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林肆还不知道莫静连这边已经梦上前世的事, 她正忙得不可开交。
林肆给的图纸虽画的抽象,但细节处处不少,还很详细, 故而师徒二人成日里对着木头凿凿凿, 敲敲敲,锯锯锯。
光是主辐条就要十根,更别说旁的内部杆连长短各六条, 横杆十六根, 刮板六块,尾部横杆三十二根。
对木头一通极刑处置完毕,又得去收些竹材制成蓄水筒和水槽。
做活做到最后, 师徒二吊着大大的黑眼圈,神色疲惫至极。
林肆给了他们两日的假期, 两日后再拿去农田试用。
这两日孙昌和范利什么也没干,二人几乎是睡了两天两夜,就中途起来吃了个饭。
两日后,林肆和梁年来到农田观摩这小型水车的试用。
林肆还让左莜带着庄园们的孩子前来参观,就当时上一节劳动自然课。
水车拼接的步骤部件太多, 林肆派南乔前去帮忙将木头部件背过来。
南乔看不懂这些部件都是干嘛的, 直接将一半的根根条条用麻绳一捆,随后轻松背在身上, 先行一步,看的孙昌和范利一愣一愣的。
所以梁年和林肆看到的就是南乔在前面健步如飞, 身后背了巨大一捆木材, 孙昌和范利二人背的不足南乔身上的三分之一,走的还十分缓慢,时不时还要停下来休息。
左莜朝着小河里面望去, 果然瞧见自己那几只傻乎乎的鲤鱼。
左莜一边撒鱼食,一边和鱼儿们碎碎念。
郭寒距离左莜最近,好奇问:“左西席,您在对着这群鱼儿说什么呢。”
左莜将最后一把鱼食撒完,“没什么,就是希望它们学聪明些。”
南乔走在前面,很快就走到了梁年和林肆的身旁,她放下一堆木头部件,摆在地上。
随后赶来的孙昌和范利累的气喘吁吁,也将木头部件摆在地上。
河边有提前凿好的水车支架,也是木材所制。
孙昌和范利将这些木头部件分类摆放好,拿出主轴严丝合缝地卡在水车支架中间,两个人拿出小锤子开始敲敲敲。
过程对于林肆来说有些像拼积木。
随着二人组装,的水车也逐渐有了雏形,直至除开竹节蓄水筒外,全部组装好。
林肆伸手摸了摸下巴,水车水轮的样子有些像一个大型的自行车轮子,从外表来看是没问题的,现在主要是实验能否通过水力驱动。
南乔得了林肆的眼神,立刻去将两边挡住水流的石头搬开。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随着水流的冲力,整个水轮吱呀吱呀地自己转动了起来。
孙昌和范利这段时间只知道埋头造部件,眼下看到自己造出来的东西竟真的自己转了起来,心中也是生出了一些成就感来。
当然,并不多。
毕竟谁想日夜不休的锯木头呢!
梁年走到河边对着水车看了又看,脑中已经能想象在水轮上绑上竹筒的样子。
此物的作用不亚于踏犁!
林肆顺便和庄园里的孩子们讲了讲流体力学、能量转换等简单的物理小知识。
孙昌和范利得了林肆的令,将做好的竹筒绑在水轮之上,只见水轮刮板随着水流的冲击,继续缓缓转动,竹筒底部蓄水,转动到顶部时又倾斜泄水。
至此,小型水车的实验才算是真正的成功,剩下的只需要将凿好的竹水槽搭建上去即可。
梁年是在场最激动的人。
有了水车,便可昼夜不停的取水,只要将那水槽接长,就算是靠河远的农田也能被灌溉,百姓再也不用辛苦挑水了!
“此物甚好,此物甚好!”
孙昌和范利也看的连连称奇,范利小声嘀咕,“这水车真是有大作用呢。”
孙昌转过头,神色复杂的看了范利一眼,“确实是有大作用,那你知道接下来来我们要造多少辆水车吗?”
范利顿时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水车的制作比踏犁要复杂太多,踏犁总共就三个部件,至于这水车,大大小小加起来近百个零件,只靠孙昌和他徒弟,就算这两个人不吃不喝,也要等上好几个月才行。
林肆体谅百姓挑水辛苦,故而指了指这些部件和梁年商议,“若是光靠孙匠人两个人,制造这水车只怕太过于耗费时间。”
梁年点头,“那县主的意思是?”
林肆将孙昌二人叫了过来。
两个人低着头,只听林肆有何吩咐。
林肆是觉得只要零件的尺寸是固定的,那便可以拿一些零件去找施州的木工,要求他们做多少个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若是施州的木工不够,再去别的地方找也是可行的。
此话一出,孙昌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的是希翼的光,“县主此法甚好,可大大节约时间啊。”
梁年思索片刻,“此法确实可行。”
林肆对着梁年微微额首,“那此事就交给梁县令办了。”
梁年点头应下。
孙昌和范利皆松了一口气,幸好县主体谅,否则他们二人真是累死都不够干的啊!
第二日,县主又造出了水车的消息就传遍了黎县。
之前那斗嘴的两个百姓回去以后就说过,拖县主的福,马上就不用挑水灌溉农田了,因此百姓们一下便知这水车是做什么的。
只是百姓们都想象不出来,这水是如何不用挑就能灌溉农田的呢。
这时便有一个矮个子清了清嗓子,下巴抬的高高的,十分骄傲地和旁边的人吹嘘,“县主带着那孙木匠在试那水车时,我正好在那河岸边上,我瞧见了那水车长什么样子!”
“真的?你真瞧见了?什么样子?”
矮个子伸手比划,“长得和牛车的车轮似的,但是大很多,那水轮不知道为何,会自己转,水轮上绑了竹筒,这不就自己起水了!”
“哎,真有这么神奇!”
“为何这轮子会自己转啊。”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我又没读过书。”
“县主真是太好了,我们真是无以为报啊。”
“那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用上啊。”
“这得的看孙匠人了。”
“不是说是个很大的车轮子,只怕要废不少功夫。”
“难怪前些日子孙昌和他徒弟在院子里锯木头呢。”
矮个子说完了车轮又开始吹嘘些有的没的,百姓们听的烦,纷纷散去,他慌忙道,“你们去哪儿,我还未说完呢,我还瞧见的婢女了!那个力气大的哦。”
众人纷纷散去,“县主的武婢我见过呢,上次她在买我家的饼,买了足足四个,当着我的面全吃了。”
“县主的家丁还每次都去买我家儿子捕的山兔呢,这有什么好听的。”
“这孙匠人这下可是辛苦了。”
虽然一些部件被其他地方的木匠分担了去,但孙昌和范利的工作量依旧不小。
不过活计轻松了些,二人干活时也没有那般生无可恋的表情,只是脸上依旧吊着老大个黑眼圈。
二人正敲木头,就听见院门被敲响。
范利抹了抹额头的汗,“师娘,有人找。”
活计实在是太多,故而孙昌的娘子邓南也在一旁帮着递东西,洗木头。
邓南忙擦了擦手,起身去开门,却瞧见是一个巷子的康竹青。
康竹青笑嘻嘻的递过来一个瓦罐,“邓娘子,如今全县都知道了孙匠人在造水车,这着实是辛苦,这是我自己制的熟水,你让孙匠人的和范利干活累的时候喝。”
邓南愣了愣,“这怎么好意思,你这真是,快拿回去,酿熟水费功夫呢!”
既然是拿来的东西哪里有拿回去的道理,“快些收着,你若是不拿,松手了啊,这瓦罐掉地下可摔坏了!”
邓南无奈只能接下。
孙昌和范利干了一上午的活,正好口渴,两个人一人一碗仰头一口气喝下去。
嘴里的清凉感扩散,凉意顺着喉咙滑下,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范利赞道:“是薄荷熟水,提神醒脑正是合适!”
康竹青在门外碎碎念,“只要这水车能快些制出来,我愿意天天给孙匠人送熟水!”
石土日日去挑水,扁担压的肩膀都红了,尤其是夏日的时候,太阳还那么晒,她心疼呢!
*
摇娘等人带着棉花种子平安回到了黎县,棉花种子得到了,祝时溪也在一路上去了许多家医馆学术探讨,可谓是一趟顺利的行程。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将莫静连带回来,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莫静连得的是肺部真菌感染。
莫静连不来,林肆早有预料,莫静连是个聪明人,不会因为祝时溪和封凌几句话就贸然前往,但先将黎县这选项抛给她,林肆可以等。
但是肺部真菌感染这个东西,还真有些难治,现在可是古代,哪里来的抗生素给她药到病除。
既说了她来黎县就能给她治好,林肆可不愿意当言而无信的人。
林肆上系统商城看了看,青霉素这东西还真有,但是需要的人心兑换点数比土豆和红薯都多,要足足200,而且才一颗。
林肆放弃了,现在看来,唯有手搓大蒜素才是唯一的解法。
祝时溪和林肆的想法相同。
手搓大蒜素不算复杂,至少比起青霉素来说简单,但是并不保证制作出来的大蒜素就有一定的效果,再加上古代的酒度数不高,还需得蒸馏过才是。
祝时溪跃跃欲试,“县主,我想试试。”祝时溪看的医书上有大蒜素的制作方法。
林肆本想把抗生素的制作放在基建的后期,但现在情况特殊,又是制作相对简单的大蒜素,只能让祝时溪试试。
得了林肆的允许,祝时溪眨巴眨巴眼睛,“那些名医开的药都治标不治本,相信那位莫娘子察觉到自己咳症并未好转,应当会想到我们的。”
林肆的手撑着脸颊,“你试着去做,冰块和大量的大蒜明日就能买来。”
大蒜素的制作和储存都需要低温环境,冬天刚刚过去,在施州应当还是能买到冰的。
从祝时溪和封凌口中是问不出对莫静连客观的看法的,南双就更不用说了,估计这她连莫静连的样子都没记住。
能问的只有一个人,摇娘。
摇娘恭恭敬敬的站着,低头思索片刻后说,“这位莫娘子似乎对我多有防备,但奴瞧着,莫娘子是个机敏可靠的人。”
林肆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聪明人之间都是互相防备的,傻子才会和聪明人友好相处。”
摇娘想起了祝时溪和封凌,索性保持沉默。
林肆示意摇娘接着说。
摇娘继续道:“那位莫娘子似乎还对您的年纪很是。”摇娘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林肆丝毫不在意,“很是不解?”
摇娘点头。
林肆现在个子是高了些,不似当初刚到时的小短腿小短手,但她这个年岁,莫静连觉得很不解也很正常。
毕竟林肆在封凌的信中,又能心系百姓,手下还能人众多,还多得当地百姓爱戴。
这放在一个十一岁的小女郎身上,那简直是不合理极了。
聊完了莫静连,话题回归正轨。
棉花。
提起这个,摇娘的语气明显激动了几分。“奴瞧了那棉铃吐出来的白絮,确实能够夹在衣服之中,只是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纺织成棉布,是和麻一样先洗再煮吗。”
林肆微微摇头,“白絮并不能直接填充在布料之中,还需去除其中的棉籽,这是个麻烦的工序,到时等水车做完,还要生产一系列的工具,现下重要的是,趁着春天将棉花播种,待到夏季时方可收获。”
摇娘点头,应声答应。
“等过几日吧,水车的事情忙完了,再从女郎之中给你招两个刺绣纺织手艺好的娘子做助手。”
摇娘告退离去,那小布袋子棉花的种子已交给梁年,她会安排播种。
今日天气很好,春光明媚,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
摇娘踏出林肆的房门,目光直视向前,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那个身着麻衣的小小身躯,背着比自己身体还大的背篓,弯着腰割麻,坐在大盆前洗麻,成日里在野外,一张脸花的不成样子,身上的麻衣也脏兮兮的。
小小的身躯一边洗麻,一边难耐地搓了几下手背,自言自语。
“为什么百姓就只能穿麻衣呢,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又便宜,又舒适的布料吗。”
父母只会将她洗好的麻收走卖钱,并不会倾听她所说的半个字。
没有人知道,小小的她也曾暗暗发过誓,将来一定要造出又便宜又舒适的布料,让百姓再也不用穿刺人的麻衣。
但一切都随着弟弟的出生,她被卖入牙行而结束。
摇娘向前迈了两步,对着那个认真洗麻的小女孩说。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既便宜又舒适的布料,而你,也会成为造出这种布料的人。”
*
天气升温,百姓们收麦子时也更有劲。
只是挑水时,人人都说,“哎呀,这挑水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了,等那水车造好,就能自己灌溉了。”
去到河边挑水的郎君脸上都带着笑,瞧见一同来挑水的人都互相调侃。
“往后在这河边可碰不到你了。”
“我昨日去孙匠人家门口瞧了,他和他徒弟干活干的可卖力呢。”
“我听闻那水车复杂的很,光是木材部件都几乎上百件,做一个定然很费时间,要那么多个,不知道夏天的时候能不能用上呢,夏天里头那挑水的滋味不好受啊。”
“但是又听闻我家那侄女说,说是县主为了让我们快些用上水车,将那些部件拿了一部分去施州城里找木匠来做呢。”
“施州城里的木匠可比县里贵的多啊”
“我们黎县真是老天开眼,虽地不好,但是前后梁县令这么好的县令,后又有这么好的县主。”
“对啊对啊。”
自从康竹青来送了一次熟水以后,孙昌的这条巷子就快成了百姓们观光打卡地。
院门外时不时的就有人鬼鬼祟祟的来,期初范利还以为是贼,结果后面才发现,是好几个百姓组队前来看水车造到什么程度。
一开始师徒二人还颇为不习惯,觉得被人看着很别扭,但后面看多的人多了,也就习惯了。
故而也有百姓瞧见了康竹青送了两回熟水,康竹青道:“他们累了渴了,喝我这送去的熟水,提神解渴,这样造水车的速度不就更快了吗,这样我们就可以快些用上了呀。”
其他百姓都觉很有道理,自林肆来到黎县以后,百姓们的生活水准已大大提升,旁的送不起,送些个瓜果还是可以的。
此刻,孙昌正在卖力敲木头,范利正在卖力凿木头,由于来瞧的人太多,现在院门已是大大打开,门口围了少说也有十来个人,这还这是上午,待会午食过后,出来散步消食,人会更多。
院子的一侧,堆了好些瓜果,仔细一瞧。有梨,林檎、杏、绿李。
孙昌和范利干活时候偶尔休息会拿两个吃,剩下的就是让范利带些回去,邓南也是吃不完的。
邓南没法,只能和他们说不要再送东西来了,吃不完,真的吃不完。
最后邓南索性拿出家中原有一个大盆,将吃不完的瓜果去皮熬煮成膏状,再加水,就成了解渴的熟水。
但凡是来观看的人,邓南都强让他们带一个碗,一人一碗将熟水喝了。
反正瓜果也是大家送的,他们现在饭后散步也喜欢朝着这里来。
否则这些瓜果堆在角落坏了,邓南实在是心疼。
春意和南乔前来查工期的时候,看着门口数十个人一人拿着一个碗,一边聊天一边喝,直接把春意看的一脸问号。
南乔则是直接指着百姓拿的碗,"这是什么,我也想喝。"
百姓知道是县主的婢女前来监工,纷纷退让,顿时不敢闲聊。
邓南忙从屋子里拿出一个洗的干净的碗,“这是熟水,娘子要喝吗?”
南乔嗯嗯点头,接过碗,一饮而尽。
“好喝。”
春意询问完部件的完成度,又问邓南怎么有这么多百姓在这里看。
邓南轻叹一口气,老老实实的将这段时间的事告诉了春意。
春意了解完情况,带着南乔打算回去。连递过来的熟水都没喝,南乔眼疾手快抢过去喝了第二碗。
走出巷子,春意踮起脚戳了戳南乔的脑门,“县主说过,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人家递水过来你就喝啊。”
南乔嘴巴一瘪,“可是那熟水好喝呀,还有水果的清香呢。”
春意继续训斥,“那也不能喝!咱们的一言一行可都代表着县主,你怎么能给县主丢脸呢。”
林肆听闻春意的转述,一边喝茶水一边笑。
黎县的百姓还怪有意思的,这不现代的直播监工吗,还带刷礼物的。
在百姓们殷切的期盼下,水车的所有部件都制造完毕。
孙昌和范利被林肆允了五日的假,这五天,师徒二人除了吃就是睡,硬是没干过别的。
放假第一天的时候,范利甚至产生了幻觉,他睡醒后一个惊醒,下意识就想去拿工具凿木头,随后才反应过来。
木头已经凿完了,他现在在休假,随后又倒头睡去。
孙昌这边也不好过,前些日子白天天天院门大开,这几日依稀还有百姓遛弯过来。
孙昌:“不是都已经告诉大家,水车的部件都制作完了吗?”
那人挠了挠头,“这段时间都习惯了,吃完饭就来你家门前看看,我这就走。”
孙昌:
五日的时间休息完毕,孙昌和范利的活还多的很,首先就是衙役们一堆一堆的往孙昌的院子里背过来的部件,全是在别处找木匠做的。
衙役们一边背一边和孙昌闲聊,“那施州的好几个木匠开始还欢喜的很,觉得来了大生意,后头我去取东西的时候,瞧见他们也是累的不行呢。”
孙昌笑了笑,“这要求每样东西都制的同样品一样,也是颇费些功夫的。”
部件全部搬了过来,范利和孙昌还得仔细的检查,可有什么破损或者明显大小不一的地方,全部检查完了,方可拼接组装,光是组装都要废好些天。
第一天组装是从小河的上流开始,在上流有农田的百姓高兴坏了,当天就带着全家老小围观。
由于水车能灌溉的农田为8-10亩,故而都是两户人家一起用,等要灌溉另一户人家时,将水槽挪个位置即可。
康竹青家虽不是上游,但是当天还是带着石土,以及石金还有石头来看。
她终于瞧见了那所谓放大版的车轮子是什么模样,石头兴奋的哇哇直叫,“阿娘你看,那水车在自己动,真的在动!”
石金也瞧见了那绑在水轮上的竹水筒是如何取水,泄水,水又是如何通过竹节的水槽流向农田。
不愧是县主,石金想。
康竹青和石土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这这,岂不是日夜都在运作,这东西太妙了!”康竹青一双眼睛因为惊讶,瞪的大大的。
石土嘴笨,惊讶了半天也就说了个,“这东西太好了。”
一家人看孙昌和范利敲敲打打组装水车,看起劲了也不想走,这灌溉的虽然不是他们的农田,但脸上就是不自主扬起嘴角。
康竹青笑的嘴都僵了,“不是,我这笑怎么就停不下来呢。”
石金也心疼石土大夏天的来回挑水,“这下阿爹也不用去顶着太阳挑水了。”
石头有些遗憾,“就是安到咱们家,最起码也三五日后了。”
康竹青揉了揉笑僵的嘴角,“这有什么,都等了这么多天了,这三五日还是等得起的。”
不过康竹青最满意的还是自家农田没有和隔壁那家姓王的挨在一起,那是个冬日里暖炕都不愿意出钱造的抠搜货,要是和他们家用同一个水车,那可真是不得了,不知道要扯多少皮,定得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一家人看了许久才回家去。
到家中康竹青也抑制不住兴奋,“你们说那个水轮怎么在水里它就能自己转了呢,县主怎么能想出来绑竹筒来取水倒水这样妙的法子。”
石土默默接了句,“那可是县主,从前在安京长大的,金枝玉叶一般的人物,定是读了很多书的。”
出去了许久,康竹青渴的慌,忙给自己倒了杯水,“也是,难怪都说那个书里面有金子呢,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随后在心中微微惆怅,可惜,她的儿子和女儿就读不了书,黎县太贫瘠了,连识字的人都找不出几个,更别说西席了,没有西席愿意来黎县这样的地方教书。
石金回到家后一直没说话,她在造纸作坊也干了一段时间,月月得了工钱也确实很好,但是从昨日起,知道了一个内部消息以后,她便有些坐不住。
县主要会纺织和针线活很好的娘子。
石金的针线手艺是公认的好,她想要去试试。
不为别的,石金认为这样更能帮上县主的忙,造纸的活计不难,只要是心细的女郎都能做,但针线是她的强项,黎县那么多个会针线的女郎,她的针线手艺却排的上号。
纺织她虽不会,但她可以学。
石金犹豫半日,还是说了,“阿娘,阿爹,我我听闻县主可能要招会针线和纺织的女郎,我想去。”
康竹青方才还在骂石头,整个房间一下子就安静了。
康竹青试探着问,“那造纸作坊你是不打算待了?”
石金点头,“我的针线活好,我想去试试。”
石土想了想,便问,“可是像造纸一样开作坊?”
石金摇头,“好像不是,听闻是招助手做什么实验,每个月也是有工钱的。”
石头这时得意洋洋:“阿爹阿娘你们不知道助手和实验室什么意思吧,我就知道,就是像范郎君那样的学徒,帮师傅做活的,至于实验就是新型的东西,比如那火炕,之前也是做过实验的呢。”
康竹青揪住石头的耳朵,“你倒是懂的多,从哪里听来的。”
“就是之前来我们家监工的郭小郎君啊,上次从地里回来碰到他,他说要去做什么实验呢,我好奇就多问了两嘴。”
康竹青这下有点纠结了,“那这个实验做完了以后呢,万一没活做了,那造纸厂的活计也丢了,你自己可要想好啊,金娘。”
石金咬了咬下唇,“我想好了,我想去。”
石土这时候出来打圆场,“我觉得这事挺好的,那实验出来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你看这火炕,踏犁,水车,哪样不是好东西,金娘去当了那什么助手,说不定能得县主赏识。”
康竹青这下才坐下来细细的想,过了好一会,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都压低了些,“你们说,会不会县主想开个纺织作坊,这才先做这个实验的。”
石土眼睛一亮,“你别说还真有可能,那金娘去当了那什么助手,到时若是作坊开起来了,金娘还怕进不去?”
石金没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进不进的去什么作坊都是次要。
她就是想凭借自己的双手帮到林肆,仅此而已。
第32章
祝时溪经过长达半年多的学习, 她的医学知识早已被重塑。
她知道细菌,抗生素,真菌这些概念, 也深知现在的条件还不足以达到这样的水平。
不过既然县主既让她手搓大蒜素都要救这位莫娘子, 说明这位莫娘子一定很重要。
祝时溪不想让林肆失望。
大蒜素制取的最重要两个环节,一个是高度数的酒,另一个是低温环境。
祝时溪自己专门有一间实验室, 她平时就在里面解剖兔子。
至于制作大蒜素, 祝时溪打算换一间屋子,大蒜味道大,她可不想她的实验室味道久久不消散。
这间新屋子里堆着好几筐紫皮大蒜, 以及冰块若干,为的是保持一个低温的环境。
简易的蒸馏器具在古代早有雏形, 在大宸叫作甑,因此也无需特地制作,施州打听打听制酒的器具就能买到。
甑的构造十分简便,通常是陶制,顶部的冷凝装置为竹管。
祝时溪拿了个小碗收集冷凝管滴落的液体。
这酒是花高价在施州买的, 酒多为粮食所酿造, 一直都是奢侈品。
林肆看着缓慢滴落的液体,心中估量这酒蒸馏出来能有多少度。
古代酒度数普遍在10度左右, 用来制作大蒜素定然是不行,要达到50度才勉强够到下限。
婢女和家丁们被安排来洗蒜切蒜捣蒜, 全程都得保持洁净。
虽做不到现代的无菌环境, 但这已经是在这个时代能做到得极限。
捣碎的大蒜素用文火烤制烘干,转移到冰块保温的低温环境,在蒸馏过后的高度白酒中浸泡三日, 得到上层有浓郁味道的金黄色液体即是粗制的大蒜素。
看起来并不复杂,但毕竟是粗制的大蒜素能不能有药效,就需祝时溪慢慢去试。
大蒜素的后续林肆没再管,有了结果祝时溪自己会上报,她用不着操这个心。
林肆始终牢记一个观点,不会带团队,就只能干到死。
林肆欣慰自己的团队人人都认真负责,专业能力过硬。
其中她最满意的当属左莜。
放在现代,又当班主任,又教语文又教数学的牛马哪里找。
左莜已然忘记自己最开始是被林肆威胁做的这个西席,此刻她俨然已沉浸在班主任的角色当中。
“孩子们近来的体育课上的都很认真,封娘子教的也很专业。”左莜正和林肆面对面汇报孩子们的学习情况。
林肆看了左莜两眼,忽然发问,“下午你不是没课吗,还留在庄园们看体育课?”
林肆这么一说,左莜才忽然惊觉!
以前她下午没课的时候都是回家的,如今下午没课,也想待在庄园看孩子们上体育课了!
但待在家中又做什么呢,梁年白天一整日都在县衙,现在就连摇娘也要去忙棉花的事情,家中更无说话的人。
是什么时候讨厌这样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日子呢,左莜也记不清。
“下午待在家中,除了备课也无事可做。”左莜略带尴尬地回答。
林肆灵动的双眼略带狡黠的看着左莜,“既然左娘子在家也无事可做,不如和钱阿婆一起跑一趟庄园,给孩子们布置个任务吧。”
*
林肆如今在黎县的声望和人心已然与刚来时截然不同。
现在若是随机采访一个黎县百姓,问他更尊敬梁年,还是更尊敬林肆,只怕百姓都得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最后说两个都尊敬。
正是因为有了威望,林肆才敢在这个时候派孩子们去宣传饮用生水的危害,并且要求百姓以后喝水都要烧开。
虽说瘟疫发生在几年后,但饮用生水不是一个好习惯,病从口入,得从现在开始养成这个习惯才行。
郭寒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今日的体育课是封西席上的,开始郭寒还抱有侥幸心理,封西席毕竟不是天生神力,教起课来会不会比南西席轻松一些。
结果完全没有,甚至更累了。
郭寒深觉自己是体育课的受害者,每每上完,她都觉得浑身酸痛。
郭寒本以为体育课上完就能结束今天的课程,但钱阿婆和左西席一起来布置了任务。
郭寒喜欢出任务,任务好啊,能上街,偶尔还能和百姓们闲聊。
这次的任务是给百姓们宣传喝生水的危害。
生水这个东西,郭寒和郭自以前也是喝的,穷人家哪里有这些讲究,水打回来渴了便喝了,也就是冬天实在是冷,才将水烧热,都并不会烧开。
但来到庄园以后,郭寒一次都没喝过生水,左西席和县主也说过生水里有很多细菌和脏东西,喝多了生水极其容易生病。
渐渐的,郭自也习惯了喝热水,甚至天气逐渐回暖也得来点温水。
孩子们接下任务,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讨论。
他们需要在明日时,给出左莜一个方案,如何快速有效的宣传喝生水的危害,并且让百姓们以后改喝沸腾的开水。
宣传这个东西不难,他们走家串户的吆喝,或者挨家挨户的敲门讲解就行,难的是如何让百姓们照做。
这里的二十四个孩子除了钟地厌,都是穷过的。
他们深知底层百姓的观念固执,喝开水需得费柴火,夏日想喝一口凉水还得等水凉,对他们来说太过麻烦。
钟地厌首先抛出一个重点。
“一定要强调,是县主的意思。”
羊以冬紧随其后跟上,“还得说县主是为了大家的身体着想,喝生水死的快。”
郭寒噗嗤一声笑出来,“话糙理不糙。”
羊以冬无奈摇头,“和大字不识的百姓讲话就得是这样,好言好语他们可不会听。
“鸡蛋。”从印儿忽然地说了句。
郭寒将从印儿抱在腿上,问,“什么鸡蛋?”
从印儿想了想,从自己有限的词汇里艰难的拼凑,“给百姓鸡蛋,让他们记。”
钟地厌一下子明白了从印儿的意思,“若是我们给百姓挨家挨户的宣传,最后告诉他们,一个时辰以后,找个地方来找我们背宣传的条款,背下来的就能得一个鸡蛋,一家只能派一个人,确实能增强他们的记忆。”
向斐斐将意见记录下来。“只不过鸡蛋的话得找钱阿婆批才行。”
郭寒拍了拍桌子,“只要是能完成县主交代下来的任务,钱阿婆肯定能批,钱阿婆要是不批,我们还能去找左西席啊。”
随后又是七嘴八舌的讨论,向斐斐从中挑选有用的信息记录。
现在孩子们初步实现了用纸自由,人人都写得一手毛笔字,虽不说写的多好,至少工整看得懂。
造纸作坊每个月都都供应纸过来,基本是自由取用。
向斐斐看着长长的数条重点,又递过一张纸给钟地厌。
任务方案一直都是钟地厌在写,这是大家默认的事情。
谁让这位曾经的养尊处优的小郎君写的一漂亮的好字呢?孩子们再如何刻苦,也不过练这半年罢了。
*
自从康竹青家的地也用上小型水车以后,康竹青前三天早上都是笑醒的,她不厌其烦的对着石土说,“不用早起去挑水的日子真好。”
石土也笑,“那水车比人挑好使多了,水车白天晚上都在取水,太好用了。”
康竹青穿上衣服起床,麻衣粗糙的纤维质感刺的她不舒服的抖了抖身子。
康竹青也恨自己这“娇气”的皮肤,别人穿麻衣都能习惯,偏偏就她,这么多年了,穿麻衣仍觉得不舒服。
康竹青的阿娘以前就念她:“你若是投身在个富贵人家也就罢了,偏偏生在这黎县,咱们黎县的百姓除了穿麻衣,还能穿什么?”
康竹青那时候还小,不懂事,气呼呼地回,“难道除了麻衣以外,就没有别的布料了吗。”
后来她才知道,大宸的有很多种布料,除了麻布以外还有绫罗绢纱,是百姓只穿得起麻衣而已。
穿好刺人的麻衣,康竹青起身到院子准备早食,却听见一阵敲门声。
康竹青一边问,“谁啊?”
“是来替县主传达要紧事的人。”一个略显稚嫩的孩童声音回答。
康竹青一听是替林肆传达事情的,几乎是跑着去开门。
门被打开,郭自和康竹青面面相觑。
康竹青还记得郭自,当时火炕的监工小郎君。
郭自也记得康竹青一家,他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以及没长齐的牙齿,“康娘子,真是巧啊。”
“郭小郎君,你说是来替县主要传达要紧事,是什么要紧事啊,进来说,进来说。”
石金和石头也被叫起来,全家紧张的看着郭自。
郭自清清嗓子,尽量口语化地说:“是这样的,县主让我们来宣传喝生水的危害。”
康竹青愣住,“生水还有危害?”
郭自点头,开始宣传,“生水之中有肉眼看不见的脏东西,俗话说的好,病从口入,长期喝生水对身体不好,会死的早,以后都得喝烧得沸腾的开水才是。”
石金是林肆的脑残粉,无条件支持林肆的任何决定,“既是县主的决定,那我们以后便都喝开水。”
石土略显拘谨地说,“但这生水大家都喝了许多年了。”
郭自深吸一口气,开始自己的表演。“康娘子,你说,现在挑水有小型水车,种地有踏犁,冬天里冷了有火炕可以睡,咱们黎县又有这样好的县令和县主,这样好的日子,谁不想过?”
康竹青和石土呆愣愣的点头,“这样好的日子当然想过。”
“那就对了!难道你们要因为贪图一时的便利,去喝生水然后早早的去死吗?就不过这样的日子了吗?”
康竹青和石土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石头好奇地问了句,“那生水里都有些什么呢?”
“都是我们肉眼看不见的脏东西,还有我们肉眼看不见的虫子,只有将水烧开沸腾,才能杀死它们,你们自己想想,将脏东西和虫子吃进肚子里,如何不死的快。”
郭自这么一说,石头和石金下意识的都觉得一阵恶寒。
郭自见宣传的差不多了,起身道,“我这里还有一首顺口溜,生水寒,熟水甜,不煮不沸病来缠,小儿喝了肚子痛,大人饮了死的快。若要一家无病痛,灶上常备热白开,你们要记住了。”
郭自说的快,康竹青和石土只听了个大概,“记住了。”
郭自点点头,“待会半个时辰以后,你们去县衙门口集合,一家人若是有一个人能一字不漏地背出这顺口溜,便能得一个鸡蛋。”
康竹青后悔死了,方才怎么就没听的仔细,“郭小郎君为何不早说有!”
郭自一边走一边说:“我不是说了让你们一定要记住。”
康竹青赶紧晃了晃石金的肩膀:“金娘,你可记住了?”
第33章
经过发鸡蛋事件后, 百姓们确实将顺口溜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尤其是自己就差那么一两个字就能背对,却眼睁睁的看着往日讨厌的邻居背的顺畅领走鸡蛋,心里别多气。
宣传是十分到位的, 但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日常要喝烧开的开水, 必然就得加大木柴的耗损,有那么一些人家,定然舍不得。
不过林肆既然选择实施这个政策, 自然是有应对之法, 百姓们将顺口溜背住后,她火速的引出了另一个东西,蜂窝煤。
蜂窝煤在天气寒冷地区实用性非常高, 蜂窝的孔状洞能增加空气的接触面,烧开一壶水的时间能比木炭节省三分之一的时间。
而且蜂窝煤的制作方法也不难, 只要去恩州等地拉回煤炭,将煤炭敲碎,加以黏土混合,适量加水搅拌至黏稠状,最后用个木质的蜂窝煤磨具一压晒干便可。
多余的煤渣还能留下铺路呢。
现在大宸尚且处于和平时期, 煤炭价格稳定且不贵, 恩州产煤,又免去了昂贵运输成本。
林肆和梁年商议后, 打算让赵安和丁蒲先行实验出蜂窝煤,给百姓示范这东西烧水有多快捷, 若是百姓愿意的, 就传授此法,百姓从县衙购买煤炭,自行回去制作。
丁蒲已经有很些日子没有再做过这样的实验, 他明白,自从那日嘴比脑子快说出火坑后,他就彻底告别了咸鱼生活。
虽然别的家丁常常回羡慕他。
丁蒲悄悄问赵安,知不知道这次是做什么实验。
赵安摇头,“希望这次不是过于难的实验。”
两个人相顾无言,都觉得压力很大。
这次和上次的流程一样,他们二人先学,然后带着其余的家丁们做,参与的都有补贴。
也不需要做太多,只要将制作方法,黏土,煤炭,水的具体比例摸透便可。
丁蒲听完林肆的安排,拿着图纸嗯嗯点头,这个什么蜂窝煤倒是比上次的造纸要简单太多,还不需要多么精巧的手艺和细腻的心思。
丁蒲和赵安两个人按图纸上说明的照做,将煤炭碾碎,又加黏土和水。
有点像小时候玩的泥巴过家家,丁蒲觉得。
混合成稠状后,又拿孙匠人制作的蜂窝煤磨具一压。
丁蒲和赵安将数个蜂窝煤放在露天的院子里晒着,等待风干变硬。
蜂窝煤不难制作,成功是必然。
第一批做出来的蜂窝煤首先在县主府里试用,试用下来,单个的蜂窝煤可以燃烧7-8个小时,比木柴更耐烧。
其中最满意的当属王瑛,她发现蜂窝煤温度稳定,非常适合慢炖熬粥煮汤,还不太像木柴需要有人看着添柴火。
又能给县主做更多的好吃的!
林肆算过成本,如此投算下来,一个蜂窝煤也就四文钱的成本,煤炭不贵,黏土更是和不要钱似的低价,百姓若是存心想做,甚至能自己去挖黏土,更省钱。
林肆还十分贴心的给梁年送了些去。
左莜围着这圆圆的蜂窝煤赞不绝口,“百姓既背熟了顺口溜,又有这蜂窝煤降低烧水的成本,那喝开水的人便会大大增加啊。”
梁年点头,并嘱咐厨房今晚用蜂窝煤熬豚骨汤喝。
*
龚静秀那日背了顺口溜,成功得到一个鸡蛋,随后又瞧见眼气自家肉铺的邻居背的磕磕绊绊,心中别提多爽快。
她甚至刻意走过去炫耀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鸡蛋,把对方气的怒目圆瞪。
自那以后,龚静秀早起之时,便开始烧一大壶开水。
那日登门宣传的小娘子说了,她是做卖肉生意的,本就比人要多接触一些细菌。
龚静秀不知道细菌是什么东西,小娘子又言简意赅的和她解释,细菌就是肉眼看不见的脏东西,在生肉里尤其的多。
龚静秀越听越心惊,原来自己竟常常都在接触这些脏东西。
故而小娘子又说,正是这样,所以龚静秀更得喝烧开的开水!
龚静秀不敢怠慢,不光连自己,连带着家中年幼的女儿,养猪的丈夫,父母,全家都得听她的号令喝开水。
龚静秀家中在黎县算得上是不愁吃喝的类型,杀猪的生意祖祖辈辈传下来,很有些积蓄,肉铺子也不缺肉吃,一家人全都长的高高壮壮,就连年幼的女儿个头也是猛窜。
龚静秀不心疼木柴钱,她家里人多,这么多口人,烧一小壶水定是不够喝的,她那个大壶得添柴。
龚静秀的女儿步伊如今不过三岁的年纪,一张圆脸,浑身肉嘟嘟,此刻正望着木柴好奇。
龚静秀和步元早起烧水,为的就是将开水倒出来放的凉一些,这样一家人起床时,正好是合适的温度。
龚静秀将凉好的温水喂步伊喝,又教育她,“以后没有烧开过的水千万不能喝知道吗。”
步元和龚静秀今日不着急开摊,他们得去县衙门口瞧瞧昨日来宣传的蜂窝煤是个什么东西。
龚静秀知道煤炭,那是在恩州产的东西,黎县穷,没人愿意运过来卖。
黎县都是自己砍柴捡柴烧。
但这个蜂窝煤是第一次听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新型的品种炭,既是县主宣传的,定不会是那贵的很的品种。
龚静秀出门正巧遇到几个邻居,大家都是去看蜂窝煤的。
“我听说,这次主要是看大家的意思,若是大家都觉得这蜂窝煤好,那县衙就负责从恩州拉煤回来,县主会派人教我们如何制作,成本很低的。”
龚静秀好奇:“自己都能做啊,真的会比木炭好用吗?”
这时另一个邻居接话,“县主每次宣传的东西,哪个不好用了。”
龚静秀点点头,“这倒也是。”
几人快步走至县衙门口的空地,果然瞧见已围了好些人,都是来看着这蜂窝煤的到底是什么样子。
龚静秀认得的人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你别说,我喝了两日的开水,总感觉自己头不痛,腿不疼了。”
“我也是我也是,感觉睡的都要好些了呢。”
“听县主的准没错,我感觉的都要多活好些年。”
“以后我再也不喝生水了!”
“我家定是要这蜂窝煤的,今日就是过来凑凑热闹。”康竹青笑的一脸灿烂,她全家都是林肆脑残粉,林肆宣传什么全家都无条件相信。
“那你们说这蜂窝煤为何叫蜂窝煤啊,难道是长的和蜂窝一般的吗?”
“很有可能。”
众人说说笑笑了好一会,县衙里终于有人出来。
赵安和丁蒲抬着一个小炉子放在了空地上,旁边还有衙役抱着一个背篓,被草帘子遮住,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赵安和丁蒲过于眼熟,直接被好些个参加造纸作坊招工的娘子认出来。
“这不是当时造纸作坊招工的两个郎君吗,怎么又是他们。”
“我说怎么看着好生面熟。”
“真的唉,真是他们,这两人可真能耐。”
丁蒲听着围观的群众此起彼伏的怎么又是他,心里默默的接话。
我也不想啊!
赵安看了丁蒲一眼,示意他还是如同他们昨日练习的那般,丁蒲说话讲解,赵安烧蜂窝煤。
丁蒲张嘴就来,他先是先来背篓里的竹帘,拿起一个个黑黑圆圆带有蜂窝孔的蜂窝煤给百姓们展示。
“大家瞧,这就是蜂窝煤。”
百姓们纷纷去看,“真是长的和蜂窝似的。”
“这样一块煤能烧多久?真的比木炭快吗?”
丁蒲也不多做解释,直接将蜂窝煤点燃,用夹子放在炉子,随后将一壶水放在炉子上。
百姓们都盯着那炉子,等着看水什么时候烧开。
水开之时,丁蒲一边揭起水壶盖子给百姓看,一边说,“不光是烧水,熬粥煮汤都是好的,还不用一直有人看着添柴。”
“哎哟还真是,这一会工夫水就开了。”
“那这样,熬粥也不需人瞧着添柴了,确实是方便。”
“昨日来宣传的小娘子和小郎君就说了,花上十来文钱买上些煤炭,再自己挖点黏土加水就能做,能用好久呢。”
“这确实是方便,不光烧水,用处多着呢。”
“我要制蜂窝煤!”
“我也要我也要!”
丁蒲尽量使得自己的表情和善一些,“大家别急,过几日县衙会去恩州拉煤,到时大家按需购买,县主会派人上门来教怎么制作。”
瞧完了蜂窝煤,百姓们三三两两的一起离场。
康竹青回到家中,对着一家人开始慷慨的讲解那蜂窝煤烧水是如何如何的快。
石金得了助手的活计,明日便得去报道了,故而今日赶紧将之前接的缝补活计做了。
康竹青看了看石金,“金娘,这助手的活计你要好好的干,娘发现了,只要跟着县主走,定是吃穿不愁啊,这好端端的你说招什么助手?只要你好好干,说不定咱们家能过上吃肉的好日子呢。”
*
棉花种子被梁年安排种下,摇娘日日都去看,只在心中期盼棉花快些长大。
在棉花树成长的这段时间,摇娘需要学习很多东西。
好在梁年和左莜教过她识字,摇娘的文化素养还算不错。
能识字就好办,林肆从系统商城里搞了一整套的轧棉搅车,三锭脚踏纺车图纸,顺便花了几天给摇娘讲三锭脚踏纺车和轧棉搅车的原理。
摇娘现在还是住在县令府中,每日清晨起床,和左莜梁年一同出门。
三个人一个去县衙,一个去庄园,一个去县主府。各有各的忙法,全都是在给林肆打工。
林肆昨日告诉摇娘,给她招的助手一早会在县主府门前等她。
摇娘到达县主府时,瞧见门口有两位女郎,一个年约十三四岁,另一个年纪略大些。
石金整个人都是激动的。
她没想到成为助手以后会来到县主府门前,这可是县主府啊!县主就在里面,而自己和县主仅仅隔着一道墙。
石金幸福的都快晕过去。
三人简单会面寒暄,石金和另一位助手于安春对着摇娘做了自我介绍。
摇娘微微点头,面带微笑,安慰二人不必紧张。
“二位娘子不必紧张,先随我去郊田。”摇娘也不多做赘述,直接开启她一天的工作流程。
石金和于安春乖巧的跟在摇娘身后。
石金是冲着想给林肆做事来的,于安春则是冲着每个月的工钱来的,二人又是普通百姓,自然不知道棉花一事。
摇娘一边领着她们往前郊田走,一边给她们科普棉花。
石金从前做百姓,只知道县主很厉害,不一会便会有新奇的东西出现,水车、蜂窝煤、农具。
这是第一次接触到较为内部的消息。
石金深深的感叹,什么东西都不是凭空出现的,都是县主和为县主做事的人在背后做了很多工作才会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而她现在也要成为那个在背后做了很多事的人,这样的感觉有些奇妙。
于安春既能被选中当助手,对纺织缝补一事自然是熟悉,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半响没回过神。
除了麻以外的布料之所以贵,那是因为原料都是人工养殖,不似麻,种下去便能长。
而这棉花若真是穿着舒适,而原料又和麻一样是靠种植,那成本就不会高。
于安春心想,县主也不会卖给百姓高价。
那等着棉花树栽种出来,岂不是可以在过年穿上舒适的新衣了。
和麻布一样价格舒适的布,这是于安春以后做梦都不敢想的。
棉花种下不过才一月不到,于安春和石金也忍不住像摇娘一般,蹲下身子去仔细观察。
小小的树苗才刚刚破土不久,但却承载着三个女孩子的希望,石金和于安春想象不到这树苗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摇娘浅浅一笑,“我每日都来看,只期望它们快些长大才是。”
于安春和石金能理解摇娘,这样得好东西,换谁都会想要日日来看的。
*
封凌日等夜等,终于盼来了莫静连的寄来的信。
只不过有两封,一封是给她的,另一封密封的非常好,是给林肆的,还嘱咐她不要偷看。
封凌自认自己绝不是那般小人,因此只看了自己的那封。
莫静连对封凌一向是报喜不报忧,尽管如此,封凌还看出了莫静连信中淡淡得忧愁。
定是那另一家纸业又做了什么幺蛾子!
封凌气的牙痒痒,但是又束手无策,莫静连说过,他们有知州撑腰,为的就是安京前来采购昂贵纸张一事。
莫家的洒金笺向来卖的好,对方正是想抢了这一门生意。
封凌读完信,将另一封原封不动的交给林肆,“县主,我可没有偷看,淼淼说了叫我不许看的!”
林肆不自觉的挑了挑眉,莫静连竟会给自己写信?难道她想通了,还是说病情恶化了?
封凌将信交给林肆,但是眼巴巴的看着林肆,没出去。
林肆言笑晏晏:“封娘子今日庄园还有课,还不走吗?”
封凌小声嘀咕,“还早呢。”随后又依依不舍的看着林肆手里的信好几眼,这才出去。
封凌不开心,淼淼竟然有事瞒着她,到底是什么事她不能看!
封凌走后,林肆拆开封信,将信展开。
莫静连用的是洒金笺写信,足以表示对林肆的重视程度。
信上只有几行字。
不知县主所需何物,方能换我一命?
短短两行字,言简意赅,别说废话,就连问候都没有。
林肆本来下意识从桌子旁边拿黎县造纸作坊产的劣质纸,但一想人家都用的洒金笺寄信,自己这样是不是过于寒酸,太丢安平县主的面子?
林肆让春意拿了一张纹花笺,纹花笺上印有惟妙惟肖的花纹,因其风雅别致,是现在价格最贵的纸。
既然莫静连不和自己废话,林肆也不打算写有的没的。
她拿出自己忍着肉痛用人心兑换的钢笔墨水套装,提笔给莫静连回信。
先来医治,待你痊愈,再议所求,非为恶事,亦非力不能所及之事,勿要忧心。
她林肆也不是什么恶魔。
不过就是放弃朔州的一切举家搬迁到黎县来而已,这又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比起保命来说当然很值啊。
林肆写回信的速度很快,封凌则是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纸,包括但不限于从各种角度偷偷追问莫静连到底给林肆写了什么。
莫静连收到回信时,她正焦头烂额。
洒金笺的生意果然被江氏纸坊给抢了。
莫静连展开封凌的信,她写了很多,比如庄园里的学生多么的勤学苦练,有个小娘子练枪很有天赋,县主府的工作餐她因为睡晚了去,最后一点全被南双吃光,又比如她说黎县很好,问莫静连什么时候去治病。
莫静连接着拆开林肆的回信。
和她一样言简意赅没有废话。
只不过莫静连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笔迹,不似毛笔写的,倒有些奇怪。
“非为恶事,亦非力不能所及之事。”莫静连将这几个字念了出来。
她又想起自己在梦中病恹恹的样子,想起被人掘了的坟
以及死在她坟边的唐行。
他现在还是个小孩子。
莫静深缓一口气。“告诉阿娘和阿爹,我要去黎县治病。”
第34章
虽说要去, 但需得准备路引文书,收拾行李,准备马车。好巧不巧, 莫静连在出发的前两日, 咳症加重,还咳出血丝来。
这吓得莫禹和叶夏兰够呛,急忙劝她别去了, 就在家好好修养, 朔州的大夫治不好,那他们就去别处请大夫。
但莫静连清楚的知道,她再不去黎县可能真的只有死路一条!梦里可是几乎将半个大宸的大夫都请了个遍。
唐行是阿娘挚友的儿子, 全家都在地动和水灾中丢了性命,后被莫家收留, 十岁的小郎君扯了扯莫静连的衣袖。
“我同阿姊一起去,我保护阿姊。”
莫静连一个人去肯定是不行的,唐行现在还小,但是父母两个人都去生意又没人打理。
为此莫禹和叶夏兰两人言辞激烈,辩论许久。
最终还是叶夏兰赢得去黎县的名额。
虽定下了是叶夏兰陪同, 但是叶夏兰还是劝莫静连不要奔波。
但是这次莫静连犹如一头倔驴, 任凭二人如何劝解,皆不松口。
说起只是去一趟黎县, 但是要准备的东西不少,除了简单的必需品外, 面见林肆这位县主, 也需要送些符合身份的见面礼。
叶夏兰的心情忐忑又紧张,莫静连是她唯一的孩子,看着她的咳疾时好时坏, 前几日又咳出血来,她心如绞痛,恨不得替她受过。
黎县真的能将莫静连治好吗,叶夏兰不知道。
不光叶夏兰,莫静连自己心中也没底。
母女二人加上唐行,踏上了这趟忐忑的旅程。
信寄到封凌手中时,莫静连已出发多日,封凌读了信后欢喜的不行,先是找到林肆,热泪盈眶地说:“淼淼总算愿意来治病了,祝娘子一定会治好她的对吗?”
林肆的神情看起来并不意外,只盈盈欲笑:“当然了,祝娘子的医术你还不信吗,你的低血糖如今不也痊愈了?”
封凌这才算吃下一颗定心丸,“那我从今日起便不钓鱼了,我日日都去县门口守着。”
封凌从朔州回来以后,日日都去垂钓,那些个鲤鱼终于是学聪明,封凌已经不能一次性全部钓上来了。
对此封凌甚是满意,将每次都被钓起来最笨的鲤鱼放生后,拍了拍手,“就是要钓你们这种聪明鱼才有挑战!”
封凌欢天喜地走了,林肆的表情没变,依旧是笑盈盈的让春意把祝时溪叫了过来。
祝时溪这段时间一头扎进大蒜素的药性实验中,以至于整个县主府都漂浮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蒜味。
林肆先问她大蒜素的制的如何。
祝时溪略带骄傲的微微仰头,“奴正打算和县主说呢,经过这些天的实验,奴已掌握了如何制出具有药性的大蒜素的诀窍。”
祝时溪正想和林肆大说特说其中关键,林肆打断了她。
林肆的手撑着下巴,“莫静连决定要来黎县治病了。”
祝时溪一听,眼睛亮了,“那不是正好,连续几日将大蒜素服用下去,包管她药到病除。”
林肆嘴角微扬,小鹿般得眼睛带了几丝狡黠。
“算算时间,莫静连过来应当还有好几日,你想办法调配一副药,让她的咳症变得严重一些,但又不伤其根本,最好看起来整个人都虚弱的不行。”
祝时溪的大眼睛瞪的更大的些,她急忙用双手捂住嘴,“县主这是,这是。”
这是了个半天,接了句,“这是要威胁莫娘子是吗。”
还未等林肆接话,祝时溪又继续说:“奴知道了,奴保证让她的病情看起来凶险万分,到时我们再威胁她,若是不从,不听您的话拿出您想要的东西,那就有命来没命活,县主既然想要,奴一定让县主得到!”
林肆直接被逗笑了。
前有哈蠢萌士奇封凌,后有邪恶银渐层祝时溪,好一对雏龙卧凤。
她也算是猫狗双全了。
“并非如此,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再说了,我看起来像是那样的人吗?”林肆不解。
难道自己是什么恶魔吗。
祝时溪差点脱口而出您就是,但还是及时咽了回去。
“那县主的意思是?”祝时溪小心翼翼地问。
“只是让她看起来症状严重些,随后再被你费心治好。”
祝时溪这下明白了,“这样莫娘子就是受了您的救命之恩,这可是天大的恩情,您这是要她自己将您想要的东西拿出来。”
祝时溪对着林肆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县主。”
“但切记,这药不能损伤她的身体,到时第一日混在水中让她喝下即可。”
“奴明白。”
封凌每日一大早便起来,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最后一个吃早食工作餐的人。
她会在县门口等一个上午,回去吃午食,去庄园上课,下课后又接着等。
就这样等待了七日,后头连县衙都和她主动打招呼。
封凌终于盼到了莫静连的牛车。
这一路颠簸,莫静连的咳症更加时好时坏,昨日还咳的厉害,今日又好些,如此折磨,看的叶夏兰和唐行着急又心痛,只想快些到黎县。
幸好唐行眼尖,瞧见远处石碑写着大大的黎县二字。
“叶姨,到了!”
封凌几乎是跑着出去迎接的,家丁牛车行驶的慢,就怕颠簸着莫静连。
封凌三下五除二爬上车查看莫静连的状况,瞧见她面色果然比上次见面憔悴了不少。
封凌又开始眼泪汪汪,“说了让你早些来,你不听。”
叶夏兰也是泪眼婆娑,“阿凌,你说这祝娘子真有这么厉害?”
封凌点头,“叶姨,你信我。”
唐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低垂,“我也信封阿姊。”
梁年提前和县衙打过招呼,莫静连的牛车有封凌坐在,自然是一路放行。
这牛车大,封凌坐进去都绰绰有余,进县里后,封凌掀开帘子指挥道。
“牛车行驶靠左,要礼让行人。”
封凌话刚落下,家丁还未来得及调整位置,就有个女郎指着马车怒道:“这是谁家的马车,这么不懂规矩?行车靠左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女郎的发言很快引起周围人的警觉,“就是,这牛车瞧着也眼生的很。”
“这不是县主的牛车,县主府的牛车没这么好看呢。”
莫静连的牛车和林肆以及左莜的都不一样,不光雕刻精致,还挂有驱蚊的香球,如此行驶在大街上非常引人注目。
家丁哪里见识过这般场景,他向封凌投去求助的目光。
封凌立刻钻出来,“误会误会,这是我闺中密友,第一次来黎县不懂规矩,还没来得及调整位置,望大家体谅体谅。”
封凌作为县主府的“员工”,又每日都出门去庄园上课,前些日子又在县门口等人,百姓们倒是熟知。
“哦,是封娘子啊,那没事了。”
“封娘子前些日子日日在县门口,就是等的这辆牛车吧。”
百姓们四散离去。
莫静连像是看了什么稀奇事情,连带着都不怎么难受了。
“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规矩。”
叶夏兰也点头,“在朔州,马车牛车都是当街乱窜,哪有什么礼让行人。”
封凌点头,“这是县主定的规矩。”
唐行掀开帘子一看,果然瞧见百姓走路靠右,牛车行驶靠左,这样一来安全很多。
莫静连好奇的打量着黎县的街道,黎县的街道虽有些破旧,但胜在整洁,最重要的是百姓的精气神和朔州的百姓完全不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仿佛,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一般。
看来安平县主确实如同封凌所说的一般,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县主。
封凌看见三人惊讶好奇的样子,不知怎得,生出一股自豪感来,便介绍。
“黎县的百姓可幸福了,县主前些日子才制了会自己转的水车,都不用百姓自己浇灌呢,还有那蜂窝煤,一壶水放上去,几句话的工夫水就开了,更别提那些个什么火炕,即将要研制出来的棉布。”
全都是陌生的词汇,三个人听的惊讶连连。
“不用自己灌溉?有会动的水车?”唐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蜂窝煤又是何物?”莫静连好奇发问。
“棉布是何布?”为何从未听说过。
封凌挠了挠头,“都说起来太复杂了,你们在黎县待几日都知道了。”
黎县可没有什么驿站宾馆,但是无人修缮的废弃房子倒是有,梁年派人在县主府附近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又添上了家具,虽说不是什么奢华的住处,但瞧着也干干净净。
封凌带着一行人在住处放东西,随后又将人带进县主府的会客厅。
春意和几个婢女礼貌奉上茶水,春意端着茶碗递给莫静连,“娘子舟车劳顿,还请用茶。”
莫静连喝了小半碗茶,终于等到林肆款款而来。
虽然早知林肆年岁不大,但是看着一个小女郎是这片领地的家主,莫静连仍觉得有些割裂,林肆发髻未带任何首饰,只两根发带垂在肩头,所穿桃花纹半臂,一看就是上等绢纱所制。
人小,气场却不小。
这是莫静连对林肆的第一印象。
三人连忙起身行礼,“拜见县主。”
林肆缓缓走上上座,“封凌盼了莫娘子一家许久,终于来做客了。”
三人皆没敢抬头,叶夏兰声音都有些颤抖,“实在是淼淼病情加重,不易舟车劳顿,并非故意拂了县主好意,还望县主救淼淼一命。”
林肆浅浅一笑,“莫娘子既是封凌好友,我怎会见死不救,只不过希望莫娘子能够记住这份救命之恩罢了。”
祝时溪算着药效发作的时间,来到会客厅。
她装作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给莫静连把脉,“上次便说了让莫娘子随我回黎县,短短时间病情竟加重成这样,最近莫不是过于忧心劳累?”
叶夏兰一脸痛心,“进来一些生意上的事,淼淼确实是操心了些。”
封凌怒了,“又是那该死的江氏纸业!”
因为算不准莫静连那日回来,祝时溪制作的大蒜素还没有那么凑巧,她一来就能吃得上。
“确实是有一味名为抗生素的药能治这真菌性肺炎,只是得等上一两日。”
唐行吸了吸鼻子,“我们等得起。”
话音刚落,莫静连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帕子里赫然是一口血,比之前的血丝严重许多。
叶夏兰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当即就哭的梨花带雨,“淼淼要是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先将莫娘子扶回去休息。”林肆满脸关切。随后又转头对着祝时溪道:“尽快将抗生素制出来,莫娘子这个状况只怕不能再等了。”
第35章
莫静连卧床修养了接近三天。
叶夏兰几人心急如焚, 只等着祝娘子的抗生素快些制好,这三天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三个人来说都是一种犹如酷刑的折磨。
祝时溪一日来三次观察莫静连的情况。
莫静连躺在床上, 整张脸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涨红。
叶夏兰和唐行将祝时溪当作救命稻草一般, 祝时溪每一次前来和离去,都会对叶夏兰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封凌将庄园的工作请了假,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莫静连。
封凌急的眼泪汪汪, “祝娘子, 这抗生素还未制好,要这么久吗。”
对此祝时溪拿出毕生演技,“封娘子, 抗生素需得现制现做,否则何来药效, 这也是我一定要等到莫娘子来到黎县以后才能制药的原因。”
到了第四天夜里,夜色正浓。
莫静连的情况终于有了些好转,咳嗽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和之前一样的血丝,但是咳嗽的症状仍未减轻。
叶夏兰的眼睛都熬出了红血丝。
莫静连自己也不好受, 她还不想死, 她还这么年轻,她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做。
祝时溪终于在此时带着一个婢女出现。
婢女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乖顺的站在祝时溪身后。
封凌激动的蹭一下站了起来,下意识开口问道:“可是抗生素制好了?”
祝时溪眼下泛着乌青, “下午才制好, 我试过药效就急忙赶过来了。”
叶夏兰和唐行都下意识的以为药会是黑色的,将莫静连扶了起来,又在身后垫了个软枕。
祝时溪让婢女把食盒放在桌子上, 自己将食盒打开,借着烛光,能见到高足白瓷碗周围放满了冰块,那碗中乘着小半碗清澈的黄色液体。
唐行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药,而且周围还放有冰块保温。
真是奇怪。
祝时溪端起碗递给叶夏兰,“喂莫娘子喝下去。”
封凌在一旁眼巴巴的看,一双狗狗眼湿漉漉的,甚是可怜。
莫静连将大蒜素如数喝完,只觉得这味道十分的奇怪,有一股浓烈的辛辣感,甚至有些刺鼻。
祝时溪又嘱咐今夜只管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她会再来看状况,又让家属也不必熬着,熬了三日,也该睡一会……
叶夏兰却不肯,都熬了三日,也不差这一日,只让唐行和封凌去休息。
另外两个人自是不肯,索性又三个人一起熬着。
林肆估计,今天晚上一觉醒来莫静连的症状就会减轻一大半,虽然大蒜素不如青霉素药效猛烈,这又是粗制版,但是抗生素对从小没有接触过的古人来说,效果应当是立竿见影的。
这三日莫静连几乎都没有睡着,几乎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听了祝时溪的话,她打算闭上眼,看看能不能睡得着。
莫静连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第二日醒来时,她只觉得原本沉重如千斤的身子轻快一半不止,因为咳嗽带来的气短,呼吸急促等症状竟消失了。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好了很多,这抗生素竟真是神药,她不禁后悔自己对林肆的猜忌,当初若是跟着封凌一起来了,这病或许早就治好了,何须拖成现在这个样子。
叶夏兰见莫静连醒了,急忙询问,“淼淼,可好些了。”
昨夜莫静连睡得出了一身汗,她稍稍坐了起来,“阿娘,我觉得已好了大半,身子也舒畅许多。”
叶夏兰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哽咽道:“那就好,那就好。”
唐行忍不住夸赞,“看来这抗生素真是神药,如此神药,若是放在朔州,价值千金。”
唐行年纪小,确认莫静连没事,终是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封凌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我就说祝娘子真的是个神医。”
祝时溪来的也很早,她替莫静连把脉,只嘱咐这些天好好静养,药还需得吃上个五日,吃完以后也不能立刻路途奔波,最好在黎县养上一段时间。
面对叶夏兰的致谢,祝时溪只笑,“要道谢,还是请莫娘子好了以后,亲自向县主道谢吧。”
莫静连吃完药的第一日还有些咳嗽,第二日便已不怎么咳,逐渐趋于稳定,状况是一日比一日好。
莫静连情况稳定,封凌得了林肆的令,带叶夏兰和唐行出门逛逛。
黎县难得来生面孔,看衣着打扮还不是一般人家,百姓起初多有疑虑,后又听说是县主和封娘子的客人,态度堪称360度大转变。
叶夏兰没有架子,面对百姓的好奇,她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我姓叶,称我叶娘子便好。”
康竹青在一旁凑热闹,正好被封凌瞧见。
石金现在也属于县主府的工作人员,偶尔也是要来吃工作餐的,封凌和康竹青虽不算熟悉,但也说过几句话。
封凌扯了扯康竹青的衣袖,“康娘子,我正要带他们去瞧水车,就去你家的地可好?”
康竹青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小鸡啄米似的点完头后又主动带路,一路上说起林肆的好都说不过来。
“我就说咱们黎县百姓命好,有这样好的县主,我家里还有那火炕呢,到了冬天可暖和,叶娘子若是想去看,待会就上我家去。”
叶夏兰和唐行对黎县的种种都很是好奇,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叶夏兰看着农田里长得极好的小麦,“我听闻黎县土地贫瘠,如今一瞧,这麦长的甚是不错。”
康竹青洋溢起笑容,“全靠县主改良的农具和肥田法,不然哪里能有这样好的收成。”
再往前走就是昼夜不停都在运作的小型水车。
封凌指了指正在转动的木轮,持续送水泄水的竹筒,“这就是会自己动的水车,来黎县那日你们让我说我也说不明白,这不如直接带你们来看。”
康竹青也嗯嗯点头,“这水车可好使了,昼夜不停的浇灌,省了人去挑水,也不知道县主是怎么想出来的。”
唐行和叶夏兰第一次见小型水车,二人先是站在原地惊讶了好一会,“竟真的自己会动。”
唐行看了好一会,又站的近了些,试图看出其中诀窍来。
康竹青又说起前些日子的蜂窝煤来,叶夏兰和唐行在守着莫静连的时已用过,用来烧水确实比柴火方便太多。
从康竹青家中回去的路上,林肆的形象已在叶夏兰的心中拔高了不少。
没想到这位小小年纪的县主竟如此有能耐。
唐行直接被颠覆了对黎县的认知,尤其是那水车,其中的诀窍到底是什么,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三人回到屋子里时,莫静连已在下床自己走动。
叶夏兰和封凌赶紧上前去扶,“你怎么自己下床了,祝娘子说你要多静养。”
莫静连:“阿娘,我在床上躺了许多日了,我想下床走走。”
五日的大蒜素已吃完,莫静连现在恢复的已经差不多,她觉得自己下床走没有什么问题。
叶夏兰哪里肯,急忙让她回去躺着,又端了温水给她喝。
这是祝时溪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喝烧开的水才行。
莫静连喝了水,又问:“阿娘,你们今日可瞧见那会自己动的水车了吗。”
说起这个,叶夏兰和唐行连连点头。
“那水车神奇的很,自己会转不说,确实能昼夜不停的灌溉,还去了一位娘子家中瞧了火炕,黎县冬天冷,说是在灶间生火,那火炕就很是暖和,连带着屋子里都是暖的。”
唐行补充道:“听闻安平县主还改良了农具和肥田法,黎县现在的庄稼长的可好了。”
莫静连修养到第九日,终是忍不住在叶夏兰的强烈反对之下床了。
祝时溪前来看后说道并无大碍,叶夏兰这才放心。
莫静连能下床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做的,而是去见林肆。
她的命已经被救回来,是时候该去向林肆道谢,以及报答林肆所求之事。
莫静连没让叶夏兰跟着,而是自己独自前去了县主府。
她所暂居的屋子距离县主府并不算远,莫静连一路上只觉得空气都是香甜的。
她不会再时不时的咳嗽,不会突然胸闷气短,她现在是一个健康的人。
婢女将莫静连引进书房,莫静连走进去之时,林肆已然端坐。
林肆抢先开口:“莫娘子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病好的差不多了吧。”
莫静连放低姿态,“多谢县主救命之恩,我深知无以为报,还请县主告知县主想要什么。”
林肆不着急说,只是问,“我要什么你都会给吗?”
“只要我有,只要县主想要。”莫静连回答的很坚定。
林肆将手肘微屈撑着桌面,掌心拖住肉肉的腮边,一双鹿眼笑成两汪弯月。
“那我要你。”
这个回答是莫静连未曾设想过的,她猝不及防的愣在原地。
林肆要自己?
莫静连不得不深刻解读这个要她的意思,是要自己像封凌一样,留在黎县?
封凌好歹有一身的武艺,可是自己什么都没有,县主为什么会说要自己呢。
莫静连的头脑风暴还没结束,林肆又开口。
“我要你举家搬迁到黎县,放弃在朔州的造纸生意,而你,要替我做事。”
第36章
莫静连的脑子嗡嗡响。
要她做事?她能做什么事, 论起才情,她自觉一般,若说武艺, 那简直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地步。
不过仔细一想, 此事确实并非恶事,也并非她力所不能及之事,县主确实没有骗她。
莫静连硬着头皮回:“不知道我能为县主做何事?”
林肆保持姿势没动, “我想做生意, 如你所见,黎县有很多新奇的东西,我手里还有更多新奇的东西, 将这些东西卖出去,便能大赚一笔, 但我不想被人知道这些东西来自黎县,更不想被人知道,背后的人是我。”
莫静连这下明白了,林肆需要一个中间人隐藏身份替她出面,做这些繁琐的事情。
莫静连又想起处处和莫家作对的江氏纸业, 别人有知州撑腰, 莫家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但林肆要求的是全家搬迁,自己或许得说服一下阿娘阿爹。
“希望县主给我一些时间, 待我说服爹娘,便举家搬迁到黎县报答县主的救命之恩。”
林肆伸了个懒腰, “不急不急。”
随后又问, “我听封凌说,你家最近的纸生意不好做?”
莫静连语气带了一丝愁然,“另一家纸业攀上了知州, 处处与我家作对,就连安京的洒金纸生意也被抢走。”
林肆不缓不慢地说:“其实我有个法子。”
随后示意莫静连坐在对面。
林肆从书桌旁抽出好几张劣质纸,摆在莫静连的面前,“你看这纸如何。”
莫静连江劣质的纸拿在手中,看了一眼林肆的颜色,老实说:“此纸过于粗糙,比最便宜的纸还次上许多。”
“但是这样的纸也能写字,读书考取功名之人多有家境一般之人,待时你们退出朔州的纸业生意,再将这劣质的纸流入朔州,一文一张,你觉得会怎么样。”
莫静连忍不住有些自作多情的想。
县主这是在替她出气吗。
应该不是吧,她与县主也并未说有多熟稔。
*
叶夏兰与唐行又出了一次门,二人觉得黎县还挺有意思的,等回家时,却见莫静连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端坐的桌子前。
莫静连默默起身地将屋子的门关上,表情郑重而又严肃。
“我们得放弃在朔州的一切,举家搬迁到黎县来。”
此话一出,叶夏兰吓了一大跳,“为为何?莫是你这病月月都需要吃那抗生素?”
莫静连摇头,“这条命,县主并非白救,而是要我举家搬迁到黎县为她做事。”
叶夏兰一下子呆住,她从小生在朔州,长在朔州,从来没想过会有离开朔州的一日,放弃在朔州的一切,那便等于将造纸的生意一起放弃。
但来到黎县的路途,以及莫静连最严重的三日,叶夏兰无时无刻的在向上天祈祷,经过这样的生死时刻,她倒是看得开了。
“这即是救命之恩,再加上对方是县主,若是拒绝,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只要淼淼活着,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哪里都可以。
“那便将造纸的作坊卖给江家,就说你病的厉害,我和你阿爹要带着你四处求医,作坊里有许多做了多年的老工,不能因为我们的原因,害得他们丢了谋生的活计。”叶夏兰反应迅速。
唐行也赞同,他觉得黎县很好,江家既攀上了知州,往后他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不好过,黎县有个好县令,还有个好县主,在这里生活,至少不会担心被打压和陷害。
叶夏兰沉思片刻,道:“你与阿行先留在黎县,我先回朔州,与你阿爹处理好一切再过来,不过你方才说县主要你为她做事?具体是做什么事?”
莫静连如实交代,“县主说,她手中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只要卖出去,就能大赚一笔,但她不想被人知道东西来自黎县,也不想被人知道东西出自她手,所以要我们替她做生意。”
叶夏兰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做生意,她方才脑补了许多,吓的后背都出了汗,若真是牵扯到什么朝堂恩怨,他们一家不过小虾米,只怕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莫静连猜出了叶夏兰所想,她也猜想过,但她觉得,县主应该不会和安京的朝堂有什么牵扯。
黎县与安京相距甚远,消息情报传递十分不便,安京的人应当是看不上一个背负了灾星名号的县主的。
只是不知道,县主口中的新奇玩意,都是些什么东西呢。
*
为了留下莫静连,林肆自认为颇费了些功夫,现在目的达成,林肆也可以朝着下一步计划有效迈进。
黎县的经济犹如一潭死水,就算有她偶尔砸钱促进消费,但效果终究还是差强人意。
要想黎县富庶起来,在本地开设工厂,制作商品往外销售,钱回流到黎县,才是硬道理。
现在莫静连全家都被搞定,工厂计划就可以提上日程,郎君耕地农忙,女郎都在厂有活计,双方都在挣钱,这样女郎在家中的话语权才会逐渐提高。
百姓手里有了闲钱,黎县才能开得起学堂。
教育乃国之根本,林肆作为一个现代人,深感义务教育的重要性,学堂一直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林肆拿起自己的钢笔,开始书写她的工厂计划。
在这之前她写有一份草稿版,用的是简体字不说,字迹也潦草,既是要整理思路,还要给梁年和莫静连看,还是重新写一份为好。
林肆一边下笔一边想,既要大赚一笔,自然得卖给那些手中有钱的人。
富商,官员,都在林肆的目标范围内。
大宸喜好风雅,不管男女皆有佩戴香囊熏香的习惯,尤其是官员,更是注重自己的形象。
香水加肥皂即可轻轻松松赚到这些人的钱。
自己也不用批量量产,毕竟黎县人口在这,量产也不现实。
打着物以稀为贵的名号,有的是人买账。
林肆写下玻璃二字后,有在后面打了个问号,代表不确定性。
肥皂和香水制作起来不难,但玻璃的话则是需要一定的条件,要高温的炉子不说,黎县又不靠海,不能用沙子来烧,只能找石灰石来试试。
第二日,叶夏兰带着家丁启程回朔州。
莫静连则是被林肆唤进了县主府内。
只是这次除了林肆,屋内还有一个莫静连没见过的俊秀郎君。
林肆指了指梁年,“这位是黎县县令梁年。”
莫静连连忙行礼,又才坐下。
三人到齐,林肆拿起桌子上的那张工厂计划书,开始说自己的想法。
“替我做生意的人终于是寻到了,所以现在我想在黎县开设工厂,生产那些新奇的玩意。”
梁年知道林肆总是能折腾出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但每一次都忍不住好奇,这次也不例外。
莫静连第一次参加这名为开会的事宜,还是和黎县县主以及安平县主一同开会,不免有些紧张,因此没作声。
“这第一物,名为香水。”
梁年疑惑:“香水?只听过香囊和香球,若是香水,香味如何能持久呢?”
梁年的疑问也是莫静连的疑问,水干之后,香味岂不是会消失,况且会弄湿衣服,实在不是不如香囊和香球方便。
林肆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二人摇了摇,“不不不,此物足以留香,也不会打湿衣服,只需要喷洒上一点,整个衣服上,头发上都是香味。”
莫静连大着胆子发表自己的意见,“若这香水真如县主所说,那确实大有商机。”
梁年知道林肆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便说,“等你做完实验,将这香水做了出来,再看结论。”
林肆接着说,“第二物名为肥皂。”
若说香水还能根据一个香字猜出个大概,那这肥皂两个字就让二人摸不着头脑了。
“肥皂?”梁年在脑子里搜索许久,硬是没想到有关联性的东西。
莫静连想了想:“莫非是皂角的皂?”
“正是,肥皂的去污能力强且不伤手,我们可以用模具将肥皂做成任何样子。”林肆回答。
“无论官员还是富商,都爱风雅,若是能做成梅兰竹菊的样子,还可以加价,与一般的样子做区别。”莫静连低头思索。
林肆赞许的看着莫静连,“对,做成风雅样子的肥皂就称为限量款。”
莫静连的商业嗅觉很准,“这两样若真是如县主形容的那般,定能大卖。”
“第三样东西,我不知道在黎县能否制作出来,故而现在只是做讨论,我给此物命名为玻璃,和现在的药玉有些类似,但是我想制出来透明洁净的药玉,不过这个先不急。”
林肆自己了解过,药玉就是古代铅钡玻璃的别称,因浑浊不清透,并未进入大宸百姓的日常生活中来。
但林肆想要玻璃啊,玻璃器具对科学实验有很重要的作用,而且香水用玻璃的瓶子装,看起来也会更贵。
说完三样东西,林肆又开始说对工厂的规划,并且将工厂计划书递给二人看。
“香皂工厂和肥皂工厂我打算还是和上次一样,只招女郎。”
梁年对此没有什么异议,莫静连就更没有了。
第37章
莫静连的身体彻底养好以后, 被林肆安排了简化数字的课程,她现在既属于县主府做事的人,又是做的生意这一块, 自然免不了算账记账。
对此莫静连向林肆表示, 自己能不能带上阿弟唐行一起。
林肆允了。
教莫静连简化数字的人,是能干的牛马左莜。
左莜的课都在上午,下午若是没课, 她一般都会看孩子们上体育课。
现在又得了新的事做, 上午教完课便只能乖乖回家。
莫静连带了唐行去了县令府。
初次接触阿拉伯数字,姐弟二人学的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惊叹连连。
左莜对二人的表现很是淡定, 只气定神闲道:“我当初第一次学的时候,也是如此神情。”
二个人学的快, 一下午就将简化的数字全部记住,简单的加乘法也学完,剩下的第二日再来学。
莫静连和唐行回到暂住的小院子,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还是唐行说了句, “县主真是厉害, 简化数字很便利。”
莫静连喝了一口热茶,突然觉得自己留在黎县的这个决定似乎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甚至, 不止自己的。
*
庄园又有了新的实验课。
钟地厌记得距离上次的实验课已经许久之前,这次发下来任务是两个实验。
不光是梁年和莫静连, 左莜听闻后, 也非常好奇这香水和肥皂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是否真的能卖出一大笔钱。
两个实验按顺序进行,第一个是香水实验, 第二个是肥皂实验。
又是没有听闻过的东西,不过到了如今,孩子们已经不会再去疑惑和质疑。
只要是县主拿来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左莜自己昨天晚上先被林肆叫过去听了一晚上实验的过程和原理,一个是简单的皂化反应,一个是用蒸馏法先蒸馏出高度数的酒,再用蒸馏法提纯新鲜花朵。
相比之下,香水的实验过程要复杂许多。
左莜先给孩子们讲蒸馏的原理,再讲了实验的过程。
实验分为三组进行,一组八个人,每组唯一的区别是所用的新鲜花朵不同。
这些花朵是特意去施州买回来的,一起被买回来的还有甑以及酒。
只要理解了蒸馏的原理,做起来并不困难。
孩子们先做第一步,蒸馏出高度数的酒。
左莜在心中已经盘算,夏季最是香薰需求量大的时候,天气一热,稍微一走动就要出汗,达官显贵就需要香薰来遮盖汗味。
郭寒守在竹节冷凝管旁,看着一滴一滴滴落到容器里的蒸馏出来的酒,语气盎然:“这香水制作起来如此的麻烦,就应该卖他个半贯钱!”
钟地厌在一旁幽幽回了句:“若真是像左西席说的那般,纵使五贯钱也有人买。”
郭自:“那可是五贯钱!得买多少米面了。”
三人小心翼翼地将蒸馏完的酒盖好密封,又将洗净后晾干的茉莉搬到甑的旁边。
按照实验步骤,花与水的比例大概三比一,洁白的茉莉花漂浮在水面之上。
这次便不能用小瓶来接,得换一个大盆子。
毕竟他们的目的不是蒸馏出来的水,而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层精油。
到了这一步,便只剩守着,孩子们围坐在一起,探讨前几日学的课题,又猜测下一次考试是在什么时候。
,说完课题,又开始期待今日中午的午食,他们每十日便可吃一次荤,虽只有几片肉,孩子们仍觉得满足。
说起午食,郭寒开始和郭自打赌,“阿兄,我赌今日的荤菜是兔子。”
郭自哼笑一声,“我愚蠢的妹妹啊,今日的荤菜定是豚肉。”
郭寒不服气,“若是你输了,你得给我刷半个月的碗!”
郭自点头,“若是你输了,你也得给我刷半个月的碗。”
钟地厌没有参与到这场无聊的赌局之中,他轻轻吸了吸鼻子,只觉空气之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是茉莉花的味道。
就在这时,厨娘将煮好的麦饭和菜用木桶装好,推了出来。
郭寒和郭自两兄妹飞奔进食堂,二人抬起头望着厨娘,“曹娘子,今日的荤菜是什么。”
曹宜笑着回:“今日荤菜是豚肉,开心吧?”
郭自几乎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看了一眼郭寒,“你得给我刷半个月的碗。”
郭寒气的腮帮子鼓起,一言不发的端着打好饭菜去找位置吃饭。
羊以冬在兄妹二人身后听到了全过程,闲聊似地问,“你怎么知道今日荤菜一定是豚肉。”
郭自笑了笑,露出酒窝和正在换牙的牙齿,“那自是因为前几日碰到了县主府的家丁,说祝娘子前段时间忙着做一个实验。”
羊以冬也笑,“原来如此,祝娘子忙着做实验,自然没有时间解剖兔子。”
郭自端着碗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庄园的食堂是林肆仿制现代食堂设计的,由长长的木凳和木桌组成,孩子们分两人一组,轮流打扫卫生。
他低头用筷子夹起一片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香在口中炸开,好吃道他眯起眼睛。
今日不光吃了豚肉,还不用自己刷碗。
孩子吃饭时几乎都不说话,乖顺吃饭,待众人都吃完后,不知谁说了句,“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吃豚肉能不香吗!”
"不是,是兰花的香味。"
“这香水能传这么远吗,食堂和操场可距离很远的。”
“为何我就没有闻到。”
“唉!是我衣服上传出来,不信你闻!”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走进食堂,就会发现一个奇怪的场景,孩子们全都在闻自己的衣服。
在一个个的自闻以后,孩子们终于发现,在距离接花露的大盆最近的那个人,衣袖上会沾染若有若无的花香。
“真是神奇,这味道这么久了,竟还未消散。”
一通讨论后,孩子们围到了大盆旁边,挨个将衣袖离那大盆进一些。
一个个嘴里还念叨着,“我也想身上香香的。”
“呀,我袖子这下真是香的了。”
蒸馏的过程是枯燥无趣的,终于在夕阳落下之时,大盆里的花露表层凝出了一层精油。
“是精油,你们快瞧!”
“唉,真是精油啊!”
“哇,好香啊这个味道。”
“快快快,快去叫左西席。”
比较难的香水实验第一日就圆满成功,至于第二日更为简单的肥皂实验对于孩子来说更不在话下。
林肆和左莜一高一矮,正看着桌子上摆着方方正正的几样东西。
三瓶白色瓷瓶装的香水,以及一块方形的小肥皂。
林肆指了指白色的瓷瓶,“这玩意要是能用透明的瓶子装就好了,这样显得更高级,就能卖更贵。”
左莜哧笑,“县主莫不是说笑,这世上哪有透明的瓶子,除非用上好的玉石来做,但那样成本就太高了。”
梁年和莫静连是一起进来的,梁年问:“这般着急叫我过来,可是香水和肥皂实验成功了?”
林肆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快过来看看。”
莫静连和梁年快步走到桌子前,看眼面前密封好的白色瓷瓶,以及这个纯白色的小方块。
林肆提前让春意去厨房要了一碗涮锅水,又有一桶清水放在另一张桌子上,又将肥皂用刀切成小三块,随后伸手指挥:“都将手弄脏,来试试这肥皂是不是真有我说的那般好用。”
梁年将手放进那面上漂浮着一层油花的涮锅水之中,拿起切好的小块肥皂,涂抹到手上,梁年能清晰的看见,随着搓揉渐渐化开的米白色绵密泡沫,再用清水将泡沫冲洗干净,手瞬间变回了干干净净的样子。
梁年忍不住惊奇,她全程丝毫没有感觉到像皂角那般粗糙的质感,只觉得这肥皂滑溜溜的。
随后左莜和莫静连依次尝试。
反应最大的当属莫静连,她才加入林肆手下不久,还不像左莜和梁年,已见多了稀奇古怪的玩意。
莫静连伸出自己洗干净的那只手,看了许久。
此物光洁顺滑,不伤皮肤,洁净能力还强,定能卖出一个高昂的价格。
莫静连可以保证。
“县主,此物定能在富商与官员之中热卖。”莫静连惊叹连连。
林肆嗯了一声,“物以稀为贵,我不打算生产太多,黎县的劳动力只有这么多。”
莫静连点头,“无妨,越是珍贵的东西,价格越昂贵。”
试完了肥皂,林肆伸手拿起白色瓷瓶,递给莫静连。
莫静连不懂用法,只倒了一点点在衣袖上,但衣袖并未半点被打湿的痕迹。
她抬起手闻了闻,衣袖上是十分馥郁的茉莉花香味。
“若是想香味复杂些,也可在里面加一些常见的香料。”林肆询问三人意见。
“这般花香便很好,清新淡雅,符合达官显贵的风雅之风,若是加了香料,恐怕香味太过甜腻。”莫静连回。
林肆一个穿越的没见过世面,梁年一个女扮男装的没打扮过。
二人只能看着左莜和莫静连将三瓶香水倒在衣袖上,又按林肆的指挥抹在手腕和耳后,以及喷洒在头发上。
两个人鼓捣一番,最后得出结论,此物定能大卖!——
作者有话说:写完了,大人们久等了。
郭自:今日不光吃了豚肉,还不用自己刷碗。真是快哉快哉。
第38章
黎县又要开办两个作坊, 而且和上次一样,只招女郎,消息一出, 黎县的女郎们一个个都摩拳擦掌, 等着报名。
听闻这次是两个作坊,许多人心中暗暗窃喜,若是两个作坊, 那被选中的几率就要大的多。
康竹青上一次是得消息得的晚, 等她知道时已经来不及,这一次,她势必要进作坊, 拿到每个月的工钱。
若是她进了作坊,石土在家种地, 她在作坊里做工,而石金又在县主手底下做实验当助手。
他们一家便再也不会挨饿,这换做以前,是康竹青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石土与她都不禁感叹,“怎得县主来黎县不过半年, 大家就将日子过的越来越好了。”
石金今日下班的早, 回到家时,只见康竹青和石土都对着她支支吾吾,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不禁疑惑,“阿娘阿爹有什么话要说吗?”
即使在家, 康竹青也忍不住压低声音, “金娘,你告诉娘,这次的这个作坊, 招多少人,是小作坊还是大作坊?这作坊又是做什么的,和上次的造纸作坊一样难吗?”
石金最近都在和摇娘一起研究孙匠人和他徒弟做出来的轧棉机,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要开设作坊一事,石金压根就没在意。
石金往桌子面前一坐,开始回想。
“我是记得摇娘阿姊提过什么香水和肥皂”
康竹青懵了:“什么皂?那是何物?”
石土也问,“香水是什么东西?”
别说康竹青和石土了,石金也不知,不过她觉得阿娘做事认真踏实,定然是能选上的。
*
叶夏兰和莫禹将事情处理的很快,莫静连得病的事本就被江家知晓,如今不过演一出戏的功夫,整个朔州都知道莫氏纸业要消失。
叶夏兰将在黎县的莫静连病重的凶险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莫禹,她几乎是一边掉眼泪一边哽咽着。
“你是没跟着去,不知道我看着她咳出血来,心里头是什么滋味!那几日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幸好等来了县主的神药,不然淼淼哪里有活头啊!”
莫禹一边安抚情绪激动的妻子,一边抹泪花。“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便好,待将朔州的事宜处理完,我们就一起过去和淼淼团聚,淼淼和阿行两个孩子孤零零的在那边,定会想我们的。”
夫妻二人先是和江家见了个面,一副疲惫至极的样子,将作坊卖了出去,还给了作坊做工的百姓一些补偿。
江家得了安京洒金笺的生意,正想扩建作坊,如今倒是免了一通麻烦,且里面做活的都是有经验的。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当前,江家对着莫禹一脸惋惜,“淼淼定会康复的,那么知书达理的女郎,我小时候还抱过她呢!莫兄也不必太过忧心。”
处理完生意上的事,夫妇二人所有卖身契归还给家仆,并多给了三个月的工钱。
至于宅子,算是老宅,故而只放着。
朔州其他富商感叹,从前风云的莫家竟像消失了一般。
也有那么些个忠心的,要替莫禹和叶夏兰守着宅子。
一切处理妥当,夫妻二人寄了信,带着所有家当,雇人护送到施州。
叶夏兰在县门口对莫禹说道,“县主和县令都是和善之人,不似朔州的知州,在这边日子倒也能安安稳稳的过。”
封凌带着南双和南乔前来迎接,顺便给莫禹二人搬行李。
南双南乔两人一手一个大箱子,提着便走,将莫禹惊在原地。
叶夏兰拍了拍莫禹的肩膀,“这是县主身旁的婢女,天生力大无穷,莫要见怪。”
封凌热情的迎了上去,也顺手将剩下的东西背在身上,“莫伯,叶姨,我现在就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莫禹问:“为何不见淼淼?”
叶夏兰也忧心莫静连的身体,“她这些日子可有好好养病?身子可是好的差不多了?”
封凌头也不回,“祝娘子说淼淼已经完全康复了。”
叶夏兰抚了抚胸口:“那便好,我们在朔州最担心的就是她的身子,待会到了住处,我们便带上淼淼,一同去拜见县主。”
封凌尴尬的挠了挠头,“淼淼现在不在住处呢,她让我先来接你们安顿好,她可能得晚些回来。”
莫禹疑惑:“她大病初愈,能去哪里?”
对此封凌只能老实交代,“淼淼现在可忙啦,前几日说是要搞那什么印花款的肥皂,和加精油的香皂,她正在作坊里盯着呢。”
这一句话里,莫禹与叶夏兰除了淼淼二字以外,其余宛如天书。
二人甚至连问都不知道从何问起,最后只憋了一句,“她这般劳累,可要注意身体。”
南双南乔一手一个大箱子本来很是瞩目,但百姓看清后,便不觉得奇怪了。
但又人围着封凌问:“封娘子,这两位娘子和郎君好面生啊。”
封凌大大方方道:“这两位是莫娘子的阿爹与阿娘呢。”
一听是莫静连的父母,围着封凌的人脸色瞬间就变得笑意盈盈。
“原来是莫娘子的父母呀。”
“莫娘子这段时间研究新品肥皂,属实是辛苦呢。”
“莫娘子的父母可是第一次来黎县?怕是还没用过肥皂吧?”
在叶夏兰回到朔州,二人又处理各种事宜期间,黎县已将两个作坊开了起来,并且已经开始有序的对工人进行培训,开展生产。
莫静连自然是忙的不可开交,这些事情都需归她管,两个作坊也是她管事。
就连十岁的唐行都被她带着,帮她写各种文书。
对此,林肆甚至悄悄的问祝时溪,莫静连现在的身体是否还需要多注意?
祝时溪对着林肆拍胸脯保证,“县主您放心,大蒜素绝对药到病除,她早就修养好了。”
到了原本居住的院子,叶夏兰推开房门,屋子里空荡荡的,桌子上的茶也是凉的,别说莫静连,就连唐行也不在。
夫妇二人没办法,只能又麻烦南双和南乔将箱子抬进屋子里,将夫妻二人常用的茶杯,笔墨纸砚拿出来。
叶夏兰叹气,“这屋子着实太小了些。”
莫禹非常赞同,他太多年没住过这般小的屋子,“若是可以,将这宅子扩出去,我瞧隔壁没人住,咱们可以找县令商量商量。”
两个人坐等右等,终是等到莫静连风尘仆仆的带着唐行回了家。
莫禹和叶夏兰的眼泪花都含在眼睛里了,二人起身,“淼淼”
莫静连一把将唐行推到莫禹和叶夏兰面前,“阿娘。阿爹,我这两日太忙了,实在是没空回家。我让阿行带你们先去县主府面见县主,随后让他给你们讲讲黎县的规矩,吃饭的话可以去县主府吃工作餐,好了我先走了。”
唐行问:“那阿姊你午食呢?”
“封凌给我送!”
说完,提着裙子就往外走,眼里没有丝毫对父母的留恋。
叶夏兰和莫禹眼睛的泪花瞬间憋了回去。
第39章
肥皂的定位本就是大宸的富人, 莫静连深谙大宸等于风雅的追求,一张洒金笺都能卖出上百文,更何况这加有精油, 又印有别致花纹的肥皂?
莫禹和叶夏兰与林肆短暂的会了个面, 二人先是表达了对林肆非常真挚的感谢,随后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为林肆做事,还望回报林肆的救命之恩。
林肆浅浅一笑, 随后指了指在门外等待员工餐的唐行。
“待会用了午食, 就让唐小郎君教二位简化数字吧。”
这是莫静连安排的,丝毫不给自己父母休息的机会。
这是真孝女。
看着劳累奔波了一路,表情还略带点懵逼的莫禹和叶夏兰, 林肆都有点于心不忍。
这算不算虐待老人?
其实按照林肆对年龄划分,莫禹和叶夏兰不过三十四五的年纪, 在现代绝对和老字沾不上边,奈何古代人均寿命不高,普遍结婚生子较早。
唐行将二人领着走,走出房门之前林肆还听到莫禹小声的嘀咕。
“何为简化数字?淼淼就这般着急要我们学?”
“淼淼这样安排,定有她的道理吧。”
二人不愧是经商世家的出来的, 简化数字的非常快, 二人不光对简化数字表示了十足的认可,甚至当场大呼已经如此记账不要太方便, 再随后就是试用香皂和香水的样品。
这不用还好,一用两口子差点疯了。
叶夏兰捧着白色瓷瓶, “此物若是买给高门大户, 定可畅销啊。”
莫禹看着自己刚刚被洗干净的光洁双手,不禁有点恍惚,这东西肯定比纸畅销。
这位安平县主要发大财了。
*
两浙路。
除了都城安京所在的京畿路以外经济最发达的地区, 素有鱼米之乡的称呼。
也是梁年和左莜的老家。
将第一次的售卖地点选在此处,也是基于许多考虑,其一是两浙路的经济发达,能消费的起的人多,其二是梁年与左莜对两浙路较为了解。
最近的两浙路兴起一股风潮,不管是高门女眷,又或是官员本人,出门时,身上必定不挂香囊和香球,但是若是靠近一些,又能闻到一股极其馥郁的好闻的香气。
原因不为别的,正是因为一种名叫香露的东西横空出世。
香露价格昂贵,一瓶需的四贯钱,但也挡不住两浙路的富人们疯狂购买的欲望。
本着别人有,我也要的想法,香露被疯抢。
和香露一同被疯抢的是另一名为香皂之物,上头刻有精致的花草纹路,一块也是四贯钱,用来沐浴最好不过,用完之后身体都滑溜溜的,大受男女老少的喜爱。
赏花踏青,女眷们必是要撒上香露的,若是有些讲究的,那还要婢女贴身用帕子将香皂包好,在手被弄脏时拿出来,言语之中颇为得意,“此物沐浴净手甚是好用,怎么,你家没有吗,那真是可惜,若是用过此物,就知道皂角实在是太过粗糙了。”
更有甚者,攀比起谁家香皂用的圆滑,最好是从开始用到结束都是圆圆的,这样才好看。
香露与香皂只在一家铺子出售,是齐州的一家名为王氏香粉肆的铺子。
此刻,王氏香粉铺子老板王念珍正焦急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她时不时抬起一双美目,“怎得还未有消息?”
大约一个半月前,王念珍被几个神秘的人找上,对方给她看了香水和肥皂的样品,开价也是狮子大开口,香水三贯钱,香皂也是三贯钱。
并说若是她愿意,就不找别人,只供货给她,但是下一次就需要王念珍自己派人去乌州码头取货,他们不负责送上门,不要绢帛,不要铜钱,只接受用金子交易。
王念香不是傻子,当即就一口答应。
两浙路不缺有钱的高门大户,只要是好东西,无论什么价格都有人买。
不出王念珍的意外,这两样东西卖疯了,就算是只赚了一贯钱的差价,她也赚的盆满钵满。
连带着她铺子里的其他东西卖的火热,只是唯一有一点不好,那送货的人说要一个半月才能来一次。
光是到王念珍处预定的人都多到排不过来。
下次定要和那送货的人提一嘴,多送些来,王念珍在心里想。
莫禹和南双莫静连负责护送货物到乌州码头,全程都有记录记档,去时多少货,回来时候多少钱,最后再有莫静连和莫禹签字存档。
林肆本打算多派些人护送,但是南双高高的扬起下巴,“我一人就足够了。”
王念珍看着送来到多少的货物,心中无限惆怅。
就这点东西,都不够摆在明面上卖,沈知州家打了招呼要两瓶香水,四块香皂,她自然不敢不卖,但剩下的通判家也有预定,更别说其他的,七七八八算下来,竟是内部就消化完了!
去取货的人都是王念珍的心腹,对方如实回答:“送货之人说了,这东西难制,一月半制得这么多,已很是难得。”
王念珍烦躁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
虽不知道制这些东西背后的人是谁,但王念珍在心里疯狂吐槽,又想赚钱,又不想被人知道身份,还这般拿姿态,如此做派,倒让她想起了年轻时的一个死对头。
死对头的儿子争气但运气不好,虽考上了官,但却是去偏远穷苦之地,死对头自然也跟着去了。
多年不与死对头针锋相对,王念珍还很有些怀念。
王念珍低头看着就这么随意装在麻布带子里的香皂,心道,那般偏远之地,只怕是见不到这样好的东西。
算了,下一次接货时就给她留一块,想办法送到黎县去吧。
*
香水作坊和肥皂作坊发了一笔奖金,这是在每月三百文工钱以外额外的钱,足足有一百文。
康竹青拿到奖金,脸都快笑烂了。
她哼着小曲回到家,拿起台面上的香皂洗手,在两浙路四贯钱都花钱难求的香皂就这样随意的被放着。
制做肥皂时,偶有边角不整齐,或是颜色有杂质,这些都是所谓的残次品,是不往外面卖的,一般都是员工内部就分了,只不过每月残次品的数额有限制,若是超过了就扣钱。
康竹青现在的卫生意识非常强烈,她很珍惜这样的好日子,除了每日不喝生水以外,洗手也是必须的。
她将一百文钱数了又数,最后揣了二十文钱出门,将剩余的锁进了木匣子里。
龚静秀的肉摊子上果然遇见了许多满脸笑意去买肉的女郎。
康竹青割了肉,提回家放在竹篮子里。
现在家中有余钱了,不似以前抠抠搜搜,割一次肉割的少不说,还要吃上好几天。
今日康竹青就打算将割回来的骨头和五花儿全做了,若是明日再吃明日再去割。
想到这里,康竹青忍不住惊觉!
她家现在竟是可以随意吃肉了,这换在以前她是想都不敢想。
石金回到家,用台子上的香皂洗手。
她最近有些累,马上快夏天了,棉花树快长成了,那脚踏的纺织机也做了出来,她们三人都想早些将棉布制出来。
康竹青一边哼歌一边让石头帮忙备菜,她看着石头,心中忍不住想。
现在全家都有活计做,石头虽然还小,但康竹青还是忍不住为他的将来做打算。
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作坊,若是有,又不一定招郎君。
像石金这样替县主做事的机遇难求,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要,都是要考核的。
康竹青知道庄园里的孩子是给县主做事的,而且县主还教了他们很多东西,不光是识字。但是那些都是孤儿,石头又不是孤儿!
那还是像石土一样去种地吗,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虽然全家都不识字,但是现在的日子已经比以前好上许多了,再有别的,康竹青也不敢妄想。
午饭,全家一起欢庆康竹青发奖金。
石土一张黝黑的脸笑的眼睛都瞧不见,“今年地里也是大丰收,这日子从前哪里敢想。”
石金笑的露出两个酒窝,“等入了夏,棉花树结了果,到时就能做棉布的实验,阿娘再也不用被麻布折磨的浑身发痒了。”
康竹青摸了摸自己是身上粗糙的麻布,“布都贵,就是麻布也不便宜呢,那个什么棉布想必价格总不会比麻布还低吧。”
石金:“到时我给阿娘买,阿娘不必忧心,等着穿便是。”
石金明白康竹青对孩子们大方,但对自己总是舍不得。
一家子肚子吃的圆滚滚,石土开口。
“过几天地里没什么事,我去帮莫管事家修房子,每日也是给工钱的。”
莫禹和叶夏兰实在是住不惯小屋子,隔壁是空出来的屋子,得了梁年的允许,便打算修一个大一些的。
康竹青点点头,“莫管事家中定然是住不惯,毕竟是外地来的。”
石金认得莫禹和叶夏兰,他们和自己一样天天排队吃员工餐,甚至还偷偷问她,为何这几日都吃兔子。
石土对这样的活计很是珍惜,“一日也是十五文钱,都存起来,到时候买棉布做衣裳。”——
作者有话说:来晚啦抱歉抱歉。
左莜:不好意思哈姐妹,已过上香水洗澡香皂随用的日子。
第40章
夏天到了。
百姓们褪下了春季所穿的夹层麻衣, 只留单层,但夏天天热,出汗之后衣裳贴着皮肤, 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皮肤, 让人格外难受。
尤其是康竹青这样皮肤敏感的人。
但即使是这样,她能有几件换洗的衣裳,已很是不错, 康竹青不敢抱怨什么。
在古代, 布是昂贵的东西,可当货币通用,就算是麻布也不便宜, 一匹要足足三百文,有些穷一些的人家, 只有一两件衣服可穿,连换洗都很困难。
摇娘从春天等到夏天,终于等到了棉花树开花结果,光是结果还不成,得棉铃完全成熟裂开以后吐絮才能采收。
不过这不妨碍摇娘三人在开花结果的棉花树前站了许久。
石金与于安春未见过棉花树开花结果的样子, 因此很是好奇, “这花儿甚是好看,外边一圈是鹅黄的, 中间又像胭脂。”
二人看着绿色的棉铃,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
“好神奇, 待棉铃成熟以后, 真的会吐出白絮吗。”于安春想象不出白絮会是什么手感。
石金也想象不出来,她只能在心中默念,棉铃棉铃, 快些成熟吧。
棉花树开花结果这件事也被上报到了林肆这里,天气热,林肆派人去施州买冰,每日的下午点心皆换成了冰雪冷元子,黄冷团子这样的冰饮。
多年夙愿终要实现,一向冷静聪慧的摇娘语气之中也难掩几分热烈,“再过上个七八日,棉铃便可成熟吐絮,就能彻底开展棉布的制作。”
林肆嗯了一声,将白瓷碗放下,“到时你们三人从采摘开始,再到纺织成布的全过程走一遍,在将期间的问题和困难点整理出来上报给我。”
摇娘前脚刚走,后脚来的是莫静连。
香水和香皂一本万利,莫静连一家三口忙的团团转,就连十岁的唐行也不得松懈。
莫静连甚至发觉自己似乎有些问题,虽然很劳累,但她又忍不住乐在其中。
莫静连此次前来不光是来交账本,还有别的事情。
唐行在朔州原本是读着书的,虽因是商户不能科举,但莫静连还是希望他多读些书,这样而明事理辨善恶。
“不知道县主能否恩准阿行去庄园学习?”莫静连斟酌开口。
莫静连知道庄园里的孩子都是孤儿,以后都是给林肆做事的人,但如今,她全家已然和卖身给林肆没有区别,唐行以后也是给林肆做事,现在香水香皂的太火爆,莫静连又打算开设新的贩卖道路,全家实在无心教导唐行念书。
若是这样不管不顾,以后长歪了可怎么好。
林肆明白莫静连的用意,但没答应。
“将来黎县开设学堂,唐行可以去学堂上学。”
林肆这句话让莫静连安下心来,只要是有书读的那便是好的。”但我听说他想跟着祝时溪学医。”林肆轻飘飘的加了一句。
莫静连的眼睛微微圆睁,阿行想要学医?她怎得不知。
不过她又细想,这些日子她连与父母见面的次数都很少,更别说和唐行,也并未和他好好谈心。
“多谢县主提醒,我回去会好好问问他。”
莫静连家中请了百姓们帮忙修房子,因得给了工钱,房子修的又快又好,虽比不上老宅,但是比刚来时要大得多,百姓们一下子就对莫家的人非常和气。
只不过这宅子里的一家四口俨然过上了合租户的感觉,一开始是莫静连一个人忙,当莫禹与叶夏兰唐行三人学了简化数字以后,四个人都忙了起来,包括唐行这个小童工。
虽然是一家人,常常在回家时一个人都不在,大家的时间都各自错开。
莫静连今日特地提前下班,本以为还要等好一会唐行才会回来,没想到运气好,唐行刚好在家。
唐行因为识字,常常被莫禹和叶夏兰叫去记账,以及记录作坊每日的产值情况。
莫静连伸手将唐行叫了过来。
“我今日去见了县主,县主的意思是黎县以后会开设学堂,我本想让你去学堂念书,但县主说你想跟着祝娘子学医?”
被莫静连说中心中所想,唐行一下子有些慌乱,想必是那日在员工食堂向婢女姐姐打听祝娘子之时被发现了。
“我我。”唐行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莫静连耐心道:“阿行,说出你内心的想法。”
“我觉得祝娘子的医术和平常医馆利的大夫很不相同,真菌性肺炎,低血糖,抗生素,都是未曾听过的,我很感兴趣,也想要去学,阿姊病时,我自己偷偷买了医书来看,也钻研过大夫们给你开的药方,虽药方都没错,但就是治不了你的病。”唐行将头低了下去。
莫静连不由得心里一软,摸了摸唐行的头,“我知道了。”
莫静连等了又等,才将莫禹和叶夏兰等了回来。
两个人面容憔悴,全然不是当初那副刚来之时的悠闲模样,当初他们还想着来黎县养老呢。
现在别说养老了,感觉命都快搭进去了,黎县识字写字的人太少,他们的手真的都要写断了。
莫静连将房门一掩,坐了下来。
莫禹给自己倒了凉透了的茶水喝,“淼淼,你这是怎么了?”
叶夏兰像是想到了什么,忙问:“何事?莫不是作坊里出了什么问题?是原料不对?还是成品数量对不上?”
一听到成品数量对不上,莫禹也急了,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莫静连摇头,“不是作坊里的事情,是阿行的事情。”
夫妇二人这才松一口气,“不是作坊里的事就好,但阿行有什么事。”
“阿行想跟着祝娘子学医。”莫静连平静道。
“学医?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莫禹疑惑。
“因为我病了,他自己找医书来看,但怎么都治不好我的病,随后他发现祝娘子的医术很特别,所以想学,只是这段时间我们都忙,他不好意思开口。”
叶夏兰心中一下子酸了起来,“这孩子真是太乖巧了些,他既想学,那便让他去学。”
莫禹踌躇着问,“阿行要学,也得问问祝娘子收不收他这个弟子。”
莫静连:“交给我,明日我去问问。”
第二日,莫静连特地一大早来到县主府,随后礼貌问了县主府的婢女祝时溪的屋子。
婢女礼貌客气,告诉她往前走左转,能看到小院子上挂着祝时溪实验室六个字。
莫静连安静的在院门口唤了两声,“请问祝娘子在吗?”
院子不大,能听见祝时溪在屋里说了一声,“进。”
莫静连刚踏进院子,就瞧见满手鲜血的祝时溪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莫静连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她轻抚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祝娘子安好。”
祝时溪眨了眨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原来是莫娘子,可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又咳了?”
“不是的,此次前来,是有事想问祝娘子。”
祝时溪一边在院子的水盆里洗手,一边疑惑,“何事要让莫娘子亲自跑一趟?”
莫静连小心翼翼地问:“我家阿弟,想跟着祝娘子学医,不知祝娘子是否有收徒的打算?”
祝时溪正在洗手的动作一滞。
“有人想跟着我学医?”
莫静连想替唐行说些好话,“我阿弟他自己看过一些医书,他觉得祝娘子的医术很特别。”
等莫静连再度看向祝时溪的时候,她的眼睛充满了热烈,“他觉得我的医书很特别?你先带他来见见我。”
莫静连愣了两秒,“明日,明日可以吗?”
事情顺利的超出莫静连的想象,她本以为祝时溪还会问问别的,又或者说自己不考虑收徒。
第二日,莫静连带了唐行过来,同时也带了拜师需要的薄礼。
莫禹和叶夏来原本也想来,但无奈实在是走不开。
祝时溪只问了唐行几个问题。
第一个,“你为何想要学医?”
唐行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开眼神,“我知道家中有人患病的感受,所以我想治病救人。”
第二个,“你为何觉得我的医术特别。”
“因为低血糖,肺炎,抗生素,在医书之中并未记载。”
第三个,“你怕血吗?”
最后一个问题有些莫名,但是唐行还是老实交代,“不怕。”
三个问题祝时溪都很满意。
莫静连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送上自己准备的礼物,又让唐行给祝时溪磕头。
在大宸,拜师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磕头是必须的。
唐行这孩子也老实,三个头磕的咚咚响。
头磕完,也就正式成了祝时溪的弟子。
林肆对此颇为欣慰,现代医学发展后继有人,医学事业会持续壮大。
但是就希望祝时溪别把徒弟带跑偏了才是,嗜血狂魔总不能出一个二代吧,
*
棉花从开花到结棉铃,再到棉铃成熟其实要不了几天。
这是石金第一次看成熟的棉铃吐絮,原本青绿的果壳褪去生机,变为灿烂的黄橙色,饱满的果实完全裂开,一团洁白如雪的白絮绽放在棉铃当中,柔软的植物纤维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石金轻轻抚摸着柔软白絮,将其轻轻的拉出,随后放进篮子里。
于安春想了好几个月的白絮,如今终于见着了,她满脸欣喜的捏了捏摘下来的白絮,“竟这样软,是比麻要舒服的多。”
三个人摘棉花,越摘越起劲,竟也不觉得累。
当初带回来的种子不多,一株棉花树能结大概五十个棉铃,每个棉铃种大概含有五个种子,但到底是路途遥远,带回来时,有些种子便没种活,最后就活了这一百来株。
这是黎县的棉花第一次种成,这些棉花树是在她们三人的悉心照料下长大的,三个人的想法都一致。
第一次绽放的果实,她们想要自己摘取。
三个人摘都最后,累的坐在地上歇了歇,最后看着对方都笑了。
摇娘一向是沉静的,此刻难得低头笑:“一百多株就我们三个人摘,傻不傻。”
石金也笑,“虽然傻,但是摘的很开心。”
于安春附议,“我也是!”
林肆之前和摇娘说过,一个棉铃大概可产一钱三分的棉,如此一百来株,她们摘了有接近二十斤的棉。
棉摘完,三人又抬着回了纺织工作室。
这间工作室就在县主府旁边的屋子,原本是个空房,后让人打扫整理后挂上了纺织工作室的木牌。
纺织工作室的院子处摆着脚踏式轧棉机,用来弹棉的四尺大竹弓,一个用来敲击弓弦的木锤,还有一辆三锭脚踏纺车,飞梭织布机。
这几样东西在这几个月中,三个人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就差上实物演示。
三人将棉花倒在一个大的竹篓之中铺平,摇娘端了了一根凳子坐在轧棉机的前面,一只手将棉花填入木棍间隙,一只脚踩踏,滚轴依靠踩踏的重力下垂,碾压棉花,棉籽被挤出落入容器下方,棉花则被卷向前方,便能将棉花与棉籽分离。
即使演示了无数次,也用过芦花来实验过,当棉与棉籽真的分离的时候,石金和于安春还是忍不住惊叹。
太神奇了。
二十来斤棉花,摇娘一个人用轧棉机,也要好一会。
但是石金觉得没关系,若是开设纺织作坊,那便能有好多台轧棉机,那样时间就能减少下来。
棉籽分离完毕,得进行下一步,弹棉。
这一步不需要什么技术,只需要拿出大竹弓,再用木锤击弦震荡,使棉纤维变得蓬松。
弹完棉以后,天色已晚,下一步搓棉条只能明天再进行。
几人将弹好的棉花抬进屋子里,避免将棉花打湿,第二日再来。
这一日又是摘棉,又是弹棉,按理来说应当很劳累,但三个人就好像使不完的劲。
石金回到家中,睡觉之前都在想明日要早些起来,接着去做完后面的事情。
但过于的兴奋影响睡眠,一想到明日或许就能纺出棉布了,石金的眼睛便瞪的如铜铃一般。
熬过了难熬的夜晚,三人第二日一大早在工作室相遇,开始继续干活。
第三步是搓棉条,用细竹子棍搓棉条,便于纺纱时的牵引,三个人搓的手酸,但也没一个人埋怨,她们只想着快些,再快些,这个步骤做完了,距离棉布被织出来就越来越近了。
搓好的棉条用三锭脚踏车纺车纺成纱,于安春一直都觉得这三锭的纺纱车很是神奇,比纺麻纱的单锭摇纺车好用太多,可以同时纺三根纱。
最后再用飞梭织布机织成棉布。
全过程大概用了七日,她们织出了这个时空的第一匹棉布。
摇娘素来认为自己是个沉静的人,她深觉自己的眼泪已经在当初被父母卖给牙行时流干了,那时的她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东西值得她掉眼泪。
只是没想到看到棉布被纺织出来的那一刻,她还是不自觉的哭了,但这次的眼泪和当年的眼泪不同。
这是喜悦的眼泪,是收获的眼泪。
三个人看着织出来的棉布,就和七日前摘棉花时一样,笑了。
棉布成功,林肆自然要看。
左莜、梁年、莫静连、祝时溪都被林肆叫来观看,祝时溪还带了唐行。
这是一匹最普通的棉布,没有颜色,没有花纹,只是简简单单的白色。
林肆指了指桌子上布,“这便是棉布,你们摸摸手感如何。”
梁年和左莜最先上手,只觉得触感果然柔软,比麻布舒适不知多少倍,若是穿在身上定然很舒服。
整个房间最惊讶的是莫静连,她都还不知道林肆竟在背地里改良布匹。
天啊,黎县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东西?
莫静连兴奋的想,她要把这些东西全都卖出去!
林肆之前对祝时溪说可以用来止血的布,就是棉布。
故而祝时溪也带着兴奋。
林肆观察了一下唐行,看看这个好好的孩子有没有被祝时溪带成嗜血狂魔二号,不过现在应该还在学习理论知识的层面,还没有上解剖那一步。
只不过林肆依旧还是不理解,祝时溪到底是怎么变成邪恶银渐层的,难道是自己养的有问题?
莫静连满脑子都是卖东西。
黎县真是太好了,原来在朔州只能卖纸,而且还有同行恶意打压,现在到了黎县,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能卖。
于是她问:“敢问县主,此物是用什么制成的?成本相比绢和纱是多还是少?用的是何等蚕丝?”
林肆指了指在一旁的摇娘,“摇娘,你来告诉莫娘子。”
梁年和左莜瞧着摇娘瘦了,也黑了些,但她的眼睛却比之前亮了许多。
“莫娘子,此物和麻布一样,是用植物纺织而成,且步骤比麻布要简便些,不用洗麻。”
竟然是用植物!
那就说明成本低廉了。
林肆按住莫静连蠢蠢欲动的双手,“莫娘子,此物先在黎县售卖,后续的价格也不会定的太高,是与麻布相差无几的价格,若是远销很不划算,因此我只打算在熙河路售卖。”
但莫静连的脑子转的飞快,“就算是与麻布相同的价格,300钱一匹,也有利润。”
麻布粗糙,但除了麻布以外,其余的布过于昂贵,所以林肆一开始就没想用棉布去定高价。
林肆只是想普通的百姓穿的舒适一点,仅此而已。
棉布大成功,接下来就要开设作坊。
纺织作坊摇娘负责当管事,石金和于安春当大班长。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莫静连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让她当管事啊,不然她真的会爆炸的。
曾经那个聪慧谨慎的莫静连已经随风而逝了,现在只有一个满脑子都卖东西赚钱和被工作折磨的心力交瘁的莫静连。
梁年与摇娘并肩走了出去,梁年轻笑道:“摇娘,我感觉你现在很开心。”
摇娘抬起头,“奴觉得,终于找到了想做,并且能够为之奋斗终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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纺织作坊的前期准备工作有许多,首当其中的便是这纺织设备,要是没有设备,一切都是白干。
孙昌和范利制作了第一台样机以后,就像之前水车那般,将各个部件分给州和别处的木工做,每个木工做的部件都不相同,因此也不会存在被发现机器原理的事情。
尽管如此,师徒二人还是得费力的干。
范利干到恍惚,他突然问孙昌一句,“师傅,难道这个木匠我就得非当不可吗?”
孙昌一下子慌了神,“阿利啊,师傅不是说了会给你工钱,不让你白干吗,你可千万不要这样想啊。”
孙昌是真害怕范利撂挑子不干了,他一个人的话会干到死的。
而且县主的订单实在是太多,他再继续仗着师傅的由头让范利白干,他都不好意思。
这是真把人当牛使唤。
孙昌的娘子邓南偷偷的问了石金,得知是要开纺织作坊,她除了帮忙递东西以外,还嘱咐师徒二人好好做。
“我也想去那纺织作坊。”邓南说道。
上一轮香水和香皂作坊邓南运气不好,那两日正巧病了。
她熟知的女郎好几个都有了作坊的工作,比如康竹青,比起她从小长到大的密友。
邓南在家无事可做,密友却日日工作,前些日子还拿了一百文奖金,这让邓南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倒不是嫉妒,她是觉得自己和密友似乎没有话聊了,而且她们成日里都很忙,说的也都是邓南听不懂的话题,比如什么成品,原料之类的话。孙昌也忙,女儿也嫁了出去,都没有人和她说话。
思来想去,邓南决定自己也要去作坊工作,一个人无所事事太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