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焦点(三)
客厅的灯提前被明愿关闭,营造出了一种她早已睡下的假象,秦静风有所察觉,进门后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把她吵醒。
不过,深夜寂静,哪怕是一丁点声音也格外明显。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明愿听声辨位,猜测秦静风在换拖鞋,换完之后,推着行李箱进屋。
她应该是停在了沙发边,并把行李箱留下,放慢步子去了卧室,小心推门,而显然,没看到人,又走了出来。
脚步声在客厅的小床边停了下,再次扑空,她选择开了灯。
发觉屋内空空如也,她步伐稍稍急了下,但只有一瞬,紧接着似乎想起什么,顿住。
几秒后,明愿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声,应该是她在给自己发消息。
震动的声音由重变轻,手机被秦静风拿起来了,似乎是发现最重要的东西还在,她放了心,又在外面转了圈,才把目光投向书房。脚步在靠近。
明愿的心怦怦直跳。
书房的门被打开,发现她在,秦静风在门边站了会,才走过来,停在懒人沙发前。
女人的目光有如实质,在脸上骚动着,明愿拼命忍住,假装自己是木偶,绷着表情没动作。
无声对峙了片刻,秦静风轻轻笑了声:“装睡。”
差一点点就没绷住,然而,想要较劲似的,明愿被戳穿了也不放弃,眼闭得紧,装死。
她察觉到秦静风似乎蹲下来了,两边的沙发都微微下陷,应该是学姐把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
热度在接近,面颊感受到潮热的呼吸,越来越近,明愿的心跳越来越控制不住了,学姐难道要亲她?
说来,最近两人亲得次数很多,但基本都是明愿主动。秦静风像个渣女一样,不主动不拒绝,要亲便给亲,不亲也无所谓,只有聚餐和生日那两天算是主动的。
要不是她每次给的反应都很好,明愿都快怀疑她本身是不愿意与自己接吻。
于是,可想而知,此时此刻的她有多幸福。
原来学姐是闷骚形的,平时不主动,是喜欢悄悄来亲?
明愿做好了等待亲吻的准备,还想好了等下怎么继续装下去,然而秦静风迟迟没亲下来。
明明呼吸就在极近的地方,只要学姐再低一点脑袋,就可以双唇紧贴,但却故意似的顿在那里。
心里还是不想认输,莫名较着劲。可明愿忍耐再忍耐,却再也忍不住,猛地抬起手臂,勾住秦静风的脖颈,身子向上迎,几乎是撞在她双唇之上。
她感受到秦静风在笑:“不装了?”
明愿咬了她一下,软得不敢下齿:“学姐!刚回来就干坏事!”
撑在她身侧的两条手臂收拢,将之变为一个拥抱,秦静风把脸埋进她颈侧,嗅了嗅:“洗过澡了?”
她说话时嘴唇翕动,气息流淌,明愿觉得脖子有些痒,想缩,但又想把完整的自己展示给她,便忍着痒意,手臂在她后背抚动:“嗯”
“好啦,”秦静风作势要挣开:“我刚飞机没多久,得先去洗一洗。”
明愿道:“可是你香香的。”
秦静风观察她的表情:“睡懵了?”
“你都说我装睡了怎么会懵,我看是你坐飞机坐懵了。”明愿说。
她松开手,让秦静风能起来,而她也能打量这阔别了足足一天的人。
学姐工作时都会穿得商务,一身黑西装,白色内村,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飞机上被压出了乱痕。
她眼睛轻微近视,日常不影响使用,工作时偶尔会戴上黑框的框架眼镜,更有几分成熟的职场精英感。
此时,还有几分倦意藏在眼底,疲惫的温柔。
“去床上躺着吧。”秦静风摸了摸她的头发。
明愿:“哦。”
她把手中的书塞出去,秦静风下意识接过,又顺手翻开到明愿方才折角的那一页,那正是她亲手划下的两行文字。
似是没想到会被明愿看见,她愣了一秒,啪的一声将书合上,表情无甚变化:“来看书啦。”
书房里的每一本书都是她来规划的位置,自然非常熟悉,连看都没看,直接寻到空缺的地方,把书塞回去,转头时,注意到贝壳画,问道:“你把柜子打开了?”
“嗯。”明愿以手撑着下巴,手指不停轻敲着脸侧:“那些画是你画的吧。”
秦静风道:“之前不是害怕吗?又拿出来做什么。”
“也没到害怕这个程度啦,只是画而已又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我那时候是觉得看着不太舒服,但现在不这么认为了。”明愿观察她的神情:“我现在觉得它们是艺术。”
没把她说的话当真,秦静风嗔她一眼:“一天一个想法。”
看样子是没有说起来的打算,明愿决定再次询问:“所以上面画了什么呀。”
秦静风道:“艺术。”
“哎呀学姐。”
“没什么,”走到柜子前,秦静风把那副卡纸放回原位,重新遮住了画面:“不用在意,琐碎无趣的事物。”
这算是明确的敷衍和拒绝,明愿有点失望,但这不是讨论的时机,还是想先转移话题,故意耍宝道:“哪怕是无趣的事情,只要和你有关,我就想知道呢。”
秦静风走出书房:“我是只离开了一天吧,去哪进修了?”
明愿跟了上去:“评论区。”
行李箱果然被放在沙发边,秦静风解开纽扣,呼出口气,将箱子放倒,打开来,准备收拾:“最近的热度还维持着吗?”
“当然,我觉得”明愿正想滔滔不绝,被抵到眼前的黑色‘板砖’堵住嘴:“啊,谢谢,这什么?”
翻过来倒过去看,她认出这是一盒巧克力,开心道:“你那么忙还会记得给我带东西啊。”
“没带的话,万一某人计较起来”秦静风嗓音变低。
明愿急忙说:“我可计较过这种事。”
其实在说谎,会计较的,如果秦静风出远门没给她带点东西,哪怕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行,那自己一定会耍小脾气,觉得没被惦记和重视。
不过那是正常出门的前提下,这种一天之内的极限往返就算了,不够折磨人的。
随手拆掉包装,明愿掰了一小块,递到对面:“啊——”
秦静风道:“给你买的东西,第一口先给自己吃吧。”
“快点。”明愿催促。
秦静风没办法,张开嘴,吃掉那一小块,点点头:“好吃。”
明愿道:“是我喂的好吃还是这巧克力本身很好吃。”
故意说出来的甜腻情话让秦静风差点笑出来,她以一种对明愿全新的认知目光看着她,沉默好一会,才说道:“难道这两点是矛盾的吗?”
明愿干巴巴喂自己一块巧克力:“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还是你最好吃,行了吧,”秦静风觉得说出这种话的自己是中了邪,立刻转移了话题:“还有给你带的香皂。”
看到她微红的耳廓,明愿满意了:“手工香皂?一个肥皂用那么高级的盒子装起来。”
秦静风道:“我闻着味道还可以。”
把香皂放在身后的沙发上,明愿还蹲着,手搓着膝盖:“明天再收拾吧,不累吗?”
秦静风道:“不把东西收拾完,我是不会合眼的。”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事情处理好才能安心入睡。明愿耸耸肩:“一起吧。”
当天来往不需要准备很多行李,两人一起收拾,很快就整理完毕。秦静风拿着睡衣准备去洗澡,看见明愿还在沙发上盘着,问道:“困吗?还不去睡?”
说不困是骗人的,只要放松精神就能直接睡着,但明愿早已习惯有她陪着,便打算再等等:“有件事情还没做。”
她摆手催人:“别管我,你先去洗澡呀。”
秦静风眼风扫动:“不怀好意的表情”
“学姐真是变了,以前都说我是最善良的人呢。”明愿装无辜。
秦静风踩着拖鞋往浴室走:“我也想知道,我善良的明学妹在哪里呢?怎么现在天天有坏心思。”
“你快点去啦。”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明愿对抗着睡意,抱着抱枕等待着。
今日的秦静风动作很快,只用了约莫十分钟,水声便停了。明愿精神瞬间抖擞,丢开抱枕,蹑手蹑脚走到浴室门前。
等到秦静风推门的瞬间,她抱上去,在极其浓烈的洗发水香气中,咬上她的嘴唇,像是被潮湿的柔软牢牢吸附住,品味着清泉般的甘甜。
一吻作罢,明愿气喘吁吁,整个人软倒在她怀里。秦静风轻笑,带着胸腔微微震动:“我就知道,有那么馋吗?”
馋到第一次正式亲吻前就做了无数场春梦了,明愿不会直说,而是撒娇着抗拒:“那你不馋我吗?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秦静风。”
上面安静了片刻,她才道:“很少听你完整叫我的名字。”
明愿退开她的怀抱,以便让她能走出卫生间:“那是什么感觉,一激灵?还是毛骨悚然?”
要是她自己被叫全名,就会有一种独特的缱绻感,尤其是出于学姐之口,总忍不住听了再听。
手里拿上吹风机,秦静风绕过她,走向客厅:“什么感觉也没有。”
“骗子!”明愿恼羞成怒,毫不客气将人推倒在沙发上,再扑上去,对着她的锁骨啃啃,像是在啃大骨,香得不肯松嘴。
“家里闹小狗了。”秦静风抚摸她后脑勺,把吹风机轻轻敲在她脑袋上:“帮我吹头发。”
“主人”发了命令,明愿像是被捏着后脖颈,老老实实起来,帮她吹干了头发。
干了活就需要补偿,她把吹风机一扔,又把人扑倒,哼唧着钻入女人怀里,享受着刚洗澡完的女人像是被太阳晒透的被子一样柔软,又抬头看人,看她那张令人无话可说只余感慨的脸。
“你好漂亮。”
这样的赞叹时常会有,能坦诚的轻易给出赞美就是明愿的优点。秦静风捏她的脸颊肉:“照照镜子还能看见更好看的。”
明愿把自己撑起来,脸蛋凑近她:“从你的眼睛里照照。”
她离得极近,像是要报复书房里那一幕,几乎要鼻尖触鼻尖,呼吸缠绵着交融,却不触碰。
不会害怕这小小的威胁,秦静风反制着,望进她眼睛深处:“看得见吗?”
明愿的目光微微颤动:“怎么办,只看见你。”
“那就看着我。”秦静风说,她搂住女孩的腰,再次吻上去。
又一次亲完,两人都累了。明愿这才发现亲吻是很耗精力的一件事,像是打了一场搏击,还像是泡了温泉,身体在用力和极致的放松中来回切换,最终又软又潮,疲惫不堪。
她把脸贴在秦静风胸口处,困顿不已,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但潜意识里却又觉得不满足,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什么事呢?
那就是接吻以后本应该发生的事。
每次亲密行为就停留在亲吻为止,再多也就是彼此触摸,也是浅尝辄止就没了后续。
明愿很不满意,她的梦里都没这么克制。
她应该再主动点吗?还是说,需要再多做点准备?
“寻宝呢?”秦静风忍不住说。
脑子里想事情的同时,明愿也没亏待自己的手。人趴在她身上,手臂则从两侧钻进她脊背下,指尖用力,摸索着:“想摸一摸你的骨头。”
习惯了她的不着调和想一出是一出,秦静风拨弄她额角的发:“想找哪一块骨头,我先帮你问问路。”
“蝴蝶骨,”明愿抱得更紧,手指扣着那块骨头,指腹压着棱角:“找到了。”
她心满意足:“今天就这么睡行吗?”
她喜欢沙发甚于大床,因为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想要睡下两人,就必须拥挤着,或者像现在这样交叠,强迫性肉贴肉,谁都躲不开。
床铺实在太大,学姐总有能躲的地方,她不喜欢。
秦静风笑笑:“我在飞机上都没受那么大的委屈。”
她拍拍明愿的脊背:“好啦,有点累,咱们去休息吧好吗?今天放过我。”
哪能拒绝喜欢之人的温声软语?明愿同意:“嗯。”.
账号粉丝量达到明愿心中的数字后,她尝试性开了橱窗。
一个新账号,肯定卖不出多少,但蚊子腿也是肉,好好经营之下,明愿还是小小赚到一笔。
这第一桶金不论数额,都令她激动,并摩拳擦掌准备分成好几份花出去。
如此有意义的钱,必定要先花给父母,而后是最好的朋友,再剩下的大头部分,自然就是她和学姐来享用。
给父母准备的礼物很好准备,给闺蜜的话
好像很长时间没和她聊天了,明愿打开了对话框。
明珠:[限额五百,想买点什么?]
闺蜜:[你发财了?]
明珠:[小发。]
闺蜜:[更像是精神出了问题。]
明愿窝在工位里笑,想了想,还是把账号的事合盘托出。
明珠:[我做了个账号,现在开始能变现了,一下子就想到了你,怎样,我是不是很讲义气。]
闺蜜:[算你一笔,五百块,我要一个口红。]
明珠:[没问题。]
闺蜜:[你做了什么账号啊,都没听你说过,id给我,去支持你一下。]
知道她一定会问起来,明愿在提起账号这事的时候就想好了说辞。
明珠:[和我学姐一起经营的,算是生活旅游类吧。]
闺蜜:[小看你了。]
对话框里的字打打删删,明愿喝了口水,定定神,心一狠,把id发了过去,在心里祈祷闺蜜不要看出端倪。
在黑掉的显示器里看到自己担惊受怕的脸,她有些不理解,恋爱这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上一段感情从接触到在一起再到分手,她可从未隐瞒过闺蜜,为什么这次连说都说不出口,反而害怕被猜出来呢?
她清楚闺蜜的人品,一定会支持而不是另眼相看,但还是觉得口舌发涩,提不起坦白的勇气。
是她的问题吗?
明珠:[怎么样?]
看到上方的正在输入中,明愿动了动喉咙,有些焦灼,故意把手机关闭,疯狂喝水,来缓解紧张。
过了会,手机一震,闺蜜的消息进入。她赶紧打开。
闺蜜:[你也是开始麦姬了,秦静风那样的人居然会同意。]
明愿松了口气,闺蜜认为那只是节目效果,丝毫没去怀疑是否有真实性。
不过,本来也是,任何了解明愿又了解秦静风的人,都不可能联想到她们之间会有特殊的关系。
那份担忧纯粹是她在杞人忧天。
明珠:[秦静风是哪样的人。]
闺蜜:[正经人喽。]
日常状态下,秦静风的确足够正经,不过明愿已看过她很多不正经,不稳重,不冷静,不淡定的时刻,脑中对她的印象早就有所改变了。
明珠:[赚钱嘛。]
闺蜜:[她都到总监那个位置了,缺钱吗?]
闺蜜:[不过钱谁会嫌多呢?跟你学姐好好干啊,等待你也成为大主播的那天,包养我吧。]
明珠:[等着吧。]
账号的事不再是憋在心里的秘密,有了可分享的人,明愿轻松了很多,但考虑到被隐瞒在虚假下的真实,还是觉得手足无措。
顿了顿,她问道:[找到男朋友没。]
闺蜜:[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真心难遇啊不知道吗?]
闺蜜:[最近很关心我的找对象问题啊,是不是有情况了,明愿。]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对明愿的种种试探触角十分敏锐。她吓了一跳,急忙道:[哪有。]
闺蜜:[真有情况啊!]
闺蜜:[如果没有的话你会很激动地骂我一顿,你没骂,说明有!快说快说!是谁?哪里认识的?帅不帅?]
闺蜜的步步紧逼让明愿冷汗直冒,疯狂想着搪塞的理由。
闺蜜:[说话啊急死人了。]
后悔提起话题,明愿无奈道:[哎呀,你真想多了,我才分手多久啊,正是伤心的时候呢,上哪里找对象。]
她这么说倒也有道理,闺蜜被说服:[好吧。]
闺蜜:[但说真的,你要是想谈,一定要让我先过过眼啊,你那眼光我不想多说。]
从未想过的评价,明愿为自己小小的辩驳。
明珠:[我眼光不好?哪里不好?]
母亲曾说她前男友是那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夫婿,那秦静风就是打着太阳都找不到的满分恋人,她明愿到底是哪里眼光有问题?
闺蜜:[还不够差啊,欢欢喜喜跟人谈恋爱,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结果还不是被甩了?]
明珠:[你觉得是我的问题吗?]
闺蜜:[怎么说呢?]
闺蜜:[我是你这边的人,有些话我不会直言,但我对象要是好长时间不联系我,还背着我直接和朋友出门远途旅游了,但我也绝对是要分手的。]
被分手这事没得说,明愿也知道自己有毛病,所以当初都没去和前男友对峙,她默认了闺蜜和说法。
闺蜜:[但没感情了就实在没办法,不好强求,这也怪不得你。]
聊了一场天,好像把精气神都给聊没了,明愿长出口气:[是吧。]
闺蜜:[我也了解你,你很奇怪,是个恋旧的人,但又喜新厌旧。也好,你这种人不容易在感情中吃亏。]
明珠:[希望如此。]
当天晚上,秦静风不加班,明愿得以和她一起下班,去吃了心心念念的料理,回家路上还忍不住给拍摄的照片修图,叽叽喳喳对菜品进行评价。
到家门前时,明愿注意到门口放置的大型纸箱,问道:“你又添置新的家具了?”
秦静风打开门,示意她去书房:“买了个沙发,放在书房里,以后你想睡直接在那睡就好。”
站在原地愣了足足两秒,明愿才哇了一声,连蹦带跳冲进书房,看到中央摆放着一张又像床又像沙发的布艺家具,心花怒放:“哇这是沙发还是床啊,一看就舒服,我要试试!”
她纵身扑进柔软中,好像趴在了大型毛茸茸动物的胸部,每一个毛孔被绒毛骚动,发出满足叹息。
跟着她的脚步进来,秦静风抱臂靠在书房门框上,轻笑:“洗澡了吗就往上面趴。”
女朋友太洁癖了是一种什么体验?明愿可以就此写出一百个回答。她以脸蹭蹭布艺表面:“这沙发是新买的吧,还不一定有我干净呢。”
享受了好一会新沙发给与舒适,她脑子里跳出了某一个韩剧的名字,忍俊不禁总结道:“经常买家具的漂亮姐姐。”
秦静风道:“又在说些怪话,快起来换衣服。”
赖在沙发上的人就是不起来,还用一种调笑的眼神看她。
为了让她好好睡觉买了张小床,见她在书房里躺有点小的懒人沙发,便买了个新的,秦静风的行动力总是那么强,还面面俱到做得好。
明愿忍不住笑,手臂和双腿都忍不住在沙发上来回滑动,画蝴蝶,像是躺在雪地一样,幸福得无以言表。
突然,她想起来用钱的事还没说,便撑起身子道:“橱窗赚钱了,我们这周末出去旅游吧,我请你,行不行呀”
幸福的情绪往往会给人巨大的勇气,她嘴上占起便宜:“老婆。”
第62章 焦点(四)
听见那个称呼,秦静风表情上没有太大变化,但动作显然有凝滞。
书房桌上的纸巾用完了,她正在拆新的,把一叠纸巾放进了纸巾盒里,再盖起来。
本来到这里就该结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又揪了一张纸出来,也没用,毫无意义地撕吧几下,撕成雪花般的碎片,再丢进垃圾桶。
手撑着桌子,她发了会呆,才转过头来,笑笑:“再叫一遍?”
目睹她撕纸的明愿正觉得新奇,闻言,打算厚着脸皮再叫一遍。
谁知,刚要开口,就见女人几步走来,一伸手,将她上下两片唇捏在了一起。
还没等明愿抱怨,接着,秦静风低下头,拿额头和她额头碰了下。
比不上接吻更亲密的行动,却让明愿心空了一拍,仿佛回到了酒店边那个仅有一盏路灯的巷子,皮肤表面又有地震般的战栗。
她极少见秦静风如此生动的时刻,激动地想说话,可学姐手一撒开,人往她身边坐,腿一翘,面容平静,又是那副冷静正经的样子,仿佛刚刚那额头碰人的不是她一样。
一把性冷淡的嗓子:“想邀请我去哪里?”
明愿动动唇,简直想对这变脸行为直接吐槽,但这事好歹算是个正事,便先拿手机发了个文件过去:“给你看看我做的计划。”
秦静风一手撑额,一手拿着手机,点开了文件。
明愿脑袋凑过去,在文件下载时,瞥了眼上面的备注,居然还是明珠,没变。
这女人真没情趣!在明愿手机里,给秦静风起的亲亲称号都快有一个班那么多了。
文件下载完毕,自动跳转,秦静风快速滑动,粗略扫了眼,还没点评什么,先说:“明愿同志,不好好工作整天就在做这些东西。”
她一眼就看出这是明愿上班时间搞出来的,不过语气也并非责怪,而是调侃,拿秦总监的名头逗乐。
心里像是有小火在烧,明愿忍不住撒娇,以脑袋蹭她:“饶了我这次吧秦总监,不要扣我的钱。”
“爬山?”秦静风抓住文件标题里的关键字眼:“你行吗?”
乱蹭的脑袋顿住,明愿瞪着一双充斥怨气的眼,幽幽盯着人:“学姐,请问你在瞧不起谁呢?”
她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在体力方面,明愿的确要弱于她许多,况且作为从小就不喜欢运动的人,会选择做这个决定,显然是在某些方面高估了自己。
不过,侃归侃,倒也不是真觉得她做不到,顶多有点担心。秦静风道:“也不是瞧不起,想去就去吧,正好家里有装备。”
出门时间在周末,俩人都请了一天假,周五不上班,周四晚上就出发。
秦静风家里有全套的登山和露营设备,她挑了一些不好买的带上,明愿看她收拾,想起来自己家似乎也有一些,便和她说了声,周三那天回家住。
和母亲说这事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她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
“最近这段时间,你出门很勤啊,隔三差五出去,一点都不宅了,还是和你学姐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明愿也发觉自从进入了2025年,她出门的频次大大增加了,而且还都是出远门。
这对一个为了离家近而选择本市的大学,讨厌出门尤其讨厌需要坐飞机才能去的地方的人,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改变。
而且,还放弃了大部分爱玩的游戏,可她甚至未曾察觉。
“那是当然啦。”明愿应了句。
母亲道:“连家都不回了。”
有一个又漂亮又成熟又强大的女朋友在那边,她自然乐不思蜀,在家里也不可能老实,可当着母亲的面,还是不敢乱说。
“有很多东西要向我们伟大的秦总监学习,所以干脆住在一起啦,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应该感谢学姐把我带得更阳光了。”
母亲问:“那你有没有把你学姐带得更阳光。”
一句话,像是一把锤子,打在明愿胸腔,让她呼吸一滞。
她迟来的意识到,她只想到了学姐带给她什么,却从未从学姐的角度考虑过,自己带给她什么。
若说她的喜欢来自对学姐的崇拜,那学姐对她呢?
总不能真是那可笑的“拯救”吧。
她不相信秦静风那种人会因为这种事就容忍别人对她的种种冒犯。
“我努力中喔。”这次说的得那么有底气。
和秦静风约好的地点在高铁站,晚下午三点多的车,明愿两点半到。刚一进站,人还没站稳,就看到了同样进来的她。
“这就是——默契!”明愿喜滋滋迎上去,想和她拍个掌。
公共场合下,秦静风对这种动作都有些排斥,不乐意做,明愿便强硬五指挤进了她手指之间,就当做拍了。
两人一起出门的次数太多了,早已磨练出了习惯,所以才能在没商量的情况下同一时间到位,后面检票,上车,放行李,落座,都没多说,默契完成。
车程一个小时,高铁启动时,明愿拿出纸笔,打算写计划。
这趟出门,她想好了,势必要拍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有趣视频。
为了让这件事得以顺利推进,她决定先规划好要做的事,想想有什么适合拿来作梗的地方。
秦静风看她忙活,没说什么,拿出一个眼罩,扣在自己额头:“午饭吃了吗?”
白天爹妈都不在家,没人管明愿,自然就怠惰了,泡了盒泡面对付,心里只想着视频的事。
她不敢说实话,便胡扯道:“学姐不在我身边,吃什么都没味道呀,看来看去,还是学姐最为秀色可餐。”
秦静风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再转过来,有些无语:“油嘴滑舌。”
从包里给她摸了袋饼干:“吃点东西吧。”
看她那反应,明愿咂摸着她也怕被发现,心中很想说其实没人会觉得两个女人说亲密话就有亲密关系,但还是没开腔,毕竟这方面她自己心里也有畏惧。
她拆开包装,啃着饼干,一手在纸上写写画画。
思索了小半天,也累了,她挺直背,往前伸胳膊,眼睛往外看。
窗外是飞速向后的排排小树以及大片的稻田,明愿看了会,突然意识到两人在高铁上。
“火车,高铁,飞机,咱们都一起做过了,还差一个轮船,”把最后一块饼干吃掉,明愿转头道:“回头我们出国玩的时候坐轮船行吗?去日本或者欧洲那边,住个十来天再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乘坐交通工具这事,也和集邮票一样,差那么几个就不舒服,更何况还是和学姐一起的。
秦静风方才用眼罩把眼睛遮住了,正补觉,但高铁实在不是能睡的地方,所以只是浅眠,听见她说话,回道:“等我凑够假期。”
车程不长,按她的性格应该不会用来睡觉,会这样做只能是太累了,没能休息好。
明愿就是个普通小员工,说请假就请假,也不会有什么太重要的活被耽误。
可秦静风不一样,她身上摞的活多到可怕,要请一天假,就得提前把事情处理掉,昨天她肯定忙到很晚才睡。
明愿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任性了。
又听她说:“或者等等看,到时候有没有出差的机会。”
秦静风翻了两趟身,似是睡得难受,摘掉眼罩起来。
她头发被弄得微乱,一侧过长,遮住一边眼睛,另一只眼微微眯着。明愿后知后觉发现,她两边眼角都尖尖的,只有中间圆润,弯起来就像月亮的好形状。
咕咚一声,明愿咽了下口水。
有这么一遭,连向来厚脸皮的她都有些害臊了,眼神不知道往哪搁。
秦静风看了她一眼,抬手抹掉她唇边的饼干渣:“到酒店再说。”
这回换明愿闭上眼。
怎么回事?她怎么就馋成这样?是人生的前二十年都没尝试过,一开荤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是吗?丢脸死了。
两个多小时后,高铁到站。五点左右,天空将灰不灰,又坐了一个小时的车到山下的酒店,下车时天边一片橙黄。
山里的空气就是清新,哪怕还没进山,只是山脚下,闻着和城里就是不一样。
一下车明愿就重新活了过来,揣着写满视频脚本的小本跟随在秦静风身后,进了酒店。
刚看见前台的笑脸,听见脚下传来汪汪的叫声,低头一看,一只卷毛小狗正抬起两条前腿扒着她,直吐舌头。
“啊!小狗!”她激动地弯腰,和热情的卷毛小狗互动起来。
五月还没到景点高峰期,酒店里人也不多,服务员很是殷勤,笑着迎上来:“她一般不喜欢亲近人的,你们家是不是也养了小狗?”
秦静风掏出钱夹,拿出两人的身份证,递给前台,办理入住。闻言,垂眸看看,小狗正拿鲜红的舌头舔着明愿的手和脸,某人笑得比小狗还要热烈。
她忍着笑,说道:“养了。”
服务员一脸烦恼:“这种一点大的小狗*精力太旺盛了,放在家里就是拆家,还不如带到这边让它跑跑。”
秦静风煞有介事道:“小狗不难养,多带出门溜溜消磨一下精力,平时不操心,就是总喜欢咬人,吃东西倒是挺乖的。”
明公主是热情的性格,但并没有充足的体力够她玩闹,所以她常常会把有限的体力用在该用的地方,比如来磨她。
要么是满口不停说着让人听不懂的梗,要么是缠着她一起打游戏,要么是想说些有的没的天马行空的事,最近有了新消遣,那就是饥饿般的亲吻。
这位客人长相着实正经,服务员一点都没怀疑她说的话,配合道:“咬人可不行呀,要管教的,不然以后要翻天啦。”
结果前台递过来的两张房卡,秦静风摇摇头:“难管。”
似乎察觉到身边人一直在编排自己,明愿突然打通任督二脉,变聪明了,抬头瞪了一下女人,结果还没小狗有杀伤力。
“电梯在这边,楼下的店可以买到登山工具,租借帐篷,还能买些特产寄回家里。自助洗衣房在15层,饭店在顶楼。”服务员给她们带路。
进了电梯,门一关,秦静风便问:“刚刚她说洗衣房在几层?”
以她的记性,可没必要问别人。明愿知道她在逗自己,脑子里还在想方才她说自己是小狗的事,心里自然不是生气,但还是要摆个姿态,只给她看后脑勺:“不知道。”
秦静风轻笑:“果然要翻天了。”
明愿真想就地咬她。
刷卡进了房间,迎面就是占据了大半面墙的窗户,能看到酒店后的矮山上飘着一层白纱般的薄雾,被夜晚染色,逐渐变得神秘又寂静。
放下放下行李箱,习惯性检查酒店的用具,到卫生间门口时,手把着门,拉了两下,艰涩地拉开,她蹙眉:“这个门有点坏了。”
明愿也走过去,尝试性推了下,有些费力:“好像是。”
秦静风道:“打电话让服务员上来帮我们换个房间吧。”
明愿脑中却是电光一闪。
坏的门不是别的,而是卫生间的,这难道是一个机会?
这趟出游,她明愿可不单单是为了爬山或者拍视频而来的,还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隐藏任务,那就是一定要和秦静风滚床单。
作为一个有点年头就开始无休止做春梦的人,明愿从不觉得自己是矜持的,恰恰相反,她承认自己面对喜欢的人有需求,且这个需求还不小。
秦静风样样都有,就是这方面刻板,每次接吻就是接吻,一点都不带往下发展的。
那么长时间,老是被亲出火来,却不能继续。
明愿实在不想像接吻之前那样天天做梦,自己难受,她能理解秦静风作为年长的人,对于这种事非常谨慎,但她实在忍不住了,说什么也要睡到,或者被睡,她都可以,全不介意。
听说爬山很能增进两人的感情,还容易产生“吊桥效应”,山里与世隔绝,还很清净。总之,很适合发生点什么。
这才是明愿把旅游场景定在此处,并想着请假来多一天的真实目的。
卫生间坏掉的门无疑是一种好的预兆,这代表着两人洗澡谁都别想把门关上了。
明愿故作冷静道:“没事,也不影响使用,别关了,就这样吧。”
她无不得意的想,可怜的学姐肯定不知道她此刻心里的想法,还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出游呢。
叫自己公主,但她才不像表面那个单纯可爱的小绵羊,而是一肚子坏水,打算从咬到吃,想做就要做到,才不会让学姐轻易离开。
明愿发了话,秦静风又推了下门,想到换房间的确费事,便同意了。
两人都把行李箱剖开,并在一起。明愿蹲在旁边,看得乐呵。
她自己为了拍摄,带得都是各种各样的镜头,相机,稳定器,剪辑和看数据用得笔记本等等,一箱子专业设备。
至于秦静风,箱子里都是为爬山准备的东西,食物,工具,垫子衣服等等。两厢对比,实在有趣。
“我这是专业摄影的行李箱,你那个是专业登山的行李箱,我们各取所需。”明愿说着,悄悄拿走了一袋巧克力。
秦静风捏着那袋巧克力放回箱子:“明天登山再吃。”
明愿:“好吧。”
稍微收拾箱子,拿出睡衣,明愿瞟了眼卫生间敞开并不会关闭的门,终于打算开始自己的计划。
她大摇大摆进了卫生间,先正常洗澡,结束时关掉水,摆了个自以为诱惑的姿势,装作惊讶道:“我的天,我忘记拿毛巾了。”
头转向门:“学姐,帮我拿一下呗。”
等学姐拿着毛巾进来,就会看到她特意舒展的身体,然后学姐再也无法忍耐,她们这样那样
“洗手台旁边有毛巾。”秦静风说。
“”明愿看向洗手台,果然有叠放整齐的浴巾和毛巾。
失算了,她怎么就忘记这是酒店了,东西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勾引第一回,败北!
擦完身体,她闷闷不乐出来,一看见人,看见站在穿衣镜前肤色雪白的人,就再次斗志昂扬,凑上去问:“看会电视剧吗?”
上次她们在浴室看得那个电视剧还没看完呢,第一集就接吻,后面的剧情肯定更精彩,只要气氛到位,那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
秦静风道:“明天七点起床,还要吃早饭,再去坐车进山,很着急噢。”
言下之意,今天需要早早休息,看来是没戏了。
勾引第二回,败北!
想到高铁上她累成那样,明愿着实也没办法再有坏想法,垂头丧气:“好吧,算了。”
等秦静风也洗完澡出来,差不多就关了大灯,明愿钻进被窝,像根萧条的土豆。
黑暗在屋中蔓延,片刻,她感受到一只摸到她额头的手,还有带着潮意的呼吸:“在期待什么?”
机会干枯的机会在呐喊!就算不发生什么,至少也要一个主动的,温柔的,带着浓浓欲望的亲吻。
明愿闭着眼睛,说道:“期待我老婆给我一个睡前甜吻,不知道有没有呢?”
第63章 焦点(五)
在心中默数了五秒钟,明愿得到了想要的那个吻,以及一句安抚:“不开玩笑,早些睡。”
最后一个小台灯熄灭,感受到身边人沉稳的呼吸,明愿渴望的地震渐渐平息,蛄蛹着钻进她怀中,将人搂住,一同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七点整,闹钟响起。明愿脑子震两震,一骨碌从床上爬起,看到床尾正收拾背包的秦静风。
“起来了?”秦静风将厚重的登山包背好,看了眼腕表:“你有十分钟的时间洗漱。”
十分钟后,长发潦草的明愿也同样背上包,拿着相机,打着哈欠跟随学姐出了门。
出来旅游时解决餐饭,即使时间紧急,也不能对付在泡面之类的东西上,而是尽可能尝试当地的美食,明愿也是这么想的。
她一边调整相机的参数,一边等待着老板上菜,周五的旅游景点也人满为患,就算是面对面而坐,不紧着嗓子说话都会完全听不见。
“七点二十了,上菜好慢啊。”摆弄好相机,明愿将它抬起,对着店内扫了一圈,拍到贴在墙面上风格独特的大型菜单,以及天花板上的装饰。
墙上钟表的秒针一格格跳动,秦静风起身,去老板那催了一句,回来时顺来了一张专给游客提供的地图,与自己在网上下载的对比研究了一下,道:“也没关系,我们时间充足。”
她们要爬的山有前山后山之分,按计划是后山上,前山下,不管是考虑到时间还是体力问题,要在一天之内完成不太可能。
另外,她们有看日出的想法,所以提前在酒店租了帐篷,准备在抵达山顶后支帐篷过一晚。
这样一来,就是一天上山,一天下山,时间非常充裕,只要在太阳下山之前完成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啦,”明愿揉揉肚子:“可是我饿了。”
话音刚落,老板上了饭,两碗香气腾腾的面。
吃完饭,两人浑身是劲,出了店门,一堆伪装成导游的奸商涌上来,像是捕猎般扯着大嗓门推销。
“车票。”“雨衣靴子!”“登山杖!”
他们的架势太过“热情”,几乎是抓着人强制售卖,许多人都抹不开面子厉声拒绝,秦静风则直接伸手将他们拨开,抓着明愿迈开大步走:“不需要。”
“好帅啊学姐,”明愿星星眼,学着她的调调:“不需要!”
大部分时间秦静风面对生人都是友善的,那并非是她本来的性格,而是一种浸淫文明社会多年的礼貌。
明愿早就见识过她的冷漠,疾言厉色,那份真实有时候会比面具化的温柔礼貌更加吸引人。
可惜,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很少见了。
“身份证给我。”秦静风没理会她的欠揍举动。
在售票窗口购买了车票,明愿跟随她一起坐上了进山的大巴。
运气不算好,太阳早就出来了,雾气始终没散去。
即使高度在攀升,目光穿透窗户所看到的,不是宣传手册上大片的白云和嶙峋山石,而是白茫茫遮蔽视线的雾。
“不妙啊不妙,该不会要下雨吧。”明愿趴在窗户上,心往下沉。
这样的天气可别想拍到什么好景色。
秦静风道:“天气预报说有50%的概率会下雨,我带了两件雨披,等下你拿一件在你包里。”
周五的下雨概率还算是低,等到明后两天几乎就是必定要下雨了。
这片地区有着得天独厚的绝美景色,却也避不开纱罩般的雾和充斥天地的,浓汤般的雨幕。想看美景?得想看运气。
“好喔。”明愿说。
上山的大巴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抵达乘坐索道的站点,从这里可以选择徒步上山。
由于天气不好,两人还是乘坐了索道,一定程度上缩短了行程,来到了山上的第一个景点,接着才开始登上上山的阶梯。
没有景色可看的上山路是无趣的,好在明愿有自己找乐子的本事。
她时不时采访路边的一株草,问它距离山顶还有多久。时不时追逐山间的猫。更多时候则是试图做法让阳光快些战胜雨雾。
前一个小时,她嘴皮子几乎没停过,还踩着山石边的泥土地走来走去。
为了绕过盘结的树根,多次进行跳跃,绕路,迂回。
大部分补给用品和帐篷都在秦静风的背包里,可摄影器材也并不轻,她的体力在一点点耗尽。
始终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前进的秦静风注意到这点,想帮她分担点重量,明愿不知道来了什么劲,选择拒绝。
能见度持续下降,薄雾中,前方台阶上的女人很是吸睛,明愿歇息的同时,忍不住将目光锁定。
秦静风的长相无疑是当前网络审美下最受欢迎的类型,唇红齿白,巴掌窄脸,高挺的鼻梁,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哪个角度都最适合“出片”。
她今天穿得很精神,黑色冲锋衣,黑色工装裤,黑色运动靴,背着超大登山包,还戴着墨镜,整个人修长又冷酷,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她撑着登山杖,不断往上走,身边陆陆续续有人经过,总有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哪怕是走过了,也会悄悄回头看她,而秦静风云淡风轻,对于这些外界的目光早已习惯。
这样的人是她的,明愿想。
在这方面,明愿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卑劣的人,但她承认,她享受这一点,万众瞩目的那个优秀的女人属于自己。
一层层向上的阶梯,以及那熟悉的感触,让她突然想起高中的一件旧事。
高考结束后,明愿疯玩了一段时间。
到了填志愿的时候,同学们都在疯狂搜索合适的学校,只要她最为轻松,因为恋家的她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从高中起就存在感极强的那所大学。
填完志愿的那天傍晚,明愿和母亲说要去大学里熟悉熟悉。
逛完了宿舍区,食堂和几个主要区域,她在音乐楼下方的阶梯看到了坐在倒数第二阶楼梯的秦静风。
意外的惊喜。
秦静风穿着件白色短袖,肤色几乎和衣服一致,白得反光。她正低头看书,一盏路灯恰好在她头顶。
“学姐,”明愿一步步走下去,把一片路边捡来的梧桐叶放在她书上:“你怎么不去图书馆学习?”
专注于书本的内容中,秦静风吓了一跳,冷眼扫过来,看见是她,才有所缓和:“关门了。”
明愿道:“就算在宿舍也比在这喂蚊子好啊。”
秦静风低头看着那片形状不规整的梧桐叶:“吵。”
七八月份,正是暑假,宿舍里根本不会有几个人,怎么会吵。明愿知道她在说谎,而原因也很好猜。
宿舍非常闷,且空调费很贵,最起码外面还有基本的凉爽。
明愿没说什么,挨着她坐下,弯下腰,胸抵住膝盖,脸朝她打量着:“好难看的表情,出什么事啦。”
真实情绪被发现,秦静风眨了下眼,眸中划过一丝类似不屑的情绪,眼珠也转开,像是逃避什么。
明愿耐心等待。
片刻,秦静风还是说道:“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没回。”
“啊,”明愿摸了下口袋:“我手机没电了,所以没带着,你跟我说了什么?”
“”秦静风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说手机都不带还想带什么,而后道:“没什么,只是问问你志愿填了哪里。”
她很少对自己有感兴趣的提问,想要回答很简单,明愿却不想立刻说出来:“哦这个啊,我带了钱,我请你吃饭,找个地方我好好跟你说。”
秦静风在原地不动。
“不去吗?”明愿解释:“是为了感激你,因为你还帮我补习过,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啊。”
作为一名有几分偏科的少年,明愿高中时没少请全能的秦静风来帮助自己,于情于理都该请一次客,这恰好是一个机会。
可秦静风依然不动,也不说话,像是在阶梯上生了根。
叫不动她,明愿只好坐回去:“不吃算啦。”
她又问:“你是从哪里考到这个学校的?”
很突然的提问,秦静风动了动唇:“怎么了。”
明愿道:“你说话没口音,我都听不出来你老家在哪。”
头几次和学姐见面还不是这样的,她应该有刻意练习过,才会让说出来的话越来越标准。
沉默片刻,秦静风说道:“不重要。”
“这还不重要啊。”明愿故作惊讶:“如果连你自己的事情都不重要,那你为什么会好奇我的志愿填到哪里了呢?”
秦静风手里的书半天都没翻一页,像是被那轻飘飘的梧桐叶镇住了。
良久,她说:“你不想回答可以保持沉默。”
她那副想知道却又忍着不表现出来的样子让明愿很是受用,拖着长音道:“你来猜一下吧。”
“我想去的城市,有非常分明的一年四季。”
仿佛是觉得这个游戏幼稚,秦静风很是无语,想换个地方挪坐,但她哪里抵得过明公主的纠缠,只好阴沉沉道:“我国处于温带地区的城市有很多。”
刚刚高考完的明愿还保有一点地理知识,拿来玩游戏正好:“不是,这座城市多水多雨。”
秦静风沉思,报了几个答案。
“不是不是,这座城市春秋会比较短暂。”
秦静风又说了几个。
明愿一一否认,给出的提示越来越具体,任谁都可以猜出真实的答案,可秦静风却始终在兜圈,连临近城市都说了,也没提起她们就生活的这个。
“唉,”明愿有些无奈,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学姐,你心里有一个答案,是不是不敢说。”
一阵风吹过来,差点把书页间的梧桐叶卷下来,秦静风伸手捏住,再次沉默。
“好吧。”明愿撑着膝盖起身,绕到秦静风面前站着,向她伸出手,无不中二道:“从现在开始,你就真的是我学姐了喔,你好,我是九月份即将入学的新生,请多关照。”
她看到女人的瞳孔有微微的震动。
许久之后,秦静风蹙眉:“你的成绩应该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她说得是事实,只是明愿不在乎:“我不可能离开家里的,而且我很听妈妈的话喔,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忤逆她的意思。”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梧桐叶,秦静风不知道在想什么,低下头,避开了明愿的眼神。
没有看到想要的惊喜,又或者被女人习惯性藏过去,但明愿并不在意,反正这只是个开始。
“学姐,这个学校很多人都知道你的名字,我很崇拜你,因为你什么事情都做得好,但我也很棒,没准以后我会比你更优秀,你要有危机意识啦。”
“明愿?”秦静风叫她。
她的嗓音让明愿从回忆中惊醒。
已经是开始爬山的第三个小时,明愿发现自己的身体格外疲惫,腿已经开始酸疼,手臂也有些抬不起来,出的汗让衣服粘着身体很难受,而学姐看着还是清清爽爽。
“我帮你拿点东西吧。”秦静风作势要伸手过来。
“才不嘞。”明愿闪身拒绝。
突然勾起的回忆片段,让她想起曾经的心理。
秦静风的优秀不是从大学才开始的,而是从校园时期就是这样,那时的自己,其实也仰望过她。
但同时,还觉得自己也能做到,所以总是充满了斗志,还有挑战的欲望,以及对自己的自信。
可现在却好像失去了追逐的勇气,且总是觉得无力。
闺蜜曾说她这辈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一旦遭遇点挫折就有可能就此崩塌,明愿并不认同,但多少觉得有道理。
与同龄人相比,她的地点的确在前列,有父母保驾护航,几乎没经历过什么严重的挫折,而她直到大学毕业的前一天都认为以她的能力,必然会闯出自己的事业。
事实当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
她好像很轻易就会被失败给击倒,然后逃避,再也不愿意面对,陷入迷茫无措,从很早之前就会这样。
“你有崇拜过什么人吗?学姐。”明愿冷不丁问。
眼前人都累得额头直滴汗,却倔着不愿意分享行李,还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秦静风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没有,”明愿摇摇头,冲她笑:“随口一说罢了,我们快走吧。”
从想要去拉萨获得“救赎”开始,真是越来越容易胆怯且伤春悲秋了。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继续上山,为了降低刚刚那些回忆带来的影响,明愿拿镜头当眼睛,找事般的一遍遍叫:“学姐,学姐啊,学姐呢,学姐怎么不理我。”
听着她叫,秦静风开玩笑似的举着登山杖指向明愿的镜头:“都不会烦吗?”
明愿三两步跳上去:“你烦我啦?学姐,学姐,学姐?”
她变着花样叫人,找点乐子。然而,一个经过她们身边的路人,突然以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们一样,并且迅速和同伴交流了几句。
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明愿僵了身子,心里冒出一个冰冷胆颤的想法。
难道她们被认出来了?
第64章 焦点(六)
平时发出去的视频都对脸部进行了处理,但声音是完全没动的,她和秦静风都算是较为有特色的嗓音,加上她在视频中更是常常学姐学姐的叫,被认出来也不是没可能。
但不会吧,她们的账号最近的确小有热度,可都是小圈子小范围里的,在互联网世界和透明也没区别了,这也会被认出来?
运气差到这个程度吗?
那几位游客都看了她们几眼,没持续的动作,都离开了。
危机似乎解除,可明愿的紧张并未褪去,且怎么都找不回方才的轻松劲。
自从开始拍摄,她变得对镜头敏感,同时也对目光更为谨慎,有些分不清那些视线所代表的含义和目的,并以自己理解的怀疑去揣测。
别人看她们的原因可能有很多,或许是觉得她们的相处有意思,或许是单纯路过,被认出是最糟糕的情况,她没必要让自己焦虑,但因为风险开始存在,根本不能坦率去面对。
因为这小小的插曲,气氛陡然凝滞。
或者说,单方面是明愿的状态凝滞。
她向来不想做冷场的人,便笑道:“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来爬山,结果都是雨雾,啥也看不到。”
手撑着登山杖,秦静风凝视了她一会,走过来,不容分说道:“我帮你拿一点东西。”
“不要,”明愿依然坚决拒绝:“你那个包就够重了,算啦。”
不想让秦静风帮忙,一方面是心里那点怪异的骄傲作祟,另一方面就是学姐自己的背包就非常重,哪能让她再承受更多。
长长睫毛掩着秦静风眼底的情绪,她的神情像身后不清的云雾。
须臾,她轻声说:“坚持不住就跟我说,我们可以慢慢来,时间很充足,太阳落山前到山顶就行了。”
明愿点头:“嗯嗯。”
不管人如何对这片山咬牙切齿,都无法改变那悠悠向上的无尽台阶。
第四个小时,明愿的腿在强烈抗议,又酸又麻,脚后跟一定磨破了,刺刺得疼,腰和背都在悲鸣。
强撑着往上走,她连拍摄的心情都没了,脑袋中计算台阶和高度和地区也彻底失灵,汗珠沾染睫毛,体内的内脏工厂已超额运动。
还不到,居然还不到?
幸运的是,就在大约两百级台阶以上,有一处能够休息的地方,还提供午餐。
只要再坚持背上突然一松,明愿回头看,是秦静风帮她托住了包。
这次她不再询问,而是直接做了。
明愿擦了擦汗,的确快到极限,便没说什么。
有她的帮忙,剩下那两百级台阶变得轻而易举。到了休息处,人流逐渐密集,吵闹得有些像山下的普通小城镇。
与此同时,雨雾也渐渐散去,几缕阳光穿透林叶,洒向散发着潮气的台阶。
“感觉生命受到了洗礼。”明愿深吸一口气,眼泪差点涌出来。
山上能给的食物种类不多,味道上也不能太期待,但价格没想象中的那么贵,还在接受的范围内。
秦静风买了些汉堡,鸡肉卷,薯条以及饮料。两人找了个树荫坐下,放松着疲乏的身体。
消耗过度使得大脑也是空置状态,明愿发着呆,啃掉一个鸡肉卷,终于恢复些力气。
她打开手机,翻看起未读消息,大部分是评论。
在圈子内有了一定的热度后,评论区的言论方向就完全不受控制了。
起初数量不多,内容也单调,明愿可以做到忽视不看,或者拿小号怼回去出气,但随着数量的增加,变得没那么容易应付起来。
并且其中有一些,让她觉得非常刺眼。
[学姐太好了,像假的一样,人设吧。]
[我现实生活中也遇到过这种人,说实话这样的人只会关注自己的发展,根本无心情爱,这演的太假了。]
[好羡慕主播,我也想要有学姐这样的恋人!不过主播是不是也该努力一下呢,感觉两人之间很不匹配啊。]
[学姐这样的人和你在一起,对你而言是好事,但是学姐从你这里能得到啥?]
[整天说爱可以摆平一切苦难,该不会有恋爱脑当真了吧。]
[谁都会觉得学姐优秀,而你就算成功了,也是捡漏成功吧,不珍惜这样的机会还拿学姐来起号,不知安的什么心。]
明愿看得直冒火,差点就就忍不住下场回怼,但秦静风就坐在她身边,她不可能让这样的负面情绪外露,所以干脆退出视频软件,不再看。
悄悄调整着呼吸频率,让自己恢复冷静。
管那么多质疑呢,至少她视频就是拍得好,也确实有了数据,这些都是不可否认的。
这帮人叫什么学姐,秦静风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哼
吃完一包薯条,明愿心情好了点。
她盯着前方往来不断的人群,看得久了,意外发现,挑出其中的一些,恰好能构成一副完整的年龄图景。
蹦跳着跑过的青梅竹马,明显刚在一起没多久的害羞小情侣,带着孩子的已婚家庭,以及相互搀扶着慢慢行走的银发老人
如果她和学姐能够长久的在一起,也会走过这样的流程吗?
能做到吗?
她们连关系都没确认呢。
虽说明愿已经胆大包天到有进一步考虑,还付诸行动了。
心里想着人,明愿下意识转头看她,却发现秦静风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啊”她愣了愣:“怎么了学姐。”
秦静风眼中的感情有些晦涩。
她是能藏事的人,但那双清透的眼睛却不能。
兴许这是漂亮之人的通病,有一双看什么都深情的眼,她就是这样,只是简单的注视,黑眸里如同山上的天气,薄雾中飘着绵绵细雨。
难道被看出什么了吗?
担心被路人认出身份,又担心被学姐看出心中的想法,明愿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有那么多事情要藏。
是明愿先提的问,也是明愿也挪开眼,整理了一下,才重新看过来,笑道:“我爬山爬得脑袋懵了,难不成学姐也懵了。”
秦静风移开视线,嗓音轻飘飘的:“你和高中时相比,变了很多。”
这不是要讨论的语气,而是她已经有了确切的发现,并得出结论。明愿道:“我才要说这种话呢,学姐你才是改变最大的那个,而且都过去多久啦。”
“你说得对。”秦静风点点头:“过去太久了”
“只是,我本以为至少你是不会变的。”
她们在休息站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继续行程。
身体比起休息前没能好上多少,反而迟来的疲乏扩大了伤口处的疼痛,但明愿的态度反而更坚决,一定要自己完成。
然而,人一旦倔起来,强行去承担超过自己能力的事情,就必然会出事,这是铁律。
就在离开休息站的两个小时后,为了追着拍一只相当可爱的毛绒松鼠,明愿扭到了手腕,疼痛钻心。
她急忙放下相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观察手腕的状况。
疼痛并没有持续太久,应该不严重,但这样的挫折足够让明愿感觉失落。
“真倒霉”她嗓音有点抖。
察觉她不对的秦静风急忙回来,看她捧着手腕,忙道:“怎么了?受伤了?”
明愿很想再拿出她擅长的笑容伪装,可怎么都笑不出来,反而那些委屈再也兜不住:“我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仿佛是对她这幅样子陌生又震惊,秦静风的神色里划过一抹慌张。她蹲下.身,仔细检查过她的手腕,发现的确没什么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看着眉目低垂,像个干巴黄瓜一样的明愿。秦静风想了想,尽量平缓说道:“没关系,其实我小时候也爬过山”
“哎呀,不一样啦。”明愿打断她。
她知道自己无法控制颓败的原因不止和爬山相关,还有那些评论,以及一些陈旧的,积累起来的,她自己的问题,才毫不犹豫说出了那句“不一样的。”
秦静风垂下视线,抿了抿唇,轻笑道:“你太着急了,是天气不够好的原因吗?好像从早上开始就”
她嗓音还是那样温柔,可明愿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等等,你刚刚说你小时候什么?”
小时候的事,这不是明愿心心念念想知道的“过去”吗?
她问了那么多次学姐都闭口不言,好不容易秦静风愿意说出来一点,怎么就被她自己给打断且敷衍了?
“你,你再说一次吧。”明愿紧张说道。
秦静风道:“没什么,只是我也受过伤,所以想告诉你,谁刚开始做都不能做得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况且,爬山而已,是为了散心才来的,又不是和谁比赛,何必强求。”
不,学姐原本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些,至少不止是这些!
再后悔也无法穿越回几秒钟前修正答案,明愿心中涌现出一种疲惫的无力感。
想要倾诉的欲望都是瞬间发生的,对于学姐这种闷葫芦就更是稀有,错过就是错过了。
她怎么总是犯这种错呢?
若说刚刚那些使明愿情绪低落的都只是小问题,这件事却让她真正觉得难过。
“就是手扭到一点而已,都不影响上山,走吧。”明愿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难受,便提出了行程继续,也许等到山顶,一切都自然而然开阔。
那之后,又走了大约三个多小时,速度很慢,中间停停歇歇,看看云雾散去后的山景,时间迅速流逝。
将近六点左右,她们抵达了山顶,正碰上天边无垠的橙红*色霞光。
周围响起此次彼伏的赞叹,无数人拿起手机拍摄,从刚进山就端着相机的明愿却是唯一没去拍的。
原因无她,累到连最基本的情绪都没了。
晚上风会很大,气温也低,好在有一家彻底开放的美食街欢迎背包客的扎营。
选择山顶酒店外住的人不少,一大片平坦的木地板上,支起一顶顶帐篷,人来人往,像个风格独特的集市。有些人比较随意,裹着个睡袋就能就地休息。
在秦静风支帐篷时,明愿去附近的卫生间打水,来提供给两人洗漱使用。
盯着水流,她想着待会一定要和秦静风好好谈谈,可等一切处理好,钻进帐篷后,她几乎是什么都没想,昏迷般得睡了过去。
过于疲乏的身体让她再次做了噩梦。
梦的内容很简单,只是重复着一个画面,明愿站在镜子前,镜中的她在愤怒质问。
“为什么不确认关系?你是享受着与学姐厮混的快乐,但又不想承认,所以给自己留后路吗?”
“你这个自私的家伙,有在床上冒犯的野心,是不是至少该说一句我爱你?”
“说吧,说啊。”
镜中人变成了秦静风。
明愿慢吞吞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要说成千上万遍。”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可,”明愿喃喃:“可我爱你吗?”
明愿睁开眼时,阳光照耀在帐篷上,融化为一片赤橙。
她立刻就意识到一件事,自己错过日出了。
坐起身,她动了动手脚,发现脚后跟被磨破的地方贴上了创可贴,扭伤的手腕也被绷带固定,帐篷内有一股清新的药味。
秦静风不在,应该是出去收拾东西了。
外面不断传来有人折叠帐篷的声音,大家陆陆续续从旁经过。欣赏完日出后,山顶该看的景色都看了,是下山的时间。
“”明愿发了会呆。
怪不了谁,是她不自量力去彻底耗尽自己的体力,导致她累过头,一睡不醒,错过了原本想两人一同见证的日出。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而已,就像秦静风说的,这只是一次爬山罢了,又不代表什么。
明愿捂住脸。
第65章 焦点(七)
帐篷外有人走动,一道人影停在门前,阴影打下来。
为了避免被看出什么,明愿用力揉揉脸,松解开僵硬的肌肉,放下手。
停在外面的人没直接进来,而是和身边人低声对话,是秦静风的声音:“我先看看她醒了吗。”
明愿心道:在和谁说话?
帐篷一阵抖动,拉链被顺着弧线拉开,光争先恐后地涌入,强行撕裂黑暗。秦静风的脸出现在那片光中,漂亮的像山巅的雪。
她看见已坐起身的明愿,笑了笑:“起床了。”
“好呀,”明愿从帐篷里爬出来,先闻到一阵香气,正疑惑间,一个人影突然跳到她面前。
那是个女孩,这女孩有着粉色头发,完备的妆容,五颜六色的服装搭配,以及充满活力的嗓音:“她就是和你一起上山的朋友吗?好可爱。”
明愿刚刚起床,还未适应,突然面对生人,很是不自在:“诶,你好。”
一双手扶在她肩头,明愿回头看,秦静风微微弯腰:“先去洗一洗吧。”
“好好。”
山上的人已经离开几波,卫生间人不算多。明愿怀揣着疑虑洗漱,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这才慢吞吞走过去。
大平台上的帐篷不剩几顶,像被雨水冲刷后还留在原地的几只蘑菇。
她们两人所在的帐篷前,支起了一个小小的酒精炉,正煮着一锅喷香的肉汤。
秦静风坐在一边,对面还有两个女孩,都打扮得十分显眼热情。
三人聊得热火朝天,但基本是那两位陌生人说个不停,学姐在听,时而给个反馈,手中则用勺子搅动锅中肉汤,挖出了两碗放在一边。
拼命在脑中搜刮,明愿实无法找到对应的人物,她不记得这俩是谁,怎么和学姐搭上的?
发现她在走近,秦静风招了下手:“过来吃饭。”
明愿一入场,话题自动变成了与她相关。
“你这个头发染得真好,长出来的地方也和谐,好像布丁。”
“理发店都可以补染,你可以试着再去添一点别的颜色。”
“你真有二十多岁?好年轻啊,好像刚高中毕业的高中生哈哈哈。”
心中依然困惑,但明愿礼貌性一一回复。等她说完,秦静风道:“这两位是同学,今天早上看日出的时候邀请我一起吃饭,她们很热心。”
“讨厌啦说得那么直白。”粉发女孩笑道。
“快过来一起吃。”
明愿挨着秦静风坐下,手里被塞了肉汤。她看了看,又盯着肉汤下的火:“山上不是不能用火吗?”
“别让人发现就行了,这个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另一个女孩道:“来,喝粥。”
聊了几句,明愿大概理解是怎么一回事了。
昨晚上明愿早早睡着,所以只有秦静风一个人去看日出,于是,遇到了这两个女孩。
她们以为秦静风是独自来的,就表达可以一起看,学姐也没拒绝,一来二去,就聊熟了。女孩邀请她吃早饭,她这才说了自己并非独自前来,女孩们便说可以一起,就有了现在的画面。
这俩女孩都是学生,简直像是发条拧到底的玩具,全都充满活力,坐着都不老实,话题也是飞速跳跃,连明愿都有点不太习惯。
秦静风那种性格的人,居然会和这样的孩子熟悉。
解决早饭,大家一起收拾好残局,俩小孩再也忍不住,欢快如蝴蝶般朝山下跑去,就此道别。
“那我们就先下山了。”
“好,再见。”
她俩一走,顿显得山上寂静。秦静风站在帐篷前,问道:“还要再休息一下吗?”
明愿摇头:“不用了。”
秦静风道:“那我们也开始收拾吧。”
将帐篷拆解,卷好薄被,扔掉所有垃圾。两人都规整好背包,就开始走下山的路。
刚走了没几步,秦静风突然道:“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结交新朋友。”
从早上开始累计在心头的疑惑,瞬间就得到解答。
“啊”
那两个人和秦静风平时的风格一丁点都不搭,明愿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学姐会接受她们搭话的原因,却原来是这样。
学姐应当是察觉到了她的状态不好,所以想用这种方式让她开心点。
好似呼出了一口憋闷已久的长气般,明愿放了心,却又哑口无言。
学姐说的是事实,曾经明愿相当钟爱此道,不管是高中的大学的还是社会的,身边总有许多“朋友”,一起出门,逛街,压马路,或者旅游。
以当前的思维来看,并不理解为何那时喜爱交朋友,且其中一部分注定是不会长久的,但至少在那时,的确填补了她很多个略显无趣的瞬间。
如果是减去几岁的明愿,方才在钻出帐篷的一瞬间就能和她们打成一团,现场就会变成三个不停说加一个倾听者,结束时还会加个联系方式,约定以后再出来玩。
但现在的她,只能边吃饭边应和她们的话题,那些陌生的词汇也逐渐变得难解。
昨日秦静风说过的话又闪过脑海,“你变了”,当然没错,心态的转变也是她早就意识到的,这也只是冰山一角。
而明愿大概知道原因。
自从毕业以来,她在多个职场环境辗转,寻找未来的路,寻求区别于大多数人但又正确的路,这过程中遇到了太多不理解的东西,潜移默化改变着她的认知。
直到去年和学姐的那次家中见面,她还不断抱怨着自己的那些事。工作,职场,被催婚的家庭环境,朋友等等。
生活上的不顺利会让她抗拒进入新的关系,而那种不顺还会让不耐的情绪在堆积,让她浮躁且阴郁,这都是实实在在的改变。
明愿无法否认这种明明白白存在的现实。
“毕业之后就很少去交朋友了,而且爬山累累的。”她说。
秦静风道:“等下酒店就直接睡吧。”
“那怎么行,来都来了,”明愿强打起精神:“我们去村里逛逛。”
这边的旅游景点除了山,还有一些围绕着山的村落,往往是下山人首选的逛街地点。秦静风意有所指道:“那里应该会人满为患。”
明愿道:“不怕被挤。”
秦静风看了看她,似乎想表达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最终还是没说。
下山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因为这不是一个单独的山峰,而是连绵不绝的山群。明明走着下山的路,却依然要上上下下,爬高爬低,明愿根本没休息过来,多少有些吃力。
苦苦挨了三个小时,还是只能请秦静风帮忙,分担了背包里的东西。
今日雨雾散去,山上的视野格外清晰。远处连绵的青山,赤褐色的山石,辽阔的天空,都尽收眼底,明愿拍到了一些绝美的素材,心情好了些。
在山上路边简单对付了午饭,明愿有兴趣尝试了当地的文创雪糕,不怎么好吃,扔了又浪费,好在秦静风帮忙解决。
一路走走停停,就这么晃荡到开始有索道的区域。
吸取昨天的教训,明愿不再逞强,接下来的路都靠索道渡过。
下了山,先直奔酒店,刚开门,明愿便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床边,一扑上去,浑身的筋骨都发出舒适的喟叹。
一闭上眼,疲倦卷土重来,当她重新张开眼的时候,已到了下午六点。
天边再次铺开红霞,落到了一半床面。
明愿抬起睡懵的脑袋,看了眼旁边,秦静风坐在床头,正翻看文件。
“醒了?”她问。
明愿不敢吭声,细细观察女人的脸有没有类似生气的神情。
合上文件,秦静风道:“要去下面逛逛吗?”
六点正是人最多的时候,打车来到村外,已能看到密集的人群,但除了这里也没别的地方可玩,两人还是下了车。
人一多,基本就不需要考虑拍摄的事情了,明愿连相机都没带,跟在秦静风身后,随便逛逛。
高度商业化的小村落,除了一些自然景观还存在,别的都没什么可看的,偏偏这里也被后脑勺填满,没什么意思。
担心人被挤走,秦静风回头牵住了她的手。
明愿冲她笑,看向四周,百无聊赖。
这时,她突然在人群中看到眼熟的几个人,正是昨天对她叫的学姐有反应,互相低声交流的几位。
由于那会太过惊吓,她深刻记住了这些人的脸。
心脏顿时被提了起来,明愿控制不住自己觉得恐慌,恨不得把头低下去,避开那些人的视线。
潜意识里觉得被认出也没关系,可身体很诚实地躲避。她逼自己不去想,路边有人在表演,乐曲的声响让她的思维飘远。
明愿想到之前那场在音乐教室楼下阶梯的对话还没有结束。
“你买件新衣服吧,免得别人误会。”秦静风说。
明愿低头看看身上那件旧旧的短袖,让她看起来像是买不起新衣服的人一样。
她转了一圈把衣服当裙边:“那又怎样,误会就误会,我不在意别人眼中的我是什么样,我自己舒服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完,她才意识到这件短袖就是两人在拔河比赛结束后,于水池边见面时她穿的,那时秦静风还给她分享去超市买打折食品的经验。
所以,原来是学姐误会了吗?
音乐教室有人在弹钢琴,舒缓的曲调,让人想要翩翩起舞。
明愿不会跳舞,但还是踩上阶梯边石头做得栏杆,跳来跳去,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变形舞蹈,没个正形。
看见秦静风无语的眼神,她问道:“怎么了。”
秦静风道:“这边还是有一些人的。”
明愿能看见有人,三三两两从旁边经过,看见她在干嘛,都笑意盈盈。
“我知道啊,”明愿伸开手:“我就算唱得不好听都敢上舞台,区区跳舞算什么。”
“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她说得慷慨激昂,说完还扯着嗓音喊了一嗓子,丝毫不在意别人看过来的视线。
好像不是在跳舞捣乱,而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似的。
下方传来极轻的一声笑,明愿愣了下,意识到是秦静风在笑,可她低头去看,学姐避开了视线。
明愿立刻跳下去,弯腰,撑着膝盖道:“还是你觉得丢人嘛?”
“不是,”秦静风抬头:“我也觉得你勇敢。”
“明愿?”阶梯上的学姐变成了人群中的学姐,时光让这个女人褪去青涩,更加成熟。她牵着她的手,在人群中回头,那有话要说的眼眸,似在询问明愿怎么了。
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明愿又看了眼周身,那几个人好像不见了。
“没有啊,”她随口扯谎,来为自己突然的慌张做解释:“就是有点担心啦,秦总监,那么重要的日出镜头我没拍到,你说可怎么办呀。”
明愿又想起了昨晚上那个梦,她对着镜子里的秦静风不停说我爱你,直到她不自觉质疑,向自己询问:
我爱你吗?
秦静风静静看着她,好一会,才道:“日出的镜头,我帮你拍了。”
明愿喉头哽住。
她知道体贴的学姐总是会帮她处理好一切,察觉她不开心就会想着带她结交她可能需要的朋友,就算约定好一起出去但睡着了也没关系。
对于这份长久以来的细心包容,她无话可说。
我爱你吗?
我当然喜欢你。
第66章 焦点(八)
在心的煎熬中结束了假期,回到熟悉的家,本以为能够摆脱那噩梦,可那股长时间萦绕的不安并未褪去,像是追随着她们的影子遁入家中的幽灵。
明愿开始失眠。
从第一次戳开那片纱,得到亲吻后,两人就固定睡在一张床上,已成习惯。
往日,明愿睡进被子,一滚就滚到秦静风身边,手或脚总有一个地方要和她靠着。学姐的味道如罗网织过来,这时她便会困意涌起,仿佛被注射了一种安神剂。
可自从无法直视自己心脏的沟沟壑壑之后,她不再能从贴近中获取安眠,反而常常盯着黑暗中女人的身体弧线发呆,一看就是小半个晚上。
也是这个原因,她才发现秦静风也入睡极慢。
为了不被察觉出同样睡不着,她不得不闭上眼伪装,数着身边人的呼吸。
等秦静风睡着后,她才会在学姐的辗转反侧后辗转反侧,在学姐的失眠后失眠。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她们睡在一起,贴得那么近,却还是觉得两人之间的峡谷太深远,听不见彼此的回声呢?
她们现在还不够幸福吗?如果不够,是缺了什么呢?
周三晚上,秦静风加班,明愿没有撒娇耍赖求着一起,而是独自去吃了晚饭,并看了电影。
那是一个新上映的爱情冒险电影,讲述了经过七年之痒的一对夫妻在对彼此厌弃的情况下,被卷入危险事件中,于联手对敌中再次碰撞出激情的故事。
剧情很老套,仿佛被时代抛弃,观众不多,来看的基本都是情侣,或者朋友,像明愿这种独自来的稀稀拉拉没几个,好在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捧着爆米花坐在角落,从片头广告完完整整看到了最后,灯亮了也不走,手扶着下巴,如同嵌在红色座椅中的沉思者。
晚上回到家,余韵犹在,在临睡前,她又看了几部同题材同类型的爱情片,甚至连看了几天,大量摄入这些她之前绝不会沾染的东西。
眼角布满了休息不足攀生出的血丝,耳边充斥着不同的告白词句,她关掉电脑,心里没什么起伏,只是有些羡慕。
不是羡慕影片中的主角,而是羡慕爱情片的定义。
以“爱”为主题创作出来的片子,一定有爱存在。
哪怕人设彼此都不怎么样,主角们的爱依然情比金坚。哪怕电影BE,也不会有人否定他们之间的感情,只叹世事难料。哪怕是两人再怎么撕扯着决裂,也能得到“至少爱过”的评价。
观众不会怀疑他们的爱,只会怜惜他们的背景,出身,注定的矛盾。
现实中不会这样,现实中,人们会忽略种种因素,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爱。
从前,明愿以为电影之中,那些飞天遁地宇宙星空的题材是科幻题材,但现在她发现,这些完美无缺的爱情片才是。
日历被一天天往后翻,度过无知无觉的一周后,又即将迎来一个周末。
星期五下午,明愿查看工作内容时,忽而听到身后的同事说:“明愿,我最近看到一个账号,感觉好像你。”
好像后脖颈被一只大手捏起来,明愿吓得浑身僵硬,极慢地转头,面无表情道:“什么呀。”
同事的电脑屏幕上,赫然就是她的账号,正自动播放着视频,学姐坐在对面,两人正一起吃饭,是上个月的事了。
同事笑道:“是不是,像你和秦总监,哈哈哈哈哈。”
经常要和账号打交道的工作,自然需要多多关注有点数据的同类型账号,同事应当是顺手刷到了,觉得熟悉,但看她表情,似乎也没相信,只觉得那是个巧合。
握住潮湿的手心,明愿顺势道:“怎么可能。”
同事道:“对吧,所以我也只是觉得熟悉,没真当成你,主要是声音感觉有点耳熟。”
明愿扯出一个笑:“秦总监天天那么忙,哪有时间陪我拍这些。而且我才不会用这种方法起号呢,怪怪的,我不可能喜欢女生。”
“知道的啦,那些明星都有模仿账号呢,还有小猫咪都有,”同事关闭账号界面,神神秘秘道:“而且我之前也刷到一个和我很像的账号,给我吓死了”
话音戛然而止,她脸色一变,立刻拖着椅子转身,投入工作状态。
明愿有些疑惑地回头,发现秦静风恰好经过,而她没看过来。
学姐听到了吗?
明愿扣着手指,不太确定。
其实听到也没什么,她又没说过分的话,只是因为担心被认出所以否认罢了。
她们俩人的身份关系在公司较为敏感,要是被发现一起经营这种账号,免不了被说些闲话
搁在电脑边的小镜子照出明愿冷汗津津的脸。
她动了动喉咙,突然感到一阵厌恶,把镜子向下掰去。
今天秦静风还是要加班。
晚上,处理完工作,明愿关闭屏幕,揉着不停跳动的太阳穴,安抚神经。
默默等待片刻,她再次将屏幕按亮,任由惨白的光打在她脸上,而后打开扫雷,开始玩起来。直到同事们一个个离开,整层楼的灯逐渐关闭时,才起身。
她把东西收拾好塞进包里,动作有些粗鲁,好似含着某种隐怒。
“学姐,”明愿叫了一声,人已到总监办公室门前:“你还没好吗?”
看了眼手机,晚上九点四十,将近十点了,学姐最近加班越来越晚。
“进来。”里面传来声音。
明愿推开门,看见宽大显示器后的女人,不自觉地捏了捏手指。
秦静风刚挂断电话,将将抬眸,眼里有几分倦意:“不是早就下班了吗?怎么还在这。”
明愿道:“你怎么知道我早就下班了。”
“能看到你的打卡记录。”秦静风说。
明愿道:“打得太快了,应该再等等的,还能混个晚餐补贴。”
看出了她的没话找话,秦静风后靠上椅背,指尖轻敲着桌面。
“嗯”明愿走近两步:“还没下班吗?”
眼睛扫向屏幕,秦静风道:“这就。”
明愿走向沙发坐下:“那我等你。”
秦静风再次看向她。
她的注视让明愿有点不自在,干咳了几声,强逼自己坐稳:“等下我要和你一起回家。”
她很想直接问问秦静风有没有听见她刚刚和同事说的话,奈何只是对视都不太敢,只好又纠结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赖在这里。
那是很难解释的一件事吗?并不是,只要照实说就好了,但明愿却怎么都开不了口,而且她好像知道自己这样恐惧的原因,于是在逃避。
须臾,秦静风关了电脑起身:“走吧,我回去再处理。”
回家的路上,两人一个副驾一个主驾,因为奇妙的默契,都没说话。
刚进家门,明愿把包一甩,就钻进浴室冲澡。
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穿,批了个浴巾就出来。
客厅空空如也,明愿去卧室看了眼,还是没人。怀揣着咚咚跳动的心,她蹑手蹑脚打开了书房门,秦静风果然在这里。
女人正在收拾书架,臂弯还抱着一堆书,见她探了个脑袋,问道:“干嘛呢。”
手顺着墙壁摸进去,找到灯的位置,明愿笑了笑,按下灯的开关。
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明愿?”
视觉被剥夺,秦静风看不见房里发生了什么,但能听到极轻的脚步向她小跑而来。接着,怀中一暖,浓郁香气撩动鼻息。
“学姐”
她听见一道刻意放轻的软声:“我想要。”
刚说完这句话,明愿就死死闭上了眼,好像神经被人抽出去了。
她的心在尖叫,羞耻感如潮水将她淹没,害得她手脚都要痉挛蜷缩。要不是提前把灯关了,她绝对会在光芒和学姐诧异的眼神中灰飞烟灭。
被她抱住的人愣了好一会,才道:“嗯?”
明愿满心绝望,还要再复述一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做事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她只好再以猫爪挠人般的调调扭捏着重复:“我说我要啊。”
爬山计划里的隐藏任务肯定是失败了,且还闹得自己与学姐的旅程都不愉快。
她有过反思,这段时间也想了很多,还是觉得无论如何,都想和秦静风加深关系,还有点想为今天说了那种话而补偿的意思。
无论怎么去想去看,她能给出的东西都不多,这就是她认为目前最合理的答案。
就算再怎么觉得匪夷所思,怀中刚洗完澡的女孩那热腾腾的体温都代表着已发生的事实。
秦静风没有回抱,手悬在女孩脊背上方。
她少有的动作凝滞,反应迟钝,片刻才道:“我们都没做好准备。”
“人都在这了,还需要做什么准备?”明愿觉得她在找借口,而她不能接受这件事在这里突兀停止。
如果事情不成功推进,她鼓起全部勇气的勾引行为失败,以后老脸往哪搁?
她的呼吸加重,豁出去了,撒娇道:“你帮我弄一下,学姐。”
谁知,秦静风还是清醒道:“还没买指套。”
耳朵烧红,明愿几乎要恼羞成怒:“这不是刚洗完澡吗?没关系的。”
“不行,会受伤。”
“那你慢点啊。”
“我还没剪指甲。”
明愿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不行了。她不断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不要慌张,而后循着黑暗,向上伸出双手,揪住秦静风衣领,用力吻上去。
她的心情太糟糕了,也太急切,只想让事情快点按照她预想中的情况发生。
要么她睡了学姐,要么学姐睡了她,这样她们就不是停步于接吻的“不够亲密又不够陌生”的关系,而是任谁都无法辩驳的“恋人”,秦静风也会因为感动而不去追究她下午说的那些话。
这样急切的后果,就是在她极有侵略性的吻下,很快尝到了血的味道。
那苦涩的铁锈味在口腔蔓延,明愿像是突然从急切妄想中跌入现实。她睁大眼,离开了女人的唇。
两人都喘着粗气,秦静风一手反撑着桌子,一手摸了摸唇,无奈道:“接吻是这么接的吗,宝贝。”
她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气氛始终不是那个气氛,明愿一腔热情也变得冷了:“到底为什么不行?”
秦静风半扭过身,将桌面的台灯打开,暖黄色的光芒铺在桌面和两人身上,像点燃了蜡烛。
“明珠,”光线不够强烈,秦静风的眉目有些模糊:“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
尊重?也就是说,关于“我不能接受做.爱”这件事的尊重吗?
明愿真心以为那是说着玩的,或者敷衍之词,难不成是真的?学姐是真不能接受?不管被动方还是主动方都是?
她脑袋瞬间混乱了,嗓音也开始颤抖:“可是,可是我们亲过之后,感觉相处模式和之前做朋友时一样,如果不能这样做这个,那我能得到什么呢?”
秦静风帮她把衣服拉好:“除了这个。”
除了性.爱,明愿最想从她身上得到的,是她过去的回忆,但学姐对此也三缄其口。
在生活上,秦静风几乎包办了她的一切,无微不至,心细如发,可明愿不要那些也行,她真正想要的都是秦静风不愿意给的。
胸膛剧烈起伏,被拒绝的怒火与长久挤压的不满融在一起,不断膨胀,直到她再也忍不住:“我明明问你之前的事你也不愿意告诉我,恋人之间有必要这样隐瞒吗?”
看着她发怒,秦静风眉头微敛,又舒展开,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绪出现在那双眼里,像是怜悯,又像是难过。
许久之后,她说:“明愿,我们是在恋爱吗?”
明愿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转身出了书房,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身体在发抖。
眼眶酸涩,却没有眼泪留下来,只有被看穿似的空洞。明愿垂下眼,长长叹了口气。
果然,秦静风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下午明愿在敷衍完同事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知道所谓担心有人说闲话什么的,都只是借口罢了。
享受着情人般的亲密,却迟迟不去说破,可以主动去做亲近的事,但不敢在别人面前暴露一丁点,明愿既大胆又小心,这样的矛盾都只来源于一个心理。
她沉迷于秦静风,但又没有勇气承认与她的关系,胆怯又贪心,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提前说明一下学姐并非性冷淡,不接受的原因和后续剧情有关[让我康康]
第67章 焦点(九)
那天之后,一种虚无缥缈又确实存在的隔阂横在了两人之间,仿佛竖起了一道透明的墙,谁都不说,但谁都感受的到。
秦静风一如往常冷静,好似那场在书房的口角和怨怼没发生似的,早上日常早起,拉开窗帘晒太阳,弄饭,冲泡咖啡等,生活步调和从前一样。
而明愿做不到,她知道那堵墙的存在,也切实摸得到,就没办法和谐的伪装。
“明天早上吃什么?荷包蛋,三明治可以吗?”
“啊可以啊,都可以,学姐决定就好啦。”
“那就这样。”
对话逐渐变得精简高效,同居生活变得格式化。明愿时常感到焦灼,既要困惑于怎样与这情绪不显且照常生活的女人配合,又烦躁于亟待处理却又无法推进的争议问题。
那天都差不多算是把问题给挑明了,为何还不推进呢?
不管是往好的还是坏的方面推进都行,怎么还是停留在原地呢?
挫败感让明愿一蹶不振,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尖叫着想逃,可是勾引失败就收拾行李离开,这行为也实在难以评价。
她没那个脸,便只能别扭又焦虑的留下。
不遇到事情的时候,总觉得岁月静好,看不出藏在海平面下的危险,可一遇到事,那些狰狞的礁石便争先恐后露出水面,展示着锋利的锯齿。
也是在这次不算争吵的争吵后,明愿才意识到这点的。
从前,她没经历过太多需要自己主导并处理的困难,反正父母和朋友们总能及时给她指条明路,或者干脆帮忙解决。
所以她没发现,自己抗压能力和处理问题的能力都十分欠缺,以至于遇到事就只想跑。
想跑和真的跑是两码事,在无数次左右摇摆后,明愿意识到一个现实,那就是自己不可能现在离开,她做不到。
那就只能尝试去应对了。
说实在的,局面发展成现在这样,不是她的错吗?
当然是她的错。
诚然,她们之间客观存在差距。
细细剖析来,她就像站在弯弯的土泥路上,看着踩住云端飘远的学姐焦急不已。她为此伤神,却只想将错就错,以肉.体的直接交流来解决矛盾。
是*她主动提出去爬山,还在没询问对方意见的前提下,自己琢磨着想要更近一步,且无视学姐早就坦白的习惯,以为能接受亲吻就也一定能接受床上之事,怎样无耻的傲慢。
从小到大备受宠爱所养出的,这习以为常的冲劲让明愿在陌生领域里搁浅,还看到了自身那无法直视的种种缺点。
秦静风的话像是一面光滑的镜子,照出了她丑陋不堪的渴望和内心。这是她吗?这是那个一向人见人爱,谁来都挑不出毛病的,可爱的明公主吗?
然而讽刺的是,即使意识到这些,明愿也没有多少后悔的意思,她只觉得自己坦白的时机不对。
亦或者说,她不觉得那份胆怯有错,至少不是她们之间问题的主因。
而说到不想承认关系这方面,明愿也能找到安慰自己的说辞。
想要避免矛盾,交流不是很重要的方式吗?甚至在某些关系里,说是唯一的方式也没错。
明愿不是没尝试过摊开去说,只是从来没得到回应。
肉.体只是她想加深两人绑定的一种方式,多少是有些极端冒进了,但总比每天亲吻,最后还能以“好朋友”的关系一拍两散要好。
她承认了自己有错,那么,学姐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那也不可能。
如果能像想象中那样美好,如果学姐从一开始就不要事事隐瞒,如果她的稳定和透明能带给明愿安全感,而不是需要每天对她心理状态担忧的话
本来两人之间就有差距,明愿又找不到爬向秦静风心上的阶梯,不知道那上面是如她表面所表现出来的平静甜蜜,还是依然向往着死亡的荒芜死寂。
明愿很想看看,急得胡乱绕圈,除了昏招别的都想不出来。学姐感受不到她的无助吗?
至于外界的声音,还模糊不清的父母朋友的态度
越梳理,越觉得这是一团根本解不开的乱线,里面有无数个死结,除了一刀斩断没有别的办法。
这样的确痛快,可明愿知道,就算以她贫瘠的处理能力想要推倒那面墙非常困难,她也要咬牙死上。
即使放弃比面对要简单,她亦选择后者。
就在这焦灼的日子中,秦静风最近加班的密集程度会让人误解为她搬家了,而明愿这边却因为项目接近尾声变得清闲起来。
等不到一起下班的日子,明愿只好自己度过下班后到睡前的晚间部分。
这没什么难的,也就是回到了同居之前的生活,不同的是连与父母的交流都割去。
她自己吃饭,自己找乐子,自己看电影,自己在屋子里兜圈,玩着至少两个人一起才有趣的玩具。
明明没什么区别,可为何变得度日如年了呢?
还是由奢入俭难吧。
心脏像是被拖进沙漠,经历暴晒而后脱水,这份痛苦却无人可说。
想要享受隐秘的快乐,就要承担隐秘的折磨。
工作内容每天都没变化,重复性的剪切,滤镜,蒙版,拖动鼠标直到下班的时间来临。
回家后的内容每天也没变化,重复性的用饭,娱乐,洗漱,睡觉,直到第二天睁眼,新的一天再进入循环。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她开始下意识对下班回家反胃才停止。
面对跳动着画面的电脑屏幕,她想起了自己的初衷,是为了和秦静风同居才到她家里住的,但现在,公司反倒变成了学姐的新家,而她才不要回去“独守空房”!
关闭电脑,明愿走到公司楼下散步,心情烦闷无处排解,不想回家,只能踱着步子四处乱转。
吹了一会冷风,她觉得自己应该清醒了一些,也许主动打破两人之间的那块墙也没什么。
给自己加油鼓劲,明愿转身往楼里走。
然而,她刚走进门,便立刻停下脚步。
公司大楼直走进去的左手边,有一家便利店,很多上班族都会在这里简单解决午晚餐。
现在是晚上将近十点,整栋楼都没剩下多少人了,便利店里自然也空荡荡的,唯有一个女人坐在窗玻璃后发呆。
正是秦静风。
她没有按照明愿所想象的,在楼上的总监办公室里沉浸于工作,而是坐在这小小的便利店里,手边放着一杯啤酒,面前摆着一碗吃了一半的泡面,肩颈单薄,表情看着像是迷路了,又像是单纯消磨时间。
见她在此,明愿感到泄气。
她还以为只有自己才会逃避,原来学姐也会。
既然想要喝酒,为什么不回家里喝呢?这便利店里只有些没味道的啤酒和果酒,根本没有秦静风喜欢的口味。
那是她自己的家,何必躲开,非要留在又冷又孤独的便利店里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家里多了一个明愿,那是她当下所不想面对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像是疲惫,又像是胸腔给人掏空了,只剩一层软塌的皮,怎么都撑不起来。明愿拿起手机,想给她发消息,想想还是算了,转身回家。
便利店里,工作人员正在给货架上新。
她的眼神时不时飘向窗户的位置,那个坐在窗边的女人她已眼熟,是楼上公司的某位高管,总有人陪在她左右,叫她一声“秦总”。
她想象不出这女人具体是什么职位,做什么的,但总归是她这种角色很难接触到的厉害人物吧。
这样的人,却连续很多天在这里黯然神伤。
做完自己的工作,女孩端着空框,犹豫良久,还是拿了一个热好的紫菜包饭,踌躇着走到女人身边,递给她:“今天有活动,送给您的。”
秦静风愣了愣,偏过头,先看了她一眼,再慢吞吞拿起紫菜包饭,唇角溢出笑意:“谢谢。”
女孩忍不住问:“您为什么不回家?”
秦静风道:“和家里的小狗闹别扭。”
和小狗也能闹别扭?因为一个汪汪叫,一个说人话,所以没办法交谈,是这样吗?
女孩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多问,便道:“明白了。”
啤酒不太好喝,从离开柜子到现在已经被室温加热到不适合饮用的地步了,只有微小的泡泡还执着从底部翻滚。
胃这个情绪脏器皱缩着抗议,秦静风忍耐不适已成习惯。她面无表情,看了看油腻的泡面碗,拆开紫菜包饭,小口吃起来。
手机屏幕亮着,是备忘录的界面,上面分条“一二三”列着几行字,分别是她为自己争吵所进行的复盘。
她想尽量保持冷静,所以其中并不夹杂着情绪输出,而她的苦闷自然也无处安放。
写到最后,只余空白。
她与明愿都细腻敏感,没遇到事就好得不能再好,而一旦有一丝碰撞,就会彼此都受到很大的伤害。
因为柔软就象征着容易损坏。
握着饭的手在轻轻颤抖,秦静风有点看不清手机屏幕,颜色从视野中抽离。
她感受到一只熟悉的恶魔就站在玻璃外,低头凝视着她。
那灰黑的影子,无孔不入的诡诈和狡猾。
忍住想吐的冲动,秦静风放下紫菜包饭,像是溺水之人渴求浮木般,急迫打开了明愿经营的那个账号。
爬山视频并没有更新,这引起争论的源头之一大概已被明愿厌弃,可这是秦静风唯一合理的回忆来源,即使看一千遍也不需要找理由来解释,反正都是为了数据。
画面多么生动,好像里面的人物会始终快乐下去。
她想起明愿每一次躲开的视线,想起她的试探和羞涩,她想找乐子时叫“老婆”或“女朋友”,以及每一次撒娇耍赖,急切的亲吻,沉溺于温柔时的眼神。
越是像梦一样美好,越是像梦一样易碎。
啤酒在口中泛起苦涩的味道,秦静风突然痛恨起那年长的四岁,让她能够清清楚楚看到两人之间的问题,却怎么也无法解决。
她总不能催促一个不够成熟的人去勇敢,也不能说服自己内心去放下警惕。
果然,多么让人颓唐的世界。
回到家里,明愿打开灯,在寂静的家中脱衣服和换鞋的窸窣声都很明显,她听在耳中,摇摇晃晃走到沙发前,坐到了地板上,求得片刻清净。
她已经不想去思考了,而是无差别的怪罪。
都怪自己,都怪秦静风,都怪那个让她陷入担心受怕的账号,都怪爬山,都怪糟糕的天气。
当初就不该为了记录而拍摄两人的视频,如果不拍,不去为了那点数据而暴露两人的信息,那怎么会害怕被人认出来呢?
她们两个静悄悄恋爱就行了,谁都不告诉,这样不也好的吗?
明愿揉搓着长发,忽而,似乎意识到什么,转头看了一圈屋内,桌子上,沙发上,柜子上,乃至窗户上,都是她亲手设下的摄像头。
是她在成功二字的蛊惑下,把她们至于人群的焦点之中的。
唉,还是都怪她自己。
三日之后,一则不算好消息的消息抵达明愿的手机。
一个老同学要结婚了,请她们去参加。
这人不仅是明愿的高中同学,也是大学的同学,只不过后来学的专业不一样,算算也是老朋友,她自然不会拒绝。
毕业之后想要聚会不容易,借此机会,那位同学不仅请她们在婚礼酒席上吃一次,还要单独再请一次客,就当做她们一堆老同学聚会了。
看到这句话时,明愿突然有了办法。
反正都要回去一趟,她想和秦静风一起去一趟母校看看。
都说故地重游能引起感慨万千,让人思考过去与来处,变得更为通透。
那所大学存有许多她们之间的回忆,也许到那里之后,这些困扰她们的问题能够迎刃而解。
她邀请了秦静风,女人显然有些吃惊,但还是选择同意。
说是回去,但其实还在同一个城市,只是从一个地点转移到另一个地点。
老同学的婚礼是在城里办的,租了很大的酒店,来了不少人,排场大到仿佛大学开学仪式,新郎新娘都忙得脚不沾地,明愿没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倒是和别的同学聊了起来。
“最近怎么样啊。”
“没什么改变啦,每天上班,无聊得要命,下班就自己找了事做,还能有啥。”
“找对象了吗?上回好像在你朋友圈看到”
“早就分啦,这大喜日子可不许再说这个。”
“好啦好啦。”
同学们性格都没什么变化,但时间没有停留,一些鱼尾纹,颓废,发福的痕迹已找上了他们,谁敢相信这才过去了两年?
聊来聊去,话题总绕不开那些,有些人对秦静风好奇,但不好意思直接问,便向明愿打听:“那个就是秦静风吗?之前我们上高中的时候,她还蛮出名的。”
明愿道:“是喔,就是她。”
“原来她长那么正常啊,不对,就是很好看,那当初那风言风语的”
明愿道:“谣言是这样啦。”
“她看起来气场好强,是什么工作,肯定是和管理有关吧。”
明愿道:“也差不多。”
“你们俩关系真好,她居然来陪你参加婚礼,怎么熟起来的呀。”
明愿说:“她对我一直都很好啦,至于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终于等到婚礼的酒席开始,明愿看向踩着幸福鼓点走出来的新娘,被感染到心潮澎湃之余,忍不住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秦静风。
这一看,她才发现自己有段时间没仔细看学姐的样子了。
婚礼现场的光并不特别亮,打在女人脸上的只有部分光斑,于是她的脸被分成明暗交替的几个区域,缺失了部分真实感。
学姐好像瘦了,脸上的肉少了一些。
天天不好好吃饭,肯定会瘦,她的骨相非常好,适合这种肉量的消减,更显人清明精致。
她的头发长了很多,可以算作是中长发的范畴了。为了参加婚礼,今天出来的时候卷了卷,尾端內内扣,符合她的成熟底色。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看着格外娴静漂亮。今天的主角当然不是她,可还是有不少目光悄悄落在她身上,而她习以为常。
这些人不会看到秦静风的温柔和她的好,他们只能在传闻和明愿描述的话里了解这个吸引人的女人,而这直到如今,都让明愿骄傲着。
明愿有时会想,是不是自己要求太高了?
能得到秦静风这样的恋人是多少人梦里都求不来的,为何她还要去为难学姐把她不愿意回首的过去也剖开呢?
装傻什么都不去了解,每天嘻嘻哈哈在一起像过家家一样的过日子,其实也挺幸福的吧。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秦静风也垂眸望向她。
婚礼进行曲响起,见证结合幸福的场地,女人黑珠子般的眼眸像是一记震动,把明愿所有的思维全部震碎,显露出本质的野心。
不行,不要含含糊糊的过日子,她就是要知道秦静风的一切,她就是要独占学姐,不能有丝毫退让。
等这次逛完校园回去她就告白,也会尝试找到打开秦静风心事枷锁的钥匙。
一定会有两全的方法。
第68章 裂缝(一)
婚礼结束后,老同学们一起吃了饭,所聊的话题无非是那几个,婚恋状况,工作情况,未来打算等。
明愿原本很期待与朋友们的重逢,毕竟有高中有大学的朋友,毕业之后都忙碌,几乎凑不到一起,好不容易借这个由头见面,当然要聊聊,但没想到只是一两轮,心中便浮起了厌倦。
她和秦静风说起这事,女人偏头靠近她耳朵,话语带着轻风:“也没有别的好聊。”
明愿意识到她说得没错,大家都互称之为一句老朋友不假,但那只是空挂的名头。
一群人很久没有一起生活,不在一个环境里,本就没有共同话题,也只能聊点近况了,不然还能说什么呢?
她方才那点烦躁与不甘,是因为没得到想要的。
而她所怀念的,是年少那种肆意的感觉。但不再年少的人,哪里给的出年少。
一起来吃饭的人莱多,酒店爆满,像塞满蚂蚁的蚁巢。
陆陆续续有新人过来入席,突然,明愿执筷的手一顿。
她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
那几人结伴一处,欢天喜地聊天,全然没发现席上还坐着谁。明愿有些紧张,转头看了眼秦静风。
她正在剥虾,见明愿看自己,把一小碗剥好的白白嫩嫩的虾肉拿过来,并以口型做:“怎么了。”
明愿说了声谢谢,先按耐住情绪。
她继续和朋友们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注意力却放在对面那几人身上,等待时机。
终于,观察到她们去卫生间的时候,明愿和秦静风说了一下,便离席跟上。
她有件事想确认。
那几个人站在洗手台前,正讨论那位老同学婚礼的规模,语气略有些讽刺,其间夹杂着大笑,震得卫生间都抖几抖。
明愿迎上去,开门见山问道:“你们还记得跟我一起来的秦静风吗?”
几人面面相觑,说记得。明愿又问:“当年我请你们来我家过生日,听说你们欺负她了,是吗?”
这几位正是高中时期和明愿一起玩过的朋友,在那次生日过后不再往来,就变得生疏了。
原本以为她是来叙旧的,没想到张口就是这个话题,几人显然都有些慌张。
以成年人的视角看当年的事,必定会发现自己的幼稚和恶意,但时过境迁,也难以抹开面子去承认并道歉了。
她们推脱说着忘记,拉拉扯扯着离开。
这副反应,那就是确有其事。
明愿心情沉重地回到位置上坐下,很不理解为什么昔日印象中玩得来的朋友,会有这样的沙子掺杂其中,并让她也无知无觉中称为迫害秦静风的人之一。
也就是学姐脾气太好了,才会不追究。
沉浸在不舒服的情绪中许久,明愿才意识到身边是空的,秦静风不在座位上。
对面那些人也不在。
她正想拿手机问问,一抬眼,就见秦静风脸含笑意走了过来,回到座位,手上全是水,应当也是从卫生间回来的。
“你刚刚怎么不和我一起去。”
秦静风道:“临时起意。”
明愿还想说话,就见那几个人也跟进来,个个愤怒至极,表情怪异,狠狠瞪了秦静风一样,抓起包就离开。
“”明愿有些愣。
这绝对是发生什么了吧。
她望向秦静风,女人只是慢条斯理擦干净手:“吃饭吧。”
她们离开的动静不大,只惊扰了同一张桌的几人,发觉没出什么事,也都各自又聊起来了。
嘈杂的音浪淹没耳朵。明愿隐约猜到,她动了动唇,忍不住问:“你干嘛啦。”
“说了点话而已。当年的事你没看到,今天也就不需要看,我自己会处理好,”秦静风笑意温柔,又点点碗里的虾:“我没那么坏,还要牵连无辜,吃饭吧。”
望着女人眼角眉梢的柔色,明愿瞳孔颤动。
是了,这才是秦静风不以温柔修饰的原本性格。
酒席结束,明愿带她去自己家住了一晚,次日起床后才去大学校园。
还在上学期间,学校里人来人往。
两人没什么目的,索性随意乱逛,但由于她们都是这里的学生,不可能不熟悉,便还是不自觉走出了一条回忆路线。
“那边那个篮球场,”明愿抬手指:“我之前和我舍友不知死活来玩过,结果一个崴到脚一个撞肿了脸,笑死了。”
她们站在一个大桥上,桥下不远处就是铁丝网围起来的篮球场,里面正有不少人挥洒汗水,篮球撞地的砰砰声如雨点密集。
明愿本身不是个喜欢对抗性运动的人,但经常性突然发癫,打篮球是一时兴趣,在投篮机投了几个高分就觉得自己了不起,拉着舍友一起上场,结果实战下来,球没进篮,倒是结结实实撞在她脸上。
那可怜的小脸足足肿了有一个星期才消下去,这期间明愿连吃饭都费劲,且由于形象有损,请了小半个月的假,缩着连人都不敢见。
秦静风道:“我还从没来过这里。”
虽然自己也很菜,明愿还是抓住揶揄的机会:“学姐是不是从不运动的那类。”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讲了多少蠢的话,作为一个一年摸不到几下哑铃片的废物,居然在嘲笑一个常常进健身房,并给自己雕刻出漂亮薄肌的自律人士不运动。
简直自取其辱。
明愿讪讪:“当我没说。”
桥上有风,秦静风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她盯着场内,平静道:“我知道你肿了脸。”
“啊?”明愿惊讶:“你怎么会知道,那段时间我没见你吧,好像也没发朋友圈。”
那会她脸的确肿得严重,还暗暗担心过再也不会好了,心情烦躁之下根本不会出门,秦静风上哪去见的。
“你缺了很多课,”秦静风瞥她:“我就去问了下你的辅导员,知道了这个事。”
明愿愣了愣,后知后觉道:“你知道了那你不和我说!原来我早就丢了那么大的脸,我讨厌你秦静风。”
一想到这囧事学姐早就晓得,明愿脸微微红。她开玩笑般把人责怪完,又疑惑:“那你怎么不直接问我呢?咱俩又不是没有联系方式。”
秦静风看了她一眼,转身慢腾腾继续走。
“瞧瞧这个人,又不说话。”
这小小的躲避没让气氛变冷,反而更有探寻的味道。比起前段时间秦静风猛猛加班,而明愿反复自闭要好多了。
明愿放心了些,看来她选择回学校来破冰是正确的选择。
两人一前一后着走,下了大桥,拐了个弯,前方是铺开的广场,以及一座被修成书形态的建筑。
“图书馆”明愿露出怀念之色:“是你常来的地方吧。”
她刚进大学,正是爱玩的时候,比起图书馆这种安静的地方,更爱去社团里和同学们厮混玩耍,而秦静风相反,只要问起,十有八九是在图书馆,剩下的则会刷新在不同地方打工。
这里没有太多明愿的回忆,仅有的几次,还与秦静风有关。
自己有事来找她,或单纯和她玩,或闲来无事就喜欢缠着她,那时的明愿可真是闹腾,像头倔强的小羊,整天咩咩叫着要人陪,一点都不为别人考虑。
“我是不是经常打扰到你啊,你来这只是学习吗?有没有别的什么事。”
“没打扰。”秦静风轻轻摇头:“来了很多次,都是些没什么值得说的事。”
明愿赞叹:“学霸的世界。”
她们没有进入图书馆的雅兴,便只是在外面草草看了眼,就溜达着去了下一个地点。
“音乐楼。”明愿找到当年填报志愿后发现秦静风的楼梯,上面落满了梧桐叶,颇有几分萧瑟的味道。
往事历历在目,她似乎还能听到当年的对话,被自己那毫不在意的态度惊吓。
她现在有没有踩上阶梯大喊一声的勇气?
没有了。
一堆学生从身后经过,应该是刚下课,吵吵闹闹,追逐打闹。明愿回头看向他们,叹道:“年轻真好啊。”
课程结束就去玩,玩完就吃吃睡睡,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要吃什么,日子快乐得好像躺在冬日暖融融阳光下似的,无忧无虑。
秦静风望向她:“你也还年轻。”
明愿摇摇头:“感觉不同啦。”
和年龄不同,有时只要心态不对,也就很难再称得上年轻了。
一片梧桐叶落在秦静风肩头,她伸手拂去,在它飘飘落地时,又再次接住,观察是否与当年那片有不同。
须臾,她放纵叶子落下,融入满地绿意中。
离开音乐楼,她们又逛了几个地方,走得脚都痛了。正当明愿想要找个地方吃饭时,秦静风忽然道:“等下我要去见我之前的一位老师,你要和我一起吗?”
这倒是新鲜事,明愿问:“哪个老师,没听你说起啊。”
秦静风道:“是我没告诉你。那个老师之前对我很好,我有时候还会回来看看她,方才想起许久没见了,便想去看一眼。”
能被秦静风这样称赞,必定是很好的老师,且这算是与学姐有关联的,而明愿尚不知道的人物。她急急答应道:“好啊,一起去。”
她们转变方向,先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再前往行政楼。
这个时间点,楼里没什么人,里头一股子空调过度溢出的阴凉气。走廊安安静静的,能听到两人脚步的回声。
秦静风拎着东西,按照记忆找到门,敲了敲。
“进来。”里头传来一道上了年纪的女声。
秦静风推开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有几个学生挤在一起,好奇往这边打量。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戴着眼镜,一脸慈祥,一看见秦静风,顿时眼都亮了:“你怎么来啦,没提前说一声呀。”
“老师。”秦静风放下带的礼物,规规矩矩叫了声,晃了晃手机:“刚刚不是说了。”
老师站起身,又弯腰按亮手机:“我在忙,没看见,你瞧瞧你,人都到了才知道讲,都没给你准备什么。”
看得出来她是相当开心,脸都有些红了,绕过桌子,手上下拍秦静风的手臂:“好久没见你了,都快有一年多了吧,真是越来越精神漂亮了,这样,等下,你来我家吃个饭,这位”
她们寒暄时,明愿在看那几个学生。
约莫是没见过秦静风这样出挑的人,学生们都看得呆了,频繁低头抬头,敲打手机,激动地低声窃窃私语。
明愿在心里偷笑。
想当年她第一次见秦静风,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的闹腾劲跟这些人也差不多。
而当年的秦静风,还浑身是刺,不近人情,远没有修炼到如今这副趋于完美的“温柔画皮”,自己就已经忍不住靠近了
“明愿。”
秦静风一叫,明愿回过神,这才发现两人都在看着她,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叫道:“老师好!”
她看老师有些眼熟,似乎当年也上过她的课,便大着胆子问:“您还记得我吗?”
看老师的表情,明显是记得,但奇怪的是,她先看向秦静风,而后才转过来,一副了然的表情:“当然,当然记得你。”
秦静风解释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陪她参加老同学的婚礼,顺便聚餐。”
经她这么一讲,明愿忽然意识到,往常学姐是从不会参加类似活动的。她与她那一届的同学们,仿佛都没什么感情。
至于婚礼,更像是她会敬而远之的场合。
“哦”老师转身向那帮学生道:“行了你们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堵着。”
本来还想安安静静看好戏,奈何被点了名,学生们只好拖着不满的步伐磨蹭离开。
等屋里恢复安静,秦静风调整了一下站姿,一只手放进口袋,才继续道:“我们现在在一个公司上班,是同事。”
她有点紧张,明愿能感受到,但不知道她什么紧张。
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中感兴趣的色彩浓重:“那好啊,学姐学妹的,能在一起地方相互照顾,散得没那么开,还能讲讲话。”
“那这样,你们一起好吗。我叫我儿子去买点菜,中午一起吃一顿,现在还来得及。”
秦静风道:“别麻烦他了老师,明愿家里人会做饭,已经说好了去她那吃。”
老师看向明愿,得到确切答案后,便遗憾道:“那下次有机会一定要来,你自己算算都多长时间没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秦静风摊开手,指向椅子的位置:“我的错,以后一定常来,您先坐,老师。”
“你们也找位置坐。”
三人都落座后。老师打量着明愿的脸,说道:“我记得你是个不省心的。”
曾经的明愿很是调皮好动,威名远播,从高中起就算是半个风云人物,老师会知道这个倒也不奇怪。
明愿习惯性拿出和长辈撒娇的那套:“老师我现在老实很多了,你都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有多坏,干什么都难,找个工作老被辞退,要不是学姐收留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着她甜腻腻的语气,秦静风喝了口老师倒的茶。
老师一针见血:“你脾气不太好吧。”
“已经被打磨得很好了,你说对吧学姐。”明愿寻求外援。
秦静风放下杯盏:“她有能力,只是不习惯职场的氛围。”
明愿道:“只有学姐这样事事优异的人才能做好,我的确不行,是实话实说的。”
老师却是哈哈大笑:“你学姐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厉害的。”
耳朵尖一动,明愿嗅到八卦的味道:“怎么说啊老师。”
难道是她最爱听的黑历史环节?她无比激动,拖着屁股下的椅子凑到桌边:“跟我讲讲呗老师,我们都自家人,关系可好了,没有不能听的。”
老师满脸笑意:“这个吗”
见老师轻易就被女孩的撒娇打动,秦静风很不满道:“老师。”
明愿:“切切切说了又怎样嘛。”
不知为何,秦静风这家伙在自己面前包袱可重了,总是喜欢只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不好之处就藏起来。
但明愿其实觉得无所谓,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哪怕是缺点也会喜欢。她更爱具体的人,而不是完美的人。
可惜这种意愿似乎无法传达。
明愿想听,老师想说。秦静风不想让老师说,又不想让明愿听。三人热热闹闹得你来我往,整个办公室都洒满了她们的笑声。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
氛围被打乱,明愿自动变安静。老师把电话接起,听了一会,说道:“喂,要送个资料呀,半个小时后我过去行吗?”
须臾,又道:“急要?好,那你等下。”
她放下电话,拿出抽屉里的一个文件袋。明愿问道:“要送东西?”
老师道:“是呀,有一份材料,另一个老师需要,我得去一趟。”
明愿自告奋勇,接过文件:“我去好了,你和我学姐再叙叙旧。”
拿上文件,问了地址,明愿出了门,重回初春的日头下。
看她们俩相处如此亲近,明愿有点笑不出来。
按秦静风的说法,以前应该是经常过来的,她空缺不来的这一年,应该是她状态最差的时候。
老师看起来很会关心人,也相当善良。没有血缘关系还这么看重一个人,应该是把她当做了女儿。
若是她知道学姐曾经差点
肯定会很伤心的吧。
学姐啊学姐,你到底为什么
边思索边走路,刚到一半的距离,迎面跑来一个学生,把她截住:“你是明愿吗?”
明愿一愣,看拦住自己的人,大概是学弟,跑得一头大汗,气喘吁吁。
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明愿问道:“是啊,怎么了。”
“是你就行,老师的文件给我吧,我送过*去,”学弟抹了把头上的汗:“她刚刚说有个金发布丁头学姐会送过来,我老师那边等不及了,催我跑过来拿。”
明愿道:“啊,好,那给你,你慢点跑啊,注意安全。”
她把文件递出去,学弟一脸牛马表情,拿上就飞速跑走:“谢谢学姐!”
行程突然减半,明愿乐得清闲,她还想快点回去打听秦静风的糗事呢。
小跑着回到行政楼,楼里还是那副素寡冷淡气。她找到地方,正要推门,就听见里面老师的声音说着。
“那么多年,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为你欣慰。”
第69章 裂缝(二)
这朦朦胧胧的话,却是令人震惊的内容。
明愿的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她没有扭下去,而是被一股神秘力量定在原地,眼瞳颤动着。
薄薄的门板几乎什么都无法阻拦,秦静风的回答闷闷飘出。
“还是停滞不前了。”
明愿心情有些复杂。
她从没听秦静风以这样失落,脆弱的语气说过话,就好像迷路的孩子,再寻求长辈的意见和安慰。
原来学姐还有这一面吗?
偷听实在不道德,但明愿鬼迷心窍,按耐不住渴求,收回了手。她左右查看走廊,都没人,便又往前一步,竖起耳朵。
老师苦口婆心道:“难为你来寻我的意见,但我一把老骨头,也就能说些老话。感情的事啊,讲不清楚的。”
喉头上下滚动,明愿前所未有的紧张。
与感情有关,那就是与自己有关吗?
她这段时间和秦静风都陷入了泥潭一般的情感状态,谁都难以更近一步,她带着学姐来学校就是想要打破僵局,那这是机会吗?
扶着门板的手有些颤抖,明愿屏住呼吸。
“她好像能被我吸引,但”秦静风说得很慢,似在斟酌字句,又似那话带刺,说出来困难:“不愿意承认我的存在。”
明愿差点因为这话而摔倒。
她的心理活动被捕捉,哪怕是刻意隐瞒的恶劣与丑陋,都是透明的。学姐全都看在眼里,明明白白。
并且,这件事让秦静风感受到了痛苦。
她那样性格的人,怎会用如此脆弱的语气,去怪罪一个不敢承认感情的胆小鬼,“负心人”呢,可事情就是发生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明愿好像犯了大错般,心上霎时破了个洞,呼呼刮风,难受到眼眶泛红。
她总惦记着那些人在小时候欺负过秦静风的事,那她自己呢?她现在不依然仗着学姐的温柔,在欺负她吗?
老师说道:“你之前不是说她有男朋友吗?就算现在和你在一起了,应该转换得没那么快吧。”
这句话让明愿的心提了起来。
学姐会介意吗?就连明愿自己都曾介意过,尤其是刚分手就和她暧昧这个时间点,会不会让学姐觉得她只是在闹着玩?
“那个男人不适合她。”秦静风嗓音微冷:“她想要的感情必须是独一无二,热热闹闹的,不能被轻易放弃,要像喝水吃饭一样融入日常生活中,能给她这样感情的不多。”
手指扣着门板,明愿又开心又难受。
学姐还记得她说的话。
老师笑道:“还是个小孩子呀,给她更多点时间去想想自己要什么,也许会更好。”
“否则,就算当下松口彻底和你在一起了,后面也会觉得迷茫,万一那个时候她后悔,你岂不是更难受。”
“我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我”秦静风的嗓音有些失落。
“只是我等太久了。”
仿佛有谁在明愿耳边敲了一下钟,沉闷的钟声悠悠,她吓得心脏加速跳动。
“我明白,”老师语重心长道:“毕竟你喜欢她那么多年,着急有确定的回复,不然心里总不安,对不对?”
喜欢她那么多年。
明愿呼吸放缓,用很长时间慢慢呼气,吸气。
她在尝试理解这句话。
也就是说,学姐会接受她的暧昧,会在小巷子里的灯下亲吻她,还会陪着她拍视频,这些似乎不是因为明愿偶然发觉的喜欢,所引来的现象,而是早就注定的
心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明愿搓着头发,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学姐早就喜欢她,那么,是多早呢?
直到去年之前,明愿和她的关系都还只能称得上一句“熟悉”,她实在找不到哪一个细节可以佐证这份喜欢。
只是,如果单论对她好,那可是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浑身过电一般颤抖,明愿被这炸破脑袋的事实激动得想要尖叫。
为什么学姐愿意请假陪她去拉萨,为什么学姐在方方面面的细节上总照顾她,为什么排斥别人的学姐会和她住,为什么学姐要给她介绍工作桩桩件件无缘由的好,似乎都有了解释。
最后,她想到最重要的一点。
秦静风自.杀前,最后一个想见的人是她。
实在难以形容现在的心情,震惊,心软,复杂,恍然大悟,又心疼。在这样的震撼下,明愿之前那点心事全都迎刃而解,她陷入巨大的情绪漩涡中,搅得整个人都混乱。
“那个女孩挺好的,对感情认真一点不是坏事。”老师对她表示了赞同,又问:“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其实”秦静风再次低了声:“也不算是在一起。”
她又粗略说起最近的事,不是抱怨,只是简单陈述,可明愿听在耳朵里,快要钻进地缝里去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那么了解她,把她的心理活动剖析得那么准确呢?
一想到自己始终在“裸.奔”,明愿就有种尴尬到恨不得逃跑的冲动。
扣着手指忍耐着,她继续听,到了后面,那些心绪淡去,转而浮起一些类似寂寞的心情。
学姐思考了那么多,这些想法和猜测,为什么不愿意直接跟她交流呢?
在她面前,学姐始终都是这样,藏起自己最真实的部分,只把她自认为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
明愿惶惶得想:是我不足以被信任吗?
里面的谈话逐渐到了末尾,老师道:“你直接去找她吧,好好说,说开她”
椅子碰撞声响起,两人竟是站起来了。约莫是察觉明愿太久不归,准备来看看。
明愿一慌,抓紧转过身,逃跑到最近的安全出口里。
她不再能听到她们的对话,不过没多久,门开了,两人又寒暄几句,秦静风便转身离开。
等她走远了,明愿捂着起伏的胸口,从安全出口里出来,慢慢走到办公室门前。
她还有点事想问老师,关于那句“喜欢了很久”。
刚送走人,门还开着,老师看到回来的明愿,道:“诶,你来啦,她刚走,你俩没碰上呀。”
明愿闪躲着眼神:“错过了吧。”
她正想直接问,忽然,老师说道:“你来正好,有件事你帮我跟她说下,刚刚她走得急,我忘记提了。”
咽回自己的问题,明愿道:“老师您说。”
“就是”老师的神情变得有些犹豫:“她姑姑和她姑父又找我这里来了,你知道的吧。”
这老师有些年岁,啥事没遇到过,都是一副慈祥面容应对,可唯独说这句话时,那眉目间的不赞同和厌恶浓得压不住,这姑姑和姑父肯定有问题。
“嗯”明愿不知自己为何会说谎,但还是道:“我知道。”
老师拿起手机,翻着号码:“你学姐应该是换了号,他们找不到人,就找到我这来了,天天打电话问我,拉黑也没用,唉”
不详的开头和描述,明愿意识到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很想问问,但又怕暴露自己对学姐家庭背景一无所知的事实,便保持了沉默。
老师本身也纠结起来:“我又想让你说,又不想,那几个人肯定都不是好惹的,要是你学姐知道他们找来,又得难受好长时间了”
听她细碎的说,明愿多少能猜到,逼迫秦静风走上绝路的就有这些亲戚。为了确认,还是问道:“学姐状态很差是因为他们吗?因为那些亲人?”
“她最近又心情不好了?”老师说。
明愿点点头:“有时候会这样。”
看老师的表情,显然习以为常。她摸索着眼镜戴上,拿出毕业册,找到了有秦静风的那张,摸了摸:“现在看着都好多啦,之前上学的时候,我都怕这小孩把自己折腾没,看她现在出落成个那么漂亮的大姑娘,真好啊。”
照片上的女孩面色阴郁,长期睡眠不足,看着很没精神,加之身体消瘦,真不是健康之相。
而这正是明愿印象中,学姐的常态。
她磨了磨后槽牙,问道:“她姑姑姑父这次说了什么?”
老师道:“就说,她那些重要的东西,再不回去拿,就给她全部都扔掉砸碎。”
“哪有”明愿喘粗气:“哪有这样的亲人啊。”
而且为什么是姑姑和姑父?不是爸妈呢?学姐不住在自己家吗?
“以前更过分的事情也干过呢。”老师摘下眼镜。
怨不得学姐从不愿意提,应该只是想起就会痛苦万分吧。
回想着大学时秦静风的状态,明愿憋不住,快气炸了,但在老师面前,还是拼命压着脾气:“只是去拿东西对吧。”
老师道:“电话里是这么说,谁知道还要干什么。”
“重要的东西”明愿考虑着:“老师,你知道学姐姑姑家的地址吗?”
连对秦静风非常了解的老师,都觉得,若是那些亲人再接触学姐,会带来不好的结果。
那就绝对不能让学姐知道他们在找她。
可是,任由他们丢掉学姐重要的东西,明愿不能忍受。
她想琢磨一个能不伤害学姐,还能拿回东西的方法。
她与秦静风特殊的关系,让老师没有怀疑她说的话,从本子上撕了张纸:“她没跟你说过吗?”
明愿尽量表现出一副自己对秦静风无所不知的样子:“有说过,我忘记了,没记住。”
老师将地址写在纸上:“肯定不愿意多说,都是难受的事,不过你们现在关系不一样,早晚都要一起面对。你是好孩子,这次回去好好聊聊吧。”
“给,还有电话。”
纸条上是陌生的地址,与一串电话,明愿将之接过,仿佛接住了秦静风过往的人生,顿觉沉重,手心出了汗。
老师道:“你想想怎么和你学姐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好”明愿握住手掌:“谢谢老师。”
离开办公室,走出大楼时,明愿碰上折返的秦静风。
她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见明愿从里面出来,笑了笑:“你怎么走到我后头了,吃雪糕吗?”
“吃,”明愿把写有地址的纸条藏入口袋,接过冰淇淋:“绕了一下路嘛,我们走吧。”
第70章 裂缝(三)
厨房里传来均匀的切菜声响,轻浅的清爽菜系气味弥漫出来,明愿动了动鼻尖,翻过一页书,目光却不在字上停留,而是放空着。
半晌,她转过头,盯着秦静风的背影。
肩宽瘦高的女人,乌黑垂落的长发。
那个写有地址的纸条还被窝在口袋里,折出秘密的褶皱。
舔了下唇,明愿合上书,起身走进厨房,蹭到女人身边,把她挤开:“我来帮你啦。”
秦静风身子晃了晃,轻笑:“你少动刀,去看着锅。”
家务活,两人一般会有很明确的划分,学姐做饭,她刷碗。只不过兴致来的时候,明愿也会帮忙一起处理食材,而学姐从不让她碰刀等有危险的工具,连削皮都不会让她来。
“好吧。”明愿自动走到煎锅前,里面正焖着面,面条泛着诱人的色泽。
两人几乎是背对背,莫名陷入了沉默,只有咚咚切菜声响动。
手指扣着锅把,明愿心跳得格外快。
她想到了那位老师说的话,“连续几年的喜欢”,这个事实,让她很难以从前的目光去看待学姐,而是胸腔充满了一种未知期待感,一种被颠覆的,晕乎乎的感觉。
很想直接问,问问这些年学姐的心路历程,那些可能被自己忽略的细节,还想到底是什么让学姐的视线偏移,从冷漠反感到心动。这些她都想知道。
以及,在她开始谈上一段恋情的时候,学姐在想什么呢?
心头间或涌上甜蜜和酸涩的潮水,明愿每时每刻都要用自制力来抑制想问的冲动。
她不能显示出自己知道,那就暴露了偷听的事,可能连带着姑姑那事也瞒不住了。
于是,只能强忍欲望,逼迫自己成为一个存住事的成熟的人。
可再怎么克制,还是忍不住溢出一两句,她扭捏着叫道:“学姐。”
秦静风扫了她一眼:“有话直说。”
“不是,”明愿没头没尾道:“你真的很好。”
她一直都这样认为,也会时不时说两句赞美的话,可在那天晚上被戳穿之后,就鲜少再去表达,担心自己又被看穿什么。
那种感觉太过难受,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切菜的动作慢下来,秦静风勾了勾唇角:“惹什么祸了?”
明愿不满:“没有,你怎么这样看我?”
知道她只是逗自己,明愿象征性谴责两句,又站直了身体,郑重说道:“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的,只是我之前可能没发觉。”
如果不从秦静风的视角看感情何时变质,那就从自己的角度来看也没关系,明愿昨晚上没怎么睡好,一直在想这件事,思虑过去,与两人为数不多的相处。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被秦静风所吸引,总惦记着能有近距离的相处。后面也是她想方设法靠近,为了多说点话,厚脸皮凑过去。
她看不惯学姐疯狂工作折磨自己,就起了帮忙的心思。见不得学姐被贬低,就要出口鼓励。她的眼睛总是从人群中看向学姐,被学姐拉黑删除时比失恋还伤心。
桩桩件件,她明白自己的心也不清白。
只是她从来不知道那是喜欢。
听到明愿的话,秦静风脸上那淡薄的笑意反而渐渐消失,切菜的速度更慢下来,手指仿佛在触摸菜的纹理。
意料之外的反应,明愿看了她一会,意识到学姐再次误解了。
不是恋爱关系,却还保持亲密接触,学姐大概是觉得,明愿又要敷衍过去,又要表达喜欢,却从不做真正能表现出喜欢的事,且她们之间的问题根本还没得到解决。
明愿张口,想要解释,但又觉得这不是解释的时候。
地址在口袋里快要捂热了,明愿手插.进去,将之握在掌心。
她需要找个机会,好好向学姐道歉,那么赔礼,就用她姑姑家的那种重要东西吧。
“这个周末我要回家过两天,我妈妈找我有点事。”明愿说。
秦静风状态调整得很快,再次轻笑:“嗯,需要带什么回去吗?”
明愿心虚避开她视线,摇头:“不用。”
锅里的面熟了,明愿关闭电锅的开关,转身往客厅走。
刚走两步,她突然想起一事,转头问道:“哦对了,学姐,你到生理期了吗?”
切菜声顿住,秦静风微微偏过头:“为什么这么问。”
明愿道:“因为我记得是还没到,但昨天在卫生间看到带血的纸团,不是我的,就是你的吧。”
昨晚上她迷迷糊糊去卫生间,有看见刚换了新垃圾袋的桶内被丢了几团纸,隐隐约约能瞧见红色,可掐指一算,现在明明不是两人中任何一个生理期。
她早上还想去确认下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等她去看时,垃圾袋又被换了一次。
“”秦静风低下头:“我的手被刀割破了。”
“啊?”明愿惊讶道:“没听你说啊,我看看。”
她急忙走过去,捧起秦静风的手看,果然在左手食指上看见一个两厘米长度的切口,微微用力往下掰就能看到伤口的切面,看着非常新鲜,一线红色从中涌出。
“啊啊啊还在流血呢!你怎么不贴创可贴啊!”
秦静风任由她看,伸长手臂把菜刀扔进洗手池的水盆中:“要做饭,所以先摘掉了。”
明愿慌得手在抖:“我不怎么做饭,不太了解刀伤,但切菜居然能切出这种伤口吗?好可怕,啊,是昨天晚上的事吗?你用创可贴了吗?我怎么感觉没印象呢?”
“用了,肉色的,你没看到。”秦静风面色平静,仿佛受伤的人不是自己。她胯部侧靠着厨柜,垂下视线,凝视着人,睫毛下是一圈扇形的阴影。
“再弄一下吧啊啊。”明愿转身:“我去给你拿药箱。”
“没事,”秦静风拽住她,自己捧着手离开:“总是流血,很麻烦,我自己处理吧,你把切好的食材放进汤里。”
明愿还在看见伤口的腿软状态中:“没问题吗?”
“小伤而已。”
根据反应来看,对学姐而言,那的确是小伤,深可见大片的肉,一定是痛得,她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可明愿光看着就要疯掉,若是自己承受,必然要又哭又闹,举着受伤的手,到处跟人寻求安慰了。
按照学姐的命令处理好剩下的食材,她才跟过去看看情况,找找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
只是,那处伤口已被两张肉.色创可贴覆盖,什么看不出来了。
几日后,周末如期来临。
清晨,明愿背上书包,坐上去往秦静风姑姑家的车。
她的计划很简单,先到她姑姑家附近观察一下情况,如果没什么问题,就以秦静风同学的身份上门,并以她的名义来拿东西。
如果那个姑姑不明事理,非要联系秦静风才愿意给,那明愿就说学姐得了重病,人已经失去意识了,没办法联系。
那地址是一个明愿从没听说过的小城市,她对此没偏见,不过,听说这种地方出来的一些人,会始终纠缠着家里最出息的那个,不断给自己家吸血。
明愿身边没这种爱占便宜的亲戚,但在网上看到了不少,在她心里,这位姑姑和姑父,大概就是这种人。
毕竟,显而易见的,秦静风努力从这种地方跳了出来,而她那纠缠不休的亲戚,依然住在这里。
这是明愿的猜想。
根据这个想法,若是那个姑姑想要秦静风来掏钱,那么明愿的理由就有用了——“重病”躺在医院的学姐不再是能给他们提供支援的血包,而是一个烫手山芋,他们必定不会再纠缠下去。
不断复盘自己的计划,明愿越想越觉得完美。
在这个过程中,就算失败了,东西没要到,她也可以直接走人,反正最坏的情况也就是无功而返,而一旦成功,她就能在秦静风不去接触这些奇葩亲戚的前提下,把东西拿回来。
虽然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思虑间,绿皮火车驶进车站。
明愿背着书包,捏着地址,一路一打听。打车,转车,做小电驴,在浓重的陌生口音里找到寻找方向。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耗费了比想象中更久的时间后,明愿终于找到了地址上的小区。
这小区看着小而老旧,总共也没几栋楼,还是那种老式的,只有在游戏和年代电视上才能看到的装修风格。
墙面大片脱落,露出坑坑洼洼的水泥内胆。每家窗户上都焊有防盗窗,一些小衣服挂在栏杆中间,显得格外压抑拥挤。
这就是秦静风长大的地方?
明愿心里在打鼓,泛起丝丝熟悉的心疼。
怪不得学姐天天这么努力,原来她想要逃离的环境长这样。
把地址揉成一团装进口袋里,明愿数着楼层,像看看她姑姑家在具体哪个位置。
再一次回顾自己的计划:先观察观察,若那只是寻常人家,她就尝试交涉。若是觉得不行,那就立刻后退,不要让自己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掺和进去。
反正这里没人认识她,有得是容错。
临近中午,不少人家里开始做饭,颠锅声从各个窗口传来。明愿找到了对应的那个窗口,那里还一片安静。
正琢磨着用手机拍个照片,明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起初她没在意,直到那脚步声停在她身后不走了。
然后,有人以试探的语气叫道:“明愿?”
措不及防在这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明愿一吓,迅速转头,呆在原地:“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