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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雍亲王妃又有了身孕的消息在府里传开, 同时也已经传到了宫里。


    原本给雍王妃诊脉的便是太医。


    当时太医在回宫的途中,雍亲王自然还没收到信儿。等雍亲王到家的时候,太医差不多也回到了宫里, 康熙帝他们自然也知晓了这个事儿。


    雍亲王知道后也遣了人送消息进宫。毕竟是有了子嗣的大事,他总得给自家亲人们分享一番喜悦才行。


    康熙帝闻言大喜, 当即让人准备了两大箱子好物准备送去雍亲王府。


    等东西准备好后已经天色暗了下来。得亏了梁九功看天色已晚给劝住了:“皇上,如今都夜深了,想必王妃也已经安睡, 倘若现在送去的话, 岂不是要劳烦王妃起来谢恩?倒不如明儿一早再送。”


    康熙帝觉得此言有理:“就照你说的办。”而后哈哈笑着自回房去歇着了。


    永和宫里自然也是欢喜一片,德妃晚上都睡不着了,拉着身边姑姑非要给小孩子提早做新衣裳。


    翊坤宫内。


    宜妃不由得有些难受:“那老四媳妇儿也是真有福气。”这么能生。而且生的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好看,气死个人。


    嬷嬷劝她:“九爷府里的孩子比雍亲王府里的多,您愁什么。”


    “胤禟府里的加起来都不如弘晖一个讨皇上喜欢!”宜妃气道:“再加上晨姐儿、元寿,雍亲王府的孩子三个就抵了旁人家三十个了。如今再有个!呵……他们还给不给旁人活路了?”


    宜妃年纪大了, 一生气难免气喘吁吁。


    嬷嬷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着气儿:“您别急, 那孩子不是还没生下来吗?让九福晋多生几个, 气死他们。”


    “有道理, 明儿我得叮嘱叮嘱胤禟。”宜妃在嬷嬷的搀扶下,好歹是肯进屋歇息去了。


    珞佳凝这天晚上直接睡了个大早。


    胤禛自打知道了她有身孕, 便小心呵护着她, 甚至她坐下的时候他都要亲自伸手扶着, 唯恐一个不小心就碰到了她。


    珞佳凝当真是哭笑不得:“四爷何至于如此?我以往有孕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谨小慎微,怎的今日便成了这个样子?”


    “以往的时候便也罢了, 年轻的时候怎样都好。如今你年岁稍大一些,我恐你怀孕生产会比年少时候要辛苦,自然紧张你一些。”胤禛说着, 给她端了一杯水:“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说不准要进宫去见皇阿玛和母妃他们。”


    珞佳凝心中了然,又不能和他说起健康药水的事儿从而让他不再担忧,看他这般紧张她,索性早早歇了。


    结果第二天她起得太早了些,天刚蒙蒙亮就睁开眼睡不着,只能起身。


    下了床榻,珞佳凝见院子里有人影,就出门问道:“四爷怎的没去上朝?”按理来说,四阿哥这个时候合该在宫里上朝才是,没道理此刻还在家中。


    胤禛指着院子里两个新搬过来的大箱子:“一大早皇阿玛就遣了人送赏赐到家中,又说我今日不必上早朝,准我一日的假日陪伴你。今儿倒是不用赶着去办差了。”


    夫妻俩就手挽着手一起吃了个早膳。饭后,又商议着今日去宫里给皇上谢恩的事情。


    其实康熙帝让人送了东西过来的时候,也顺带着说四福晋不便来回奔波,谢恩之事可以免了。


    胤禛却思量着另外一件事,与四福晋道:“一会儿你不必进宫去了,我却是要过去一趟。”


    珞佳凝看他神色就知道他有什么大事要做,不由问了句:“四爷不需要我陪着么?”


    “你莫要去了。”胤禛笑道:“孩儿和你多歇几日。等到孩子稳住了,再进宫也不迟。”


    夫妻俩说着话的功夫,胤禛已经踱步到了珞佳凝的书桌旁边。他看有几个卷着的画轴,顺势打开来看了一眼。


    当他拿到左手边第二个画轴的时候,馥容恍然记起了什么,不由笑道:“之前福晋得了这一幅画的时候,翠莺还没生,当时翠莺打趣福晋,说‘拿了这个画怕是会有孕’,是好兆头。结果不曾想,翠莺生了孩子过了些日子,福晋便诊出喜脉。”


    珞佳凝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随随便便一句话竟然成真。”


    此时胤禛已经将画轴打开。


    上面赫然是一群孩童,有的尚在襁褓之中,有的已经能够跌跌撞撞跑着闹着了。落款的地方注明了这幅画是叫《百子千孙图》,作者是江南一个士子,小有名气,并不是多么厉害的人物。


    胤禛发现,这图的寓意不错,只是画者的功力有限所以不够完美。


    “这幅画是十三弟妹送给我的。”珞佳凝道:“当时十三弟得了这幅画,给她献宝来着。她觉得咱们府里孩子少,顺手给了我。结果……”


    结果她就真怀上了。


    胤禛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正准备把画轴重新卷好,可他看着画上稚气可爱的孩童们,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我一会儿进宫的时候带着它。”胤禛缓缓开口:“和皇阿玛一起品鉴一番。”


    珞佳凝忙伸手抓住画轴不松手:“这不过是江南士子的一副颇为不错的画罢了,还不至于能送去殿里找皇阿玛谈论它。你换一个拿去吧。”


    她其实有些疑惑。未来雍正帝的审美其实一直都很在线,怎么今儿一反常态起来。


    胤禛莞尔:“我既是说了拿它去和皇阿玛一同观摩,自然有我的用意。”


    他看看天色,沉吟片刻:“不过现在拿过去确实不妥当,时间门不太合适。这样吧。不若你把画先给了我,我估摸着什么时候到了恰当的时间门,再拿去给皇阿玛看。”


    珞佳凝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八成肚子里又有了什么坏水。


    也罢。反正夫妻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要给他便是。珞佳凝终究是松了手,让四阿哥把画拿走。


    只是她不太放心胤禛自己在那边谋划着什么,于是和他提了一个交换条件:“四爷带着画进宫给皇阿玛看,可以。但你得把我一起带上。”


    胤禛轻轻蹙眉:“但……”


    “我不会给四爷拖后腿的。”珞佳凝十分肯定地说道:“我只想着,万一四爷的计划有变,我好歹能帮忙一二。至于孩子。”


    她笑着抚了抚小腹:“他一定会没事的,你放心就是。”


    胤禛虽然心里头有了计划,但是在他看来,老婆孩子比什么都重要。与其为了他的计划而让老婆孩子冒险,那他宁愿另外换一个计划。


    “不成。”胤禛断然道:“这画我不带着了,你安心在家等我。我另外想法子。”


    珞佳凝把画塞回他的手中,微笑:“我想跟着四爷去,并非是因为四爷拿了这幅画,而是我发现四爷今日有大事要谋划。我担心四爷,故而要跟着。”


    “那你更不能去了。”


    “我必须去。”珞佳凝认真道:“与其在家里提心吊胆地等着你,还不如与你相伴,有个照应。”


    见四福晋坚持着如此,四阿哥很是犹豫了好半晌,最终迟疑着点点头:“那你不准随便乱走动。进宫后直接跟着我。”


    珞佳凝这便应了下来。


    不多会儿,夫妻俩一起坐车往宫里行去。


    入宫后,胤禛带着四福晋先去给太后和德妃请了安,又看天色觉得差不多了,方才朝着乾清宫行去。


    康熙帝本在批阅奏章,听闻雍亲王夫妻俩来了,不由大喜。


    眼看着这夫妻俩已经进了屋门,他便搁下了朱笔,指着门口刚刚进来的两人与梁九功说:“看看这夫妻俩,恃宠而骄。不成样子。”


    他这是在指夫妻俩进了宫后没有先给他请安,而是最后来了他这里,


    珞佳凝笑着行了过去:“皇阿玛可真是冤枉了我们。四爷说了,先去太后和母妃那里,听两位长辈说说中年坏了孩子需要注意什么,再来皇阿玛这边给您请安。四爷是担忧我年纪大了,怀孕不必年少时候轻便,方才有此安排。”


    康熙帝其实也没生气,但他故意板着脸问雍亲王:“可有此事?”


    胤禛微笑:“单看皇阿玛怎么想了。”


    康熙帝指着他,扭头与四福晋说:“你得管管他。以前多老实的一个孩子,现在越来越滑头。”


    三人说笑了一会儿,胤禛拿起带来的画轴走到了康熙帝的桌案边。


    “儿臣得了一幅江南名士画的‘百子千孙图’,特意带来给皇阿玛一起观赏。”胤禛含笑道:“不知怎的,儿臣看此画的技艺十分出众,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也想让皇阿玛一起瞧瞧。”


    康熙帝便看了几眼。


    康熙帝还是有些欣赏水平的,见他这幅画虽然不错,却还没有到了非要收藏的地步,就含蓄地说:“胤禛你眼光不错。只是这种画儿,在屋里随便挂挂应景尚可,至于其他,倒也罢了。”


    康熙帝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四儿子的鉴赏水平其实是很可以的。


    在他看来,老四不过是因为有了这个画后又得了孩儿,所以欣赏的时候受到了心情的影响,故而觉得这个画作十分出众。


    等到老四从“又要有孩子”的这种心态中脱离,自然能发现这个画作也不过如此而已。所以他才这样含蓄地劝了劝。


    谁知老四脾气的执拗劲儿上来了:“儿臣觉得此人技艺十分精妙,只是没寻到知己而已。儿臣算是其中一个知己,倘若再有旁人也觉得好,那便极妙了……”


    说到这儿,胤禛忽然面露欣喜。


    “听闻二皇兄最近在咸阳宫里苦练画技,不知最近可有精进?”胤禛目露期盼地说着:“皇阿玛,儿臣有个提议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康熙帝心情愉悦,顺势道:“你但说无妨。”


    “儿臣想请了二皇兄一起来观摩此画,共同谈论此画的优劣之处。”胤禛语气谦逊:“倘若只儿臣一人说这个画好,不过是一面之词罢了。让二皇兄一起讨论,才能发现它是否真的如儿臣想得那么美好。”


    康熙帝想想,觉得这个要求没什么,自然允了下来,当即让梁九功去咸阳宫一趟,叫二皇子过来。


    谁知梁九功去了一趟后,却没找到人:“二殿下好似不在咸阳宫内。老奴过去的时候,见到了两个宫人,问他们二殿下现在何处。他们神色慌张,显然是知道什么却不肯说的样子,老奴就把人给带来了。”


    康熙帝对二皇子的要求是,留在咸阳宫内不得随意外出,无诏不能随意在宫内其他地方走动。


    现在二皇子显然是违背了皇命,做出偷跑出咸阳宫的举动。而且还妄想瞒住皇上,就连梁九功问话,小太监都没答出什么来。


    康熙帝当即脸色沉了下来,厉声命令:“将那二人给朕带过来!朕有话要问他们!”


    梁九功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两个貌丑的太监被押着进入殿内。他们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头也不敢抬,浑身瑟瑟发抖:“奴才、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万、万万岁!”


    康熙帝不耐烦看他们这样谨小慎微的样子,高声叱责:“你们怎么守着殿下的!人呢?”


    两个小太监对着皇上的时候,可不敢像对着梁九功似的那般含糊其辞了。


    他们俩纷纷磕头,哭着说:“二殿下刚才穿了件太监衣裳出了咸阳宫,还给了奴才们几两银子,让奴才们帮忙守住咸阳宫一会儿。他说很快就会回来,谁知、谁知……”


    谁知还没等到二皇子回来,他们俩倒是先给抓了过来。


    两人痛哭流涕。


    康熙帝则面如含霜。


    帝王震怒之下,唤来了宫中守卫的御林军:“去,把胤礽给朕找出来!朕倒是要看看,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御林军众人领命而去。


    康熙帝什么也坐不下去了,双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面色黑沉如锅底。


    一个时辰后,御林军头领大步流星来到了乾清宫,把刚刚“找”到的二皇子给带了进来。


    二皇子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显然在被捉住的时候进行了一番挣扎。


    他进屋就哭:“皇阿玛!儿臣不过是咸阳宫待得有些腻歪了,借机出来走走。就被、就被这个莽夫给捉了来!求皇阿玛为儿臣做主!”


    二皇子哭得十分凄惨,哭声悲戚,任谁听了都不由有些同情他。


    康熙帝震怒的神色和缓,眸中竟是透出了两分怜惜。


    这时,御林军头领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信件,双手捧到了康熙帝的跟前:“请皇上查阅此物。”


    二皇子脸色大变,脱口而出:“这东西怎么在你那儿!”


    因为太过震惊,那些话直接就从嘴巴里跑了出去。


    可惜的是,话都说出口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闭嘴。却已经晚了。


    康熙帝望过来的眼神开始不对劲起来。


    二皇子磕磕巴巴说:“儿臣,皇阿玛,儿臣就,就随口一说。这东西,儿臣也不认识。”说到最后,他气息减弱,竟是有些接不下去了。


    康熙帝指了御林军头领:“你说。”


    御林军头领原本不想答二皇子那句话,毕竟御林军是归皇上直接统管的。


    但看皇上微微点了头,御林军头领方才铿然说到:“臣从一个鬼鬼祟祟的宫门守卫那里截到了此物。他说是一个小太监给他的,让他赶紧溜出宫送去都统普奇府邸上。问他那个小太监是哪个宫里的,他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只说是个很大方的小太监,还给了他十两银子。臣觉得此事怪异,直接把他的信件扣了下来。”


    话到这儿,他扭头看了二皇子一眼:“臣是看到二殿下慌慌张张的模样,和那守卫说的小太监有些相像,再看二皇子行事怪异,这才联系到了一起。”


    二皇子赶紧喊冤:“皇阿玛!他污蔑儿臣!儿臣只是出去走走而已!”


    康熙帝扫了他一眼,伸手撕开了信封,抽出信纸。


    二皇子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原本打算让人偷偷把这封信送出宫去的,无奈他身边没有多少亲信了,而那些太监宫女就算是给钱,也不一定能真的把信给弄出去。


    昨儿他试探过几个太监,没有人认识守卫。


    他躺在床上想了一个晚上,今早他把心一横,决定自己冒险把信给守卫,让守卫带出宫给都统,由都统普奇出面,保举他做大将军。


    是了,大将军。


    二皇子笃定,凭着自己的才华和学识,之要有一次领兵作战的机会,定然可以彻底翻身,大胜归来!


    他把一切都想得很妥当,这才穿了小太监的衣裳去宫门处。


    谁料居然出了这样的岔子!


    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皇阿玛突然就召见了他!而且不找到他不算完!


    要知道,皇阿玛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他了,怎的就是今天,不是别的日子,忽然想起来了他?!


    二皇子提心吊胆地望着皇上手中的薄薄纸张,咽了咽口水,紧张得很。


    他知道那些纸现在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上面只有简短几首诗词而已。但是、但是它们如果被放入水中的话,就——


    正当二皇子心中的紧张情绪达到了顶点的时候,忽然间门,梁九功“咦”了一声,指着那几张纸说:“皇上,老奴看这些纸有些问题。”


    康熙帝如今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了,便问:“什么问题?”又忍不住凝神细看那些纸。


    梁九功搓了搓纸张空白的地方:“明明这里是空着的,为什么会皱巴巴好似写过什么似的。”


    而后他赶忙躬身行礼:“老奴多嘴了,老奴无知,望皇上宽恕老奴!”


    康熙帝却是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他抬手说道:“你没什么错,你这么一提,倒是让朕也发现了不对劲。”说着便朝二皇子瞥了一眼。


    二皇子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皇、皇阿玛——”


    小时候,康熙帝教过他用矾水写字!


    他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情就是皇阿玛教给他的!


    一旦皇阿玛起疑的话,那就全完了!


    二皇子跪着膝行到康熙帝跟前,伸手抱住康熙帝的小腿:“皇阿玛!儿臣一片赤诚之心啊皇阿玛!”


    他哭得热切,康熙帝的一颗心却彻底冷了下来。


    “来人!端水!”康熙帝不顾他的恳求,高声喝道:“来人!端水!”


    不一会儿,水盆被端来。


    那些纸张放进水里之后便现出了字迹,赫然就是二皇子请求都统普奇为他在皇上跟前求情的密信。


    而且,二皇子言辞之间门不只是说明了自己对于如今状况的不甘,甚至还说皇上“有偏袒之心处处维护雍亲王,置其他人于不顾”,分明就是在对着大臣抱怨皇上不公了。


    再翻到最后那一页。


    二皇子则说皇上“垂垂老矣辨识不轻忠奸”,又道“所有皇子里唯独我一个最为博学”,不知是把康熙帝贬低为一个“什么事儿都分辨不清的老头子”,还顺带着把其他皇子也踩了一脚,直言其他兄弟们都大不如他。


    康熙帝胸口剧烈起伏着,拿着纸张的手指开始颤抖,声音也开始发颤:“来人,把胤礽给朕拖出去。拖出去!”


    “皇阿玛,您不能啊皇阿玛。”二皇子苦苦哀求地哭泣着:“儿子只是为了让他帮忙,胡言乱语的啊皇阿玛!”


    康熙帝嘴唇哆嗦着想要呵斥他几句,结果气到了极处,嘴唇开合片刻没能说出话来。


    御林军同龄双手抱拳:“臣领旨!”而后一个眼色过去,屋里几名御林军迅速上前拉住了二皇子,把人拖出了屋子。


    御林军们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院中远远传来了二皇子的哀嚎声,悲戚而又不甘:“皇阿玛!胤禛害我!皇阿玛!但凡胤禛出现,儿子就没遇到过好事啊皇阿玛!你要认清狼子之心啊!”


    康熙帝听着他鬼哭神嚎的声音,气得发抖:“这个混账!”说着抬手把那几张纸从水里捞了出来。


    想胤礽小时候还是很乖巧的,用矾水写字都是他亲自教的。


    谁曾想,那么可爱的孩子长大后居然成了这样。


    康熙帝心里揪着钝钝地疼,捏着纸张的手微微一颤,纸张便从指间门滑落掉到了地上。


    他只当自己刚才是分神了导致没有拿好东西,赶忙再伸手去捡。


    谁知这一次,那些湿了的薄纸居然再一次掉落。


    康熙帝叹了口气,玩笑般说:“这几张纸不甚听话,竟是不肯在朕手里好好待着。”说罢,他打算再一次弯腰去把它们拿起来。


    珞佳凝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看他几次三番没能成功,不由脸色微变,说了一声:“皇阿玛且等一等。”


    而后她语气急切地对梁九功道:“烦请公公去叫太医。就说皇阿玛这边事情紧急,速速前来!”


    第192章


    太医来到的时候, 康熙帝已经被雍亲王夫妻俩扶着平躺在了里间床上。


    那些沾了矾水的纸张,已经被胤禛拿起来收好放到了一旁,恰恰在康熙帝床尾旁边的小桌子上, 康熙帝抬眼就能看到它们。


    若是旁人,定然要赞雍亲王一句“至孝”,毕竟刚才康熙帝弯身想要捡起来这些纸张的动作,屋内人尽皆看到了。


    但珞佳凝却十分清楚这个人的“恶劣本性”。她明白胤禛这番动作, 不过是为了让康熙帝抬眼就能看到那些纸张,继而想起来二皇子做的那些恶事罢了。


    这个时候康熙帝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了,支支吾吾半晌也讲不清楚自己的意思。


    太医们是陆续赶到的。


    当先进屋的是太医院最年轻的一位。


    因为雍亲王妃叫得很急, 梁九功的小徒弟们跑得也快, 几位年长的太医叮嘱年轻人快些过去, 别耽误了皇上的诊治。


    年轻太医进屋的时候, 康熙帝已经几乎右半边的身子都不能动弹了。这位太医看情况不妙, 当机立断拿出银针开始施针。


    不一会儿, 中年的两位太医也已经赶到,接手继续施针。


    等到年迈的那位老太医气喘吁吁进到屋子里的时候,施针已经结束。


    这一番连续举动下来,康熙帝只右手还有些麻痹, 那东西不顺畅。但是其他大问题却是没有了, 口齿也清晰许多。


    休息过一阵子,到了傍晚时候, 康熙帝由于救治得当算是好了大半,虽还躺在床上, 精神却好了许多。


    珞佳凝明白,康熙帝这般其实就是中风的症状,只不过此次救治及时才会后遗症没那么明显。


    如今最严重的地方是右手。康熙帝略试了试, 发现右手伤害能够做一些简单的提拿动作,执笔写字应当也可,但是不能写多,不然手就会发抖发颤字不成形。


    “陛下这般已经是恢复得很好了。”年迈的太医来复诊的时候,十分欣慰地捋须说道:“若不是救治及时,陛下怕是不能再拿起笔来了。莫说是笔,什么东西怕是都无法提起来。”


    康熙帝愈发感慨。


    “幸好老四媳妇儿喊得及时,没让朕受太多罪。”康熙帝此时说话比刚才利索了些,只是他咬字的频率无法和正常时候一般,此刻的语速很慢:“若非你快速叫人来,朕现在怕是都起不来身了。”


    后面那句是对四福晋说的。


    珞佳凝在床边缓声道:“皇阿玛吉人自有天相,怎会那么严重。您放宽心,会好起来的。”


    康熙帝轻轻摇头:“我这些日子身子愈发不太好了,时常头晕目眩。这次本想着没大碍,却没想到如此凶险。”


    外人只道他当时是捡不起来几张纸而已,他却知道当时他的手完全不听使唤了。而且口舌也无法控制住,明明想说的字就在嘴边,讲出来却呜呜呀呀的不成字句。


    现在他想想都还十分后怕。


    “太医说皇阿玛不能多思多虑。”胤禛在旁轻声劝道:“皇阿玛莫要再想着那些糟心事情了。不然的话,对身子不利。”


    他这么一说,康熙帝不由得记起来自己发病之前遇到的那些事儿。


    其实,康熙帝自己也心里明白,若不是看到了胤礽给普奇的那封密信,他说不定还不会忽然就病到了这个地步。


    看到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一步步走到了这个田地,当时他气急攻心,瞬间就不太好了。只后来把胤礽发落出去后,他不免感伤,而后想起孩子小时候跟着他学矾水写字的事儿,就想去把纸张拿过来看看。


    康熙帝一时愣神。


    胤禛抱拳说道:“皇阿玛,儿臣想为二哥求个情。他虽然有意想要勾结普奇,却最终没能成,信也未曾送出去。他到底是您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儿,皇阿玛不如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洗心革面重新改过。”


    “胤礽他……”康熙帝喃喃说着,忍不住再次气愤起来:“勾结朝臣且嘲讽于朕其心可诛,又污蔑兄弟随意攀咬其意不言自明。胤禛你大度为他求情,但胤礽所为,实在无法宽恕!”


    说罢,康熙帝一阵咳嗽。


    胤禛只是想加重二皇子的罪名让皇上更加痛恨二皇子而已,并不想自家爹爹真出了什么大事。


    他见好就收,不再提及二皇子相关的话题,和四福晋一起扶着康熙帝,给老人家顺了顺气儿后就陪在了床边。


    不一会儿几位妃子来了乾清宫,想要求见康熙帝。


    荣妃慌得不行,一直在问梁九功的几个小徒弟:“皇上现如今如何了?可曾醒来?有没有吃药?太医怎么说?”


    宜妃倒是安稳许多,只是捏着帕子的手不住颤抖:“你们说说看到底是什么病吧。”


    而德妃和密妃、定妃,倒是平静一些,毕竟雍亲王和王妃都在屋里待着,她们俩对那夫妻俩很有信心。


    但凡康熙帝有甚不好了,那夫妻俩一定想办法通知永和宫。如今永和宫没有收到雍亲王夫妻俩递过去的消息,说明没有大碍。


    几个小太监被宜妃问得有些无奈:“禀娘娘,皇上没大碍,只是太过疲乏了,休息一下。”


    荣妃信了,略松了口气。


    宜妃却不太相信,狐疑着问:“倘若只是太累了,何至于急慌慌到太医院叫了那么多太医过来?别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吧。”


    小太监得了师父梁九功的吩咐,说的话都是一样的:“怎么会呢。皇上真没大碍。倘若有了大碍,不得先去通知太后了?既然太后娘娘那边没甚消息,自然是没甚大碍的。”


    这时候梁九功走了过来:“娘娘们不如先行歇息了吧。天色已晚,皇上已经睡了。”


    宜妃还在犹豫不定。


    德妃适时地问了一句:“为甚雍亲王和王妃留在了这里?”又看了宜妃和荣妃一眼。


    很显然,德妃这么问也是为了让荣妃和宜妃安心。免得这两个人提心吊胆之下,再做出来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


    “禀娘娘,王爷和王妃没走,是担心皇上还会晕倒。”梁九功叹道:“皇上当时处置了二皇子后,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这才急忙叫了太医来看诊。”


    说罢,他又适当叹了口气:“说起来,若不是二皇子做事太过火,陛下也不至于突然晕倒。”


    皇上一直有些头晕目眩的毛病,已经好几年了,这是后宫里头高位妃嫔都知道的事儿。有时候皇上难受得很了,还会让她们帮忙按一按头,那样舒服一些。


    这般情形下,好似皇上“会晕倒”也就合情合理起来。


    荣妃忍不住问:“那二皇子做了什么,让皇上如此费神?”


    说罢,她有些惆怅地叹息着:“梁公公,你就给我们透个信儿吧。后宫里如今人人自危,就怕二皇子做的说的再牵连到自个儿身上,怕脱不了干系。毕竟大家都在宫里住着,谁和谁又能完全撇得清呢?”


    本来她担心皇上的身体健康,倒是忘记了这一茬。现在知道皇上没有大问题,这才把这事儿想了起来。


    虽然皇上还未公开说明二皇子犯事的消息,但当时有不少宫人瞧见了那几幕。


    她们隐约听说,二皇子被御林军从乾清宫拖出去的事儿。还听闻当时二皇子穿的是太监衣裳。


    这个事情在后宫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荣妃说得冠冕堂皇,其实顺口问问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梁九功说得含糊:“二殿下终究是皇上亲手抚育长大的。皇上被气成那样,也是二殿下做得太过了,皇上没忍住才叫御林军扣住他。”


    说罢,梁九功就弯下了身子,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儿。


    荣妃和宜妃看这边应当是问不出来什么了,只能悻悻然离去。


    密妃多了个心眼儿,拉着德妃没让德妃走太快,而是放缓了脚步走在了宜妃和荣妃身后。


    定妃见状,就跟在了她们俩的身边也慢慢行着。


    等到那两个妃子走远了,密妃方才拉着德妃重新回到了乾清宫殿内,定妃也随后跟了过来。


    “梁公公,我们只多问几句,也好去太后那边交代。如今大半夜了,太后听闻皇上的事情后,必然睡不着,我们得去老祖宗那边禀一声,让她老人家安心才行。”密妃半真半假地说:“既然如此,您不妨给我们个准话。二皇子是不是被皇上斥责了?雍亲王和雍亲王妃留在屋子里,是不是得了皇上允许,方才可以随侍在皇上身边的?”


    梁九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德妃,没吭声。


    一旁的定妃也劝了几句:“你给个准话吧。雍亲王和王妃自打进了屋子就没出来。如今二皇子被斥责,我们也不清楚王爷和王妃是否安好,总得有个准信方才能够安心,也好向太后娘娘禀报。”


    定妃是十二皇子的生母,因为她的儿媳是大学生马齐的女儿,而雍亲王嫡子弘历是马齐的学生的关系,定妃现在已然是站在了雍亲王的这一边。


    梁九功听闻后,叹了口气:“二皇子犯了错,却和王爷王妃没关系。王爷和王妃素来最体贴陛下,他们在陛下身边,自然是陛下允了的。”


    这简短两句话出来,在场三个妃位女子都眼睛一亮。


    梁九功这话首先是肯定了胤礽果然犯错,又肯定了皇上真的已经醒来,不然不会“同意王爷夫妻俩伺候”,再就是说他们夫妻俩受皇上器重。


    德妃不动声色塞了碎银子给梁九功。


    三人出来后,密妃思量片刻,与德妃说:“好姐姐,一会儿你去太后那边就是。我得回去一下,安排人天亮去找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让他们俩凑着没人留意的时候,去一趟雍王府。”


    定妃也说:“明儿一早我就通知十二阿哥,让他也寻时间去找雍王爷。”


    她们反正是跟定了永和宫这一边了,她们的孩子们自然也要跟定了雍亲王才行。


    兄弟们同心协力凑在一起,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德妃尚还有些犹豫:“如今让他们这样相见,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些?”她那儿子一向低调,可别给儿子惹了麻烦。


    “不至于。”密妃拉着德妃的手,轻声说:“二皇子已然被皇上厌弃,是个扶不起来的了。姐姐信我,这个时候没什么不可以的。”


    说罢,三个人就道了别各自去往自己的目的地。


    这一晚,雍亲王和雍亲王妃都没有回家,而是住在了乾清宫,陪了皇上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康熙帝醒来,觉得身子已经大好了。一家三人一同用过早膳后,雍亲王方才带着雍亲王妃回了自家。


    没几日,康熙帝身子大好。


    甫一上朝,他便当朝呵斥普奇数条罪状,将他投入都察院监牢中。


    这一次二皇子依旧是继续禁足咸阳宫。


    康熙帝虽极其厌恶二皇子的言行举止以及书信中的措辞,但他自省过后,觉得教习二皇子学会了矾水写字这一事,他也有错。


    因此他只罚了二皇子不准出屋子,进行几乎算圈禁一般的禁足,倒是没让二皇子受到什么身体发肤的伤害。


    许是从二皇子这边没有找到更好的惩治法子,康熙帝这一次“记起”了八阿哥之前骚扰郭络罗氏的事情,把八阿哥一并罚了——停了八阿哥的俸禄和米粮供应,算是直接斩断了八阿哥府邸的生活来源。


    看到当初最受朝臣追捧的两位皇子在同一天里接连受到皇上的斥责,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


    此时此刻,大臣们不敢随意提起立储的事情了。


    日子便平静了一段时间。


    趁着这段时间,珞佳凝正好可以张罗起儿子的婚事来。


    本来之前定亲仪式的时候,她觉得婉姐儿刚刚除服不久,定亲仪式比较简单就度过了。等到之后的大婚,说什么也得喜庆着些。


    可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待到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二皇子的一系列骚操作事件和康熙帝身子抱恙的事儿……


    珞佳凝就有些拿不准主意,到底是继续按照“大办”来操持为好,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如果是她自己来说的,肯定是要大办的。总不能让儿子儿媳连续委屈两回。


    可她也得顾及着四阿哥才行。胤禛一向低调隐忍,倘若这个时候大办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他的计划带来麻烦。


    珞佳凝拿不定主意,就趁着四阿哥归家的时候问起来这件事。


    胤禛听闻,不由笑了:“弘晖乃是王府世子,婚事大办自然没什么。你不必担心我,我虽有我的安排,可是孩子的亲事,我也不会随意去搅乱的。”


    “我又没说你会扰乱孩子的婚宴。”珞佳凝哭笑不得:“我这不是怕大操大办扰了你的名声么。”


    胤禛听闻,促狭笑笑:“不过是胤礽被皇阿玛厌弃而已,怎会对我的事情造成影响?你只管自己安排着,其他的我都能处理好。”


    胤禛现在和四福晋说话的时候,已经开始称呼二皇子为“胤礽”了,显然是丝毫不在意胤礽曾经的“太子”身份了。


    珞佳凝看着他这自信满满的样子,忍不住道:“四爷现在倒是高调了一些,不似以前那般沉得住气了。须知很多事情没有到了‘成功’的地步,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你还是压着性子点的好。”


    “我能高调一些,还不是娶了个贤内助的关系?”胤禛说罢,笑着拉了娇妻入怀:“皇阿玛突发疾病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你却是一眼看出来了不对劲,急忙让梁九功去叫太医。”


    想起那日的凶险,胤禛也有些后怕,毕竟突发事件是无法安排的,倘若那个时候皇阿玛在他跟前出了事,而他却无能为力改变局面的话,如今便会是另外一个情势。


    说来说去,都是四福晋的功劳。


    胤禛忍不住俯身在自家妻子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眼看着她脸红,笑道:“这次是真的要谢谢你。这几个月的风平浪静,也都是你的急智换来的。”


    他这番话说得真心真意,四福晋却脸红红地坐不住了。


    老夫老妻的,他还总搞这一套。


    珞佳凝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我去厨房看看吃食如何了,四爷先自行安排这会儿的时间吧。”说罢脚步匆匆出了屋。


    胤禛看得好笑,忍不住出声提醒她:“你还怀着孩子呢,慢些走,没人和你抢道。”


    谁曾想,四福晋听了他的声音后反而脚步更快了些。


    胤禛无奈,笑着摇摇头,自顾自拿了一本书册来细细翻看。


    这一次康熙帝虽然没有大碍,但是右手确实没办法一直保持书写状态了。不然真把右手给累坏,说不得右手直接废了,这辈子都没法用。


    所以他开始练习用左手写字。奏折这种东西,他还是亲自批阅来得更为放心些。


    待到康熙帝的左手字练到了十分流畅的地步时,已经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珞佳凝已经准备好了孩子们的成亲事宜,又给亲眷们下了请柬,邀请大家都来观礼。一切安排妥当后,就到了春末的正日子。


    婚礼办得十分热闹,满京城的权贵都来了雍亲王府道贺。流水席摆了足足三天,整个京城都在称赞雍亲王家世子爷的清俊儒雅。说是胜过八阿哥当年风采。


    这些话在京城传开后,八阿哥坐不住了,在府里接连砸坏了一屋子的瓷器,叮叮当当的脆响声许久方才停歇。


    另一条街上,郭络罗氏却笑得不可自已。


    “我们晖哥儿就是厉害!往高头大马上一骑,满京城都知道晖哥儿好了!”郭络罗氏来雍亲王府做客,端坐在厅内,拉着四福晋的手笑道:“我听说啊,那个王八羔子又在生气,砸坏了好多东西!”


    说到这儿,郭络罗氏很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兴致勃勃说:“那王八羔子就是这么小气的人。我幸亏离了他,现在过得好着呢。”


    郭络罗氏搬家后,不肯闲着,在家里整理了两三个月平复好心情后,便开始跟着四福晋学做生意。


    她做生意不像四福晋那般必须隐在后头不出面,她可是和离过的人,没什么好怕的,什么事儿都敢亲力亲为。


    如今凭着泼辣的脾性,也是混出了一番名堂。


    望着她现在欢快的模样,珞佳凝不由有些怔忡。


    郭络罗氏这样的性子这样的脾气,倒是好多年没有见到了。


    曾几何时,她是那样明艳的少女,总是不顾旁人的眼光,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后来嫁给了八阿哥,那种自信的生机勃勃的郭络罗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爱而不得的那种哀怨妇人。


    现如今,当初的明艳女子又回到了眼前,珞佳凝虽然对她无可奈何,却也隐隐有着“失而复得”的欣喜。


    现如今郭络罗氏做了生意,虽只是个小的生意,却足以生活无忧。


    珞佳凝晃神想着当年和现在的一切。


    郭络罗氏却是拉过了四福晋的手,忽而神色温柔起来,微笑着说:“我如今过得这样好,还多亏了四嫂。”


    郭络罗氏自己本来就有田庄铺子,可以靠着收租和做生意把生活维持得很好。


    只是当时她刚刚出了八阿哥府邸,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得亏了四福晋手把手地教她,该怎么去收租,该怎么做生意,她这才放开了胆子去干,短短数月就在生意场上搏出来了一个“泼辣”的名声。


    旁人觉得女子泼辣不好,得温柔贤淑。


    可郭络罗氏就喜欢自己这样生机勃勃的样子,想当初八阿哥府邸上她那哀怨幽愤的模样,她只觉得那是一段黑历史,恨不得立刻忘记了才好。


    “今儿我过来,也不光是说那个王八羔子的事儿。”郭络罗氏讲着,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拿出来一些赤金做的小玩意儿:“我的首饰铺子里得了一批好东西,瞧着精巧可爱,我就没卖,拿来给我外甥外甥女儿玩。”


    她说的外甥外甥女,便是指的晖哥儿、晨姐儿以及元寿这几个孩子。


    郭络罗氏自打和离之后,一直以四福晋的妹妹自居,唤着孩子们的时候,也只当自己是他们的姨母。


    “可惜当初在那王八羔子身边,我为了给他筹银子,主动卖了两个铺子。”郭络罗氏回想起来,当真是肉疼的很:“我当时怎么就瞎了眼,非得给他银钱呢?!丢给路边的乞丐都比给他强。”


    珞佳凝听着郭络罗氏一口一个“王八羔子”,不由哭笑不得:“你给胤禩的这个称呼也太……别致了些。”


    “这有什么。”郭络罗氏不甚在意地一甩帕子:“他是皇族,又是行八。这不正合适么。”


    说罢,郭络罗氏神秘笑笑:“说起来,他连个亲王都没当过呢。我这般叫他,都算是抬举他了!”


    第193章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 小太监来禀:“王妃,世子妃来了,马上就要到了。”


    话刚讲完,鄂玉婉端着一碟果子迈步入屋:“竟是不知道姨母来了, 刚才都到院门口了方才听闻此事。姨母也是偏心, 来了后只和额娘讲, 不让我知道。”顺手把果子放在了珞佳凝和郭络罗氏中间门。


    鄂玉婉如今成了亲,夫妻俩感情和美, 公婆又都是温和的人,她在这个府里过了这些日子,愈发脸色红润美丽无双。


    郭络罗氏看了她后连连称赞:“还是雍王府的水土养人。看看婉姐儿, 更加漂亮了许多。看得我都想赖在王府不走了。”


    鄂玉婉被夸赞后, 脸红红地福了福身:“谢姨母夸赞。”


    珞佳凝轻轻推了郭络罗氏一把:“你觉得好你就住下来。我平日不能乱走不能乱动的, 憋坏了。你若是留下来, 我倒能有个说话的人。”


    她这话半真半假,倒也不全是虚的。


    如今到了夏日里临近产期, 她的身子愈发沉了些。倒也不是她平时不爱出去走走, 而是天气炎热又挺着大肚子,她自己都不想乱跑了。还不如每天窝在放了冰块的屋子里舒坦。


    郭络罗氏笑眯眯看着四福晋, 抬手抚了抚她鼓鼓的肚子:“侄儿,你乖乖的啊。等你出来了, 姨母给你卖糖吃。”


    “给他买糖吃还早着呢, 先给我和柔姐儿买点糖吃吧。”鄂玉婉忽然想到了一事,含笑与郭络罗氏说:“我阿玛前些日子被提拔了, 现任户部员外郎。夫人觉得是喜事,打算小小地摆几桌酒,至亲和好友们前去吃一席, 算是小小庆祝一下。姨母若是无事,也去吧。算是我替柔姐儿讨您几颗糖吃。”


    六部员外郎是从五品,虽和王府的地位不能媲美,但对鄂尔泰来说着实是一次高升了,难怪要摆酒在亲朋间门小小庆祝一下。


    “婉姐儿的父亲升迁了?可喜可贺。”郭络罗氏笑道:“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


    她故意把话说得这样客套。倒不是因为和婉姐儿见外,相反,她觉得婉姐儿和雍亲王府的其他孩子一样,都跟她亲侄儿似的。


    她是觉得自己是个和离身份,又被玉碟除名的。这样的情况下,她去了西林觉罗家非但不能给鄂尔泰增添什么光彩,反而害得西林觉罗家颜面无光。


    郭络罗氏自从跟着四福晋多接触后,也学会了多体谅旁人,这时候自然不肯跟着到宴席上了。


    鄂玉婉瞬间门明白了郭络罗氏的顾虑,认真道:“我是真心来请姨母同去庆祝的。我阿玛和夫人都是好性子的,他们才不介意您之前遭遇的那些不幸。本就是您吃亏被人摆了一道苦了那么多年,如今脱离苦海,自然和寻常女子没什么不同。前些天夫人还夸赞你的首饰铺子东西做得好,足足买了一整套头面回去。”


    郭络罗氏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哟!前些天掌柜的和我说,有个阔绰的夫人买了那套红宝石头面……原来说的就是你家夫人啊?”


    鄂玉婉笑道:“正是她。她说你一个女子这般堂堂正正做生意,实在是为女子增添了许多光彩。她敬佩你得很,只苦于没有机会认识你,为此还扼腕叹息了许多次。”


    话到这儿,郭络罗氏倒是仔细想了想。


    她开铺子的时候,一来是自己脾性如此,风风火火的,自然要去铺子里时常坐镇。二来,她也是想着自己反正是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索性去殿里让大家伙儿看看,顺带着给店铺带来“瞧新鲜”的客人。


    因此,基本上京城里住着的都知道那间门首饰铺子是她的。


    这样的情况下,西林觉罗夫人身为王府世子妃的继母,还坚持去她那里买东西,显然是真的不介意她经历如何身份如何的。


    “好!那我就去你家转一转!”郭络罗氏开心极了,只觉得自从与四福晋交好后,她身边的人便都是四福晋周围的人,一个个的都很好,连带着她也每天都被温暖和喜悦包围着:“只要你们不嫌我带去的贺礼寒酸,那我就去讨口饭吃!”


    珞佳凝笑着横了她一眼:“什么讨口饭吃?你可是贵客。让柔姐儿她们好好给你办些你喜欢的吃食。”


    鄂玉婉拊掌笑道:“就这么说定了。额娘和我说说姨母喜欢什么,我立刻写信告诉夫人和柔姐儿,让她们提前准备起来。”


    这几句说完,她竟是开开心心跑出了屋子,立刻就去写信了。


    郭络罗氏有些震惊,呆呆地看着鄂玉婉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错愕不已地望着四福晋。


    谁知四福晋竟是习惯了这个样子似的,毫不介意,反而笑着与她解释:“婉姐儿喜欢想到了什么立刻去做。原本她还拘谨,不敢由着性子来。最近我和晖哥儿发现了她的性子,觉得很好,就没拘着她。她便放开了去做,如今倒是愈发放飞自我了。”


    郭络罗氏由衷感叹:“在你家真好。”


    像四福晋这般的婆婆真不多见了。郭络罗氏扪心自问,若她自己做了婆婆,也不会像四福晋这样大方坦然。


    珞佳凝笑道:“你若是觉得我家好,不妨多住几天陪陪我。”


    郭络罗氏这回倒是认真思索了下。


    她知道四福晋这般说是发自内心的,并非是虚言,就仔细思考过方才说道:“这几日我店铺里面要进新货,要查账,没法立刻来。不若过个五六天我过来。”


    “明日进货的话,后日就来陪我两日吧。”珞佳凝道:“在我这里看账册也可以。正好我也要看账簿,我们俩一人一个桌子做事,累了还能聊聊天,多好。”


    “正好再过几天就要到西林觉罗家做客。”她仔细算了下日子:“我们都从王府走,你还能陪我一起坐车。四爷听说有你陪伴,定然放心许多,也就能允了我同去了。”


    郭络罗氏笑着应下:“那就这样定了吧。”


    珞佳凝开始欢欢喜喜安排起雍王府后日开始的食谱来。


    隔了一段时间门,恰好到了西林觉罗府上设宴的时候。


    弘晖一大早便和四阿哥一起上朝去了,家中只有几位女眷。珞佳凝便让安福送了晨姐儿和弘历去张家读书,她则和郭络罗氏、鄂玉婉一同赶往西林觉罗家。


    鄂尔泰家着实不太宽敞,马车无法停在院内,只能停在外头巷子里。到了西林觉罗家门口,几人下了马车,相携着准备一同往里行。


    谁知走了没几步,却听旁边有人在吵吵嚷嚷着,为了什么事而争执不休。


    放眼看过去,原来是迈柱正在巷子口的位置与一个穿着青衫的书生在争吵,书生不太说话,而迈柱则十分气愤的样子。


    鄂玉婉遣了身边的小太监跟过去瞧瞧,不多会儿小太监跑着回来禀道:“那书生走路的时候可能没注意看路,不小心撞到了刚刚下马车的喜塔腊大人,喜塔腊大人生了气让他赔礼道歉。他说自己在前头走,都没拐弯不可能随便撞到人,是喜塔腊大人下车的时候没留意往旁边走了几步,撞到了他,还让喜塔腊大人道歉。两边谁都不肯让着谁,一下子闹了起来。”


    珞佳凝、郭络罗氏和鄂玉婉三人面面相觑。


    她们三个都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实在无法理解迈柱和个书生这般理论是为了什么。


    旁的时候倒也罢了,今天是鄂尔泰因为升迁邀请亲朋好友小小庆祝一下。身为亲家,迈柱这个时候在鄂尔泰家旁边和人争吵,实在不怎么恰当。


    珞佳凝本打算出言说和一下,却被郭络罗氏拉了拉手臂劝住了。


    “王妃别出面,与你们王府的声誉不好。”郭络罗氏压低声音轻声道:“这种事情我出面较为妥当。反正我就是个做生意的,帮个书生而已,没什么。”说罢,她朝鄂玉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照顾好你婆婆。


    而后郭络罗氏就缓步朝着前面行去。


    鄂玉婉轻声说:“姨母还是很照顾额娘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对郭络罗氏的赞叹。


    “我们姐妹俩当年可是针锋相对的两个。我懒得理她,她不服我。”珞佳凝:“这些年忽然就关系好了起来,有时候我都觉得不真切。”


    回忆起当年年少时候的往事,珞佳凝不由得眉眼含笑:“婉姐儿,你去给你姨母助助阵。我有孕在身不好过去,免得磕了碰了。你去帮帮她,免得她孤身一人再被人欺负。”


    鄂玉婉本就觉得自己娘家门口有人争执起来不太好,恨不得立刻过去劝和。只是碍于长辈在,没有长辈的差遣她不好贸然而行。


    如今看婆婆发话了,她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快步跟了过去,在郭络罗氏身侧跟着。


    郭络罗氏过去后,细问究竟。


    迈柱自然认了出来,这位郭络罗氏便是当初的八福晋。


    即便现在她已经和八阿哥和离,但她身为宜妃的嫡亲侄女儿,又是雍王妃的好友,自然没人敢怠慢。


    再说了,郭络罗氏再不济也还是安王爷的外孙女,正儿八经郭络罗家的格格。即便不提那些个贵人,她这出身也足以让喜塔腊家低头。


    迈柱这个时候不嚣张了,收敛了脾气说道:“我本也不至于非要他道歉。只是刚才相撞的时候,我家夫人放在我这里的一个镯子打碎了,我心疼得紧。他不道歉说不过去吧?”


    看来,迈柱也承认是他有错在先了。


    只是他打碎了喜塔腊夫人的镯子,没法跟夫人交代,这就拿了个书生来做替死鬼。


    那书生气得不行:“你镯子碎了就合该我倒霉?你们京城的人到底讲理不讲理?”


    迈柱的脾气又上来了:“怎么我一个人做错了事儿还能牵扯到京城了?我们京城,天子脚下,那是最好的一块风水宝地。你看不上是你眼力不行,还能怪到京城头上?”


    眼看着两边又要吵起来,郭络罗氏伸手示意二人别继续了:“既然说开了,大家在路上碰见也是缘分,互相点点头笑一笑也就过去了,没甚大不了的。喜塔腊大人,您说呢?”


    迈柱也知道自己理亏,哼了声道:“这事儿算我不对。我给小子赔个不是。”


    那书生看他语气不太好,气得又要冲过来理论,被郭络罗氏给揽住。


    她与那年轻人说道:“这位大人已经承认自己弄错了,大家都知道你确实没错也就罢了。你说呢?”说着又朝年轻人眨眨眼。


    郭络罗氏是真的觉得见好就收就行。


    当年她年少气盛,也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自打和离,自打做生意开始,她愈发觉得“以和为贵”,见好就收才是上上策。


    当然了,如果是身份尊贵之人,那自然是要继续追究下去。


    但平头百姓,真就犯不着继续咄咄逼人。不然的话,再继续下去,不仅不沾光,说不得连之前那句道歉也被对方给收回去。


    年轻人看了郭络罗氏几眼,硬生生忍着怒气,朝着郭络罗氏拱了拱手:“多谢提醒,多谢出手相助。”这就退后了几步远离迈柱了。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那书生立刻走了就也罢了。谁知他四顾看看后,竟是把目光落在了四福晋这边,朝着四福晋快步走来,而后在她身前几尺处站定,深深揖礼。


    “草民见过夫人。”他朗声说着,声音清亮:“想刚才那二位过去帮忙说项是由夫人示意的。晚生特来拜见,以示感激之意。”


    珞佳凝也没料到,那书生会特意过来谢她。


    她略略颔首,微笑道:“不必多礼。我们本也是这边主家的客人,前来做客。见你们起了争执就过去看看。”


    珞佳凝也没打算担这个“主动帮忙”的好处,指了正往这边行来的郭络罗氏,说道:“这事儿倒不是我的功劳,是我这妹妹非要过去给你助威。”


    年轻人回头去看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刚过来,见四福晋在指着她,有些不明所以:“姐姐,有甚事情?”


    那青年也是个知礼的,见状转身对着郭络罗氏又深深揖礼:“多谢刚才相助之情。我本是搞错了,以为这位夫人是提点您过去的贵人,现在方才知道您是主动去帮我的。刚才道谢太过草率,现在再给您认真行个礼。”


    说着一揖到底,竟是给她行了个大礼。


    郭络罗氏忙道:“你也不必如此。”说着就扶了他一把。


    也不怪那书生弄错。


    珞佳凝本就生得美艳,又穿着王妃的常服,即便再低调,也是比旁的女子更为光彩夺目的。


    相比较之下,郭络罗氏穿着打扮都低调一些,一时间门自然显不出她来,让人以为她是听了珞佳凝的吩咐过去的。


    现在年轻人看到她和那位光彩夺目的夫人是姐妹相称,知道自己弄错了,故而赔礼道歉。


    等他重新站直后,郭络罗氏觉得惊奇,哈哈大笑:“你也太多礼了些。对我们来说不过就几句话的事情而已,当不得什么。”


    “于您是小事,于我却是声名相关的大事。”年轻男子喟叹道:“来京城数日,看多了世态炎凉,见到您这样坦荡大方的官家亲眷不免觉得惊奇。”


    他对着四福晋和郭络罗氏又揖了一礼:“草民李又玠,往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定然再拜访两位。”


    郭络罗氏不甚在意地笑笑:“行了你走吧。我们还等着吃酒呢。”


    说着她就打发了身边小丫鬟去送这个书生出巷子口,自己则挽了四福晋的手臂一同进西林觉罗家吃饭。


    珞佳凝边走边思量着一件事。


    那年轻人自称是“李又玠”……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可惜她现在有孕且月份大了,身子沉重,脑子好似不如平时灵光,一时半会的倒是想不起来什么。


    今日宾客盈门,喜塔腊家的亲朋好友聚集一堂,好不热闹。


    喜塔腊氏见到郭络罗氏,十分欣喜,拉着她的手说:“我一直想着和你认识认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可算是见到了!”


    说罢,喜塔腊氏小声说:“听闻你主动和离的时候,我都惊呆了!心说哪样的奇女子,居然放弃了皇子嫡福晋的尊位不要,非得去做个和离妇人?我心心念念想和你结识,去了好几次你的店里,都没碰上。本想着是缘浅,没曾想竟是今日一个宴席遇到了!算是我今日运气好!”


    其实她们俩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只是以前相见的时候,八福晋和四福晋针锋相对,与喜塔腊氏自然也是水火不容的地步。


    现在八福晋成了郭络罗氏,郭络罗氏又和四福晋交好,两人不至于一对上就针尖对麦芒,可以心平气和说话了,这才向对方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郭络罗氏没想到四福晋的亲家竟是这样有趣的一个女子。


    在这个女子大都要规规矩矩的年代,有个这样泼辣敢说敢言的,实在不容易。须知这样的人要在这样的社会里生活下去,必然要遭受更多的非议和责难。


    此时,郭络罗氏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喜塔腊氏会当初议亲困难,想必和这个性子脱不了干系。


    郭络罗氏很喜欢这样爽朗的人。以前她只以为喜塔腊氏是个嘴巴快不饶人的,现在看,那才是真正的真性情。


    “我有好几个店铺,还有庄子,轮流去看,自然经常碰不到。不过今日认识了,往后可以多走动。”郭络罗氏拉着四福晋的手,笑道:“若非婉姐儿邀请我,若非姐姐非要我来,今日你我还碰不到呢。”


    喜塔腊氏忙说:“多谢四福晋了!”


    几人便都十分愉悦。


    吃过午宴后,女眷们都凑在一起说话。


    珞佳凝本还笑盈盈地嗑瓜子,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她脸色微变,拉着郭络罗氏的手说:“我觉得不太好,可能是要发动了。”


    郭络罗氏愣了一愣方才明白过来:“这是要生了?”又问:“不是还得半个月吗?”


    “我不知道,许是提前了。”珞佳凝说。


    郭络罗氏急得脸都白了,唤了鄂玉婉去叫喜塔腊氏:“叫你继母来安排一下,我得带着四福晋回王府去!”


    喜塔腊氏和郭络罗氏都是爽利的性子,两人二话不说就把四福晋上车回家的事儿安排妥了,十分迅速没耽搁半点时间门。


    上车后,郭络罗氏命车夫赶紧走,伴随着嘚嘚嘚的马蹄声,她掀开车窗帘子往后看,遥遥喊着喜塔腊氏:“回头有空了找你玩!”


    喜塔腊氏扬声高高应着:“好!”


    郭络罗氏这才放下车窗帘子,与车内的鄂玉婉一同照顾四福晋。


    鄂玉婉紧张得额头冒汗,却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握着四福晋的手说:“额娘撑住。等会儿就也到家了。”


    郭络罗氏看着鄂玉婉沉稳的模样,笑着与四福晋打趣:“看你眼光真好,找了个儿媳妇比我这个妹妹还沉得住气。”


    珞佳凝其实没那么特别的疼,毕竟有健康药水和其他道具在,用上之后她的痛苦并不是特别明显,而且还能保证顺利生产。只是这些帮助生产的东西,也只她一个人能用而已,对别人无法使用。


    即便现在没那么痛苦,她也得装作很难受的样子来,与郭络罗氏说:“你就逗我笑吧。看一会儿把孩子笑出来在车上生了,是你哭还是我哭。”


    郭络罗氏瞬间门不敢吭声了。


    鄂玉婉在旁边哧哧地笑:“姨母这脾气,谁都治不了,唯独额娘可以制得住她。”


    回到府里后,鄂玉婉身为世子妃,快速安排府里的人手来帮忙。


    产房是早已经备好了的,稳婆也早已请在了家里。鄂玉婉让人扶着四福晋去产房躺好,她则督促着家仆们赶紧烧好热水,准备其他一应物品。


    “你们去把雍亲王和世子爷叫回来!”郭络罗氏也没闲着,等四福晋躺好后,她找了几个眼熟的小太监吩咐道:“晨姐儿和元寿就先不用回来了,在张廷玉那里待着挺好的。只把四爷和世子爷叫来就行!”


    小太监们应声而去。


    胤禛和弘晖本在两处地方办差,听闻四福晋要生之后,他们俩什么都顾不上了,急急赶回家中——女子生产是个鬼门关,他们俩得回来陪着她!


    胤禛脚步匆匆赶到家中,刚进府门都还没到内宅呢,就听门房的人高兴来禀:“王爷!王爷!王妃生了!是个小阿哥!”


    “王妃人还好吗?”胤禛脚步不停,急急继续往里走。


    “王妃好着呢,刚刚睡着了。听稳婆说,王妃十分康健,小阿哥也很好。”门房的人连声说着。


    “好!好!赏!”胤禛扬声大笑。


    来到产房门口的时候,几个稳婆都拦着王爷不让进:“产房不适合男子进入,王爷您还是……”


    “不妨事。”胤禛惦记着王妃的安危,片刻都等不得,撩了帘子径直进入。


    稳婆急得不行,团团转不知道怎样才好。


    苏培盛在旁宽慰道:“王爷一向如此的。王妃每次生产完,王爷都要陪着王妃才能安心。你们自去领赏吧,赏钱在高公公那儿。”


    稳婆们听闻这话,不由感慨:“王爷可真是疼王妃。”说罢便都去领赏了。


    珞佳凝一直睡到了半夜方才缓缓睁眼。黑暗中,她能感受到胤禛就在她旁边,好似是伏在床边睡着了,她能请到他轻唤的呼吸声。


    许是黑夜中思维特别敏捷,又或许是孩子生出来了脑子清醒许多。这时候,珞佳凝忽然想起来,白日里怎么都记不清的“李又玠”那个名字为什么如此熟悉了。


    “又玠”,不是李卫的字吗?


    当时那个年轻人是李卫!雍正帝身边的又一个得力干将!


    第194章


    珞佳凝刚一醒过来, 胤禛就察觉到了。他忽然惊醒,下意识去摸自家妻子的手, 紧紧攥在自己手中, 轻声说:“你辛苦了。”


    因为困倦,他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睡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胤禛挪动凳子往床头靠了靠, 距离妻子更近一些:“你饿了吗?我让人在厨房煮了粥,用鸡汤熬的,软烂可口,要不要吃一点?”


    珞佳凝现在其实并不太饿,但她顾念着他的一番心意, 也想着顺带劝他回屋去去睡, 便笑着应了:“那就劳烦四爷让人帮我盛一碗。”


    “老夫老妻了, 还和我客气什么。”胤禛不高兴她说话这样客气,命人点了一盏灯, 屋里有些光亮又不至于让福晋刺眼,这便命人去盛粥。他自己则起身挨在床边坐了。


    “孩子很健康, 哭的时候尤其响亮,这会儿倒是睡了。”胤禛笑道:“你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让太医过来瞧瞧?”


    因为四福晋刚刚生产完, 胤禛生怕她身子不舒服, 就留了一名太医暂时在府里住下。晚上若是叫的话, 也方便一些。


    珞佳凝笑着说不用那么麻烦,略吃了一碗粥便也歇下。


    她让胤禛回屋子去睡,他却要在这里陪她:“你先睡着, 我在这里略守你一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再去睡。”


    珞佳凝到底有些疲累,应了一声后自顾自睡着。


    第二日,苏培盛过来给福晋请安的时候, 珞佳凝方才知道胤禛其实直到上早朝前,都只守在了她的床边,坐在凳子上将就了一夜。


    苏培盛顺带着给福晋说了王爷守了福晋一夜的缘由。


    “旁人都道女子年纪略大些生产的话,很容易身子亏损,也很容易连带着出一些病症,说什么有时候白日里看着还行,晚上病情来势汹汹,说不得一夜过去人就不太行了。”苏培盛道:“王爷是担心福晋的安危,一夜未睡也要守着。昨儿一晚上王妃没事,王爷虽然疲累,却十分高兴。”


    珞佳凝愣了愣,轻声低喃:“他倒是有心了。”


    难怪她半夜醒来的时候,她略略一动他就知道了,原来他特意睡在凳子上而不去榻上休息的原因,就是想第一时间知道她醒了、第一时间看看她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绿梅在旁笑着打趣:“王爷对福晋一向有心的,福晋怎的这才知道?”


    珞佳凝横了她一眼,慢吞吞饮着水:“我知道你想尽快成亲。你放心,立管事已经向我提了亲。我这几日便允了他就行。”这几天她不能喝茶,只能喝水解渴。不过想到儿子,这一切也都值了。


    绿梅的脸腾地下通红,顿时讷讷说不出话来了:“您、您怎的这时候说起这个来了。”


    自打见了绿梅第一眼开始,立管事就被她深深吸引住,每日里都在想着怎么把她娶回家。


    不过他身在西林觉罗家,受到主家的影响,品行没有问题。一直以来,他倒是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做什么逾越的举动。


    正是他对绿梅这般尊重的模样,更让珞佳凝觉得这个人不错,心里已经同意让绿梅嫁给他。


    前段时间鄂玉婉嫁了过来,立管事作为她身边的人跟着来了王府做事。珞佳凝便思量着,凑个合适的时间把这个亲事办了。


    谁知又遇上了她自己生产。


    “等我出了月子,好好给你筹办一下婚事。”珞佳凝道:“你这段日子记得绣嫁妆,知道不?”


    绿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福晋,奴才只打趣了您一句,您倒是反过来取笑起奴才来了。您这样,可真不像是刚生产完的,那么有精神有力气。”


    跟着四福晋久了,她们都知道福晋好脾气,跟福晋开玩笑的时候也十分放得开。


    珞佳凝听了她那番话,扭头与馥容说:“看了没?她觉得我身子已经大好,可以不用等到出月子,能够提前给她办婚事了。要不然,明儿就把婚事给办好算了?”


    馥容听后,半掩着嘴笑。


    绿梅羞红了脸,跺跺脚跑出去了。


    这天下午的时候,梁九功的两个小徒弟过来宣旨,说皇上给小阿哥取了名字,叫“弘显”。又道:“皇上今天开心着呢,一直在问小阿哥的情况。雍亲王被皇上留在了宫里,因为回答小阿哥的事情都脱不开身,出不去乾清宫呢。”


    他们是在院子里,隔着门与屋里的四福晋在说话。


    珞佳凝让人赏了他们,又笑着说:“替我和皇阿玛说一声,谢谢他老人家赐名。等我出了月子,再去亲自谢过他老人家。”说着又让人抱了弘显出来,给二位小公公看。


    他们这一番看,其实也是替皇上来看的。皇上九五之尊现在没法过来,而孩子刚刚出生也没法去宫里,暂时只能代看一下。


    俩小太监着实夸赞了孩子一番,高高兴兴走了。


    珞佳凝却瞧着自家儿子,怎么看都觉得丑,有些嫌弃地说:“猴儿似的,也不知道长大了像谁。”


    希望像他爹和他大哥姐姐,能够成为沉稳冷静的一个人。别跟弘历似的,皮猴一样都不好治了。


    到了傍晚,弘晖、晨姐儿和弘历也归了家,几人一起来探望母亲和弟弟,都稀奇得不行。


    弘历咂咂嘴说:“他可真难看,猴子似的。额娘,我怎么觉得弟弟长得像你呢?看看眼睛的形状……”


    他话没说完,就被珞佳凝扔了个靠枕给砸了。


    “臭小子!你说他丑还说像我?”珞佳凝气呼呼地说。


    就这傻儿子的智商,可别出去说是她生的!


    弘历笑嘻嘻地跑开了,躲在姐姐身后:“姐姐救我!额娘好可怕。”然后假惺惺地哭几嗓子。


    一屋子人都被他给逗笑了。


    珞佳凝出了月子身子已然大好,便坐了车子去宫里给皇上和太后、德妃请安,顺便带着孩子给长辈们瞧瞧。


    珞佳凝先去了乾清宫给皇上请安,毕竟皇上前些日子给显哥儿赐名,还没来得及当面谢恩,今日过来合该先找康熙帝。


    谁知她倒是选择对了。


    一进乾清宫,她才发现不只是康熙帝在,就连德妃、密妃和定妃,也都在乾清宫里一起吃茶。


    “她们说,雍王妃最孝顺,进宫的话一准先来朕这边请安,就非要在朕这里一起等你。”康熙帝看似无奈实则高兴地笑说着:“你看看她们一个个的,赖着不肯走,倒是把乾清宫给挤着了。”


    德妃含笑道:“皇上可真是污蔑臣妾了。臣妾先来的,两个妹妹不知道怎么也来了,臣妾只不过讨一盏茶,她们都吃了好几盏。说起来,是她们挤的,并非臣妾。”


    密妃和定妃便道:“姐姐又在污蔑我们了。皇上得给我们做主才行。”


    康熙帝自然知道她们姐妹几个感情好,看似互相告状,其实是互相开玩笑。


    他喜欢后宫这种和睦的情形,大笑道:“好、好,朕给你们做主。这样吧,中午都留在乾清宫,一起用个午膳。你们说怎么样?”


    几人纷纷说好,陆续起身谢恩。


    珞佳凝跟着起身,乳母抱着弘显也要跟着四福晋一起谢恩。


    康熙帝却摆手示意不用:“雍王妃刚刚出月子,身子还没大好,不必多礼。朕知道你一向守规矩,但是自家人,犯不着这个时候拘谨于这些。显哥儿还睡着呢?来,抱给朕瞧瞧。”


    若是以往的时候,四福晋带着自家孩子过来,康熙帝必然要亲手抱一抱了。


    可是前段时间他的身子不太好了,右手虽然不至于拿不起东西来,却一来没办法长期拿东西,二来也不够稳当,时常还会出现颤抖松手的状况。


    康熙帝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抱弘显,忙指了乳母说:“你抱着他过来给朕看看就好。”言下之意,他不自己抱了。


    乳母应声后,抱着孩子靠上前去。


    德妃却看得五味杂陈,轻声与四福晋使了个眼色。


    珞佳凝便知道,皇上近日来的手还是不太行,而且有比之前更严重的症状。


    到底是年纪大了,身子撑不住了。想到皇上往日的英姿焕发,珞佳凝不由暗暗喟叹,想到往日皇上对她的宠爱,顿时心里难受得紧。


    弘显睡得很好。


    康熙帝看着小奶娃娃,心里十分高兴,让乳母抱着弘显站他旁边,这样他一搭眼就能看到小孙儿了。


    定妃和密妃这个时候互相对视了眼。


    自打上一次两人默契地让儿子们支持雍亲王开始,两人就形成了某种默契。


    此时密妃就打头说道:“显哥儿长得可真好看。前几日我还听十五阿哥说起来,雍亲王家的孩子各个都很出众,哪个单拿出来看,都比其他兄弟家的孩子要优秀许多。今日一看显哥儿,得,必然又是个小机灵。”


    “孩子们厉害,还是他们阿玛和额娘教得好。”定妃顺势说道:“听五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还有其他几位阿哥们,甚至还有二十阿哥都说,雍亲王是个好哥哥,平时有什么好事儿都想着他们这些弟弟,若是有了麻烦有了不好的事情,都是雍亲王担着,不让这些弟弟们吃亏半点,也不让弟弟们受到半点的伤害。”


    “这倒是真的。”康熙帝连连颔首:“朕也是经常听到阿哥们称赞雍亲王。”


    朝臣们没有公然夸赞雍亲王,但是兄弟们里面,他口碑很好,说明他从来不暗中勾结官员,只凭着身为兄长的责任对弟弟们都十分和善。


    康熙帝说着话的功夫,又忍不住暗暗点头。


    珞佳凝笑道:“那也是弟弟们谬赞了。四爷他虽然做事沉稳,有时候却冷静过了头,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慌不忙的,可急死个人。”


    密妃在旁笑着说道:“王妃这哪里是说雍亲王不好呢?分明是在炫耀雍亲王好!现在的孩子啊,最怕遇到事情慌里慌张的了,不像是个做大事的样子。雍亲王这般,方才是身为兄长的模样!”


    “可不是。”定妃也在旁边帮腔:“十二阿哥时常在我跟前夸赞他四哥。我那时候还问他呢,胤裪你以前和雍亲王也不甚和睦,怎的现在关系这样好了?胤裪他说,以前是不服气四哥,觉得四哥做事儿太过谨慎。现在年纪大一些了,他才知道,在朝为官就得谨慎些。不然的话,一个不留神做错了什么,那都是对江山社稷极其不好的。”


    说罢,定妃又对着康熙帝说:“雍亲王处处都为了朝廷和社稷,时日久了,日久见人心。胤裪自然就喜欢雍亲王了。”


    康熙帝默然颔首,好半晌后道:“他们这些兄弟里头,也就胤禛做事儿做妥当了,分毫都不让朕操心。”


    “就是这样没错。”密妃赶紧接道。


    康熙帝忽然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不如朕把胤禛……”


    话说到一半,他猛然顿住,赶紧转移话题说起另外一个事儿:“梁九功,你去御膳房看看,午膳准备得如何了。若是准备好了一些,就先上膳。朕和她们可以先吃着些。雍王妃刚刚生产完不久,饿不得,免得亏了身子。”


    德妃笑着起身:“臣妾多谢皇上顾念雍王妃。”


    康熙帝含笑:“都是朕的孩子,朕自然疼爱。”


    德妃重新落座的时候,侧首朝着雍王妃意味不明地望了一眼。


    康熙帝那边看来,只觉得是德妃看到他疼爱雍王妃,所以下意识去瞧雍王妃。


    可是,珞佳凝看到了德妃意味不明的眼神,却是恍然意识到,刚才皇上那没说完的半截话其实大有深意。


    说不定,刚才在那一刹那间,皇上起了想要让胤禛当太子的想法。


    许是他还没拿定主意,许是胤礽二废二立让这位年迈的帝王心有余悸,不管怎样,刚才他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后又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珞佳凝给了德妃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德妃不用紧张,此事可以慢慢来。


    德妃松了口气,轻轻颔首。


    午膳的时候,因为菜肴过多,康熙帝就让人去宁寿宫请太后过来一同用膳。


    谁知遣了过去的小宫女去了宁寿宫许久都没有归来。


    康熙帝正打算让人去宁寿宫看看的时候,忽然间,宁寿宫的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来,进乾清宫院子的时候还因为跑太快而绊了一跤摔在地上。


    康熙帝拧眉,叱道:“又没人催你,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皇上!陛下!”小太监被训斥后,吓得瑟瑟发抖,屁滚尿流爬起来,哭得脸都花了:“刚才太后收拾停当想要过来的时候,不小心在宁寿宫的院子里摔了一跤,竟是起、起不来了!”


    “什么!”康熙帝震惊地猛地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幸好旁边四福晋眼力价好扶住了他,不然他说不定站不稳也要摔倒。


    “太后、太后她老人家怎么了?摔了一跤?”康熙帝不敢置信地问那小太监。


    小太监怕得泪流满面,哭得嗓子都要哑了,也不敢哭出声,只是嘶哑着嗓子说:“是!太后娘娘听闻要过来参宴,欢喜得很,让人换了件外裳就来了。谁知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不知道怎的脚一滑摔倒了,便成了这样。”


    康熙帝指着院子外头的方向:“走!走!都陪朕过去看看!”说着当先踉踉跄跄往外行。


    梁九功生怕四福晋这样一直扶着皇上的话,会让四福晋身子有损,忙叫了自己的小徒弟们过去扶着皇上,而让四福晋暂时歇着。


    “显哥儿就先去永和宫吧。”德妃惦念着自家孙儿,叮嘱乳母:“你不知道永和宫的方向,去让梁公公找个人带你去。”


    乳母应声,抱着显哥儿去找梁九功。


    其余人则脚步匆匆赶往宁寿宫。


    太后一向身子硬朗,这般忽然摔倒了的状况是以前从来不曾出现过的。


    康熙帝望着床上躺着的苍苍老人,心里难过得紧,却还是强装着笑意:“皇额娘怎样?可曾觉得好一点了?儿子问过太医了,说是无大碍,皇额娘不必太过担心。”


    虽然是这样对太后说,可太医当时的表情十分凝重,康熙帝心里其实是很担忧的。


    太后疼得连连轻哼,缓了好半晌,方才轻声地说:“哀家年纪大了,什么病痛都是正常的。如今也不过是多疼了一点点而已,没什么。”说着又忍不住哼了一声。


    珞佳凝看得暗暗心惊。


    这个时代医疗条件不太好,最怕身子骨受损。特别是老人家,一旦摔倒了,很难再站起来。严重一些的甚至可能殃及性命。


    她不希望太后出事。


    太后是个很好的老人家,素来疼爱孩子们,对她也很好。


    这般慈爱的长者,她当真是希望能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能够一直一直陪伴在他们这些后辈的身边。


    珞佳凝低声问:“皇祖母想吃什么喝什么?我让人给您去做。午膳还没吃吧?如今可有胃口?”


    大家都在担心着太后的伤势,心里着急得很没顾得上其他的。


    这个时候大家伙儿方才恍然惊觉,太后之前是要去乾清宫一同用膳的,如此说来,还没吃上午膳。


    其实他们也都还没来得及吃,当时都在等太后。


    但太后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又怎能饿着?


    德妃忙吩咐道:“去弄点清淡小食,让太后吃着些。”


    虽然太后没什么胃口,可饿着也确实难受,略略吃了一点东西后,灼热的胃倒是稍微缓解了些。摔到的地方依然疼痛。


    太医开了药方,有敷药的有内服的。


    太后便道:“哀家得让人给敷药,你们就都先退下吧。若是以后得闲了,再来探望也不迟。”


    听闻这话,大家也只能退了出去——伤到的地方在股骨附近,敷药的话需得把衣裳脱了。也难怪太后非要把他们赶出来。


    康熙帝想着太后的病情,担忧得紧,侧头与德妃说:“皇额娘年纪大了,摔了这么一下,怕是很疼。你平时没事的时候多来陪皇额娘。”


    德妃颔首:“臣妾自然是会经常来的。”


    密妃在旁说:“平日里姐姐没事的话,每日里都会来陪太后。皇上不必担心,有姐姐陪着太后说话解闷,太后她老人家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


    康熙帝闻言舒了口气,握了握德妃的手:“辛苦你了。”


    “都是自家人,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德妃轻声说。


    而后众人便各自散了。


    其余人各回各宫,珞佳凝则跟着德妃去了永和宫——显哥儿还在那边,她得接了儿子回去。


    回到家后,珞佳凝生怕太后身体出现不好的状况,揪心得等待着消息,又和绿梅、立管事说:“你们的婚事,晚一点再办。我现在担心太后的身体状况,无法安心给你们操办婚事。”


    准夫妻俩十分懂事,恭敬应声:“那是自然。王妃先顾着太后娘娘便是,我们不急。”


    珞佳凝叹息着轻轻颔首。


    过了一个月左右,宫里传来消息,说太后已然大好,虽然还不能下地走路,但是身体状况其他方面都已经好起来了。


    珞佳凝进宫了一趟探望,见果然如此,方才安心下来。


    回到家后,她立刻给绿梅和立管事操办了婚事。


    婚事办得很热闹。


    太后从德妃那里听说了,府里一对忠仆成亲,而且那亲事之前本来定下来的,后来雍王妃担心祖母身体,根本不顾上他们的亲事,就拖后到了这个时候才办。


    太后感慨不已:“老四媳妇儿一向最为孝顺。哀家不过小小跌倒一下而已,也值当她这么担心。”


    说归说,其实太后是很高兴孙媳妇儿那么惦记她的。


    太后便赏了那对新人一套鸳鸯戏水的被子,让他们夫妻俩成亲后,更好地服侍雍亲王妃。


    太后的做法,明着是抬举这对新人,其实是变着法子来抬举雍亲王妃。


    绿梅和立管事没想到自己的亲事还能得到太后老人家的关注,连连对着送懿旨和被面的小太监连连叩头,搞得小太监们都不好意思了,半侧着身子让了礼。


    原本是欢欢喜喜的一段时光。


    谁知到了年底腊月里,天气骤冷,纷纷大雪下了一个月。


    这天大雪稍稍停了,院子里银装素裹。


    珞佳凝起身见到那好看的景象,忙让人去叫几位哥儿姐儿去赏雪,又让人去看看显哥儿,若他还醒着,也包裹严实了出来看看着漂亮的世界。


    谁知家里人开开心心在雪景前凑在了一起,却忽然收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


    太后这段日子染了风寒,原本好些了,昨儿晚上忽然高热不退病情加重,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第195章


    珞佳凝着急进宫去看太后。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去需要多就, 倘若太后状况真不好的话,她一定要留在宫里陪伴她老人家。


    所以珞佳凝把府里的事情都托付给了鄂玉婉。


    “你凡事按照自己意思来办就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去问晖哥儿和绿梅。”珞佳凝道:“晖哥儿到底是男人, 对府里琐碎事情知道的少。你还是主要问绿梅最妥当。”


    绿梅嫁给立管事后, 珞佳凝就让她去弘晖和鄂玉婉的院子里伺候了。


    一来是因为小夫妻俩以后自然会有孩儿,往后院子里的事情只会愈来愈多,增个得力做事的人才好。


    二来, 珞佳凝打算做个“放手婆婆”, 但凡儿媳该做的事情,她就不去插手, 由着儿媳自己发挥。


    如此的话,绿梅跟着婉姐儿他们,也能顺带着提点一下王府里有什么没有什么、哪个人是什么性格的, 方便鄂玉婉往后做事的时候对王府更加了解。


    “晨姐儿与元寿留在府里, 你和弘晖按时送他们去张家跟着张廷玉读书就行。至于显哥儿, 我就带去宫里了。”珞佳凝道:“显哥儿太小, 离了我的话他会不安心。”


    晨姐儿素来喜欢宫里那位年老的太祖母, 听闻老人家病了, 她眼圈儿红红地点头:“额娘您尽管带着弟弟去。这里还有我帮忙呢。帮我问候太祖母。”说着眼泪就要往下落。


    弘历挺着小身板,认真说:“额娘,我也能帮哥哥嫂嫂。您放心去就行。”


    珞佳凝爱怜地摸了摸俩孩子的脑袋, 扭头和弘晖说:“你阿玛还在当值,许是等会儿要去宫里。我们俩尽量回来一个陪你们, 倘若回不来的话,你身为兄长要当起一个家的责任。”


    弘晖刚才一直都保持沉默,把时间留给母亲和弟弟妹妹道别。


    此时得了母亲叮嘱, 他也有些眼圈儿泛红,却还是轻轻颔首没有流泪,只哽咽着说:“额娘和阿玛一切放心。这里有我,你们尽管照顾好太祖母。”而后又道:“我希望太祖母好好的。”


    珞佳凝轻轻应了一声。


    可惜时间紧急,实在没有空闲来作过多的道别。她又急忙叮嘱了就,这便上了马车,匆匆赶往皇宫。


    宁寿宫院子里聚满了乌压压的人,后宫里的各位主子小主基本上都来了,但是都不敢贸贸然进去,生怕惊扰了太后的歇息。


    有小宫女略微放大声音喊了句:“雍王妃来了。”


    院子里众人听闻四福晋到来,皆是松了口气。


    密妃与定妃走上前,与四福晋轻声说:“德妃姐姐进去了,我们看屋子太挤就没进去,怕没能问候太后反而惊扰到了她老人家歇息。”


    珞佳凝忙问:“皇祖母怎么样了?”


    密妃不动声色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定妃拽了四福晋的衣袖一下,朝着院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和妃来了。雍王妃要不要过去看看?我瞧着和妃在看你。”


    珞佳凝愣了愣,后知后觉想起来宫里还有那么个人。


    倒不是她故意去忘记和妃,而是和妃这些年基本上不太露面,二人认真算来都好些年一次都没见过了。


    和妃虽然贵为妃位,可她自打女儿夭折后便郁郁寡欢。因为她一直不见心情好,康熙帝便也渐渐和她冷了下来。


    和妃平时十分低调,什么宴席都不参加。不知道是不是在悼念逝去的女儿。


    如今太后病了,她方才现身。虽然三十多岁的年纪,却衣着老气颜色暗沉,称得一张不太见阳光而苍白的脸显得愈发惨白。


    “听闻太后不太好了,我过来看看。”和妃也不太理会旁人的眼光,见四福晋过来了就只来拉着四福晋的手,轻声问:“不知道太后到底如何了?我这心里慌得很。”


    珞佳凝道:“我也才刚刚过来,不知晓具体情况,需得进去看看。”


    “太后娘娘一向仁善,一定会好的。昨儿晚上我听闻太后病了,一直在念经祈福。”和妃喃喃自语:“一定可以好的。”


    珞佳凝轻轻颔首。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四福晋缓步走到了门口,推门而入。屋门将那些各异的神色都挡在了外头。


    珞佳凝进屋就嗅到了一股子药味儿。她进到里间,看到德妃眼睛红红地坐在床边,忙问情形。


    德妃的眼泪就瞬间流了下来。


    珞佳凝忙去床边。床上老人一动不动,眼睛闭得紧紧的,脸色已经呈现出一种近乎死色的苍白。


    她握住老人的手:“皇祖母,您好一点了吗?”


    太后毫无动静,连呼吸都十分微弱。


    珞佳凝痛哭出声:“皇祖母,您一定要好起来啊!”


    几位太医过来劝四福晋:“……娘娘可能甚至听不到王妃您的声音……”


    珞佳凝哭泣半晌,这个时候她已然明白过来,太后她老人家这一次怕是真不行了,心里揪疼揪疼的,嗓子发堵,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间,她恍然意识到此时应该做什么。


    她冲出了屋子,拉着密妃和定妃的手,压低声音叮嘱两位:“现在得把人都叫到宫里来。必须要快。我得进屋陪着太后,很多事情办不到。您二位都是禁得住事情的,必须吩咐下去,让弟弟们和侄儿们赶过来。”


    密妃和定妃一下子懂得了许多,点头应下:“我们一定会安排好这些的。”


    珞佳凝特意嘱咐:“特别是五弟,他是皇祖母养大的,感情不同一般,一定先让他尽快赶到。另外得叫上七公主,她的亲事是皇祖母安排的。只可惜……只可惜……”


    虽然四福晋没有说完,密妃和定妃却是明白了她的遗憾。


    只可惜五公主和五驸马云游四方行踪不定,估计是赶不回来见太后她老人家最后一面了。


    须知太后当年最疼爱的是五公主。


    虽说五阿哥和五公主都是太后抚养长大的,可太后还是偏爱五公主这个女孩儿多一些。从她老人家当年为了五公主和七公主的婚事而费的心思就可见一斑。


    珞佳凝回到屋子里,和德妃一起守在太后身边。太医们费心费力为太后诊治,可是他们交头接耳间,都在不住拧眉叹息,显然是不能好了。


    不多会儿,康熙帝也来了,神色凝重地坐在屋子一角安静望着床边。


    珞佳凝没有托付错人,密妃和定妃行动力很强。不多会儿,十五阿哥带着五阿哥五福晋匆匆赶来,五福晋留在了院子里,五阿哥冲到了屋中。再一会儿,十二阿哥带着七公主七驸马赶来,七驸马留在了院子里,而七公主奔进屋中。


    所有人到了屋子里都不敢大声说话。


    五阿哥用蒙语唤了一声“祖母”,见太后毫无动静,他一个大男人也止不住地泪流。


    “四嫂,皇祖母这是怎么了?”五阿哥见了四福晋后哭得愈发厉害,只是努力压抑着哭声,生怕吵了太后的休息:“听说才一个晚上而已,怎的就成了这样?”


    七公主连声唤着“皇祖母”,可是床上的老人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了,毫无反应。


    七公主痛哭出声。


    这时候胤禛也赶了过来,疾步跑进屋中。


    康熙帝看到儿子们,招手让他们俩到他跟前:“你们俩沉住气。你们可是哥哥,倘若你俩都慌了,那其他弟弟妹妹该怎么办?”


    胤禛眼圈红红地颔首说是。


    五阿哥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滑落。


    珞佳凝坐在床边轻声喊着祖母,看老人家一动不动地躺着,出气儿比入气儿多,她难受得背过脸去,不住抹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忽然一阵骚动。


    珞佳凝正要从窗外去看是怎么回事,就听外头传来一声悲痛的呼声:“皇祖母!孙女儿不孝,芷筠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听到这个自称,珞佳凝走向窗边的脚步微顿,竟是愣住。


    片刻后,一道俏丽的身影风一样来到屋中,在所有人的错愕目光中冲进了屋中央。


    “四嫂!四嫂!皇祖母这是怎么了?”五公主拉住四福晋的手,泣不成声:“我是不是来晚了?”


    谁也没料到五公主和五驸马能够赶回来,顿时都惊住了,愣愣地看着五公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珞佳凝整理了下难过的心情,沙哑着嗓子说:“好妹妹,快去看看祖母吧。祖母八成在等你。”


    “皇祖母!祖母!”五公主扑到床边,泪如泉涌:“孙女儿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孙女儿啊,我是芷筠啊!”


    她泣不成声,伏在床边大哭。


    舜安颜紧随其后来到屋子门口,看到这一幕也红了眼眶。


    他低声向周围众人解释着:“多亏了四嫂,我们才能赶回来见皇祖母一面。”


    原来,四福晋早在太后她老人家跌了一跤的时候,就写了一封信给五公主夫妻俩,上面写明了太后跌跤后的各种状况。


    当时四福晋也不清楚五公主夫妻俩如今身在何处,毕竟夫妻俩云游四海,前一天在这个地方,明儿可能就去了旁的地方。


    四福晋就找让胤禛找了个可靠的人,给了他足够的盘缠和路引,让他负责去寻五公主和五驸马,务必找到二人将四福晋这封信交给他们。


    当时珞佳凝的想法比较直接简单。


    她知道很多老人挨不过跌跤的这种意外,真的是怕太后也会折在这种事情上,想着总得告诉五公主夫妻俩一声才行。


    毕竟当年太后最疼爱的就是五公主。


    珞佳凝写信的半个月之前收到五公主前一个月寄到王府的信,当时是在两广地区。她就让派去的那人先顺着两广去找他们夫妻俩的行踪。


    后来太后好起来,珞佳凝收到此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说在福建附近找到了五公主,并把王妃的信给了他们俩。


    那时候珞佳凝还思量着要不要告诉五公主太后好起来的事情。


    结果京城遇到了接连的大雪,这个“太后好起来”的消息一时半会就没送出去。


    谁知阴差阳错,五公主和五驸马得知太后摔跤,急急忙忙赶回来,竟是正好赶上了太后病危的时刻。


    “芷筠刚刚有了身孕,不能跑太快,不然我们还能更早一点回来。”舜安颜看着躺在床上的老者,声音带着哭腔:“早知道皇祖母病得那么严重了,我们拼着孩儿不要,也合该快一些回来的。”


    他们只当皇祖母跌跤后缠绵病榻,却不知道忽然间疾病来势汹汹,短短一日一夜就成了这般。


    五公主的痛哭声在屋里回荡。


    许是自己最疼爱的孩子的声音惊动了垂死的老人,太后竟然眼皮动了动,而后指尖也动了动。


    五公主赶忙握住太后干枯苍老的手:“皇祖母!亏得四嫂给我写信,还让人天南地北去找我。皇祖母,我赶回来了!我回来看您了!”


    太后很慢、很慢地眯缝开 一点眼,开始努力说话。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只带着气音没有声响。


    但是五公主听懂了。


    她听到皇祖母问:“……你,有孩子了?”


    五公主连连哭着点头:“是的!皇祖母,我有孕了!还不到两个月,刚收到四嫂说您跌跤的那天才知道的。”


    太后扯了扯嘴角,显然是想露出微笑,只是没能成功:“……那太好了。”


    “我不要孩儿了!”五公主嚎啕大哭:“我只要皇祖母好好的!皇祖母,您一定要好起来!我不该出去,我该留下来陪您的!”


    太后又轻声说了什么。


    五公主吸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四嫂,祖母叫你。”又回头,揉揉眼睛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胤禛身上:“还有四哥。”


    珞佳凝忙和胤禛一起来到床边。


    太后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轻轻地嘴唇开合:“孩子们,交给你们夫妻俩了。”


    珞佳凝流着泪,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如常地道:“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还有小家伙们,我都会顾及的。”


    胤禛咬了咬牙让眼泪退回去,哽咽着说:“皇祖母,一切交给我。我会照顾好所有人。”


    太后微微点头,浑浊的眼睛四顾看着,好似在寻找什么,又好似不知道在找什么。


    康熙帝走了过来,眼睛湿润的红红的。


    他半跪在床边握住太后的手:“皇额娘,儿子来了。您有话尽管吩咐儿子,儿子都听您的。”


    太后眼睛上下动动,又往四处乱看。


    康熙帝回头,望了四阿哥和四福晋一眼,而后道:“儿子知道皇额娘意思。您放心,儿子也觉得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很好。”


    太后这就微微地笑了。


    就在所有人看着太后这个慈爱的笑容而出神的时候,康熙帝却是忽然察觉了不对劲,伸手探了探她鼻息。


    已经毫无生息了。


    康熙帝悲痛至极。


    他望着这即便是要离开人世,也要把慈爱笑容留给后辈的老人,扯着嗓子痛苦哀嚎:“皇额娘!额娘!皇额娘!您在看看孩儿啊!皇额娘!”


    大家瞬间意识到,老祖宗已经离开了大家,彻底离开了。


    所有人尽皆痛哭出声。


    康熙帝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原本还精神着的眼眸,也散发出浓浓的老态。他步履蹒跚地走到窗边,向着院子里的众多儿孙高呼:“太后,薨逝了。”


    他颤抖着说完这一句,终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悲痛,登时晕了过去。


    珞佳凝忙和德妃一起去照顾康熙帝。


    太后这边则由胤禛和五阿哥先行照料着。因为人太多而屋子太小太挤了,所有后辈只能陆续过来向太后行最后的礼。


    几日后的葬礼肃穆而又沉痛。


    五公主几次哭晕过去,幸好四福晋和七公主一起在旁照料着,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她现在怀有身孕,不能强撑着再这样下去了,不然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怕是会出大问题。


    四福晋好说歹说,劝了五公主进屋歇息。由舜安颜代替她,继续参加为皇祖母送行的仪式。


    依着礼制,所有臣民都要守国丧。


    康熙帝看着灵柩远去,神色悲痛地轻声低喃:“往后,朕就是个没有娘的孩子了。”


    他身边的诸多孩子,谁都不敢接这个话茬。


    康熙帝回头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四阿哥身上,略一停顿,又往女眷那边看过去,视线停在了四福晋的身上。


    珞佳凝福了福身:“孩儿们会一直陪伴在皇阿玛身边,还望皇阿玛节哀。”


    她身后,诸位妹妹和妯娌一起福身行礼,跟着她说:“孩儿会一直陪在皇阿玛身边的,望皇阿玛节哀。”


    紧接着诸位阿哥也纷纷表态。


    康熙帝眸中湿润有了泪意,欣慰地连连颔首:“好、好。都是好孩子。朕没白疼你们,太后也没白疼你们。”


    他的目光继续往后探寻,最终望见了那个挺拔瘦高的少年,遥遥指了他说:“晖哥儿,扶朕回去。”


    现在众人都在宫门口恭送太后灵柩离去,要走回乾清宫,可是不短的一段路。


    康熙帝因为太后的故去而想要亲自走完这一段路,是得有个年轻后辈在旁边陪着方才妥当。


    弘晖没料到皇祖父一眼就看中了他。他大步走到了康熙帝身边,躬身揖礼:“孙儿领命。”这便站在了康熙帝的右侧后方,随侍在旁。


    忽然间,一阵孩童的啼哭声响彻四周。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众目睽睽之下,雍亲王走上前来,歉然地朝康熙帝拱手揖礼:“禀皇阿玛,这是儿臣家的显哥儿。因为要送皇祖母一程,儿臣想着让显哥儿也来送送他太祖母。谁知这孩子太不懂事,居然……”


    孩童的啼哭声持续了一阵。


    四福晋忙过去哄好了他。


    康熙帝听着孩子脆生生的哭声,眉间的愁郁稍稍减弱,微露出一丝向往和怅然。


    “孩子哭声嘹亮,往后一定是个不凡的。”康熙帝想着弘显的可爱脸庞,朝孩子刚才哭声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无妨。你和雍王妃有这个心思,知道让孩子们都来送太后一程,是你们的孝心。既是孝心,何错之有?”


    说罢,康熙帝微微侧头与弘晖说:“我们走吧。”便在弘晖的服侍下,缓步朝着乾清宫兴趣。


    众人不由偷偷地交换了个眼神。


    这也就是雍亲王和雍亲王妃的孩子,这个时候哭了非但不会惹恼皇上,还能得皇上称赞。


    倘若是别家的孩子,指不定被皇上怒叱多少回了。


    这个新年是在皇家的悲痛当中度过的。到了新春里,新年新气象,所有人的哀痛方才稍微减弱了一点点。


    初春的景色尤其美好,窗外柳枝抽出了新芽。


    珞佳凝在窗边看书,无意间望到了外头的美景,不由思绪飘远有些怔忡。


    翠莺此时已经回来继续服侍了,在廊檐下看到了福晋这般情形,登时心疼得很,埋怨旁边馥容:“你们怎么照顾福晋的。看看,都瘦了一大圈儿了。本来就瘦的很,现在可怎么得了!”


    馥容轻声叹气:“太后娘娘疼爱福晋,福晋又爱敬太后。如今太后薨逝,福晋一直很难过,日日都吃的不香甜。”


    “把显哥儿多抱给福晋身边就好一些。”翠莺现在做了娘亲,知道孩子对娘亲来说是最重要的,帮忙出主意:“有显哥儿闹着福晋,福晋看着孩子可爱的小脸,悲痛的感觉就能减缓一些。”


    馥容有些犹豫:“万一没能让福晋好起来,反而吵到了福晋,岂不是适得其反?”


    翠莺把手里的针线筐子塞给馥容:“你不去抱显哥儿,我去!”说着就要扭身去隔壁院子去找小阿哥。


    匆匆走了几步,翠莺看到苏培盛迎面行来,顺口问了句:“苏公公,王爷人呢?不是今日休沐么,这都过了晌午了,也不见王爷回来。怕不是有什么事情吧?”


    “哟,是翠莺姑姑啊。”苏培盛忙停下脚步:“王爷确实有事,却不是自个儿的私事,而是皇上那边。”


    翠莺压低声音:“皇上找咱们王爷的茬了?”


    苏培盛笑道:“那哪能啊。王爷和王妃一向深得圣心,皇上不会对王爷动怒的。”说着也把声量压了下来:“王爷被皇上叫到了御书房里头伺候了。这个可是大事儿,别跟旁人闲说,一会儿你看福晋心情好的时候,偷偷禀与福晋知道就行了。”


    早几个月前,康熙帝的手便开始不太好了,只是他性子好强,不肯让旁人帮他批阅奏折,坚持自己左手亲自批阅。


    今儿也不知道刮了什么风。


    皇上他老人家居然心血来潮,把雍亲王叫到了御书房,让这个从小就沉稳干练的儿子帮忙去看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