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一口气吃不成个大胖子,这是林肆每日告诫自己的话。


    她想要的东西太多,但黎县的人口实在是少的可怜, 就这么6000人, 纵使她已将声望与人心刷到上限。


    她的人心数值现在居然才29,原本应当是30的,用于兑换钢笔和墨水用掉了1, 而声望数值因为用了不少, 才四十多。


    算了,引进人口这件事先缓一缓,毕竟她穿越过来才一年不到呢。


    林肆这辈子没见过设置数值这么低的系统, 只能对着那串鹅黄色手串愤愤不平。


    “你把数值设置成0.01和0.005是有什么心事吗?”


    手串毫无反应,林肆只能作罢。


    春意掐着时间, 在门口轻唤,“县主,该去纺织作坊视察了。”


    纺织厂从准备设备到等待原料的二轮种植,耗费了许多时间,黎县的郊田已种满了棉花树, 梁年雇了百姓去给棉花树施肥浇水, 有了林肆的肥田法,第二批棉花树只用了三个半月便长成。


    设备全部弄好以后, 纺织作坊招人,开工, 一气呵成。


    今年虽已过去一大半,


    开了三个作坊,皆是招的女郎。


    女郎们走在路上,皆是抬头挺胸, 底气十足。她们一个月的工钱可不少呢,时不时还有奖金拿。


    挣了钱,才有底气在家里说话。


    春意和南乔跟在林肆身后,一个负责护卫,一个负责打伞。


    虽是末夏,但天依旧热,太阳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林肆规定的工作时间是八个小时,也就是古代的四个时辰,若是遇到冬夏这样的天气,可以弹性时间工作,比如早些去做工,做完也能早些下班。


    林肆顺口问了问南乔孩子们最近的体育课上的怎么样。


    南乔脱口而出,“比以前好些了,但要学杀人的话,他们现在还是太嫩,不过前些日子和祝娘子聊天,祝娘子说还有些毒杀的法子,想来可以让孩子们一试。”


    林肆听的满脸黑线,及时打断南乔,“你以后少和祝时溪聊天。”


    上次祝时溪提供的歹毒杀人法子她还没忘呢,现在又来个毒杀。


    她培养的又不是杀人机器!


    春意在一旁瞪南乔,“听见没,县主让你少和祝娘子说话。”


    南乔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祝娘子最近忙着带徒弟,我许久未和她说话了。”


    摇娘早早的就等在作坊的门口迎接林肆。


    女工们尚且还不知道林肆今日会来视察,直到瞧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几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影子晃到了墙面上。


    女工们十分惶恐,一时间不知道该是继续手头的活计,还是停下来给林肆请安。


    还是林肆先开口:“继续做你们的活计便好。”


    林肆一眼看过去,发现各道工序都井井有条,从去棉籽、搓棉条、纺纱、织布都在有序进行。


    女工们做活计也很认真。


    可见摇娘管理的不错,石金与于安春这个班长当的也不错。


    林肆这次前来工坊视察,也是顺便来瞧瞧莫静连上报的一个问题。


    关于女工们的午食问题。


    莫静连表示,她家从前在朔州的造纸作坊,中午都会提供一餐简单的餐食,为的是让工人更加安心且全心的投入工作。


    林肆觉得莫静连说的有道理,她一圈视察下来,发现有些女工在午饭之际甚至还要赶回家去给全家做饭,还不如就在作坊吃,吃完还能有个午休时间。


    林肆视察的差不多,便将摇娘叫了出去。


    “各个作坊我都打算提供简单的午食一餐,但你要和她们强调,只能在这里吃,不可以偷拿偷藏,违反者立即开除。”


    摇娘低头,“奴明白。”


    摇娘先是将石金以及于安春聚集在一起,三人开了个简短的会。


    石金是个未成婚的小女郎,又是林肆的脑残粉,双手双脚的赞成提供餐食这一决定,她中午的时候是回家去吃饭的,现在石头是家中唯一一个闲人,担起了做饭的重任,虽然味道不怎么样。


    但现在天气炎热,石金来回走,也累的很。


    若是真是在作坊吃,那便方便许多了。


    于安春是成了婚,有孩子的人,不过好在她家中郎君为人本分,公婆也没有幺蛾子作妖。


    但纺织厂中许多女工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于安春轻轻叹了一口气,“等这员工食堂开设的第一日,得好好抓一波才是。”


    于安春和摇娘当日最后一个吃饭,就盯着女工们打饭吃饭,确实有想偷带饭菜回去的人,但最后也许还是害怕,并未实施,又将手缩了回去。


    摇娘最后单独将那个女工约谈一次,语气冰冷:“这次我见你只是有这个想法,但最后未去做,但还是要当众批判你,若有下次,你也不必再在作坊上班了,以后县主的作坊,永远不会录用你。”


    女工吓的瑟瑟发抖,连忙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了。


    作坊是一份极其好的活计,她不想丢。


    这位女工在第二日做活之前被摇娘拎了上去,让她当众检讨。


    她说的磕磕巴巴,此刻内心是真的极度后悔,她从未觉得人的视线和目光可以像刀一样刺在她的身上,让她抬不起头。


    女工说完,摇娘让她先去自己岗位面前待着,“你们能享受这份午食,是因为你们是纺织作坊的员工,但你们的家人不是,所以你们的家人没有资格吃。”说完指了指犯事的女工。


    “念在刘水娘只是有这个想法,并未实施,故而扣除半个月的工钱,若是抓到实施者,立即开除,以后县主的作坊永不录用。”


    有了这通杀鸡儆猴,作坊们的女工再也不敢起这样的心思,毕竟抓到就是开除,而且以后永不录用,没人敢去赌。


    *


    纺织作坊第一批生产出来的棉布,首先卖给了黎县的百姓,麻布300钱一匹,棉布只需290钱一匹,还比麻布便宜十个钱。


    康竹青早就将棉布的钱准备好,就等着开卖的这一天呢。


    石头作为家中唯一一个闲人,跟着康竹青一起去。


    只是刚出门,就碰到了隔壁的江罗,康竹青连觉晦气,翻了个白眼转头就走。


    两家人矛盾颇深,从去年最初的江罗想要合买农具,又到舍不得出钱买火炕,除夕夜挨个敲邻居家的门,两家人的不和早已是明面上的事。


    江罗急急地喊:“康娘子,康娘子,别走。”


    康竹青大概能想到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定是想要与她合买棉布!


    果不其然,“这棉布虽比麻布便宜十文钱,但也贵,我想着,不如咱们两家人合买?”江罗在后面快步追,一边追一边喊。


    康竹青冷哼了一声,“我家人口多,都要做新衣,一匹也许还不够呢。”


    江罗脱口而出,“金娘也要穿新衣?”


    康竹青气了,转过头去,“金娘就在纺织作坊当大班长,我们家第一件新衣便得给她做!”


    江罗见康竹青不愿意,又转头去寻另一户人家,但都没有人搭理她。


    谁家最少都是三四口人,一匹布都不一定够用,哪里会去和人合买。


    康竹青本想着,布到底算是奢侈之物,这买的人应当不会太多。


    谁知到了售卖的窗口,排队的人已排了一长串。


    康竹青咂舌,“怎么这么多人买?”


    龚静秀在一旁接话,“现在日子好起来了嘛,麻衣穿在身上确实是磨人,等我买回去了棉布,那些个麻衣我都想扔了。”


    但是也不至于有这么多人要买吧,康竹青想。


    一旁又有个郎君接话,“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些余钱,自想穿着舒服一些。”


    孙昌和范利不缺钱,两个人也来排队,加入闲聊大军。


    不过闲聊归闲聊,排队还是得老实排。


    康竹青看着排在她前面的人,付了钱,欢欢喜喜的抱着棉布回家去,心中直犯怵。


    不会等排到她的时候就没有了吧!


    康竹青只能去怪江罗,早知道不与她废话几句了,说不定还能早些来。


    龚静秀垫着脚往前头看。


    她已想好了,要买两匹,家中人人都得制一件新衣,尤其是女儿步伊,小孩子穿麻布多不舒服,到时候她去买些能染色的草,再给这布染个色。


    康竹青与石头排啊排,排到石头都犯困了,总算是轮到她交钱买布。


    石头抱着布,两个人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一到家,康竹青便迫不及待的摸了摸这所谓的棉布,是白色的未染色的也没关系,她自己烧些草木灰,寻些蓼蓝叶就好。


    果然如同康竹青猜测的那般,柔软亲肤,要是穿在身上不知道多舒服。


    石头在一旁开心,“要穿新衣了!”


    康竹青伸手点了点石头的额头,“你待会出去寻些蓼蓝叶回来,给布染个颜色。”


    康竹青想了想,直接穿白有些晦气,像办丧事似的,这要是做衣裳从头到脚都是白的,晚上的时候还不吓死个人了,蓼蓝叶若是不够,在上面染出些花样也好,只要不是全白的。


    第42章


    庄园的孩子们也得了新衣, 是同一样子的棉布衣裳。


    县主说这叫校服,钱遂虽不懂校服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给孩子们转达了这个词。


    封凌早上在河边垂钓, 钓了半天一条鱼也没钓上来。那些蠢蠢的鲤鱼终于在封凌锲而不舍的垂钓下学聪明了。


    对此封凌不光没有生气, 反而很是欣慰。


    “就是要钓聪明的鱼,才有挑战。”


    钓完鱼,去县主府吃完员工餐, 下午得去庄园当西席。


    封凌会的多, 刀剑枪她都会,且每样都用的好,只是用的最习惯的还是剑。


    但孩子们就没有那么好的条件, 能用到真刀真枪来练武,在大宸, 铁是管制物资。


    封凌这把剑,还是师傅传给她的,刚到她手中的时候,锈迹斑斑,瞧着年岁比封凌还大的样子。


    孩子们今日学的是枪。


    当然并不是真枪, 而是木制木枪, 不光是枪,刀与剑也都是木的, 顾虑到孩子们的身高,特地做的缩小版, 若是按原版来做, 枪比人还高,哪里还舞的动。


    木枪比真枪要轻不少,孩子们舞起来倒也有几分模像样。


    封凌从小练刀练枪, 用的就是真东西,木制的太轻了,现在看似对于孩子们来说轻松,实则将来用到真家伙的时候,会花上许久的时间才能习惯。


    封凌思来想去,决定去找林肆。


    这个问题林肆想过,但奈何大宸对铁的管制,梁年向上申请的那点量也少的可怜,根本不够制成兵器。


    封凌语气略显遗憾,“现在孩子年岁小,用木枪倒是没什么,等用上真东西的时候,我怕他们杀人不够果断啊,我的弟子,自然是要杀人于无形之间。”


    林肆对封凌打包票:“封娘子放心,孩子们肯定能用上真东西。”


    这正是林肆接下来想要解决的问题,但这件事只能偷偷摸摸的做。


    封凌眨眨狗狗眼,一脸期待地走了。


    夏季的热浪在棉花的丰收中过的很快,转眼已入秋。


    林肆来到黎县已一年,穿书也有一年。


    林肆往椅子后方一躺,伸手掰了掰手指,这一年期间她可谓相当忙碌,也干了不少事情。


    但远远不够。


    现在的大宸虽表面岁月静好,但五年后的天灾却让这个王朝四分五裂,农民起义军与流民帅多的起串串,他们互相争夺地盘,输方剩余的流民或农民又会纳入赢方的队伍,队伍逐渐壮大。


    林肆要想自保,武器绝对是必不可少的,但制造武器就需要铁,现在的武器又不能买卖,纵她将脑子里的原著看了又看,里面的卓正初得到的铁矿也距离她太远,而且现在天下又没乱,她就这样去开采,莫不是等死。


    林肆思来想去,打算发动钞能力。


    铁被管制又如何,只要钱给的够多总有人铤而走险,贩卖私盐犯法,一样有人为了钱偷偷干。


    她现在很有钱!


    不过就是大宸的炼铁技术太落后,炼出来的铁质量一般,要是有铁矿是最好不过的。


    于是林肆问梁年,可知道什么贩卖私铁的渠道。


    谁知梁年静静的看着她:“违反律法私自售铁,轻则罚款,重则流放,”


    林肆:“但也比不上欺君之罪吧,你说呢,梁县令。”


    梁年:


    当她没说。


    “县主要铁做什么?需要的量很大吗?”梁年问。


    林肆想了想,“我觉得应当是大的,我想给庄园的孩子们打造真的刀枪与剑,顺便再制作一些趁手的武器,哦对,我还想新制一把菜刀呢,要是有铁矿就好了!”


    梁年听的眼皮直跳,她这位智多近妖的县主殿下知道这样说话和造反无异吗。


    但铁矿的话


    梁年试探着问:“就算有铁矿,黎县也无法炼铁吧。”


    林肆:“自是可以,我有的是办法,而且还能炼出比大宸的铁更好的铁。”


    若是一年以前,梁年定然不信。


    但现在,林肆说什么她都信,因为林肆是真的有办法。


    梁年顿了顿,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铁矿的话,我确实知道一处。”


    林肆原本是十分摆烂的坐姿,听到梁年如此说道,她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在何处!你别告诉我黎县就有铁矿吧!”


    “自然不在黎县,但与黎县的距离说远也不算太远。”


    林肆立刻站了起来,拽着梁年的胳膊,“何处何处,现在就带我去。”


    说完,还转过头瞪了梁年一眼,“你不早说。”


    梁年不敢说出声,只在心里默默反驳:你也没问啊。


    梁年被林肆连拖带拽的上了牛车,原本在牛车上打盹南乔瞬间清醒。


    “梁县令也要跟着一起回县主府吗?”


    林肆指了指梁年,“梁县令,说地点吧。”


    牛车一路疾驰,在林肆的疯狂炮轰之下,梁年开始慢慢地说。


    “阿父从小便对石头感兴趣,尤其是各种矿石,从前两浙路的家中书房内,收藏着各种各样矿石,阿父还为此写了一本册子,上面不光有他收集的矿石地点,还有如何分辨各种矿石的技巧。”


    “后来,我思念阿父,便研读此书,将书中的内容记的清楚,我曾经路过佳县与黎县的路途,发现了铁矿石,我下车查看过,那处应当是有一处规模不大的铁矿,未被人发觉。”


    林肆摸了摸下巴,黎县与其他各县相距甚远,与佳县更远,只要这铁矿所在之处离佳县不是很近,那她偷偷在此处开采想来不会有人知道。


    梁年知道林肆在想什么,于是开口:“县主放心,这里少有人来。”


    牛车按照梁年指的路线行驶,只是越走越偏,偏到出了官道。


    南乔问:“梁县令,确定是这条路吗?”


    林肆倒是很满意,越偏越好,偏才没人来。


    到达地点后,林肆与梁年下车查看。


    这是一片光秃秃的荒芜之地,连官道都未曾修到过这里,莫说人了,连动物的影子都没有。


    林肆不禁疑惑,“你没事来这里做什么。”


    梁年摸了摸鼻子,“那时我刚上任,想搞清楚黎县土地贫瘠的原因,故而将周遭都走了个遍。”


    荒芜之地的前方是一处小山丘,山丘上的土壤呈现红褐色。


    梁年开始解释,“阿父在册子中写过,山上有赫,其下有铁。”


    梁年又将红褐色的土刨开,露出土层下的红色矿石。


    林肆的眼睛都看直了,幸好自己问了梁年一嘴,不然这个闷葫芦不知道要憋着这件事多久才说。


    能自己炼铁的话,就能炼出上好的精铁,与现在大宸的粗铁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也不用花上许多钱去购买昂贵的粗铁了!


    林肆的大脑飞速运转,她转过头去,看着梁年,略显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梁县令,不如我们用煤炭渣铺路吧,这样才好让百姓开采呀。”


    梁年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县主,马上秋收,百姓们还需交赋税呢,现在女郎们几乎都在工厂做工,若是郎君再来此次开采,谁去种地呢。”


    梁年所说的,林肆自然知道,但她早已想好的应对之策。


    她对着梁年盈盈一笑:“我已想好办法,还望到时梁县令要通融才是。”


    *


    今年的冬季虽已过去,但是那股比以前更冷一些温度还是席卷了草原。


    胡人赖以生存的草原就是如此的脆弱,胡人不会耕种,一旦无法放牧就会引发食物短缺和部落冲突。


    为了生存,部分胡人被迫朝着南方迁徙。


    强壮一些的胡人会掠夺粮食和布匹,但很快被大宸派出的军队消灭。


    而大部分瘦弱的胡人则是被贩卖为奴隶,价格十分低廉。


    须卜绰一家就是被贩卖为奴隶之一的胡人。


    草原之上也分为贵族和平民,平民饲养的牛羊都属于贵族,平民几乎无肉可吃,通常都很瘦弱。


    强壮的胡人往往都是贵族。


    今天冬天格外的冷,雨雪覆盖了草场,动物们无法刨雪啃食,挨冻而死,比动物死的更多的是平民,草原没有房屋,没有布匹,也没有什么御寒的手段。


    贵族的牛羊死了,须卜绰一家被贵族赶出了领地,顿时变的无家可归起来。


    许多无家可归的平民往南方走,想要寻找一块新的草场,却很快被大宸的士兵捉住。


    他们这才得知,一部分贵族们先一步南下掠夺大宸的粮食,已被大宸消灭,而他们也会被卖为奴隶。


    须卜绰摸了摸自己妹妹须卜言的头,又看了看已睡着的父亲和母亲。


    在被关起来到处售卖的这数月,须卜绰已能听懂简单的一些汉语。


    被抓起来的平民们会被拉到各处售卖,命大的便活下来,运气不好的就那么死了。


    须卜绰已见的很多,他逐渐有些麻木了。


    他搂住妹妹小小的身躯,希望这一次能被买走,最好一家四口都不要分开。


    他们一家都太瘦弱,汉人嫌弃他们做不了活计,须卜绰很想告诉他们,自己什么都可以干,但奈何不会汉语。


    突然,一道影子遮住了须卜绰。


    他抬起头,只见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正在打量自己。


    “真瘦小啊,看来胡人也不是传闻之中那般高大嘛。”封凌对莫静连说道。


    瘦小。


    须卜绰精准的捕捉到了关键词,又是这两个字,每次汉人一说这两个字,他们一家就不会被买走。


    他已经十四岁了,他一点也不小。


    但他不会说汉语,他只能沉默。


    莫静连伸出自己的手,点了须卜绰一家,又点了另外几个胡人。


    “就这几个,我买了。”莫静连清脆的嗓音传到了须卜绰的耳朵里。


    买。


    他方才是否听到了买这个字,难道是他们一家被买走了吗。


    须卜绰一家和几个胡人被粗暴的提了到了莫静连的面前,莫静连点了点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被卖的几个胡人手上捆了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则是交给了封凌。


    封凌一边牵着一边和莫静连往外走,“早知道不闹着要来了,县主说这可是关乎庄园的孩子们能否用上真东西的大事,我以为是什么呢,没承想竟是让你做生意之余买些老实的胡人。”


    莫静连笑道,“县主做事自有她的用意,倒是你,非闹着要来,就当是陪我出差了,回去给你算出差补助。”


    须卜绰的眼神透露着迷茫,那两位少女说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他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呢。


    希望是一个可以吃到东西的地方。


    他和父亲母亲会很努力的干活的,只要可以吃到东西——


    作者有话说:山上有赫,其下有铁出自《管子?地数》


    第43章


    大宸律法规定, 铁矿不得私自开采,但大宸初期,铁矿私自开采者屡禁不止, 于是便出了个举报的律法。


    这也是林肆为什么要找胡人来挖矿的原因。


    虽说买的奴隶一路看守着应当是跑不了, 但林肆懒得去规避这样的麻烦。


    胡人好啊,他们根本就不懂什么律法,连汉话都不会说。


    莫静连与封凌挑挑选选, 按林肆的要求买了四十多个人回来。


    莫静连与封凌还是认真的挑了挑的, 选的都是那种听话的。


    须卜绰全家十分的瑟瑟发抖,他们被牵着绳子一路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须卜言眨巴着眼窝深邃的大眼睛,“阿兄我害怕。”


    须卜绰则是用胡语安慰她, “不怕不怕,阿兄和父亲母亲都在。”


    人成功带回了黎县, 林肆交给钱遂去管。


    庄园已步入正轨,孩子们早已洗脑完成,并不怎么需要钱遂操心。


    钱遂在管理人和洗脑这方面很强,交给她林肆很放心。


    钱遂和莫静连以及封凌交接了绳子的使用权。


    封凌十分热心,“钱阿婆, 这群胡人胆子小的很, 就是都太瘦小了,这样怎么给县主做事啊。”


    须卜绰又听到了瘦和小两个字, 下意识的抬起头。


    钱遂点了点头,接过绳子, 将这群胡人带到了早就准备好的几个草棚之中, 先进行统一管理。


    现在是初秋,天气并不热,睡在稻草堆上也不怎么碍事。


    钱遂管理最大的难点便是, 这群人不太听得懂汉话。


    不过她还是要将气势拿出来,得让这群人怕她才行,不管他们听不听的懂。


    钱遂表情严肃道:“你们能县主买来,是你们运气好,你们得对县主言听计从,这几日你们就先住在这草棚之中。”


    当然,没人听得懂,但不妨碍他们瑟瑟发抖的点头。


    须卜绰觉得自己此刻必须得表现的好一些,方才他又听到了瘦小两个字,他很害怕全家又因为瘦小而被抛弃。


    这位阿婆所说之话他大概能听懂几个词汇,猜得出大概是要他们听话之类的。


    于是他尝试着这些日子听到的那些汉人所说的话,“奴遵命。”当然口音和腔调非常之奇怪。


    钱遂有些意外有人会用语言来回答她,于是疑惑一问,“你会说汉话?”


    这一句须卜绰大概猜出了意思,应当是问他是否会说汉话。


    “一点”又是一句腔调奇怪的回答。


    钱遂上钱一步,将须卜绰的长相记住。


    钱遂这时才发现,这位胡人少男的脸竟长得很不错,他的眼睛很大,眼窝深邃,眼珠是琥珀色的,睫毛也很长,轮廓带了些许汉人的柔和感。


    就是脸上太脏了,得靠近了才看得出来。


    须卜绰一家得到了食物与水。


    所有被买来的胡人都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钱遂见他们吃完了,又开始进行气势上的洗脑。


    “今日你们暂且休息,过几日便要开始做事了!”


    没人听得懂,但是每个人都乖顺的点头。


    钱遂一走,这群胡人就开始叽里呱啦的用胡语交流起来。


    虽然他们被统称为胡人,但其中细分也有不少分支,语言不尽相同。


    不过都比完全让人听不懂的汉话好。


    须卜绰一家吃完那有些刺嗓子的饼,现下只想好好休息,故而听着旁边的人惶恐探讨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会被怎么样对待时,没有接话。


    实在是太困了,这里这这雨的草棚,身下还有干燥的枯草,比之前的条件已很是舒服。


    钟地厌和郭自在远处观望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闲聊。


    郭自:“原来胡人长成这般模样。一点也不高大。”


    钟地厌淡淡接话,“那是胡人中的贵族,他们不光高大,还会学习汉话。”


    自钱遂走后,他二人便一直在此处守着。


    至于原因,是钱遂说县主要锻炼他们的观察能力。


    于是郭自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指了指闭上眼睛睡着的须卜绰。


    “这位胡人小郎君生的好看,旁边的是他妹妹吧,也好看。”


    钟地厌颇为无语的瞟了郭自一眼。


    郭自开个玩笑:“不过我和郭寒都觉得,你才是最好看的。”


    玩笑闲聊过后,二人开始正儿八经的观察。


    那睡觉的四口应当是一家人,至于其余的,有几个人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又在说着什么,还有几人望着前方发呆,眼神空洞,还有一家人抱在一起朝着上天祷告。


    目前观察来看,没有不老实的人。


    郭自:“这群人好像比我们刚被买来时还要害怕呢。”


    钟地厌懒得接话,只静静的观察这群人。


    一家四口选择睡觉,说明他们安于现状,明白被买走比一直待价而沽好的多,所以大概率会好好干活。


    瑟瑟发抖聚在一起讨论,是因为恐惧产生的抱团行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望着前方发呆说明已经麻木,会干活但不会思考,说什么就做什么。


    朝着上天祷告,说明没安全感,对现在的环境非常不信任。


    钟地厌扯了扯郭自的衣袖,“回去了。”


    郭自也看的差不多,但没钟地厌那么细,“行,现在回去正好赶上饭点。”


    胡人们并不知道自己被观察了,不管是聚在一起讨论的,还是发呆的,最后都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他们已有太多天没睡过一个整觉。


    *


    梁年越来越觉得自己上的了林肆的贼船。


    林肆去看了那处铁矿以后,心情非常愉快,回去都是哼着曲的,这是那曲的意思有些奇怪,她听不懂。


    于是梁年又问林肆:“只是打造庄园所需的刀剑枪吗?”


    谁知林肆对着他眨眼睛:“梁县令你猜。


    梁年了然于心,那便不止了。


    然后她再将林肆到黎县以来做过的事一一细数,瞒报真实收成,偷偷做生意赚钱,培养会写会算还会杀人的孤儿,现在还有一项瞒报人口和私自开矿与锻造武器。


    每一样拿出来都很刑。


    她到底想干嘛。


    梁年想问但又不敢问,最后还是默默闭嘴。


    就当作不知道好了,大不了东窗事发一起死,这罪名严重到株连九族。


    她那些叔伯们可一个都跑不了。


    一想到这里,梁年顿时觉得心中轻松了起来,便问:“那些胡人,你要让他们先做什么,如今农忙,百姓们打理棉花树已很是勉强。”


    每年的秋收是最重要的时刻,秋收以后便得交赋税。


    林肆嗯了一声,“女郎全部都去打理棉花树,郎君全部去挖矿。”


    随后林肆又补了一句,“胡人虽无知能干,但交流是个大问题,钱阿婆告诉我那群人当中只有一个小郎君能说几个字,其余的别说说,听懂都成问题。”


    对此梁年倒是不担心,“只要日日有人和他们说汉话,说个一两个月,也能简单听懂一些了。”


    *


    须卜绰被单独拎了出去,他看见须卜言还有父亲母亲惊恐的表情,他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


    “没关系,不要怕。”


    当然,说不怕是假的,须卜绰看着那位汉人阿婆带来了两个年岁不大的少男。


    钱遂对郭自以及钟地厌说:“就是这个小郎君能说几个汉字,你们看这两日能否教会他一些基础的词汇,他再回去教那些胡人。”


    郭自问:“钱阿婆,为何选我们俩啊?”


    钱遂语气冷冷,“随便挑的。”


    钱遂一走,三个人开始大眼瞪小眼,之后的交流更是鸡同鸭讲,全靠肢体语言。


    不过好在须卜绰听勉强听懂几个字,最终这场教学还算起了点作用。


    至此以后的几日,须卜绰每日都会和这两个小少男说话,他的汉话水平也提升了一些,至少简单的吃喝睡饿休息都能听懂,还能不太标准的说出来。


    林肆并未给这群胡人太多的时间适应,须卜绰学了几日以后,就开始被安排去干活。


    这几日他们吃了三餐,还有觉睡,力气都养了些。


    须卜绰发现男人和女人被分开,男人要做的事便是被牛车拉到一处很偏僻的地方挖石头。


    当然,那位监工用肢体语言表示了别的石头不要,只要带红色的石头。


    须卜绰和父亲都挖的很卖力,就像当初在草原放牧一般,若是不好好干活,贵族的鞭子就能落在他们的身上。


    不知道挖了多久,监工示意他们都停下来。


    须卜绰拽着一口蹩脚的汉话问,“怎么了?”


    衙役沈泰回:“该吃饭了,吃完饭休息一会。”


    须卜绰听懂了,他转身对着其他的胡人说,“让我们吃饭,吃完饭可以休息一会。”


    胡人们顿时感恩戴德,眼睛因为震惊而瞪大。


    换做以前,哪里有时间休息,那些个贵族恨不得他们一整天不睡觉都再干活。


    挖矿是个力气活,若是在给人只吃麦饼也是在有些虐待嫌疑。


    故而他们的午食是每人两块麦饼,并猪油炒的半勺子菜肉,菜多,肉则是切成细细的丁,比较少。


    菜肉夹在两块麦饼中间,吃的人满嘴流油。


    须卜绰一边吃一边哭,这日子也太好了,有饭吃还能休息,吃的还这样好。


    吃完饭,胡人们在一起抱头痛哭,倒是把衙役都看的有些呆。


    他本想脱口而出一句不过麦饼,现在黎县都没人吃了,但后又想,若不是县主来到此处,黎县百姓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休息完了,下午又是继续挖矿,大概是因为中午吃的好,下午胡人们干活都格外卖力了些。


    沈泰掐了时间收工,没急着带这群人回去,而是带他们去了河边。


    这是县主说的,这些胡人身上太过脏臭,衣服也是破破烂烂衣不蔽体的,影响黎县的市容市貌,让无论男人女人今日都由监工带着去洗了。


    沈泰选择和须卜绰交流。


    肥皂这个东西在黎县随处可见且不值钱,沈泰拿着被切分好的小块肥皂,和须卜绰又是肢体语言,又是说话,讲了好久。


    须卜绰才勉强理解意思。


    应当是每个人去打一桶水,躲在树后面用这个白白的东西洗澡的意思吧。


    沈泰还特地强调,必须洗干净!


    胡人们老实照做了,他们的破烂衣裳也直接被拿去丢了。


    现在许多人买了棉布,不要的旧麻布衣裳多的是,百姓们一听是要拿去给胡人穿的,全都自觉洗干净晾干。


    须卜绰洗了许久,他感到羞愧,自己身上竟然这么脏,这么白白的东西实在是很好用,他将头发和身子全都洗干净,又接过旧麻衣来穿。


    沈泰看着洗干净的须卜绰以及一众胡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样看着还差不多,之前瞧着你们跟乞丐似的。”


    这句话须卜绰听不懂,胡人们傻乎乎的点头。


    他们自己也有些惭愧和不好意思,和这里的汉人想比,他们确实太脏了。


    胡人们全部洗干净,再由牛车拖着回去。


    回到草棚时,须卜绰发现妹妹和母亲也洗了澡,身上穿着旧的麻衣,一家人你看我,我看你。


    “哥哥,我们这是来到了怎么样的地方,今日的午食竟有肉。”


    “今日我和须卜言是种植植物,给植物施肥,比起放牧来说,轻松很多,你们呢?”须卜绰的母亲问。


    “我和父亲是挖红色的石头。”


    “吃完午食竟有休息的时间,以前的贵族哪里会让我们休息。”须卜绰的父亲说道。


    须卜绰看着妹妹洗的干干净净的脸,他突然说,“中原真好,我想一直待在这里,我想学会汉话,我再也不要回草原了。”


    第44章


    虽说胡人什么都不懂, 但林肆可对剥削奴隶没有兴趣。


    干了活自是要给工钱的。


    就这样,现如今的黎县的街道之上,偶尔能见几个胡人。


    许多百姓未曾见过胡人, 起初还有些震惊, 到现在已是习以为常。


    胡人们也很好的融入了黎县,甚至还会入乡随俗,用一口撇脚的汉话对着卖瓜果的说便宜点。


    庄园里的孩子得了林肆的命令, 时不时的去给胡人们洗脑。


    诸如你们留在这里, 就是黎县的一份子,是县主的子民,不会挨饿, 不会受冻,不管你们以前是哪个草场的胡人,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黎县人。


    须卜绰能听懂七七八八,又将这些话翻译给剩下的胡人。


    胡人们当即痛哭流涕,表示狗屁草原,狗都不回。


    林肆能清楚的在脑子里看到人心和声望蹭蹭的涨,当然, 基数太小, 涨幅并不高。


    铁矿有开采只是炼铁的第一步,最重要的还是需要以煤炼铁, 建造高炉。


    梁年问林肆,“万事俱备, 差个铁匠怎么办?孙昌只会将锻好的铁与木头衔接, 要不从何处绑一个回来?”


    对此林肆胸有成竹:“铁匠很快就会有了。”


    梁年不解,以为林肆当真是要去绑一个铁匠回来,问:“县主打算要去何处绑?最好是绑未成婚的, 家中父母也已不在的孤家寡人,绑回来以后关起来,除了锻铁不许他出屋子。”


    林肆否决了梁年的提议,“多谢梁县令建议,我已有法子。”


    梁年还是不放心,连连追问林肆到底何处解决。


    林肆回她:“自梁县令和我说黎县附近有铁矿后,我便派了几个家丁去施州以及恩州拜师学艺去了,倒也不用学的多么精,将基本的手艺学会回来就行,”


    梁年:


    她怎么感觉县主府的家丁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至于被派出去的三个倒霉蛋还上演了一出拜师大戏,非常丰厚的拜师费用简直让铁匠们无法拒绝。


    丁蒲两眼泪汪汪,为什么又是他。


    他真的只想好好的当个咸鱼家丁啊,他现在已数不清自己学会了多少技能。


    下一次真的不要再让他去学东西了!


    矿石挖的差不多,林肆又让这群胡人用耐火泥制造起高高的竖炉来。


    挖矿造竖炉都是体力活,这段时间他们日日三餐,每个人都肉眼可见的长了肉,力气也恢复了许多,干起活来也不算吃力。


    竖炉必须制成腰鼓状,既两端紧,中间宽。


    须卜绰不明白为何要建成这个有些奇怪的样子,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干活就有饭吃,还有工钱拿。


    竖炉是炼铁的重要一步,另一步是水力鼓风。


    在这个没有电气的时代,水力是能够节省人力物力的最好办法。


    梁年隔三差五会来看看胡人的工作进度,因此还被林肆调侃怎么感觉她比自己还着急?


    对此梁年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她要说反正事情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干脆大家一起诛九族吗?


    这些胡人属于被林肆隐匿的人口,虽不多,但梁年也得将这些人登记在册,只是不上报,方便与她和林肆的管理。


    不过梁年很快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奇怪,怎么就方便林肆管理了!


    对于登记胡人这件事,最难的是胡人的名字。


    这些胡人现在还不会说汉话呢。


    梁年只能先将屋子给他们分下去,按屋子暂时认人,将名字的那一栏空着,等他们熟悉汉话后,再来登记。


    为了加快汉话的学习进度,现在胡人互相和对方说话都尽量使用汉话,实在是表达不清楚的,才用胡语。


    须卜绰记得前日是他来到这里一个月的日子,而刚好在前日,他们全家分到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小房子。


    这是须卜绰一家第一次住在房子里。


    这种感觉很神奇,和住在穹庐里的完全不一样,不必担心突如其来的大风将穹庐吹到,睡觉时睡在专门的床上,不似睡在地上那般冰冷。


    屋子虽小,但是须卜绰一家人非常很珍惜,他们小心翼翼的将屋子打扫干净,他们也第一次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须卜绰觉得这是一种归属感。


    *


    丁蒲讨厌学习铁匠这门技术,不为别的,锻铁实在是太烫了,而且需要很大力气,敲的他手疼。


    咸鱼哪有那么大的力气!咸鱼连翻身都很困难呢。


    至于赵安和陶阳辉,丁蒲都能想象他们两个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学的。


    赵安:定不负县主所托,一定把铁匠的基本操作学会。


    陶阳辉:为了补贴,拼了!


    幸好县主只让他们学些基本的功夫,不用学得那般出神入化的技术,比如在铁器上雕刻出复杂烦琐的花纹之类的。


    对此,丁蒲抱着填充鸭饲料鸡的想法,坚决只学基础操作,多的一点都不学。


    那收了钱的铁匠师傅都有些懵,这学徒他原本是不想收的,但奈何对方非常诚心,且给的拜师费很丰厚,他这才将人收下,盘算着这一年多有个徒弟帮着干活也不错。


    只是没想到这个徒弟有些奇怪,现下这最基本的铁砧会了,大锤与水槽也会使了。


    再往下教,这人就不愿了。


    只说什么,他要打好基本功,打好基础。


    铁匠师傅非常疑惑,最基本的东西都学完了,还怎么打基础呢。


    丁蒲对此表示,“我要学的扎实!”


    在铁匠师傅的百般催促下,丁蒲才开始下一步学习。


    淬火与退火。


    在整个锻铁的全基础流程教完以后,铁匠师傅本还在感叹,终于有人帮着做活了。


    谁知第二天,这个徒弟说家中有急事,那表情当真是急切的很,不像是骗人的。


    铁匠师傅想,这锻铁的基本功他虽学完了,但是用在实践上还有许多诀窍,他交了钱来学,想必不会就这么走了。


    这太亏了,应当是家中真有急事的。


    丁蒲得表情确实是急切的很,他太想回县主府了!


    铁匠师傅就这么等啊等,等了一日两日,三日四日。


    等到一个月后,铁匠师傅忧伤的感叹。


    他觉得这徒弟怕是遇到不测了!多年轻的一个小郎君啊,可惜可惜。


    *


    竖炉只需要按照图纸用耐火泥堆砌即可,其中最核心的当属水力鼓风。


    有了水力鼓风朝竖炉持续送风,可提高炉温。


    再加上林肆用煤来作为耗费材料,再加些石灰石进去,完全不会有杂质。


    大宸的炼铁技术落后之处,林肆一次性全部解决。


    想不炼出好铁都难。


    水力鼓风由水轮,连杆,活塞木箱三个部分组成。


    但凡是需要用上木头的,孙昌和范利都没得跑。


    孙昌是木匠,制作农具时会用到铁,但那都是梁年申请下来的,孙昌只需调整形状和木头衔接即可,锻造这门手艺孙昌是不会的,林肆也想过要不就让孙昌和范利去学,但想起二人之前干的都快怀疑人生的样子,最终还是放了师徒二人一马。


    鼓风的水轮部分简单,和小型水车是一样的制作方法,连杆与风箱也不算复杂。


    风箱主要注意木板内部要打造光滑,外部涂上泥浆,与箱体密封,再设计一个竹片阀门,连接至竖炉风口处。


    就是这样三个并不复杂的东西,组合起来确成了改进炼铁技术的核心。


    左莜和封凌也来看。


    封凌看着堆砌的高高的竖炉,嘴上念念有词,“刀枪剑还有弓箭,到时候通通制好了给庄园里的孩子用,我定要把他们全部都教会。”


    左莜无条件相信林肆,她发现只要是林肆想干的事情,断没有不成功的。


    于是她开始思索自己府中有没有铁器要更换的。


    最后她想。


    若是能有余下的铁,新造一口锅吧,上次受林肆邀请的暖锅很好吃,她也新造一口锅在家吃暖锅好了。


    封凌看完竖炉,满意地走了。


    她要去庄园告诉孩子们。


    赵安等外出学艺的三人也成功归来。


    三个人的手臂肌肉肉眼可见的变的明显,尤其是最瘦弱的丁蒲。


    林肆也正式给三人授了新岗位,发了一笔丰厚的补贴。


    丰厚到陶阳辉当即泪洒现场,“县主,若是以后还有什么要学的,尽管让我去,我愿为县主效劳。”


    丁蒲想说以后别叫自己,但又不敢,只能窝窝囊囊的谢恩。


    他和赵安现在似乎已经荣升为什么技术管事了,陶阳辉是技术副管事,比他两低一级。


    也就是说,从以后开始他们三就不算家丁。


    丁蒲也想泪洒现场,终究是自己嘴比脑子快毁了他的家丁梦,他现在哭都没地方哭去。


    水力鼓风还在最后的调试阶段,三人又换了个州去购置锻铁需要的铁砧、大锤、水槽。


    丁蒲幽幽叹气:“我怎么就成了技术管事了,为什么偏偏是我。”


    陶阳辉兴致勃勃,“以后我一定会学习更多的东西,为了补贴,咳咳,不是,为了县主!”


    赵安也莫名其妙燃了起来,“我定不负县主所托,一定好好当好这个技术管事!”


    第45章


    秋天是最为农忙的季节, 因为关系到赋税,所以百姓们都格外卖力,今年因得曲辕犁, 肥田法, 水力水车的关系,收成比往年翻了一倍。


    赋税和县的评级有关,也和县的具体收成挂钩。


    梁年年初之时还很羞愧与林肆狼狈为奸瞒报收成这件事。


    如今秋收, 梁年已很是自觉的瞒报, 甚至在将文书交上去以后,才知会了林肆一声。


    竖炉与水利鼓风还在造,棉花这边倒是今年最后一次收成。


    棉花喜爱温暖的气候, 冬季是不会开花结果的,要不是林肆的肥田法和水车给力, 只怕秋天的结果都成问题。


    现在棉花的栽种,施肥都是胡人女郎在做,林肆命她们将棉花摘了,全部送到纺织作坊去。


    须卜言种植这名为棉花的植物已有一段时间,所以当棉花开花的时候, 她和母亲须卜蓓很是欢喜。


    胡人的女郎们第一次种植植物, 都以为开了花便是完成了任务,谁知后面那青色的果子褪了色, 又吐出白白的絮来。


    她们被命令采摘白絮。


    须卜言全家都是属于贵族领地平民,就连姓氏都是跟着胡人贵族, 故而全家都姓须卜, 草原不能农耕,她们自然搞不清楚开花和结果的区别。


    也不知道这白絮要用作什么用途。


    须卜言伸手捏了捏柔软的白絮,用汉话夹杂着胡话说道, “母亲,这絮好软,是可以吃的东西吗?看着不像啊。”


    须卜蓓急忙开口,“不管这是不是能吃的东西,我们都不可以吃。”


    “我当然知道,母亲,我就是好奇,中原有太多地方和草原不一样了。”


    胡人女郎们一边说话一边采摘,摘了足足一天。


    这些摘好的棉花被送到纺织厂,轧棉,弹棉,但却不搓成棉条,也不纺纱。


    这些棉花弹松散以后,会拿来卖给黎县的百姓,作为冬季填充在衣服夹层里做棉衣用。


    石金看着这些弹好的棉花,觉得有些恍惚。


    去年虽有火床,但她出门的时候还是穿着夹芦花的麻衣,冻的整个人瑟瑟发抖,那时候的她想,家中比以前暖和,已是很好了。


    想不到今年冬季之时,百姓们便能穿上这样的棉衣了。


    不光百姓,县主府的人也穿。


    婢女与家丁的工作服早已换成统一的棉布,婢女们也去买棉花,回来缝在工作服的夹层里,便是一件轻薄保暖的工作棉衣。


    至于家丁们没有针线手艺,本想花钱请人缝制,但现在黎县的女郎个个都有活计,没有活计的也不过是女童与年长的阿婆,女郎们哪里还有时间帮人缝补,家丁们便请婢女们帮忙缝。


    婢女们起初不愿,还是家丁们加了钱才愿意。


    林肆的新棉衣是石金于安春摇娘三人一起缝制的,棉布被染成云水蓝,三人思来想去,在上边绣上了棉花的暗纹,边上还缝了一圈雪白的兔毛(祝时溪友请提供),整件衣服精致又漂亮。


    因得是给林肆穿的,三人缝制起来格外用心。


    林肆的身高又窜了一截,只不过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穿上后倒是格外好看。


    春意看的非常满意,她决定县主下次穿这件衣服时就配上裙青色的发带,一定很合适。


    现在还是秋天,林肆能感觉到棉衣上身后被暖和的温度所包裹,若是怕冷些的人,现在就能穿了。


    不过林肆现在的身体还是小孩子,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故而试穿以后就将命春意将棉衣放好。


    不光林肆在试新衣,百姓们也试。


    康竹青将棉花缝进棉衣夹层之中,又赶紧让石土穿上身时试。


    随后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暖和吗?”


    石土脸上挂着笑,又将棉衣脱下来,“何止暖和,我穿上觉得热呢!”


    康竹青嗔一声,“你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随后将自己那件穿上。


    她瞬间被温暖所包围,比芦花夹层的衣裳暖和不知多少倍。


    穿了一段时间的棉衣,康竹青已被棉布柔软舒适的触感所征服,她有时候一个人会默默的想。


    县主怎么就这么厉害,想到用这个东西来纺织成布,又塞进衣服里呢。


    康竹青听石金描述过那棉花的样子,打死她她都想不到这东西能用来做成衣服,若是换成她,她只会遗憾这东西不能吃。


    康竹青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因为县主读过书。


    在她看来,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康竹青心中隐隐生出一股向往来,若是她也认字,会读书,是不是也能变得厉害。


    但是她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康竹青遗憾地想。


    读书对于底层百姓说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


    *


    这些胡人现在也算是黎县的百姓,又因为语言不通,梁年格外关照些。


    这次的棉花,梁年也派县衙的人去和胡人解释了,解释了很久,双方才终于搞懂了对方的意思。


    胡人们在黎县干了有两个月,得了些工钱。


    一家四口若是加起来,凑一凑,棉布和棉花也能买,但问题在于,布是买了,无人缝制裁衣。


    须卜绰此刻就面临着这样的困境。


    他抚摸着柔软棉布,口中念念有词,“这样贵重的布若是穿上身上,真不知道有多舒服。”


    须卜蓓还沉浸在自己照顾的那些植物,摘取的那些白絮竟然变成了柔软的布的震惊之中,中原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她根本想象不出那些白絮是如何能变成布的。


    须卜言在一旁无奈道:“哥哥,别看了,现在最重要的要将这些布变成衣服。”说完还特地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是黎县的百姓们穿的那样的衣服。”


    须卜蓓本想试试,但想到自己的缝补经验只有在草原上拿着十分粗的骨针将粗糙的粗布与动物的皮毛缝制在一起,又放弃了。


    当她看到中原女郎都用那般纤细的针以后,须卜蓓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中原的厉害制之处是她这辈子都想象不出来的。


    一家四口你看我,我看你。


    最终是须卜绰开口,“县衙告诉我们,冬天会很冷,一定要将棉花缝进棉布制成的衣服里。”


    须卜言在黎县待了两个月,性子也比原来活泼爱说话了些,“可是我们现在连棉布制的衣服都没有。”


    须卜蓓硬着头皮说,“要不要去拜托别人呢,我们可以付一些钱。”


    说归说,一家人刚来两个月,汉话又说的不太流利,平日里相熟的人也只有一起来的胡人。


    现在女工都很忙,哪里有人可以给他们拜托。


    须卜蓓盯着那匹棉布,“要不让我来试试吧,就制成以前我们在草原那样穿的衣服如何呢?”


    须卜言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要,我要和黎县的人穿的一样的!”


    须卜绰默默的将布挪的离自己近了些,“母亲,还是算了吧。”


    就在一家四口沉默的时候,大门被敲响了。


    须卜绰连忙去开门,瞧见是两位女郎,一位是他记得似乎是姓王,和他们一个巷子,另一位就不认识了。


    于是他急忙用汉话打招呼,“王女郎,有什么事吗?”


    王桐和须卜绰住在一条巷子里,只不过她住在巷头,须卜绰一家住在巷尾。


    王桐性格爽利,和邓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密友。


    王桐笑道:“这位是邓娘子,梁县令打了招呼,让我们来教你们缝制衣服呢。”


    衣服,缝制,教,这三个词触动了全家的关键词。


    王桐话音刚落,就瞧见这一家胡人眼巴巴的盯着她。


    用十分标准的汉话说道,“太好了,有救了!”


    第46章


    秋季一到, 香水与香皂的订单激增。


    不为别的,只因为秋季是赏菊的季节,贵女们会办上一场赏菊的宴会, 自然是得准备香皂供客人们净手。


    而前来参加的客人若是还带着老式的香包与香囊, 那便太落后了,是要被人耻笑的。


    但香水和香皂的供应又不多,倒是让这些贵女们很是头疼, 几乎是要靠抢的。


    莫静连一家在香水肥皂事业上可谓是兢兢业业, 一共开辟了两条线路,一条是两浙路,另一条则是津南路。


    香水与肥皂的生产力刚刚饱和。


    林肆赚的盆满钵满。


    莫静连一家人也得了丰厚的奖金。


    但对于差点经历生死离别的这家人来说, 已经有点钱只是身外之物的意思。


    他们现在只想帮林肆赚钱,越多越好。


    这样才能报答林肆的救命之恩。


    对此林肆很是安心, 再一次躺在躺椅之上感叹果然男主的就是最好的。


    这莫家人不光彩财力雄厚,办事能力强,还道德感非常强。


    林肆闭上眼睛,缓慢思考自己还能抢走卓正初哪些机遇。


    林肆现在有了底气,对于卓正初的所有机遇已经有点嫌弃的挑挑拣拣。


    将领感觉有点超雄, 不要。


    左膀右臂感觉臭臭的还带点猥琐, 不要。


    谋士感觉还没封凌聪明,不要。


    手下的文官不如庄园里的小学生, 不要。


    林肆最后挑挑拣拣,只选到一个人。


    在寒潮的前一年, 大宸内部贪腐严重, 胡人又屡屡来犯,士兵不得军饷粮草,怨声载道, 苦不堪言。


    这时瘟疫的消息又传了出来,于是乎有个人带领着一小支队伍当了逃兵。


    反正横竖都是死,为何不落叶归根,回家看父母最后一眼?


    但等他逃到家中之时,却发现父母饿死,姐姐不知所踪,叔伯得了瘟疫而死,怎得一个惨字了得。


    而卓正初这样出现在这个人最脆弱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哥们,既如此,何不加入我一起反了大宸?


    这个人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硬生生凭借着对大宸的仇恨杀出一条血路。


    满脑子除了打仗就是打仗,总是能绝处逢生。


    此人名为尹笙。


    林肆不一定要用这个人,但这个人绝对不能让卓正初遇到,能让卓正初起势的东西通通得扼杀在摇篮!


    林肆抬起笔,将原著中尹笙的住处家中几口人年岁通通写了下来。


    算起来,现在的尹竺也就是个初中生的年纪。


    先把他全家拐回来在黎县打两年工再说。


    *


    封凌日日盼望着孩子们能用上真刀真枪。


    毕竟她都和孩子们说了,不久以后就不用舞木器了,当西席的,总不能食言不是,多没面子。


    封凌等啊等,是时不时地去林肆面前晃悠。


    但又怕催的多林肆烦她,于是超绝不经意的在林肆面前先说的有的没的,再突兀的提上一句。


    “不知铁器的制造如何了?”


    林肆没拆穿她,“第一锅铁水炼的极好,新手铁匠正在锻铁呢。”


    系统有锻铁的诀窍册子,三个新手铁匠原本还十分紧张,怕给这第一锅铁水浪费了。


    林肆倒是觉得无所谓,只要他们能掌握锻造手艺,第一锅铁水浪费便浪费了。


    于是封凌又回去了几日,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去炼铁的地方看了看。


    被她和莫静连买回来的那些胡人正在辛勤干活。


    十几个胡人一同协力将矿石以及石灰石倒进滚烫滚烫的竖炉当中,看得出来他们抬起的矿石以及石灰石很重,好些人的手都嘞红。


    “一二三!起!”


    “一二三!倒!”


    胡人们说着带了些口音标准的汉话,好发力抬和倒矿石。


    封凌自认记性还不错,但是将这些人买回来不过三月,怎得变化这样大。


    刚买回来的时候一个个瘦的像小鸡仔呢。


    封凌对于什么竖炉的原理,水力鼓风的原理完全不明白,只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趣。


    但转身却遇到熟人。


    是祝时溪带着她的徒弟唐行。


    封凌和祝时溪打招呼,唐行乖顺的叫封凌阿姊。


    封凌揉了揉唐行的头,“祝娘子,阿行这段时间可有乖乖听话,好好跟着你学医?”


    她与莫静连情同姐妹,莫静连的弟弟就是她的弟弟,自然还是要多关照。


    祝时溪对唐行这个徒弟很满意,“阿行很是聪慧,学东西很快呢。”


    封凌又问,“祝娘子也是来看炼铁吗?”


    祝时溪点点头,“县主说了,等黎县自己能炼铁,要给我造锋利的手术刀呢,马上阿行也到了要解剖兔子的阶段,有一把好刀很重要。”


    “我也是来看炼铁的,县主答应我要给庄园的孩子们造武器。”封凌回。


    于是从一个人看变成了三个人看。


    唐行每日除了在家就是在县主府学医,还未在街上碰到过胡人,不免有些好奇。


    “这些胡人的汉话倒是说的还不错。”


    封凌对此有发言权,“他们刚来的时候一个字都不会说呢,如今也算是进步很快了。”


    三个人都是外行,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又一起闲聊着离开了。


    封凌继续等啊等,终于在半个月后等到了南乔的消息。


    武器造好了!不多不少,刀枪剑加起来24把,让庄园的孩子们换着练。


    封凌急忙跑出去,看着南乔用板车拉了一车的武器,亮锃锃的,和她这把老年剑比起来那是真不一样。


    她随手抽出一把剑来,只见刃如霜雪,刀脊上上蜿蜒着杂乱无章的水纹。


    好剑好剑!


    封凌有些扭捏的想,她也想要一把新的剑,回头再超绝不经意和林肆提一下好了。


    比封凌更兴奋的自然是孩子们,木器刚开始用着还算新鲜,日子久了,连他们都觉得舞着没劲。


    这些真刀真枪的练习,为了避免伤人,三个西席都得好好看住,孩子们舞枪弄刀的时候都得隔得远一些。


    孩子们没有封凌和南乔的允许,不敢摸,只能在原处伸长脖子看。


    郭自两眼放光,他扯了扯钟地厌袖子,“地厌,这可是真刀真枪啊,终于用上真家伙了。”


    封凌咳咳两声,开始讲今日的体育课非常的不一样。


    孩子们点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随后就开始分配武器,因为是个孩子们用,第一批全部没有开刃。


    真正的武器比木器重许多,孩子们刚拿到手,十分的不习惯。


    看着孩子们费力拿起武器的样子,她还有些怀念,好似看到了当初那个小小的自己。


    封凌拍了拍手,“好,现在大家都拿起武器了,我现在就教大家如何拿起不费力的诀窍。”


    *


    第一批用新法锻造出来的铁器上面都有杂乱无章的水纹。


    毕竟改造了工艺,又是分级液体淬火,又是覆土烧刃,难免会和大宸的传统炼铁法不一样。


    林肆觉得这水纹还挺好看的,细细看来,似冰裂春江一般,别有一番意境。


    先将孩子们的武器,祝时溪的手术刀锻造完,剩余的才是林肆想要的新铁锅,新菜刀。


    王瑛对此很是欢喜,新菜刀十分锋利,切菜割肉都比原来的菜刀快,铁锅也好,看着崭新。


    定然是炒出来的菜都更香些!


    为了庆祝锻铁一事成功,林肆特地又邀请了自己的饭搭子在县主府吃饭,还是和上次一样梁年左莜封凌,外加一个莫静连。


    莫静连第一次被林肆邀请吃饭,还有些紧张,暗戳戳的问封凌和林肆吃饭可有什么忌讳,什么不能说。


    封凌哪儿知道这些,她无辜地眨了眨狗狗眼,“我不知道呀,我上次就光吃饭呀,上次吃的暖锅可好吃了!”


    莫静连:行


    林肆指着一道米酒鸭:“你们瞧,这鸭子块块利落分明,是用新菜刀砍的。”


    莫静连立刻接话,“县主的锻铁术确实很不一般。”


    左莜和梁年也夸,梁年甚至有些遗憾发现的铁矿小了些,若是个大矿,开采出来的矿石多些,百姓们也能用上新的铁器。


    封凌可不管这些寒暄,只埋头苦吃,对这道米酒鸭连连称赞。


    莫静连吃的拘谨,只偶尔接话,不负责开启话题。


    倒是封凌说了句,“今日我去叫祝娘子,她又不来呢。”


    说起祝时溪,林肆生怕她将唐行带成第二个嗜血狂魔,所以总是让她将唐行带到自己面前晃悠晃悠。


    好在唐行现在看起来很正常,暂时没有走偏的迹象。


    “幸好祝娘子愿意收阿行为徒,如今阿行早出晚归,就算是回到家也在看笔记,很是用功。”莫静连说。


    梁年和林肆早前就商量过,在黎县开设一家官方的医馆,现在看来,医者的数量还是太少了,只能往后缓缓。


    祝时溪也如愿收到了她的手术刀,解剖刀。


    祝时溪拿到手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原来的钝刀放在一旁,就算这把刀已经陪伴了她接近一年的时间,但没办法,新刀实在是太好看了,而且锋利太多。


    至于原来那把刀,光荣隐退吧。


    祝时溪拿起刀,笑的人畜无害,“阿行,既今日新的手术刀也到了,你也该上第一节 解剖课了。”


    第47章


    林肆始终没有忘记经典名言, 要想富,先修路。


    黎县的路崎岖不平不说,一到雨天便是泥巴浑水满地流, 现在有没有橡胶, 百姓们的鞋大多是草鞋,极为不便。


    林肆打算用炼铁剩下的废炭渣以及碎石、砖碎来铺路。


    不过秋收刚刚过去,一切等到过完年再说。


    这是林肆在黎县过的第二个年, 过完年, 便是她的十二岁生辰。


    林肆非常在意自己的身高,不说日日都量,一个月也要量过两三回, 如今终于到了个头猛窜的时候。


    春意有些羡慕地看着林肆,“县主又长高了。”


    相比之下, 和林肆同岁的春意长的十分缓慢。


    林肆戳了戳春意的脑门,“可别惦记身高了,认字和简化数字学的如何了?”


    这是林肆新定的规矩,县主府的婢女家丁得认识简单的字,以及基本的简化数字加减法。


    春意起初是兴冲冲的。


    作为林肆的首席贴身婢女, 她自认为应当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春意在庄园的孩子开设的识字小班里坐第一排第一个, 在开讲之前,眼神里全是对知识的渴望。


    只是这渴望没持续多久, 春意便听的头脑昏沉,意识涣散。


    比她意识更涣散的是南双和南乔姐妹, 两个人听到一半直接坐着睡了过去。


    南乔和南双是庄园的体育西席, 授课的孩子点名的手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最终还是算了。


    当然, 也有勤奋好学的,比如原本负责洒扫的一位粗使婢女,坐的比谁都端正,听的比谁都认真。


    她是后头被买进来的,进县主府之前吃了不少苦,她知道读书识字的机会不容易。


    春意为人直爽,也没有那么多的心眼,遇到不会的就虚心像那位名字叫听雨的婢女请教。


    春意讪讪:“奴学的可认真了!奈何就是那字认识奴,奴不认识它。”


    “不过听雨学的可认真了!学的也很快,奴有不会的都问她。”春意十分赞同听雨的努力程度。


    庄园的孩子轮流来授课小班,自也是将表现好的下人告诉了林肆。


    听雨确实是其中表现最好的。


    至于最差的莫非南乔南双姐妹莫属。


    别的下人虽学不懂,学的痛苦,但到底不敢在课堂上太过放肆。


    唯有这两人,光明正大的睡觉,睡到口水都流出来!


    但学生们又不敢在课堂上点名,只得任由她们睡。


    林肆先是单独见听雨。


    春意欢欢喜喜的出去喊人,在路上还十分温柔的告诉听雨不要紧张,县主人很好,叫她去是因为她在识字小班表现好。


    听雨很少能见到林肆,她平时负责洒扫卫生,就算能见,也是远远的瞧上几眼。


    听雨很是紧张,她从前就是个老实性子,爹娘总说她性子闷,不爱说话。


    听雨跟在春意的身后,颤颤巍巍地进来。


    听雨干巴巴地说了句县主安好,随后紧张的搅着手指,等待林肆的吩咐。


    林肆确实对听雨没什么记忆,但隐约记得这是个老实的孩子。


    因得轮到别的婢女洒扫时,将落叶扫干净,其余的地方擦拭干净即可,但轮到听雨时,她便十分老实的将需要擦拭的地方擦的蹭蹭发亮。


    “授课的小西席都说你上课最努力认真,学的也最快。”林肆开口表扬她。


    听雨的脸一下子涨红,她不知道这种时刻应当说什么,没人教过她这些。


    憋来憋去,终于憋出多谢县主夸奖六个大字。


    听雨在识字小班的表现好,自然不可能再做个洒扫的粗使婢女,她得干别的事。


    林肆的规划里一直都有扫盲的计划,但奈何开设学堂实在是阻碍重重。


    第一就是师资,除了左莜以外便是0。


    林肆不太喜欢大宸这种非常古板的教育方法,既设学堂,她更想要融入一些现代的学科和教育。


    但她手底下人才稀缺啊。


    庄园的孩子要培养的地方还有非常多,读书识字只是基本,刀枪棍棒,语言能力,信息获取,情报分析,伪造身份,这些都是基本的。


    这才一年,距离他们出师还早的很。


    若是靠左莜一个人兼顾庄园和学堂,林肆又有些于心不忍。


    这太压榨牛马了。


    得选些人去跟着左莜,让她带一些西席出来。


    听雨是她目前看上的第一个人。


    于是林肆一边吃着水团,一边说道,“等你从识字小班毕业,便不必干洒扫的活计了。”


    听雨一下子愣住了,她低着头问,“不做洒扫,那奴奴做什么呢?”


    林肆浅浅一笑,“等你毕业便知道了。”


    随后林肆又找了南双和南乔。


    大约是知道自己理亏,两只哈士奇进门的时候眼神飘忽,左顾右盼。


    “不知县主找我们所为何事,可是又有出差的差事?太好了,赶紧让奴去吧!”南乔两眼放光。


    南双毫不犹豫的反驳,“县主,让奴去吧,奴最喜欢出差了,至于阿姊,就让她在识字小班好好学习。”


    两姐妹险些反目。


    林肆吃完最后一个水团,放下碗。“你们二人日日在识字小班开小差,睡大觉,还想去出差?”


    此话一出,两只哈士奇老实了,焉头巴脑地回:“不是奴故意睡觉的,听着实在是困,越听越困,忍不住就睡着了。”


    南双也点头,整张脸皱成一团,“县主,奴也想听课,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睡着了。”


    林肆只能另辟蹊径。


    “你们二人不是一直都提升武艺吗?”


    两只哈士奇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期许。


    “学好简化数字,就能提升武艺。”


    南双和南乔一脸茫然,“那些蝌蚪字符和提升武艺有什么关系?”


    林肆循循善诱,“你们在识字小班毕不了业,我就让封凌不和你们切磋,也不许你们私底下一起探讨,你们也不会有新的武器,工作餐也不可以吃三碗。”


    南双和南乔的眼神瞬间变得绝望,“这!这不行!”


    吃饭不能吃三碗,这和要了她们二人的命有什么区别?


    她们不想饿肚子啊。


    但是不饿肚子就要学习,县主太狠了,太狠了。


    “明天的识字小班记得不可以睡觉了哦。”林肆笑眯眯的送走了南双与南乔。


    姐妹二人出门的步伐缓慢而又沉重,其中南乔还稍微踉跄了一下。


    *


    很快又到了过年的日子,今年这个年,百姓们都能割上肉,回家做一顿还算丰盛的年夜饭。


    龚静秀的摊子生意好到不行,几乎是从上午到下午,一直有人来,她也与来割肉的人闲谈。


    谁让她就爱听听八卦和稀奇的事。


    来买肉的百姓讨论的最多的还是年后修路一事。


    “听闻县主和县令想要修路。”


    “修路?修路好啊!一到雨天,我这鞋全湿透了,活都干不了。”


    “这你们就不清楚了吧,我可是有内幕消息,用炭渣和碎石铺路。”


    “炭渣?炭渣能铺路吗?”


    “县主说能那便能。”


    “也是!”


    “我都听县主的,县主让我们干什么,我我们就做什么!”


    须卜卓与须卜言穿着染了色的棉衣,安静的在割肉摊子排队。


    过年作坊都放假,炼铁的胡人也不例外。


    起初百姓们还会多看胡人几眼,随后窃窃私语的讨论,现在已经稀松平常,就当普通百姓一般。


    须卜绰的汉话水平已进步很多,前面那些割肉的人所说的话他基本都能听懂。


    他生在草原,草原从没有路这个东西,放眼望去一望无际。


    所以对于修路这件事,他并没有多少感触,他甚至觉得现在黎县的路就已经很好了。


    前面排队的人又继续说,“到时这修路定又要招人去做工,估计和修庄园一样的工钱呢。”


    “我想去,我家娘子如今在纺织厂做工,一个月几百文,我日日农忙,也不过只够交赋税剩些余粮而已。”


    “今年可不止剩一些吧!”


    “就是就是,今年的收成可好啦。”


    终于轮到须卜绰和须卜言买肉,龚静秀依旧热情,“两位割些什么?”


    须卜绰爱吃五花儿,须卜言爱吃排骨,须卜绰用越来越标准的汉话开口,“割些肋排和五花儿。”


    龚静秀忍不住夸赞,“这汉话说的越来越好了!”


    须卜绰有些不好意思,只说:“想快些成为黎县的一份子,在这里生活太好了。”


    在黎县的日子实在是太幸福,须卜绰有时候午夜梦回都会害怕这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反正现在他已打定主意死也不回草原,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个名字也不好。


    汉人都有自己的姓和名,但须卜是从前草原上贵族的姓,并不是他们自己的名字。


    须卜绰想改名,将须卜两个字去掉。


    这两个字用汉话念出来绕口不说,须卜绰还觉得不好听。


    他想拥有汉人的名字。


    须卜绰全家人都对改名这件事没有异议,草原上的生活过于凄惨,再加上贵族只会一昧的欺压平民,他们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买好了肉,兄妹二人往家走。


    须卜言用汉话问,“阿兄,我们的改名还没有通过申请吗?”


    “过年事情繁多,我们这个事是小事,再等等吧。”


    改名这件事层层上报到了县衙,梁年选了徐这个姓,徐与须发音差不多,再将卜去掉。


    等兄妹二人回家时,县衙抱着文书正准备起身,“你们一家的改名申请已通过,县令为你们选了徐这个姓,从今日起你们就是,徐绰,徐言,徐蓓,徐泰。”


    徐绰和徐言愣在原地,两个人兴奋地自言自语。


    “我们我们有名字了!”


    第48章


    百姓们对于修路的热情空前高涨。


    黎县的路修好了, 大家都能受益,再加上县主从不动用徭役,都是给工钱的。


    由于林肆的作坊现在大多以女工为主, 黎县各个小家之中的家庭地位也在悄然变化, 郎君们也想去修路,多赚些钱。


    砖碎便宜好买,一车一车的运回来, 再加上碎石与炭渣, 修路的原材料齐了。


    冬季的黎县天寒地冻,实在不是个干活的好季节,原料买回来以后全都堆着, 待开春以后,林肆才让百姓们开工。


    此时天气正正好, 不冷也不热,是个干活的好季节。


    百姓们挖去表面的软泥,夯实地基,将碎石垫高,再铺上比例大约三比七大炭渣与碎砖, 最后再自然压实。


    只是路还未修完, 林肆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梁年要去熙河路的州府, 陵州。


    梁年怕林肆误会,十分自觉报备, “你放心, 黎县县令绝无可能换人,此次前去,应当是要增添赋税。”


    林肆悄无声息的移开目光, 增税只能解决短期的财政问题,一旦开始频繁增税,就意味着王朝已进入末期,更会引发起义。


    不过细细想来,烽火逐鹿的故事虽是从大规模的寒潮开始的,但在寒潮之前,大宸就已快成空壳子。


    林肆又问,“你不在,县衙每日的大小事务交由谁来办?”


    梁年早已计划好,“现下百姓都在修路,暂且不会有什么大事,都等着我回来再办,若有要紧的事,那就劳烦县主了。”


    梁年收拾收拾准备前往陵州。


    她这个黎县县令素来没有什么存在感,每次官员廷议时,她就默默坐在一旁听着就好。


    起初第一次熙河路廷议时,梁年还会说,说黎县百姓如何困难,说希望熙河路大力帮扶,但她清楚的看见别的官员眼中的厌烦与不屑。


    从此以后她便不说了。


    别的官员也从不会与她交好,毕竟黎县县令这个位置,她估计是要坐到死,完全没有一点升职机会。


    林肆拨了南双陪同梁年前去廷议。


    姐妹二人为了这个出差的机会险些反目,最后还是用抽签的方式决定谁跟随梁年。


    南双抽到了去,喜极而泣,就差仰头大喊我不用学习了!


    梁年走的早,林肆本想去送,但奈何太早了,她实在是起不来,便托南双给梁年带话。


    “县主让我转告您,等您回来之时,黎县的路便修好了呢!”


    陵州乃熙河路州府,比施州要更热闹一些。


    不过南双从前可是在安京待过的人,纵使再热闹,也不比不过安京,所以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


    眼里全是逃避学习的欣喜,甚至想到此刻自家姐姐还在识字小班努力的学习,还差点笑出声。


    梁年猜测的果然没错,议的果真是增加赋税一事。


    作为经济最差的黎县县令,梁年坐在最后,听着那些知州县令们互相推脱分担赋税,县令们满脸讨好替自己想要巴结的知州说话。


    梁年只觉得厌烦。


    她想回黎县了,现在的黎县从来就不会这样。


    看来自己真实被林肆影响的有些深,明明以前都已习惯。


    黎县确实穷,但也止不住有人想要打黎县的主意。


    这次征税是为了填补之前派兵击退胡人的军饷,根据经济情况,各路的征税份额不同。


    黎县作为熙河路下县中的下县,这次增税应当是最少的。


    梁年缓慢抬眸,扫过一众知州县令,说:“今年霜冻来的早,田亩收成比往年少了三成不止。”


    提议黎县多交赋税的那位县令还想要开口。


    梁年指尖敲击着桌案:“更何况如今县主暂居黎县修养,诸位这般着急往黎县增加赋税,莫不是想将县主那一份也收了去?那本官只得同县主好好商议。”


    “梁县令慎言!”那位县令自知理亏,急忙叫梁年住口。


    安平县主明面上确实是在黎县静养,若是真按梁年所说,就怕这位安平县主通过梁年一封家书告到安京去,那可就得不偿失。


    人人都知道,陛下对安平县主是有愧的,这份愧疚或许会随着时间消散,但安平县主来黎县不过一年半,他们可不敢。


    梁年如此说后,无人再敢提及此事,梁年乐的清闲,喝茶打盹吃点心。


    一天的廷议就此结束,黎县的增税最少。


    其他的县令都相约廷议过后去樊楼吃酒应酬,梁年懒得陪他们玩,纵有人做面子邀请她,也都拒了。


    增税落在百姓头上就是一座山,梁年十分庆幸林肆来的是黎县,否则她都不敢想,若是黎县的收成没有翻倍,原本就贫穷的百姓应该怎么办。


    就林肆所说的那样,梁年再回到黎县时,黎县的路已修好了不说,甚至百姓们都习以为常。


    梁年回来没有先处理堆积的事务,而是先去林肆说了廷议的内容。


    林肆听着她拿自己当挡箭牌,笑容灿烂:“这群人倒是会打主意,看来我这个县主的名头还是很有用的嘛。”


    梁年喝一口热茶,言语中带了丝担忧,“不过是击退胡人南下而已,怎得就到了要增税的地步。”


    至于剩下的,梁年没说。


    她感觉这次增税只是第一步,往后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艰难。


    不过这一切都和黎县没有关系。


    那点子增税,对于如今黎县的粮食产量来说不过毛毛雨。


    但做戏做全套,梁年在交收税书的时候还是写的声泪俱下,就差痛哭流涕的哭诉,说大家都知道黎县的情况,更何况这还有个金枝玉叶的县主要养,真的再也经不起第二次加税了。


    增税意味着百姓的生存空间被压缩,会有人饿死,会有人被卖掉,自然也会有人因为活不下去沦为流民。


    一个两个的流民不可怕,但是一群流民聚集在一起就很可怕!他们会逐渐演变成山匪,强盗,若是天下再不太平一些,那就直接原地起义了。


    在寒潮之前的剧情都属于空白剧情,林肆无法预测剧情,但她知道,是时候成立军队雏形,守卫家园了!


    至于尹笙,也不知道莫静连将他拐带回来没有。


    *


    封凌与莫静连此刻正在潼川路宜州,封凌原本是出差陪莫静连来接头送货的,送完货以后,莫禹与南乔行回去。


    封凌和莫静连则是来做另一件事。


    莫静连看着跟在她们身后有些胆怯的小郎君,以及小郎君的父母和姐姐。


    莫静连在来到潼川路之前,便已知道这位小郎君名叫尹笙,也知道他的长相性格和他家人的全部信息,也知道他家曾借印子钱,直到债主将利滚利的欠条拿出时,他们才后知后觉。


    这些全是林肆在原著里扒拉的细枝末节,真是看的好生仔细,看的她头都痛了,尹笙的戏份不算多,有点像为了给男主打仗的工具人,毕竟他不近女色,也不爱钱,更不爱吃,就爱打仗。


    林肆起初还不知道尹笙家中为何要借钱,现在想来,应当因为这次增税导致。


    林肆交代她们二人,务必将这位名叫尹笙的少男全家带回来,不管用什么手段,二人不会质疑林肆的决策,全然照做。


    莫静连是何许人也,虽年岁不大,但也算是商场小油条。


    她与封凌先是找到债主,表示自己可以出多一倍的钱买下尹笙家的欠条,但前提是得配合她演一出戏。


    债主自是乐意,这不简直就是白捡钱。


    债主甚至对戴着帷帽的莫静连表示理解,“那姓尹的小子确实小有姿色,不怪女郎看上,女郎放心,我定设计一出戏让着小子心甘情愿跟着您走。”


    有钱人的兴趣爱好广泛,他理解的。


    莫静连:好像被误会了,不过没关系。


    债主或许是有什么表演的艺术天赋,当天唱红脸唱的那叫一个逼真,甚至还自己编排出了一出剧情,说是什么他们家本来就是佃户,有没有地,拿什么来换钱,一天都不肯宽限。


    逼的尹笙脸胀的通红,尹笙的姐姐哭的大声,他的父母也瑟瑟发抖。


    讨债人自知时候到了,上前一步踢到家里的瓶瓶罐罐,“我告诉你们,今日你们若是拿不出钱,我让你们拿命来抵,我家中与知州是什么关系,你们知道吗?”


    莫静连在远处看着,只觉得脑子发疼,这位郎君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无法自拔了。


    他也太爱给自己加戏了吧。


    最后,他一把上前,揪住尹笙的衣领。


    莫静连与封凌就在这时即时出现。


    尹笙的瞳孔微微睁大,看着面前那位带着帷帽的女郎十分正义地问债主为什么要这般欺负人。


    债主演的十分逼真,语气嚣张,“他们欠了我的钱,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多少钱,我替他们还了。”莫静连的声音不大,但是尹笙刚好能听到。


    尹笙的姐姐不哭了,父母也呆若木鸡,这一切来的太不真实了。


    而尹笙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他看不清女郎帷帽下的脸,但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


    第49章


    今日是尹笙来到黎县一个月的日子。


    期初, 他以为是两位女郎心善,带他回去继续当佃户,就当是做好事。


    一路上他与父母阿姊就差下跪磕头感谢, 毕竟他们所欠的钱加上利息, 不是一笔小数目。


    对此莫静连只莞尔一笑,表示今年新增了赋税,百姓日子都很不好过, 自己这般做, 就当是行善积德。


    尹笙又试探性地问:“敢问女郎是要将我们带往何处?”


    莫静连回:“一个很好的去处。”


    尹笙当时还不明白这个很好的去处是有多好,到了黎县以后,他才明白。


    首先, 县衙非常的和蔼,主动接受了他们的户籍, 甚至还给他们分了屋子,土地。


    虽然屋子略显陈旧杂乱,但是打扫干净还是可以住的。


    土地虽是下田,但也不要紧。


    而且黎县的路也非常特别,一切的一切都让尹笙有股不真实的感觉, 他连忙抓着县衙问他们一分钱都不用交, 这些全给他们了?


    衙役表示这是当然,并且还安慰他, 这些地虽然都是下田,但是黎县有水力水车, 肥田法, 新农具,下田也可以种出许多东西。


    尹笙全家一脸懵逼,这些东西一个都没听说过。


    衙役知道尹笙是莫家管事从外面带回来的, 县令还特地吩咐给他们分房子和土地,态度对他们尽量友善。


    想来这一家人是区别与之前被带回来的胡人,不是回来纯干活的,保不齐是县主命莫管事带回来的。


    衙役走之前顺手敲了敲隔壁的房门,说明了尹笙家的情况,让他们带着去地里参观参观。


    康竹青和石金都在上班,家里就石土和石头两个人,二人自然是答应。


    石头年岁比尹笙小,但很是热情,一溜烟的就跑进尹笙家的院子。


    石头道:“我们家就住在隔壁,需要帮忙吗?”


    尹笙的姐姐尹霄被石头的自来熟搞的有些不知所措,哪能真让邻居帮忙呢,更何况还是这样小的郎君,看着比自家弟弟还小几岁呢。


    石土笑的一脸憨厚,拿出从自家拿的扫帚和帕子丢给石头,二话不说就开始帮忙。


    隔壁这个屋子荒废许久了,没想到今日会有人住进来。


    尹笙一家人赶忙道谢,双方一边打扫一边闲聊。


    石土也知道外头在增税这件事,也知道黎县在原有的基础上只多加了一点的原因就是因为梁县令和县主在上头替他们百姓扛着。


    石土对此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那你们当真是命好,正好遇到莫娘子和封娘子外出出差,发了善心将你们带回来!”


    尹笙听不懂出差这两个字,自从来到黎县,他听不懂的东西太多了,他得慢慢适应。


    石土又继续说:“我就觉得咱们黎县是最好的地方,那别的地方,地再好,我都不愿意去!”


    卫生整体弄差不多,石土和石头便肩负起参观重任。


    不知为何,想着带第一次来黎县的人来参观,心中还有些莫名的骄傲感。


    刚出巷子,就碰到徐绰带着徐言买瓜果,一口流利的汉话讲价讲的那叫一个熟练。


    尹笙脸色变了变,“这是胡人!这里怎会有胡人。”


    石头忙道:“这些胡人也是在半年多前来到黎县的,那个时候他们连汉话都不会说呢,如今都会讲价了。”


    尹笙全家从未见过胡人,从前只听说胡人高眉深目,体格健壮,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几人又一路往前走,走到了郊田处。


    光是看了一个水力水车就足以让尹笙全家合不拢嘴。


    石头在一旁上蹿下跳,“厉害吧,就和你们说分到下田不必忧心的。”


    随后石土又给他看了踏犁和耘荡,又细说了肥田法。


    最后还表示在黎县冬天虽冷,但是他们有火床,整个屋子都是暖烘烘的。


    尹笙全家人的三观都被颠覆了。


    他们全家都给人做佃户,自然知道种地的辛苦,也知道浇水,农具的多方不便。


    但现在


    原来种地还能这样?


    他现在当真是觉得自己运气极好了。


    *


    封凌作为哈士奇,不用给林肆报告,到了黎县扯着嗓子喊到这次出差好累,便进门睡大觉去。


    莫静连将如何“诱拐”尹笙一事具体和林肆说。


    但在说起尹笙的那个债主之时,表情沉默了一瞬。 “那位郎君的戏有些多,真是演的不知道天地为何物。”


    林肆一边看作坊的财报一边听,听到莫静连这么说,忍不住噗嗤一笑。


    “那你这一路观察,你觉得尹笙这个人如何呢?”


    莫静连想了想,如实说:“看中家人,也重情义,只不过。”


    林肆慢条斯理的翻财报,“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觉得还没有优秀到您要千里迢迢把他带回来的地步吧,莫非,您是看上了他的脸?’”


    随后又飞快地补了一句,“若是看脸,庄园的钟小郎君不更胜一筹吗?”


    “自然不是。”林肆飞快的解释。


    尹笙确实算不上极其优秀,但卓正初可是某点流气运流男主,莫欺少年穷什么的随手就来,林肆必须要稳妥的杜绝后患。


    至少没了尹笙,他一时半会可再也找不到这么满脑子只有复仇,没有别的心思能给他打仗的人。


    林肆将翻完的财报递给莫静连,“他确实没有厉害到那个程度,但他有必须待在黎县的理由。”


    尹笙家中的动态每隔几日都有庄园的孩子们轮流观察,锻炼孩子们的侦查能力与信息收集能力。


    流水一般的观察报告每隔七日就要送到林肆这里来一趟,直至一个月后。


    *


    尹笙现在已经彻底习惯了黎县的日子 ,除了见不到当时那个替他还债的女郎以外,这里一切都很好。


    尹笙想攒钱,将那些钱还给那位女郎,他不想欠别人的。


    这日,尹笙起了个大早,熟练的将蜂蜜窝夹出,等待水烧开。要喝开水这是他在黎县才知道的规矩,说是喝生水容易得病。


    水刚开,就听得门口有人敲门。


    尹笙将门打开,一瞧是隔壁的石头。


    “石头,怎么了?”


    “咱们巷子和隔壁的几个巷子要开一个什么会,阿爹让我叫你们呢。”


    尹笙现在已经能熟悉黎县的各种新词汇,便立刻叫上全家,来到一处空旷地带。


    给他们开会的是一个小女郎,八九岁的年纪,手里拿着一张纸。


    尹笙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得是什么,但是小女郎会挨个叫名字,点道名字的要说到。


    “石土。”


    “到!”


    “康竹青。”


    “到!”


    “尹笙。”


    “到!”


    听到自己的名字,尹笙回到的尤为大声。


    清点人数齐全,郭寒清了清嗓子,表情带了一丝沉重。


    “今日召集几个巷子的百姓,是有大事要和大家说!”


    康竹青好奇接话,“是何大事?”


    尹笙不由得有些紧张了起来,他大概知道这些小女郎和小郎君是专门为县主做事的,今日之事定然也是县主示意,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要把他们特地聚集起来。


    郭寒缓缓开口,“想必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朝廷增税一事,咱们黎县加的不多,是因为梁县令在廷议上据理力争!”


    此话一出,几个巷子里接近一百人家纷纷义愤填膺,"此事我知道,那些人就是欺负梁县令!"


    “就是,我们才过了一年的好日子都不到,又在惦记我们的粮食!”


    对于增税一事,尹笙一家算是深有感触,要不是他们运气好遇到了两位女郎,现在只怕都饿死了!


    尹霄说起此事还是心有余悸,她愤愤道:“都是因为增税,我们家才只能去借钱买粮来交,若是不交就要我们全家蹲牢狱啊!”


    郭寒见情绪调动了起来,又继续说,“多亏了县主和县令处处为我们着想,若是没有县主,我们怎么能种出这么多粮食,怎么能穿上舒服的棉布衣服,怎么能在冬天有温暖的火床,我们现在的日子,来之不易!”


    “我们坚决拥护县主!”


    “难道是县主遇到了麻烦!”


    “县主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郭寒摇头,“不是县主遇到了麻烦,是黎县遇到了麻烦!现在因为增税,外面到处都是因为赋税流离失所的流民,这些流民聚集在一起,他们变成山匪,变成强盗,他们到处打家劫舍,抢夺粮食,欺负弱小,焚烧土地,县主是怕黎县成他们的目标!”


    在场的一百个人全部变了脸色。


    他们才过上多久的好日子,竟有人想进黎县来抢东西!


    不,他们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黎县是我们大家的家,我们能看着自己的妻女姊妹受伤,看着粮食被人抢走,家被人践踏,土地被人焚烧吗!”


    尹笙只觉得浑身热血往上涌,他和一众人高喊着。


    “绝对不行!”


    郭寒见情绪烘托到了最高点,高喊出那句口号,“谁胆敢来犯黎县,我们就把他种地里!现在县主想要组成几支队伍,轮流巡逻黎县周边,大家愿意吗!”


    “愿意!!”


    “我要去!”


    “让我去,我报名!”


    第50章


    熙河路在七路之中经济最差, 自然也是交不上赋税最多的人。


    失去土地和家园的百姓聚集在一起,只需要一个人领头煽动,便能失去理智, 成为流匪。


    这也是林肆觉得黎县并不安全的原因之一, 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近日外面不会太平,林肆将香水和香皂的运输停了,但作坊的生产不停, 这些货物就算是积压, 到时候也能卖的出去,不急于这一时。


    参加部曲队伍报名的百姓热情空前高涨,林肆将他们分成小队, 由封凌和南家姐妹带着简单的训练了小半个月,又每个队选了个队长出来。


    南双和南乔难得的兴奋。


    “县主, 之前祝娘子说的那些法子可以教给百姓们了吧。”


    “就是就是,您说那些法子歹毒,但是用在那些歹人身上岂不是正好。”


    林肆的看法依旧没变,她揉了揉太阳穴,“让人尿流不止这个法子太磨叽。”


    南双南乔一脸失望, “那攻人下盘可以吗。”


    “这个可以, 但是攻人下盘之后不必踩其肋骨令其上痛下也痛了,太没效率。”


    那日庄园孩子们分散至整个黎县, 将百姓们聚集起来,挑动情绪。


    使得现在百姓们的心十分坚定, 他们要守护黎县, 守护县主,守护县令,更要守护自己的家人!


    在听到流民可能来犯黎县的消息时, 尹笙觉得自己浑身像有什么东西在叫嚣,他热血上涌,当即就报名了黎县的部曲队伍。


    但很快他就开始有些忐忑。


    庄园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说报名的人太多了,可能得搞选拔制,不是报了名就能去的。


    有百姓表示不满,“人多力量大!咱们全都在外头巡逻,我量那些歹人也不敢做什么。”


    小郎君们和颜悦色地解释,现在的女郎们大多都在工厂工作,若是家中青壮都去部曲队伍,那地谁种?大家都不吃饭吗?


    百姓们一想,好像有道理,于是便老老实实回家等通知了。


    林肆将选拔的工作林肆甩给梁年做。


    梁年几乎对整个黎县的百姓信息都了如指掌,正因如此,他才看的头疼。


    这位石小郎君,八九岁的孩子,还没小麦高呢,能做什么。


    梁年往下一看,这位更是重量级。


    李老翁已是接近六十岁的高龄,只怕到时冲锋自己先摔个屁股蹲。


    林肆只对她说尹笙是必选,其余的全凭她,梁年满脸无奈的将石头与那位李老翁划掉。


    老人和小孩就乖乖的在县里待着!


    林肆找来了摇娘石金二人。


    部曲队伍虽说巡逻,但万一真遇到流民,总不能浑身上下什么装备都没有,拿起木铁混制的武器就往上冲吧。


    林肆告诉二人,纺织的机器都先停一停,先做藤甲。


    藤甲顾名思义,树藤做的甲。


    林肆现在可供应不起甲胄,那得耗费多少铁,幸好商城里有藤甲制作方法。


    *


    这次部曲选拔的结果公布,没选上的人那叫一个哭天喊地。


    “为什么,我要守护黎县,守护县主,守护县令,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尹笙看着那位没选上的郎君跪倒在地上,头抵着地,放声嘶吼。默默的挪开脚步。


    他方才听念的名单,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想兴奋的发泄一下,但是看到这情形,还是算了。


    回家告诉阿爹阿娘还有阿姊吧。


    很快,没选上的人也没时间惋惜,因为要做藤甲,势必需要大量的树藤,于是百姓们又兴冲冲的去砍树藤去。


    树藤的制作不复杂,将树藤剥去外皮阴干,放在水中浸泡三日即可编织即可。


    最后编织完毕涂抹上桐油晾干便大功告成。


    纺织厂的女工们日夜不停的编藤甲,总算是赶上部曲队伍训练到一半的时候制了出来。


    尹笙这几日都在跟着部曲部队训练,他刚来黎县,除了何必康娘子和石郎君一家,并未有什么相识的人,若说真有熟悉的,那便是第一日来黎县看到的那个胡人了。


    只不过那位胡人明显比他人缘要好的多,一口汉话十分流利,还能和众人愉快玩笑。


    训练艰苦,跑圈,攀爬,马步,还有什么俯卧撑平板支撑蛙跳。


    一套连招下来累的尹笙直不起腰,晚上回到家倒头就睡。


    训练一日比一日累,直到第七日,尹笙的表现也越来越突出,突出到连其他的郎君都诧异。


    尹笙在一日时就认出了那位封娘子是当日买他的两位女郎之一。


    但未看见那位戴帷帽的女郎,尹笙按下心中的失落,只想努力训练,让这两位女郎知道,她们没有白救人。


    他会成为一个对黎县有用的人。


    训练到了第七日,他们发放了藤甲。


    尹笙觉得很稀奇,原来树藤也可以制成护甲,而且穿戴在身上十分轻薄,连头一并护住了。


    简单基础的训练完毕后,上百个人被分成四个小队,每个队有一个队长,尹笙就是其中之一。


    四个队三班倒的巡逻黎县周边,城墙上专门安排了个眼神好的,再上头看。


    *


    熙河路最近很乱,就如同林肆预测的那般,许多人交不起增加的赋税,或逃,或倾家荡产,总之沦为流民的方式多种多样。


    别的县令可不会像梁年这般心善,他们只关心自己的政绩。


    恩州旻县不远处。


    天色逐渐变暗,一伙衣衫褴褛的人聚集在一起,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真是好久没有吃的这般饱,早知道抢粮食就能吃饱,那我们以前还种什么地。”


    为首的人叫陈五,是个平时种地三天晒网两天打鱼的地痞,靠着啃老过日子。


    突如其来的增税压垮了这个家庭,陈五看着父母因为交税更加卖力的劳作,倾家荡产。


    然后他的父母病死了,说是病死的,倒不如说是饿死比较妥当,陈五连买棺材的钱都出不起,只能就地刨了个土坑埋葬。


    然后他就成为了流民,他又遇到了许多流民。


    他发现自己只要动动嘴皮子,就有很多人听他的,于是他们一起打家劫舍,流窜作案,抢劫官道上的商人,行人。


    这样的日子竟比从前种地吃的还饱。


    而现在,陈五打算安定下来,抢最后一票大的,找个易守难攻的山头,当个山匪。


    至于这最后一票大的,自然就是黎县。


    他听闻那巷子里读书的王秀才说过,黎县有个什么县主在静养呢。


    但陈五是没有读过书的,想的过于天真,他现在过的逍遥不过是因为他聚集的人数不算多,抢的东西也不多,熙河路还未抽出时间管他而已。


    他还当真以为自己智谋双全,敢抢县主。


    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陈五:“等咱们去黎县干一票大的,就找个山头当山大王,过快活日子,再也不种地交税!”


    身后是流民的应和声和欢呼声。


    陈五的队伍其实十分简陋,所持的武器也不过是一些铁锹之类的农具。


    这群人就这样一路流窜到黎县附近。


    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极其会攀爬,正是这个人在深夜攀爬上城墙,再悄无声息的凿开门锁,将陈五等人放进去。


    陈五指了指张三,“张三,老规矩。”


    但张三还未靠近黎县城墙,就只见前方有人火把,尹笙大喊,“有人来犯!我们的宗旨是什么!”


    身后齐齐的洪亮声音,“把他们种进地里!”


    张三吓的不行,吓的屁滚尿流!


    这大半夜的怎会有人在?而且看样子就像等着他们似的,这不应该啊!


    陈五等来等去,也没等到和张三同去的人的信号,他正疑惑呢,忽然就瞧见一群人举着火把,身上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像是树条,又像是护甲,气势汹汹的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身后的流民已是瑟瑟发抖,想要逃。


    陈五只看了一眼就明白自己绝不是对方的对手,这是他多年不务正业的地痞经验。


    陈五慌里慌张,大喊,“都跑啊,愣住干什么!”


    “跑?想跑?没那么容易,谁让你们想抢我们的粮食!”


    陈五觉得自己是时候辩解一下,他一边跑,一边解释,“你们听我说,我真没想抢你们,大家都是种地的我知道你们的不容易,我就是想抢那个什么县主,你们想,那个县主凭什么吃香的喝辣的!不如你们和我一起进去,将那县主抢了,我分些钱粮给你们,罪名我陈五担,如何?你们若是害怕,我分你们一些粮,你们就当不知道,放我走行不行?”


    按照陈五的认知,那个县主每天日子过的那般好,黎县又那么穷,百姓们势必会有怨言,他这么说定是管用的。


    但没想到,听到他要抢县主以后,身后的队伍跑的更快了。


    “你竟然想抢县主!我弄死你个瘪三。”


    “竟真是冲着县主来的,好啊!看你哪里跑!”


    陈五:不是,怎么说完以后杀意更重了呢?


    以陈五为首的流民跑不过,只能抄起武器反抗。


    双方对打才知道实力的差别。


    尹笙想,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


    第二天林肆睡醒时,梁年写的事件报告已经由春意放在桌子上了,林肆一边洗漱春意一边读给她听。


    林肆有些诧异,“五十多个人全死了?我们这边没什么伤者吧?”


    春意回:“有的,一位名叫徐绰的,因为打了胜仗太高兴,没看清路,一脚踩坑里去扭着脚了。”


    春意继续读,“经当日队伍队长尹笙口述,这些流民的目标似乎就是县主,是想在县主府抢一票大的,随后找个山头当山匪,期间还多次怂恿部曲队伍的队员参与进他们的抢劫队伍,队员们听到这样的消息,怒火中烧,双方发生激烈冲突,最终部队队员压倒性胜利。”


    林肆点点头,“给昨夜部曲队伍的人都发奖金,再让庄园去宣传。”


    婢女将早食端了上来,林肆刚夹一筷子排骨,突然看着排骨陷入沉思。


    “把祝时溪叫过来,她不是一直想解剖活人吗,这不现成的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