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分别来自温晏明和虞思邪


    晚上八点,虞府前厅的客厅。


    忙到七点半才匆匆结束工作回家的夕桐刚出电梯,便被虞母拦住。


    “可总算是回来了!快来吃饭,就等你了!“


    虞母一把架起夕桐,根本不给人反应的空间。


    因为误会解除,这几天虞母对夕桐的热情程度就像是母亲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女儿。


    房间里提前让管家准备好的定制蛋糕;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小礼物:钢笔,精巧的零食,ai眼镜……一些新出的实用化妆品和护肤品……


    餐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让人移不开眼,也不知道虞母是从哪里弄来的情报,全是夕桐爱吃的。


    虞父正和夕止一起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人都“面色凝重”,完全没有被电视里播放的综艺喜剧感染,跟气色红润的明星相比,更显憔悴。


    总而言之,虽然空气中飘着食物的香味,但却充斥着饥饿的怨怼。


    虞母拉开整个餐桌中最舒服位置的座椅,牵着夕桐让她坐下,双手按在连忙拒绝的夕桐肩上。


    同时,虞母根本没有看沙发上快要饿死的爷孙二人组,而是对一旁的阿姨嘱咐可以开始准备餐后的奶茶了。


    “呼——”


    终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的虞母松了口气,她拉开离夕桐最近的椅子,坐下,侧首看向此时有些受宠如今所以不知所措的夕桐,满脸欢喜。


    确保夕桐在饭桌上完美地坐好,虞母才意识到,餐桌上除了她们两人外空空荡荡。


    这才对被遗忘的两人悠悠道:“刚刚还饿死鬼一样吵着要吃饭,现在开饭了怎么不来?”


    被虞母眼神威胁到的虞父和夕止不敢有一丝怨言,立刻地从沙发上起身,生怕晚了连饭都吃不上了。


    走到餐桌边,他们默默坐在了离夕桐和虞母最远的位置,不打扰俩人联络感情。


    “不等虞思邪回来了吗?”夕桐问道。


    虞母夹了一筷子刚炖好的牛肉送到夕桐的碗里。


    “不用不用,小夕你赶紧吃,你看你都多瘦了!虞思邪他人高马大,哪里会饿着!”


    两小时前,被虞母以同样的话怼过的虞父和夕止默默将筷子伸向摆在身前最近的一盘生灼白菜。


    【你们两个大老爷们急什么!少吃一顿又不会死。】


    餐桌上,肉菜全摆在夕桐那侧,素菜都在虞父和夕止这侧。


    “阿姨,瑶瑶呢?”


    夕桐努力吞下虞母夹来的第N次菜。


    自从父母和外公去世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给她夹菜了。


    “那小姑娘今天好像很早就出去了,阿姨也是头一回见她打扮得这么漂亮,是去约会了吧?她有对象啦?平时都宅在家里不出门,也不像呢……”


    虞母的话就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夕桐的内心瞬间泛起数道波痕。


    有些被时光遗忘的回忆忽然重现。


    其实又像骄阳又似明月的温晏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就像他拥有一张无害的天使脸庞,但身上却纹着数十个纹身。


    夕桐并没有觉得纹身不好,但在巴黎的餐馆里,他和她解释每一个纹身的意义时,眼里满是偏执。


    与七年前因为工作和原生家庭焦头烂额而顾不上她的虞思邪相比,比他们小了三岁的温晏明显然成熟很多,他可以爱夕桐爱到只希望她幸福,不计一切地陪伴在她的身边,理解包容她的一切。


    但,温晏明的温柔只会给他认定的人。


    可能从某些角度看上去,被这样的人选中是一种无上的荣幸,但真的和这样的人相处过才会明白,独一无二的爱同时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或许这就是夕桐心动过,却没有选择他的原因。


    猛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夕桐顾不上还没吃完的饭,跟虞父虞母道歉后急忙冲向车库。


    ……


    “温晏明,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好吗?”


    在阳光下笑得像天使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杯子,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女人的告白而发生任何变化。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瑶瑶。”


    已经付出了所有勇气的苏璐瑶根本无法理解此时温晏明的反问,她茫然地瞪大双目。


    温晏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起身,拍了拍因为这顿过于漫长无聊的餐局而有些褶皱的卡其色长裤,双手插在兜里,向苏璐瑶走去。


    那一瞬间,身为女人的苏璐瑶立即反应过来,此时向她移动来的天蓝色衬衫并不带有好意,反而刺眼得厉害。


    但倔强让她站稳了脚跟,而不是当场逃跑。


    “我应当感谢你的厚爱。这份勇气,值得尊重。”


    “但也正因如此,我必须给予你绝对的坦诚,这是对你这份真挚情感最基本的负责。”


    “我们存在于不同的轨道上。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或许偶尔会有交集,但那仅仅是概率学的偶然,并非一种必然的指引。你所倾慕的,或许只是我所在位置的光晕,而非我本身——一个同样充满缺陷和重负的个体。”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苏璐瑶的心在疯狂地咆哮,但男人斩钉截铁的判决书让她哑口无言。


    事实上,温晏明根本没有给她开口反驳的机会。


    他甚至不是看着她说的这些话。


    “你的心意,我无法承载,也永远不会将其纳入我的人生规划中。它不会改变任何事。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我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波澜,你也理应如此。请务必,将它收回。”


    “今天的话,我希望你能理解成一种善意的了断。祝你未来遇到与你更相配的人。保重。”


    像一枚炸弹在极近的距离爆炸,巨大的轰鸣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骨头和血液直接震碎了所有听觉,只留下一种高频的、令人晕眩的嗡鸣。


    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变成了一种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外星语言。


    与到来时的干净利落一样,温晏明离开时也毫不犹豫。


    嗡鸣退去,真正的痛苦才像海啸一样从脚底席卷而上。


    原来,他所有的温柔、体贴、包容都是一场以夕桐为唯一观众的表演。


    ……


    京市的夜,寂静而无趣。


    跑车飞驰在马路上的残影引得寥寥几个路人注视。


    她会去哪儿?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画面:是手机没电了?是堵车了?还是……?自杀?遭遇意外?每一个可怕的念头都像一簇冰冷的火苗,烫得夕桐心里一抽。


    放在一旁的手机依然没有新消息,聊天框里满是绿色。


    “她去哪儿了!”


    夕桐对电话对面的温晏明咆哮,然而男人的话语让她愈发抓狂,“小夕你在哪儿?你别急,我现在去找你!”


    处于爆炸边缘的夕桐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年的陪伴,苏璐瑶早就是她的家人亲人,如果真要比起来,是比虞思邪还要重要得多的人!


    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伤害自己的亲人!


    “我再问你一遍,苏璐瑶和你分开后去哪儿了!”


    “小夕,我真的不知道,我说完就走了,根本没注意到瑶瑶……”


    不等男人说完,夕桐就挂断了电话,可怜的手机被她砸在一旁副驾驶座的地毯上。


    她恨此刻的无能。


    也愧疚自己的失责,苏璐瑶为她和夕止付出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而自己对她却一无所知。


    她难受了会去哪儿散心?她会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现在的她该有多难过?


    视线模糊。


    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不停地震动。


    十几个未接电话分别来自温晏明和虞思邪。


    第42章 求我


    “嗯,我知道了。”


    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在黑色的手机上点了两点,男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紧簇的眉从接起电话就没有松开过。


    昏黄的街灯透过紧闭的窗帘缝隙洒进室内,不大的一个小型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除了左上角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剩下的都是已经头发花白的老人。


    这些老人有的双手交叉在胸前,悠然地靠在昂贵的进口座椅上;有的戏谑地看着从刚刚接起电话就满脸紧张的虞思邪,两两凑在一起,低声交谈;有的一副冷漠的神情,只顾忙自己的事务。


    他们看起来跟普通的老年人不一样,双目中深不见底,脸上竟带着事业成功的中年人才会有的神态。


    见虞思邪终于挂断电话,坐在首位的老人悠悠开口:“有事?”


    “嗯,先走一步了。”


    他迅速收拾摊在桌上重要的保密资料,会议不允任何无关人员进入,包括他们所有人贴身的秘书。


    刚刚笑得最开心的老人问道:“这天下会有事比我们更急?下面都乱成一锅粥了,再不处理都得完蛋。”


    “不会完蛋,我已经找到人了。”


    并不想放人的老人们听到这话都哑口无言,只能看着虞思邪离开的背影。


    “碰——”


    沉重的金属大门关上,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声音逐渐远去,频率却不断升高。


    虞思邪离开后,会议室瞬间从安静变得热闹。


    “哈哈哈哈哈!老陈你这问得也太搞笑了,能有什么事?能让我们小虞这么着急的,不就是他那个宝贝的小姑娘。”


    “哪个?我怎么不知道?就很多年前那个?不是分手了,怎么又好上了?”


    室内压抑的氛围变得欢快又和谐。


    “具体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女儿在力和集团实习,说是新来了一个很漂亮很年轻的上司,老虞总和小虞总都供着呢!”


    坐在首位一直没有参与谈论的领首人用镇纸敲了敲桌子。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坐在这个位置,嘴还是这么碎。”


    底下有人听闻立刻反驳,“老季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年纪大地位高就不能八卦了?天底下可没有这种道理。”


    领首人抬眸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凝视。


    “他早就不属于我们这边了,现在能来帮我们也是好心,无论他怎么做,我们无权说什么。”


    “这烂摊子,有谁愿意接?”


    这位被称为“老季”的领首人的话像是一个锤子,让在座的老人们都反应过来,他们才是当下受恩惠的那方。


    不再多言,会议室内重新恢复秩序,唯有老季转首看向窗外,黑色的跑车从国旗下飞驰而过。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他知道,从一开始这个年轻人就是为了那个姑娘来这里的。


    虞平从来不愿意真正接触有关政治方面的工作,保持着官商合作的态度,一丝不肯越界。


    所以,虞思邪找上他完全是个人的行为,跟虞家毫无关系。


    二十三岁才失恋不久的年轻人还未完全脱去稚气,但坚定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为什么要做这份工作,给我一个理由。”


    这么脏这么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谁会自愿做呢?


    “不为什么。”


    少年的语气轻描淡写,但双目却不自觉地半眯,漆黑的眼珠转向一旁,掩去眼里的悲伤。


    “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自立。”少年深深呼出一口气,低沉的声音喃喃自语。


    “如果我早早自立,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


    虞思邪在接到虞母的电话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


    从接下这份工作起,他好像就在等这么一个机会,他能随时放下任何事帮上夕桐的机会。


    开源路,茂盛的大榕树后隐藏着一扇不起眼的小木门。


    微风吹过,门框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玲玲——”


    一白一黑的同款跑车在街边停下。


    夕桐从白色的跑车内冲出,径直奔向这家名为“陆景”的咖啡馆。


    黑色跑车上的虞思邪并没有下车,只是摇下窗户看向这栋不起眼的洋楼的二楼。


    手机微信框里新的消息还在不断发来。


    【你家宝贝要找的就是她吧?天刚黑的时候来的我们店,一直在二楼的包厢待到现在。】


    【图片.JPG】


    与此同时,咖啡馆二楼。


    包厢的大门终于被推开,将脑袋埋在□□的苏璐瑶并没有抬头,她知道来人是谁。


    除了夕桐,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还有谁会来找她?下午无情拒绝了她的温晏明吗?


    呵呵。


    手表上1:01AM的数字与字母让苏璐瑶的理智回笼。


    做好了被教训的准备,她哭得干涩的眼睛缓缓闭上。


    然而,没有一句教训的话,她收到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白色的高跟鞋被甩在门外,夕桐在苏璐瑶的身边坐下,紧紧地将缩成一团的人搂进怀里。


    找了苏璐瑶一整晚,夕桐有很多的事想问,想说,但都不是抱怨而是自责。


    千言万语汇成的只是简单的一句。


    “对不起,我来晚了。”


    “小夕,呜呜呜呜呜!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一直将苦涩吞回肚子里的苏璐瑶此时彻底爆发。


    夕桐抬手轻轻地摸苏璐瑶的头发,“我知道,我都知道。”


    虞思邪的聊天框里。


    【虞总,楼上哭得更凶了。】


    【没事,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说好的投标只能给我们家(狗头)】


    【嗯,一定。】


    ……


    这家名为“陆景”的咖啡店是一家非常小众的咖啡店。


    陆景不是店主的名字,而是一本小说男主的名字。


    《西西弗的爱情故事》。


    苏璐瑶的人生小说top1,她看了这本小说不下十次,知道京市有这家周边店后第一时间就来光顾了,这也是她在京市为数不多几次出门的目的地。


    咖啡店的装修完全是按照小说中写的来的。


    就连选址也跟小说中完美契合。


    一楼是普通的咖啡店,有精致的欧式装修,六张供客人坐下聊天的桌子;二楼是单独的包厢,有低消。


    小说中男女主初见是在这家咖啡店,最终分手也是在这家咖啡店。


    “你又不看小说,怎么会知道苏璐瑶最喜欢的小说是《西西弗的爱情故事》?”


    早上六点,虞府卧室里,洗完澡的夕桐疑惑地看向躺在床上的虞思邪。


    “无意中瞥到过她的手机。”


    穿着睡衣的男人闭着双目,半靠在枕头上,床头的台灯完美地勾勒出立体的轮廓。


    和虞思邪的淡定相比,夕桐显得格外激动,把苏璐瑶安顿好等她睡着后,她马不停蹄就来问虞思邪。


    昨晚,她在路上像个无头苍蝇急得快要发疯时,他的一通电话就解决了所有问题。


    “在陆景咖啡馆,开源路631号。”


    柔软的大床因为女人的动作陷下一角,淡淡的玫瑰花像是幽灵瞬间将淡定的虞思邪惹得浑身发热,平静的思绪变得混沌。


    只有她,能让他失控。


    闭着的凤眸睁开。


    幸好让她先洗了澡。


    “你就告诉我嘛!好不好!嗯?就算你知道瑶瑶看的小说,又怎么会知道她在陆景咖啡店?”


    夕桐趴在粉色的柔软被子上,乌黑色的长发披在背上,遮去起伏的曼妙曲线,一双明亮的杏眼炯炯有神地凝视着男人,完全没有工作了一整天加上一整个晚上没睡的疲惫。


    此时在夕桐的眼里,虞思邪就像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赫尔克里·波洛,江户川柯南!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即使是帮那群老头找到人,挽回了几个亿的损失,他也没有这么开心。


    “求我。”


    男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像一块温热的天鹅绒拂过耳廓,又像陈年威士忌倒入玻璃杯时,那醇厚而缓慢的流淌声。


    五十厘米不到的距离,夕桐身体感知到的——一种轻微的、几乎不易察觉的震动,透过空气,直接传递到她的锁骨、她的指尖。


    她能感受到卧室内微妙的氛围,没有躲开。


    “求,你——”


    可能是因为他的神通广大,他打来的二十几个电话,他担心又淡定的声音,他和她一样着急得找人。


    也可能是太久没有亲密了。


    虞思邪从来没有听过夕桐这样的声音,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她也勾引过他,但那时候更多的是羞涩。


    他清晰地听见她换气时细微的停顿,那短暂的静默里充满了无尽的暗示,仿佛她的气息就呵在颈侧,温热、潮湿,带着她独有的香气。


    当她故意拖长尾音,那简直是一种甜蜜的酷刑——时间被拉长,空气变得粘稠,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无情地掠夺,只等待她下一个音节落下。


    理智的弦在无声中崩裂。


    虞思邪深呼一口气,强壮有力的胳膊揽住夕桐的后腰,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一瞬间,她就被他压在身下。


    终于,彼此身上炙热的温度时隔很久再次被感受到。


    “等等……你先说。”


    她按住他不知道何时掀开自己裙摆的手,火热的温度要将她点燃。


    指腹上的薄茧让她颤栗。


    虞思邪的薄唇紧抿,因为忍耐,额角渗出几滴汗液,被扣住的手只能落在她的内裤边缘。


    “苏璐瑶作为一个宅女,离家出走最可能选择能满足精神寄托且具有安全感的地方,而非盲目流浪。”


    “这么晚了,线下书店或图书馆都关门了,她也没有其他可以依赖信任的朋友,那最可能去咖啡馆或网咖这种能长时间停留的地方。”


    “而这么晚还不打烊的咖啡店就算在京市也不多。”


    虞思邪的解释让夕桐逐渐放松了抵触,她所有的精力都被他的推理所吸引,就连被脱下也没有反抗。


    身体比理智更早一步感知到,大腿上泛起细密的酥麻感。


    “然后呢?”


    “然后——”手温柔地分开白嫩的双腿……


    并不满足的手还在不断地向上,为了麻痹猎物,猎人在进食时依然小心翼翼地诱骗此时完全没有意识到威胁的猎物。


    “我让人查了她的小说app阅读记录、书友聊天记录,找出了可能透露意向的地点。”


    “此外还有消费记录,书店、咖啡馆的刷卡或支付软件账单。”


    “几次排查下,就找到了陆景咖啡馆。”


    漫长的前摇终于结束,已经完全被猎人套入全套的猎物此时恍然大悟。


    “啊——”


    女人的惊呼打破了这个静谧的清晨,侦探的解释到此结束,接下来是他享受成果的时刻。


    柔软的粉色被子上,夕桐的双手被丝绸质的领带绑在身前,双腿被分开,向上压在胸前。


    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将屋内的一切照得清晰,每一个角落都可以被看到。


    不知何时淡粉色的被子上已经有了一块深色。


    “虞思邪……你变态……”


    她的声音柔软而无力。


    然而被骂了的男人丝毫没有动弹,长睫毛下的黑眸盯着她浑身上下最隐秘的地方,似要将每一处都记进脑海。


    纵然已经见过彼此的身体无数次,这样敞亮地被凝视,夕桐也红了脸。


    “你要做就做!看,看什么……”


    声音娇得能滴出水。


    男人有力的双手让她毫无反抗的可能,夕桐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最终放弃挣扎。


    第43章 一掷千金


    几天后,等苏璐瑶完全平复好情绪,她敲响了夕桐房间的门。


    “小夕,有空聊聊吗?”


    又穿回宽大T恤的苏璐瑶看上去有些憔悴,红肿的眼睛和黑眼圈让人心疼,但她轻快的语气说明心里已经安定下来了。


    “当然!”


    把自己埋在工作里完全忘记了时间的夕桐,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搂过苏璐瑶的肩膀。


    “在家里?还是姐开跑车带你出去兜风?车库里的车随便选!”


    夕桐挥了挥手,一脸“老娘有钱,别怕”的样子。


    苏璐瑶忍不住笑出声:“小姐姐,地下室里的跑车是你的吗?就随便选。”


    “不是我的又怎么样?车主人都得跪下来伺候我……”


    那个荒唐的早晨又在夕桐脑海中重现,被填满的酥麻感和事后磨得生疼所以悔不当初的酸疼仿佛还未消退。


    白嫩的脸红了大半。


    “啧啧啧!我看你没救了,嫁了吧夕桐,不亏!别说车库里的跑车,这酒店一样的房子都是你的。你说,力和集团和海城集团如果合并了,你会不会就成全国首富了?”


    “不要不要,我是为了这么一点小钱就出卖自己婚姻的人吗?”


    铺着厚毯子的走廊里,夕桐和苏璐瑶的胳膊交叉着,两人紧紧地靠着彼此,走得东倒西歪。


    阳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恍惚间,这对相互依偎的身影和十年前在B大后的鹿鸣村重叠。


    大学外的小路,晚上九点,手推的流动摊位一个接着一个,烧烤,炒酸奶,水果……昏黄路灯的光被茂密的树叶分成好几份。


    “瑶瑶,我好好奇你谈恋爱以后是什么样啊?我根本无法想象!”


    “哈哈哈,我也不能想象,估计会很奇怪吧!上了大学后,我基本就没有跟男生说过话了。”


    “你一定要找一个对你很好,很理解你的人,可千万别像我一样……”


    “虞思邪不是挺好的,就是太直了一点,你给他调教调教应该还可以吧。”


    “真不行,太难受了,我们根本没法彼此理解。”


    ……


    陆景咖啡店。


    夕桐搅了搅玻璃杯里的珍珠奶绿,她点的是小说女主初遇男主时喝的奶茶——绿色的相遇。


    “所以,你喜欢温晏明什么呢?”


    她问。


    “就是一种感觉吧?心动的感觉,”苏璐瑶垂眸,“就像小夕你一直说的,没谈过的人就是不懂这种滋味,我总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别人了,但它真正到来的时候是猝不及防的。”


    “甚至说得夸张点,你都无法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我明知道他喜欢你,还是选择了表白,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我咎由自取。”


    “其实,我也没有真正地去理解他,就算他答应了我,那是真的爱吗?我爱的只是我强加在他身上的我渴望的‘那个人’罢了。”


    苏璐瑶细细地剖析自己,夕桐认真地听。


    在听苏璐瑶的故事时,她也在反思自己,她一直觉得虞思邪不懂自己,不是真心的爱自己,但自己呢?


    二十岁出头的自己是不是也和莽撞的苏璐瑶一样一头扎进了自己幻想的爱情中。


    她预设了一个男友,而虞思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她想象中的人物重叠。


    所以,她总是会觉得受伤。


    虞思邪是做得不好,但她是不是也做错了什么?


    “哈喽,小姐姐们。”


    一个穿着棕色围裙的服务生打断了苏璐瑶和夕桐的思绪。


    “我看你们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了,现在已经晚上六点了,需要再来点食物吗?”


    “咕噜咕噜——”苏璐瑶的肚子比嘴先回复服务生的问题。


    “哈哈哈哈哈哈——”


    在场的三人纷纷大笑。


    苏璐瑶捂着自己的肚子,眼泪从眼角滑落,不知是因为先前的悲伤还是此时的欢乐,“确实饿了。”


    夕桐敏锐地发现,服务生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苏璐瑶,“你和瑶瑶认识?”


    服务生小哥点了点头,“这位小姐姐经常来这里,所以我就记住了,其实我也是《西西弗的爱情故事》的忠实粉丝!我一直很想和这位小姐姐加个联系方式,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


    相比小哥的激动,苏璐瑶有些不好意,但落寞的眼睛里此时因为小说熠熠生辉,她不自觉地摸了摸后脑勺,“哈哈,是吗?”


    小哥并没有因为苏璐瑶的不自然而退缩,他的眼睛睁得圆鼓鼓就像是一只白色的小泰迪,“没错没错!我们交个朋友吧?好吗?”


    坐在一旁的夕桐默默将眼前的一幕收入眼底,“我去上个厕所。”


    空间留给两人。


    忘记一个人的最快方法是认识新的人。


    ……


    水晶吊灯将无数光点倾泻而下,在大理石地面上流淌,又被女士曳地的长裙搅碎,散作满室浮动的星芒。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昂贵的味道——香槟的果香、雪茄的木质醇厚、高级香水的后调,以及一种更无形的东西:权力与资本交织的气息。


    衣香鬓影只是一个注脚。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流向大厅前方略微高出的平台。那里是权力的微缩图景。


    虞思邪和夕桐在人群中格外惹眼。


    男人穿着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腕表在举杯时不经意地滑出袖口,折射出冷静的光芒,那光芒的价码足以支撑一个小家庭数年的开销。


    而身边的夕桐就像是一场金色盛宴里流动的瑰宝。


    丝绸、天鹅绒、缀满细碎水晶的薄纱,包裹着上帝精心雕琢的身形。


    她的笑声更为清脆,像珍珠滚落银盘,但眼神同样锐利。


    海城集团的总部虽然在W市,但是业务的范围非常广,除了避免和力和集团合作,和京市的一些老牌的公司都有过交集。


    一些生意人对夕桐并不陌生。


    但引起他们兴趣的不是夕桐今晚出现在这场一年一度的高端晚宴上,而是她和虞思邪挽在一起的手。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面合体出现在重要的场合。


    难道前段时间的那段综艺是真的?不是夕总找虞总为了挽回声誉,演给大众看的一出戏?


    话语在此地拥有多重释义。


    一句“最近怎么样?”询问的可能是公司的股价;“真是个美好的夜晚”或许在暗示合作愉快;“我们得找个时间聊聊”则几乎等同于一笔潜在生意的邀约。这里没有一句话是多余的废话,每一个音节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平台上,虞夫人被几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围住。


    “怎么回事呀?思邪真的和W市那个野丫头在一起了?不是一直传你很讨厌她吗?”


    “是不是怀了?那出国生下来就好,不用这样做戏,和这样没有教养的人在一起,思邪得多难受。”


    “这姑娘估计八字不行,克父母,不能娶进家门。”


    见虞夫人没反驳,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


    大家都理所应当地认为,虞母不会允许夕桐嫁进虞家,晚宴内的氛围瞬间变了调。


    看向虞思邪和夕桐的目光从惊诧变成了调侃。


    几个从自家夫人那里得知虞夫人不喜欢夕桐的老总来找她交谈,态度极其恶劣,上下打量的眼光就像是在看一件已经被遗弃的商品。


    有甚者,直接将手伸向夕桐。


    这些出格的行为自然都落空了,陪在夕桐身边的虞思邪就像是一堵大墙将所有的伤害挡了回去。


    男人周遭的气场愈发低沉,就在他想带着夕桐离开时,慈善拍卖开始了。


    “没事。”


    丝毫没有把这些伤害放在心上的夕桐,挑了个不太打眼但又舒服的位置坐下。她还挺喜欢这场晚宴的会场布置,加上心情不错,想继续留下。


    拍卖会一开始进行得非常正常,空气里漂浮着些许慵懒的富足感,直到那件翡翠项链的出现。


    项链静静地躺在黑色丝绒上,玻璃展柜的灯光精准地打在它身上。那不是普通的绿,是极地冰川下沉睡了万年的幽绿,光泽浓烈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每一颗蛋面翡翠都饱满圆润,毫无瑕疵,用细密的钻石围镶着,众星捧月。它是来自某个没落皇室的旧藏,底价高得足以让场内大半人悄然息声。


    竞价在几位藏家之间平稳攀升,数字优雅地滚动,像一场心照不宣的绅士游戏。


    然后,她举了牌。


    不是微微抬手,而是手腕平稳地扬起,指尖优雅地虚点。主持人的声音立刻捕捉到她:“虞夫人,出价有效。”


    所有人的目光都微妙地偏移了。


    虞夫人坐在最前排,穿着一身墨绿色丝绒长裙,头发挽得一丝不苟,耳垂上两颗不大的珍珠温润生光。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无志在必得的锐利,也无炫耀财力的张扬,平静得像只是拍下一盆合眼缘的花。


    有人加价。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再次举牌。幅度、姿态,与上一次分毫不差。


    价格攀升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竞争对手是一位以收藏珠宝闻名的富豪太太,她再次举手,脸上已带了点较劲的意味,看向虞夫人的方向。


    场内静极了,香槟杯停在唇边,无人交谈。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无声的、逐渐绷紧的弦。


    虞夫人没有回头去看那位竞争者。


    她只是微微侧过身,看向坐在角落的夕桐。


    捕捉到夕桐眼里看珠宝的欣赏眼神,虞夫人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宠爱。


    她转回头,在主持人询问“还有没有出价”的尾音里,第三次举起了号牌。


    她没有直接报出一个更惊人的数字,只是用那平稳的手势告诉全场:无论对方出多少,她都跟,并且碾压。


    这是一种绝对的、沉默的霸气。


    竞争对手放下了号牌,笑了笑,表示放弃。或许觉得不值,或许是被这种姿态所慑。


    槌音落下。


    “成交!恭喜虞夫人!”


    短暂的寂静后,掌声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热烈,掺杂着惊叹与窃窃私语。


    虞夫人这才缓缓起身,仪态万方。


    她并未第一时间去办理手续或查看那件天价珠宝,而是走向了夕桐。


    聚光灯追随着她,全场目光也追随着她。


    虞夫人走到夕桐身边,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声音不高,却足以让近处的人听清,语气温和却带着磐石般的重量:


    “这颜色很衬你。年轻人,就该有些亮眼的东西。”


    第44章 还欠缺哪些关键指标?


    那串天价翡翠落槌的声响,在昨夜的金色大厅里散去,却在第二日的贵族圈层里激起了更为汹涌的余波。


    虞夫人那只平稳举起号牌的手,被无数人反复描摹、解读,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无比、不容置疑的信号——


    虞家那位向来眼高于顶、严苛挑剔的夫人,对她这位舆论中心未来的“儿媳”,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这并非空穴来风的臆测。


    有目击者信誓旦旦地描述虞夫人是如何在落槌后,第一反应是走向坐在不起眼角落的夕桐,那眼神里的温和与不容错辨的维护,是做不了假的。


    更有人复述了那句清晰的“这颜色很衬你。年轻人,就该有些亮眼的东西”,这话里的亲昵与纵容,几乎等同于一份公开的认证文书。


    以往那些关于两人不睦、夕桐出身不明的窃窃私语,在这价值连城的“认证”面前,顷刻间烟消云散。


    茶会、私宴、马场休息室,所有隐秘的交际场合,话题都绕不开这件事,结论高度一致:


    夕桐未来虞家少奶奶的地位,稳了。


    她不仅得到了继承人的青睐,更赢得了掌权婆婆毫无保留的撑腰。


    这风向的转变,带来的最直接效应是生意场上的绿灯。


    翌日,海城集团——此前虽崭露头角却仍被某些老牌势力谨慎观望的商圈新贵——仿佛忽然被推进了聚光灯下。


    原本拖延许久的合同审批流程奇迹般地加速,几个卡在关键环节的重要项目相继传来落定的好消息。


    以往需要夕桐费尽心思约见、对方还时常借口推脱的银行家和基金合伙人,如今主动致电,语气热络地询问是否有融资或合作的需求。


    宴会的请柬雪片般飞来,每一封都特意标注期盼她的莅临。


    世情如此现实。


    虞夫人的一掷千金,被普遍解读为力和集团对海城集团的强力背书。


    与夕桐做生意,便是间接向虞家示好,这成了圈内心照不宣的共识。


    即使远在W市,海城集团的门庭,一夜之间变得车马盈门,生意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兴隆态势。


    ……


    然而,在这片突如其来的繁华景象中心,夕桐本人却异常清醒。


    虞思邪因这桩轰动事件顺势加强了对她的追求攻势。


    每日准时送达办公室的珍稀花束,高级餐厅的烛光晚餐邀约,甚至是以合作考察为名的私人旅行安排,比以往更加密集和高调。


    但夕桐统统拒绝了。


    她收下了虞母的厚礼,那是长辈的赏赐与认可,于情于理她都需感激。


    她利用了由此带来的商业便利,这是她作为企业决策者必须为集团抓住的机遇。


    然而,对于虞思邪本人,她心底始终保持着清晰的界限。


    同住一个屋檐之下的亲昵是一回儿事,但真正的爱情是另一回儿事。


    虞思邪送来的鲜花被分给了办公室的员工,他的邀约十次有九次被她以工作繁忙为由婉拒。


    夕桐的疏离与虞家的热切形成了微妙对比,很快引起了外界的注意。


    八卦周刊开始揣测这对“豪门金童玉女”的真实关系,社交媒体上涌现出各种猜测:


    究竟是夕桐不识抬举,还是另有隐情?


    面对愈演愈烈的舆论,以及集团公关总监焦头烂额的请示,夕桐最终只给出了一个轻描淡写却足以引爆新一轮话题的回应。


    被记者堵在力和集团大楼门口,追问与现任虞总的关系进展时,夕桐停下脚步,穿着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装,妆容精致,眼神平静无波。


    在无数麦克风和闪光灯前,她微微笑了一下,语气从容不迫,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疏懒。


    “他啊?”夕桐顿了顿,仿佛在思考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然后轻飘飘地掷下三个字:


    “在追。”


    一语惊起千层浪。


    这回应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它巧妙地将自己置于一个被动的、审视的高位,而将那位天之骄子,直接放在了“追求者”的位置上,并且,似乎还尚未成功。


    它满足了外界对八卦的渴求,却又什么实质内容都没透露,完美地维持了夕桐的神秘感和主动权。


    一时间,所有的焦点都从“虞家是否认可她”变成了“虞家继承人究竟能否追上她”。


    那串天价翡翠的光芒,似乎也悄然黯淡,成了这场全新追逐游戏中,一枚最初、最华丽的注脚。


    ……


    虞思邪将约会地点定在了一家私人天文台会所。


    巨大的穹顶缓缓打开,露出京市近郊难得一见的清澈夜空,几台高倍天文望远镜如同沉默而忠诚的卫士,静立在旁。


    这里足够安静,也足够特别,不会有无谓的打扰,又自带一种探索未知的、冷静的浪漫。


    夕桐到的时候,虞思邪正微微俯身,调整着一台望远镜的焦距。


    侧影在微弱的背景光下拉出利落的线条,神情专注,不像在准备风花雪月,倒像在攻克一个技术难题。


    “试试看?”听到脚步声,他直起身,让开位置,指向目镜,“土星环很清楚。”


    夕桐从善如流,走上前去。


    冰凉的金属触感贴着眉骨,她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的世界被一个巨大的、带着清晰光环的星球占据。


    一种渺茫而宏大的美感瞬间攫住了她。她轻轻吸了口气。


    “很震撼。”夕桐直起身,诚实地评价。


    “比一顿精心烹调的晚餐更有趣,不是吗?”


    虞思邪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清酒,嘴角噙着一点笑意,像是分享了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秘密。


    到了他们现在的年纪和地位,什么珍馐美馔没吃过,反而这种需要点知识门槛和独特资源的体验,更显心意。


    “至少不会担心长胖。”


    夕桐接过酒杯,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虞思邪的,她微微一笑,语气轻松。


    两人靠在栏杆边。


    夜空是深蓝色的丝绒,碎钻般的星辰散布其上。


    气氛安静得恰到好处,既不尴尬,也不喧闹。


    闲聊从最近一场AI论坛的议题开始,延伸到某家生物科技公司的突破性研究,像一场小型的思想交锋。


    他们都足够聪明。


    近十年在同一领域的深耕更是让彼此能接住对方抛出的任何专业梗,也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观点中的闪光之处。


    酒过微醺,话题在某个间隙悄然滑入更私人的领域。


    虞思邪晃着杯中残存的清酒,目光落在远处模糊的山峦轮廓上,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所以,我很好奇。”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在你那份漫长的‘评估清单’上,我目前……还欠缺哪些关键指标?”


    他没有看夕桐,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谈论项目般的冷静口吻,却巧妙地将自己放在了被审视、被评估的位置上。


    这比直接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我的女朋友/未婚妻/妻子……”要高明得多。


    夕桐侧过头看他。


    和平时在虞家时不同,星光勾勒出虞思邪优越的下颌线,神情看似放松,但微微绷紧的肩线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别的什么情绪。


    “虞总是在向我要一份KPI考核反馈吗?”夕桐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


    “如果可以的话。”


    虞思邪从善如流,终于转过头来看她,眼神在微光下显得很深,“我希望至少能拿到‘努力改进中’的评语。”


    四目相对,空气里仿佛有细小的电流无声窜过。


    望远镜下的星球遥远而冰冷,但此刻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悄然升温,一种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暧昧在寂静中蔓延。


    夕桐没有立刻回答。


    她转回头,仰脸望向星空,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他的“绩效评估”。


    “嗯……”她拖长了语调,像在品味酒液的回甘,“过于依赖标准化的解决方案,缺乏一点……非理性的惊喜?”


    这话说得巧妙。


    既点出了男人那种程序化的、仿佛按清单打钩的追求方式略显无趣,又留下了一个充满想象空间的缺口——


    什么是“非理性的惊喜”?


    虞思邪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安静的夜空里显得格外磁性。


    “收到。所以问题出在算法不够新颖,而不是底层逻辑的错误?”


    “底层逻辑……”夕桐重复着这个词,唇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尚在验证中。”


    她给了他一个希望,却又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又都尚未确定。


    这时,一颗流星倏然划破天际,拖出一条极短促却璀璨的光尾。


    “快许愿!”虞思邪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带着一种与他身份不符的、瞬间的稚气。


    夕桐有些惊诧,从前的他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根本就是个毫无浪漫细胞的死直男。


    他真的变了……


    配合地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夕桐发现虞思邪正看着自己。


    “许了什么愿?”他问,声音放得很轻。


    夕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回答,眼里闪烁着和流星一样捉摸不定的光芒: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将空杯递还给他,指尖这次准确地避开了任何接触。


    “谢谢今晚的星辰,虞总。很愉快的体验。”


    夕桐语气礼貌而周到,仿佛刚刚结束一场成功的商务会谈,“下次,或许可以试试别的‘非标准化’方案?”


    她转身先一步走向出口,裙摆划出优雅的弧线。


    虞思邪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又抬头望了望那片浩瀚的、沉默的星空,最终失笑摇头。


    考核未通过,但获得了下一次尝试的机会。


    这算……进展?


    ……


    与虞思邪分别后,夜风微凉,夕桐正准备上车,一个熟悉的身影却让她脚步一顿。


    温晏明就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斜倚着一辆线条流畅的跑车,像是专程在等她。


    他穿着休闲西装,没打领带,嘴角挂着她曾经十分熟悉的笑。


    “小夕,”温晏明走上前,语气熟稔,“看来今晚的星星很迷人?”


    他显然看到了她刚从天文台下来。


    若是以前,夕桐或许会笑着回他几句。


    但此刻,苏璐瑶那双哭肿的眼睛瞬间浮现在她眼前——就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轻飘飘的拒绝和事后漫不经心的态度。


    夕桐脸上的客套笑容瞬间冷却。


    她没接他的话,而是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温晏明,我们聊聊。”


    语气不是询问,是通知。


    温晏明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直接,但还是笑了笑:“好啊,去哪?我知道附近……”


    “就这儿。”


    夕桐打断他,指向旁边僻静的树荫下,不容置疑。


    她率先走过去,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声响。


    温晏明跟了上来,语气依旧轻松:“怎么了?谁惹我们小夕不高兴了?虞思邪?”


    夕桐猛地转过身,夜灯在她眼中映出两簇冷火。


    “少跟我扯别人。”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十足的力道,“瑶瑶的事,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温晏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耸耸肩:“我以为是什么事。我和她之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谈不上有关系吧?我拒绝得也体体面面……”


    “体面?”


    夕桐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你所谓的体面就是在她全心投入的时候,用几句冰冷的话拒绝,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温晏明,你明知道她不是那种玩得起的人!”


    夕桐逼近一步,曾经好友间的熟稔此刻化作了逼问的利器:


    “我一直以为你待人真诚。我现在才发现我错了。你伤害了我的家人,温晏明,这件事,没完!”


    说完,她不再看他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转身拉开车门,利落地坐进去,引擎发出一声低吼,绝尘而去。


    只留下温晏明独自站在路灯下,脸上那副温润如玉的面具终于碎裂,露出几分猝不及防的愕然与阴沉。


    第45章 初始算法就存在结构性缺陷。……


    周末的虞家前厅午餐,气氛如同精心调试过的室内恒温系统——舒适,却缺乏真正的暖意。


    虞母优雅地放下汤匙,银器与骨瓷碰撞出清脆一响,精准地敲碎了表面的平静。


    “虞思邪,”她开口,语气如同评价一份不及格的财报,“距离你启动这场‘追求行动’,已经过去九十一天。按照市场常见的效率标准,足够完成一轮融资并启动IPO了。所以,你的‘路演’到底卡在哪一环了?”


    虞平从全息投影的财经新闻中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扫描仪:“是估值没谈拢,还是商业模式本身缺乏吸引力?需要我给你做个SWOT分析吗,关于你自身的?”


    虞思邪正用刀叉精确地分割一块煎鳕鱼,闻言动作微微一滞,精准度下降了零点几个百分点。


    “爸,妈,这不是并购项目。夕桐……她需要的是理解,不是分析。”


    “理解?”


    虞母轻轻挑眉,像听到了一个底层代码错误的术语。


    “所以你理解到她最近为了华山医院项目的B轮融资,连续工作超过一百小时,并且对效率低下的合作方容忍度降至冰点了吗?你那些星空晚餐和珍稀花卉,除了占用她宝贵的日程表区块,提供了什么实际的情绪价值或生产力支持?”


    虞思邪试图维持风度:“我发送过提醒她休息的信息……”


    “然后被她的人工智能助理自动回复‘谢谢,会注意’?”虞母一击即中,“你需要的是穿透性的用户洞察,虞思邪,不是流于表面的客服问候。”


    就在这时,一个冷静、略带清脆的童声,毫无预兆地切入战局。


    坐在特制座椅上的夕止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色眼镜——这是他表达嘲讽的习惯性动作。


    “根据我的观测和数据分析,”他开口,像个发布研报的冷酷分析师,“爸爸的追求策略失败概率高达87.3%。核心问题在于价值主张模糊且迭代迟缓。”


    全家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这位年仅七岁的首席批评家身上。


    夕止甚至懒得看他的父亲,手指在平板上滑动,调出数据。


    “母亲上周的日程表显示,她拒绝了您百分之百的邀约。备注栏显示的原因依次是:‘时间成本过高’、‘议题缺乏建设性’、以及……”他顿了顿,完美复刻了夕桐那嘲讽的语调,“‘重复性社交疲劳’。”


    虞思邪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夕止继续输出,语气平铺直叙,却刀刀见血:


    “您上次询问‘我哪里不够好?’的行为,在母亲内部的评估体系里,被归类为‘无效沟通’及‘需求倒置’。相当于要求用户为产品本身的功能缺陷提供解决方案,缺乏基本的商业逻辑。”


    虞母赞赏地看了一眼孙子,仿佛看到了虞家最优秀的基因传承,随即向儿子投去“你听听”的眼神。


    虞思邪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场无情的资本方质询,而最小的那位股东尤为苛刻。


    夕止最后给了他致命一击,他抬起那双过于早熟、毫无孩童天真气息的眼睛,平静地建议:


    “基于现有数据模型,建议您直接放弃现有策略。或者,”夕止歪了歪头,提出一个更残忍的方案,“聘请一个专业的首席恋爱官来接管这个项目,可能投资回报率会更高一些。”


    虞思邪放下刀叉,彻底没了胃口。


    他举起手,做出暂停手势:“收到各位董事的意见。我会……重新评估战略方向,优化用户体验,争取提升关键绩效指标。”


    夕止这才满意地低下头,重新看向他的平板,小声地、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地嘀咕了一句,为他父亲的追妻之路下了最新的注脚:


    “早该如此。初始算法就存在结构性缺陷。”


    ……


    夜色渐深,城市霓虹在雨水中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晕。


    夕桐接到苏璐瑶带着哭腔又难掩兴奋的电话时,蹙了蹙眉。


    电话里,苏璐瑶语无伦次,只说温晏明来找她了,郑重其事地道了歉,还想请她喝杯东西。


    “小夕,他好像是真心的……你,你能来一趟吗?我有点紧张,就当陪陪我?”


    夕桐心下疑虑,温晏明的“道歉”太阳打西边出来。


    但听着瑶瑶那几乎要破音的希望,她不忍拒绝,拿了车钥匙便出门。


    地点是家隐蔽的高级清吧。


    夕桐到的时候,苏璐瑶正坐在角落卡座里,脸颊绯红,眼神亮得不正常,面前那杯鸡尾酒几乎没动。


    而温晏明,就姿态闲适地坐在她旁边,见到夕桐,他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歉意的笑,起身为她拉椅子。


    “小夕,没想到你真来了。”


    他语气熟稔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晚的不快,“瑶瑶说需要你陪,我就冒昧一起请了。正好,我也欠你一个道歉。”


    苏璐瑶忙不迭点头,眼里全是重燃的、脆弱的光彩。


    夕桐坐下,目光在温晏明脸上扫过,带着审视。


    她安抚地拍了拍苏璐瑶的手背,没碰温晏明推过来的酒。


    寒暄了几句,几乎全是苏璐瑶在说,温晏明温和地应和,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夕桐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很快,他巧妙地引导着话题,从无关痛痒的近况,滑向了他们共同认识的几个人,最终,似无意地定格在了虞思邪身上。


    “说起来,小夕,”温晏明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语气随意得像在评论天气,“那天晚上看到你和思邪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他对你倒是真用心,那种私人天文台,没点门路还真约不上。”


    他话锋微妙地一转,带着点似是而非的感慨:


    “倒是不知道他对其他人是不是也这么好,我听说他在京大资助了一个女大学生……”


    夕桐端起苏打水的手顿了一下。


    苏璐瑶皱眉:“京大?”


    温晏明像是才意识到失言,笑了笑,欲盖弥彰:“啊,也只是听说罢了,虞总家大业大,行善积德,闲暇之余帮助一些贫困学生也很正常吧。”


    他看向夕桐,眼神显得格外“真诚”:“不过他对你肯定是和这些贫困大学生不同的,小夕。至少……目前看来,很认真。”


    这看似替虞思邪开脱的话,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缝隙。


    曾几何时,夕桐又何尝不是一个贫困的女大学生。


    还是特别贫困的那种。


    温晏明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推心置腹:“思邪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有时候婚姻……难免掺杂太多别的考量。虞夫人那么喜欢你,虞家又正好能给海城集团带来那么多便利……我只是作为老朋友,希望你能分清,他追求的究竟是你这个人,还是满足母亲的期待,以及这身份背后能带来的商业协同效应。”


    温晏明句句没提虞思邪半个“不”字,却句句都在描摹他的用情不真。


    甚至“好心”地提醒夕桐不要被利用,将自己放在了为她着想的旧友位置上。


    苏璐瑶听得似懂非懂,但气氛的微妙变化她感受到了,有些无措地看着夕桐。


    夕桐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


    温晏明的话像带着倒钩的蛛丝,试图缠绕上她的判断。


    夕桐知道温晏明的目的不纯,但他抛出的这些信息碎片,却又恶毒地与她内心深处某些不愿承认的疑虑隐约重合。


    她抬起眼,看向温晏明,目光清冷,没有他预想中的震动或愤怒,反而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几乎让温晏明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是么?”


    她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你对他的事,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夕桐没有接温晏明的挑拨,反而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


    他这份“过于详细”的关心本身,就值得玩味。


    温晏明笑容不变,眼神却几不可查地沉了沉。


    他知道,第一颗种子已经埋下了。


    它不会立刻发芽,但它会待在那里,在合适的猜疑的土壤里,悄然生长。


    ……


    几天后。


    虞家前厅的早餐桌上,虞母放下精心调制的花果茶,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枚“温馨炸弹”。


    “最近天气不错,”她看向对面正用平板处理邮件的夕桐和看财经简报的虞思邪,“我们一家人好像从来没有一起出行过。小止昨天说,同班的小孩都去过迪士尼了。”


    夕止在虞家的安排下进了一所私立的贵族小学。


    正小口吃着煎蛋的夕止闻言,从他那本《量子物理简史》后抬起头,推了推黑色眼镜,冷静地纠正:


    “奶奶,我的原话是,‘百分之九十二点三的同学体验过该主题乐园,其社交货币价值被显著高估了’。”


    虞平立刻放下报纸,一锤定音:“高估不高估,体验了才有发言权。就这么定了,周末去。虞思邪,你把日程空出来。小夕,公司的事让下面的人处理。”


    夕桐和虞思邪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些许措手不及的无奈,以及一丝……不好在长辈面前反驳的妥协。


    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家庭约会”,旨在为早日迎娶儿媳过门创造友好氛围。


    于是,周末的迪士尼入口处,出现了这样一幕:


    虞平一身休闲唐装,气场却依旧如同巡视领地。


    虞母则穿着优雅舒适的香芋紫运动套装,颈间系着丝巾,仿佛不是来玩项目,而是来出席花园派对。


    虞思邪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难得卸下了精英范儿,反而有些别扭的不自在。


    夕桐则是利落的衬衫搭配休闲裤,像是来进行一场效率至上的考察。


    而最淡定的,是穿着小小蜘蛛侠衣服、手里拿着乐园APP终端、正严肃规划最优游玩路线的夕止。


    “根据实时人流数据和项目平均等待时间计算,”夕止宣布,像个迷你指挥官,“第一个目标,创极速光轮。预计排队时间二十五分钟,刺激性符合爷爷的偏好,科技感则能引起爸爸和妈妈的初步兴趣。出发。”


    虞平果然对这个选择十分满意。


    坐上光轮摩托时,他还矜持地保持着风度,但当项目启动,高速疾驰与失重感袭来,老人家竟然像个老小孩一样兴奋地低吼了一声!


    下来后还意犹未尽地拍拍虞思邪的肩:“这个不错!比股市刺激!”


    虞母则更钟情于“小小世界”。


    她坐在色彩斑斓的小船上,看着两岸载歌载载的玩偶,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温柔的笑意。


    时不时指着精巧的场景对身边的夕桐说:“看那个,多可爱。以后带小止的弟弟妹妹也来玩。”


    夕桐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夕桐和虞思邪之间那层无形的壁垒,在这样喧闹欢乐的环境里,似乎也被冲淡了些。


    他们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一个永远在分析数据的夕止,偶尔会因为人群的拥挤而手臂相触,或是在某个项目结束时,下意识地看向对方,交换一个“好像还挺有趣”的眼神。


    午餐时间,在童话风格的餐厅里,虞平甚至尝试着戴上了米老鼠耳朵发箍——


    虽然只戴了十秒就迅速摘下,并且严厉警告谁也不准拍照。


    虞母笑着拿出手机,显然已经抓拍成功。


    下午的花车巡游将气氛推向高潮。


    绚烂的色彩、欢快的音乐、演员们极具感染力的表演,连一向冷静自持的夕止都看得目不转睛,忘了计算时间成本。


    虞思邪下意识地侧过头,想对夕桐说点什么,却发现她正仰头看着巡游队伍,唇角微微上扬,眼中映着阳光和彩色的光斑,侧脸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对于夕桐而言,这应该是第一次来迪士尼吧。


    也是父母去世后,近十年来第一次有这么多家人陪在身边。


    第46章 雪同学,你玩得愉快。


    迪士尼的午后阳光暖融融的。


    虞母和虞平毕竟年岁不饶人,疯玩了大半天后,选择去巡游路线旁的咖啡馆休息,把空间留给了年轻人和小孩子。


    于是,“七个小矮人矿山车”的排队区前,只剩下了虞思邪、夕桐和夕止。


    这座穿梭于宝石矿山与森林之间的过山车,以其适中的速度和充满童趣的布景,成为了许多家庭的首选。


    队伍排得很长,孩子们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夕止看着那在假山树林间忽上忽下、穿梭不停的小矿车,听着上面传来的阵阵欢笑,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小脸露出了明显的兴趣。


    “这个项目的平均速度是每小时35公里,最大落差仅14米,刺激性在可接受范围内。”


    他像做项目评估一样分析着,然后抬头,语气肯定,“我想乘坐。”


    夕桐看着儿子眼中难得一见的期待,欣然同意:“好啊,这个看起来很好玩,妈妈陪你。”


    “等一下。”


    虞思邪的声音响起,之前在玩“创极速光轮”时也是如此,带着标志性的审慎。


    并没有提高音量,但那种冷静分析的气场立刻给周围的欢快氛围降了温。


    他正用手机查看着什么,屏幕上是过山车的安全说明和结构示意图。


    “这个项目虽然不如‘创极速光轮’激烈,但它仍然有快速的侧向旋转和短促的失重段。”


    虞思邪指着屏幕上一条不起眼的提醒。


    “看到吗?建议有潜在背部或颈部不适、以及心脏健康状况不佳的游客谨慎乘坐。”


    他看向夕止,语气是一种混合着关心和过度担忧的严肃:“你颈部肌肉之前受过伤,这种突然的扭动和冲击,即使很轻微,也存在理论上的拉伤或劳损风险。我们不能拿健康冒险。”


    男人正试图给出替代方案……


    但夕桐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了。


    在这样一个充满童趣和欢笑的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听到这种扫兴的“风险评估”,让她觉得无比窒息。


    从前谈恋爱时也是这样,他总是告诉她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这危险那危险。


    但他真的认真地了解过那些他觉得危险的事吗?


    又或者,他觉得危险、不好的事,对别人而言其实完全是另一回儿事。


    “虞思邪,”她转过身,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难以置信。


    “你是不是有病?这是‘七个小矮人矿山车’!不是极限跳楼机!全世界成千上万的孩子都在玩,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危及脊柱和心脏的高危项目了?”


    夕桐指着周围兴奋雀跃、迫不及待想上去玩的孩子们:


    “你看看!哪个孩子像小止一样,坐个儿童过山车还要先做一套健康风险评估?你这种过度保护,不是在爱他,是在用你的焦虑把他变成一个不敢尝试任何事情的胆小鬼!”


    “再说颈部肌肉受的伤早就好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虞思邪试图维持理性:“小夕,我只是在尽一个父亲的责任,避免任何微小的可能性……”


    “你的责任是让他体验童年该有的快乐和冒险!不是把他当成一个易碎品,用棉花层层包裹起来!”


    夕桐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如果按你的标准,他这辈子最适合的运动就是静止不动!你这种迂腐到极点的‘安全主义’,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安全——它会让他的性格变得畏缩,让他失去探索世界的勇气!”


    她不再给虞思邪任何辩解的机会,一把拉过夕止的手,语气斩钉截铁:


    “小止,我们走。他不去,妈妈陪你去!”


    夕止被妈妈拉着,回头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父亲。


    小家伙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补了一刀,精准地戳中了虞思邪那套逻辑的荒谬之处。


    “父亲,您的担忧虽然是出于关心,但却是基于极小概率事件。”


    “根据统计数据,因乘坐此类低强度娱乐设施而导致严重损伤的概率,远低于在日常生活中因摔倒或碰撞而受伤的概率。”


    “您的风险模型存在显著偏差,过度关注极端低概率风险,而忽略了普遍性风险及体验收益。”


    说完,他转过头,毫不犹豫地跟着妈妈走向入口。


    虞思邪独自一人被留在排队区外,像个被欢乐遗弃的孤岛。


    他听着矿车上传来阵阵兴奋的尖叫和欢笑,看着夕桐和小止坐上一辆小矿车。


    夕桐细心地检查了一下夕止的安全压杆,然后对他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矿车启动,缓缓爬升,然后加速冲入“矿山”隧道。


    虞思邪站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那条关于“谨慎乘坐”的提醒显得格外刺眼。


    他忽然意识到,他或许成功地规避了那百万分之一的理论风险,却百分之百地破坏了此刻百分之百的快乐与信任。


    那阵阵欢笑声,像针一样扎在心头。


    他追求的绝对安全,在这个魔法王国里,成了一种最不合时宜的“错误”。


    ……


    傍晚时分,迪士尼城堡前的中心花园区域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夜间烟花秀的游客。


    虞思邪好不容易从之前的“矿山车事件”中缓过劲,正努力弥补。


    他手里举着刚买来的米奇形状巧克力冰淇淋,递给夕桐和小止。


    “尝尝看,据说甜度经过了精准配比,不会过于齁甜。”


    男人试图展现自己并非完全不懂情趣,但依然显得很笨拙。


    夕桐接过冰淇淋,脸上的冰霜稍霁,刚想说点什么,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怯生生、仿佛怕惊扰了谁的声音从不旁边响起。


    “虞……虞总?真的好巧呀!”


    三人闻声转头。


    只见一个穿着简单白色棉质连衣裙的女孩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拿着一个最简单的甜筒。


    她的脸上带着毫不设防的惊喜笑容。


    女孩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未施粉黛,皮肤是那种不见光日的白皙,透着一股柔弱感,扎着松散的低马尾,几缕碎发柔软地贴在颈侧,整个人像一朵精心栽培、不染尘埃的白玉兰,娇弱又纯洁。


    但让夕桐呼吸微微一滞的,是女孩的眉眼。


    那双眼睛的形状,尤其是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下垂的无辜感,以及那鼻梁的弧度、嘴唇的厚度……


    竟与她自己在大学时期的旧照,有着七八分的惊人相似。


    只是这女孩的神态更怯,更柔,仿佛需要被精心呵护才能存活的温室花朵,将那种“清纯感”放大到了极致。


    虞思邪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来人:“是雪迎同学啊。确实很巧。”


    被称为雪迎的女孩,目光飞快地从夕桐脸上扫过,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收回,却并没有询问她的身份。


    反而继续用一种充满仰慕的眼神看着虞思邪,语气软糯: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我一直想当面感谢您和基金会的帮助,给了我继续读书的机会……”


    她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


    夕桐握着冰淇淋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温晏明的话是真的。


    雪迎若有似无地忽略她的存在,以及那与她惊人相似却又被柔化、弱化的容貌,像两种不同性质的酸液滴在心口,泛起细微却尖锐的刺痛感。


    “这位是……”


    虞思邪正打算介绍夕桐。


    此时,雪迎却猛地抬起眼,脸上泛起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和羞涩,抢先软软地开口。


    目光却依旧黏在虞思邪身上:“啊,这位漂亮的姐姐是……您的朋友吗?真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夕止推了推黑色眼镜,冷静地观察着,没说话。


    虞思邪微微蹙眉,似乎觉得这说法不够准确,正欲纠正:“她是……”


    “哇,好可爱的小朋友!”


    雪迎却又一次巧妙地打断了虞思邪的话,视线转向夕止。


    “是姐姐的弟弟吗?长得真好看呢!”


    她再次不动声色地将虞思邪和夕桐的关系割裂开来。


    夕桐心中的那点不适迅速膨胀、硬化。


    这女孩每一句话都像裹着糖霜的软针,看似天真无邪,却精准地刺向让人最在意的地方。


    那与她酷似的眉眼,此刻在夕桐看来,充满了矫饰感。


    虞思邪似乎完全没听出任何弦外之音,只是觉得雪迎有些冒失,语气淡了些:“他是我儿子。我们一家人来看烟花。”


    “啊!原来是虞总您的儿子!对不起对不起,我看走眼了!”


    雪迎立刻用手捂住嘴,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楚楚可怜。


    “您和……和这位姐姐,真是郎才女貌,一家人好幸福呀!”


    “烟花秀快开始了,我们预定了位置。”


    虞思邪显然不想再多谈,语气疏离地下了逐客令,“雪同学,你玩得愉快。”


    “好的好的!不打扰虞总你们一家人的甜蜜时光了!”


    雪迎微微鞠躬,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纯真无邪的笑容。


    目光最后在夕桐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打量,然后像只受惊的小白兔般转身跑开了,白色的裙摆飘起一个柔弱的弧度。


    夕桐站在原地,手里的冰淇淋融化得更厉害了,粘腻的巧克力酱蜿蜒流下,弄脏了她的手指。


    她却浑然未觉。


    那声刺耳的“姐姐”,那刻意忽略又不断强调的模糊关系,那与她惊人相似却充满矫揉造作的神态……


    像一团湿冷的雾霾罩在她心头。


    女孩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精心算计的“纯真”,偏偏又顶着一张让她无法完全忽视的、与自己旧影重合的脸。


    虞思邪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刚才短短两分钟内的暗流涌动,甚至可能觉得那只是个有些冒失但心怀感激的年轻学生。


    他转头对夕桐说:“我们过去吧?”


    夕桐猛地回过神,抽出一张纸巾,用力擦掉手上的黏腻,仿佛要擦掉某种不洁的触感。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那份隐约的难受,已经不再是涟漪,而成了沉在胃里的硬块。


    第47章 哪怕手段卑劣。


    夜雾氤氲,迪士尼城堡最后的灯光在远处熄灭,如同一个华丽梦境悄然收场。


    虞父虞母恰到好处地现身,接过了早已眼皮打架却还强撑着保持冷静分析姿态的夕止。


    “小止玩累了,跟我们回套房睡。”


    虞母的语气慈爱却不容置疑,手臂自然地揽过孙子,目光掠过儿子时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嘱托。


    “顶层的星空套房视野极好,你们年轻人……好好享受独处时光。”


    未等回应,他们便带着孩子离开了。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烟花的硫磺味和糖果的甜香,但更多的是一种骤然降临的、无人打扰的静谧,混合着某种无声的张力。


    套房宽敞奢华,整面落地窗外是沉睡的乐园轮廓,夜空是沉静的墨蓝色。


    昂贵的香氛在空气中缓慢流淌,却压不住那丝无所适从的亲密感。


    虞思邪走向伫立在窗前的夕桐。


    女人的侧影在微光下显得有些疏离。


    “小夕——”他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柔和许多。


    “今天的事,是我不对。”


    或许是之前的恋爱教训终于开始起了作用,男人尝试剖析自己,语气里带着罕见的笨拙歉意。


    “我太执着于风险评估,总想掌控一切,包括……保护你们的方式。忽略了你们的感受。”


    虞思邪的手掌轻轻落在夕桐单薄的肩上,指尖能感受到她肌肤透过衣料传来的微凉,以及那一瞬间几乎难以察觉的僵硬。


    夕桐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那片沉寂的魔法王国,只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意义不明的“嗯”。


    她的心思似乎飘得很远。


    虞思邪将这沉默误读为某种软化。


    于是靠得更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夕桐耳际敏感的皮肤,声音压得更低,带上一丝明确的蛊惑:“让我好好补偿你,好吗?”


    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肢,意图清晰无误,带着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欲望。


    然而,下一秒——


    夕桐猛地转过身来!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她眼底没有丝毫暖意或迷离,只有一层薄而利的冰霜,底下压着翻涌的、他却看不懂的怒火。


    她屈起膝盖,毫不犹豫地、用了几分实劲顶撞在他毫无防备的□□!


    “别碰我。”


    三个字,又低又冷,像冰锥砸在地面。


    虞思邪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下身传来清晰的钝痛。


    他捂住痛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完全无法理解这急转直下的局面。


    “小夕?你……”


    他困惑地看向她,试图从她冰冷的脸上找到答案,“还在为下午矿山车的事生气?我真的知错了……”


    “不是孩子的事。”


    夕桐生硬地打断虞思邪,目光锐利地在他脸上刮过,却又迅速瞥向别处,仿佛多看一眼都难以忍受。


    那个穿着白裙、眼神怯生生却又带着钩子的身影,那声刻意模糊的“姐姐”,那与自己年少时惊人相似却又柔化的眉眼……


    种种画面像细密有毒的针,扎在她心口,让她一阵烦躁恶心。


    夕桐想直接问虞思邪,可她无论如何在心里打腹稿,也说不出口。


    她怎能像个怨妇一样,为一场看似无懈可击的偶遇、一个“单纯”的受助学生而质问?


    那种说不出口的憋闷,混合着对他那套精密风险评估之下却对明显白莲花毫无察觉的愚蠢的愤怒,让她对他此刻所有的触碰和靠近都产生了强烈的生理性排斥。


    “那你……”


    虞思邪忍着痛楚,试图再次上前,想弄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冰山究竟为何。


    “我说了,别碰我!”


    夕桐厉声重复,眼神警告意味十足。


    她猛地推开他,动作利落地走到床边,抄起一个蓬松的枕头和一条柔软的绒毯,毫不客气地扔向房间角落那张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沙发。


    “今晚,你睡那里。”


    命令下达,没有一丝商量余地。


    夕桐甚至不再看虞思邪,决绝地转身,快步走进浴室。


    “咔哒”一声。


    门锁落下的清脆声响,在过分安静的套房里如同最终判决,无情地斩断所有可能。


    虞思兮僵在原地,下身的痛感隐隐持续,但更刺痛的是夕桐眼中那片完全陌生的冰冷和抗拒。


    他彻底茫然了。


    他道了歉,反思了……为什么换来的却是更远的距离?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持续不断,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一座他无法逾越的冰川。


    男人最终颓然地陷进那张过于柔软的沙发里,昂贵的皮质也安抚不了他此刻的烦躁和失落。


    窗外的世界彻底沉入黑暗,所有童话般的魔法瞬间抽离,只剩下冰冷、坚硬的现实,硌得他生疼。


    而他迷失在这片突如其来的寒冷里,甚至连自己究竟错在何处,都无从知晓。


    ……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顶棚,在力和集团相连的康城商场中庭洒下懒洋洋的光斑。


    夕桐坐在咖啡厅的户外座,指尖无意识地搅动着杯中的拿铁,奶泡早已消散。


    她对面的温晏明,依旧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浅色短袖衬衫衬得他眉眼柔和,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所以,就因为一个资助的学生,闹得这么不愉快?”


    温晏明声音温和,像在聊一件寻常小事,目光却细细描摹着夕桐眉间一丝挥之不去的郁色。


    夕桐蹙眉,并不愿多谈:“算不上不愉快。只是有些事,让人不太舒服。”


    “思邪这人,做事有时是欠些分寸。”


    温晏明轻轻叹气,语气里满是为夕桐着想的体贴。


    “那种场合,让一个年轻女孩那样凑上来,确实容易让人误会。更何况……”他顿了顿,像是犹豫该不该说,最终还是无奈地笑了笑,“我听说他资助的还不止这一个,只是这女孩……确实有几分特别。”


    温晏明话语里的暗示像羽毛般轻轻搔刮,既不落实,又留下无限遐想空间。


    夕桐的心更沉了几分,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却尝不出任何滋味。


    就在这时,温晏明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虞思邪正从不远处力和集团的电梯下来,目光似乎正扫向这个方向。


    一瞬间,温晏明心底那一直精心压抑的、名为占有欲的黑色藤蔓疯狂滋长。


    阳光温润的表象下,一个冰冷扭曲的念头骤然成型。


    男人的面容上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和与担忧,甚至更加柔软了几分。身体却极其自然地向前倾,越过小桌,伸出手,指尖带着仿佛不经意的怜惜,轻轻拂过夕桐的嘴角。


    “沾到一点奶沫。”


    温晏明解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神专注地落在夕桐的唇上,那姿态亲昵得远超普通朋友的界限。


    夕桐正因温晏明先前的话心神不宁,对这突如其来的靠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微微偏头。


    ——就是这个瞬间。


    温晏明用眼角的余光精准测量着虞思邪走近的距离和角度。


    他心底冷笑,面上却愈发深情款款。


    那只本该收回的手,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就着夕桐偏头的姿势,指尖极其暧昧地、近乎流连地在她下颌边缘极轻地蹭了一下。


    动作快而隐蔽,带着某种不容错辨的占有意味。


    够了。


    温晏明能想象到此时虞思邪看到的画面:他温柔俯身,指尖亲昵地抚过夕桐的唇畔,而她……没有立刻避开。


    一股扭曲的快意夹杂着尖锐的嫉妒,在他精心伪装的和煦面具下汹涌奔腾。


    他渴望她太久了,久到阳光早已腐蚀成了见不得光的偏执。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烦恼,哪怕只是细微的疑虑,都让他既心痛又兴奋。他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安安稳稳地拥有。


    此刻,他就是要亲手在那看似稳固的关系上,凿开一道裂痕。


    哪怕手段卑劣。


    温晏明从容地收回手,姿态依旧优雅自然,仿佛刚才那个逾越的动作只是出于纯粹的关心。


    他甚至没有立刻看向正走来的虞思邪,而是继续对夕桐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带着些许无奈和宠溺的笑容。


    “看你,总是这么不小心。”


    语气熟稔得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隔阂。


    然后,他才像是刚刚发现虞思邪的存在,略带惊讶地抬起头,笑容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尴尬:“思邪?这么巧。”


    夕桐这时才猛地回过神,顺着温晏明的目光看去,正好对上虞思邪骤然停住脚步、瞬间冷沉下来的视线。


    男人的目光像冰锥一样钉在温晏明刚刚触碰过夕桐的那只手上,又缓缓移到她脸上,那里面翻滚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尖锐刺伤的冰冷。


    夕桐的心猛地一沉。


    温晏明却恍若未觉,依旧扮演着那个光风霁月的旧友,甚至还主动对虞思邪点了点头,语气自然:


    “正和小夕聊起你,没想到就碰上了。”


    温晏明的话说得模糊又险恶,仿佛他们刚才真的在背后深入地“聊”了他。


    阳光依旧暖融融地洒下,咖啡香气袅袅。


    但三人之间的空气,已骤然降至冰点。


    温晏明端起自己的咖啡,借着杯沿的遮掩,嘴角极快地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冰冷的笑意。


    第48章 “说你是我的……”


    商场明亮的光线仿佛骤然凝结。


    空气不再流动,带着一种紧绷的、几乎要裂开的寂静。


    虞思邪站在原地,几步之遥。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不是苍白,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青白。


    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太阳穴旁的血管微微跳动。


    他的目光先是死死钉在温晏明那只刚刚抚过夕桐嘴角的手上,眼神像是要将那只手碾碎成齑粉。


    然后,那目光缓慢地、极其沉重地移向夕桐,里面翻涌着海啸般的震惊、被背叛的剧痛,以及一种迅速冻结一切的、可怕的死寂。


    他没有看温晏明,对方根本不值得他投去一丝视线,所有的毁灭欲都精准地聚焦在夕桐身上,要将她钉穿……


    温晏明迎着虞思邪的目光,缓缓站起身。


    他脸上那副温润如玉的面具没有丝毫碎裂,甚至唇角还维持着一个极淡的、近乎无辜的弧度。


    但那双总是含笑的眼里,此刻却像淬了冰,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挑衅的冷光。


    微微抬起下巴,温晏明的姿态从容甚至带着一丝怜悯,仿佛在欣赏一场由自己亲手点燃的绚烂烟火。


    他刻意将身体侧了侧,以一种保护者的、更显亲密的姿态,半挡在夕桐身前。


    被夹在两人之间的夕桐,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两道目光在空中悍然对撞,几乎迸射出无形的火花。


    她感到一阵窒息,想开口,却发现喉咙被那巨大的压力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咖啡的香气、聊天的细语、甚至背景音乐,都瞬间被抽真空般消失。


    这诡异而极具张力的对峙,迅速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不远处的几个女孩停止了自拍,举着手机,张大嘴巴看着这三个颜值极高、气质迥异却同样惹眼的人。


    她们的目光在虞思邪冰冷禁欲的俊美、温晏明温润优雅的精致和夕桐明艳却苍白的脸上来回逡巡,窃窃私语声蚊子般嗡嗡响起。


    “我的天……那两个男的好帅……”


    “是在争那个女生吗?”


    “穿黑西装那个眼神好可怕,但是帅死了…”


    “另一个好温柔的样子,是在保护她吧?”


    “这什么偶像剧现场……”


    更远处,一些购物经过的人也放缓了脚步,目光被牢牢吸住。


    有抱着孩子的母亲好奇张望,有穿着时尚的年轻人露出玩味的表情,甚至咖啡厅里的服务生也忘了手中的工作,屏息看着这无声却核爆般的场面。


    虞思邪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


    他的世界只剩下对面那两个人,尤其是温晏明那个保护性的、宣告主权般的姿态,彻底点燃了他眼底最后一丝理智。


    那冰冷的死寂开始碎裂,底下是翻腾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熔岩。


    他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手背青筋暴起,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温晏明清晰地接收到了这份暴怒。


    他非但不退,眼底那抹冰冷的挑衅反而更盛。


    男人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前挪了半步,将夕桐更彻底地护在身后范围,与虞思邪正面对上。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看,你只会伤害她,而我,在保护她。


    这个细微的动作,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虞思邪的瞳孔骤然缩紧,里面最后一点光湮灭,只剩下纯粹的、骇人的黑暗。


    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极度危险,像一头蓄势待发、要将猎物撕碎的猛兽。


    就在他几乎要迈出那一步的瞬间——


    夕桐猛地吸了一口气,终于从那巨大的压迫感中挣脱出来。


    她一把推开温晏明试图拦阻的手,向前一步,直接站在了两个男人之间,直面虞思邪那几乎要毁灭一切的视线。


    “虞思邪!”


    夕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的介入像一块巨石投入即将爆炸的反应堆。


    虞思邪的目光猛地聚焦在夕桐脸上,那里面的暴怒和痛苦几乎要将她灼伤。


    温晏明则微微蹙眉,看着夕桐的背影,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计划被打断的不悦,但很快又被更深沉的、扭曲的兴味所取代。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极其压抑的、兴奋的抽气声。


    核爆,尚未发生。


    但引信,已被彻底点燃。


    毁灭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


    黑色的库里南几乎是以一种狂暴的速度冲入虞府地库,尖锐的刹车声在密闭空间里撕扯出刺耳的回响。


    车门被猛地推开,又重重甩上。


    虞思邪一把攥住夕桐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不容分说地将她拖向地库角落一个独立的密闭洗车间。


    感应灯骤然亮起,冷白色的光线倾泻而下,照亮了中央那辆覆盖着车衣、线条凌厉的跑车,以及四周冰冷的金属工具墙和高压水枪。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洗车液和橡胶气味。


    “你干什么!虞思邪!放开!”夕桐挣扎着,手腕被攥得生疼,怒火在她眼中燃烧。


    男人猛地将她按在冰冷的跑车引擎盖上,车衣发出摩擦的闷响。


    虞思邪双臂撑在夕桐身体两侧,将她困在方寸之间,胸膛剧烈起伏,眼底是尚未平息的风暴和另一种更深的、黑暗的情绪。


    “那个女学生,”夕桐抢先发难,声音因愤怒和压迫而紧绷,“雪迎。你资助她,就因为那张像我以前的脸?”


    虞思邪瞳孔一缩,眼底深处满是困惑:“你就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任由温晏明碰你?!”


    他低吼,气息灼热地喷在她脸上。


    “无关紧要?”夕桐冷笑,试图推开他,却撼动不了分毫,“她看你的眼神!她叫我‘姐姐’!你感觉不到吗?!”


    “基金会资助上百人!只是工作!”虞思邪咬牙,试图解释,但夕桐的不信任像油浇火,“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没仔细看过!”


    “你没看过?”夕桐尖声反问,眼里全是讥讽和受伤,“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那么像?!”


    “巧合!”他低吼,额角青筋暴起,“夕桐,你讲点道理!”


    “我不讲道理?”


    夕桐猛地扭开头,避开虞思邪逼视的目光,胸口因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好,就算我无理取闹。那你呢?你看到什么了?你就认定我和温晏明有什么?”


    “我看到了他的手!放在你脸上!”


    虞思邪的声音嘶哑,那个画面像毒虫啃噬他的理智,“你没躲开!”


    “那是他故意——”夕桐试图解释。


    “他为什么能‘故意’?!”


    虞思邪猛地打断,拳头狠狠砸在夕桐耳边的车盖上,发出沉闷骇人的一声巨响,“你为什么给他靠近的机会?!你们在聊什么?聊我?聊得需要他动手动脚?!”


    “我们没聊什么!”


    她被他话里的怀疑彻底激怒,口不择言,“就算聊了又怎样?你不是也忙着欣赏你的‘杰作’吗?找一个年轻版的我来满足分手后七年的空白和控制欲?!”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虞思邪眼底最后一丝理智的光湮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赤红的、狂暴的占有和毁灭欲。


    “我的控制欲?”


    他猛地欺身压下,身体紧密地贴合她,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彼此滚烫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


    膝盖强势地顶开她的双腿,将她牢牢钉在冰冷的车盖上。


    “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控制欲。”


    他不再试图解释,也不再听任何辩解。


    语言在此刻苍白无力,只剩下最原始、最粗暴的占有和确认。


    “虞思邪!你混蛋!放开我!”夕桐惊恐地挣扎,手脚并用地踢打他。


    但他轻而易举地钳制住她的双手,用一只手牢牢扣在她头顶上方的车盖上。另一只手粗暴地抚上她的腰肢,隔着布料,带着惩罚的力度,一路向上。


    “唔……”


    夕桐痛呼出声,更多的却是被这种强制手段激起的、可怕的战栗和一种违背她意志的反应。


    男人的吻落下,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凶狠的啃咬,带着血腥味的掠夺,堵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咒骂和抗议。


    舌头强硬地撬开她的牙关,肆意搜刮,吞噬她的呼吸和呜咽。


    夕桐起初还在奋力抵抗,指甲在虞思邪的手臂上抓出红痕。


    但男人的力量绝对碾压,他的气息无处不在,带着她熟悉的、却又此刻变得无比危险的味道。


    裙摆被推高,冰冷的空气触到皮肤,激起一阵鸡皮疙瘩,随即被他滚烫的手掌覆盖。


    “不……虞思邪……你不能……”


    夕桐的抗议破碎不成调,身体却背叛般地微微颤抖……湿润。


    他察觉到了。


    一声低沉沙哑的、近乎胜利又无比痛苦的冷笑从喉间溢出。


    “我不能?”


    他低沉的嗓音裹着滚烫的呼吸,碾磨着她耳后最敏感的肌肤,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电流,“你的每一寸颤抖,都在背叛你冰冷的拒绝,夕桐。”


    金属扣撞击的清脆声响,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某种仪式开始的宣告。紧接着,是更细微却更令人心惊的布料摩擦与齿牙滑开的窸窣。


    灭顶的预感攫住了她,混合着一种令她自身战栗的、黑暗的兴奋。


    天旋地转间,视野被剥夺,冰冷的、带着细微纹理的触感压上她的脸颊。一只手掌牢牢钉在她的后腰,如同烙铁,将她固定在一个无处可逃的屈从姿态。


    ……


    夕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里一切都很动荡。


    巨木之心铸就的攻城锤,裹挟着星辰的重量,一次又一次,撞击着月光也照不进的混沌城邦。


    那撞击,沉重而精准。每一次深入,都像一声无声的雷霆质问,一次暴烈的、关于领土的宣誓。


    梦的妖精试图用纯粹的、不容置疑的物理法则,来抵抗所有于阴影中滋生的、令人不快的藤蔓与低语。它只能选择承受清晰的、凿刻般的疼痛,去淹没那些更恐怖的飘忽闪烁的磷火猜疑。


    攻城锤与梦的妖精并非水火不容,但仿佛唯有通过这种最粗暴的方式——才能确认彼此存在于此刻的绝对真实,才能将那个不断涣散、试图逃向别处苍穹的焦点,重新钉回这片颤抖的大地之上。


    ……


    密闭的空间变得粘稠。


    空气里震荡着碰撞的湿响,粗重得近乎痛苦的呼吸,还有金属承重时细微却令人心惊的呻吟。


    冰冷的光源自上而下,将两具绷紧的、角力般的躯体投映在对面冰冷的墙面上——一幅扭曲、动荡、充满原始张力的抽象画,上演着一场关于占有与反抗的沉默战争。


    虞思邪俯下身,胸膛紧贴着夕桐的后背,滚烫的汗水交融。


    牙齿啃咬着她的后颈,留下属于他的印记,声音嘶哑破碎地在她耳边命令:


    “说你是我的……”


    “说!”


    夕桐咬紧下唇,抵抗着那灭顶的快感和屈辱,眼泪无声地滑落,混入口中,一片咸涩。


    她恨他。


    恨他的不信任。


    恨他的强制。


    更恨自己在这粗暴的占有中,身体那不受控制的、可耻的沉沦。


    第49章 “车间的事……是我混蛋。”……


    虞府陷入一种奢侈的寂静,每一寸空气都仿佛被精心制冷过,昂贵,却毫无生机。


    那场发生在地库车间的风暴,彻底撕碎了所有表象。


    这个家变成了一个被无形力场分割的空间。


    虞思邪和夕桐如同两台设定好精确轨道的列车,完美规避着一切碰面的可能。


    即便偶尔在旋转楼梯或空旷走廊不可避免的擦肩,他们的目光也绝不会交汇,留下的只有迅速冻结的真空地带。


    最敏锐的感知者,是孩子。


    夕止不再用那种冷静刻薄的语言分析一切,更多时候只是抱着他的平板,蜷缩在客厅最大的沙发角落,像一个试图缩小存在感的影子。


    吃饭时,他黑色眼镜后圆溜溜的眼睛会极快地在父母毫无互动的脸上扫过,然后迅速低下头,默默扒拉着碗里的饭,吃得异常迅速,只想尽快逃离这张弥漫着无形硝烟的餐桌。


    虞平和虞母是无奈的旁观者。


    老两口试图缓和,却次次碰壁。


    虞母精心安排的家庭晚餐,最终总在一种食不知味的沉默中草草收场。


    她几次想开口,却被虞思邪冰冷紧绷的侧脸和夕桐客气却疏离的“我吃好了,你们慢用”堵了回去。


    虞平放下惯看的财经报纸,重重叹气的声音在过于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却也同样换不来任何一方的回应。


    他们看着孙子小心翼翼的样子,眼里满是心疼与无力,最终也只能选择沉默,将更多的关爱默默倾注给夕止,试图弥补那份冰冷的缺失。


    夕桐几乎住在了华山医院的合作项目部。


    那里只有严谨的数据和亟待攻克的前沿难题。她归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周身笼罩着一层冷冽而专业的气场。


    而虞思邪,则更深地潜入了那个隐秘的地下王国。


    他将所有黑暗的戾气和无处安放的精力,都倾注在培养新人上。


    总是深夜才归,身上常常挟带着一丝洗不净的硝烟与冷铁的肃杀之气。


    紧张的氛围如同永不散去的低气压,沉沉地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连家里的佣人行走时都下意识地放轻脚步,交谈只用气声,生怕一丝多余的声响就会惊破这脆弱的、令人窒息的平衡。


    一场极致的冷战。


    无声。


    却冰冷刺骨。


    ……


    医院住院部的走廊,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却比虞府那奢华的冰冷多了几分人间的暖意。


    夕桐推开病房门,午后的阳光正透过百叶窗,在雪白的床单上投下温暖的光栅。


    外婆正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听到动静抬起头,脸上立刻绽开慈祥的笑容,气色竟比上次见时红润了许多。


    “小夕来啦?”


    “外婆。”夕桐快步走过去,握住外婆伸来的手。那双手虽然依旧干瘦,却有了些力气,不再像之前那样虚弱无力。


    “您今天感觉怎么样?最新的检查报告我看过了,指标降了很多,医生说恢复得非常好。”


    “好,好多了。”


    外婆笑着拍拍夕桐的手背,眼神清亮,“多亏了现在的先进技术,还有那些好药。就是辛苦你们了,老是为我操心。”


    “您说的什么话。”


    夕桐坐下,仔细端详着外婆的脸,心底因为病情好转而涌起一股真实的慰藉,暂时冲散了连日来的阴郁。


    然而,外婆那双历经世事的眼睛却太过锐利。


    她细细看着外孙女即便化了精致妆容也难掩的疲惫,以及眉眼间那缕挥之不去的沉郁,轻轻叹了口气。


    “小夕啊,”外婆的声音温和却直接,“跟思邪那孩子……闹别扭了?”


    夕桐一怔,下意识想否认,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没有,外婆您别瞎猜。就是最近工作都比较忙……”


    “忙到家里都不说话了?”外婆一针见血,目光里满是了然和心疼,“你是我从小带大的,你高不高兴,我还能看不出来?”


    夕桐垂下眼帘,沉默了。在外婆面前,那些强撑的坚硬似乎很容易就裂开缝隙。


    外婆轻轻叹了口气,握紧了她的手:“傻孩子,有些事,别光用眼睛看,也得用心去感受。”


    她顿了顿,像是斟酌着语句,缓缓道:“思邪那孩子……别看他有时候闷着不说话,做事可能也不够圆滑,但他心里,是实实在在有你的。”


    夕桐指尖微微一颤。


    外婆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感慨:“我这次生病住院,他嘴上没跟你说多少,但背地里,打点安排、联系专家、用什么药,他哪一样没操心?那么忙的一个人,雷打不动,每周至少抽两个晚上过来看我,就坐在那儿,”她指了指床边的椅子,“也不多话,就问问我感觉怎么样,削个水果,有时候就是安静地陪我看一会儿电视。”


    夕桐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愕。


    这些事,她完全不知道。


    虞思邪从未对她提起过半个字。


    “他每次来,都会仔细问医生我的情况,比谁都上心。”


    外婆看着她震惊的样子,笑了笑,“有一次下大暴雨,深更半夜了,我以为他不会来了,结果他还是浑身湿透地赶了过来,说是不亲自看一眼不放心。我让他赶紧回去换衣服,别着凉,他嘴上答应着,还是硬生生坐足了半小时才走。”


    外婆的声音柔和却充满力量:“小夕,外婆是过来人。一个人爱不爱你,不是看他说了多少漂亮话,而是看他实实在在地为你做了什么事。他能对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婆都这么尽心尽力、默默坚持,这份心意,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你说他不爱你,”外婆轻轻摇头,目光慈爱又带着一丝责备,“外婆不信。一个对家人都这么看重、这么有责任心的男人,心里怎么会没有自己对象最重要的位置?你是不是……钻了牛角尖了?”


    阳光安静地流淌在病房里,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


    夕桐怔怔地听着,外婆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锤,轻轻敲打在她冰封的心墙上。


    她一直纠结于他那些惹怒她的行为、他偶尔的冷漠和固执,却选择性忽视了他这些从未宣之于口的付出……


    一股强烈的酸楚冲上鼻腔,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潮。


    她一直紧绷的、用以武装自己的坚硬外壳,在外婆温柔而睿智的话语中,悄然裂开,软化。


    夕桐低下头,用力回握住外婆温暖干瘦的手,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心底那片冻结了太久的冰原,终于在此刻,感受到了裂冰的细微声响,和一丝缓慢复苏的暖意。


    ……


    又一场虞家主办的晚宴。


    五星级酒店的顶层宴会厅,水晶灯璀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虞思邪和夕桐被虞平和虞母带着,周旋于各路亲戚之间。


    “这就是夕桐,思邪的对象,我家小孙子的妈妈,自己经营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和我们家也有大项目合作呢!”


    虞母笑容得体,语气中满是赞赏,手轻轻挽着夕桐的胳膊,姿态亲昵。


    “郎才女貌,真是般配!”


    “思邪好福气啊,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将来再添个孙女就更完美了!”


    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每个人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充满了对这对璧人的看好和祝福。


    夕桐脸上维持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应对得体,与虞思邪站得很近,近得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香。


    偶尔,在虞母的暗示下,虞思邪甚至会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虚扶一下夕桐的腰际,为她引见某位长辈。


    他的指尖温度透过薄薄的礼服面料传来,一触即分,却像火星溅过冰面,激起她心底一片细微的战栗。


    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扮演着一对恩爱伴侣,接受着所有人的艳羡。


    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和谐的表象之下,是仍未融化的坚冰。


    每一次看似亲密的靠近,都让那份刻意的疏远显得更加讽刺。


    夕桐几次想借着碰杯的低语,对虞思邪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谢谢你来医院看外婆”,但总被适时打断,或者撞上他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侧脸,话又咽了回去。


    宴至中途,气氛愈加热络。


    虞思邪被几位叔伯缠着聊生意经,夕桐则被一群女眷围着讨论最新季的珠宝。


    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那份强撑的完美笑容几乎要让脸部肌肉僵硬。


    寻了个空隙,低声对虞母说去一下洗手间,夕桐便提着裙摆,悄然从侧门溜出了喧嚣的宴会厅。


    走廊里安静许多,但空气依然沉闷。


    她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想找一个能喘口气的地方。


    拐过一个弯,她看到一扇不起眼的防火门,虚掩着,后面似乎是安全通道。


    夕桐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在身后合上,瞬间将外面的浮华与喧闹隔绝。


    眼前是一段空旷无人的楼梯间,只有头顶一盏功率极低的应急灯散发着昏沉惨淡的光晕,勉强照亮水泥台阶和冰冷的金属扶手。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香气,混合着清冽的酒意。


    夕桐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向上看去。


    虞思邪就站在上一层的平台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仰着头,领结被他扯得有些松散,垂在胸前。他似乎也没料到会有人进来,闻声低下头。


    四目相对。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轮廓有些模糊,眼神却像沉在水底的墨玉,深邃得看不清情绪,却又带着一种几乎能将人吸进去的磁力。


    空气中那点酒味似乎更浓了些,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沉默在楼梯间里蔓延,比宴会厅里的任何寒暄都更令人窒息,却也……更真实。


    夕桐攥紧了裙摆,喉咙发干。


    她应该立刻转身离开,维持住那该死的冷战局面。可是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


    外婆的话,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冲刷着她筑起的堤坝。


    虞思邪的目光在夕桐脸上停留了许久,久到夕桐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里回响。


    终于,他动了动。


    男人缓缓直起身,从阴影里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向她。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缓慢的回音。


    在夕桐面前站定,距离很近,近得她能清晰地闻到他呼吸间淡淡的酒气,看到他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挣扎。


    昏沉的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一侧投下阴影,喉结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因为酒精的浸润而比平日更加低沉沙哑,像粗糙的砂纸磨过心口。


    “对不起。”


    三个字,干涩,沉重,却毫无保留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夕桐猛地抬起头,撞进虞思邪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他看着她,目光没有丝毫闪躲,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懊悔,有疲惫,还有一种压抑了太久、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浓烈思念。


    “车间的事……是我混蛋。”


    他艰难地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我不该那样对你。还有……之前很多事,我的固执,我的自以为是……都错了。”


    虞思邪抬起手,似乎想碰碰夕桐的脸,但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只是紧紧攥成了拳,骨节泛白。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晚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自嘲。


    楼梯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交错。


    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他们,将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以及横亘在彼此之间那道巨大的、由误会和伤害裂成的鸿沟。


    夕桐看着虞思邪,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痛楚和歉意,听着他沙哑的、不再带有任何冰冷伪装的声音。


    外婆的话再次清晰地回响起来,与他此刻的模样重叠。


    所有的委屈、愤怒、猜疑,似乎在这一刻,被这三个沉重而直接的“对不起”击得微微松动。


    她张了张嘴,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第50章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楼梯间里,时间仿佛被那盏昏黄的应急灯黏住了,流淌得极其缓慢。


    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微粒,都在虞思邪又一句沉甸甸的“对不起”之后,悬浮静止。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夕桐,里面翻涌的痛楚和渴望几乎要将她淹没。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热度,那混合着酒意的气息将夕桐完全笼罩。


    “原谅我,夕桐。”


    虞思邪低声请求,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温柔,“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他的指尖终于不再犹豫,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那触感温热而略带粗糙,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夕桐所有的伪装。


    她闭上眼,长睫剧烈地颤动,一颗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挣脱束缚,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洇湿了他抚碰的指尖。


    那滴泪仿佛灼伤了他。


    虞思邪喉结剧烈地滚动,俯下身,动作缓慢得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吻上了夕桐的唇。


    只是四片唇瓣极其轻柔地相贴,温热、柔软,带着男人呼吸里清冽的酒意和女人泪水的微咸。


    一个试探的、道歉的、祈求的吻,轻得像羽毛拂过,却重得足以撼动灵魂。


    在双唇相触的刹那,某些被刻意尘封的碎片猛地撞入脑海——是白水洲公园私人影院里,两人荒唐的抚摸揉捏;是久别重逢后某个慵懒早晨,在酒店里,交换的那个缠绵湿润的早安吻。


    那些记忆里的温热与此刻唇间的微凉交织,巨大的委屈和依然汹涌的爱意像海啸般冲垮了夕桐最后的堤防。


    更多的泪水决堤而出,顺着交贴的脸颊不断滑落。


    她突然张开唇,不是迎合,而是带着一种愤懑和发泄,用力地、狠狠地咬了下去!


    “嗯……”


    虞思邪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却没有丝毫后退。


    尖锐的刺痛从下唇传来,舌尖立刻尝到了清晰的铁锈味。


    夕桐咬得很用力,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冷战、猜疑、不安和心痛都通过这个伤口还给他。


    她的牙齿陷入他柔软的唇瓣,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和那一声压抑的痛哼。


    但他就那样承受着,甚至在她咬下去的瞬间,原本抚在她脸颊的手滑到了她的颈后,温柔而坚定地托住她,将她更近地压向自己,仿佛在无声地鼓励她继续发泄。


    他的另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将她微微颤抖的身体紧紧箍进怀里,不留一丝缝隙……


    直到夕桐尝够了那腥甜的味道,直到力气用尽,她才松开了牙齿,身体因为激动和哭泣而微微发抖,额头无力地抵在虞思邪的肩膀上,小声地、压抑地啜泣起来。


    他缓缓松开了被她咬破的唇,下唇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渗着血丝的齿痕。


    没有去擦,只是将下颌轻轻抵在夕桐的发顶,环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一遍遍地、低哑地在她耳边重复:“对不起……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餐厅里的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凝滞,但相较于之前冰封般的冷战,至少空气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虞思邪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瓷器与托盘发出清脆的轻响。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对面正安静用餐的夕桐身上,经过昨夜楼梯间那场混杂着痛楚与血味的短暂交锋,他眼底的冰冷疏离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今天……”


    虞思邪开口,声音还带着一点昨夜嘶哑的余韵,尤其是下唇上那道结痂的细微伤痕,让他冷峻的面容平添了一丝难得的……脆弱感。


    “如果你上午没有紧急的安排,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夕桐切着煎蛋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带着询问。


    “是关于基金会的事……你提到的那个女大学生也是这个基金会资助的对象。”


    虞思邪补充道,语气尽量平稳公事化,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柄:“我想……或许你应该更了解一些。我们去京大看看,那是我们重点资助的学校之一。”


    夕桐沉默了几秒。


    外婆的话言犹在耳,昨夜他唇上的血味也留于记忆。


    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车子驶出市区,朝着京大开去。


    车内依旧安静,但不再是那种能将人冻僵的沉默,而是一种各怀心思、尚未找到合适言语的缓冲。


    京大的大门古朴而庄重,透着百年学府的沉静气息。


    虽是周末,校园里依旧有不少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的学生,青春洋溢的脸庞上带着对知识的渴求和对未来的憧憬。


    虞思邪没有惊动校方,只是如同寻常访客一般,带着夕桐漫步在校园里。


    林荫道蜿蜒曲折,两侧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枝叶繁茂,阳光被过滤成细碎的光斑,洒在柏油路面上。


    空气里是青草和书卷混合的清新气味。


    他们路过图书馆,巨大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能看到里面埋头苦读的莘莘学子身影静谧。


    虞思邪的目光掠过那里,声音平缓地介绍。


    “基金会设有专项奖学金和购书基金,确保最优秀的学生不会因经济原因被埋没,也能接触到最新的学术资源。”


    穿过一片中心草坪,不远处矗立着几栋崭新的实验楼。


    虞思邪指了指那边:“那里有捐赠共建的最新分子生物实验室。我们希望接受资助的孩子,不仅仅能读完书,还能站在更高的平台上追逐学术理想。”


    他的介绍始终保持着客观冷静,没有一丝一毫的炫耀或施恩感,更像是在陈述一项项严谨推进的项目。


    夕桐安静地听着,目光掠过那些充满活力的年轻面孔,掠过那些在基金会支持下矗立起来的建筑和设施。


    她看到布告栏上贴着“未来计划”奖学金申请的公示名单,看到有学生抱着印有基金会logo的崭新仪器走过……


    这一切,与她之前因那个名为“雪迎”的白裙女孩而产生的模糊阴暗的想象,截然不同。


    这不是他的私人金丝雀笼,而是一个庞大、系统且真正意在托举未来的公益体系。


    虞思邪停下脚步,站在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肩头。


    他转过身,面对夕桐,眼神变得极为认真。


    “基金会的事务一直由专业团队在运作,有严格的审核监管流程。”


    他看着她,语气郑重,“我承认,我或许……在某些方面做得不够好,让你产生了误解和不安。”


    他没有提那个女孩的名字,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我希望你知道,”他继续道,声音低沉而清晰,“基金会的初衷和每一个环节,都是为了尽可能公平地给那些真正需要机会的孩子,搭一把梯子。仅此而已。”


    夕桐站在虞思邪对面,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不再是昨夜楼梯间里那个脆弱道歉的男友,而是变回了那个运筹帷幄、严谨务实的掌舵人。


    但他此刻向她展示这一切,笨拙却又努力地剖白,只为消除她心中那根刺。


    风吹过,银杏树叶沙沙作响。


    “夕桐,我相信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这份资助的重要性。”


    “其实,”男人的声音带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它的产生就是因为你。”


    “我想帮助还在大学时那个每天因为学习和打工而忙到没空享受青春的女孩,但时间永远不可能给我这个机会。”


    “‘未来计划’,还记得这个名字吗?是大三的时候你提出的。”


    尘封的记忆涌入脑海。


    阳光温暖,校园宁静。


    夕桐心中最后那点坚硬的疑虑,在这份沉甸甸的、具象化的成果面前,在外婆的话语和昨夜那个带血的吻之后,终于开始真正地、缓慢地消融。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校园里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


    “我知道了。”


    夕桐轻声说,目光落向远处充满希望的校园景色。


    ……


    正当夕桐与虞思邪漫步于京大著名的“银杏大道”时,校方还是收到了消息。


    几位校领导与学院负责人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既惊喜又惶恐的笑容。


    “虞总!您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好准备接待!”


    为首的副校长热情地伸出手,语气恭敬。


    虞思邪显然不太喜欢这种兴师动众,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碍于礼节,还是恢复了那副精英的疏离模样,与众人握手寒暄。


    “王校长,不必客气。只是周末陪我对象随便走走,看看‘未来计划’落实的情况,不想打扰学校正常工作。”


    “哎呀,这……虞总的对象也来了!真是郎才女貌,欢迎欢迎!”


    几位领导立刻将赞赏的目光投向夕桐。


    寒暄几句后,陪同的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院长,一位精神矍铊、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看着夕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对夕桐说:


    “说起来,虞总可不只是我们京大的资助人,也算我们半个校友呢!”


    夕桐微微一怔,看向虞思邪。她从未听他说起过。


    虞思邪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轻轻咳了一声,想阻止老院长继续说下去:“陈院长,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哎,这怎么能是小事呢?”


    陈院长谈兴正浓,根本没接收到虞思邪的暗示,反而对夕桐笑道,“虞总可是正儿八经在我们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念完了非全日制的应用心理学硕士,论文答辩还是我主持的,优秀通过呢!”


    应用心理学?硕士?


    夕桐彻底愣住了,眼中满是惊诧和不解。


    他一个学金融管理、搞资本运作的人,怎么会跑去读心理学?


    这意味着他需要在繁忙的工作中挤出大量时间。


    陈院长没注意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继续感慨道:“我当时还好奇,问过虞总,您这日理万机的,怎么突然想起来钻研我们这个领域了?”


    老教授模仿着当时的语气,笑呵呵地说,“结果虞总当时回答得特别认真,他说……”


    虞思邪猛地开口,试图打断:“陈院长——”


    但老教授话已出口:“——他说,‘我想更理解一个人。她思考的方式,她情绪的反应,她行为背后的逻辑。我希望……能离她的世界更近一点。’”


    老院长说完,还笑着补充了一句:“当时我们都说,不知道是哪位幸运的女士,能让虞总这么费心去理解呢!今天见到你,我算是明白了!”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夕桐猛地转头,看向虞思邪。


    男人侧着脸,下颌线微微绷紧,耳根处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晕,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看向远处的银杏树冠,竟像是……有些窘迫。


    他竟然……为了她,偷偷去读了心理学的硕士?


    那些她曾经抱怨过他过于理性、不懂共情、无法理解她感性一面的时刻;那些她因为他笨拙的安慰或错误的应对而生气失望的夜晚……


    原来,他并非无动于衷,他用了最笨拙却也最硬核的方式,试图走进她的世界,去理解她所有他无法天然共情的情绪和逻辑。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暖流猛地冲撞着夕桐的心房,酸涩与甜蜜交织,让她鼻腔发酸,眼眶发热。


    她忽然想起之前两人关系尚可时,他偶尔会冒出一两个异常精准的心理学名词来分析她的项目团队管理问题,她当时只以为是他的知识涉猎广泛,从未深想……


    虞思邪终于转回头,对上她水光氤氲、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带着一丝被戳破秘密的尴尬,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无需再言说的温柔。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雨中,极其自然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夕桐没有挣脱。


    她的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坚定地回握住了他。


    周围的校领导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对情侣之间涌动的特殊氛围,相视一笑,默契地放缓了脚步,与他们拉开些许距离。


    阳光透过金灿灿的银杏叶缝隙洒下,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跳跃。


    古老而充满书卷气的校园里,他们像一对最普通不过的校园情侣,踩着落叶,并肩漫步。


    那些冷战、猜疑和伤害,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片金色的阳光和这个迟来的、震撼的秘密悄然融化了许多。


    理解。


    原来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沉默而艰难地,学习着如何更好地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