”
桑芙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发现他是醉了以后,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一些。
她听说每个人醉了以后,醉法都是不一样的,庄墨闻平时都很通情达理,怪不得今天的他有一点胡搅蛮缠。
“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她大脑里在回想着,上次她喝醉了庄墨闻都做了些什么,好像给她煮了姜茶,她是不是也可以煮一点?
桑芙跃跃欲试地开门,下一刻又被人拉上了。
庄墨闻看着她,纳罕极了:“我喝醉了你好像很高兴?”
“没有。”她迅速否认。
“没有?”
庄墨闻抬手慢条斯理地划过她的眉毛,触感毛绒绒的,
他表示:“刚刚都飞上天了。”
“……”桑芙把眉毛下压,努力严肃起来,“真的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照顾你。”
庄墨闻眉梢轻动。
“第一次知道,原来喝醉了就能得到桑小姐的特别照顾。”他笑意轻轻——
作者有话说:红包掉落~
第58章 半熟桑葚 “我洗好了。”
“特别”两个字砸在桑芙心里, 萦绕着难以形容的暧昧。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没等她回答,庄墨闻垂首,脸庞似有若无地贴近了两分, 他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睛, 继续问:“你想怎么照顾我?”
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也慢条斯理地侵入, 这会儿酒的味道反而被压下去了。桑芙如同被热浪滚过, 浑身都不太自在。
而更令她不自在的是, 这种不自在很奇怪, 它并不是源于抵触和抗拒——她不排斥他的靠近,她很早就发觉了。
但如今,现在,这份不自在里交织着的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心猿意马, 又是为什么?
血液静悄悄地翻腾,向脸庞处涌。
“我,”桑芙张了张嘴,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一样,发出的声音涩涩的,小小的, “我还没想好。”
酒多醉人,容易意识迷失, 无法自控。
少量的酒精刺激,却能放大人的感官和欲、望。
不论旁人的评价如何,庄墨闻从不自诩正人君子, 只是出身书香门第,自小父母言传身教,让他时刻督促自我,克己复礼, 良好的教养习惯成自然,不值一提。
可在陷入感情里的时候,他想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人而已,拥有普通平凡的七情六欲,也会滋生隐隐的恶劣。
那份在极度清醒时尚能把握,但在此时却弥漫开,占据上风的一些恶劣感。
譬如,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想放开她,越是想占有。
他也小小声:“还没想好?”
桑芙点着头,睫毛扑闪了一下,眼瞳黑黑的,澄澈又水润。
因为幼时缺少陪伴,所以桑芙性格比常人更加独立,也更加内敛,对情感一方面,她既迟钝又敏感。
她身上有一份难能可贵的天赋,就是仍旧保持着少年一般的纯粹。
和天真不同,成年后世界的复杂,该懂的她都懂,她固执、坚强,敢说敢做,周旋在这样的世界里,可她的眼睛却一直都这样黑,这样亮,像琉璃,没有一丝杂质。
桑芙点完头,又严谨地补充:“我会去手机上搜索一下的。”
她不提醉酒什么的还好,提了以后,就只有一个画面在庄墨闻脑子里疯狂回放。
那天的吻,是食髓知味的开端。
“……要不我现在就搜……”
见他不说话,桑芙目不斜视地去摸包里的手机,下一刻连带着手腕也被摁住。
空气刹那间凝滞。
落在面上的光,被缓缓地、一点一点截断。
桑芙抬起眼睫毛,庄墨闻的脸庞在视野里缓慢地放大,再放大。
温热的呼吸洒下,与她的气息交缠。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但她在那一瞬间却没有点破的意思。
她只是看着他无声地凑近,脑海里好像有很多个模糊的画面在同步闪现,有点久了,好像是半个多月以前的事了,她只记得好像亲了很久,有点呼吸不上来。
还记得,庄墨闻的嘴唇很软。
桑芙又想起他那天说过的话,好像有很多句,但是能对得上这个场景,只有一句。
于是她捏紧包带,闭上眼睛。
一秒、两秒,她听到他笑了一下,也感觉到他的气息,甚至撩动她脸颊上的绒毛。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指之隔。
庄墨闻笑看着她乱颤的眼睫毛,侧了侧脸,正要低头。
下一秒。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车内响起来。
两个人都一顿。
桑芙睁开眼睛,仔细分辨了远近,随后推推他:“你的。”
庄墨闻:“……”
电话是庄康打来的。
庄墨闻折身,有条不紊地接了电话。
刚刚被打断,现在也进行不下去了,怎么着都有点可惜,庄墨闻挂了电话,扭头看向桑芙,正要开口,就听她问:“你是不是没有醉?”
见她一本正经,庄墨闻好笑:“我什么时候说我醉了?”
“啪”的一声。
车门关了。
桑芙已经下了车。
庄墨闻:“……”
……
桑芙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很快,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秒钟就到了她身边。
“我爸说让咱们过几天一起去看望外公。”
过去几个月,再忙,桑芙也会每个月抽出一天时间和庄墨闻去看林光华,这个月和他父母一起去也没什么。
桑芙闷头快走,说好,语气如常,就是语速飞快。
到了门口,庄墨闻看着她一言不发地解锁,开门,他动作都不如以往从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试探性地问:“你……”
“我刚刚闭眼睛是因为眼睛有点干。”
他才说了一个字,桑芙背对着他,突然蹦出来一连串,仍是语速飞快。
庄墨闻愣了一下,脸上划过一丝短暂的疑问。
初一已经回家有几天了,摇着尾巴过来迎接,又蹭又舔,非常热情。
心里憋了一路的解释被他一“诈”就全盘托出,但连桑芙自己也觉得难以信服,所以动作没敢放慢。
她迅速地换了鞋,例行公事一样蹲下来迅速摸摸初一的脑袋,又迅速地穿过客厅往楼上走。
他们才从外面回来,刚过饭点,赵阿姨不在。
桑芙从下了车就全程没有回过头,脖子僵硬往前走,可无论她走得多快,庄墨闻都能轻而易举地跟在她旁边。
自玄关处那一句话后,庄墨闻就一直没再开口,她也没功夫去想他的想法,只想快点回到房间,关了门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上了二楼,他还在她身侧。
卧室门口近在眼前,桑芙突然听到庄墨闻问她:“桑芙小姐,请问我的试用期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她贴着墙壁往门口走,还想了好一会儿什么“试用期”。
“这个……也没想好。”
“我请求转正。”他说。
桑芙讷讷点头:“好吧,我会考虑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回什么。
她的脑子一团乱麻,简直比喝了酒还要乱,还要空。
她在车上在想什么?
她为什么要下意识地闭眼睛?
啊!
他还没醉,那他岂不是记得很清楚?
她睡一觉可不可以把这些都给忘记掉!
这些问题在她脑海里一个声音比一个声音大,快让她脑袋都炸掉了。
“好吧。”庄墨闻的声音传来,语气带着隐隐的笑意,“那你先休息。”
“好的。”桑芙淡定地回答,淡定地推开卧室的门,淡定地关门,淡定地地坐在沙发上。
歪下身体,她伸手抓来一只抱枕闷住脸。
片刻后,桑芙倏然坐直了身体。
抱枕把她的脸捂得通红。
差点忘记了,上次他让她闭上眼睛,就是这里。
她“噌”地站起来,抱着抱枕换了个位置坐。
……
桑芙是晚上出发前才知道,庄康和林凌是打算明天再一起过去,意思是前一晚让他们就住在那边。
她正在准备给初一加粮,听到后双手抱着包装袋就愣在原地:“又住吗?”
“外公上个月底就回家了,”庄墨闻接过她手里的狗粮,给初一碗里加满,“这几个月也恢复了很多,他老人家在医院也呆不下去,康复中心就让他回了家,坚持康复训练,慢慢也能稳定下来。”
桑芙点点头。林光华在的康复医院是全国顶尖的,还有林凌这层关系在,给林光华的康复治疗一定是最为合适、最有效的。
她又问:“那外公还能站起来吗?”
庄墨闻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很难。”
林光华那个年纪,磕不得碰不得,他还偏偏摔了一跤,如果不是年轻时在部队生活,身子骨硬朗,别说瘫痪了,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桑芙看着他把狗粮摆回柜子里,关上柜门。
或许是有爷爷那层关系,林光华对她很亲,每次去也总是笑呵呵的,不见悲观。她心里五味杂陈,轻声说:“外公这一劫过去了,以后一定能平安健康,无灾无难了。”
庄墨闻偏过头看她,点了下头:“谢谢。”
林光华的住所离锦园很远,离庄家倒是近些,林凌想着一家人一起过去看望,才算和和美美,不要一批一批地去,所以才让他们住上一晚。
“上次都没准备好,家里一件你的衣裳都没有,”林凌亲热地坐过来,有很久没来,那只小西高地已经长大了许多,被林凌抱在怀里,她笑起来眼角的纹路淡淡的,“这次啊,我专门让墨闻给你里里外外选了好几身,以后你随时过来住,都特别特别方便了。”
“其实我今天带了衣服过来的……”
桑芙原来还在认真听,听着听着忽然有点木。
好像哪里不太对。
她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姿很端正乖巧,表情茫然。
什么叫做里里外外?
……
“唰——”
衣柜门被拉开,庄墨闻挑出那几套睡衣:“就这几身,周末正好有空就去挑了。你今天晚上可以都试试。”
“外”在这了,“里”呢?
桑芙一开始只是说看看新衣服,这会儿也没好意思问。
这些睡衣都是很保守的衣裤款式,长袖短袖都有,和他的挂在一排,从尺码来说,显得她的有点像童装。
桑芙移开视线,随意暼了一眼,一顿。
她抬手,勾出一根淡黄色的细肩带。
……还真的有“里”。
“这个,”庄墨闻的视线也跟过去,他顿了顿,“你就当没有。”
桑芙:“为什么?”
庄墨闻又停顿了片刻,才说:“我不清楚你的码数,导购根据你的身高体重估的A。”
“……”
庄墨闻:“不合适就扔了,改天再买。”
桑芙收回手,把衣柜门合上。
“不用了。”她艰难地开口,音量极低。
他没听清楚:“什么?”
“不用了,”她不得不又说了一遍,“……合适的。”
庄墨闻:“……”
她也不能次次来都装病,庄墨闻想带她上来休息,桑芙一开始也不好意思,但是坐着坐着,林凌反而主动说:“小芙,想上楼休息就上楼休息,不用陪我们俩说话,反正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说嘛。”
庄康深沉点头表示附和。
庄墨闻一打配合:“妈说得对,那我们就先上去休息了。”
林凌微笑:“去吧去吧。”
庄康深沉点头:“去吧。”
桑芙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上来了。
晚上过来的时候就比较晚,吃完饭就已经快八点,又在楼下坐了很久,她是真打算洗完就休息了。
桑芙去桌上拿了自己带过来的睡衣行头,转身看了眼庄墨闻,“那……我先去洗澡了。”
他顿了顿,“好。”
又莫名地安静下来。
桑芙抱着行头进了浴室,脱衣服的时候一直在听外面的动静,好像没听到脚步走动,也没听到关门的声音。
他还在不在房间?
衣服丢进脏衣篓,直到她打开花洒,也没听见外面有什么特别的声响。
洗完澡,桑芙吹好头发洗漱好才出去。
她记得上一次在这里,她好像刚从浴室里出去就和他撞上了。
那时他们才认识没多久,彼此还很陌生,他借口她身体不适,帮她应付了他的爸妈,消除了她的局促感。
这一次他却不在门口,但是也没在太远。
她的视线转了一圈,在书桌前看到他的身影。
在客房洗漱,痕迹太多,动静也太大,容易暴露,他应该这次也应该是会在这边洗漱的。
他听到她开门的声音,视线从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移开,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干巴巴地说:“我洗好了。”
……好奇怪的一句话。
她穿着睡衣,他的视线在她身上没有多停留,短暂一眼便离开。
“好。”
庄墨闻关上电脑起身,桑芙在床沿坐下,等到发尾最后一点点湿润自然干透,她才钻进被子里。
这几天天气都还不错,被子应该是又拿出去晒过了,嗅起来有阳光的味道,仿佛还残留着一股很淡很淡、却又格外熟悉的气息。
她已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林凌明明说洗过,也晒过,怎么还会有他身上的味道?
可能从最开始,都只是是他留在房间里的而已。
还是这个角度,看着窗,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静不下来。
感受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桑芙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地慢,慢得心脏都有些焦灼。
耳畔不知不觉安静下来,安静得只剩她心跳的声音。
“啪嗒”开门声响起。
桑芙一下坐起来,盯着浴室门口。
庄墨闻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他抬头看到她,这场景倒是熟悉,上次好像也是这样,他进去洗澡,她怎么也睡不着。
“还不睡?”
桑芙说:“嗯,要睡了。”
他点点头,走过来把电脑里最后的数据拷到U盘,内容有些多,等待的时间里,他回头看她,好笑:“怎么还坐着?”
桑芙还是那句话:“马上睡了。”
他又“好”了一声,那个字拖得有些长,有点无奈。
拷完数据,他抽了U盘,塞进包里,也打算休息了。
桑芙靠在床头,已经假装玩手机玩了好几分钟了。
“需不需要帮你关灯?”
他的声音又响起来,相比之前的距离,有点远了。
桑芙抬头一看,庄墨闻正站在门口的位置,手指微微一按,就能关掉整个房间的灯。
她来不及细想,磕磕巴巴:“哦、好,可以的。”
他手指一动,整个房间刹那间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的月色泄进来,带给她一些朦胧的轮廓。
“晚安。”他说。
好像不用太多的解释,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庄墨闻说了晚安,身影立在昏暗中并没有动,像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片刻,她开口:“晚安。”
他似乎是“嗯”了一声,卧室的门在下一刻开了。
模糊不清里,远处高大挺拔的身形轻轻动了一下,她也蓦地跟着身子前倾,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念头,也许是突出起来的,也许只是在那一瞬间明了的。
“庄教授。”
她突兀又及时地叫住他,问:“你还要去客房吗?”
庄墨闻身影微顿,在昏暗里回过头。
“嗯。”灯关了,他们都看不见彼此的神情,只能听到彼此的声音,他的声音轻、低,像细细的流水,“怎么了?”
桑芙的心胡乱地跳,她很困惑,难道是因为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后悔了吗?还是说,她在期待他还未出口的回答?
她觉得杀青那天的酒精应该还没有在她身体里代谢掉。
否则为什么这段时间,她总是会做着她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说她从来不会说的话——
“其实你留下来的话,也没关系。”
庄墨闻一怔。
桑芙攥着被子,隔了几秒,低声说:“……我不介意。”——
作者有话说: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今天真的写超了,本来只想三千字,一直卡不到点回来哼哧哼哧写到现在[让我康康]吃饭去啦 看到这篇的宝宝们晚安、早安、午安!
第59章 半熟桑葚 荷尔蒙旺盛
月色朦胧而梦幻, 桑芙坐在床上,感觉像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蹦极,话出口的一瞬间, 手心里就冒出了细细的汗。
大脑也亢奋异常, 心跳快得好像能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已经分不清他有没有回答, 耳畔只剩震耳欲聋的“扑通扑通”。
桑芙说完, 又怕他觉得她很想让他留下来, 索性躺下去背对着门口,语速极快地补充:“不留下来也可以的,我先休息了。”
身后还是没有任何声音,没有渐远或渐近的脚步声, 也没有“好”与“不好”的回应。
安静到她甚至都怀疑,庄墨闻是不是早就离开了,也许她开口的时机就迟了, 导致他根本没来得及听到她的话。
没听到也好的。
她微微弓起身子,蓬松的被子像是柔柔的云,将她的怀里填得满满的。
就当她是在说胡话吧。
桑芙深吸一口气, 呼吸洒在她的手背上,没发出什么声音。
脑袋里的杂念在一个深呼吸过后尽数压了下去, 她正想休息,下一刻——
门被合上,转轴灵活, 轻到不可察觉,只有落了反锁的“啪嗒”声,清晰可闻。
“不可以。”
男人嗓音低沉磁性,远远地传过来, 尾音散在空气里,有轻柔的笑意。
“盛情难却,我如果拒绝,岂不是不识抬举了?”
说话间,他的脚步声近了些。
桑芙语塞,不禁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
她只是问了一句,哪里有“盛情”邀请了……
想法在脑海里盘旋着还未落下,桑芙忽然感受到床榻一沉。
桑芙眼睫一颤,刚聚拢的困意彻底烟消云散。
被子被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也牵动着她这一头,盖在身上的被子轻轻擦过她的耳垂,擦出几分热意。
他躺上来了,就在她的身边。
这个念头升起来,在桑芙的大脑里,非常清晰。
她不知道他在哪个位置,远不远,只知道再远,也远不过一张床的距离。
虽然更亲密的距离也不是没有过,但是同样的距离,站着、坐着和躺着,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晚上休息的时间比白天更加私人。
白天清醒的时候,一举一动是可控的。
显然,在睡着了以后,大脑进入深层次的放松休眠时,大概没有人能再控制自己行为。
所以人在休息时,才更需要一个充满安全感的环境。
说实在的,桑芙从小记事起,就是一个人一个房间睡的。
长这么大,她唯一能接受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的人,在今天之前,只有盛微瑶一个。
眼睫微动,桑芙闭上眼睛。
接受是一方面,适不适应是另一方面。
她还没适应。
庄墨闻躺下来,偏头看过去。
被子几乎把她完全包裹掩埋,只露出个毛绒绒的头顶。
借着月光,依稀可以分辨出她是背对着他,侧躺在床的边缘。
离得太远,两个人之间的被子难免有撑起的空隙,风顺着钻进去。
三月初,气温并未攀升,他这间房许久没人住,供暖比不上锦园,想来是冷的,她没有大动作,但悄悄地把身体埋得更深。
庄墨闻面朝着她,向她靠了靠,撑起的空隙像是泄了气的气球,缓缓瘪下去。
他一动,她就更僵硬,好像木雕一样,弓着身体纹丝不动。
不,也不是完全纹丝不动。
他一动,她就像树懒一样,以一种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慢慢地往外挪。
怕她掉下去,庄墨闻在被子里捞了一下,揪住她的衣角。
“别动了。”他叹了口气,让他留下来的是她,现在避之不及的也是她,“睡不睡了?”
“睡的。”
她声音隔着被子透过来,蒙着层沙哑轻软的鼻音。
他松开她,也没再动了。
桑芙性格是一眼就看得出的内敛,不善言辞,再者他们原本就是相亲后的闪婚,纵使有些生疏,也不会引来怀疑。
他们两个人瞒得很好,除了他那个被他安抚了的人精外婆,压根没人想到这场婚姻是假的。
庄墨闻以前一个人住这间卧室的时候,床上只有一只枕头。
暴雨留宿那一晚,林凌以为他们会住在一起,所以特意往这边塞了一只新的。
新到他今天才算是用上。
他们的距离缩到不远也不近,他和她隔着半只枕头,温暖滋生。
庄墨闻看着一团被子,眉眼里透着淡淡的无奈,过了会儿问:“你闷不闷?”
“不闷。”桑芙回答。
她的头发大多掩在被子里,只有枕头上还落着几缕。
细细的,没有经过烫染,月色映出它最本真的光泽,像蜿蜒的溪流,宁静温和,飘散着股淡淡的清甜。
他抬手碰了碰。
不冷,温润的,又滑又软。
指尖搭在她的发尖上,庄墨闻沉默片刻,喊她:“桑芙。”
她听到了:“嗯。”
“以后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不分房了。
桑芙在被子里,脸、脖子都捂得热腾腾的,她在眨眼时,睫毛擦着棉质的布料,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沙沙”声。
她垂下眼睫,“沙沙”声也停了。
这些天他需要她考虑的事情太多,她没想好。
不过相对而言,这一件事,似乎可以很快地得出结果。
须臾,桑芙开了口。
“好吧。”
她低声说。
……
翌日,桑芙的生物钟准时把她唤醒。
她昨晚的睡眠还不错,就是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被人掐着脖子难以呼吸,后来那双掐着她脖子的手消失不见,桑芙半夜醒过来,发现蒙在脸上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下去了。
她在床上坐了两秒,让大脑开机,然后就下了床,去拿要出门的衣服去浴室里换。
只拿了最里面要换的,为了省时间,她习惯性一边走一边解睡衣纽扣,解开两颗,她推门进了浴室。
抬头,四目相对,她一愣。
庄墨闻正在刮胡子,听到动静偏头看过来。
顿了一秒,他若有所觉,视线下移。
桑芙怔怔地也下移。
“……”
原本到锁骨的睡衣一直开到胸口处,露出内衣的白色花边。
“……”
她就该在床上再多坐一会儿。
早上起来,记忆还不连贯,连昨晚的事都忘记了。
再有,结婚以来就一直分房,她潜意识里就觉得庄墨闻不可能和她出现在同一间浴室里。
这一幕同样在庄墨闻的意料之外。
他的视线晦暗了一瞬。
下一刻,庄墨闻别过目光。
“……抱歉,我马上就好。”
桑芙默默地把领口捏紧,背过身,尽量不显得手忙脚乱地系上纽扣,“没事的,我还是先洗漱吧。”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桑芙回头,灯光下,庄墨闻侧脸利落分明。
他握着剃须刀,正稳稳地刮过泡沫之下的胡茬。
她听盛微瑶说过,好像荷尔蒙旺盛的男人,胡子会长得更快。
桑芙不清楚他是不是每天早上都要刮胡子,但她好像隐隐记得,昨天晚上关灯前,他脸上还很干净。
盥洗台不大,她要是再过去就有点拥挤了,桑芙把衣服搁在一边,想了想还是先出去了。
今天看望完林光华后就要回去,她就先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
或许是应了那一句“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装作很忙”,桑芙还回去,仔仔细细地把床铺好了。
等到浴室门开,庄墨闻走出来,就看到桑芙忙前忙后地铺床,一会儿扯扯那个角,一会儿抹平那个皱褶,一派认真,特别辛苦的样子。
他觉得好笑,走过去把她拉起来:“别忙了,先洗漱。”
桑芙听到他的话,又想起几分钟前的事,转过身,连他的眼睛都没勇气看,“好的。”
绕过他就进了浴室。
等洗漱完一起下楼,林凌和庄康已经把早餐备好了,“快来,刚准备上来叫你们呢,一会儿早餐都凉了。”
桑芙走在庄墨闻前面,本来就放不太开,一听到林凌的声音就赶紧撇下他,小跑过去坐下,乖巧地问好:“爸,妈,早上好。”
“早。”庄康点头,他关怀:“多吃点。”
“是啊,太瘦了,咱们多吃点。”林凌是行动派,第一次来庄家,桑芙碗里的菜几乎都是林凌夹的。
她笑眯眯地给桑芙盘子里又添了个鸡蛋饼,假装威胁,“不吃完不准出发。”
桑芙抿唇笑,违心地说了句好。
别的都好说。
饭她吃不完是塞也塞不下的。
林凌最开始给她的分量就是她平时早餐的一倍了,更别提又加了块鸡蛋饼。
身旁的椅子被人拉开,庄墨闻在她身边坐下,“吃不完不用硬塞。”
他刚说完,林凌眉头一压,把话锋对准他:“你还好意思说,你有没有好好监督小芙吃饭的?上次来就这么瘦,这次来还这么瘦。”
即便听出林凌不是认真的,桑芙也不好意思把这罪名安在庄墨闻头上。
她忙说:“是我最近一直在忙工作,所以没好好吃饭,不怪……”
“妈教训的是,”不想庄墨闻却应了,他扭过头,对上她怔愣的眼睛,“是要监督你吃胖一点。”
太瘦了,有时候觉得她站在风里,风一吹就要倒了。
桑芙不太知道他是在演戏,还是认真的。
她移开视线,小声说:“快吃吧。”
无论是庄墨闻还是庄康,厨艺都很好,桑芙喝了半碗红豆小米粥,又吃了块鸡蛋饼,饱腹感就比较强烈了。
盘子里还剩了一块林凌给她加的鸡蛋饼,桑芙记得她的话,知道林凌是一番好意,想了想还是又勉强咬了两口。
实在吃不下了,她就搁回盘子里。
那个饼其实不大,林凌都吃了两块,就想劝她再吃点:“不要浪费。”
桑芙摆摆手,想说真的吃不下了,话音还未出,忽然有一只手闯入她的视线。
“这是……”
她呆愣愣地看着庄墨闻把她盘子里的那块吃了一半的鸡蛋饼夹起来,庄墨闻塞进自己嘴里吃掉了。
“……我的。”她把后两个字补充完整,声音轻得像蚊子一样。
“好了,”庄墨闻平静地说,“不浪费了,出发吧。”
林凌也是震惊了,和庄康对视一眼。
这小子,从幼儿园开始就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了,就别提外人了,她和老庄的都被嫌弃有口水,怎么着都不肯吃同一份。
庄墨闻先出去开车了,桑芙怕还有吃的等着她,连忙也领着东西一块去了。
庄康听了她的想法,说:“很正常,我也不嫌弃你啊。”
“也是,老婆到底是不一样。”林凌说完,又回味过来,扭头就熟练地锤他,“我跟你说儿子呢,谁让你说我了?”
庄康:“……”——
作者有话说:睡觉穿内衣不好哦,不要学习,小芙是因为庄教授在才穿的
第60章 半熟桑葚 “我抱着你睡。”
车在锦园停下。
在林光华的住所呆了大半天, 赶回来的时候已经天色渐晚了。
回到客厅,桑芙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抚摸着初一的脑袋, 一边侧耳听着手机那一头, 金琼的声音。
“明天回家里来吃饭。”
应该是他们在外的项目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在桑芙的记忆里, 每当这个时候, 金琼和桑成就可以回霖城连续性地住一段时间, 有时候是半个月, 有时候是半年。
“好。”
她挂了电话,初一已经爬到了她身上,她被压得有些透不过气,笑着把它的脑袋温柔地推到一边。
和初一闹了一会儿, 桑芙想起什么,转过头才发现庄墨闻不在。
桑芙随手在沙发里摸到一只初一的玩具,卯足劲一扔, 初一登时飞也似的冲出去,她趁这个机会起身,在楼下到处找了一圈。
均是一无所获。
正走出厨房, 桑芙耳尖地听到些许的动静传来。
她仰起脸,望向二楼的位置, 顿了顿,还是慢吞吞地抬步上了楼。
桑芙体重轻,脚步声自然也很轻。
一路顺着那细微的声响走, 随后,她站在虚掩着的卧室门前,静悄悄地推了一把。
门打开了,发出极小的“吱呀”声。
床前的男人抬起头, 就看到从门后探进来的脑袋,圆溜溜的。桑芙看了看:“你在干什么?”
庄墨闻俯身,把手里的枕头摆放好,说:“搬卧室。”
没有得到回音,他将两只枕头紧密地贴在一起,直起身子又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半响没有反应。
也不是浑然没有反应,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白皙的脸颊缓缓涨红。
桑芙差点忘记了,她答应了他什么。
他也太着急了,这才刚回来呢。
她走进来:“还有什么要搬的,我帮你一起。”
庄墨闻本想说就只剩一些衣服了,不用急,床能睡就行。
但转念一想,还是都搬过来定下为妙。
“好。”
搬卧室搬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桑芙主动接过庄墨闻手里的最后几件男士外套,把它们挂进了衣帽间。
不知道是他的衣服占地面积大,还是纯粹数量多,以前桑芙觉得很空旷的地方,现在竟然被塞得满满当当。
他的衣服颜色没有太艳的,但也并不沉闷,黑白灰他冬天穿得多,但在其它季节反而占比不大。
休闲、经典、新潮,什么款式都有,有的她见他穿过,有的她从来没见过。
桑芙知道庄墨闻注重外表形象,毕竟这也是对社交对象的一种尊重和礼貌,她也是如此,出门都会认真收拾。
但是她是真的没想到,他的衣服竟然这么多,感觉连穿一两个月也不会重样的。
桑芙收起自己的惊叹,转身走出衣帽间。
卧室里,她看到庄墨闻正在给偷溜进来的初一拆磨牙零食。
她家里没有养过宠物,但应该每一个小孩子的心里都有一个这样的梦。
桑芙怕狗,是因为幼时的某一年春节,她跟着父母去乡下探望某位年迈的远方亲戚,被狗追了一路。
但她其实仍旧幻想过,放学回来后、孤单的周末间,身边窝着一只小猫或者小狗,如果小猫要挠她,小狗会咬她,那么或者是小鸡小鸭也好,什么都好,只要抱着是有温度的就好。
家里的阿姨很细心地照顾她,可她不想和阿姨说太多的话,因为她的话总会被阿姨一五一十地告诉给金琼和桑成。
不过她是人,也不能总是不说话,她有时候就会出去,带着点猫粮,和小区里流浪着的小猫聊天。
它们很厉害,没有家,却也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非常结实。
她经常去喂它们,却没有办法把它们任何一只带回家。
金琼有洁癖,忍受不了粉尘毛发,桑芙非常理解她,所以每次喂完小猫回家,她都会先回楼上洗个澡再出来。
但现在却不用了。
萨摩耶几乎每天都在掉毛期,但初一还是可以在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撒娇打滚,庄墨闻在家会给它梳毛,每天也有钟点工上门打扫卫生。
她以为初一会被送回家。
但它现在还在,并且以后、未来,会一直在。
她顿了下,走过去:“初一的体重好像一直保持得还不错。”
减肥成功这么久,没有复胖了。
“还可以。”
庄墨闻半蹲下来,不管初一的口水都流了一地了,先给出第一个口令“坐”,等初一摇着尾巴乖乖坐好,他才漫不经心地把零食递过去,开口:“吃。”
前阵子桑芙一直很忙,所以照顾初一的时间并不多。
或许正是因此,她更像是陪它玩的伙伴,而不是主人,最直观的一点是她很少会对初一使用口令。
但是这也会导致初一有时候看到她拿出吃的,就会肆无忌惮地扑过来,虽然不会咬她,但是每次一扑,力气还是很大的。
她跟着蹲下来,看着啃得极欢的初一。
“我可以也试试吗?”
庄墨闻看她:“试什么?”
“口令。”
庄墨闻回过头,对初一说:“松口。”
初一“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松了口。
初一还没咬上几口,他把干净的那端给她:“你以前没用过口令?”
桑芙诚实地说:“没。”
“口令是很有必要的,”庄墨闻说,“小狗需要对口令绝对服从。一方面可以为它规避很多危险,另一方面也能防止它以下犯上。”
他侧过脸,呼吸洒在她脸颊上,桑芙点头说好。
零食一伸过去,还没来得及说口令,初一就要咬,桑芙往回撤,它的脑袋就紧跟过来。
见她无措,他附在她耳侧轻轻地说了句:“坐。”热气勾起一阵痒意。
初一现在就算是张着嘴,桑芙也不怕它会咬自己了,就怕它那个口水滴到自己身上,庄墨闻的话一出,她“唰”地举起磨牙棒,高喊:“坐!”
狗吓了一跳,听到熟悉的口令,几乎是本能地就坐好了。
她听到庄墨闻在她耳边笑了,桑芙耳朵热热的,第一句口令说了出来,第二句“吃”就自然了很多,她把零食给了初一,才问:“你笑什么?”
得到可以吃的指令,初一迫不及待地把磨牙零食叼到嘴里,雪白的身体一扭一扭地出了门,估计是想叼回自己的窝里再好好享用。
庄墨闻说:“没笑什么。”
只是觉得,她身上好像有很多出乎人意料的可爱点。
庄墨闻抽出几张湿纸巾,把地面清理干净,扔进垃圾桶,起身后,递给她一张:“擦擦。”
等她接过了,他再次抽了一张,给自己的手来回反复擦了擦,他回头看她:“饿了吗?”
他们在林光华那里吃了晚饭才回来的,只是吃得比锦园的时间早。
桑芙摇摇头,“不饿。”
手里那张湿纸巾被庄墨闻扔进垃圾桶,“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桑芙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问,她也确实没什么可干的,说:“……我看会儿书吧。”
庄墨闻点点头,“我要去书房开线上会议,你要是困了就先休息。”
“好。”
庄墨闻的会议开了很久。
桑芙看了阵子书,到时间了就去洗了澡,回来看到编辑的消息,新书出版校对有些问题,她打开电脑忙活了很久,临近十二点才完成。
明天要回家里吃饭,她每次熬夜黑眼圈都很明显,只能用遮瑕盖,但是在金琼看来这显然是欲盖弥彰,免不了说几句。
再加上刚刚用脑过度,一放松就昏昏欲睡,她出门看了看,书房门下泄出一线灯光,庄墨闻还没出来。
桑芙回到床上,躺下去前按了灯,房间顿时黑乎乎的。
她又想起书房门下的光,顿了几秒,探过身子,把另一边的床头灯打开了。
桑芙这才闭上眼睛,脑袋砸进枕头里,缩着身子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桑芙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把她往里带,动作很轻,很小心。
她睡眼惺忪地翻过身,朦胧的视线里有一个晃动的人影。
“怎么了?”
“你睡在床边上,我怕你掉下去。”
他无意于弄醒她,每次她在车上睡着的时候,庄墨闻都不忍心叫醒她,但既然醒了,总归是方便很多,他终于能用些力,将她的身子搂进来了几分。
“睡进来点。”
“我一个人睡的时候也睡这里。”
躺在床中心的时候,床会显得格外的空。
桑芙即使是努力摊开身子、伸出双手、绷直指尖也不着边际。
她不喜欢那种够不到边缘的感觉,很可怕,好像她睡着了就会被这铺床吞噬。
她半梦半醒,又往反方向蹭了蹭,嘟囔:“我睡觉很老实,不会乱动,也不会掉下去的。”
庄墨闻盯着她,夜深了,他说话声音压得轻柔:“我不太相信。”
不知道是在回她的哪一句话。
桑芙只想睡觉:“是真的。”
床头灯柔和,被他的身影挡去大半,在她脸上落下阴影。
庄墨闻垂着首,视线细细地扫过她的眉眼。
昨晚在庄家休息的时候,她就缩在一边。
今天也是。
经过她提醒,庄墨闻又回想了一番,似乎她发烧的那一次,也是躺在同样的位置。
还有第一次在庄家留宿,也是如此。
她说的是真的。
不是在躲他。
他紧锁的眉宇松了松,在她身后躺下来。
“可是你这样我不放心。”
桑芙完全是依靠本能在回,每个字都黏在一起,糊得听不清:“真的不会,那你怎么才放心……”
他慢声问:“我抱着你睡,可以吗?”
桑芙意识模糊,只听见最后几个字,可以吗?
可以什么?
他总是在询问她可不可以,她似乎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要求,一直都是在她可接受的范围内,所以这次也是可以的吧。
她“嗯”了一声,然后就彻底地睡着了。
梦里,桑芙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她的后背贴着温暖宽大的躯体,脖子上有呼洒下来的热气,像被一团火环绕着。
那个拥抱很轻柔,却又严丝合缝,绝对的包裹,不留一丁点的空隙,能将她所有的不安全部隔绝在外。
她从来没有这样一刻,从来没有这样迷恋过一场虚幻到真实的梦,迷恋到希望这场梦永远不要醒来。
是谁?
她好像知道是谁,可是在梦里,她想不起他的脸,也叫不出他的名字。
她只能在梦里找到对方的手,拉着向上。
直到她呼出的气息似乎有了阻碍,桑芙微微低下脸,将脸颊贴在那干燥温热的手背上,轻轻蹭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庄教授很开心,昨天只能摸头发,今天就能抱了。[哈哈大笑]
脆皮小梨这周持续感冒ing+忙昏头了,每天都在高速运转
明天还有培训和考试,有时间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会更新!没更新就是真的身体不舒服or太忙了
每次不得不请假都很愧疚,所以能一直追更的宝宝,我都特别特别感谢[可怜][可怜]本章红包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