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半熟桑葚 没有男朋友但有老公?
已是深夜, 嘉大的实验大楼里却明亮依旧。
实验室里仪器周密复杂,空气中弥漫着药水刺鼻的气味,隔着口罩还能隐隐约约嗅到一些, 余同不禁调整了下口罩, 继续和同伴目不转睛地盯着实验台。
准确来说, 是盯着他们老师庄墨闻的操作。
男人一身白色防护服, 鼻梁将医用口罩撑出优越的弧度, 大半张脸庞都被遮住, 漆黑的额发下,他的眉眼英俊而沉静。
庄墨闻神情淡漠专注,操作器械的动作不紧不慢,游刃有余, 每一步都极稳。
对他们来说是顶级地狱模式,听都没听过的实验,落在庄墨闻手里, 好像就跟他们平时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他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气定神闲, 偶尔还会叫他们过去观察学习,然后说一堆让他们头疼的理论。
“可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言简意赅地三个字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响起,却格外令人安心。
庄墨闻走下实验台,回头看了他们三个一眼, 嗓音被面上的口罩闷得低沉。
“今天不早了,你们几个先回去休息。”
……
站在安全区域,余同和同伴脱下防护用具,还在讨论刚才的实验。
推开门走出去, 他感慨:“我们什么时候做实验能像老师一样,这么轻轻松松,欻欻欻就完成了就好了。”
话音方落,站在走廊还没离开的庄墨闻回头看他一眼。
余同立刻闭嘴。
不用庄墨闻开口,余同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手上有嘴上的功夫,实验早做成了。
他默默别过脸,祈祷庄墨闻放过自己,但下一秒,他就听到庄墨闻问他:“你自己的实验做得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小余谄媚地双手合十,“老师您明天有空帮我看看呗。”
“……明天下午我不在霖城,有问题发邮件,”庄墨闻交代,“琢磨不明白的,后天老时间实验室等我。”
小余双脚一并,立正:“收到。”
“不过话说回来,老师你明天干啥去?”
放假前还好,庄墨闻虽然忙,但科研项目一切都还在初步阶段。
一直到放了寒假,庄墨闻几乎和他们一样每天都忙到深夜,全身心投入到科研当中,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电脑面前,还要抽空给他们几个开会、改论文、指导实验,据说旁的著名访谈之类的邀请都推了好几个了。
余同几个早前就听说过他们老师在科研界的大名,但直到真正成了他的学生,才发现庄墨闻无愧这些荣誉。
才知道他把科研看得多重要,全部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
所以他才很好奇,到底什么事,能让庄墨闻离开,即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天,一小时,或者一分钟。
庄墨闻淡淡说:“正事一样没见你干,一天到晚就顾着关心我的事去了。”
小余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些什么,看了眼手机日期。
二月十三号。
“哦,”他秒懂,“明天情人节呢。”
小周和另一个男同学立刻齐声:“哦~”
出了实验室,他们浑身轻松,何况庄墨闻一直以来对他们也很好,所以只要不在正事上,只要庄墨闻不冷脸,他们平时还是很敢和他开玩笑的。
庄墨闻:“……”
“你这么会猜,”庄墨闻神情晦暗不明,走开之前,暼他们几个人一眼,“那你能不能猜到,我要你们论文在明天之前改好,发我邮箱。”
三个人齐刷刷:“?”
余同:“可是老师,现在已经十一点五十了??”
十分钟?他今天连论文的面都还没见过呢,连跑回宿舍打开电脑的时间都不够。
小周连忙撇清关系:“老师,都是余同一个人乱说的,跟我们俩没关系。”
看着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庄墨闻却冷漠地抬步走开了,就在他们以为这件事绝无商量的时候,他们又远远地听到一句:
“开玩笑的,情人节好好玩儿。”
嗓音温润,尾音上扬,显然没把刚才的话放心上。
庄墨闻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小周叹出一口气,她恨不得把余同暴打一顿:“你嘴也太快了!还好老师今天好像心情不错,否则咱们都得完蛋。”
小余也快吓死了,直说:“我是不是话多了?”
“你说呢。”小周抱着手臂,“这次问情人节的是你,上次说老师独守空房的也是你,庄教授还能不计前嫌,倾囊相授,那已经你的福气了。”
“独守空房”这件事,那还是刚放寒假没多久发生的。
庄墨闻一来现场指导,那必定是精益求精,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有时候他们苦不堪言,也会委婉地暗示:“老师您不早点回家吗?师娘不会催吗?”
庄墨闻听到他们的话,动作微微一顿,才语气如常地回答:“她出差了。”
其他两个人就只能自认命苦地点头,只有余同,也不知是灵光一现还是怎的,蹦出一句:“那老师你岂不是独守空房?”
庄墨闻:“……”
登时那个实验室里气氛就冷了,温度都像往下降了好几度,庄墨闻什么都没说,但那整个下午的实验,他们都是在这种低气压中进行的。
并且进行得非常糟糕。
“……”旧事重提,小余挠了挠脖子,很尴尬,“我以后一定三思而后说话。”
……
庄墨闻坐到车里,打开了一天没看过的手机。
微信里,属于她的那一栏很安静。
他不找她,她从来不会主动来找他。
庄墨闻从相册里找出早上出门前拍的初一玩玩具的照片,发过去。
看了眼这个时间,很晚,估计已经睡了,又或者拍夜戏在忙。
他退出去,点进司铭的聊天框。
司铭几个小时前给他发的消息。
[我现在天天忙成狗了,到处跑,连她的面都见不到,连句话都说不上,我也是服了。]
[你呢,你追到你老婆了没?]
庄墨闻回复:[还没。]
这条消息发出去,他顿了顿,又编辑了一条:[从明天开始吧。]
司铭刚洗完澡,看到两行消息,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纳闷:[开始啥?]
那边过了几秒,庄墨闻发来两个字:[追她。]
司铭一想,他自己都还没谱呢,怎么追都没想好,于是毛巾一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难得虚心讨教:[怎么追?我学习学习。]
庄墨闻回答:[或许,可以从一束花开始。]
……
忙了好一段时间,终于又恢复了正常的作息时间。
“所有的大夜戏都拍完了,收工!”
大家这段时间也是熬惨了,导演一声令下,原本还严肃的氛围像是破了道口子,大家都欢呼着,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哎,我一会儿一回去就要倒头大睡,熬得我都快见太奶了。”群演女孩们虽然不是一块来的,但是通过这些天的并肩作战,都已经熟悉了,“……小玉,你不跟我们一块走吗?”
“我还有事儿啦……”小玉表情娇羞,脸颊绯红,“你们先回去吧。”
“瞧我们都给忘了,今天是情人节呀,我们几个人里就小玉有对象,我看咱们今晚不用吃晚饭了,狗粮已经吃饱了。”
“你们就会打趣我,不说了,我男朋友来接了,走了。”
小玉的声音渐渐拉远到听不清了,女孩们的嬉笑声却越来越近。
直到——
“桑老师。”
最先开口的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桑芙转过头,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菲菲。”
下班了谁都高兴,她们本来就是寒假过来体验生活兼职玩的,卸了妆更是容光焕发。
几个同龄女孩子相视一笑,菲菲笑嘻嘻地撞撞她的胳膊,揶揄:“桑老师过不过情人节呀?”
她一愣:“我?”
“对呀对呀,”菲菲点头,“我们都很好奇,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她们围在她身边,热热闹闹地一起往出口的方向走。
男朋友?
这三个词落入耳畔,下一刻,有一张脸在桑芙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顿了一下,温声回答:“我没有男朋友。”
庄墨闻应该不算吧。
桑芙每天在剧组除了看剧本就是看剧本,从不参与八卦讨论,经常是独来独往,手机也不经常看,一点都不像有对象的样子。
所以菲菲毫不意外:“就猜到你没有,欢迎加入我们单身狗大军!”
“我计划一会儿去吃烧烤,再配点小啤酒,桑老师要不要一起来?”
旁边有女孩子打趣:“你刚不是说要回去补觉吗?”
菲菲叉着腰:“哎呀,情人节一年就一天,觉什么时候不能睡啊?”
桑芙被她们夹在中间,左边一句右边一句,都是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轻快的声音,和盛微瑶差不多,她抿唇笑笑。
至于烧烤啤酒……
桑芙正要出声拒绝,却听一旁有人惊奇地开口:“妈呀,咱们是不是碰到哪个明星了?”
横店虽然随处可见明星,但拍戏和下戏在出口遇见,含金量还是很不一样的。
菲菲立刻探头探脑:“哪儿哪儿哪儿?”
“就那就那,穿着大衣脸巨帅那个,他还抱着花,是不是刚杀青啊?”
“天老奶,外形条件这么优越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可是追了十年星了。”
“等会儿——他好像朝我们看过来了。”
在讨论声中,桑芙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桑芙打开。
有两条来自庄墨闻的信息。
一条在二十分钟前,剧组很吵,她什么也没听见。
庄墨闻:[在横店吗?]
一条是刚刚——
[看到你了。]
看到那四个字的瞬间,桑芙像是浑身过了一场电,酥酥的,麻麻的。
她意识到什么,倏然抬头,顺着她们所说的那个方向看过去。
来往的行人不绝,总是遮挡住她的视线,可隔着遥远的距离,桑芙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道倚着车身、刚放下手机的身影。
他抱着一捧花,面容清俊温润,站在那儿,气质如同芝兰玉树,很惹眼。
庄墨闻抬起眼,视线在空中触碰。
桑芙大脑一片空白,压低的尖叫声在耳边:“过来了过来了,走过来了!”
她怔怔地望着那里,嗓子像被一团很酸涩棉花堵着,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很奇怪,心脏突然乱了节拍似的,跳得很快、很快。
比她读书时跑完八百时还要快。
恍然间,面上落下一道阴影,他温润的气息被风带到她面前,温柔地贴上她的皮肤。
“花。”
他站定在她面前,说。
桑芙完全还在状况,但他递过来了,她就愣愣地伸手接过,她两只手抱得很满当,怀里的小苍兰香气扑鼻。
菲菲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她反应是最快的:“桑老师,你和这大帅哥认识啊?”
庄墨闻偏头看向她们,文质彬彬地开口,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桑芙的先生,庄墨闻。”
几个女孩子一块:“你好你好你好。”
“……”
菲菲一脸幽怨地戳了戳桑芙的手臂:“桑老师,原来没有男朋友是这种意思吗?没有男朋友但有老公?”
“好了,今天真的不用吃晚饭了,撑死了。”
“男帅女美,还是真夫妻,比我内娱家产好嗑。”
“祝你们情人节快乐啊!”
桑芙:“……”
等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要先缓缓。
她还在空白的大脑里找思绪,右肩却被轻轻地搭了一下。
桑芙别过脸,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的肩膀拢在掌心,正在这时,头顶传来庄墨闻的声音,带着些笑意。
“谢谢,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以后有机会请你们吃饭。”
她转过头。
庄墨闻站在她左侧,虚搂着她的肩膀,见她看过来,他眼底的笑意藏也未藏,轻声说:“走吧。”——
作者有话说:[墨镜][墨镜]距离亲亲又近一步
第42章 半熟桑葚 距离近在咫尺
夜色暗涌, 月朗星疏,幽幽月光皎洁朦胧。
桑芙坐在副驾驶,看着庄墨闻把花稳稳地摆放在后座, 这才绕到驾驶座。
随着厚重的车门关上, 上一秒还在耳畔萦绕的喧嚣吵闹均如同远山的雾, 刹那间不太真切了。
四周安静下来, 但几分钟前菲菲她们一行人的话却言犹在耳, 桑芙看着他坐进来的身影, 开口:“庄教授,她们面前我们不用……”
脸颊倏然一热。
突然凑近的庄墨闻,让桑芙余下的“演戏”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猝不及防地哽在喉间。
桑芙本能地脑袋后仰, 微微睁大了些眼睛。
刚恢复如常的心跳,又有了作乱的前奏。
她和他的距离近在咫尺,庄墨闻却浑然不觉似的低垂着眼, 他眉宇生得英俊,眼睫漆黑浓密。
一手探到她肩侧,勾过安全带, 他解释:“这边车流量大,我们得赶快出去, 否则很有可能堵起来。”
清脆的一声,安全带干净利落地插进锁扣中,他顿了一顿, 眼睫轻动抬起来,对上她的目光。
“你刚说什么?”
他眼睛的每一条弧度都勾得精致,眼眸极深,车内昏暗, 他望着她的眼底却仿若流转着细碎温润的光。
他们的呼吸都很浅,轻轻地勾在一块又散开。
一时间,桑芙根本探究不出他是真的没听清还是有意为之,但唯有一点,同样的话,和他面对面到这种程度,再说一遍,莫名就出不了口了。
索性不说了,反正从法律层面来说,他又没说错。
想到这,桑芙别开眼:“……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她抿了下唇,庄墨闻的视线落下,停留了一瞬,又挪开:“嗯。”
桑芙等了几秒,他却还纹丝不动。
她不得已看向庄墨闻:“不是走吗?”
“是要走,”他笑,有理有据,“可你还没把酒店位置发给我。”
“……”好像是。
不知道位置他往哪儿开。
桑芙连忙去摸手机,“我现在发给你。”
她发完了,庄墨闻便从这条拥挤的车道上开了出去。
熟悉的车内陈设映入眼底,根本就是庄墨闻自己的车,桑芙不可思议:“你是从霖城开车过来的?”
路途遥远,当时剧组出发没给休息时间,桑芙忙了一天,如果再自己驾车到这边来,她都怕打瞌睡出事,所以就坐了高铁,来这边打车。
高铁是两个小时,但是自驾过来,却要近四个小时。
“嗯。”
原来他今天要过来,怪不得,前几天他突然问她下班时间之类的。
桑芙脑袋也晕晕的。
说实在的,不止菲菲她们熬累了,她也熬得狠,白天补觉总是违背人类天性的,更何况也没有那么长的睡觉时间,都是琐碎的,找到空隙,坐着、站着,都能打一会儿盹。
尤其是现在,车内源源不断地供暖,脑袋里那根时刻拉紧的弦一下子就松开了,细胞叫嚣着疲惫,连眼前飞速驶离的风景也像极了催眠。
桑芙感觉意识慢慢抽离,昏昏沉沉间,听庄墨闻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你跟她们说,你没有男朋友?”
桑芙抬起沉重的眼皮,低低地“嗯”了一声,真的好困,回答问题都是下意识的反应,过不了脑子那道关卡:“本来就没有。”
庄墨闻还想说点什么,转过头的一眼,却见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大概是以为他还有话要讲,又强撑着眨了好几下眼,睫毛扇来扇去。
他收回视线。
没办法,他把话咽下去,把车速压得更稳。
正在市区,灯火辉煌,透过挡风玻璃落落进来,难免有些刺眼,桑芙即使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那强烈的光线,不自觉地蹙着眉。
忽然有一只干燥而温暖的手,越过中央扶手,若有若无地摩挲了一下她的额角,接着遮挡在她眼前。
庄墨闻放轻了音量,说:“还要一会儿,先睡吧。”
……
光线一柔和,桑芙睡着得很快,也很沉,连什么时候到的酒店都不知道,还是庄墨闻喊了她两声,她才醒过来。
庄墨闻解开安全带,顺便把她那边也按了一下,“到了。”
下了车,桑芙抱过花,平时经常走过的一条路,今天她倒是不自然了起来,总觉得一路过去,好像有很多视线落在身上。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花,还挂着水珠的新鲜。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桑芙下午跟着剧组吃过盒饭,但想了想还是问了下身旁的人:“庄教授,你吃晚饭了吗?”
他反问:“你吃了吗?”
她点点头。
“我也吃了,”庄墨闻说,“先上去吧。”
他今天本也没准备这个点叫她吃东西,何况又见她在车上睡得那么熟,估计是这两天太疲劳,好不容易有一点时间,还是要以休息为重。
横店附近的酒店本就生意火爆,她又没开车,就不自己折腾了,跟着剧组一块住。到了楼层,走廊上她还遇上几个同剧组住在这里的同事。
她和庄墨闻并肩走在一起,又抱着花,虽然庄墨闻比她大好几岁,但无论从年龄还是脸来看,都还没到差辈的地步,基本都不用问也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人人笑容都是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
好不容易到了自己那间房,桑芙刷卡开门,侧了侧身:“进来吧。”
她把花放下,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又洗了把脸,耳边传来脚步声,她抬起脸,就见庄墨闻也走了进来。
水珠滚落,桑芙让开位置让他洗手,自己抽出一张洗脸巾擦脸。
视野再恢复清明时,庄墨闻也关了水龙头,正在擦手。
他垂着眼,擦得很细致,不知道是不是做实验带出来的习惯,手掌到手指、指间,正面反面,都擦了个遍。
她转去厨房接了杯水给他。
庄墨闻口不渴,不过还是喝了一口才放下。
“庄教授。”
桑芙看了看时间。
“你订的酒店在哪儿,离这里近吗?过去会不会很不方便?”
庄墨闻一愣:“酒店?”
她点点头,眼睛在灯光下水汪汪的,丝毫没有怀疑地看着他:“你不是来这里出差吗?”
不是她这样说,庄墨闻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来出差的,他胸膛一颤,愣着笑了:“谁告诉你的?”
桑芙眨眨眼:“我自己猜的。”
像是笃定这就是事实般,没等他回答,桑芙目光微动,绕过他朝花的方向走过去。
庄墨闻转了个身,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既郁闷,又很想笑。
感情他大老远专程跑过来,她还以为他只是出差途中,顺便来看她一眼?
为的什么?维护合作伙伴的关系吗?他有那么烂好心吗?
桑芙拨弄了一下小苍兰的花瓣,这里暂时没有花瓶,她想着,明天回来的时候要记得去买一个,然后把它们好好养着,应该可以盛开到杀青的那一天。
思绪百转,盯着那花,桑芙迷糊的睡意终于散得差不多了,才想起从一开始就浮现在心头的那个问题。
她回过身:“庄教授。”
庄墨闻站在灯下,清俊长身,应了一声。
“你是出差的话,为什么要送我花呢?”
在她的记忆里,庄墨闻是会四处出差的,有时是近边,有时远些,尽管已经放假,但他这种名气,大概不缺各种邀约。
和她在同一座城市,所以过来见一面,可以理解,但送花,还是在今天是情人节的情况下……
难不成是因为今天情人节,到处都在卖花,所以他也买了一束吗?
她想不通,只得看向庄墨闻。
不远处,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她看见庄墨闻视线一动,从她手边的花束上移开,缓缓对上她的眼睛。
随后抬步,走过来。
桑芙背后就是柜台,没有地方可退。
莫名地,她想起刚刚在车上时的画面。
那样近,近得她连呼吸都有些难以掌控,只想尽力放慢,放轻,放到无声无息。
直到走到她面前,庄墨闻的步子才停住。
他的脸庞被光影勾勒出深刻的轮廓,他的眼睛,从抬步起,到停下,自始至终注视着她,从未移开半分。
这种感觉,很熟悉。
桑芙仔细地在脑海里找了一圈。
像初雪那天,他远远地朝她走过来时的神情,专注、认真、坚定。
“你很想知道吗?”
桑芙点点头:“想的。”
她感觉到庄墨闻想说点什么,可是却迟迟没有开口,到后来,他不再看她,而是偏了偏头,目光落在花上。
庄墨闻抬起手,也轻轻地拨动了一下花瓣上,水珠濡湿指腹,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闪动。
大大小小的实验做过无数,连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有点紧张。
“桑芙。”
她听到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深邃的眸光再次与她触碰,庄墨闻继续开口:“其实我……”
“咚咚咚。”
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庄墨闻一顿,桑芙被吸引注意力,看向门口的方向。
她回头,对神情有一丝不自然的庄墨闻说:“庄教授,你先等一下,可能是剧组的人找我。”
于是庄墨闻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桑芙从他面前走过去开了门。
“……”
他撑着柜台闭上眼睛,门开了,她声音有些轻,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他听见桑芙叫他,语气很不解:“庄教授。”
庄墨闻扭头,就见桑芙一脸懵地站在门口,四目相对,他视线下移,忽然皱了一下眉。
不远处,桑芙低头看看怀里抱着的粉玫瑰,又看看他。
“这束也是你送的吗?”
庄墨闻:“……”——
作者有话说:谁送的花,谁大胆打断我们庄教授表白?!
小芙的感情是慢慢的,润物细无声,她没察觉并不代表对庄没有感情[可怜]
今天卡文晚了,红包掉落[可怜]谢谢大家支持每次看到大家的评论都好高兴
第43章 半熟桑葚 漩涡
庄墨闻没有回答, 而是皱着眉打开手机,指尖扫动,迅速翻到昨天的聊天记录。
…
司铭:[你送什么花?]
司铭:[我送粉玫瑰吧, 你觉得怎么样?]
…
粉玫瑰……
“……”
庄墨闻胸膛重重地起伏了一下, 内心风雨飘摇。他收起手机, 倏然没头没尾地问了桑芙一句:“你之前跟我说, 你的车被刮了?”
这束花送得很张扬, 桑芙抱得小心翼翼, 她走过来,不明所以地回答:“对。”
“谁刮的?”
“是我们剧组制片人的车。”她站定,把粉玫瑰和小苍兰放在一起,一个温柔一个淡雅, 桑芙偏头看他,眼睛里全是茫然:“怎么了?”
…
庄墨闻沉默着,额角突突地跳。
脑海里只有司铭的话在循环播放。
“……我感觉她可能无感吧, 尤其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司机就把她车刮了,没讨厌我就不错了……”
…
“庄教授, 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一束也是你送的吗?”
见庄墨闻没有说话, 像失了神似的,桑芙更加疑惑。
庄墨闻眸光一动,望着那束并未夹任何署名卡片的粉玫瑰, 不知道是不是桑芙的错觉,她总觉得庄墨闻的神情很复杂。
良久,他开口:“不是。”
“那会是谁?”
“……不知道。”
桑芙去沙发找手机,想看看送花的人是不是盛微瑶, 或者有别的线索,身旁的人却先她一步动作,桑芙一顿,侧脸,视线里的粉玫瑰被人单手捞起。
她很懵,歪头看着他的动作:“……庄教授,你干什么?”
庄墨闻大步走开,将花束摆在门口玄关处的鞋架上,他背对着她,漫不经心的声音传过来:“这花既然来路不明,还是不要乱收为好。”
“……”
…
桑芙坐在沙发上,拉开小皮包的拉链,将手机从内胆里抽出来。
她起初还以为是盛微瑶给她买的,但找了一圈,盛微瑶今天并没有给她发信息过。
最近的一条聊天还是昨天晚上,她说要和男朋友一起过情人节,叫桑芙统一口径,别被她爸妈发现。
探寻无果,桑芙面露沮丧,正想着要不发个朋友圈问问,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她视线微凝。
“这花……”桑芙松了口气,她从手机中抬起头来,看向庄墨闻,“原来是我们剧组的制片人送的。”
“他说给导演组也送了,节日图个开心。”
“这样,”庄墨闻自然地走过来,在她身边不远处的位置坐下,神情中并无意外,“那他的花你要怎么处理?”
桑芙也没细想,她探了探身子,往玄关的方向看去,那束粉玫瑰孤零零的。
她收回视线:“至少不能退掉吧。”
庄墨闻忽然问:“你要收下?”
桑芙被他一问问愣了:“不行吗?”
既然大家都有,她留着也没什么吧。
察觉到她语气的变化,庄墨闻微顿看向她,唇边缓缓勾起的笑意温雅依旧:“不是不行。”
“但两个加在一起,花香就杂了,你也难照顾,不如只留一束。”
“可是我能照顾好。”桑芙认真地说,“只是两束花而已,庄教授,你是不是把它想得太困难了……”
尾音还未落下,桑芙浑身轻轻一僵。
无知无觉间,庄墨闻冷不丁地倾身靠过来了几分,抬手撑在她身侧的位置。
他们本来坐得不算近,中间还能在坐一个人的程度,但这个安全距离,都在此刻,随着他俯首靠近的动作而不复存在。
不同于车上的昏暗,房间内灯光清晰,于是他的皮肤肌理、根根分明眼睫毛也清晰可见。
庄墨闻皮肤很好,没有瑕疵,肤色偏白。
男人生得太白,长相就容易偏阴柔,可因为他骨相足够优越,所以看不出一丝女相,反而愈发衬得他相貌端正,有着恰到好处的俊秀。
“桑芙,”庄墨闻垂下眼,嗓音轻哑,“你知不知道,花是不能乱收的。”
他保留了后半句。
花不能乱收,尤其是男人的花。
“我没有乱收,他说给大家都送了呀。”
桑芙总觉得庄墨闻今天怪怪的,从她收到那束粉玫瑰开始,这句话明明她最开始就跟他说过了。
“他说你就信,”庄墨闻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唯有眉眼间的笑意疏淡了些,他盯着她的眼睛,温声问:“你和他很熟吗?”
桑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半生不熟吧。
和司铭也不是经常见,他对谁都笑嘻嘻的,能言善辩,不过人是不错的。
沉默间,远处的那束盛开的小苍兰映入眼底,桑芙心念一动,视线微移对上他的眸子:“可是你也给我送花了,我也不能收吗?”
“……”
他竟语塞一瞬,“我和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所以在你的心里,我和别人对你来说没有差别,对吗?”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模样。
漫长的对视中,桑芙的心跳格外快,却仿佛忘记了眨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
往日里只觉得温和的那双眼睛,如今却深得令人看不透,好像有探究,有隐隐的失落,又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那更像是轮无形的、强劲的漩涡,将她吸进去,再也逃不开。
桑芙不自觉后仰,重心有点稳不住,伸手去撑,却一下按在他的手背上,她又缩回去,换了只手。
以前,只要是桑芙做好的决定,基本就不会改变。
但这次……
她躲开他的视线:“那、那就留小苍兰吧。”
不等他回答,桑芙一下站起身,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又困了,否则脑袋怎么会像一团浆糊似的,找不到方向和思绪。
“庄教授,你订酒店了吗?”
庄墨闻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听到声音才抬头看她,笑意在眼底满溢,嘴上却有意打趣她:“你这是留了花,却要赶我走了?”
“不是的,我是想说,”她果然没听出他的意思,着急地转过身,和他解释,“现在太晚了,你要是还没订到酒店的话,可以在我这里休息一晚。”
她上次提到酒店,庄墨闻第一反应是愣住,所以桑芙想他可能还没订到酒店。
这边的酒店爆满,现在想入住是不可能了,附近最近的开车过去又还要折腾二三十分钟,那时都凌晨了。
庄墨闻挑眉:“这里?”
桑芙点点头,然后不太好意思地指了指他坐着的沙发。
“这里。”
庄墨闻:“……”
……
桑芙穿好睡衣,打开浴室走出去。
庄墨闻也从车里取了换洗衣服回来,她走出来,他进去,水声又开始响。
正好在这时,前台送来了一床新的被子,她抱着给它整齐地铺在沙发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床上。
朋友圈有新提示,桑芙点进去,见是盛微瑶发的。
她发了两张图,一张是一束满屏红玫瑰,另一张是牵手照。
配文:[幸福是两双眼睛看一个未来]
桑芙默默点了个赞,跟着下面的评论区发了一串“99”,下一秒盛微瑶就发来消息:[这么晚还没睡啊?]
桑芙:[刚洗完澡。]
她顿了顿,又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盛微瑶发来一堆照片。
[喏,去打卡了这么多地方,要不是只有一天时间,我们都准备去别的城市玩玩。]
桑芙看了看,盛微瑶新交的这个男朋友很会拍照片,把她拍得特别漂亮,虽然桑芙觉得距离真人还是差一些,但在她历届男友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她把照片一张一张地看完了,和盛微瑶聊了一会儿,桑芙的指尖隔空搭在电子键盘上,犹豫半秒,编辑:[微瑶,你和他在一起幸福吗?]
盛微瑶吓死了:[你干嘛突然用一个这么严肃的词?]
桑芙:[你朋友圈不是这样发的吗?]
盛微瑶:[我告诉你很多遍了,那是我网上瞎找的,氛围感懂嘛。]
桑芙:[……哦。]
盛微瑶话锋一转:[不过呢,幸福也确实挺幸福的,这段恋爱的体验感比我前几段都要好/嘿嘿/]
[但是后面发展成什么样我也说不准,绝大多数的恋爱都是有花期的,花谢了我就走呗。]
桑芙轻轻笑:[今天这么开心,不要说丧气的话了。]
盛微瑶:[哪里是丧气的话,这是我的大实话,和你关系好才告诉你的。]
那条消息过后,她又发来一条长长的语音。
桑芙戴上耳机点击播放,盛微瑶的声音有些微的醉意,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瞒过她爸妈回房间的。
她说:
“我估计啊是我以前太滥情了,所以老天为了警告我,只把我的幸福分批次给我,每次的时间都不一样长。但是桑芙你也别怕,你不一样,你都没谈过恋爱,所以呢,这些年的运气肯定都叠加累积起来了……
如果是你的话,我相信,你一定会永远幸福。”
桑芙鼻子有点酸,过了很久才给她回复:[你这是喝了多少?怎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酒后吐真言嘛。”她声音轻飘飘的,嘟嘟囔囔,“说真的,宝,以后你要是遇上感觉对的人,千万别像上次陈嘉文那样一个劲地拒绝了,也可以大胆地试试,到时候我每天就向老天祈祷‘幸福幸福,请降临在我们小桑芙手心’……”
……
冲完澡,庄墨闻走出浴室,放在外面的手机恰好振动一声。
他过去打开,然后指尖一点,划掉那条酒店入住逾期提醒。
……
盛微瑶每次喝点酒,就喜欢抒情。
但是抒得都是真情实感,桑芙听得好笑,胸腔里又酸酸涨涨的,还在出神间,视线忽然被晃了晃。
桑芙倏然回过神,她抬起头,庄墨闻收回手直起身子。
“喊你几声都没应,听什么这么出神?”
“听歌。”桑芙随口搪塞了一句,把耳机摘掉了。
“听歌把眼睛听红了?”他轻声问,“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因为听的抒情歌,”桑芙吸了吸鼻子说,“我比较感性的。”
她不愿意多说的事,庄墨闻也一直都会尊重她,没再多说什么,看了看她床边的灯,“很晚了,休息了?”
她点头,把手机放下。
庄墨闻就关了灯。
房间陷入昏暗。
桑芙窝进被子里,听着周围的声音归于平静。
她翻过身,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出神的方向,是沙发。
没由来地,她在这个时候想起他没说完的那句话。
“桑芙,其实我……”
其实他,其实他想对她说什么呢?
被打断了的下文是什么呢?
他说花不能乱收,但,他也给她送花了——
作者有话说:一大进步了,庄能过夜了,下次就能上床了嘿嘿
第44章 半熟桑葚 冲动
前一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闹钟响起,桑芙眼睛还没睁开就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睡眼惺忪, 等到模糊视线恢复清晰, 房间里已经不见了庄墨闻的踪影。
沙发上的那床被子被人叠得规整, 桑芙刷着牙往玄关处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 那束粉玫瑰也被带走了。
洗漱好, 时间充裕,她才看了眼手机。
仿佛知道她内心所想,手机一打开,就是庄墨闻的信息。
[霖城还有事, 我先回去了。]
桑芙看看时间。
现在才七点出头,这条信息是近一个小时前发送的。
她正打算回复,门却在这时被人敲响。
开门, 是外卖员。
“您的外卖。”
那包装袋,像是早餐。
桑芙确定自己记忆没有错乱,温声解释:“不好意思, 我没点外卖,你是不是送错了?”
“房间号5079没有错, 是不是你男朋友点的?姓庄。”
最后一个字让桑芙整个人都顿了一瞬,她顶着外卖员的视线,只觉得莫名脸上火辣辣的燃烧起来, “那、那应该是我的。”
她接过来,又轻轻地说了几声“不好意思”,这才退回去关上门。
热腾腾的感觉从纸袋内部,一路延伸到手中, 桑芙小跑回到茶几前坐下,刚准备拍照发给他,手机却先一步收到了庄墨闻的消息。
[早餐拿到了?]
想想也不奇怪,信息填的他的,轨迹都是实时同步在他手机上的,一举一动,他自然了如指掌。
桑芙:[拿到了。]
桑芙:[是你订错时间了吗?]
庄墨闻:[我有那么傻吗?]
庄墨闻:[估算了你的起床时间,订给你的。]
庄墨闻:[没有耽误你出门吧?]
桑芙:[没有,刚刚好。]
桑芙:[谢谢。]
平时桑芙吃早餐都是没有个准数的。
有时候想起来就在起床的时候点个外卖,这样出门的时候就可以拿到;有时候在附近的早餐店吃;有时候开工急就带两个面包对付两口。
庄墨闻确实把握的时间刚刚好,她可以在这里里吃完,直接去剧组,不必再辗转。
她看了看早餐,咬了下唇瓣,刚刚放下的手机又被她拿起来。
[你上高速了吗?]
桑芙把纸袋里的瘦肉粥和小笼包拿出来,放在茶几上,起身去厨房洗了个手。
水龙头的水流哗哗地流着,她脑海里的思绪有些飘忽,她每次起床起得很利落,但是实际上洗漱和晚餐的时间基本上都用来给大脑延迟开机,倏然听到一旁的手机响了。
庄墨闻:[嗯,在服务站休息,马上继续出发。]
庄墨闻:[早餐抓紧吃,天冷容易凉。]
她大概是真的脑子不清醒,手都忘了擦,湿润地指腹触上屏幕,桑芙照着码字多年的肌肉记忆,打了两个字:
[好的。]
关上手机。
吃好了早餐,正好可以跟着同剧组的车一块去横店。
一直到到了场地,拍到天彻底亮了起来,桑芙躺在口袋里、安静了近半个上午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
“各部门准备,一镜三次,Action——”
拍摄在继续,桑芙退出人群,往开阔处走了几步,才打开手机。
看到庄墨闻的名字时,她并不惊讶,算了算,他应该这个时间刚抵达霖城。
可当信息内容映入眼帘时,桑芙的神情却呆滞住了——
庄墨闻:[好的]
庄墨闻:[=^_^=]
意识到了什么,她视线上移,落在先前自己的消息上。
明明记得是只发了一条,但现在显示发送成功的绿色条框,却有两个。
那个“好的”后面,不知怎地跟着发出了一个颜文字:[=^_^=]
“……”
真是没脸见人了。
她和庄墨闻聊天,平时表情包都不怎么使用的,连emoji都很少用,更何况还是这么可爱的颜文字。
怕他误会,具体误会什么,她也没想明白,只是连忙引用那个颜文字,解释:[这个是我误触了。]
下次还是要擦干了手再回信息……
演员们在她背后不远处口齿清晰地念着台词,桑芙靠在石柱,盯着从地面上从石砖缝里长出来的杂草,寒风肆意蔓延,拍在脸颊上,摩擦出一星半点的燥热。
她低眸,看向未息屏的手机。
几秒钟过后,桑芙眼底光芒微闪,看着弹出来的新信息。
[没关系。]
他回了这三个字,却不止这三个字,紧接着还有一句:
[我不是。]
……
霖城。
庄墨闻脱下防护装备,从实验室里出来。
抽出手机。
桑芙:[好的…]
她的文字总是很能让人联想到她的表情,庄墨闻勾着唇笑笑,退出她的聊天框,目光微动,笑容忽然收了回去。
司铭:[你追得咋样?]
庄墨闻走开几步,倚着走廊的栏杆,单手敲字:[你呢?]
司铭:[毕竟第一次送,不能吓着人家姑娘,我当然就借口说大家都有啊,不过虽然是借口,我也确实送了好几家啊,你知道那些花加在一起多贵吗?肉疼。]
[网上不是都流行什么“为了给你一个拥抱,我抱了整个班”吗?你说等我们以后在一起了,她知道我对她用情至深,她是不是会感动哭?]
哭?
他都不舍得让她哭。
牙齿轻轻磕着摩擦了一瞬,庄墨闻扯着嘴角冷笑:[你以后别送了。]
司铭一头雾水:[为啥啊?]
庄墨闻送给他五个字:[你们不合适。]
司铭:[不是,你咋知道?]
庄墨闻:[我找大师给你算过了,你正缘还没出现。]
这句话发过去,他也没管对方再发什么过来,兀自关了手机。
其实他也想过,即使被打断了,也要把之后没说完的话说完。
可是那些话又不是吃饭打招呼,本就是需要一鼓作气,再者,他要是真说完了,桑芙岂不是就知道司铭送花的用意了?
算了,来日方长。
另一边。
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回到住所休息半小时,但刚想躺下去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的司铭,正和门外的那束粉玫瑰大眼瞪小眼。
他扭过头,看着那匆匆走开的外卖员:“喂,这谁送的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啊?”
一开口,外卖员走得更快,一溜烟就不见了。
“这是受谁指使了……”
司铭嘟囔着,倒也没太在意,挠挠头蹲下来,屈指弹了一下花瓣。
“真是奇怪了,怎么也是粉玫瑰……”
……
那一整天,桑芙都觉得心间萦绕着一个未解的疑惑,却又一直抓不准究竟是什么。
直到回到酒店房间,洗漱完躺回被子里,她正准备入睡,刚闭上眼睛,一个念头倏然划过来。
桑芙微微蹙起眉,睁眼盯着天花板。
好像不太对。
他不是来出差的吗?大早上的回霖城干什么?
……
情人节后的第四天,剧组正式杀青,两个多月以来的拍摄终于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杀青宴定在当地的一家老字号饭店,很多剧组都会光临的那种。
大家都极为高兴,拍完一部剧就跟桑芙完成了一部作品,对于真正用心的人,就像孕育了一个生命,她很能感同身受。
热闹间,大家举起酒杯,桑芙也握着自己面前的果饮,笑着举起来。
“桑老师,”有人注意到她杯子里的颜色不对,调侃,“这都杀青了,你好歹喝一个吧。”
桑芙笑意淡淡地拒绝:“我吃头孢了,喝不了。”
“行了,重在参与重在参与,劝什么劝,今天谁都不许劝酒啊,能喝就喝,不能喝不喝。”导演开口,他看向桑芙,眼底满是欣赏。
早在最初,她初生牛犊不怕虎让他当众下不来台时,他是对她不满的。
但渐渐地他发现,这丫头只是心里有自己原则,有自己的固执,没有坏心眼,也不曾对他有敌意。
又想想,其实他在她这个年纪刚出社会的时候,不也是抱着一腔热忱,对每一个拍摄画面都格外较真吗?
他现在是不行了,但这世界上的人数以万计,各行各业,总得允许一些较真的人存在。
参加完杀青宴,桑芙没吃什么东西,去酒店拿了前一晚收拾好的行李,就踏上了回程的高铁。
手机上收到了很多条消息,大部分是剧组群聊里在接龙恭喜的话,还有一些私信。
盛微瑶:[杀青快乐宝宝!]
连因为其他工作没到场的司铭,也特意给她发了个私信:[杀青快乐!!!]
桑芙一个个礼貌地回复,这才点进最后一个未读消息。
庄墨闻:[杀青快乐,恭喜你。]
庄墨闻:[什么时候到霖城?我来接你。]
她:[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杀青?]
她好像没跟庄墨闻说过。
庄墨闻:[你猜。]
列车飞速行驶,桑芙撑着脸颊,慢慢地回:[猜不到。]
庄墨闻发过来一张截图。
是微博界面,上面是她剧组杀青的消息。
已经上了小爆的热搜,排名不高,不过也是有可能随机推送到他的手机里的。
桑芙:[原来是这样。]
庄墨闻:[嗯,所以什么时候到?]
桑芙这次没开车,回去的确不方便。
但若照以前,她一定是宁愿自己打车回家,也不会麻烦他的。
手指点在空白的聊天框,桑芙轻咬着唇内的软肉,她想抽出一丝能够理智构思拒绝的思绪,但脑海中却反反复复地浮现的,都是同一张脸,同一个身影。
有一种源于心底的冲动,推着她。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消息已然发出去了,无可挽回。
[还有一个半小时吧。]——
作者有话说:那种冲动的名字叫:想见他
[墨镜][墨镜][墨镜]
高配版颜文字显示不出来,只能换成低配版=^_^=小猫脸
第45章 半熟桑葚 我会忍不住想对你做别的事
他们是下午结束的杀青宴, 到达霖城时,天已经黑了。
临近春节,客流量增多, 出站口人头攒动, 摩肩接踵, 简直比国庆节的时候还要吓人。
桑芙拉了拉围巾, 拥挤之余又暗自庆幸, 幸好是冬天, 如果是夏天,她估计没被挤死,要先被奇怪的味道熏死了。
但人多的地方空气总是不算通畅清新,她屏息凝神, 微微埋着头,基本上全是被身后和身边的人推着往前走,快了也不行, 停下来也不行。
但凡一步不对,就只有被挤成柿饼的份,她背后都出了汗, 心想着先出去再说,别管方向其它的了。
最挤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进了空厅,本挤在一块的人群终于松散了一些。
但仍旧不够,她身高不高, 视野不开阔,判断方向就吃亏,更别提注意脚下,桑芙每一步已经算走得很小心, 却仍旧是不知道被谁在前面绊了一下。
桑芙呼吸一滞,下意识地用力抓住手中的行李箱,可人还是不可避免地朝一旁歪了几步。
她都已经做好撞到别人身上道歉的准备,但下一刻,却有人稳稳地接住了她。
鼻翼间萦绕着的沉闷的气息,在那一瞬间,被一道清润好闻的味道所代替,干净、熟悉。
明明这里如此嘈杂,但耳畔响起的低笑声却清晰可辨,因为紧张而皱起的鼻梁被人轻轻点了一下,桑芙睁开眼睛。
庄墨闻低头看过来,笑意渐深:“傻了?”
“……”桑芙不可思议:“你怎么进来了?”
上一次她手机没电,他是在机场外找到她的,这一次,却是直接挤进了这站口里。
“你一直没出来,”庄墨闻说,“我不放心。”
他接过她的行李箱,四处观察了一番,“往这边。”
桑芙点点头,迈开步子。
似乎是怕刚才的事再次上演,环在身上的那只手松了松,却没有彻底收回,只是虚虚地搂着,隔绝了她和旁人的接触。
没走几步,视野里的人流量就肉眼可见地稀少了。
桑芙抬起头,灯光落下,他的脸庞轮廓分明,下颌骨线条利落流畅,收得格外好看。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盲目地跟从一个人。
他往哪里走,她就往哪里走,什么都不用想,不假思索,毫不怀疑。
在汹涌的人潮里独自摸索了这么久,在这一刻,她终于拨开云雾,寻找到了方向。
大概有所察觉,庄墨闻眼睫一动,侧脸垂眼望过来,他像是想说点什么,不过还没等他开口,桑芙就像见了猫的老鼠一般,仓促地收回了视线,看向别处。
庄墨闻:“……”
不到两分钟,空气倏然清新,周围的拥挤感如潮水一般散去。
桑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庄墨闻好笑:“憋坏了。”
远远地看到他的车。
他们并肩走近,庄墨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桑芙正要弯身坐进去,却在下一刻,看到车座上的那束粉玫瑰时愣住。
庄墨闻是把那束粉玫瑰带回霖城了,但是养在家里还是如何,桑芙一直没空问。
不过就凭这新鲜程度,她可以确定,不是之前司铭的那一束。
她回过头。
庄墨闻单手扶着车门,逆光而立,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他看着她惊讶的眼睛,笑意温雅,解释:“你参加过杀青宴,我想再带你吃一顿,八成也是强人所难。
但,还是要恭喜你,杀青快乐。”
……
现在早就过了晚餐时间,桑芙也没让赵阿姨准备她的饭,她扭头想看五彩斑斓的街景,但车窗上映着的,却是庄墨闻的轮廓。
影影约约的身影,随着光影明灭,忽明忽暗。
没由来的,桑芙脱口而出:“庄教授,你现在有空吗?”
“有。”他回答,“怎么了?”
“我们去吃点什么吧,就当是为了庆祝,”她看向庄墨闻,声音清脆,“我请客。”
庄墨闻倒是愣了一下:“你不是和我说,在杀青宴上吃饱了?”
那还是高铁上,他问她的。
她一是不想麻烦,二是一开始,她是想找盛微瑶去单独庆祝的,所以早就刻意留着肚子,在他面前也就谎称吃饱了。
但,盛微瑶还没问,她反而先向他开了口。
这种在计划之外的决定,她很少做,因为不确定结果,以至于她被一种铺天盖地的慌乱裹挟,心口不自觉开始砰砰快跳起来。
事到如今,桑芙实话实说:“一点点饱,那里的菜很多我都不喜欢吃。”
“你要是不方便话,也……”
“方便。”
未出口的尾音,都在他坚定有力的两个字中彻底消散。
车厢昏暗,庄墨闻微微侧着些脸,眼底弥漫开的笑意模糊不清。
这一段路都不方便停车,庄墨闻轻咳了一声,语气一如往常:“你先看看,想去哪里吃?”
桑芙低头,就去拿手机:“哦,好。”
……
最后坐在一家附近口碑不错的餐厅。
如果要填饱肚子的话,中餐一定是第一选择。
但庆祝的话,饱腹都是其次了,所以桑芙选了一家西餐厅。
她勾了几道招牌,把菜单给庄墨闻。
两个人吃不了太多,庄墨闻补了几样,正要交给服务员时,面前的桑芙却忽然开口,叫住他:“庄教授,等一下。”
她翻过菜单,低着眉眼,神色认真地选了一会儿。
“我还想要一杯香槟,谢谢。”
桑芙说完,抬头对上庄墨闻意外的神色,她顿了顿,又把菜单还给他:“庄教授,你喝吗?”
她问完,反应过来,自顾自地回答:“对了,你不喝酒,而且要开车。”
“既然是庆祝,偶尔一次也情有可原。”
说罢,庄墨闻随手接过菜单,递给服务员,温声说:“两杯香槟,谢谢。”
至于车,找个代驾就好。
她开心,他总不能扫她的兴。
服务员带着菜单离开了,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桑芙收回目光,看向庄墨闻:“你酒量好吗?”
“戒了好多年了,以前还可以。”庄墨闻说,“况且只是一杯而已。”
他反问她:“你呢?好像没见过你喝酒。”
上菜前,服务员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温水,桑芙喝酒一口,说:“分时候吧,我也很少喝。”
她说着,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今天高兴嘛。”
她很少喝酒,对她而言,喝酒这件事情是比较私人的,还伴随着一些不确定因素,例如醉酒等后果。
这个潜在中的后果,假如对面不是真心相待的朋友或者她愿意信赖的人,桑芙也宁可不让它发生。
并不是每一个场合、每一个人都能让她敞开心扉。
所以纵使她今天真的真的很开心,杀青宴上,她还是没碰酒。
可在庄墨闻这里,桑芙总是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安定,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
不多时,几位服务员端着餐盘上来,菜和酒都上齐了。
“请慢用。”
桑芙握着酒杯:“干杯。”
酒杯在半空中轻轻碰了一下,桑芙抿了一口,眉头没忍住皱了起来。
他一顿:“喝不惯?”
她表情复杂放下酒杯,吐了下舌头,“好酸。”
桑芙说的都是实话,她真没喝过几次酒,爸妈虽然不在家,但是对她一直管得严,上了大学才好一些。
小说大爆那年,她和盛微瑶也是为了庆祝,就喝过那一次,但那时候她们是去大排档喝的啤酒,度数不高,味道也更容易接受。
早就听说香槟酸度极高,但没有想到那么酸。
不过再一回味,又甜甜的,还有覆盆子的香气,是好喝的。
庄墨闻握住水杯,正要往她那边推,让她喝点水冲冲,却见桑芙双眼紧闭,又仰头猛喝了一口。
香槟度数虽然不算太高,但香槟含有丰富气泡,比其它酒,更易醉,更别提她还喝了一大口。
庄墨闻自然清楚这点,但桑芙速度太快,他抬起的手僵在空中,拦都拦不住。
好在酒杯放下,她神色如常,没有半点异样,连脸色都没变。
“好像还可以。”
看不出她酒量还不错。
庄墨闻松了口气,默默收回手。
“先吃东西。”
桑芙点点头,把餐盘移到自己面前,她慢吞吞地把食物往嘴里塞,然后慢吞吞地嚼,直到猛地一个抬头,她突然感觉很奇怪:“庄教授。”
“嗯?”
“我面前怎么有两个你?”
庄墨闻:“……”
坏了。
……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庄墨闻去结了账,然后才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才离开这么点时间,她趴在桌子上都快睡熟了。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白皙的脸颊终于弥漫开迟来的红晕。
不太忍心,庄墨闻把她的包挂脖子上,想把她抱起来,但是刚碰到她的胳膊,她就醒了。
“走了吗?”
她除了神情有点恍惚,反应有些迟钝之外,其实不太像醉了。
还是像平时那样安静,说话也没有什么醉意,只是咬字比平时更加绵软。
“对。”庄墨闻仍俯着身,回答她,“我叫了代驾,很快就到了。”
“那我们去外面等吧。”
“好。”
桑芙站起身,庄墨闻就在她身后半步跟着她,出门时,他抬手握住门边,她的脑袋就轻轻砸在他的手背上。
出了门,行人纷纷,庄墨闻还是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小心点。”
她一言未发,乖乖地站在他身边,随后抬起脸,静静地看了他很久。
庄墨闻对上她的眸子,明明被酒精影响,她的反应变得很慢,眼睛却像黑宝石一样亮,在路灯下,像镶满了星星。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怎么了?”
她还是看着他,过了几秒,像是大脑才接收到他的话,她很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字正腔圆。
庄墨闻失笑,给她拉了一下乱了的围巾:“不客气。”
“谢谢你。”她看向车流,又重复了一遍,“庄教授。”
代驾过来还要一段时间,庄墨闻怕她在风里冷,就带着她先坐进了后座。
桑芙先坐进去,她动作很慢,可是坐进去也坐得很端正,一点也不歪七八扭,庄墨闻跟着进去,关上门。
“头疼不疼?”
他从车里抽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给她:“先喝点水。”
他说什么桑芙做什么,两只手握住水瓶,就喝了一口。
到底是醉了,喝得有点急,水顺着她的下巴流到围巾上。
庄墨闻给水瓶拧好放回去,拿纸给她擦了擦,一摸围巾,挨着她脖子的那块也湿了,尽管擦掉了表面的水渍也是湿哒哒的。
车里封闭,没有风,他问:“围巾摘了好不好?”
她点头。
庄墨闻一圈圈把她围巾摘了。
摘围巾时,桑芙一直盯着他,就像以前那样,很大方,但又和以前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醉了的缘故。
庄墨闻只当她是醉了,给她解完围巾,又用纸给她脖子上水擦干,动作间,忽而听到她出声:“你为什么总是要靠我这么近?”
他动作一顿,视线上移,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和满是醉意的眼睛。
半响,他哑声:“你讨厌我靠近你吗?”
桑芙摇摇脑袋,垂下眼睛,睫毛在她眼睑处落下淡淡的阴影。
“我不知道,”她抬手,捂着胸口的位置,“可是你一靠近,我心里就痒痒的。”
“痒痒的?”
她点头,“你心里痒痒的吗?”
他看着她,没说话。
桑芙没有得到答案,她胡乱地摸索他的手,企图往胸口放:“真的,而且麻麻的,你摸一下。”
庄墨闻额角一跳,连忙抽回手,他嗓音低哑:“……不了,我信你。”
桑芙就没有强求。
她的视线在车里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在他脸上。
“代驾什么时候到?”
庄墨闻说:“十分钟。”
“好的。”她点点头,目光却没有挪开。
她的眼睛明亮,庄墨闻却眸光晦暗不明,他的视线扫过她的眉毛、眼睛,又扫过她的嘴唇,刚刚喝过水,又润又红。
他移开视线。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她语气懵懂:“为什么呢?”
明明他也在看她,怎么只许他看,不许她看回去了?
庄墨闻的声音像滚了层粗粝的石子,很沙哑:“你这样的话,我会忍不住想对你做别的事。”
“什么事?”
事态一点点跑偏。
庄墨闻叹了口气,也只能耐心回答她:“……我不能说,也不能做。”
“为什么?”
“因为这叫趁人之危。”他整理好心情,重新看向她,“我要等你酒醒了,问过你,才可以。”
桑芙:“可是我很清醒。”
庄墨闻说:“你醉了。”
“好吧。”她又点点头。
后来他们就没再开口,桑芙看着窗外又发起了呆,庄墨闻坐在她不远不近的旁边,看着另一边窗。
手机上的代驾提示越来越近。
“桑芙。”
寂静间,庄墨闻转过头,“你喜……”
肩头一沉。
桑芙靠在他肩膀,已经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睡过头了,对不住大家,红包掉落
这章的小芙萌了我一脸[亲亲][亲亲][亲亲]庄要按耐不住了
第46章 半熟桑葚 “从接吻开始,可以吗?”……
阳光顷洒, 穿透窗户,斜照在床上。
女孩睡颜恬静,呼吸绵长,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房门被轻轻推开, 这细微的动静令床上人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光线落在她瓷白光滑的脸颊, 睫毛在阳光下轻颤了片刻, 桑芙缓缓睁开惺忪睡眼。
视线尚是模糊不清时, 一张巨大的狗脸带着哼唧声就蹭了上来。
桑芙头疼得不行, 却一下被初一蹭得开怀大笑,她坐起来,看了一圈熟悉的房间,这才低下头眉眼弯弯地说:“初一, 你又乱开我的门。”
和初一闹了一会儿,她下床,穿上拖鞋。
床头柜的粉玫瑰散发着阵阵馨香, 桑芙俯身嗅了嗅,眉眼静谧,身上的懒散劲儿也慢慢散去。
她伸了个懒腰, 起身往出走。
衣架上挂着昨晚她穿着的外套,而再看看身上, 内搭的毛衣长裙都在。
昨天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是一片空白,但睡了一觉, 又在酒精刺激下,只剩下了一点点印象。
好像,就是和庄墨闻坐在车里说了几句话,不过至于说了什么话, 又做了什么事,都像是有人在她脑海里放了一架刻意晃动过摄影机,画面中全是残影。
她好像还在车上就睡着了,是他送她回房间床上的?
桑芙洗漱好,简单地冲了个澡才出去,脑仁还是隐隐作痛,她想在手机上搜索着适合酒后喝的饮品,想着喝点缓解缓解,刚坐下来,被初一推开的门猝不及防被人叩响。
不急不缓的三声。
门口,庄墨闻清俊温雅,端着几碗什么走过来。
“醒了?早。”
说好的庆祝,结果自己半道不省人事,还得让庄墨闻给她拖回来,桑芙多少有点心虚,屁股刚挨到沙发,立马又站起身。
“早上好,”她视线下移,“这些是什么?”
“姜茶。”
落地窗前摆着一对靠椅,光线极佳,庄墨闻把东西放在中间的圆桌上,平淡陈述的口吻,“还有早餐。”
桑芙跟过去,坐下来:“谢谢。”
庄墨闻把勺搭在碗沿,扣着碗给她,他轻笑:“这话你昨晚说过了,喝吧。”
昨晚。
她怎么不记得?
桑芙心念百转,可也没好意思问出口,抬手接过来。
初一做贼似地溜过来,站起来扒着桌子,嗅来嗅去,黑豆豆眼滴溜溜地转,脑袋恨不得埋进她的早餐里。
不过好在没有口令它是不会吃的,庄墨闻随手把它推下去,没让它口水往桌上流。
被推开还耷拉着耳朵哼哼,一副可怜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没给它早饭吃。
视线从初一身上收回,庄墨闻半撑着脸颊,有些懒,目光继续落在眼前。
桑芙握着勺柄,手白净纤细,她静悄悄地喝着,只发出些茶水荡漾和瓷器刮蹭的细响。
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细响倏然间停了。
桑芙抬起眼,短暂的沉默像是在思考,然后摇摇头:“大部分都不记得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醉成这样过,”她不放心,还是说出了口,“我不知道我醉了是什么样,没有给你带来麻烦吧?”
以前和盛微瑶喝的那次,只能叫做微醺,她还以为她顶多到这种程度,没想到还能断片。
“不记得了?”
庄墨闻动作不变,笑意却不动声色地漫开了,大约是人的劣根性在作怪,他慢条斯理地说:“麻烦倒没有,但你记不记得,你醉了以后,对我动手动脚,上下其手?”
茶碗“啪嗒”一声落在木质桌面上,闷响一声,她已经慢慢地喝了大半碗,所以茶水并没有洒出来。
桑芙表情呆滞,紧紧握着碗边,像被他的话冲击到回不过神来:“真、真的吗?”
没等到庄墨闻开口,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桑芙顺着声源转过头,当看清眼前的画面时,登时心惊肉跳:
“初一!那是巧克力,你不能吃!”
初一叼着袋未开包装的巧克力,轻快地从作案现场——床头柜前逃离。
桑芙来不及想它怎么会知道那里有吃的然后精确地拉开了抽屉,满脑子都是“狗吃了巧克力会死”,连忙去抓它。
事出紧急,一刻也耽误不得,只能先抓再说。
初一却完全不懂它叼着剧毒的毒药,两个人越追它越兴奋,很快就跳到沙发上。
桑芙叉着腰,喘着气站在沙发一端,和对面的庄墨闻交换了眼神。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分头逼近,抓住时机一把扑上去,终于将这浑圆灵活的家伙抓个正着。
庄墨闻按着它,把巧克力从狗嘴里夺过来,它还是有点分寸,大概只是想玩玩,薄薄的包装在它嘴里呆了那么久,也没被咬破。
“好了。”他看向桑芙,她还抱着初一,生怕它跑了似的,庄墨闻眼尾微挑,把她的手拉开。
“可以松手了。”
桑芙手一松,怀里就空了,初一像条泥鳅似的溜之大吉。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真是太惊险了,以后我还是不把巧克力带回家了,不怕一万就怕……”
视线从初一的方向转回来,桑芙的话音渐渐地转停。
刚才初一在,不觉得有什么,初一一走,他们之间什么阻隔都没有了。
庄墨闻单腿屈膝跪在沙发上,半撑着身子。
而他身下那片空间,本来是初一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她。
刚喝下的姜茶辣得她的胃发热,桑芙错开从头顶落下的视线,想起身,庄墨闻却蓦然下倾了几分,另一只手撑在她耳侧。
骤然间拉得很近,呼吸相融。
“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他低声说,“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任?”
桑芙的脑袋里一团乱,她眼里瞳光微颤,完全懵了:“负、负负负责?”
她真的对他上下其手了吗?她真的乱摸了吗?难道喝醉了,真的会发酒疯做出一些和平时大相径庭的事吗?
还是说前段时间盛微瑶总是和她讨论庄墨闻的肌肉什么的,导致她潜意识里就很想求证一番?
不管是哪一点,都太可怕太雷人了!
她越想越心虚,音量直接减半:“抱歉,我也不知道……”
一道低笑传来。
庄墨闻忍俊不禁,也懂得适可而止,他歉然:“抱歉,是我骗了你,你酒品很好,什么都没有做。”
桑芙反倒不信了:“真的?”
他点头:“真的。”
“你在车上睡着了,我们就回来了。”
桑芙看着他的眼睛,这回像是真的了,心被提起又放下,但总算是安心了,她垂下眼,轻轻舒气,“那就好。”
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时间也像是在此刻按下了静止键,阳光舒朗,静静地撑起一室明亮。
他们谁都没有再动,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桑芙能感受到有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可莫名,她却没有抬起眼的勇气,甚至连动一下都艰难。
呼吸吐纳,不止是她的清晰,连他的,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数不清是第几个呼吸过后,安静被打破,她听到他郑重而认真地喊她的名字。
“桑芙。”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见,或许听见了,也许没听见,可他还是接着往下说了。
“我们……”他轻顿,“要不要试试?”
桑芙终于看向他,脑子未反应过来,但先下意识“啊”了一声。
“啊什么,好还是不好?”庄墨闻眼睫垂落,目光从她的眉眼开始,一路缓缓向下到鼻尖,最后停在她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唇。
她的唇形状很漂亮,是与她气质极为符合的秀美,因为身体不太好,所以素面朝天时便呈现淡淡的粉色,纹路也淡淡的,几乎没有。
那张唇在他眼底一张一合。
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他没有告诉桑芙,他的心里也痒痒的。
桑芙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可能她就不该喝酒,脑袋完全是懵的。
“试什么?”
“试着,培养感情。”庄墨闻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试着……像寻常夫妻那样相处。”
试试吗?
微瑶和她说,如果遇到感觉对的人,可以大胆地试试。
除了血缘至亲,和从小一起长大的盛微瑶,桑芙几乎没有再建立过其它亲密关系。
可能她天生不善于去展露情绪,也不喜欢别人过多地靠近,这是她不曾拥有过的天赋。
有一段日子,她也会感到格外的孤单,但如今,她已经习惯一个人去做很多事,去解决很多问题。
纵使和庄墨闻因为结婚证而生活在一起,她也从没有想过和他发展多余的感情。
这段名不副实的婚姻最开始不过各取所需,所以相敬如宾,谁都没有越界。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潜移默化地发生了改变。
她想起初雪那天,和情人节那一天。
他并不总是在她身边,可是总能不远万里赶到她身边。
从不多问,不强迫她说,却对她很好很好。
这在她计划之外。
所以她常常仓皇,无措,迷茫。
也应该拒绝的。
桑芙抬起眼睫,看着他的眼睛,像是一汪清泉,不含一丝杂质,里面只有数不尽的温柔,在四目相对时,引来她过速的心跳。
然后,她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好。”
只是试试而已。
没关系的。
如果对方是庄墨闻的话,她愿意,抛弃她固执的规则,相信他一次。
笑意染上庄墨闻的眉梢,撑在她的耳侧的手移动,温柔地摩挲她的脸颊。
他注视她的双眼,嗓音哑了几分。
“那从接吻开始,可以吗?”
夫妻接吻当然是正常的。
桑芙也没觉得不妥,又点了下头:“可以的,我需要做什么呢?”
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落在庄墨闻眼底。
好可爱。
他笑着靠近,直到他们的鼻尖抵住鼻尖,她温润的体温,从相接的肌肤传递到过来。
庄墨闻说:“可能要麻烦你,张一下嘴。”
桑芙:“啊?”
纯粹疑惑又震惊的一声,但,确实张嘴了。
庄墨闻却没有再多言,偏了偏脸,俯首吻了上来。
有点辣,刚喝了姜茶。
桑芙眼睛睁得圆圆的,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唯有睫毛被亲得一颤一颤的,稍微转了下眼,就和庄墨闻的视线对上。
长睫半遮住他的眸子,他也睁着眼睛,眼底深得仿若没有尽头。
她攥着他的衣角,想往里吞,可是一动就调整不好呼吸,第一次接吻,简直亲得乱七八糟。
庄墨闻松开她,好笑:“闭上眼睛,桑芙。”
她就听话地闭上眼睛,可刚亲上去没两秒,一不小心,又咬到了他的舌头。
“对,对不起。”桑芙惊诧地捂住嘴,不知所措,脸涨得比昨晚还要红,不知道是羞还是因为缺氧,“你没事吧,那个,我……”
“没关系,我也不太会。”
他很耐心,温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循循善诱:“那……我们再试一次。”——
作者有话说:[墨镜][墨镜]小芙还要慢慢被打开心扉
第47章 半熟桑葚(小修) 填满
隔天就是除夕夜。
“妈妈, ”桑芙一面整理头发,一面温声跟电话里说,“嗯, 马上就出门了, 今年我们两个一起回来, 他跟他家里人说好了。”
她挂了电话, 把碎发仔细地用隐形卡子别住, 往后退了几步, 在落地镜前来回反复地照了照,确认穿搭色彩协调好看,这才拿了包往外走去。
开了门,门口的男人听到动静, 回过头来。
桑芙一愣:“不是让你好了就跟我说吗?”
她还只以为他也没好,所以难得磨蹭,昨晚明明提前选好了衣服, 今天起来又不是很满意了了,趁时间充足,还来回换了几套。
现在看来, 不知道庄墨闻站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还早,又不着急。”
庄墨闻转身, 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围着红围巾,明眸皓齿,皮肤的光泽如同珍珠一般温润, 脸又小又白,像是被颈上的那抹红映出些许气色,又像是她轻轻带过的腮红。
他抬手,抚平她耳后一缕不听话的发丝, “好看。”
耳垂被他的手指若有若无地碰了一下,桑芙站在原地,好像什么都不说也不好,她眼睫轻轻抖了一下,看着他说:“谢谢,你也好看。”
“谢谢。”庄墨闻眼里带笑,模仿她一本正经的腔调。
“但和你另外三个相亲对象比起来呢?”
桑芙和他一起往楼下走,她都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了,“你怎么会突然想到那么久以前的事?”
“好奇。”他漫不经心。
桑芙的注意力都很少放别人身上,也不爱比较,更不爱比较别人,但庄墨闻问了,她也就公平公正地下了结论:“你最好看,不过其他几个长相都算端正。”
“这样,”庄墨闻慢悠悠地说,“那怎么不选其他几个?”
桑芙不懂他问这些干什么,而且如果选了别人,他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说话了,怎么他的语气听起来说不出的奇怪,好像是很想她选别人的样子。
“因为观念不同。”
“假如观念一样呢?”
“没有假如呀。”她不解,“你怎么了?”
庄墨闻看她一眼,无可奈何:“……没什么。”
他就不该妄想她会懂。
算了,这些弯弯绕绕,她一直不懂也好。
反正她已经在他身边了。
出了门,桑芙低头先上了车,他才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坐上来。
“给你爸妈带的东西都在后备箱了,还有没有想补充的?”
“没有了,”桑芙摇摇头,“你买的太多了。”
都快塞不下了。
“一点心意而已。”他笑笑,不以为然。
桑芙也笑了笑,她看了看电子显示屏的时间,差不多了。
“我们出发吧。”
庄墨闻说:“好。”
……
到家的时候正好上午九点。
桑芙和庄墨闻进了家门,一块帮衬着坐年夜饭。
无论是他家还是她家,做饭都是男人是主力军,金琼平时在公司里雷厉风行,一年到头也不会进一次厨房,完全是听从桑成的指挥,于是桑芙和金琼就打打下手。
“这段时间怎么样?”金琼主动问她。
“挺好的妈妈。”桑芙又问,“你和爸爸呢,公司的事情都顺利吗?”
“还行。我听说你前阵子在剧组里?”金琼择着菜,依然板着张脸,语气也硬硬的,“你那身体能经得起折腾?自己找个时间去医院好好体检一下,身体是自己的,病了痛了别人可替不了你。”
桑芙垂着眼,乖巧地应“好”。
“今晚在不在家里住?”金琼把择好的菜放在水下冲了冲,“前两天我让阿姨过来打扫了一遍。”
桑芙小声说:“不了妈妈,晚上我们就回去。”
她倒是没想别的。
只是目前和庄墨闻共处一室的话,她还是会很紧张,还不如回锦园,还可以各睡各的。
金琼就没说什么。
夜色渐深,他们才起身告别。
辞旧迎新的日子,城市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我还以为你会想留下来。”人行道前,庄墨闻稳稳地踩下刹车,看着不远处跳动的红色数字,“他们不是很久没回家了?”
坐车的时候,桑芙常常都是看着窗外出神,听到他的声音才慢慢回过头,对上庄墨闻的视线,桑芙问:“你也觉得我很奇怪吗?”
和父母很久不见,好像应该更黏他们才对。
但是如果是一直很久不见,就会产生脱敏反应了。
她还是会想念,很爱他们,但依赖感却很少,她想这应该也不矛盾,这只是经年累月的习惯而已。
庄墨闻看着她,却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有人觉得你奇怪吗?”
桑芙顿了一下,“有吧。”
刚读大学那会儿,她最开始是住宿舍的。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经常和家里人打电话,在宿舍里打着打着就哭起来了。
只有她,几乎没什么电话,每次接起来也很平静,其她人就会感到有点奇怪,问她一点都不想家吗?她说想的。
“一点都看不出来诶,感觉你好坚强好厉害啊!”
桑芙耿直地说:“因为想也没有用啊。”
又回不去。
她们:“……”
车子朝前驶动。
庄墨闻的声音轻得像飘在空中:“心里难过吗?”
“什么?”
“很久见不到面,心里难过吗?”
她想了想,说:“现在不会了。”
庄墨闻点头:“那就不奇怪。”
桑芙偏过头看他。
他继续说,语气温和:“想做什么做什么,不是委屈自己,一点也不奇怪。”
哭不奇怪,不哭也不奇怪,觉得别人奇怪的人,才奇怪。
桑芙的心很大,大到把很多事都尽量不放在心上,只遵循自己的准则。
但是她的心也很小很小,小到他的一句话就可以把它填满。
半响,她才“嗯”了一声。
……
桑芙路上又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车子好像停了下来,她睁开眼,身侧的门已经被人拉开。
庄墨闻俯身自然地给她解开安全带,微光攀上肩头,他的脸庞温柔深刻,背后是熟悉的锦园。
“到了。”他温声说。
吃过才回来,一点都不饿,也给初一留了足够的粮,回来时碗里一点没剩。
金琼和桑成给她们也带了春节礼物,桑芙把东西放了,和庄墨闻一起去遛初一。
他们很久没有一块去遛初一了。
满打满算,这还是第二次。
上一次还是刚入冬没多久,这一次却是冬天即将过去,临近春天了。
除夕夜,风里都裹着浓浓的年味,现在很晚了,公园广场上聚集着不少人,两边数个摊位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男女老少的笑声不绝于耳。
以往的除夕夜,桑芙基本都不会出门。
小时候吃完了年夜饭,她就回楼上房间,坐在书桌前完成寒假作业,或者看看书。
霖城市区内禁止烟花爆竹,只偶尔在规定的时间内,能远远地看上一场烟花秀。
她其实对烟花不太感兴趣,不过每次烟花的亮光透过窗户映在她的课本上时,桑芙还是会怔怔地抬头,盯着天空那一簇簇的绽放的烟花,发很久的呆。
可能是因为她的世界总是很安静的缘故,所以一点声响,就可以吸引走她很多注意力。
这会儿天空中尚没有烟花,视线里却仍有星星点点闪耀着的光火。
定睛一看,是仙女棒。
小朋友几乎人手一根,高兴地到处晃悠,其余的都在旁边的父母手里,年轻的爸爸妈妈开怀大笑,简直玩得比孩子还开心。
庄墨闻转过头,就看到桑芙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了然于心。
“想玩吗?”
她看向他,顿了顿,“想。”
……
桑芙牵着初一,在人群外踮着脚看了很久,因为摊位生意火爆,想买的人太多,庄墨闻刚排进去,后面就紧跟着围上一圈。
要不是庄墨闻够高,桑芙都差点找不到他人在哪儿了,半分钟后,庄墨闻手握着两袋仙女棒,终于从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摊位周围挤出来。
她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庄墨闻这辈子顺风顺水,恐怕从来没有挤过这么拥挤的队伍,他向来得体整洁的衣裳被挤得有些皱,看起来竟多了一丝丝平日里不易见得的狼狈。
他却浑然没有在意,朗眉星目,大步朝她走过来,然后把纸袋拆开,抽出两根给她。
等她拿好了,他掏出赠送的打火机,看她一眼:“准备好了?”
她紧抿着唇,神态异常认真:“好了。”
“呲——”
火焰挨到仙女棒的那一瞬间,星火迸发四溅,烧得噼里啪啦,火光刹那间照亮了她怔然的脸,为她的脸颊蒙上一层暖色调光辉。
她的神情松动一瞬,眉眼柔软下来。
又是“呲”的一声。
桑芙抬起眼,顺着那支新燃烧的仙女棒向上,看向庄墨闻。
花火肆意,光影明明暗暗,他的眉梢眼角都好看得不行,眸子漆黑如浓墨,望着她时,却缓缓洇开些笑意。
相视良久,她唇瓣轻抿,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姐姐,哥哥是你的男朋友吗?”
忽然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两人愣了一下,低头看过去,只见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一个小屁孩,握着燃烧到尽头的仙女棒,正贼头贼脑地冲他们笑。
桑芙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木木地看了庄墨闻一眼,他望着小孩,倒是笑意懒散:“嗯。”
“我爸爸说男女朋友就会亲嘴啵啵,我爸爸和妈妈也会亲嘴啵啵。”小屁孩捂着半张脸,一副“不知羞羞”的表情,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那哥哥你会亲姐姐吗?”
说话间,小屁孩又引来好几个同龄的孩子,估计都是他的“同伙”,几个孩子一人抱一条腿,把他们团团围住,盯着他们的眼睛亮亮的,充满了不谙世事。
你一言我一语。
“是呀是呀,会不会亲呀?”
“你是傻瓜吗?肯定会亲的呀。”
“那他们现在为什么不亲呢?是害羞吗?”
“你说的不对,明明是小孩子才会害羞,大人才不会害羞啊!”
庄墨闻顿了一下,眼睫微抬对上桑芙的目光,笑:“这得问姐姐了。”
大脑宕机的桑芙,硬着头皮回答:“我……都可以吧……”
她到底在说什么?
“好耶,”小屁孩们登时兴奋得一蹦三尺高,一个两个都在拱火:“亲亲,亲亲,亲、唔——”
直到孩子家长们一路跑过来,大抵也是觉得颜面无存,每个人都是面红耳赤地一把抄起自己小屁孩,顺便捂住他的嘴,对着两个人连声抱歉过后才匆匆走了。
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桑芙才松了口气。
手里的仙女棒早就燃烧殆尽了,剩下的只能扔掉,手腕被人拉过去,桑芙低下头,庄墨闻正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将她掌心的那残余的半截仙女棒拿走。
光线昏暗,他低着眸,去拉她另一只手,语气也很随意:“什么叫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希望大家都可以随心而动,不委屈自己
[加油][加油][加油]
第48章 半熟桑葚(大修2000字) 烟花易冷……
他的指尖摩擦过她的掌心, 本来就有点痒,又突然这么一问,桑芙常年冰冷的手心都开始发热。
“我乱说的。”
“那就是不可以?”
“也不是……”桑芙脑子很混乱, 索性生硬地扭转话题:“我们先回去吧。”
庄墨闻扬扬眉, 没戳破也再逗她了, 把烧光的仙女棒丢到路旁的垃圾桶, 又接过她手里的牵引绳, 温笑开口:“好, 走吧。”
回去的路程走得不紧不慢,看起来这附近的人都聚集在那座公园了,路边上反而没几个人。
明月悬挂在空中,晕开一片皎洁, 柔和的月色洒在地面上,细碎亮堂,像是洒了一层薄薄的雪。
街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初一在前面跑着。
这样的场景,和上一次来,几乎没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 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和影子一样近。
“桑芙。”
桑芙低低应了一声, 因为在发呆,音量不大,她回过神, 又怕他没听见,忙开口:“在。”
像军训被教官点名似的,特别正经好笑。
他忍俊不禁。
他们靠得很近,手臂摩擦手臂, 手背摩擦手背,牵动一丝干燥的温意。
庄墨闻没接着说话,却轻轻勾起手,碰了下她自然垂落的指尖,皮肤很冰。
“手冷不冷?”他问。
桑芙感受到了他的温度,手指往回缩了缩,她望着影子的位置,小小地点了一下头:“有一点。”
他“嗯”了一声,又说:“今天没给你带暖宝宝。”
桑芙声音小了些:“没关系。”
“有关系。”庄墨闻也小声纠正她。
过了片刻,他温热的手指再次搭上她的,搭在那里,接触到的地方便像坚冰融化,一路从手指的位置,延伸到冰冷的四肢百骸。
他缓声询问她的意见:“我帮你暖暖,好不好?”
桑芙顿了好一会儿。
他一直静静地等着她。
直到昏暗的光线里,她像是思考完毕了,终于点了一下僵硬的脑袋。
“好。”
下一刻,手就被包裹进他的掌心。
和以前每一次牵手都不一样,很不一样。
以前的牵手,总是在应付这个长辈,那个长辈。
但是现在,他们无需应付谁,无需刻意表演,这条街上现在压根没有几个行人,这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纯粹的、第一次正式的牵手。
他的手像天然防风层,又像火炉,一路上都暖和得不行。
后半短段路,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风走得轻轻的,撩着发丝。
进了院子,桑芙还在琢磨剩下的仙女棒怎么放,初一什么时候解掉了牵引绳,从她脚边撒了欢似的跑走了她都没注意。
“还没问你,”庄墨闻开口,“新年有什么愿望?”
他的声音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桑芙摇摇头:“我没有愿望。”
“没有?”
“嗯,”她认真地说,“根本就不灵验的。”
她从小到大一直只许一个愿望,可是就那一个愿望都从来就没有实现过,神明压根就不搭理她,所以上高中以后她就不许愿了,不想倒贴。
庄墨闻笑说:“你现在许一个,会灵验的。”
桑芙原本想拒绝的,可是,庄墨闻一向很擅长蛊惑人心,他的眼睛像是有魔力,注视着它便令人信服。
她看着皎洁的月亮,泛着神圣的光辉,将她也勾起了些许期待。
“那我许一个吧。”
许一个就近的,最容易实现的。
这样神明总不会不搭理她了吧,也许顺手就处理了呢?
她双手合十,轻轻仰头闭上眼睛。
在心里默念:我希望今天,能有人陪我一起看烟花。
桑芙说完,睁开眼睛,希冀地看了一眼天空。
毫无反应。
又看了看手机时间。
她有印象,以前这个点的烟花秀应该早就开始了才对。
虽然她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是年年都有的、准时准点的烟花秀,偏偏在今年取消了吗?
她抿抿唇,那颗鼓动的心归于平静,桑芙习以为常事与愿违,对庄墨闻说:“我们先回去吧。”
庄墨闻却拉着她的手:“再等等。”
桑芙愣了一下,她的愿望好像没说出来过,“等什么?”
庄墨闻说:“你看着天空,不是想看烟花吗?”
她张了张嘴,一下子哑口无言。
“今年的烟花秀推迟了十分钟。”他说,“你要是想进去,我们也可以先回去,但恐怕赶不上第一刻的烟花了。”
……
桑芙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膝盖仰着头望天。
月亮不知不觉被云层掩盖,夜幕黑沉沉的,好像可以吞噬一切。
桑芙怕黑,也害怕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找不到依靠,也不清楚下一步该去哪里。
可是今天她却不害怕。
不知道是因为她知道云的后面就是月亮,还是这周围盏盏照明的夜行灯的作用,或者又是别的,她心里特别安定。
安定到在这冬夜中,她竟然有点昏昏欲睡。
庄墨闻坐在她旁边,若有所觉地侧头,看出她脸上的困意,“困了就眯一会儿,在这里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不会错过的。”
她打着哈欠摇摇头,可是又实在困,就干脆撑着下巴频频点头。
庄墨闻看着她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啊点,感到好笑,又欲开口,下一刻却倏然听到天空中传来一道闷响。
桑芙惊得睁眼,刹那间,她素净的脸庞也映着五彩的光火,透过她怔然的神情,仿佛能看清她心底的纯粹。
庄墨闻顿了一下,随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去。
桑芙的困意跑得一干二净。
一簇簇盛大的烟花在天际绽放,映在她轻颤的瞳孔中,是那么绚烂、缤纷。
倏然,新年的钟声敲响,耳畔似乎隐隐地传来远处其乐融融的祝福声。
“新年快乐,桑芙。”
听到声音,桑芙的视线微动,看向庄墨闻。
他的眉眼被额前的碎发遮挡,眼睛是一片温柔海。
明明外面很冷,但是她的心口却有一阵暖流缓缓流淌。
“新年快乐。”她回答。
头一回,有人陪着她一起看烟花。
不过庄墨闻应该还猜不到,她的愿望不止是看烟花。
烟花仍在继续。
桑芙想到了什么,视线顿了下,从天空中收回。
二人静默间,她又一次扭头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看向天空,看着那遥远、热烈到她心头都微微震颤的烟花。
烟花易冷,转瞬即逝。
万一,以后又变成她一个人了,她该要怎么办呢?
心被填满了以后,若是再想恢复成原状,是会被掏得血淋淋的吧。
……
“芙芙姐,你怎么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君君已经端着两杯热奶茶回来了,她坐在对面吸着吸管,歪头看着桑芙,一副探究的模样,“好像心不在焉的,我刚喊了你好几声了。”
桑芙回过神,她轻轻摇头:“我在想一些事情。你刚刚说什么?”
“啊,也没什么,”君君笑眯眯地说,“寒假太无聊了,春节刚过,我在霖城的朋友没几个,也不肯出来,只有芙芙姐你对我最好了。”
桑芙知道君君一贯喜欢夸大其词,甜言蜜语,但是她还是没忍住笑了,“我也是最近闲得很,找不到事情做。”
校对工作还在缓步推进,也急不得,她的职业就是这样,忙的时候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掰碎了用,闲的时候能从早躺到晚,无所事事。
“你也是这样啊!”君君知道桑芙是全职作者,但是出于隐私考虑,也没有追问过她的马甲,她还以为桑芙每天都为了更新焦头烂额呢,顿时双眼发光。
“那那个志愿活动,你要不和我一块去吧?”
“什么志愿活动?”
“发给你了,”君君把手机里的活动策划方案转发给桑芙,“就是赴藏支教,我打算过几天就参加,也就一周的时间,回来刚好赶上开学。”
活动安排看起来细致可靠,每年都会有很多此类组织起来的志愿活动。
桑芙大学时也参加过,不过支教一类,却是一直没接触过。
君君说:“你要是想去,就把信息填在这张表上发给我就行。”
桑芙不饿,君君就自己点了份早点,她一口咬掉一半的鲜花饼,含糊不清地说:“这些孩子大都是留守儿童,过年都不一定能见到父母一次,地区偏远,虽然是村小,但教育环境资源极差。”
和君君所说的不同,虽然条件差,但照片上孩子们的笑脸却纯真灿烂,桑芙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太犹豫,说:“去。”
“真的!”君君喜出望外,一把握住桑芙的手,激动万分,“那太好了,我们两个可以搭个伴了!”
桑芙弯着眼睛,任由她握着,没有反驳:“对呀。”
待君君收回手,她才低下头,安静地搅了搅奶茶杯,眸光浅浅。
其实,她也并不只是因为心软而已。
除夕夜之后,她连着失眠了好几个晚上,白天也借着小说的事情很少出卧室门,因为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段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感情。
她很少这样后悔,还是这样迅速地后悔。
连决定和庄墨闻结婚后,她都没有后悔一时冲动过。
但除夕夜那一天,她忽然意识到,感情也许并不是她决定接受了就能顺遂而已。
她放任他靠近自己的心,可是之后呢?
只是试一试而已,但她可以坦然接受除了走到一起以外的结果吗?
很多很多问题,桑芙想不明白,找不到问题的答案,纠结在心头,所以也无法如常地面对他。
也许,她真的应该找个时间静一静,找个远离他的地方认真想一想。
……
她难得悠闲,在霖城逛了一天,晚上回到家,桑芙去接了杯水喝,刚走出厨房,就和从嘉大回来的庄墨闻打了个照面。
别说桑芙整天呆在卧室了,庄墨闻基本春节过后就在继续泡实验室,再加上她刻意躲着,其实这几天也没见过几面。
她停顿片刻的功夫,庄墨闻已经走到她面前,“喝水?”
桑芙点点头,她以为他也要喝,刚要给他让出厨房门的位置,庄墨闻却摇了下头:“我不渴。”
话音落下,他注视她的眼睛,轻声开口:
“等过几天,我带你见见我的朋友吧。”——
作者有话说:红包掉落~
第49章 半熟桑葚(增加300+) 她,在躲他……
西藏。
高原一望无际, 视野的尽头,雪山连绵不绝,太阳冉冉升起, 为那一片雪白渡上了一层金边, 圣洁、辉耀。
大清早, 桑芙抱着课本出了宿舍, 沿着高高垒起的砖墙向前走。
风刮起些尘土, 三千多米的海拔高度, 使得这里比霖城更加严寒,白天的气温也基本稳定在零下十度左右,厚厚的衣服裹在身上,手脚也是冰凉的。
远远的, 有几位穿着藏服的当地居民和她面对面迎上来,笑容憨厚淳朴,双手朝上微微抬起:“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
桑芙初来乍到, 没来得及学太多的藏话,只能捡几句常用的,现下新春刚过, 逢人祝福也不算奇怪。
这里的藏族人也都清楚她对藏语不熟悉,其中一位老妇人用蹩脚的普通话冲她说:“桑老师, 去上课啦。”
桑芙眉眼温和,点点头:“嗯。”
“孩子们都可喜欢你了,”老妇人笑着邀请, “等今天下课了,来我家里喝酥油茶。”
旁边的人附和,“是啊,桑老师你前天刚来就高反, 喝点酥油茶可以缓解缓解。”
桑芙来到这里已经两天了,平时就教教孩汉语,因为还是小学的孩子们,所以语文、数学、英语各科都会沾一点。
他们口中她的高反,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很轻微的,她备了药,也吸了氧,第二天就缓过来了。
但一番热情的好意,桑芙也没有拒绝,“谢谢。”
等下课从教室里出来,孩子们也一窝蜂地跟着她跑出来,像一条条甩不掉的小尾巴,追着她问山外面的世界。
桑芙干脆停下脚步,就坐在操场,和他们围坐在一块,聊天,他们又教她唱藏族的儿歌,被纯粹真诚的心包围着,桑芙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歌声也轻轻的,像山间钻出的一缕轻柔的风。
“桑老师。”桑芙的手被一个小女孩捧起来。
小女孩约莫十岁左右,常年生活在高强度紫外线辐射下,她的皮肤晒得红红的黑黑的,脸蛋两块高原红高高挂起,笑起来没了眼睛,“我听我阿妈说,你手指上的戒指是婚戒,桑老师,你结婚了吗?”
小女孩的话一出,别的小朋友也惊奇地看向她无名指间的那枚戒指,桑芙温柔地摸摸她的脸蛋,“嗯。”
“桑老师结了婚也会有宝宝吗?”
“桑老师你想好给宝宝起什么名字了吗?”
桑芙没有把他们的童言童语放在心上,以前她不喜欢小孩子,是因为小时候亲戚的孩子太泼皮无赖,现在这种观念倒消了许多。
但因为身体原因,她也不会动摇自己不生孩子的想法。
“你们这么关心我呀?”
这里的学校是混班制,小学六年级到一年级凑成一个班小几十个学生,初中部则在隔壁,也是零零散散凑出的班级。
最开始出声的那个女孩算是里面的大姐,揣着些好奇说:“桑老师,你就说说嘛。”
她一开口,给了大家勇气,本来有些噤声的孩子们又开始了:“桑老师当了阿妈,会把宝宝一个人留在家里吗?就像我们这样。”
桑芙看向出声的那个孩子,这里的每个孩子都是灰头土脸的,整日上蹿下跳,身上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可是那双眼睛,却干净得像黑宝石一样。
他盯着自己,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桑芙还没开口,就有人替她反驳他:“才不会呢,桑老师生活的地方都是大城市,大城市交通可方便了,桑老师要是想宝宝了,飞机嗖地一下就能到家。”
“哇。”大家齐齐发出羡慕的喟叹,为他们从未接触的世界而感到惊奇。
他们纯澈的眼睛映在桑芙眼底,她沉默须臾,抿了下唇。
其实无论在哪里,大家都会有很多的迫不得已。
但这些话,她懂得,可孩子们却不会懂。
这里是西藏的山区,教育落后,交流起来都费劲,对于小孩子,更要选择通俗易懂的语言,她想了想,解释说:“但是飞机也有它的工作任务,也不是听我们的话,随叫随到呀。”
“也许忙着别的事情,就会错过了,就像你们为了玩,错过吃饭时间一样。”
“所以我们的阿爸阿妈是因为在忙,才错过了回家的火车吗?”最开始出声的那个女孩子小声开口。
“是的。”她点头。
“可是我很想他们怎么办?”
桑芙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地掠过,她擦掉女孩额角的灰尘,声音温柔而坚定:“那你们就加把劲,走出这里,去找他们。”
只要走出去,一切都有希望。
……
喝了酥油茶,桑芙借着午休时间,回了宿舍休息。
躺在吱呀乱响的床上,她把手机高高举起,再一看,右上角的信号格灰蒙蒙的,没有信号。
刚来那一天还有一格微弱的信号,只是接收慢了点,从昨天早上醒来开始,她发现完全没法上网了,偶尔亮一格,数据流量还没开始使用又熄灭了。
君君临行前一天,高烧不退,与此行无缘了,桑芙就问了其他同行的支教伙伴,他们也是如此。
这里的人几乎都不玩手机,桑芙每天备课,上课,带着孩子们做游戏,也不算太无聊。
只是……
微信下拉,一个正在运行的圆圈加载了足足半分钟,弹出一行“网络未连接”的提示语。
“……”
点进那个许久都没有新消息进来的聊天框。
她来这里的第一晚,他问:[还适应吗?]
桑芙当时正在高反,但还是回了适应,前面跟着一个因为断网而产生的红色的感叹号。
再转一回,好不容易发过去了,她因为难受放下手机,迷迷糊糊睡过去,醒过来以后信号就断了。
她又尝试发过一句:[就是信号不好。]
然后信号就让她切身实地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不好。
后面什么也没发过去。
那天晚上,她把支教的事和他说了一遍,“所以见朋友的事,暂时还不行。”
庄墨闻微微皱起眉,笑意敛去。
他本身并不反对这件事,但是总有令他无法忽视的问题,他沉声:“山区偏僻不说,倘若你身体承受不住,严重高反会危及生命。”
她身体本来就比常人差一些。
他所说的,她也早就想过了。
桑芙温声回答:“我知道,我会看着办的。”
她的决定别人轻易改变不了,庄墨闻也从没想过改变她,但他思忖片刻,还是不放心地说:“待会儿你把活动发给我看看。”
桑芙点头说好。
“在那边要每天报平安。”他嘱咐,“遇到事情不能逞强。”
“嗯,好。”
“那见朋友的事,等你回来再说。”庄墨闻无可奈何,“这次去几天?”
桑芙说:“一周吧。”
“嗯,”他说,“好久。”
最终庄墨闻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说了句:“那早点回家。”
破旧的宿舍,一张单人床撑着她的身体,桑芙看着灰白的天花板,不知为什么毫无睡意。
起初,她想来这里,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和庄墨闻的关系转变,使她不适应。
她不反感他的靠近,他的亲密,亲吻、牵手,桑芙从不拒绝,可是他对她越好,她却越迷茫,像在一片漫无边际的大海里浮沉,什么都抓不住。
她不太知道,怎么样才能做好他的妻子。
桑芙“噌”地坐起身,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也许,她是不是也该做个计划?
念头方落,窗户却被人敲了敲,是同行的一个小姑娘,宿舍隔音很差,她高兴的声音直直地穿透玻璃进来:
“桑老师,我知道怎么才能有信号了!”
桑芙迅速下了床开门:“什么?”
“从这里出去往东边走七八百米左右,那里靠近信号塔,能有一格稳定的信号!”
“真的。”桑芙眸光一亮。
“你不是说一直发不出去消息吗!快去试试!”
“好!”
清脆的一声落下后,桑芙带上手机,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
晴空万里,云雾缭绕在山巅之间。
桑芙爬上山坡,空气隐隐被抽取得更加稀薄,她保持着呼吸,把手机努力向远处够。
庄墨闻刚从车上下来,远远地望过去,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天空一碧如洗,桑芙站在山坡上高举手机,她身上穿着加厚的防风外套,大抵是太瘦了,所以并不显得臃肿。
她仰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飘起,拂过侧脸,桑芙却没空去理,只眯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的方向。
眼尾轻挑笑了一下,庄墨闻头也不回地问旁边的人:“她这是在干什么?”
“庄教授,那是我们村里新来的支教老师,姓桑。”村书记抬手挡着眉眼辨认了一番,把庄墨闻没问的问题回答了,这才又说:“前几天不是就跟您说过吗,这边信号差,我估计她应该是在找信号吧。”
信号明明灭灭,桑芙又往前挪了几步,信号终于稳定下来,亮了一格。
她微微一笑,低头把未发出的那条消息发过去。
手机刚接收到信号竟然卡顿住了,这两天的消息一时半会儿还未显示,桑芙正在想是在这里等他回,还是把这两天一直断联的事给他解释一下,身后忽然有人叫她:“桑老师。”
她回头,看向喊她的人,嗓音清浅:“书记。”
当视线下意识移到书记身旁的高大男人时,她的目光一顿。
“桑老师,在这边辛苦你了。”村书记慰问两句,给她介绍:“这是嘉大的庄教授,专程过来参与本次支教。”
庄墨闻看着她,颔首示意:“以后还要多向桑老师请教。”
桑芙喉间哽着些什么。
明明不假思索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能和断联两天的他搭建上一次联系。
可当庄墨闻真的来到了她面前,她心里涌动着惊喜,又飘动着一丝难以忽视的慌乱。
霖城到西藏,这么远,光是坐飞机都要三四个小时,从机场再转车到这里,起码还要两个小时。
六个小时的时间。
他的实验呢,他不是很忙的吗?
人都有着第六感,也就是直觉。
这个直觉让桑芙心里沉甸甸的,她一时间找不到慌乱的具体缘由,却难以面对。
于是,她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僵硬地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桑芙顿了顿,看向村书记,温声说:“那你们聊,我回去上课了。”
说完,也没再看庄墨闻,她绕过他快步走开了。
……
桑芙下午两节课,上完的时候,她听到初中部传来些许不同于往常的声响。
她不知不觉地缓步走过去,等回过神时已经到了,桑芙转身想走,下一刻又没忍住透过教室的窗户看过去。
讲台上男人面容清俊,温雅端方,和第一面见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桑芙能看出来,他特意穿得更简单了一些,可他气质好,站在掉着墙皮还漏水的教室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那么多实验器材,那些孩子哪里做过实验,都争着抢着要做。
蓦然间,孩子堆里不知道谁走神,张望了一圈,目光和桑芙一下撞上,他惊指:“这不是桑老师吗?”
一时间,教室里几十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桑芙脸腾地一下烧起来。
唯独台上的庄墨闻处变不惊,像是没听到那些话似的,静静地敲了敲桌子,他神情不变,却不怒自威。
“注意力集中。”
教室里瞬间噤声。
才来半天不到,这群鬼头就已经被他治住了。
等到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孩子们都低头兴致勃勃地做起了实验,庄墨闻微微侧头,望着那扇早已没了身影的窗户,停顿两秒,收回目光。
她,在躲他?——
作者有话说:忘了说了,小芙身体不好,她自己没有意愿,庄教授也不会让她冒险的,所以这对也是丁克,和小伊霍总一样的,谈一场每天做做做但肚子不会鼓包的恋爱[好的]也是很幸福了
第50章 半熟桑葚 他摩挲过她空荡荡的指根……
等下午所有课都上完后, 当地的居民又尽心尽力地准备了美食,热情地邀请所有支教老师傍晚去家里做客。
在偏远山区,大家的家庭条件都很贫困, 生活拮据, 譬如很多小孩子们冬天的外套, 从桑芙来开始就一直没换过。
此次特意招待, 是从她们初次到的那一天就开始计划的, 同行的伙伴来宿舍找她, 扒着门框催她:“桑芙,快走呀,马上要开始了!”
来当志愿者支教的都是些年轻的姑娘、小伙子,基本都是在读大学的年纪, 一行七个人,除去嘉大的君君,都来自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学府, 一腔热忱、满怀抱负。
他们之中高反了的并非桑芙一个人,只是桑芙的症状稍微重一点,然每个人的眼睛都还是亮亮的, 虽然嘴上偶尔会喊苦喊累,但完全没被打败。
桑芙应了声, 从吱呀呀响的木凳上起身,把备课本合上,随手拿起毛绒帽子戴上, “来了。”
来叫她的女孩叫顾梦,一头短发,很活泼爱笑,中午告诉桑芙信号位置的也是她。
顾梦看她出来, 眉开眼笑,下意识想伸手挽她,下一刻又蓦地想起她第一次这样做时,桑芙的反应。
和桑芙不同,顾梦家里还有个姐姐,两姐妹从小就亲密得不分你我,所以顾梦和女生之间一向都没太大的边界感。
这次支教之旅,本来有三个女生,君君不在,女孩自然亲近女孩一些,平时她就只能和桑芙说点话。
当时她们早上一起去上课,她俩的宿舍挨得近,一出门就能碰到,顾梦本来对桑芙初印象就好,觉得她就像那种温温柔柔的小仙女,当即拍板:“走,我们一起去!”
刚碰到她,桑芙身体就僵硬了一下,她很不自然地说:“可以不挽着吗?”
顾梦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给她挽住了。
怕她误会,桑芙赶忙主动解释:“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不太习惯这样。”
顾梦连忙松手。
开始她还有点失落,不过睡了一觉,她就想明白了,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那么多,又不是人人都能接纳得了她的热情,也许是她的热情吓到桑芙了。
想到此,顾梦又默默地收回手,只和她并肩走。
“你听没听说,霖城嘉大的庄墨闻教授今天中午也到这边来了。”
桑芙顿了一下,才昧着良心,小小声地回答:“好像没有。”
“那可是庄教授诶,”顾梦语气里是按耐不住的激动,“我在我们学校经常能听到他的事迹,太牛了!现在终于能一睹真容了。
也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网上都找不到几张他的照片啊,不是说特别聪明的人会秃顶吗?庄教授他会不会也是秃子啊?”
桑芙听着顾梦天马行空的想象,纵使心里装着事,但还是没忍住哭笑不得地说:“不会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基因天赋,庄教授头发、眉毛都非常浓密。
目光的最尽头,是傍晚的日照金山。
一轮盈月挂在半空,雾霾蓝天色与白皑皑的雪山交界处,一抹灿烂的金色横亘其中,仿若熊熊燃烧的火光,美得神圣而触目惊心。
“你怎么知道不会?”顾梦转悠着围巾,刚要笃定自己的想法,后又想起来:“差点忘了,你和庄教授都是霖城人,那你见没见过他?”
桑芙实在撒不出太离谱的谎,点点头:“见过。”
顾梦:“真的!那他长得好不好看?”
这一点桑芙倒是不用再装不知情了:“好看的。”
顾梦拍拍胸脯:“我信你姐妹。”
“对了,我还听说他结婚了,”顾梦压根没多想,还颇有兴致地和桑芙八卦,“老婆可神秘了,不晓得是不是也是搞科研的。”
八卦性质的消息总是传得最快的,桑芙笑容温温浅浅的,没有接话。
手在口袋里微微屈起来,拇指轻轻转着戒指圈,坚硬的圈口抵着她的指腹,渡上她的体温。
桑芙垂着眼睫,看着脚下的石子路,有些出神。
指甲巧妙地一勾,戒指褪了下来,无声掉在了口袋的角落里。
……
缸炉里塞满了晒干的玉米棒,噼里啪啦烧得旺,屋子里暖烘烘的,饭菜的香味直往鼻尖涌。
她们先和撞上的村民用藏语打了招呼,顾梦偏过头冲屋内兴奋挥手:“哈喽,我们来啦!”
桑芙看过去,屋子里围坐着剩下的五个人,还有几个村民在一块聊天,都是孩子的奶奶爷爷,庄墨闻还没到。
顾梦的嗓音很响亮,大家的目光都纷纷投过来:“顾老师桑老师,快来坐,快来坐。”
桑芙随便选了位置坐下来,一伙人刚被打断,也没再继续他们之前的话题,而是面面相觑,又朝屋外探头。
张望过后,有人问出了萦绕在大家心头的疑问:“这都要开饭了,庄教授怎么还不来?”
“是啊,是不是不来了?”
“要不然说人家是教授呢,就是有迟到的资本呀哈哈哈。”
前面倒还好,这句明显是有点讽刺意味,连神经大条的顾梦都皱了下眉头,但也没说什么。
嘻嘻哈哈之中,忽然有一道不同的声音响起来:
“他不是那样的人。”
语气很平静,声音也不大,但是隐隐含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几人的笑声停了,望向桑芙。
她垂着眼睫,在吃桌上的干果,眉眼流转着昏黄的光影。
要不是桑芙的声线特别,一时间,他们都不确定刚刚说话的是不是她。
桑芙在他们这几个人里,是最沉默寡言的一个,对于他们的聊天,她通常不感兴趣,很少发表意见,除了在顾梦面前,也很少笑。
除了礼貌性的交流,就是自己做自己的事。
她算第一眼就觉得漂亮、并且很耐看的那种女孩,又对他们几个都淡淡的,不谈真情假意,几个男生中不乏有对她有意思的。
即使无意间看见了她的戒指,他们打心眼里也并不相信她这么年轻,真的结婚了。
出门在外,一枚戒指能证明什么?
被当众反驳,多少有些掉面子,那人干笑两声:“桑芙,你干嘛那么护着他啊,难不成你很了解庄墨闻吗?”
顾梦刚就没插嘴,这会儿还冲桑芙来,她忍不住了:“桑芙和庄教授都是霖城的,她肯定比你们熟了。”
本来就不是正式饭局,还管起别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饭是他做的,心血白费了呢!
而且,这不是还没开饭吗?
那人噎了一下,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但心里又憋着股气,刚要嘴硬说些什么,门口处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用藏语大喊:“莫拉(奶奶)!”
桑芙侧脸看过去,微微一愣,很快扭头收回目光。
坐在他们其中的一位老妇人马上站起来走过去,着急地问:“卓玛,裤子怎么破了?”
童声泫然欲泣:“我没看路摔了一跤。”
“她穿得厚,只是破了点皮,没伤到筋骨。”温润的男声缓缓响起,不急不慢,安抚老妇人,“正好被我碰到了,就带她回我的住处先消了下毒。”
老妇人感激地说:“那就好,谢谢庄老师了。”
“不客气。”庄墨闻微笑,松开卓玛的手,让她跑进奶奶怀里求安慰去了。
祖孙俩说着藏语去了隔壁房间里,老人总不放心,要再亲眼看看伤。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庄墨闻步子微动,走过来,脸上依然带着点笑意:
“久等了,我没迟到吧?”
那个话被打断的男生刚还在庆幸还好没继续反驳,否则不全被庄墨闻听到了,下一刻就冷不丁和庄墨闻似笑非笑的视线对上。
“……”
他端起酥油茶,心虚地移开了眼。
“没迟到没迟到,庄教授您随便坐!”顾梦从痴呆中回过神来,是第一个开口的。
“好。”
男人的话音落下,桑芙余光紧接着一暗。
她左侧还有一个空位置,庄墨闻的身体挡住了些她的视野。
庄墨闻坐下来,气氛短暂地紧张了几秒钟,但大家看他好像挺好相处的样子,很快又活跃地热聊起来。
先前的话题就像没发生过。
桑芙被顾梦两根手指捏住衣袖,往她那边拉了拉。
刚挨过去,顾梦压低也压不住的激动声音响起来:“这叫好看吗?!”
桑芙怕稳不住身体,抬手按住桌沿,又瞄了眼庄墨闻的侧脸,她也压低声音:“这还不算好看吗?”
顾梦说:“这叫惊为天人的大!帅!哥!!”
桑芙:“……”
她们这边正咬着耳朵,对面那几个又开始半开玩笑地说:“庄教授,明年您手里有几个研究生名额啊,我到时候考研……您看能不能给个机会啊?”
顾梦翻了个白眼,又在桑芙耳边吐槽:“刚是什么嘴脸,现在知道卖乖讨好了。庄教授,别理他。”
桑芙赞同,小幅度点头。
“可以。”庄墨闻却一口就应了,格外干脆。
桑芙都惊讶地看他一眼。
下一秒,就被他微转的目光抓个正着。
她连忙又看向别处。
那个男生瞠目结舌,又难掩惊喜:“真的假的?”
怕庄墨闻反悔,他又赶紧补充:“那有机会,您可一定要收我!”
他只是想拉近点距离,顺便掩盖一下刚刚的“罪行”,没成想,这庄墨闻还真答应了?
先前话是说得不好听,可这谁不想当庄墨闻的学生啊?
“当然是真的。不过要当我的学生,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只有一点,”庄墨闻笑容款款,慢条斯理地开口,“有能入我眼的资本就够了。”
场子气氛一下降为零下,和屋外一样的冷,男生也刹那间反应过来,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白一阵红一阵的,却是噤声了。
“天呐,这刀子虽软,但直戳人心窝子,全还回去了。”顾梦和桑芙感慨,“原来刚刚庄教授都听到了啊。”
桑芙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做声。
冷场间,不清楚是谁喊了一声:“开饭了!”
尴尬一揭而过,桑芙缓缓坐正了身子,跟着大家一起动了筷子。
大家私下里随便没什么,但这是在别人地盘,大家都吃得很安静,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一顿饭吃完,村民又很热心地让他们等等,别急着走,又去给他们去拿新鲜的奶渣饼。
剩下的村民则和他们坐在一起,聊着学校和孩子们之类的事,在支教这件事上,他们都很用心,于是又热络起来。
桑芙没插嘴,就静静地听着。
倏然,她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桌子下,桑芙的左手被人轻轻握住。
人声喧闹,桑芙能感觉到他微微地朝她靠了靠,他摩挲过她空荡荡的指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温声问她:“戒指呢?”
几近气音。
见她没说话,他继续问:
“落下了?还是弄丢了?嗯?”——
作者有话说:今天是棒棒的护夫小桑宝宝[奶茶]
从这章往前都会改成半熟桑葚,我这两天认真地想了想,其实他们还不算真正的心意相通,定下成熟就潜移默化影响了我的思维,导致前面有几章我自己觉得很别扭,我会抽时间修改一下。
也希望大家不要责怪小芙突然的拧巴,遇到真爱时总会有一段时间变得不像自己,如果小芙根本不在乎不纠结,仍旧洒脱,庄和别人就没有不同了,这才恰恰证明了庄在她心里的分量呀。[害羞][害羞]
不过庄也不会让她的纠结拧巴变成无谓的内耗的,是双向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