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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失吻(四)


    做好决定的当天晚上,明愿失眠了。


    “情侣vlog”这几个字从秦静风口中说出的时非常风轻云淡,明愿伪装出同样平静的样子,却为此暗暗激动许久,直到收起笔记本,关掉手机,洗完澡,睡进被窝,都伴随着挥散不去的酒味,萦绕在周身,酝酿着激动和兴奋之情。


    她谈过真正的恋爱,也有过真正的恋人,但还从未产生过这种难以压抑的亢奋情绪。


    就算不是初次经历的事,也因为这份特殊,而变得充满新鲜感。


    说来也好笑,这份感情,明明暂时还只是两人默认的角色扮演,她却因为那不算陌生的字眼开心到失眠。


    情侣。


    恋人。


    凌晨三点。


    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拍摄,明愿拼命清除大脑的画面,逼自己入眠,却再次做了令人困扰的梦。


    镜子贴满浴室,暖雾不知所踪,惨白的光线下,她与秦静风躺在赤红色的玫瑰池水中,因那晕人的浓香,以及触手可及的柔软肌肤,而头晕脑胀,一阵湿意。


    那梦如影随形,好像是在提醒她,有一份还未实现的欲望被留在那里,时时阵痛,以表怀念。


    明愿不敢去回忆,暂时做不到的事,徒增渴望。


    次日,她被闹钟吵醒,桌上摆放着秦静风做好的醒酒汤。


    迷迷瞪瞪起床,把自己简单收拾。明愿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秦静风正在摆弄一套摄影设备。


    “咦,这是我们要用的?”明愿端起自己那碗汤,抿一口。


    秦静风调整着拍摄工具的系带:“用这个拍比手机方便,画质也会更清晰,挂在脖子就行。”


    “我知道这个,”明愿放下杯子,自觉低头:“这是公司的拍摄道具吗?”


    “我的。”秦静风帮她挂上。


    明愿惊讶:“没见你用过诶。”


    她们两人都身处传媒行业,但只有明愿看着像是媒体人,平时私下也会看些设备,随便拍点东西。秦静风则是上班下班两幅样子。


    上班时的她,气场强大,专业素质高,一身不可抗拒,说一不二的气质。


    下班后的她,和传媒无关,更像是那种漂亮纯粹的文艺青年,摆弄文字的自由职业者,像是会为了追逐日落深夜悄悄爬山,爬到一半转头去看烟花,说“散成成千上万片的烟花是月亮的碎片”,那种淡然又游离于世外的人。


    明愿没见过她拍摄什么东西,这个设备又不想是从公司拿的,不由得疑惑。


    秦静风帮她收紧系带,将镜头调整到合适的第一人称角度,揉了一下她的耳垂:“秘密。”


    她的脚好了很多,不再影响开车,两人便开车前往。


    今天是周日,人预料之中得多。秦静风找了半天才找到空的停车位,距离目的地还有段距离,需要走过去。


    使用了挂脖相机,解放双手,明愿还有点不太习惯,手心贴在腰部的衣料上:“嗯我应该说点什么?”


    人流密集,声音嘈杂,秦静风注意着周围人的动向,拉着明愿,免得撞上:“自然些。”


    明愿干巴巴重复:“自然些。”


    秦静风笑笑:“是让你自然点。”


    明愿叹气:“一想到有镜头,我就感觉别扭,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挂在脖子上的摄像机还挺有存在感,刚开始明愿不太习惯,再加上抱着出素材的信念,反而没法正常的交流,连走路都显得别扭。


    如果只是留着自己看看玩玩都无所谓,偏偏是要发出去的,而且还是和认真细致的学姐共同经营的账号,一想到这就会忍不住紧张。


    有点后悔出这个馊主意,她还真会给自己找事情做。


    察觉到她的不对,秦静风道:“本来没有剧本,你这样奇奇怪怪,反而显得我们刻意。”


    明愿无奈:“是吧。”


    就算困难,也要克服,她调整自己的状态。


    艺术展人流密集,稍有不慎就有走散的风险,于是,明愿扒住了秦静风的胳膊,把自己固定住,同时眼珠子乱转,试图寻找合适的拍摄地点。


    风格化的地点和她们账号风格很切合,如果人少一点,将会非常容易找到合适的观赏氛围,但至少今日,无法忽略人多所带来的各方面影响。


    更别提,镜头里出现的那么多张陌生路人脸,后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还不能保证画面的干净整洁。


    明愿个子不够高,被挤得灰头土脸,要不是有秦静风的照看,怕是要将自己绕晕在此处。


    两人摆弄了半天,选景,想合适的交流词汇,时钟转了一圈又一圈,连一个满意的镜头都没拍到。


    放低标准的话,可以使用的内容绝对不是零,但明愿想让秦静风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镜头中,哪怕是码去了脸部的存在。


    只要不是最好的,那她就弃之不用。


    “算了算了,我拍点别的好了。”


    辛辛苦苦拍了几张有画作展示的空镜之后,明愿看着每张画前都挤满的人群,有点心累,过了一会,主动选择了放弃:“咱么就专心看看吧。”


    账号是账号,生活是生活,艺术展是秦静风早就想来看的,所以才会买票。


    既然如此,还是让学姐开心更为重要,不能为了出素材而本末倒置。


    陪着秦静风逛了会,两人在艺术展内部的奶茶店买了饮料,还找到了极其稀有的空置长凳,得到休息的机会。


    “学姐好像也不太了解那些画作?”明愿自觉靠上女人的肩膀,咬着吸管,两条腿踢来踢去。


    秦静风道:“很少看。”


    她爱看书,喜欢文学,但很少接触画作,来看艺术展也是为了涨些见识,看点平时接触不到的。


    明愿咬碎口中的珍珠,笑道:“还以为学姐对什么东西都懂呢。”


    秦静风瞥她:“你的要求电脑可以满足。”


    明愿道:“哈哈哈,对不起嘛,但是你会的东西实在太多,所以我老是有这种错觉。”


    当年还在学校里的时候,明愿就听说过她学习成绩好,奖学金年年拿满,还参加过什么比赛,得了奖。


    后来的相处中,也逐渐知道,她会写诗,能熟练做家务,会做饭,会开车,会修补小家电,会阅读一些非常偏门的书籍,知道些奇奇怪怪的知识。


    刚过去的公司联欢晚会上,学姐还说过,她会骑机车。


    明愿觉得名为秦静风的这个人类躯壳体内,藏着无限种可能性,并潜意识觉得她拥有什么技能都在常理之中。


    若是发现了学姐不熟练的地方,反而才会觉得奇怪。


    握着奶茶直起身来,明愿转头看着秦静风的脸。


    较去年而言长了不少的头发,卷起大卷落在脸颊两侧,有一边的发遮住了小半个眼睛,掩住半点迷离。白到能看清血管的肤色,由于体脂率低,而紧紧贴着骨骼的肌肤和脸蛋,含住吸管的润红色嘴唇。


    她的脸才是最好用的起号神器。


    只可惜,学姐必然不会答应,她向来不是个喜欢经营社交软件的人,也不太喜欢把自己暴露给陌生人,而明愿也不会同意。


    这样好的学姐只有她能看到,就算抛弃掉所谓的账号,现在的工作等等,她也愿意维持这一点,让自己开心不已的这份独特性。


    在长凳上休息了一会,两人把剩下的内容看完,便立刻离开这塞满了人的拥挤之地。


    来来回回逛了数圈,明愿有些累,找了家店吃饭。


    等待上菜的时间,她看了下上午拍摄的素材,发现还是有些可以使用。


    只不过,这些镜头里,她们两人没什么交流,画面里的学姐和后面的艺术作品相得益彰,明愿变成纯粹的摄影师了。


    “日常情况下,”明愿含了颗薄荷糖:“情侣之间是怎么相处的?应该不是我们这样吧。”


    秦静风:“不知道。”


    问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这种事,显然是一种为难。然而,作为谈过恋爱的人,明愿也不能给出一丁点经验,毕竟她的感情也算是彻底失败。


    沉默片刻,她提出意见:“要不要去学习一下,怎么成为情侣?”


    “”秦静风缓慢眨了下眼,这才抬眸,看着人,不说话。


    相处了这么久,明愿已有解读她微表情的能力,这意思是在表达无语。


    秦静风道:“想去看电影直说。”


    “哈哈哈,”明愿惊讶于她看穿了自己找到的层层借口,直达核心。笑完后才道:“想看,看这个。”


    她展示出手机,秦静风扫了一眼:“在武术动作电影里学爱情?”


    明愿找理由:“这个患难见真情啊,这个打是亲骂是爱,这个”


    “行了,去看。”


    电影下午三点多才开场,两人先*去逛街。


    明愿照例买了些没用但好看的东西,还给秦静风买了小型宠物雕塑,来充盈她的玩具柜。


    逛到时间合适,便赶去电影院,中规中矩的一部戏,没有太多惊喜,看过就忘。出来的时候是五点多,天边擦黑,旁边的美食街亮起一串串灯火。


    闻着令人销魂的烤肉味,明愿鬼迷心窍,拉住秦静风拐进了美食街,馋虫抢夺了大脑控制权:“我有点想吃那个蟹黄包子,还有点想吃麻辣串串,还有点想吃”


    像上次便利店一样选择困难症的老毛病又犯了,爱吃之人面对琳琅满目的美食,和老鼠掉粮仓里没有区别。


    小吃不比主食,多吃点也没关系,大不了一起消化掉。秦静风表示可以帮忙:“你能选择四种,再多就自己解决。”


    “这个,这个,这个,”明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三个摊子,手指还伸着,安静须臾,转了方向,指着秦静风:“这个。”


    她脸上绽开不怀好意以及捉弄人的笑,秦静风淡淡看了会,说道:“我应该表演打是亲骂是爱,还是患难见真情?”


    “哈哈哈。”明愿笑开。


    如愿以偿买了几样小吃,两人钻进车子。明愿打开车窗散散食物的味道,边吃边愧疚:“吃这个明天脸又要水肿。”


    秦静风启动车子:“不吃也会。”


    明愿尖叫:“学姐!”


    车子上路,进入与人行道不同规则的世界,向着家的方向奔去。


    瞧了眼时间,明愿有些崩溃道:“明天又要上班了,这家公司的工作量好大,连我这个小虾米都有点撑不住了,你不累吗?”


    秦静风道:“给我吃一口小虾米。”


    明愿哦了声,拿出烤虾,喂到女人嘴边了,才看到她抿唇微笑,顿时反应过来:“这都要报复我一下,真是的。”


    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心中却是雀跃。


    学姐非常成熟独立,离开校园后的发展让她褪去了在校时的冷漠外壳,变得很容易令人感到亲切,但她这样说俏皮话依然是不常见的。


    明愿总会为这些鲜少出现的时刻而激动不已。


    “一点累都感觉不到的生活会失去乐趣。”秦静风忽然说。


    “啊?”明愿掏出纸巾擦手,开始剥虾:“说白了,那不就是躺平吗?怎么会失去乐趣啊,那会幸福死啦。”


    秦静风道:“有良好物质条件的情况下躺平,只要放平心态,可以过得舒服,但如果你没有,就会陷入反复焦虑的陷阱。”


    恰好到一个红灯,明愿把剥好的虾放到女人嘴边:“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但依然可以放平心态呢?”


    “谢谢。”秦静风勾了下头发,微微低下头,启开牙齿,咬出虾,再以舌尖卷入口中。


    她嚼得缓慢,一点点咬碎那只虾,咽下去,等到吃干净了,才继续说话:“那是你没得选。”


    吃下了香喷喷的虾,怎么说出来的话那么难听!明愿腹诽。


    秦静风补充:“手里和身边都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心态,不放平还能拿出去扔了吗?”


    明愿道:“有那种真正的隐士啦。”


    秦静风笑笑,摇摇头:“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事,可以不去单独讨论。”


    口头上否认,但心里会认同学姐的说法,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放平心态,不去嫉妒,不去羡慕,不因落后而焦虑?


    如果这类人可以占据主要的构成部分,也不会让风气变成现在这样。


    头抵着放低的窗玻璃,明愿有点惆怅:“你知道吗?我妈前段时间催我找对象忘记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事了。”


    秦静风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片刻后,应道:“嗯。”


    明愿打开了话匣子:“说什么,对象可能不重要,但孩子很重要,说如果我不生个孩子的话,很容易追不上潮流,被时代抛弃,这种话。”


    “比如说,老年人没办法独自去医院看病,甚至年纪稍大一点的人都难以操作手机。我有时候觉得她对,有时候又觉得不对。”


    “嘶,觉得不对的时候,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秦静风道:“时代没有抛弃年长的人,抛弃的是失去学习能力的人。”


    “是这个理,”明愿把竹签的尖端掰断,收拾吃完的残骸:“我妈还说结婚生子是主流,社会规则就是建立在主流之人的生活习惯基础来的,比如那些福利啊,公共设施啊,大部分人关注的议题啊之类的。”


    秦静风道:“无论何时,小众都存在。”


    她这个回答,让明愿突然想起了在拉萨之旅上两人的对话,关于冷门里的热门,而若是不想按照社会主流的方式生活,那么尽管大家是组成社会的主要成分,去依然都是热门里的冷门者。


    “孩子不该是他们用来抵御年龄焦虑的工具。老人就医,固然需要家庭的支持,但医院也应该给与人文关怀,至于是否要跟随主流”


    霓虹灯光为秦静风的脸装饰,漂亮到近似妖孽,以夺人心魄的嗓音轻声说着:“最该追寻的目标,不是幸福吗?”


    明愿盯着她的脸发呆,意识到她说完了,才道:“幸福太狡猾了,而且不和任何人任何事挂钩,有人单身一辈子是幸福,有人就可以从婚姻中得到幸福,有些人觉得饥饿感会带来幸福,有些人需要吃饱才可以幸福。”


    “一个不幸福的人,看到那么不同种类的幸福,该怎么去寻找呢?”


    秦静风道:“那是因为幸福的标准不同,所以,不该去追求幸福本身,而是要培养自己感知到幸福的能力。哪怕是在最贫瘠的地方,也能苦中作乐。”


    明愿笑道:“俗话说,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差不多。”


    车子滑入地下车库,两人下了车。明愿先找个垃圾桶把垃圾扔了,这才回来一起等电梯。


    下巴蹭进衣领中,秦静风垂下眼睫,遮住几分倦意:“现在娱乐和解压的方式都很多,向上的渠道也开着,是要在欲望里坠落还是努力往上爬,都是个人的选择。”


    “与十多年前相比,成功和幸福的标准都不再单一了。”


    看她一副有些想睡的意思,明愿猜到她昨晚大概也没怎么休息好,便不再深入话题,嗯了声,当做回应。


    不过同时,也忍不住思考。


    学姐说如今有很有娱乐解压的方式,那么至少证明她有尝试过去使用,所以结果是失败了,依然无法排解痛苦,才走上绝路呢?


    坚强如她,顶着难以想象的压力走到现在。是多么深的苦难,又把她困在过去了?


    明愿越发好奇她曾经的事。


    到底要多么亲近,才能知道学姐的那些秘密?


    回到家,依次洗漱,整理家里。等都收拾干净了,明愿窝在沙发上剪视频,秦静风则去切水果,今天晚上恐怕也不是个能轻易睡着的夜晚。


    正式干活前,明愿先去第一个视频的评论区发布了更新预告,当做给自己下达了死命令。


    先把话放出去,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视频剪出来,免得自己又犯懒不干活。


    把素材导出,明愿一一查看。


    如她所料,艺术展果然能用的镜头不多,简单马赛克一下,剪了点体现出学姐气质的部分,然后就是后面的逛街,电影,与第一个视频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明愿犯了愁,她不想发差不多的内容。


    虽然她也得到了同样的快乐。


    思索片刻,她按照热门模版做了个很有风格的混剪片头,又去曲库里找到合适的音乐,再加一点简单的特效,着重突出她们具体玩乐的部分,视频看着就大不相同。


    “不错”明愿一遍遍拉进度条,检查成果。


    重看素材时,她找到了逛美食街时遇到的一只流浪狗和一只流浪猫。


    猫是狸花,喜欢秦静风。狗是一只看不出品种的串串,更亲近明愿。两人的笑声从耳机里传出,视频上,两人和猫狗来了个大合影。


    宠物过后的下一个有意思的片段,是她们一起购买水果,专挑奇形怪状的,最后拿下了疙疙瘩瘩的释迦果。


    它们现在被洗净,切好,放在明愿触手可及的盘子里。


    每一处片段看下来,明愿不知道粉丝会怎么想,但自己已经看得兴奋了。


    她突然觉得幸福也并不难找,晃着脑袋,给自己旁边加了一只小狗特效:“这是我的替身使者。”


    没听懂她说的话,秦静风端着电脑也来到沙发上,弹她的脑袋:“剪好了吗?”


    “来监工啦,秦总监,”明愿问:“字幕的风格要什么样的?我有点纠结。”


    她依次展示了几个,秦静风看罢,说道:“简单点就好,不要增加观看障碍。”


    “好。”


    剪完视频,对细节内容修修改改,又纠结了好半天,直到凌晨一点,明愿才结束,长长吐出一口气,给视频敲下文案。


    情侣vlog


    “我们还在暧昧,不是情侣。”秦静风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万次提醒自己,这只是在交流视频内容,然而,明愿的心脏依然像是单独中了两千万大奖,试图脱离身体独自潜逃一样疯狂跳动。


    “你不说我都忘了。”


    重新编辑文案,发布视频。明愿盯了会数据,发现走势良好,就催着人去休息:“快睡吧,你今天也累了,去去去。”


    从到家起就处理工作到现在,秦静风也没闲着,陪她确定好视频和流量都没问题,这才揉揉鼻梁,轻笑道:“明天要按时起床上班,小虾米。”


    “知道啦。”明愿嘟囔:“晚安喔,学姐。”


    目送她进了卧室,明愿才做贼般的拿出手机,登录自己的小号,跑到刚刚发布的视频下面,喜滋滋评论到——


    [晚安,老婆。]


    第52章 失吻(五)


    明愿多了一种新奇的娱乐方式,那就是翻看评论。


    那天之后,她们又更新了几期视频,有结伴出去做手工的,也有探店旅游等。


    由于更新快,视频很有风格,加上两人声音条件都很不错,热度水涨船高,播放量基本维持住了,粉丝量也在稳步累积。


    这些事固然让头一次接触这些的明愿兴奋,但最开心的,还是观看网友们在评论区的各种玩梗。


    尽管从未做过引导,可那些“妙语连珠”总是会让她喜不自胜。


    [两个人都很有气质,谁懂我?]


    [真的真的,有没有链接,求学姐的穿搭!]


    [学姐好高,请问问身高?]


    [只有我好奇两人上学时的故事吗?博主有没有准备说说?]


    有时候,看到想要回复的,明愿便会简单回答。


    大部分情况下,保持沉默,只更新内容。


    或者,把上一个视频里各位疑问的部分,放在下一个视频中说明,就这样慢慢带出两人为了账号所塑造,但又真实的部分。


    [我们头一回见面的时候,我刚上高一]


    编写那些文字的时候,她自己也会觉得惊奇。


    从第一次在拔河比赛的操场上看到秦静风,传闻中怪异的学姐和那个阳光下发白的女人联系上,到几年后的今日,这中间发生了多少不可思议的事,才让她的感情变成了这份难以想象的仰慕与喜欢?


    回忆过去,绝猜不到会有今天。


    一想到秦静风,想到不远之处那间单独办公室坐着的女人,被所有人注视着,敬佩着,又惧又依赖的秦总监,就是独属于自己的学姐。明愿心中总有一种满足感,好似怀揣着不为人知的千万大奖。


    人生的前二十多年,她都没体会过这样的快乐。


    刷评论变成工作间隙最经常做的事,当然,内容多起来,一定会有不和谐的声音夹在其中。


    明愿不是个能够承受挫折的人,对于那些评论,做不到心平气和,往往会气到在沙发上乱蹦。


    与她相反的是秦静风,阅历摆着,好似已过了会被他人恶言影响的阶段,对恶评毫不在乎,哪怕调侃的对象是自己。


    她常说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手机拿过来,直接点删除拉黑,眼不见心为净。


    “你要学会自主筛选,有些人一看就不是你频道的受众,在他们发出更大的杂音前,就先屏蔽掉,免得影响别人。”


    尽管她这样做很有用,明愿还是狠不下心去删除拉黑谁。


    她总觉得视频发出去了,就相当于置身于公共场合,可以接受每个观看者的评价,这是他们的自由。


    然而,这个念头在她发现了一些针对秦静风的下流黄腔,以及一些无理取闹不知缘由辱骂的评论内容后自行破灭。


    滔天的怒火下,她没有别的应对方式,只好开始向学姐学习,修剪掉那些不该出现的乱枝杂叶。


    为了方便拍摄和写稿,交流视频内容,她彻底搬到了秦静风家里生活。


    两人一起上班,一起工作,一起做饭,吃饭,出去游玩,几乎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比恋人还要像恋人,比家人还要像家人。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三月底,明愿坐在工位,查看日历。一数日子,居然快要到秦静风的生日了。


    说到生日,两人的生日都在四月份,明愿在四月十号,是个中规中矩的日子。秦静风则不同,她的生日在清明。


    往年,明愿虽然嘴上会念叨这个生日听起来不太吉利,但也仅限于嘴上说说,不会多做什么,老老实实买好礼物送过去,然后必定会在自己的生日那天收到学姐的回礼,年年如此。


    这个习惯今年势必要打破,因为秦静风对她而言不再是普通的朋友,那么在她明愿的安排下,必然要过个热烈。


    她准备今天回去就和学姐商量,把两人的生日日期打个对折,挑中间的一天给她们一起过了,这样便可以合理的避开学姐的生日。


    想要这么做,倒不是迷信,只是明愿经历过一次她的生死,至少在过生日时,实在不想和令人产生联想的词语挂钩。


    正琢磨着回去商量的事,手里随意刷评论,其中一条跳了出来。


    [这不就是正常的闺蜜相处,还没有我和我朋友亲密能不能不要什么时候都在磕cp,圈地自萌不会吗?]


    此类评论实在算不上恶评,因为视频本身就是以旅游为主,而不是恋爱,且人一多也必然有分歧,有人喜欢磕,有人就不喜欢,争吵两句是家常便饭。


    仔细看了两遍内容,明愿无话可说。


    她并不怀疑自己对秦静风的渴望,然而,还是忍不住去想,她和学姐之间,真的是爱情吗?


    为什么我没有早些喜欢上你,而是近来才后知后觉呢?


    如果强烈的真爱都有指引,怎么我从未察觉,反而将目光放在了别人身上了呢?


    那么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这般细碎的怀疑,对于秦静风捉摸不定态度的焦虑,都被学姐滚滚而来的温柔碾碎了。


    但明愿尤不满足。


    一个周五的中午,明愿吃完饭,例行午睡。


    室内过低的空调温度并未给梦境降温,短短的一个小时睡眠时间里,明愿从浴室梦到沙发,又从沙发梦到卧室,醒来的时候口干舌燥,脑子里全是些令人心跳加速的情景。


    自从开始拍视频以来,尽管天天见真人,但她依然习惯了给秦静风那张好看的脸打上可爱动物马赛克的画面。


    于是,梦中的学姐,戴着猫猫的面具,仰躺在沙发,后颈枕在沙发靠背上,绷出漂亮的脖颈线条。


    她的睡衣松垮,露出的肌肤散发着玫瑰的香气。明愿闻到这无法抵抗的气味,选择跪在沙发上


    明愿端水杯的手颤颤巍巍。


    怎么回事?她真是饥渴到这个程度了?还是说只是年轻气盛?


    这只是个午休啊!


    也不能怪她总是多想,为了拍视频而同居以来,她总觉得学姐越发勾人,不管是背对着她做饭的样子,慢条斯理吃东西的样子,端着电脑为明愿解释些复杂名词的样子,以及浑身散发着沐浴露香气,还未她吹头发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刻她眼中的秦静风,和之前的那位高冷学霸师姐,可是完全两模两样了!


    惊叹又惴惴不安之余,她询问同事,有没有觉得最近的秦静风变了,而同事们的回答都是否认,依然是那位冷面且工作能力强大的,不近人情的秦总监!


    那份不同依然只有自己能察觉,明愿为此而欣喜,但有多高的情致,就有多深的失落。


    她看着视频中和谐的画面,很多次都想直接问问,学姐学姐,我们的暧昧期什么时候结束呢?


    可在感情上,她向来缺乏勇气。


    春梦午休的下午,只需要工作到五点。因为公司有一场聚餐,包了一个大酒店,需要提前下班将人运过去。


    每到这种时候,秦静风总是最忙的。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满,清楚知道那又是一场听人吹牛互相博弈的酒局,这也是逃不掉的应酬。


    她一早就离开,连和明愿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明愿和自己小组的人分到一桌,吃菜的时候,总忍不住去想,会不会像上次聚餐一样,那些可恶的老东西又要欺负她,给她灌酒了?


    发出去的消息还未得到回复,明愿吃得心不在焉。


    “我对象最近又迷上了游戏,一玩玩一宿,我都不想和他说话了。”同事们又开始谈论起男友。


    “男人都是这样啊,喜欢玩,你得说他,不然都不知道节制。”


    “他自己没有自觉吗?光我说有什么用,一次两次就算了,这是次次!”


    她们每天讨论的内容都差不多,无非是那几样,工作,男友,过去,将来。


    如果明愿没分手,大概还能和她们有点共同话题,但现在,脑子里却只想着那个还没来得及回复消息的人。


    屏幕上的字很清晰:


    明珠:[学姐,他们又灌你酒了嘛?你这次不要喝太多,不然又会像上一次难受了。]


    “那你们还准备结婚吗?”


    “不结婚那不然分手吗?都这把年纪了,也不好再找对象,凑合过呗。”


    “凑合着凑合着有了小孩怎么办,还凑合吗?”


    “也没别的办法喽。”


    指尖轻轻敲着屏幕,明愿放空视线,本不想听,但那些讨论还是钻入了耳朵。


    她突然发觉,若是她和学姐真的两情相悦,在一起了,那么她们就是偏离社会主流轨道的人,将不需要面对结婚生子这种平常人都会面临的人生课题。


    一种微妙的恐慌在她心中升起。


    老实说,确认自己的心意很简单,但她还从未考虑过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遇到难以解决又想不通的问题,明愿下意识逃避。借口屋里闷,想出去透透气,便和同事们说了下,离开包间。


    她先去了卫生间,抱头沉闷了一会,觉得心情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才想推门出去。


    这时,有两道脚步声走了进来,其中一道明愿很熟悉。


    是秦静风。


    她心头雀跃,正想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来表达她在这里,而另一道陌生脚步声的主人先说了话:“我真心觉得你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这里的人都不如你。”


    放在察觉自己对秦静风的心思之前,明愿只会觉得这是正常闺蜜之间的聊天,但这会,她浑身的警报都强烈拉响。


    这女人对学姐心思不纯!


    她忍耐着收回手,准备不太道德得偷听。


    过了一会,学姐那好听的嗓音响起:“谬赞。”


    陌生女人呵呵笑了两声,打开水头龙,冲了下手,又道:“口红都吃没了,我手还湿着,能帮我补一下口红吗?”


    明愿在心中尖叫:湿了你自己不会擦吗?擦干净再去补口红又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她的所有愤怒都在秦静风的回答下变成愕然。


    秦静风说:“好啊,我的荣幸。”


    第53章 失吻(六)


    在秦静风说完那句话之后,明愿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啵”,那是拔开口红的声音。


    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心脏的沟壑里爬动,痒得人头皮发麻,明愿紧紧抿唇,舌尖顶着后槽牙来回划。


    那个女人漂亮吗?长什么样子?是演员吗?为什么会和学姐熟络?还要说那么奇怪的话。学姐感受不到她在打自己的主意吗?


    她把脸贴近门板,细致捕捉外面的动静。


    若是有什么反馈,她还能猜到此刻进行到哪一步,但外面两人却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像是离开了一样。


    可明愿知道她们没有,因为脚步声并未响起。


    那么是在做什么?


    学姐正握着口红,一点点涂抹在她的唇上吗?


    学姐会用指尖帮她晕染开吗?会点一下她的唇,说真漂亮吗?


    就像很多个明愿早起犯懒的早晨,赖在化妆台不愿意动手时,学姐对自己所做的那样。


    明愿牙关咬得更紧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得极慢,就在她焦躁忍耐着,以为五分钟都要过去的时候,一看时间,连一分钟都没到。


    这也无法阻拦她冒酸气得怀疑,学姐是不是直接把那女人的嘴皮子给磨下来了。


    怎么现在没人进来?大家都不用上厕所的吗?就不信有人在,她们还能表演这种帮涂口红的暧昧举动!


    越是看不见,越是充满想象,就在明愿几乎再也无法承受,决定不管不顾推门时,外头两人终于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谢谢亲爱的,我先回去了。”是那女人的声音,听着格外愉快。


    明愿眼睛瞪大了。


    亲?爱?的?


    秦静风道:“好,我稍后就到。”


    好?


    心脏仿佛停跳,在胸腔中凝成一块重石,锋利的边缘片片切割着软肉,明愿喉头哽主,一股火暗暗燃起。


    她忽然不想搞清那女人是谁了,她只觉得学姐这没有防备心的笨女人,活该被随便谁谁吃掉!


    女人的脚步声逐渐走远,过了一会,秦静风放慢的脚步也离开。


    等到外面彻底安静,明愿才一脸阴郁地推开门,默默站了会。


    长长的洗手台没留下两人的任何痕迹,镜子倒映明愿的脸,映着她靠近的身影。她打开水龙头,慢慢洗手,脸色阴沉如水。


    走出洗手间时,她给秦静风发了一条信息。


    明珠:[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发完消息,她便把手机揣口袋,倒没按照信息内容真得回去,而是回到自己小组所在的包间继续吃饭。


    那条消息是气话,是在通知秦静风,今天晚上两人不会一起行动。


    她现在留下,只是考虑到那笨女人可能会喝酒,所以才想着等待着看看。


    等酒局进行到最后,确定了学姐安全,她再悄悄回去。


    生气归生气,她不会放着秦静风不管。


    今日的菜肴异常丰富,可明愿没兴趣吃。觥筹交错中,只有她一脸不爽,掰筷子玩。


    去卫生间前,是在思索两人之间的关系,想到没兴趣进食,而从卫生间回来后,则是为了与学姐还扑朔迷离的进程,对那女人的怀疑,从而食不下咽。


    有同事问她为什么不吃,毕竟明愿作为社交能手,在这种时候往往较为活跃,能够带动气氛,现在却一反常态,安静得吓人。


    明愿摇摇头,什么也没回答。


    她讨厌这里的环境,这里的氛围,这里让她产生的联想,以及还身处在这里未知角落,湿了手就不会擦口红的女人。


    苦苦熬了半个小时,明愿再也无法压制心中喷涌而出的烦躁。


    她耐心耗尽,一刻都不想继续待下去,和同事们说了两句,便掏出手机,想给人事打电话。


    屏幕亮起,恰好是熄屏前发消息的界面。


    秦静风还没有回复。


    都有时间和女人聊天,没时间看手机吗?


    明愿的眼眶微微湿润,她哼了声,退出界面,问人事到——


    明珠:[你好,我想问一下,秦总监他们今天有喝酒吗?]


    如果没有的话,她连等都不必等,直接就走人。


    人事和总监们虽然不在一个桌,但她负责管理员工,这样的出行活动,她每个人都会统计到,也会了解基本情况,遇到问题时可以立刻处理。


    过了一会,人事回复。


    人事:[你说秦总监吗?她很早就走了呀,得走了半个小时了。]


    明愿一愣。


    半个小时,那正是她发消息的时间。


    难不成学姐看她走掉,自己便也回去了?


    那为什么不说一声呢?


    心里那股冷火霎那间熄灭了一半,明愿拿着外套起身,飞速出了包间。


    走廊比包间内要通透些,但依然充满了酒店里既定的浓烈气味,不同房间的门缝里也溢出各异味道,饭,酒,油,以及人,如同脚下的地毯般腻在一处。


    明愿飞奔往外,穿过气味的迷宫,直抵酒店门口,那星月下敞开的土地。


    她出了门,边喘气边打开手机,准备打个车回去。


    这时,她看到一道身影。


    酒店门口被抬高两个台阶,台阶边缘有栏杆,一个人正趴在栏杆上,满身月色,回眸看她,眼神柔媚,血丝遍布。


    是秦静风。


    明愿差点舌头都不利索了:“学姐?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回去了吗?”


    看见她出来,秦静风站直了些,一手还扶着栏杆,另一手半握着,手心里放着什么东西。


    她笑着看人,脸颊到脖颈都染上粉红,整个人像是从酒里捞出来的,一身清冽的酒气。


    “你出来啦。”她嗓音也飘忽不定,相较平时也少了许多坚定的硬气,听着十分柔软,含着水似的。


    明愿看出来了,学姐这次醉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厉害,眼神都碎了,飘着,聚不了焦。但她还是没能搞清现状,怎么说着要走的人停留到现在。


    她先伸手握住秦静风一条手臂,防止女人摔倒,再试探问道:“学姐,你知道我是谁吗?”


    秦静风迫使自己站稳,高高的个子,垂下头来,涣散的眼神像是逐渐归位的星星,亮起光火,照在眼下那张脸上,顿时,万千种情绪翻涌而出,刺破酒意的伪装。


    她闭上眼,缓了缓,这才撑开眸子,微微弯腰,念道:“掌上明珠。”


    轻微的气流擦过脸颊,明愿脑中空白了一瞬:“啊”


    意识用力挣扎,回到原位。明愿动了动喉咙,再次问:“你为什么没回去啊?”


    秦静风似乎醒了些,低声道:“我在等你。”


    “所以”不能总指望喝醉的人,明愿试图拼凑出事件原貌:“你是收到了我的消息,觉得我要回去了,你想和我一起,所以才出来等着的吗?”


    秦静风依然望着她,缓慢点头。


    今日明愿的心备受折磨,早些时因为憧憬,寂寞,以及她不愿承认的嫉妒抛来扔去,此刻则被一种无法用语言说明的情绪扭转,滴出酸涩的液体。


    她又气又笑:“你好笨啊,那你就干等了半个小时吗?不累吗?”


    也只有这特殊的时候,她才有勇气说这女人一句笨。


    秦静风说:“累。”


    明愿仰起头:“累也要等?”


    小孩目光热烈,要将人一把火烧了似的,秦静风却不曾避开,以温柔相迎。她重复道:“要等。”


    明愿没控制住音量:“那你也可以跟我说一声啊,我就会快点出来了。”


    她有些后怕,醉成这样的秦静风哪里还有自保能力,独自站在外面那么长时间,要是被谁看到了,起了歹念,要怎么办?


    就算不被看到,这样吹风,明天也少不了生病一场!


    “你不用为了我而加快自己的脚步,我想让你慢慢来,在我这里,你不需要赶时间,”


    秦静风弯着背,身子微晃,脸贴过来,似乎尽量想让自己靠近她,又保持一段距离,唇角带笑:“反正,我总会等你。”


    说到这,她眉眼弯弯:“大不了我走回去。”


    她这番话,也许只是字面意思,但误打误撞安慰到了明愿。


    最近这段时间,她始终在为追赶不上秦静风这件事而焦虑,与闺蜜通话,与母亲诉说,寻求安慰,不得排解,到了影响到休息的地步,这些话无疑是及时雨,缓解了她心田连绵多日的焦渴。


    明愿奇迹般的平静下来,就像是在几分钟前那个充满乱糟糟气味的酒店里,寻找到一道沁人心脾的香气一般,从内到外都服帖下来。


    每次都是秦静风,带给她这样难以想象的新鲜感。


    “笨蛋学姐。”明愿嘀咕:“万一你生病,耽误了工作,我这个小虾米要怎么给公司的人赔罪?他们还不得把我切成臊子了。”


    秦静风道:“谁敢?”


    明愿还想笑,手忍不住抖了下,带动*着秦静风的手臂一起动,几粒黑色从她半握的手掌间滚出,掉在地上。


    余光瞥见这一画面,明愿感觉那黑色东西眼熟,握住秦静风的手指,掰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见她手心里,赫然放着一小堆猫粮。


    “这附近有流浪猫吗?”明愿疑惑地四处看。


    秦静风嗯了声,抬起手,当着明愿的面,吃下了一口猫粮。


    第54章 失吻(七)


    明愿脑中有根线崩断了。


    “啊,”不自觉发出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她用力扯开秦静风的手,猫粮迸溅,掉落满地。


    “你干嘛呢?”


    这一声叫破了音,明愿十分慌张,视线迅速在猫粮和秦静风之间移动,目光闪烁不定。


    那点酸气,想要个说法的心情,都瞬间蒸发,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


    秦静风静静看着她,没有被训斥得愤怒,也没有动作被打断得难过,只是格外安静地注视。


    松开她的手,明愿胸膛剧烈起伏。


    “学姐”她说不出什么话来。


    吃猫粮算是个挺疯狂的行为,但以结果来看,这样做的人并不少,按理说,不值得惊讶。但若是做事的人变成了秦静风,那个冷漠成熟的女人,就非常诡异了。


    按照明愿对她的印象来看,别说吃猫粮,就连把猫粮揣兜里带着,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有酒店工作人员从身边经过,听到了动静,好奇往这边看。


    明愿不想引来注视,随手摆摆,解释一下,再手忙脚乱从包里拿出纸巾,蹲下.身,把地上的猫粮一粒粒捡起来。


    刚捡到一半,一双手加入了,细长的手指捏起猫粮,放入明愿摊开的纸巾。


    明愿心情复杂,不太想理会她,便保持沉默,直到把地面清理干净。


    她把纸巾的几个角叠进手心,将猫粮包裹,又找到了垃圾桶,扔进去。


    饭局快要结束,酒店内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出来。明愿担心有人看到秦静风的状态,让公司里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便拉着她的手,拐进旁边一个小巷子,打算先躲一小会。


    她和秦静风相识了那么多年,还住在一起过,有着与别人所不同的亲密,都无法消化看到的那一幕,更别提公司里的那些人。


    职场环境,最忌讳异常带来的怀疑和失控,她要帮秦静风保守秘密。


    这处巷子很狭窄,不能容车通过。平日里,应该被当做私会或者说悄悄话的场所,墙角堆积着烟头和零星的酒瓶。


    巷子尽头被封闭,只有右边开了个小口,连通住宅区,拐角处安装了一盏不大不小的路灯,发出昏黄的灯火。


    脚踩着烟头,明愿略有些嫌弃得磨了下脚底,嘴里忍不住数落:“别人喝酒后喜欢抽烟来排解郁闷,学姐你倒好,吃猫粮了。”


    她以前总觉得自.杀事件后,秦静风的日常生活里只有一处异常,那就是在野风猫猫去世后,依然固定给猫碗里加粮加水,而现在就让她发现了第二个异常,令人哭笑不得,还是和猫粮相关。


    张开手指放到鼻下,能闻到一股肉味,这是方才捡猫粮时沾染的。


    这味道闻起来很正常,甚至有点不同寻常的香,若不是明愿亲身经历过,不会把它们和猫粮联系在一起,只会觉得秦静风把饭局上的食物带出来了而已。


    两人都走到灯下,明愿转身,看女人纤长的睫毛被灯光镀上一层弯弯的金色,没好气问道:“好吃吗?”


    秦静风摇摇头。


    为人提供的食物,与为猫提供的,标准肯定不同,就算原料没问题,也不能去冒这个险来尝试。明愿掏出包里的矿泉水:“刚刚饭局上发的,我没喝,你快点漱口。”


    与上次一样,喝醉后的秦静风很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伸手接过水,扭瓶盖,用力了一下,保持不动。


    “学姐的神力被酒限制了吗?”明愿差点被逗笑,咬着舌尖忍住了,板着脸,拿回水,扭开瓶盖之后,递过去。


    “漱口。”


    秦静风垂眸望着开口的水瓶,弯下腰,仅用几根手指扶着瓶子,将唇靠上去。


    这是连水都懒得拿的意思,明愿忍不住又调侃几句,改用双手扶瓶,慢慢倾斜瓶身,观察液面,再盯着秦静风线条清晰的侧脸,她被碎发微微遮挡的眼眸,以防止她被过多的水呛到。


    “好了,”感觉差不多时,明愿收回瓶子:“先把嘴里的水吐掉。”


    秦静风按照她说的话做了,如此来回几次,清理干净口腔,明愿才满意,帮她擦嘴:“下次不准这样喽学姐。”


    女人的唇被擦去口红,又被水润湿,呈现一种天然的粉,如琢然之玉。


    在指缝见瞥见那颜色的刹那,明愿思想便开了小差,容忍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出现。帮她擦拭的动作逐渐变慢,手指也更为细致得感受到那温热柔软的触感。


    还有些微的潮湿。


    与明愿许多个梦中的感觉吻合。


    秦静风忽然闭上眼。


    都说对视会让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泄露,可她骤然截断的视线,反而让明愿感觉自己被看穿。


    她心里那点事是不能敞亮给人看的,于是跳了脚,羞耻道:“你干嘛!”


    秦静风道:“我醉了。”


    明愿把快要着火的手指背到身后,磕巴道:“知道,我知道呀,但你闭上眼睛什么意思。”


    秦静风撑开眼:“还以为你要欺负我。”


    “”明愿面红耳赤:“喂!”


    秦静风被酒夺舍大脑了?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知道自己说话的意思吗?又或者,只是被美梦冲昏头脑的明愿自己想歪了?


    她勉力保持冷静,压下那点期待:“学姐,你要讲清楚些。”


    连续多日以来,她的幻想和梦境中,都有学姐的影子。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欲望,再把它们封装起来,然而这些情感哪里能压抑住?只需要一点点星火,便会窜出冲天的火焰。


    她想让秦静风因为喝酒而失控,做出点出格的错事,或者说出一些引人遐想的话,这样她才能找到合适的理由,迈出过界的一步。


    迎着明愿眼中晦涩的渴望,秦静风微微俯下.身,蛊惑般开口:“心里对我一点怨气都没有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明愿想起自己为何要在饭局还未结束就这样草草离开的原因。


    酸气又不知不觉从心湖底部翻出来,冒出无法忽视的泡泡,明愿听着咕噜咕噜,决定直言道:“半个小时前,我去了一趟卫生间,恰好听到你的声音了,还有另一个人,那是谁?”


    秦静风道:“客户。”


    她回答得很利索,也许不是润色后的答案,但明愿不满意,她找不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与那个画面之间的联系,干脆抛出了最核心的点:“你还帮她涂口红。”


    醉意上头,秦静风轻轻蹙眉,似有些站不住,手撑着陈旧的灯柱:“不可以吗?”


    “没说不可以啊,”明愿打开包,摸出了自己的口红:“学姐这么会涂,也帮我涂一下呗。”


    她用纸擦掉了嘴上残余的红色,再把口红塞进了秦静风的手中。


    这要求实在有些为难人,毕竟看女人迷离的样子,能不能找准明愿嘴巴的位置都难说,还要涂口红?恐怕涂到脸上都算是准的。


    “不许涂歪,不然有惩罚。”明愿呲牙。


    秦静风盯着口红看了会,轻柔笑了笑。


    她深吸口气,攒了些力气,站直了,再扭出塑料管中的鲜艳红色,启唇道:“离我近点。”


    明愿向前一步。


    秦静风道:“再近点。”


    明愿再走近一步,直到无法再靠近。


    女人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附着在衣服上的香气,包间内淡淡的烟味,流连于她指尖的,不知来源的清冽陌生的馨香,织成气味的落网,把明愿牢牢困在原地。


    这肮脏街道之中,因为有她的存在,让明愿恍惚间以为置身于那间豪华酒店之内,无论是天与地,都浑然忘我,只为眼前人沉迷。


    她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女人靠近的脸,唇上感受到坚硬的触感,草莓味的香味钻入鼻息。


    仿佛在忌惮明愿口中的惩罚,秦静风的手很稳,努力之下,目光也汇聚,认真落在明愿的嘴唇上,以指尖相辅,将颜色一点点抹开,晕染着迷人的红。


    酒气沿着呼吸传来,明愿也要醉了,晕晕乎乎,目不转睛,盯着她,就连眼睛酸涩,都舍不得眨。


    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痴迷,可是,灯光下的学姐,特别,特别的美丽。


    “我们什么时候结束暧昧关系啊。”在说完这句话后,明愿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却没有收回的意识,而是任由气氛变得失控。


    仿佛察觉到不寻常的信号,秦静风停下动作。


    “我说得是视频,账号里的那个。”明愿补充。


    “总得有个契机吧。”再次解释。


    仅仅是发了几个视频而已,还未有实质性的进展,根本不急于推动剧情,这不过是她随口找的拙劣理由,但没关系,反正眼前人也不怎么清醒,无法怀疑真实性。


    在明愿问出第一个问题后,秦静始终保持沉默,似在思考,又似在放纵思维远离,越来越深的目光凝在自己方才亲手抹开的薄红上,像是在注视什么稀世珍宝。


    “要不然,我现在亲一下你”明愿喉头不停滚动:“的脸,就是节目效果,留个素材,毕竟这样的机会以后也少有,对吧,万一能用到呢。”


    她开始胡言乱语,还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凌乱的画面只照到秦静风的腰部,彰显出拍摄者的敷衍和不用心。


    “我我亲了,只亲一下嘴角,”明愿反反复复去说,去解释,为自己接下来可能会有的行为寻找理由:“这就是节目效果喔,不是想占便宜什么的”


    还没说完,她察觉唇上一热,秦静风亲了下来。


    第55章 失吻(八)


    耳边响起嗡鸣,接着是一阵尖啸。


    那是一声听不见的长啸,像是平底骤然刮起的狂风,摧枯拉朽般扯破了她心中栖身的小窝,把所有欲望大白于天下,无处可躲。


    也无心去躲。


    唇上像是贴上了果冻,柔软凉滑,香气从四面八方侵入呼吸,好像掉进了巨大花朵的中心,明愿意识幽浮,心醉神迷。


    此时此刻与她亲吻的人是学姐,是她无数个梦里令她魂牵梦绕的秦静风,而因为月色,因为星星,因为这寂静的小巷,昏黄的灯火,身后喧闹的酒店,以及面前热闹的住宅区,都表明了一个事实。


    这不再是梦,而是真实的世界。


    一想到这,明愿就腿脚发软,站不稳,有一种被地心引力操纵,往后倒下的冲动。


    于是,她下意识抬手,虚虚握住了秦静风的手肘,以柳条般的手指攀附住。


    心跳如鼓。


    说是吻,其实只是四片唇的简单相贴。


    明愿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僵硬不动,像是僵尸被贴了定身符咒,又像是被抓住后颈的猫,任人宰割。


    至于秦静风,估计也是首次尝试,十分生涩,不敢大开大合地挪动,而是小心翼翼探索。


    两颗急切的心,即使被羞涩拖住,也难耐贴近的欲望,总有人更进一步。


    先动的人是秦静风,多出四年的阅历和磨练,让她深知关键时刻把握机会的重要性。


    她微启双唇,呵出热流,以难以想象的柔软在明愿唇上滑动,轻蹭,温凉潮湿,带着矿泉水的水汽。


    距离缩进,各种陌生接触不可避免,新鲜感是辛辣降临的。她追逐着向下深入,鼻尖蹭过明愿的鼻尖,伴随着深深的吸气,再偏过头,错开那短暂的针锋相对,单单给与温暖。


    酒味仿佛化为一种催人眩晕的迷药,在两人的唇边荡漾,夺取着意志,摩擦间温度升高。


    她轻轻吸啄,不像是在吻,而是一种另类的安抚。


    文学作品中,常常以各种角度描绘亲吻的美妙,呼吸交融,层层涟漪,柔情绵长。各类影视画面里,类似场景也充斥着浪漫的粉红泡泡,明愿的感受却有所不同。


    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颤抖着,睫毛不停抖动,身体也不受控制,在发了疟疾般得颤。


    明愿发觉自己在地震,很害怕自己在这样不受控的震动下分解。


    然而,秦静风的拥抱适时抚平了她的恐惧。


    后颈多出来的一只温暖手掌,以及横过后腰的那条手臂,都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困进女人的怀抱里。


    两人头顶的灯泡发出滋滋的声响,释放如此明亮的暖光,仿佛夜晚出了太阳。


    这个亲吻没能持续太久,因为明愿不敢呼吸,偏偏还是肺活量偏弱的,在亲上的瞬间就开始憋气,没过一会,便败下阵来。


    为了保留一条小命,她主动挣扎退出,大口喘气。


    明明是得救了,可明愿却觉得,氧气并不比女人的唇更清甜。


    灯下,被推开后,秦静风没有继续,而是踉踉跄跄退开一步,揉着额头,微微蹙眉,看样子十分痛苦。


    尽管心中依然充斥着癫狂的震动,明愿依然手忙脚乱去扶她:“学姐”


    秦静风醉得厉害,脖颈红透了,还出了层汗,颊边的碎发濡湿,贴在脸上。她背靠灯柱,睫毛垂下,眼里都是忍耐着身体不适的失落。


    心里有再多想法都散了,明愿强压下所有异常,拿出手机叫了车。


    不管后面要怎样,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送学姐回去,否则,以她现在的状态,随时晕倒过去都难说。


    车子很快过来,两条灯柱驱散黑暗,停在酒店门口。


    这种时候,意识不太清醒的秦静风很容易暴露出高个子的弱势,那就是——不能被轻易抬动,尤其是对于明愿这种没太有力气的家伙。


    隔着窗玻璃,司机看见吃力的明愿,要下来帮忙,谁知,那女孩立刻阻止:“没事!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扶着另一个女人,艰难上了车。


    “尾号”


    报出了号码,明愿往后一靠,累到肩膀酸痛,唉声叹气。


    用拳头砸了两下肩膀,她边捶边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真要跟随秦静风练一练了。


    这么一点距离,要是让学姐来,单手就可以把她抱过来!而不是像她一样半死不活。


    车辆发动,身边的女人身形不稳,明愿神经紧张,立刻将她扶住。


    为了防止车辆颠簸时伤到她,又托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


    有一定分量的触感让明愿忍不住屏住呼吸,去倾听她的呼吸频率,指尖擦过下唇,脑中不断回放着方才巷中的场景。


    她们真的亲了吗?像做梦一样。


    忽然,明愿睁大眼,掏出手机,点进相册,看到了一个多出来的视频。


    看封面,就是刚刚那个小巷子。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


    把手掌握成拳头,抵在唇前,吹了口气。明愿按下了播放键,同时瞥了司机一眼,把视频音量调到最低。


    她是在察觉自己控制不住想要做什么坏事,并预先找到犯错理由的时候,打开了摄像头,但心思根本不在上面,所以画面很凌乱。


    视频边界框住了秦静风胸口往下到大腿的位置,只录到这一部分,还不停晃动,拽出残影,像是拿着手机的人也喝醉了。


    播放到第八秒的时候,画面突然停住,而镜头中的人,也更为贴近,甚至微微遮住了镜头。


    明愿再次面红耳赤。


    这里是秦静风亲下来了,完全是她的主动,所以,她们之间的失控,学姐绝对要负主要责任!


    她多次回调进度条,看见那人靠过来的一幕,看多了,终于注意到秒数,忽然想到了早年间一个韩剧间流行的梗,“第八集亲吻定律”。


    指得是韩剧剧集安排里,主角们总是恰好在进行到第八集的时候亲吻,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次数多了,也就总结出这么一条规律,用以调侃。


    这可倒好,没想到她们也适用于这条定律。


    今天晚上有不少人聚餐,也恰恰是快要放假的时间,路上人格外多,有点堵车,足足用了四十分钟左右才到家。


    秦静风从上车起就睡着了,到了下车时也没醒,还是明愿叫起来的,醒来也不清醒,一双眼满是血丝,倦意浓重。


    看到这样的她,很容易让明愿产生一种责任感。


    她带着游魂般的秦静风回到家,一进门,来不及开灯,先帮忙把她的外套脱下。


    学姐里面穿了一件青绿色衬衫,衬得皮肤白里透红。她靠着墙,闭目养神,任由明愿动作。


    “等下先洗漱好再睡呀。”明愿摸了下她的脸,女人歪着脑袋,就着她的掌心蹭了蹭。


    触电般收回手,明愿蹲下.身,想帮她脱鞋。


    可手刚碰到鞋子,秦静风便迅速跟着蹲下,自己把鞋给脱了,虽然动作不太利索,但抗拒的意志很明显,好似接受不了明愿低下头,为她做这些事似的。


    她态度坚决,就算是酒醉的学姐也不好惹,明愿只好收回手,再次悄悄摸了一下她的脸。


    脱完鞋子,秦静风默默蹲了会,好似清醒些了,扶着墙慢腾腾站起来,再摸黑走到了沙发边,像是耗尽了最后的电量,倒头栽下。


    “”明愿摇摇头:“你今天为什么喝这么多啊。”


    蹲在卫生间偷听她们说话的时候,秦静风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是清醒,怎么短短时间内,就醉成这样了?


    还是说,从那个时候她就醉了,来卫生间也是为了让自己醒来?


    仔细想想,那两人进来的时候,的确没来隔间,而只是在洗手台那里站了会,像是洗了洗脸。


    谜团有点多,怎么都想不开,明愿打算明天再问问。


    以往有着洁癖和轻微强迫症的秦静风,总会在归家时把玄关处的东西都整理一下,鞋子摆放的位置,鞋尖的角度,大衣挂在衣架上时过多需要梳理的褶皱,歪曲的地毯,但今天没收拾,显得乱糟糟,像是遭受了洗劫。


    明愿弯腰,按照秦静风的习惯把这些东西整理好。


    她安静做事,依然没开灯,像是做完了亏心事不敢见阳光一样,沉醉于黑暗带来的安全感。


    去客厅前,她先去卫生间刷牙,含着嗡嗡震动的自动牙刷打开了社交软件,搜索正确接吻的方法。


    看了好几个帖子,背诵了一些技巧,她觉得自己学成归来,漱完口,去厨房接了杯水,回到沙发边,居高临下。


    秦静风侧躺在沙发上,小巧精致的脸大半隐藏在发中。衬衫扣得不紧,露出来的菱形空缺里,能看到下方的肌肤。


    明愿呼吸变重。


    喜欢的人就这样躺在面前,作为一个正常人,真得能忍受这种诱惑吗?


    “学姐,”明愿问道:“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应。


    明愿俯下身,侧脸贴近秦静风,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居然真的睡着了。


    方才看得接吻技巧都化为泡影,明愿大失所望,一屁股坐在沙发边的地上,抓着头发叹气。


    也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机会呢?


    今天晚上会有那意外的一吻,和秦静风喝醉到无法约束意识有直接原因。


    当时那个氛围,除了亲吻无法做别的事,她被带进了那个场景中,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干嘛了,更有可能明天一早醒来,就把这一幕忘得干干净净。


    明愿觉得惆怅,因为不想让刚刚发生的事就此揭过,这比美梦还要短暂。


    颓丧了一会,明愿抬头,看着夜色中秦静风的脸,打开手机,再一次播放刚刚的视频,重复第八秒的质变。


    一次次观看,她心里诞生了一个念头。


    如果明天早上,秦静风没有断片,那一切好说,而如果她不记得了,那么明愿就用各种渠道暗示她,连这也不成的话


    那就在生日当天,向她告白。


    第56章 失吻(九)


    玩具柜上摆着一个节拍器,原木色,时常擦拭,光洁如新。


    明愿盯着它,脑中幻想出它摆动起来时,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响。


    那一定会让这个安静的室内变得有趣些。


    又是发呆的半分钟过去,她转头看了眼时钟,早上九点半。


    沙发那边没动静,秦静风还没睡醒。


    学姐一向自律,早晨有固定起床的时间,即使是周末,也不轻易改变计划。


    昨晚那场酒席显然威力不小,不仅让秦静风睡得近乎昏死,还成功打破了生物钟,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在半个小时前,明愿本打算不管不顾直接把她叫醒,但深思熟虑之下,还是先问了人事一嘴。


    这才知道,昨晚那场聚餐,秦总监又被那些人几方刁难,估计是心里郁闷,酒便喝得多了点。


    若是这个原因,无论如何明愿都不能做打扰她休息的坏人了。


    虽说为了一个将明未明的答案,她辗转反复一夜,苦熬了很久都没能睡着,只好瞪着大眼睛看秦静风看了一晚上。


    眼看朝阳探入窗户,外头响起叽叽喳喳的鸟叫,城市在苏醒,她倒是越来越颓靡。


    也许是因为心有挂念,不停回忆,主动去搜寻残留的触感,明愿总觉得亲吻的感觉还残留在唇上。


    因为那点若有若无的温凉,她摸着嘴唇,在客厅走来走去,不想玩手机,实在无聊,又趴在沙发边,细细瞧着秦静风的脸。


    看女人眼皮窄窄的细褶,看她眼尾的红色,看她有点类似混血儿精致高挺的鼻梁,挺巧的鼻尖,看她被皱皱巴巴的青绿色衬衫裹住的身体。


    看她昨晚掠夺明愿呼吸的软唇。


    学姐宿醉醒来,应当会非常难受。


    不想让她难受,明愿起身,本欲效仿秦静风曾经做过的那样,给她准备一份醒酒汤,醒来就能喝。


    可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只要一进厨房,碰到塑料皮包装的菜,哪怕是十分微小的声音,都会引来秦静风翻身表达不耐烦的小动作。


    来回多次,明愿搞清了原因。


    秦静风仿佛是对任何杂音敏感,即使在睡眠中,只要听到一丁点,就会潜意识不安,蹙眉翻腾。


    而明愿想要在不吵到她的前提下,打开冰箱都难。


    没办法,只好压下那份心,点了外卖,还特意备注骑手别打电话别敲门,放在门口就行。


    外卖到了有二十分钟,到现在还没开门拿。


    秦静风睡眠不好这毛病,明愿之前并不知道,但觉察之后,也不会认为突兀。


    毕竟,即使是几年之前的大学时间,学姐就常常以疲惫的状态出现,工作忙碌是一方面,休息不好则是更加明显的原因。


    又是十分钟过去,明愿揪着心里的小花,她记得,她不记得,她记得,她不记得


    突然,她听见沙发处传来不同于翻身的动静,急忙抬头看,感动发现,秦静风居然坐起来了!


    眼泪都快要飙出,明愿连滚带爬滚到沙发边,眼巴巴看着人,急切等待审判落下。


    身体是坐起来了,意识还没清醒,秦静风迷蒙看她一眼,又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扯扯衣领,拉一下袖口,掌心滑过膝盖。


    作为一个洁癖,晚上不洗澡不换衣服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就算还在寒冷的季节里,也实在难以忍受。


    明愿瞅着她的动作,满脸狐疑和探究欲。


    虽然很想问,但莫名其妙的骄傲在发力,她绝对不要在经历了昨晚上那件事之后,还要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她的愿意和坚持得以实现,秦静风像是受不了她刻意的注视,主动开口:“早安。”


    不是想要的答案!明愿大失所望,眼神更为锐利,化为钩子牢牢挂在女人脸上。


    那火燎般的坚定神态,仿佛一定要勾出什么似的。


    秦静风抬手抓了下她的下巴:“看什么?像小狗。”


    “”明愿歪着头道:“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秦静风离开沙发,径直走向厨房,煮上一壶水。等待水开的间隙,转了方向,去往卫生间洗漱。


    她没穿鞋,脚踩在木地板上,苍白得像一片雪,要在即将到来的春天融化。


    “中午想吃什么?”秦静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给牙刷挤上牙膏。


    明愿大叫:“你就知道吃!”


    把牙刷含在口中,秦静风以“随便你怎么说吧”的眼神从镜子里看明愿,而后打开了电动牙刷的开关。


    刚刚那句谴责只是气急说下来的,明愿当然知道两人之间谁才配得上“爱吃”的名头。


    她愤愤看人,不打算收回那句话,手扣着门框:“学姐记性好差。”


    看学姐这反应,是真不记得了,这是最坏的情况!意味着明愿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刷完牙,秦静风漱口,从镜子看到明愿纠结地低下头,唇角勾出一个笑。


    “明公主。”


    明愿幽怨抬头:“嗯?”


    秦静风略带惊讶地指了指卫生间外面的地板:“那是什么?”


    明愿转头看:“什么啊。”


    秦静风道:“就是那个,你仔细看看。”


    离开门框区域,明愿俯身观察学姐所指的那片客厅地板:“没看出来,什么呀。”


    正当她仔细寻找时,听到了卫生间关门的声响。秦静风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我要洗澡了。”


    “”原来只是为了把门边的她支开,然后就可以关门了。


    坏学姐,这样耍弄人!明愿气到张牙舞爪,突然想起外卖还没拿,乖乖去门口拿了外卖。


    秦静风这一澡洗了四十分钟,给蛇蜕皮都足够了,等她出来后,明愿已经把汤热了第二次,一本正经坐在桌边——玩玩具。


    她从柜子里拿出两个具有人形的玩具,一手拿一个,让俩玩偶面对面,时不时靠近,贴一下嘴,表演亲吻的暧昧戏。


    咕噜冒泡的烧水壶被关上,秦静风用开水泡了冲剂,端着走到桌边,又去拿了笔记本,拉开椅子时问道:“那是干嘛呢?”


    不想解释,做完又觉得自己幼稚,明愿丢开玩具,眼珠横在眼角,满脸计较。


    理解错意思,秦静风看了眼汤,赞道:“谢谢明公主帮我买了汤。”


    一个字一个字从明愿口中蹦出来:“不,用,谢!”


    装着视频证据的手机就在口袋里,她就是太善良了,才没把视频拿出来逼秦静风就范,要知道,昨晚可是这家伙先主动的!


    再怎么迟钝,也得发现不对劲。秦静风掀开笔记本,问道:“怎么了?”


    明愿直接问:“学姐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由于日常要做的事情太多,秦静风有记备忘录的习惯,便打开来看,一一确认,没觉得有异常:“例如?”


    明愿双手撑在桌上,上本身探过桌面,神秘兮兮问:“昨晚上你怎么回来的?”


    “看样子是你帮忙了,”秦静风喝了口冲剂:“辛苦明公主带我回来,想要奖励吗?”


    “什么奖励?”


    “晚上带你去吃日料。”


    “好吧。”明愿丧气坐回。


    她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休息了一下,再次问询:“昨天晚上在卫生间,我不小心偷听你们说话了,你帮忙涂口红的那个女人是谁。”


    秦静风的回答和昨晚一样,简短精确:“客户。”


    似乎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想法。


    明愿起了火:“你叫什么?”


    秦静风知道她在刻意找事,还是回答:“秦静风。”


    “你比我大几岁”


    “四岁。”


    “你是男是女。”


    “女。”


    “醒酒汤什么味道?”


    “豆芽。”


    “猫粮好吃吗?”


    秦静风顿了顿,反问:“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本以为快速问答能让这女人露出破绽,可她居然反应过来了,明愿失望道:“你昨晚吃了。”


    秦静风道:“下次我不会再喝那么多酒。”


    种种方法都不成,真要实行B计划?


    明愿叹息自己的运气,但心中仍有希望:“咱俩生日很靠近,到时候一起过,行不行。”


    喝完了冲剂,秦静风开始对付汤:“你来决定。”


    既然她这么说,明愿便一口气说完自己提前想好的安排。


    “那就过生日晚上去我家,吃完饭就睡在我的我卧室里。你很久都没去过了,还记得吗?我爸做饭很好吃的。商圈那边好吃的店铺咱基本都去过了,与其去外面,不如来我家。”


    这请求有几分突兀,但在常理之中,学姐绝对听不出她有别的想*法。


    秦静风垂眸思忖片刻,道:“之前送衣服的时候才去过一次。”


    差点把这事忘了,明愿摆手:“我的意思是过节,这不一样的。”


    秦静风道:“我准备准备。”


    明愿道:“和平常差不多,不需要多准备。”


    “过节,不一样的。”秦静风学着方才明愿的语气重复。


    明愿瞬间爆炸:“不要学我,我要掐你了。”


    她绕过桌子,作势要对秦静风发出攻击。


    学姐好脾气,不会还手,笑吟吟的,眉眼弯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但明愿最终只是摸了摸她微凉的手背,就当做讨伐,收了心。


    “那位是客户,是个比我要大一轮,还有家庭的姐姐,孩子今年九岁了。”秦静风冷不丁说。


    心事仿佛被拆穿,明愿压下开心,面上装出一副莫名:“你干嘛说这些。”


    秦静风道:“防止有人想知道但不问。”


    “谁啊,你说谁啊,你指名道姓,不要说谜语。”


    跟她闹完,明愿瞥见电脑屏幕上的备忘录,数据占满了一整页。秦静风给自己的日程安排极满,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要不是考虑到要和每天叽叽喳喳叫的明愿一起吃饭,估计连正常用饭的时间都会压缩,而这些大部分都是为了工作。


    人事说昨晚上那堆人又在为难学姐,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次发生,可秦静风从未将工作上的压力说出来,而是自己消化,默默承受,甚至要通过喝酒来排解。


    她总是在思索逼秦静风走上绝路的原因,却为何对显而易见的困境视而不见呢。


    明愿心情复杂,说不出什么来了。


    决定了一起过生日,只是生日开始前的第一步,决定这个生日是否能过好,在气氛里锦上添花的,则是最令人头疼的部分,那就是送礼物。


    想要过一个特殊的生日,肯定要和往年做出区别。


    为了不露馅,明愿悄悄挑了一天,独自去逛街,想找点参考,却满眼都是寻常俗物,提不起兴趣。


    她有想过,要不要送一只小猫,来顶替野风的位置,但又怕觉得冒犯。


    可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还能送些什么,既能当做最独特的生日礼物,还能当做合适的告白前奏。


    并且,她隐隐有所预感,不止她会觉得作为两人彻底熟起来的今年特殊,秦静风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


    按照她的性格,肯定会准备些昂贵的礼物。


    明愿可不想看到她破费,这就事与愿违了。干脆与她约好,两人都不要买礼物,一起做个手工,做好的成品摆进玩具柜,就当做两人都送了礼。


    起初秦静风不太赞同这个作法,但在明愿巧舌如簧得说服下,选择了同意。


    更何况,做手工要比买礼物更适合拍视频,并出素材,还能合情合理推进两人的关系。


    所有事情都敲定好以后,明愿心情大为宽慰,打电话和母亲说了这件事,还让父亲提前做好准备,她们要在生日那天大吃一顿。


    叮嘱完,她又有些好奇往年秦静风都送了她什么,便找了个空闲的时间,回家一趟,把之前收的礼物全给掏出来。


    明愿性格好,人热情,朋友多多,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一大波礼物,这些东西都有固定存放的位置。


    在秦静风这个名字变得特殊前,她的礼物当然也是相同的待遇。


    正在柜子前翻箱倒柜,明愿听到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你和学姐过,还需要请朋友吗?”


    明愿头都没回:“朋友的话,到时候我生日当天请她们去饭店吃一顿,大家见个面就好了,不和学姐一起。”


    过了一会,她听到母亲松了口气:“行。”


    本能感觉到不对,明愿转头问道:“咋了。”


    母亲道:“没事。”


    她越是这样,明愿越是觉得异常,放下手里的活:“你不想让学姐来我们家吗?”


    母亲道:“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


    明愿也觉得不可能,母亲对优秀的人有滤镜,日常也是很喜欢秦静风,就算不是生日,也常常说要请她来家里吃饭,没道理在这事上犹豫。


    明愿追问:“你说清楚,咱娘俩母女连心,我能不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吗?”


    果然,这话说服了母亲,她犹犹豫豫,还是道:“我刚刚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有什么好担心?”明愿不安。


    母亲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是突然想起来我就是怕你那些朋友又欺负她。”


    第57章 失吻(十)


    母亲的话无疑是又一场震动,明愿像是刚学会认字的小孩,要把那句话揉碎了一个字一个字理解,才迟缓得感受到其中的重量和惊诧。


    可那颗默念的心脏依然觉得难以相信。


    朋友欺负学姐?


    脑中一片乱麻,明愿抖着唇,好半天才整理好问句:“妈妈,你说清楚点,我朋友欺负学姐是怎么回事。”


    她实在不记得有这回事,那一年的生日发生了什么?


    年年相似的绚烂彩带,雪片般飞来的信,堆积到打不开门的礼物,朋友们欢笑的脸与送上的祝福,全是正向元素。


    影视剧里的快乐也不会更精彩了,但原来其中,还暗暗藏着被隐瞒了几年的伤怀往事吗?


    “那年你生日,不是叫了你学姐吗。之前总是跟你一起的你那些朋友也来了,不愿意在家闷着,都在外面玩。”


    “我帮你爹做饭,缺了辣椒,就去超市买,发现”母亲摸索着坐在床边,慢慢说,也有些费劲:“发现有几个小孩把你学姐堵巷子里了,好像在吵架。”


    “我不知道她们怎么了,等我过去,她们已经走掉,你学姐给你准备的礼物在地上,好像是一幅画,被撕烂了。”


    想象力太过丰富的坏处体现了出来,只是听她描述,明愿便仿佛看到那个狭窄阴暗的巷子里,被堵在角落的秦静风,亲眼看着自己当做礼物的画作被撕碎而无法阻拦的画面。


    家附近的长巷,比亲吻那天的灯巷还要阴森冷淡,明愿小时候每次路过都胆战心惊,害怕从暗处窜出来的虫蚁,这一度成为她的童年阴影。


    她不知道原来那里也藏着让秦静风难过的东西。


    眼皮有些酸胀,明愿哽着喉咙,实在不理解:“我朋友干嘛要这么做?”


    她的朋友很多,并且大部分都是从小一起长大。


    这些人里固然有性格没那么好的,但最多止于普通人的程度,去欺负和霸凌,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母亲道:“谁知道呢?我猜她们是觉得丢人吧。”


    明愿疑惑:“丢人?”


    “你们那个时候正是虚荣的年纪,大家都穿得像小公主,就你学姐一个人朴素,还是个以前从没来过的,大家玩不到一起,也没共同话题,就不想让她参与。有些小孩就是坏,才下手不轻。”


    明愿的童话世界被翻倒了,被刻意营造的美好退潮,陈年的恶劣礁石显出狰狞的锋利。


    “学姐当时”明愿喉咙干燥,用力吞咽口水:“是什么反应。”


    光是问出这句话就觉得心酸疲惫,她不敢再放任想象。


    母亲说:“没啥反应,好像倒霉惯了,她把那幅画扔掉,又觉得不能空手来,就去给你买了个笔,所以才迟到的。”


    随着母亲的补充,那段记忆逐渐在明愿脑中清晰。


    她隐约记得,那天学姐的确是迟到了,并表示家里远,没赶上车,还郑重道了歉。


    生日会都能迟到,明愿当然不开心,但一向冷脸的学姐居然哄了她,她大人有大量,不跟学姐计较,蛋糕还多给她切了一点。


    那时的她太蠢,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根本没注意到秦静风来之后有些异常的氛围,也没去看学姐是否感到落寞。


    那可是她明公主非常重要的生日,谁会说一句不好?


    而那一年学姐送的礼物,那支钢笔,也早就被明愿不知道丢在哪个角落。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明愿喃喃道。


    母亲道:“她不让我说,应该是担心你会对朋友有意见吧,小孩也很要面子。”


    她惴惴不安补充:“但是我后面不是让你远离一些朋友了吗?那些不是好孩子,不结交也罢。”


    经过她的提醒,明愿彻底想起来了。


    那次过完生日后,母亲和她的例行谈话里,有让她离几个朋友远点,不要再往来。


    那会她还觉得奇怪,因为母亲向来不怎么管她的交际,但她也没多想,以为只是某个无关紧要的原因。


    可原来


    粗糙砂纸打磨着心脏,明愿低下头,说着麻木的话:“要是她不让你说,你就瞒着呗,为什么现在又说了。”


    刚说完,她就想打自己嘴巴。


    由她而起的事,作为当事人却说这种话,真是丧良心!


    她也是不知该怎么处理,下意识逃避难过,鬼迷心窍了。


    “我寻思着”母亲断断续续说:“你学姐前段时间不是”


    “我就在想原因,就想到以前的事了。”


    明愿明白了,自从她把学姐自杀未遂的消息告诉母亲后,母亲也常常会想起从前。


    而这次,恰好又是生日,让她联想到学姐第一次来时的场景,担心也有关系,才会吐露这深藏已久的秘密。


    那已是很多年之前了,必然不是影响到秦静风心境的主谋,但那件事并非孤立,学姐也不是第一次被这样贬低。


    听母亲说她的反应,这种日子应该是常态。


    又想起了被塞满的备忘录和日程表,那么多年来,明愿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可多少明白了,她那么拼命的原因。


    “我知道了。”明愿说。


    说出这事,像是搬走了心隙里的一块石头,母亲看着轻松了很多。


    她起身道:“这次她来,我和你爸好好准备,肯定不会叫你们失望的。”


    良久,明愿应了声:“嗯。”


    等母亲离开,明愿又慢吞吞翻了会柜子,把往年秦静风在她生日送的礼物都找出来,统一装在一个盒子里,并放在床头触手可及的位置。


    做完这些,她才离开家,回到秦静风那里。


    推开门,闻到一阵虾肉的鲜甜香气。


    秦静风在厨房,卷起袖子,勒着围裙,手机放在一边,正播放着萧红的《生死场》。


    念书的是一位嗓音柔和的女士,悠悠念着:“在乡村,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


    这声音夹着油煎虾仁的滋啦声,还以为是在地狱的某一层。


    明愿默默看了一会,脱下外套,鞋也不穿,噔噔噔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


    身后传来一阵冲劲,随即背上趴了个暖呼呼的小孩。好在秦静风常年健身,脚下足够稳,才没被她扑倒。


    微微侧过头,她道:“明愿。”


    她已从这拥抱的力度里感受到这小孩的心情不太妙。


    明愿用脸蹭了蹭她颈窝,感受到那熟悉的温暖,以及透过薄薄皮肤传递过来的心跳,眼眶瞬间红了。


    “学姐。”


    听见她嗓音有异,秦静风关掉电锅,想要转身,却因为环抱的动作无法实现,只好再一次叫:“明愿?”


    明愿闷闷道:“我的朋友是不是欺负过你。”


    秦静风的身体僵了僵,而抱着她的明愿第一时间感受到了。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恐惧,不由得抱住更紧。


    过了一会,秦静风再次打开电锅,将煎虾翻面,语气平缓:“突然开始说过去的事。”


    明愿知道她想起来了,更是觉得难受,脸不断蹭来蹭去:“感觉很对不起你,你怪我吗?”


    “又不是你做的。”秦静风立刻否认:“我也懒得跟小孩子计较。”


    这句话让明愿又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当初她邀请秦静风来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她们不是同龄人。


    也就是说,秦静风是在被一堆年纪比自己小的孩子欺负。如果她计较,一定会有人说她何必。若是就此放过,又怎能咽下那口气?


    对于高自尊的她而言,这该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事。


    明愿并未考虑到,在那个大家都相熟的氛围里,作为陌生人出现的秦静风有多么格格不入。


    可以说,那个滋生恶意的环境,就是明愿在无知之下,一手创立的。


    多么天真的残忍。


    “洗洗手准备吃饭。”秦静风将煎熟的虾仁装进盘子。


    明愿依旧想不通:“你那么好的人,她们怎么下得了手?”


    秦静风道:“也许那个时候我不够好。”


    明愿立刻道:“你很好,只是,没人愿意好好去了解你。”


    围绕在你身边的总是各种各样的恶名,但你不是这样的,因为我曾在极近的距离看过你。


    即使如此,我的否认也不够有力。


    秦静风没有回答。


    安静了一会,她拍了拍那禁锢在她腰间的手:“吃饭了。”


    明愿不好再赖着,松开人,跟她一起端菜,再上桌吃饭。


    她没心情,愁眉苦脸。秦静风问道:“是阿姨告诉你的?”


    害怕她误会,明愿急忙道:“我逼我妈说的,她也很担心你”


    秦静风忽而抬眸看过来:“担心我?”


    自杀那事两人都没明说,也没讨论过,但显然,有相互保守秘密的默契,而明愿唯一告诉的人就是母亲,她心里清楚,这大概是秦静风不想看到的。


    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说漏嘴,明愿吓得后背出了层冷汗,什么情感都甩飞了,拼命圆回来。


    “是啊,因为今年咱们不是一起过吗?我妈就想起了那年的事,担心再一次发生了。”


    沉默片刻,秦静风扯唇笑了笑:“不会的。”


    明愿知道的确不会。


    一方面,本来就打算朋友和秦静风单独分两次过,两拨人不会碰面。另一方面,如今的秦静风绝不是当年那个好欺负的大学生了。


    从最为勾心斗角的大公司里杀出来的秦总监,在明愿那些不太成熟的朋友面前是降维打击的存在。


    光是往那一坐,气场与当年就不可比拟,就连明愿时常感受到不可冒犯的恐惧,更别提那些朋友。


    更何况,在母亲的建议下,她与那些霸凌者早就不往来了。


    经那一吓,明愿觉得疲惫又心情复杂,想要道歉,无从说起,只得憋在胸中,堵着嚼烂的食物。


    秦静风道:“那件事说来也没什么,阿姨记了那么久,让她忘记吧,不必挂怀,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怎么会在提到的一瞬间就想起来呢。


    明愿叹了口气。


    好在当年的事不是结局,两人的关系持续到现在,还有机会弥补。


    按照两人的约定,本不该再准备生日礼物,但明愿听到了这件往事,总想着弥补,便决定悄悄自己再悄悄准备一份,不那么昂贵,但又有意思的东西。


    学姐的家里肯定没什么缺乏,明愿能给的实物都是秦静风早就有的,又不能买生活用品,像什么样子。


    另外就是,母亲和父亲都明确说了会买礼物,明愿的还不能和他们一样,再次抹除不少选项,这就更加复杂了。


    思索良久,明愿买了些巴掌大小精致的方块纸,并在每一张纸上写字。


    [与明公主和好券。]


    [让明公主请吃饭券(无金额上限)。]


    [与明公主做十件无聊事券。]


    [万能券。]


    [一起看电影券]


    她写了很多,直到装满一个正方形的盒子,并用提前买好的彩纸包起来才算完。


    若论实际价值,这里面的许多张也足以担的起。要论真心,她明愿向来是愿意坦白给人看的。


    抱着盒子,她觉得自己实在聪明。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两人重新规划的生日渐近,来到了当天。


    明愿拼命工作,一点鱼都没摸,终于做到早一些下班。


    她一刻不停,和同事们说了再见,便跑到楼下骑上自己的电瓶车,等候在一个角落,给秦静风发消息:“来楼下,我带你回家。”


    几乎每次都是秦静风开车带她,她也想反过来帮忙,为学姐分担点。只是,最大的问题在于,她没有驾照,实在不能危险的无证驾驶。


    家里两辆车都用不上,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骑上小电瓶,也算是车,坐起来还更加舒服。


    过了十分钟,秦静风也下来了,看见电瓶车的瞬间,表情变得微妙,笑道:“原来今天不让我开车,是这个原因。”


    明愿拍拍后座,把挂在车把上的头盔递给她:“来吧,这可是敞篷车,比轿车还舒坦,相信我。”


    秦静风自然不会拒绝她,走过来,接过头盔,低头看了会,将头盔带上,坐到了电瓶车后座。


    “坐稳了哦,”明愿扭动车把:“回家回家。”


    夜晚的风带着潮气,穿过两人的发,刮去了在公司憋闷一天的燥热。


    秦静风从后方抱住了她的腰,不轻不重的力道,像她的含蓄,又像明愿的勇气。她说:“我有想象过这个画面。”


    明愿没听清:“什么?”


    “没事。”


    在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是实现的种种幻想里,她也在挣扎间,看到过等待着接她下班的明愿,而那是比梦还易碎的幻觉。


    她没想过梦想会这么简单的实现。


    就算以后注定有波折,当下的意义,也会永远存在。


    第58章 失吻(十一)


    为了安全着想,电瓶车速度不快,穿行于人流中。就算都带了头盔,那显然出众的外貌也引来了注意。


    “嗨,美女!”红绿灯前,骑着机车的男人停下,以令人不悦的语气叫道:“那么好的天气,一起出去玩啊。”


    红灯还有三秒,明愿紧盯着,默数三声,绿灯亮起。


    她摸了摸秦静风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冲机车男喊道:“别叫了,你妈我今天过生日!”


    同时,一拧车把,车子绝尘而去。


    等过了两个弯,明愿才听到身后人轻轻的笑。


    “学姐,你也是骑机车的,你肯定不会像他那么没素质对吧。”明愿问。


    秦静风道:“嗯,不会随便调戏路过的小姑娘。”


    一旦回想起方才那机车男的脸,明愿就很像把电瓶车开出三百时速,以高铁的速度离开。


    但要是把他替换成穿着机车服,骑着高大机车的秦静风,嘴里还说着“不会调戏小姑娘”这种话,她惊讶发现,自己竟然会心跳加速,并暗暗道:其实调戏也不是不行?


    她忍不住浮想联翩,学姐身材好,个高腿长,穿机车服必定酷炫到爆炸,常年健身,有力气,也能将机车开得稳稳当当


    “我把车牌记下来了。”秦静风忽然说。


    明愿还沉浸在想象中,没反应过来:“啊?”


    秦静风依然从身后抱着她,温温柔柔道:“我记了车牌号,等下打电话举报,机动车在非机动车道上驾驶,扣分罚钱。”


    沉默片刻,明愿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刚刚怎么没动静呢哈哈哈哈。”


    两人笑着回到家,明愿找到充电桩,给电瓶车续上电,拉着秦静风的手进电梯。


    “我上次还跟我妈说呢,我真要开始学车了,我朋友几乎都有驾照,就我没有,去哪都不方便。”


    秦静风望着慢慢跳动的电梯数字:“之前没去是有顾虑吗?”


    明愿道:“也不算是顾虑吧,本来感觉是用不着。”


    在今年以前,她上下班要么是用刚刚那辆电动车,要么是公共交通,偶尔情况下,闺蜜和处理完工作的父母会来接送她。


    这些出行方式本质上对她而言没区别,不觉得困难,也就没有自己学车的动力。


    如果生活保持一种稳定状态,她就没有主动突破的欲望,更何况身边都是令她感到安定的因子,何必让自己受累?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她不喜欢畅想以后,常常是过好当下就行,所以,根本未曾考虑过这事。


    秦静风道:“不用把这事想得太难,你想学的时候可以跟我说,我认识一位驾校老师,可以更关照一下你。”


    闲聊两句,电梯抵达。两人走进楼道,漆黑的屋门紧闭,看不出将要有过节的迹象。


    这份安静骗不了明愿,她知道,爹妈一定就悄悄藏在门后,于是,紧张起来,抓紧女人的袖口:“我先提醒你,等会不要被吓一跳喔。”


    似是听懂了她的潜台词,秦静风没有回复,整理了一下衣领。


    几步走到门前,明愿伸长手臂,敲了敲门。


    下一秒,大门洞开,与楼道截然不同的温暖灯光从中倾泻而出,格外浓郁的食物香气飘了出来,母亲与父亲就站在门边,一起说道:“生日快乐!”


    他们的出现瞬间改变楼道的风格。父亲手中捧着生日蛋糕,母亲将折好的纸冠分别待在两人头上:“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怎么说也是二十多岁的人,经这一遭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明愿道:“咱们进屋再唱呀。”


    为了给她们腾出地,父亲往后倒退,差点因为踩到鞋摔倒,母亲扶了他一下,让出玄关的位置。


    瞅准机会,明愿立刻钻进去,快速换了鞋子。


    秦静风也跟着走进来,面色平静,但手上很迅速地关了门,把暖气,食物的味道,灯光,生日祝福歌,以及几道欣喜的目光都关在屋里。


    先一步进屋的明愿,混入唱生日快乐歌的队伍,看样子好像只给秦静风一个人过生日似的。


    她唱着唱着,收到了女人微微嗔怨的目光,得意起来。


    “吹蜡烛,”父亲单手拿蛋糕,另一手用火机点燃了上面的几根蜡烛:“不许愿不能进屋。”


    母亲扯过明愿:“你也赶紧去。”


    蛋糕是双层的,下面是一层多种口味混合的冰淇淋,表面覆盖着光滑的巧克力外壳,还有花朵点缀,上面则堆满各式各样的水果,以及异形巧克力装饰。


    这是一个手工蛋糕,出自父亲的巧手,做饭一流的人,在烘焙上也点了几分技能。


    “双拼蛋糕。”秦静风说,似在忍笑。


    明愿指着下面那层:“你年纪比我大,所以你是下面那个,没意见吧学姐。”


    她本意是谁年纪大谁吃更多的那块,但话一出口,不可避免地想歪了,干脆将错就错,表情也变得怪异起来。


    秦静风重重看了她一眼:“没意见。”


    明愿双手合十:“那快许愿,我先许了。”


    蜡烛的火光映在她脸上,像天真的小鸟为她盖上了一层金色的羽毛。秦静风凝望半晌,也闭上了眼。


    “一起吹。”


    吹完了蜡烛,终于获得进屋的资格。母亲道:“来来来,进屋,我给你们俩买了新的拖鞋,换上吧。”


    新拖鞋是一对,都是白云形状,踩上去也和云泥一般柔软。


    明愿换上后,故意拿脚去碰秦静风的脚,看到风格完全一样的两双鞋,心里觉得舒坦的同时,又忍不住联想。


    母亲绝不会知道她们两人做过什么事,如果知道的话,还会对她们之间相似的部分如此不敏感吗?


    心脏没由来一沉,这想法与当下的氛围实在不相衬,明愿急忙摆脱。


    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吧。


    “把蛋糕放桌上去。”母亲指使到。


    她领着人进屋,到了客厅,想起一事,转头来谴责人:“哦对,我还要说你啊,姑娘,谁准你买那么多东西的。”


    客厅沙发边,盆栽的后方,堆放着大大小小几个箱子,能看出来是一些补品,酒之类的东西。明愿惊讶:“啊?什么时候买的。”


    她与秦静风形影不离,有时候还会玩她的手机,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了这些东西,还送到家里。


    秦静风道:“一点小心意而已。”


    母亲道:“下次明珠让你来,你就直接来就行了,不要又买这买那,你这样搞得阿姨也有很大的压力,都不知道怎么叫你过来了。”


    听她们一来一往交流,明愿听明白了。


    这些是秦静风直接从商家拿的货,送到家里来的,所以她不清楚。学姐应当是觉得生日当天手里拿东西过去不好,但又绝不会空手上门,才会出这个主意。


    总是默默无闻把事情就做好,这是学姐的习惯,就像对付那捣乱的机车男一样。


    一堆客套话说完,母亲拉着人:“上桌吃饭吧,你叔叔做了很多菜。”


    “辛苦叔叔了。”秦静风道。


    几人围坐桌前。今日的菜色可以与年夜饭相比,只有四个人吃,却摆了满桌,每个人都吃到翻跟头也只会伤及皮毛。


    “姑娘,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就吃,阿姨就不给你夹菜了,放开些。”


    “谢谢阿姨。”


    父亲开了瓶珍藏的老酒:“来喝点。”


    他竟是冲秦静风来的,明愿第一时间叫唤:“不准喝酒了,学姐天天喝太多。”


    要说学姐,真是白瓷般处处完美漂亮的人,像猫又像天鹅,但就一个毛病,太爱喝酒,光是明愿就撞见不少次了。


    她独自在家的时候,肯定也没少往胃里灌。


    父亲捧着宝贝似的捧着酒壶:“过节呀。”


    “那也不行!”


    母亲道:“你怎么好意思,跟一个小姑娘喝酒,去一边显摆去。”


    父亲不服气:“我都喝多少年久了,我不知道吗?这小孩一看就是有量的,我不是那做事没有规矩的人。”


    桌子底下,秦静风握住明愿的指尖,晃了晃,表示没事,口中道:“没关系阿姨,我酒量还不错。”


    她实在有一张能将人说服的,靠谱成熟的脸,母亲本觉得十分不合适,现下也没什么好说。


    父亲得意了:“人家都讲可以喝了。”


    她的手心温暖潮湿,带着她惯有的温度,明愿注意力被支开,也再难说出话来,只是用另一只手掐掐她的腰:“不要喝太多。”


    父亲给她倒了大概二两酒,母亲绝对不允许再多。她先前说着不夹菜,还是没忍住夹了,嘴上也不住絮叨。


    “多吃点排骨,这里面也放了酒的,汤也可以喝,里面还有莲藕啊什么的。”


    制作氛围使用的彩灯被挂在客厅的墙壁,以及冰箱上,一闪一闪的,像不太聪明的星星。


    明愿看腻歪了,不满道:“爸,你把灯关了吧,闪得眼睛疼。”


    父亲道:“我和你妈挂了一下午呢,叫它再闪闪。”


    “气氛已经到位啦。”


    父亲充耳不闻:“把你的饮料端起来,大家一起干杯干杯。”


    好一顿热闹似打仗的饭吃饭,秦静风要帮忙洗碗,被父亲赶出了厨房。


    两人只好先去洗澡,出来时,注意到客厅角落那盆富贵竹被搬了出来,也丧心病狂得挂上了彩灯,下面还摆放着好几个礼物,像是盗版的圣诞树。


    明愿乐呵:“人家都是圣诞树,你们倒是有才,弄了个生日树,甚至不是树,是竹子。”


    秦静风显然也没见过这种玩法,手撑着膝盖,弯腰观察了富贵竹半晌,打开手机搜索起种植条件,看样子也想弄一盆在家。


    对于自己的奇思妙想,父亲很骄傲:“还可以吧,这叫创意。”


    明愿对他的创意只给了两秒的赞美时间,随后便相当现实地问道:“哪些礼物是我的。”


    “蓝色是你学姐的,你的是红色。”母亲走过来。


    明愿惊讶:“我就两个。”


    母亲道:“两个还少吗?”


    收几个礼物对明愿而言并不重要,但还是要配合装出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把所有礼物都笼在怀里抱起来:“反正我学姐的就是我的,拿走了。”


    她用穿着白云拖鞋的脚碰了碰秦静风的:“走,我们回屋拆,不跟他们讲话。”


    “这树不多看看吗?做了好久的。”


    “不看!”


    进了屋,门一关,就是两人的小世界。


    明愿把礼物一股脑扔在床上,整个人扑上去,兴高采烈:“来拆礼物。”


    没拆之前,明愿就大概能猜到她父母准备了什么,毕竟有关于秦静风的信息,都是她提供给他们的,而随着一个个礼物现出真容,果然与她的猜想大差不差。


    将礼物规整好放在一起,秦静风清点一遍,眉眼温柔:“阿姨和叔叔有心了。”


    看她数礼物的动作,明愿就知道她想干嘛,提前打消她的想法:“你不要想着回礼,你每次来我家都要带一堆东西,以后不准再买了。”


    秦静风*挑眉,肯定没往耳朵里听。


    手撑着下巴,明愿笑嘻嘻道:“喜欢吗?”


    拆礼物的碎纸散落在床上各处,秦静风起身拿过垃圾桶,一一捡进去:“喜欢。”


    明愿翻过身,从枕头下面捞出一个方盒子:“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别误会,我没违背我们的约定,这礼物我没花钱。”


    把床铺清理干净,秦静风预感待会还要弄脏,就没上.床,只是侧身坐在床边:“嗯哼。”


    她接过方盒子,翻过来观察,然后才开始拆。


    她的动作不像明愿一样粗鲁,而是在不破坏的前提下,按照包装的顺序一层层剥开。


    这般细心之下,包装皮被她完完整整拿了下来,里面是一个透明的盒子,装着明公主亲手书写并发放的功能券。


    只是隔着玻璃看到,秦静风便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她又偏想忍住,不叫这情绪泄露出来。


    明愿了解她,对于无关紧要的情绪,她会无所谓般的给出笑或轻蔑等反应,而在真正戳中心窝子的时候,反而变得谨慎和胆怯,把情绪都咽下去独自消化。


    默默看了好一会,秦静风才打开,一张张仔细看上面的内容,认真到明愿还以为自己写了什么难读的长篇大论。


    不过,精心准备的礼物被人妥帖放在心上,是个非常美妙的感觉,尤其那还是自己分外在意的人。


    明愿看不见的尾巴摇起来:“没有有效期,永久有效,你随时可以拿来跟本公主兑换喔。”


    秦静风嗔道:“古灵精怪。”


    她又看了好一会,眼珠子都快黏在纸上。明愿道:“等回去慢慢看啦。”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秦静风眨几下眼,脸上一本正经,把东西收好,话风一转:“打破约定的人是我。”


    心里有预感,明愿还是问道:“什么意思?”


    冲她露出一个无害温柔的笑,秦静风起身,拉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格外精美的礼物,郑重道:“明珠,生日快乐。”


    “”明愿又是无语又是欣喜:“我就知道。”


    她就知道以秦静风那个性格,就算口头上答应了,也不会容忍自己不去准备这些东西。


    看她那张脸,明愿就有一股冲动,想把不听话的她直接推倒在这床上,狠狠咬几下才算好。


    “你让我妈妈放在那里的?”


    秦静风道:“嗯,为了说服阿姨帮忙,费了不少口舌。”


    这是明愿的衣柜,但作为许久不回家的人,家里有什么变动她都无法察觉,也是另她哭笑不得。


    明愿道:“她不想让你多花这些钱的,没必要。”


    秦静风把礼物放在她手边:“既然已经买了,就看看吧。”


    拗不过她,明愿无奈:“如果是超过五千块的东西我就绝对不会要了。”


    “先看看。”


    礼物用闪着细碎金光的蓝紫色包装纸包裹,看起来有点像宇宙的颜色,很是漂亮,让人不太像搞坏。


    明愿便也学着秦静风那样拆,足足拆了五分钟,才像是剥橘子一样把礼物剥了出来。


    在看清这东西的一瞬间,明愿便斩钉截铁道:“不要!”


    那是一台全新的相机。


    对于她的反应,秦静风不觉得奇怪,也总能找到方法:“就当是在为我们共同的事业准备。”


    这玩意的价格比明愿预想中还要高几倍,她很抗拒:“那也不要,我现在不缺拍摄器材,手持挂脖运动的都有,这多余了,你快去退掉。”


    安静了一会,秦静风的嗓音突然变化,更为低沉,亲密又柔软:“很难接受吗?”


    不明白她为何改变,但明愿还是坚决道:“很难!”


    秦静风道:“比一个吻更难接受?”


    明愿缓缓睁大眼,目瞪口呆。


    “好啊学姐你”明愿整张脸憋得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果然是装的!”


    学姐常常喝酒,也常常喝醉,对自己有多少量应该很清楚。她是个谨慎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在公司聚餐上喝到断片呢?


    所以,那天晚上的事情,她根本没忘记,这几天却都在明愿的暗示下无动于衷。她就是在逗自己!


    真相水落石出,明愿简直要暴跳如雷。


    她也真的站起来,站在床上,比秦静风要高上许多,居高临下,想将这耍弄人的女人推倒,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然而,她做不到,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心里充满了欢喜,是比愤怒要浓郁许多倍的兴奋和激动,以至于身体都在颤抖。


    她在想:如果我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那我可以继续了吗?继续那个断掉的吻?以后都可以随心所欲,不需要隐瞒和悄悄挂念了吗?


    明愿几乎再也忍不住了,她再次趴下,正对着秦静风的脸,想说点什么,好让气氛向暧昧滑坡。


    还是秦静风先开口:“生日快乐,宝贝。”


    她像是洞察明愿的心思,俯下.身,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下。


    明愿在融化。


    像是外面下了大雪,她无法出门去喜欢的甜品店吃甜品,正悲伤且饥饿的档口,发现漫天雪花正是她最爱的点心。


    那种迟来的惊喜与满足感,让她眼眶泛红。


    “如果你再不亲我,我就要拿证据出来了。”她委委屈屈说。


    实际上那个视频她看了几百遍,也没有动过发给秦静风的念头。


    秦静风轻笑:“还有证据。”


    明愿吸吸鼻子:“知道怕了吧。”


    “怕了,”秦静风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就当我是从公司拿的,收下吧,之后账号若是接单,这点钱很快就能挣回来,我是在为了以后投资。”


    学姐真是狡猾,她都用那张漂亮的脸这么说了,明愿还能作何反应?


    在说出那句话的额瞬间,这礼物瞬间脱出了生日礼物的范围,变成了某种“纪念”,“象征”,发生在一个甜腻的吻与惊喜之后,她再难拒绝。


    明愿不再多说,再次亲上去。


    只是这次运气显然不好,还没碰到人,一阵敲门声响起。


    仿佛是到这一刻才想起来这是在哪里,两人之间那点氛围瞬间散去。


    明愿丧气满满去开门,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水果,便立刻关门,还进行反锁。


    放下水果,她还想继续,可秦静风说什么都不愿意了,铁面无情:“不可以。”


    “不行。”“不好。”“不能继续。”


    尽管心有贼念,心里觊觎的美人不肯配合,明愿也只能放弃。


    吃了两口水果,明愿瞪大眼:“哦哦,突然想起来,我把你之前每年送我的礼物都拿出来了,你看看对不对。”


    她拿出前几天收拾出来的礼物,一个大箱子,并掀开来看。


    秦静风蹲下身,也用牙签扎水果吃,只草草扫了一眼,便确定道:“对。”


    “每一样都对?”


    “都对。”


    明愿瞬间得意:“我每年都会受到很多很多礼物,多得柜子都要装不下,有些我都会忘记拆,所以,不记得你送了什么。”


    “但是吧,又很奇怪,只要重新看到,哪怕是在一堆礼物里,我都能精准挑选到你送的。”


    她有考虑过这般精确的原因,想来,是因为学姐每年准备的礼物都很用心。


    不提第一年的钢笔,往后的每一年,都是精准按照明愿当下的喜好来送的。


    她一直是个改变得很快,且在喜好上喜新厌旧的人,这箱子里的礼物,有那时喜欢的动漫的设定集,精美的全套染发用具,一时兴起想做的手工套件等等。


    不论价格如何,都相当用心,而且看着她们,似乎能看到明愿这些年的成长轨迹,她的喜恶变化,她专注的领域。


    就连她的母亲,也不一定能做得这样细致。


    明愿眼睛亮晶晶:“学姐,你对朋友真好,我那些夸赞你的话是真的,你很好,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有人可以这样好。”


    同样蹲在箱子边的秦静风静静望着她,眸子里有她不懂的东西。


    “你为什么不讲话?”明愿歪着头。


    秦静风拿出方才装功能券的小方盒,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抵在自己的嘴唇上。


    [主动保持沉默券。]


    明愿忍俊不禁。


    她笃定,学姐一定是害羞了,这样的她可是很少见的。明愿双手撑着箱子,探身过去,亲在了那张沉默券上。


    你沉默,那我就亲亲你的沉默。


    第59章 焦点(一)


    由于那一个吻,明愿兴奋了许久,根本无法入睡。


    要么翻过来倒过去查看礼物,爱不释手抚摸那只新的相机。要么缠着秦静风要一两个绵密潮湿的吻,如同品尝果冻,沉迷于人生第一次的香甜。


    然而,似是担心父母的存在,身处在别人家中的学姐在这方面很是吝啬。


    她不想继续,但不会直接表达拒绝,而是选择不配合。


    接吻这方面,明愿一个妥妥的新手,除了把嘴唇贴上去,摩擦两下,再也做不出什么新的动作。


    没有秦静风的引导,这滋味与醉酒那夜可就差了太多。


    实在没办法,她只好按耐住想要的需求,等次日晚上无人打扰时,好好向学姐讨教讨教。


    再怎么激动,也不能堂而皇之在母亲眼皮子底下熬大夜。


    于是,明愿早早关了灯。


    临睡前,她忍不住问道:“学姐,你开心吗?”


    因为回忆里那场相当不愉快的生日聚会,她总是很担心秦静风再次感受到不快,所以从进门开始,就时时刻刻注意她的情绪。


    好在,女人脸上总是笑着的。


    “开心的。”秦静风说。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来,这不是假话。


    心脏平缓降落在胸腔温暖的角落,明愿轻轻笑道:“那就好。”


    闹腾了一天,她渐渐也支撑不住,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意识逐渐浮向天边时,梦的阴影袭来。


    或许真是乐极生悲,入睡前的无限欢乐,在梦境中被摔成粉碎。


    起先,她梦见自己站在悬崖上,面前是海洋,中间有一个苍白的小岛,挤满了张着嘴巴的贝壳。


    父母在她的身后,秦静风孤身在那座小岛上。


    她居高临下,看着岛上的学姐被贝壳环绕。它们的扇贝一张一合,不断拍击,发出层次不起的清脆声响。


    秦静风没有表情,也没有回望。


    不知怎的,阳光突然变得盛烈,学姐变成了一汪水,被炙烤着,无情融化,而明愿旁观了一切,却毫无办法。


    梦中撕心裂肺的痛苦迫使她醒来,温暖的被窝中,她伸直手臂,找到秦静风,身体擦着床单靠了过去,把自己挤进了女人的怀中。


    也许学姐会因为她的行为而失眠,就像上次那样,但她还是想这样做,因为学姐一定会纵容她。


    在浓郁的香气中,明愿的心逐渐安定。


    梦都是没有逻辑的,那个噩梦更是难以理解,但关于那些贝壳,明愿还记得一些。


    书房的玻璃柜里,有学姐收藏的一些画。


    那些画没有署名,也没用画笔,统统使用五彩贝壳拼凑而成。画风较为抽象凌乱,配合贝壳凹凸不平的表面,极为嶙峋,看不出要表达的内容,瞧起来让人有点不太舒服。


    无意中表达了这件事后,秦静风便用白色卡纸从柜子里把玻璃挡上了,明愿再也没看见过。


    按理说,只见过一次,平时根本想不起来,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梦里。


    “我梦见很多贝壳,还梦见你融化了。”明愿连眼睛都挣不开,依然要嘟囔。


    自从刚刚她往里钻的时候,秦静风就意识到她醒了,也知道这小家伙没再梦里讨到便宜,安抚道:“人是不会融化的。”


    明愿喃喃:“但如果你是水做的呢?”


    人就在怀里,借着微弱的月光,能依稀辨别她的五官。


    秦静风伸出手,以拇指指腹揉了揉女孩的眉尾,接着以指尖轻轻刮蹭眉头。


    良久,她轻声叫:“明珠啊。”


    没能直接抛开的睡意再次黏上来,明愿根本没想等到答案,就再次睡着。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那一声呼喊,在心里悄悄嘀咕。


    为什么总是偷偷叫我的小名呢,次次都是在不经意之间。


    很奇怪,就算是光明正大的叫也没关系,其实我很喜欢。


    学姐的身体比她要冷一些,明愿才不管梦的内容,用力更加抱紧,嘀咕道:“以后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等她又一次睡着了,秦静风才小心翼翼掰开她的手,下了床,走到窗边,望向窗外。


    她就这么站着,直到天色微明.


    礼物到位,食物到位,情绪价值到位,家庭到位,明愿对这个生日很是满意,而唯一不太圆满的部分,是两个人全都忘记录视频。


    本来是打算将生日这个点好好琢磨一期视频,做个自然而然的情感推进。


    现在倒好,现实中倒是推进了,可素材一个没有,根本无法同步到故事里。


    明愿痛定思痛,不愿放弃,决定弥补一下。


    在她原本的生日当天,她录了一些和朋友的素材,到了晚上,再单独和秦静风聚一聚,把相机重新包装而后拆开,又是新的礼物。


    将这些剪在一起,就有了朋友是朋友,学姐是学姐两码事的独特效果。


    而实际上,这样也不算作假,本来如今的秦静风对她而言,就是不同于朋友的存在。


    可要是说女朋友,那也称不上。


    这就是奇怪的点,她们接过吻,啄咬过脖颈的皮肤,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近似爱慕的情感,但谁也没挑明,再去更近一步,而是维持这种诡异的关系。


    拥抱,亲嘴,同居,做着越来越过分的事,心知肚明超过了好朋友的界限,却依然原地踏步。


    这太难以理解了。


    意识到这件事时,明愿也觉得哪里不对,却还是享受其中。


    不出所料,生日期视频的内容受到了广泛欢迎,粉丝持续在增加。


    账号继续运营,明愿不再满足于以第一人称视角拍摄,那样限制太多,也不方便以塑造她自己的人设,来和学姐配合。


    于是,她又准备了一些机器,安装在秦静风家中的各个角落,确保可以拍摄到她们的日常生活。


    以后就不是先想主题再拍摄,而是先正常拍摄,再从琐碎日常里找到有意思的部分,混剪下来,拼在一起。


    这样的片段更有生活气息,也更加真实。


    不过,有利有弊,这样做当然也有牺牲,那就是相当于把秦静风家公之于众。


    准备这些时,明愿有问过学姐的意见,如果她有一丁点排斥的想法,自己就不会继续做。


    而秦静风很笃定,认为不可能有人能通过这些家具来判断主人的身份,从而推断出她是谁。


    因为除了明愿,她家根本没几个人来过。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不同,让明愿很是开心骄傲,短短一句话品味了好多天才算完。


    自那一天起,她们两人便开始生活在充满摄像头的世界,亲手布下的数道目光焦点都落在她们身上,而学姐话里话外的放开,反向使明愿思维发散,多出许多灵感,出视频的速度达到了一个月五更。


    她是长视频,自编自剪自己做后期,还有自己的全职工作,这种成绩对她而言已是不可思议。


    五月初时,明愿日常检查自己的账号,对走高的数据,热闹的评论区,数值很高的活跃度都相当满意。


    想来,这算是她进入职场以来,所做出过的最优秀的作品。


    虽说这个账号和公司没什么关系。


    或许是第一次感受到正面回馈所带来的喜悦,明愿有些沉迷于数据之中,闲得没事就要看看,正常上班时,也会抽风般突然点开查一下,空余时间还会把已经发出去的内容反复观看,手机使用时长翻了倍。


    【4月7日更新】


    生日专供。


    【4月10日更新】


    在家里一起制作动物饼干,穿着表面闺蜜实为情侣的睡衣,弹幕最多的部分在于两人几乎头挨着头在饼干上作画,这里主要使用的是厨房的镜头,评论关键词是睡衣和饼干,以及配方。


    【4月17日更新】


    两人出了门,去看了秦静风喜欢的历史展览,视频中的学姐对文物侃侃而谈,风趣幽默。看完展览她们又去看了场电影,出来后去喝咖啡,熬到半夜开始玩纸牌。


    评论关键词是票价,真喜欢学姐等。


    【4月24日更新】


    外面下了大雨,她们的野餐计划泡汤,一起坐在窗下边吃东西边看乌云沉沉与穿梭其中的雷电。雨声的白噪音很好听,适合助眠。


    等到下午五点左右,雨停了,天边挂着彩虹,如弯月。


    评论关键词是彩虹,以及打引号的彩虹。


    各种反馈所带来的快乐让明愿逼自己不断产出新的内容,对视频的眼光也逐渐更苛刻,标题有踩到热点吗?bgm是不是最近的热门?剪辑的节奏会不会有问题?


    数据的波动成了她新的心跳折线。她开始熬夜,反复观看一段普通的素材,试图找出有趣且能当话题的部分。


    若不是秦静风强行让她去休息,就会一直做到眼睛发红发痛为止,即使这样也不愿意主动停下。


    她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故事中,联想到现实,更加觉得幸福,那副每日为之沉醉的神态,连同事们都有所察觉,纷纷过来询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一脸好事发生的表情。


    尽管她们就在不远处的总监办公室里接过吻,这些依然都是不能说的秘密。


    五月的第一个周五,秦静风需要出差,明愿想跟随,但被学姐拒绝。


    因为,这次出差当天就能往返,且事务繁忙,也不会有玩的机会,实在没有必要。


    明愿送她去了机场,回去的路上,她暗自觉得可惜。


    一起出差可是很容易出素材的事。


    发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时,明愿觉得有些恐慌。


    有陪伴秦静风的念头,那么她想着应该就只是陪伴才对,或者想办法去缓解学姐工作的疲惫。


    什么时候出素材成为第一时间考虑的事了?


    简直是本末倒置。


    回首过去的一个月,她这才认为有些可怕,逼自己清醒一点,不要被数据控制。


    到家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家里,明愿下意识想联系学姐,又想到她在飞机上,还是放下了手机。


    决定不看数据后,她有些百无聊赖,在沙发上躺了会,突然想起一个月前,生日那晚她做的那场关于贝壳的梦。


    总感觉这梦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明愿突然想再看看那些画,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第60章 焦点(二)


    明愿不常来书房。


    推开门,能闻到秦静风身上常有的那份苦橘气,这里是除了卧室以外味道最浓的地方。


    地面铺着毯子,赤脚走进去会更加舒适,三面墙打满柜子,密密麻麻装着书本,还有一面墙是书桌,整齐摆放着一些办公用的东西。


    在明愿常来住以前,秦静风最常待的地方应该就是在书房,包括在家办公的时候,也是在书桌上。


    而明愿来之后,她就不怎么往这里来了,更多时候出现在客厅的沙发或者飘窗,并且直接在外面的小桌上处理工作。


    脱掉鞋子,明愿赤脚踩上柔软的地毯,走进书房。


    平时,她自己并不太喜欢阅读,更爱刺激性强的影视或动漫,而又受母亲影响,很尊重爱读书的人,所以对书本多的地方也有天然敬畏,进来时动作便静悄悄的,像是不想惊扰什么。


    放着贝壳画的柜子就在书桌上方,玻璃后被盖上了白纸,遮住画作真容。


    明愿走过去,打开柜子,那白纸瞬间掉了出来。


    弯腰把纸捡起来,起身时,明愿顺便做了个深呼吸。


    她印象中,第一次看见那些画时应当相当不愉快,所以才会向秦静风表达,让无辜的它们落到尘封的下场。


    为防止又被吓一跳,她得做好准备。


    心情调理得差不多,明愿握住纸张,终于抬起头。


    与那“一面之缘”的印象相似,既规律又密密麻麻的小贝壳覆盖着纸板,组合出毛骨悚然的精密感,如同蛰伏的鳞片,上面还浓墨重彩绘制,笔触更是抽象难辨。


    一共有九幅画,每幅画的尺寸都不同,根据明愿暂且无法解读出来的画面意义,所匹配出来的主题风格也大相径庭。


    画上没署名,不太能确定是不是秦静风做的。


    以目前对学姐的了解程度,明愿觉得自己看不出贝壳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一种耻辱,好像她对与自己亲吻的人毫不了解,也不关心似的。


    她不想轻易认输,于是,聚精会神,挑选了看起来最为简单的一幅画来尝试解读。


    那是一副近乎全黑的画,色调相近且统一,要仔细看才能辨认其中的灰色与褐色,能给出的信息不多。


    明愿拿出一张白纸,铺在桌上,将画面上区别于黑色的部分给描出来,试图理解拼凑。


    这实在是费眼费力费精神的活计,好在秦静风不在的时候,她本来也无事可做。


    一旦沉浸其中,时间便过得格外快,等明愿脖子酸痛着呻.吟时,一看时钟,已是两个小时过去,而她的仿画也有了初步成效。


    画面依然难以辨认,但根据标志性的尖耳朵,可以猜测,那应该是一只猫。


    解密出了猫这个元素,就不需要再继续往下描图了,因为它只有可能是野风。


    握着笔迹稀稀拉拉的仿画,明愿心情有些低沉。


    猫,一种天赐可爱长相,只要会撒娇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的动物,而学姐的那只小猫客观意义上就不讨人喜欢,毕竟谁会对动不动就发怒,要抓要咬且有能力伤人的生物有好感?


    另外就是,若这幅画真是野风,那基本可以确定,这些画都是出于秦静风的手笔。


    那些隐藏在抽象画之中的,会是曾经令学姐感受到痛苦的东西吗?


    一方面,明愿为学姐可能的痛苦而伤心,而另一方面,她很清楚即使自己去问学姐,也很难得到答案。


    关于过去的事,她不止一次旁敲侧击问过,而学姐每次都轻轻巧巧把话题转移开,看起来丝毫不想提起。


    如果是以前,两人关系停在学姐妹,或者公司上下级时,明愿可以理解她的沉默和保守秘密,那如今呢?


    完美的学姐是光华璀璨的珠宝,而这是明愿心里她耀眼人设里少有的缺点,就是隐瞒。


    因为她本身愿意坦诚,她无限敞开,把自己有意识开始直到现在的所有大大小小事都与学姐分享,而她连学姐是哪里的人都还不知道。


    从很早开始,明愿就有些在意这种信息不对等,但说来也不算是太大的问题,好像不合适闹情绪。


    学姐不愿意提,肯定是以前的日子过得不好,按照她的性格,那就是没说的必要。


    只要想到也许是这个理由,就能让明愿很长时间不再好奇。


    把贝壳画原模原样放回去,但这次没贴卡纸,让它们隔着玻璃就能轻易看到,秦静风回来一定会注意到这一点,并且猜到,她明公主即使面对恐惧的事物,也会因为求知欲而去主动了解。


    到时候,看她会说点什么。


    瞄了眼钟表,时间走得好慢。不过,学姐应该已经下飞机了。


    明愿摸了下兜,没找到手机,这才想起来还在外面。出去一看,果然已经收到了秦静风报平安的消息。


    野风:[已下飞机,你有吃饭吗?]


    转身把自己抛在沙发上,两腿交叠,明愿开开心心打字:[还没呢,不知道吃什么,学姐给我参考一下?]


    野风:[棉花堡。]


    野风:[打错了是面包。]


    明珠:[我刚想说你牙口挺好。]


    野风:[嗯]


    明珠:[我们秦总监是不是工作很忙碌呀,字都打错了,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分忧的吗?]


    认识久了有一种好处,那就是彼此的关系会多出很多层。明愿有时候叫她学姐,兴致来了叫秦总监,想找事时喊闺蜜,特殊时刻喊姐姐,总之乱七八糟混着叫,秦静风对此毫无办法。


    对了,现在又多了一个称呼,那就是一起做视频的搭档。


    野风:[在开会。]


    明珠:[天呐,不早说,你忙吧,我也去吃饭了。]


    恋恋不舍与秦静风告别,明愿打开外卖软件,随便点了几样,对付午餐。


    吃完饭,她闲着没事又刷了会视频,没忍住再次检测数据,在察觉后主动放弃,又钻入书房,把手机扔在外面。


    书房里的书按照年代和作者国籍分类,品类丰富,而且跨度极大,从宗教书到汽车维修都有涉猎,看得出来秦静风爱好广泛。


    从小到大,明愿就是个不爱读的,就算有个当老师的妈,也没给她养成好的习惯,在看完学校老师推荐的必读书目后就没怎么再补充新的书籍内容了,每次看到秦静风与她截然不同的部分,都要新奇许久。


    在书架上挑了半天,她没碰那些陌生的名字,而是选了一本耳熟又经典的作品《羊脂球》,拿了下来。


    地毯非常干净,她干脆直接躺在地上,背靠书架,开始翻看。


    看名家的作品有一种安心感,故事也足够有趣,只是,明愿看字就眼晕的老毛病又犯了,读了没两篇,书往脸上一盖,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三个小时之后。


    这场午觉她睡得浑身燥热,满身是汗,把书放一边,先去拿了手机,没看到秦静风的消息,便直接去冲了个澡。


    洗完澡舒服了许多,她把客厅里的懒人沙发给拖到了书包,整理精神,重新开始看。


    清醒之后的大脑接受文字要顺畅不少,明愿这次看了进去。


    正沉浸在各种各样的故事中时,一篇叫做《散步》的短文进入她视野。


    她起初没觉得特殊,直到往下看去,感受到文字中流露出来的孤独感,心中已不安,再往下看,看到了被秦静风单独画出来的句子。


    [他眼前一无所有,背后一无所有到处,一无所有。]


    [明天他依旧孤独,始终孤独世上再无人承受这份孤独。]


    这篇短文之前的文章都没被画出来过,明愿以为这一整本都是,却意外发现单独标出来的部分。


    要说这不是秦静风想要表达的意思,或者真实的想法,谁都不会信。


    明愿很清楚她被类似的悲楚折磨,她们两人都对此心知肚明,可学姐就是怎么都不愿意说。


    深呼吸几下,明愿忍耐着,把这篇短文看完,而结尾不出所料,果然迎来了主人公的毁灭。


    只是他选择死亡的方式,比秦静风还要更痛苦一点。


    自.杀一事,是明愿心里的定时炸弹。


    她很担心学姐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也总觉得她的行为偶然看起来会有几份诡异,但她正常的时间实在太多,以至于明愿根本挑不出问题,也无话可说。


    但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那份逃避的狡猾让明愿很是不安,这种情绪还日益强烈。


    感情这种事,任谁来都不可能做到一点都不吵架,以后两人要是因为什么事闹了个不愉快,学姐会想不开吗?


    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也不能挽回秦静风对尘世的留念,明愿不太有自信能留住她,而最主要的是,她眼中的病人甚至都不愿意配合治疗。


    治不好的病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且连去医院的想法都没有。


    实在没心情看后面的内容,明愿把书合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一想到学姐,心里就会舒畅。


    那些被文字勾起的不安无法抹除,可近日来愈发亲密的接触,反过来安抚着情绪的海浪。


    在公司时,她们就是公事公办的上下级,可一旦找到了监控的死角,无人的角落,明愿就一定要抓住机会,亲一下她的嘴唇,听她板正严肃的声音里染上暧昧的调笑。


    总监办公室里,秦静风常常摆弄的绿植前,也被明愿惦记过。


    她记得之前有一次学姐穿着格外好看的衬衫在这接水,眉眼弯弯分外漂亮。


    那时明愿的心还一片纯洁,可这欲念的种子种下了,她撒娇请秦静风再穿一次,学姐不会不答应。


    于是,绿油油的盆栽边,成熟温柔的学姐沐浴在阳光里,等待着。明愿一步步靠近,抱住她的腰,抬头,去亲吻她,张开嘴,运用最近学习和探索出来的方法,轻咬,以舌尖舔.舐,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反复这样做,像是永远尝不够*,永远沉迷。


    回想了那么多,明愿的心绪已平静下来。


    也许她不用着急去探寻过去,可以给学姐更多的时间去诉说,反正人生还长。


    打定主意,明愿起身,点了个晚饭吃,又看了个电影。


    天色逐渐变黑,秦静风归来的时间渐近,明愿激动不已,依然去书房待着,挑了别的书,一口气看到了十二点。


    放下书,继续苦苦等待,直到凌晨一点多,大门那边传来的响动。


    明愿看了眼贝壳画,脑袋一歪,开始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