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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改变策略


    直到看见了何大娘,宋大娘总算是看见了熟悉的人,心莫名就安定了一些。


    “你们可是来了,我们两个溜溜等了你们一上午。”何大娘站起,迎过来,冯婶子也像个小雏鸟一般,颠颠地跟在后面。


    “宋姐,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冯儿,她娘家姓冯,我一直管她叫冯儿,以后你也这么叫她。”


    何大娘热情给两人做介绍。


    宋大娘以前就听说过杨木大队有个经常光腚满街跑的女人,最初听说的时候,只觉得不可思议,觉得这个女人怕不是个疯子,厚脸皮,不要脸,可后来听何大娘讲了她被丈夫迫害的经历,知道这是个苦命的女人,心里头对她就产生了同情。


    “宋姐好”,冯婶子眼睛有些发直地盯着宋大娘看,脸上带着笑容。


    “哎呦,你好你好,得麻烦你一段时间了。”宋大娘有些意外。她知道冯婶子被欺负得精神出了问题,跟傻子差不多,也知道她现在好了许多,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会洗衣服、做饭干家务,做针线活,也能上山摘野菜、弄草药,下地上工也可以,但没想到,基本的人际交往也可以了。


    “不麻烦不麻烦。”冯婶子脸色有些发红。


    虽然能看出来,冯婶子的眼神和正常人还是有些区别,但脸上一直带着的恬淡的笑容,却让人十分舒服。宋大娘想,冯婶子肯定是太善良,太懦弱,所以才能被丈夫逼迫至此,但凡恶一点,狠一点,都不至于被那样的人欺负,都是可怜的人啊。


    “来,来,赶紧屋里头说话。”何大娘招呼着几人,又让两位小伙子把宋大娘带来的东西都搬进来。


    郝卫红又陪着坐着说了会话,说了说后续怎么做通宋大爷的工作,好让宋大娘安心,又叮嘱了几句,给她指了家里头的位置,让有事就去家里或者大队部找她,便离开了。


    从冯婶子家出来这一路上,郝卫红止不住地心潮澎拜,临时改主意,就跑来了颜红旗这里。


    “……我准备,先憋宋老头两天,让他尝尝一个人生活的滋味之后,再去劝说他。这老头倔得很,做一次工作不行,我估摸着得做个两三次……”


    郝卫红跟颜书记汇报了自己的工作计划,颜红旗只听着,没发表意见,最后才说了一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加油吧,你们都可以的。”


    这话简简单单的话听得郝卫红备受鼓舞,一股强烈的满足感充斥内心。


    宋大娘老两口就像是块顽疾,以前也不是没人上山做过他们的工作,可都以失败告终,今天,通过自己的努力,开动脑筋想办法,终于让宋大娘搬了下来,不久的将来,宋大爷也会下山跟老伴儿相聚。


    所以,只有用心了,努力了,就一定不会做无用功!


    郝卫红这边进行得很顺利,赵树明那边却是遇到了困难。


    因着选择了分工合作,他负责的那家阎姓人家离间的工作交给了姜二婶。赵树明也跟着上了山,只不过是将家里的男人叫了出去,给姜二婶留出跟阎家儿媳妇交流的空间。


    赵树明跟阎家老爷子、阎老大和阎老二蹲在距离院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树荫凉下面,借口男人和男人说话,女人和女人说话,阎家的男人们倒是没有怀疑,只是着爷三个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倔脾气,跟他们说其他的话题,他们有回应,说起搬下山的事情,就不言语了。


    赵树明跟他们说话,真是能闷死个人,完全沟通不了,只能指望着姜二婶那边能有所突破。


    姜二婶在屋里面跟阎家儿媳妇许春红聊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就出来了,一脸的古怪,招呼着赵树明走。


    赵树明虽然满心不解,但还是跟阎家众人说了一声,“我们回头再来”,跟着姜二婶走了。


    “怎么回事?”走出去后,赵树明就迫不及待地问着。


    姜二婶往后看了眼,没说话,等再走出一段距离,才停下,想要开口,但话到嘴边,就又咽回去,如是几次,把赵树明急得不行。


    “到底怎么回事,姜二婶你快说呀,快急死我了。”


    姜二婶又犹豫了下,才开口,说:“我觉着,阎家那儿媳妇……我只是猜的,不一定真的,她,她好像,好像是啊,好像是跟阎老头和阎老二都是夫妻。”


    啥叫都是夫妻?还没成家的赵树明一时间没明白姜二婶的意思,法律不是一夫一妻嘛,咋能一妻三夫?


    瞧着赵树明的傻愣样子,姜二婶反正已经把猜测说出口了,索性就说得明白一些,“就是那个许春红跟不光跟阎老大睡一个被窝,跟阎老头,阎老三也睡觉,干那事!”


    赵树明头上轰然炸响,他明白是咋回事了,但这也太,太超出想象了吧!


    赵树明久久不能回神,不由得转头,又往阎家的方向看了一眼。阎老头、阎老大和阎老二看起来都是老实巴交,三闷棍打不出个屁来的,居然能干这种事,这也太不道理,违背伦理人性了!


    赵树明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实在不相信这事是真的,好一会儿后,他追问:“二婶,你咋看出来,这是咱可不能胡说。”


    姜二婶倒不是单凭哪一点看出来的,而是点点违和之处堆积在一块产生的直觉,这个想法产生之后,她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但是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从小听着街坊邻里,十里八乡的闲话长大,更离谱的事情也不是没听说过,当她产生这个想法后,便刻意去验证,越验证就越觉自己的直觉没错。


    她想了想该怎么和赵树明解释,回想了一会儿说道:“他们家一共两个屋,按一般人家来说,应该是阎老头和阎老二住一屋,阎老大一家四口住一屋是不是?”


    赵树明点头,有些人家住房紧的话是这么住的。


    “可他们家不是,是许春红自己住一屋,另外那些老老少少住一屋,包括她的女儿。”


    确实很奇怪,即便是许春红跟闫老大闹了矛盾,暂时分居,也应该是跟两个孩子睡一屋,尤其是还有个女孩,但也不能就此断定许春红跟那爷仨都是那种关系。


    姜二婶:“许春红住的那个屋里头,收拾得挺干净的,我进去的时候,许春红从外面收了一堆刚洗的衣服回来。看那衣服大小,还有补的补丁,阎老头的,阎老大和阎老二的,都有,外衣和裤衩子都有,许春红叠衣服的时候,拿着那几件裤衩子,一点都不避讳,拿了针线缝补,缝补完了把衣服叠


    了,分堆放好。那一堆堆的,就是按照是谁的区分的。你说,哪家做嫂子、儿媳妇的,能那么不避讳地又洗又叠又缝补老公公和小叔子的衣服,更别说还有裤衩子?”


    确实是如此,农村家庭,老公公和儿媳妇之间确实很避讳,有些封建些的家庭,老公公从来不和儿媳妇直接对话,有什么事情都是通过婆婆或者儿子来传达的。


    “可能只是因为家里就这么一个女人,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家,一家人住在深山里,彼此之间关系好些,也情有可原。”赵树明辩解着道。


    姜二婶:“关系好是一回事,可也没好成这样的,唉,我跟你说不清楚,那句话咋说来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她不是武断的人,有所猜测之后,就故意观察许春红,她说起公公、小叔子,跟说起丈夫时,是一模一样的语气和表情,这种熟稔,再亲密的公媳、叔嫂也做不出来。


    姜二婶都说了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赵树明也不知道该怎么质疑,他对于姜二婶的话,半信半不信的。


    姜二婶才不管他信不信,她着急下山,跟颜书记汇报这件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着急着跟颜书记汇报,刨除许春红和那爷仨的关系不提,总觉得哪里不妥当。至于为什么是去找颜书记,而不是刘良山或者郝卫红,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找颜书记最管用,最能解决问题吧。


    偏巧,颜书记不在大队部里,问了才知道,她去冯婶子家里看新搬下来的宋大娘了。


    姜二婶又要往冯婶子家里赶,赵树明忙拦住她,“这点小事,颜书记交给我们了,还是别麻烦她了吧。”


    就这么一点猜测就要去和颜书记说,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无能。


    姜二婶:“不是一回事,哎呀我也说不清楚,这事儿肯定得跟颜书记说一说。”


    赵树明被姜二婶弄得稀里糊涂,不过没再阻止,总感觉姜二婶的态度有些不对,没有听到稀罕事的震撼、乐呵,表现出来的是一种焦急。


    他也跟在了姜二婶的后面,急火火地往冯婶子家里赶去。


    走到冯婶子家门口,正好看见颜红旗慰问完了宋大娘,在宋大娘等人的簇拥下,从屋里面出来。


    目光往姜二婶面上一扫,便跟旁边的宋大娘说:“您刚从山上搬下来,肯定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住几天就好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来大队部找我们。您女儿那边,我会尽快找人帮忙问问的。”


    宋大娘面露感激,谢了又谢,还要再送,被何大娘拉住了,说:“颜书记事情多,忙得很,咱们就别耽误书记的时间了。”


    颜红旗走出来,目光从赵树明身上掠过,又放到姜二婶身上,“找我有事?”


    姜二婶忙说:“有事。”


    颜红旗:“去我办公室吧。”


    姜二婶也知道在这里说不合适,忍着心里头的火急火燎,小跑着跟上颜红旗的步伐。


    赵树明也不自觉地跟上。


    到了办公室,姜二婶迫不及待地将山上阎家人的事情说了。


    “颜书记,我这心里头特别的不安,也不知道不安在哪儿,这都是我的猜测,也没啥证据,您别嫌我小题大做。”


    跟颜书记讲完之后,姜二婶急迫的心情瞬间就缓解了,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好意思。


    “您别怪树明,他不想麻烦您,是我非要和您说的。”


    颜红旗不在意地摆摆手,问道:“你是说,阎家的小女儿一直和爷爷、叔叔们住在一铺炕上?”


    颜红旗只去过阎家一次,当时并没有注意到阎家人是怎么住的。她不大在意许春红是不是跟阎家的三个男人都有染,但男女关系混乱的家庭,孩子受到伤害的几率比其他家庭要大得多。


    阎家的事情让她联想到了崔秀秀,她决定不允许再有崔秀秀的悲剧出现!


    “对,是,没错,那小闺女得有七八岁了,一直跟几个大男人住一铺炕!”


    俗话说,女大避父,没有让一个小姑娘跟一群大男人住在一张炕上的道理,即便是家里头住房紧张,也可以在炕中间隔层墙壁,哪怕是拉个帘子也行啊,她有点明白自己一直这么焦虑的原因了。


    她紧紧盯着颜红旗,等到她下指使。


    赵树明还是懵的,他既不知道崔秀秀身上发生的事情,也不理解姜二婶的焦虑,感觉自己是在猜哑谜。


    好一会儿,颜红旗才说:“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她转向姜二婶,笑了下,说:“你做了件好事。”


    姜二婶也笑了,深深舒口气,说:“都是我应该做的,那我回弹簧厂去了。”


    颜红旗朝她点点头。


    姜二婶走了,赵树明还愣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想问颜书记,又不好意思问,想说也告辞吧,又觉有些不合适,正犹豫之际,颜红旗问他:“阎家开了多少自留地,养了多少鸡和猪?”


    这个赵树明是搞清楚了的,自留地虽然没有具体丈量过,但也能大约摸算出来。以前赵广汉当大队长的时候,他们这家人不下山干活,赵广汉就会克扣他们的人口粮,看这位大队长的心情,有时候给,有时候不给,所以,这家人主要靠自留地过日子,明显大大超过了国家规定的,自留地的亩数。


    不光自留地,养猪的数量也超过了。


    “您是想?”赵树明隐隐猜到颜书记问这话的用意,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又好用了,禁不住有些激动起来。颜书记的做事手段越来越中规中矩,他有些怀念以前的她。


    他自然不知道颜书记是想给他们做个好榜样,以免将来自己走了之后,他们兜不住,但不得不说,在某些事情上,正常手段是不管用的。


    颜红旗没有回答赵树明的话,而是接着问道:“你这次上山,他们的态度有所松动没有?”


    赵树明如实回答:“没有,他们完全不是沟通的态度,哪怕是骂两声,提提条件也好,不管是阎家的几个爷们,还是许春红,一说让搬下山去就不吭声,劝说他们,就跟自己一个人唱戏似的,让人一点抓手都没有。”


    颜红旗点了下头,说:“既然没有抓手,那就跟他们讲讲法好了,按照他们开的自留地数量还有饲养家畜的数量,以破坏生产经营罪论处,够得上他们一家人去劳改农场生活了。”


    以前没想着用强迫的方式让他们搬下来,但阎家的情况特殊,不得不用上强硬手段了。


    赵树明这阵子被阎家的事情弄得心里头积着一团火,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为了他们一家人好的事儿,为啥就这么抵触。生活在大山里头,随时有野猪这种大牲口出没,安全性没有保障,生活不方便,那两个孩子,连学都没得上,跟野人似的,要是让他住山里


    头,他一天都待不下去!


    “我现在就带着民兵上山!”赵树明跃跃欲试。


    颜红旗阻止他,“等下午再说。你去跟闵秋玲说一声,让她在广播里通知革委会各位成员,下午一点半,到大队部来开会。”


    她马上要走了,得把杨木大队的规矩立起来,不是自己的一言堂,而是革委会经过商议后做决定。


    第92章 又一家


    下午,所有革委会成员全都到齐,并且同意了颜红旗的提议,以杨木大队革委会的名义,依据《燕市农村生产经营管理规定》的若干条款,对阎家人提起协商。


    如同意按照大队要求,搬到山下来,则阎家人的事情,由杨木大队自行处理,如阎家人不同意杨木大队的要求,则提交到顺昌公社公安特派员处处理。


    在开会之前,为了表示对刘良山这个继任者的尊重,颜红旗将这次开会的内容跟他说了一遍,刘良山知道颜红旗一向对妇女儿童工作格外关注,表示理解颜红旗的做法,并保证,以后也会多多关注这方面的问题。


    会后,颜红旗将郝卫红留了下来。


    郝卫红是杨木大队除了颜红旗之外,另外一个知道崔秀秀事情的人,颜红旗跟她沟通起来,就方便多了,不用隐晦、遮掩,直白地说了自己的担心。


    而后说:“等阎家人搬下来,你和那许春红多接触接触,如果猜测是真的,看看有无被迫的情况,如果是被迫的,她如果想离开那个家,我们做他们娘几个的后盾。还有,多多关注那两个孩子。”


    因着许春红的事情跟自己的遭遇有一定的相似性,郝卫红下意识就觉得对方也是被逼无奈,天然就对她充满了同情。


    开完会后,刘良山、赵树明便带着一对人马上山去了,颜红旗带着郝卫红也随之上山。


    颜红旗刻意走得慢些,等到山上之后,刘良山等人已经在帮阎家收拾东西了。


    在会上,大家一致同意,让阎家人在六道沟门村落户,村里还有两处五保户留下的房子,修缮之后,正好可以给他们居住,就不用再单独起房子了。


    刘良山走过来和颜红旗小声汇报,“我说了要把他们送去派出所,判个劳改,阎家这些人立刻就怂了,松口答应下山去生活。看在他们接受协商的份上,他们自留地今年的产出,包括超出的部分,就还归他们自己所有,超出的猪也可以自己养着。他们说,让阎老大留下来看青,等到秋收之后再下山,我答应了。”


    颜红旗问:“是阎老大主动提出来的?”


    虽然很奇怪颜红旗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来,不过知道她这人一向不说废话,便如实回答,“阎老大提出,得有人留下来看着,就想让阎老二留下来,阎老二不同意,阎老大又说让阎老爷子留下来,最后阎老二和阎老爷子一致同意阎老大留下来。”


    颜红旗点了下头。


    阎家人已经接受了必须要搬家的事实,一个个垂头丧气,耷拉着一张脸,好像要奔赴刑场似的,郝卫红走进屋里头,帮着许春红收拾东西。


    颜红旗在人群中寻找着两个孩子的身影。


    男孩比女孩大了几岁,今年十二了,大概是经常走山路的缘故,看起来比山下的孩子更结实一些,跟他的父辈一样,很黑,脸上是晒痕还有皴出裂纹的皮肤,他跟在父亲身后,进进出出,比谁都忙活,但他父亲手里头拎着东西,他却空着手。


    这个孩子,从小到大,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他觉得很吵,心里头很慌,很害怕,心理活动都变现在了脸上,让颜红旗一眼就看出来了。


    女孩缩在被子垛和窗户形成的夹角里面。


    颜红旗走进了屋,正在收拾东西的许春红看见她后,瑟缩了一下,连忙找借口要收拾碗筷,出去了,郝卫红也跟着她出去,屋里头只剩下颜红旗和那个小姑娘。


    “我是杨木大队的书记,我叫颜红旗,你叫什么名字?”颜红旗声音不大不小地问。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那个小姑娘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探出头来,往这边看了一眼,发现颜红旗并没有走,顿时一僵,像头受到惊吓的小鹿,“嗖”地一下钻回去。


    颜红旗知道,肯定是有人把自己在杨木大队的事情加油添醋说给这家人听了,这家人把自己当成了吓唬小孩的老狼。


    “害怕我?我问你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就不抓你。”


    又过了一会儿,小姑娘才又探出头来,好似在确定颜红旗的话是真是假。她终于开口,“我叫大丫头。”


    只是个称呼,算不上名字,不过颜红旗没有纠结,用出自己对付杨木大队孩子们无往不利的方法,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放在手心里,引诱着对方,“你好大丫头,这是奶糖,甜甜,香香的,特别好吃,你想吃吗,你过来我就给你。”


    大概是离群索居的缘故,大丫头8岁了,在山下这个年龄的孩子当个大人用了,有自己的思想,懂得很多事情了,但这个小丫头如果说她五六岁,也有人信。


    倒不是身高、发育状况的缘故,是那种懵懂的,清澈的幼儿状态。


    大丫头曾经尝过糖的味道,盯着颜红旗的手心,口水就从嘴角流了出来,她使劲吸溜一口,就朝着炕沿的方向爬过来。


    颜红旗遵守承诺,大丫头到了跟前,就把那块糖递给了她。


    大丫头不停吸溜着口水,拿过糖后,迫不及待就舔上去,舔了之后没舔吃滋味来,盯着糖块看了一会儿,才明白是要把外面的包装去掉,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把糖纸剥开,将糖块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而后眼睛都亮了,直朝着颜红旗笑得眉眼弯弯。


    刚刚,见大丫头直接舔上糖纸的时候,还以为她的智力有毛病,但她很快发现需要剥掉糖纸,并且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自己剥去了糖纸,就说明她智力没有问题,之所以表现得差劲,还是因为远离人群,无人教导,见识少。


    这样的孩子们,继续在大山里生活,一辈子就毁了!


    “好吃吗?”颜红旗问。


    “好吃!”大丫头将含着的糖块吐在手心里,递给颜红旗,意思是让她也尝尝。


    颜红旗笑,“谢谢你,我这里还有。”她也掏出一块糖吃了。


    大丫头这才又将糖块舔进嘴里,含了一会儿又吐出来,珍惜地舔着吃。


    颜红旗坐到炕沿上,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来,说:“大丫头,我问你些问题,好不好?”


    “好”,一块糖就把大丫头拿捏住了,对颜红旗一点都设防地答应着。


    颜红旗轻咳一声,小声问:“你爷爷,你爸,你二叔,会摸你尿尿的地方吗?”


    大丫头摇摇头,将糖块放进嘴里后,认真地想了想,说:“不摸。”


    颜红旗狠狠松口气,又指着自己胸部的位置,“摸你这里了吗?”


    大丫头还是摇摇头,同时露出极为不解的表情。


    颜红旗朝着她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说:“我把这块糖也给你,刚刚咱俩说的话,你不能跟别人说,跟你爸妈,爷爷、二叔还有哥哥,还有其他人,都不能说,行不行?”


    大丫头很郑重地点点头,还伸出小指头来,准备和颜红旗拉钩。


    颜红旗伸出修长的小指头勾住她的。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会变。”


    等拉完勾才接过那块糖,小心地放在裤兜里头。


    颜红旗将想要了解的信息了解完毕,心里头轻松,脸上微微带上些笑容,又在阎家停留了一会儿,便叫上郝卫红,一块奔着邱家去了,那里还有两个小姑娘呢。


    路上,郝卫红问了小姑娘的情况,得知没有出现崔秀秀的那种情况后,也是长长呼出一口气,说:“幸好幸好。”就沉默了下来。


    走了一段路之后才忍不住地跟颜红旗说,“颜书记,我感觉那个许春红,她不像是被急迫的,她好像对自己和那爷仨个的关系,很乐在其中。”


    郝卫红很不愿意承认,但女人和女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感觉,让她知道,许春红的情况和自己不一样。


    郝卫红也不知道自己惆怅个什么劲儿,反正就是心里头很不舒服。


    颜红旗不知道她复杂的心情,对此只是一笑了之。


    虽然如今男女之间搞破鞋也是犯罪,但如果不伤天害理,不存在强迫、破坏的行为,不因奸情伤害到其他人,颜红旗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管他们的破事儿。


    翻过了一个山头,才找到了邱家。


    邱家那座石头房子里面静悄悄的。


    郝卫红喊了两声:“有人吗?”


    才有两个个头差不多的小姑娘从偏间的杂物房里探出头来。


    “你们是谁?”两个孩子颤抖着声音问。


    郝卫红自报了家门后,说:“我们进去了。”


    两个小姑娘想要说什么,但又没敢,便没有说话。


    两人走进院子里,径直朝着两个小姑娘而去,郝卫红问:“你家里的大人呢?”


    两个小姑娘很实诚地回答,“我大哥二哥三哥下山去了,我爹下地了。”


    颜红旗观察着这两个小姑娘,他们年纪据说是十二三岁,但看起来也就不到十岁的样子,是单纯的身高、发育上的迟缓,眼神、表情跟他们的年龄是相符的。


    他们两个应该是双胞胎,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表情都一模一样。


    因着是能听懂话的年纪,颜红旗便直白地问:“你几个哥哥和你爹闹翻了是吗?”


    两个小姑娘就露出了你怎么知道的表情,又点点头。


    颜红旗又问:“那你们两个是站在你哥哥那边想下山,还是站在你爹那边,想留在山上?”


    两个小姑娘露出了犹豫不决的表情,而后摇摇头,说:“我们也不知道。”


    颜红旗注意到这两个小姑娘的手,很小,很瘦,黑黢黢的,指甲四边都长着倒立刺,还有洗不掉的黑渍,翻开他们的手,手指肚上,手掌心里,都长着厚厚的茧子。


    这是长期干活留下的痕迹,看来这两个小姑娘在家里的处境很一般。家里头四个壮劳力,怎么也轮不了小姑娘们干重活。


    这倒有些冤枉了邱老头,他贪多,开的地多,那些活,他们四个大人是真的干不过来,所以农忙的时候,两个小姑娘也得跟着忙活。


    “你们两个年纪不小了,也该为自己考虑了。”颜红旗看着两个小姑娘,严肃地说。


    年纪不小了?郝卫红瞧着这两位看起来也就八九岁,嘎巴秋秋,跟两只刚从土里头刨出来的小土豆一般的姑娘,怎么也跟年纪不小联系不到一起。


    不过也对,两个小姑娘从小没妈,被四个糙老爷们带大,他们自己尚且顾不过来自己呢,要是不自己有点成算,还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着。


    两个小姑娘瞪着一模一样的眼睛看向颜红旗,好像在等她多说些。


    颜红旗:“对你们来说,到山下居住,好处远远比在山上要强得多,大队干部们也不是闲得没事,才非要费这么大力气,把你们弄下山去,主要是为着你们几个小的。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个很聪明,如果你们去上学,去增长见识,未来就有更多的可能性。”


    颜红旗说完了,两个小姑娘还意犹未尽。


    颜红旗跟郝卫红说:“跟他们说说小姑娘家需要注意的事情。”


    郝卫红会意,她曾经跟崔秀秀讲过,有经验,于是就拉着两位小姑娘坐到一边,聊了起来。


    颜红旗看出来了,这两位小姑娘十分渴望与外界相处,渴望与人沟通,贪婪地从别人的话语中吸收着什么。


    幸好,两个小姑娘也才十二三岁,一切还都来得及。


    郝卫红跟两个小姑娘聊了半个多小时,把自己能想到,都斟酌着语句,逐一跟他们说了。他们聊天的时候,颜红旗把这个大院子转了个遍,这个院子中,整整建了两个装粮食的大穴子,里面满满的玉米棒子,好家伙,这得是种了多少自留地啊!


    这还只是玉米,还没算高粱、小米这些粮食呢。这么多粮食,就他们六口人,根本就吃不完,弄到山下去,以个人的身份也卖不出去,再说了,这么远的山路,也不现实。


    也难怪,他们养了三头大肥猪,每头猪都养得膘肥体壮的。


    第93章 关秀枝的消息


    这家人不缺粮食,应该也不缺肉,这是住在山里的优势,但穿得破破烂烂,补了又补,家里头连个暖壶都没有,茶缸子、喝水杯也都是缺口、掉漆的。家里头大概是没人擅长做木工活,屋里头的柜子什么的都是用黄泥垒起来的,给人一种家徒四壁之感。


    “你们的爹在哪块地,知道不?”颜红旗问那两个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摇摇头,因为接受了陌生的知识,而有些兴奋,黑巴巴的小脸上透出一抹红来,他们从来没和别的女性接触过,只拥有彼此,感受到了颜红旗和郝卫红的善意,把两人的话都记在了心里,生了根。


    两个小姑娘摇摇头,“他走的时候没说。”


    颜红旗本来打算和邱老头聊一聊的,既然找不到,那就算了。下山之后,吩咐郝卫红,让去找着邱家三兄弟,让他们到大队部来。


    邱家兄弟自从那天听了何国喜和马老三的话后,回去就找了邱老二,三兄弟先达成一致,然后就去和老爹谈。老爹暴怒,坚决不肯下山,两边便彻底闹掰。


    在自己的利益的面前,老爹打小树立起来的威严也不管用了。


    这次下山,三兄弟是准备和大队部谈谈,他们三个愿意下山来,至于老爹,既然十分不肯下来,那他们也没办法。


    不过,下山之后才听说,颜书记还有很多干部都到阎家去了,也听说了大队对于阎家的处理,心里头知道回去之后要和父亲怎么说了,听说颜书记要找他们,便忙不迭地过来了。


    颜红旗瞧着这三位正当壮年的大小伙子,问:“你们的两个妹妹准备怎么安置?”


    邱老二抬眼看了下颜红旗,略微思考,说:“如果他俩同意,我们想带他们下山。”


    邱老大和邱老三看了眼自己的兄弟,他们商量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两个妹妹。


    颜红旗立刻知道,这三兄弟中,真正能做主的是邱老二,这人很会看眼色,单凭一句话,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这样识时务的人,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无所谓,好沟通,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就行。


    “好。”颜红旗充分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来,说:“咱们杨木大队非常注重妇女儿童权益。我今天去了你们家,见了你们的两个妹妹,很聪明,可惜是住在山上,耽误了,等下山后,你们送他们念书。学费不用愁,从今年开始,孩子们的学费和杂费都从弹簧厂的盈利支付,你们只需要支付书本费就行。”


    邱老二忙答应着:“我们一定送两个妹妹去上学,我们在家从不打骂欺负他们的。”


    他们兄弟本来就经常下山来,对山下的生活一直很向往,只不过一直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反抗老爹罢了。每次下山,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位颜书记的事迹,一开始不以为然,觉得不就是个女人嘛,听得多了,在他们心目中,就演变成了原来女人也能这么厉害,觉得她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产生了敬畏之心。


    虽然宋大爷还住在山上,阎家的老大还在山上看青,邱家的老头子阻止不了子女的离开,仍然


    倔强地自己坚守。


    但在颜红旗看来,他们下山只是时间问题,最晚秋收之后,都会陆陆续续下来的。


    关注了下阎家、邱家两个孩子的上学问题,便没有放过多的精力在他们身上了。


    再一个周末,颜红旗回了县城,这次是佟凤阁两口子请百天。


    孩子满月的时候没请,就怕天冷,产妇、孩子受不了,这会儿天气热了,孩子也大了,便想把人情还了。


    他们也没大操大办,就在家里头摆上几桌,请请亲近的亲戚朋友、同事。


    颜红旗和罗满霞都给随礼了,都在被邀请的范围之内,陈向梅专门把罗满霞安排到供销系统那一桌,好让罗满霞多认识认识人,对她将来转正有好处。


    高卫星也来了,他没给随过礼,不过是来家里的时候,恰好被佟凤阁看见,便热情地邀请了他,高卫星很爱凑这种热闹,便过来了。


    他和颜红旗都被安排到了夫妻两个单位领导的那一桌。说是领导,也不过就是科长、股长这一层级的。出于私心,佟凤阁两口子并没有介绍颜红旗的大队书记身份,也没有介绍高卫星是革委会儿子的事实。


    每桌放了一瓶本地产的二锅头,那些领导们每人倒上一杯,瞧着这两位小年轻,便觉有些不顺眼,不带他们两个玩。


    高卫星不高兴了,他拿过酒瓶,给自己和颜红旗倒了一杯,两人干杯、吃菜,自己顾自己,更自在。


    席间,高卫星说起了苍阔,“……他从边疆回来了,说带了些特产,想要送给咱们。”


    苍阔的父母虽然摘了帽子回来了,但没有被安排工作,还处于被监管察看的状态,他虽然不在监管的范围内,但成分在那里摆着,也没多自由。恰好边疆来信,说她姐姐病了,苍阔去街道开介绍信想要去探望姐姐,没开成,去寻了高卫星帮助才得以顺利出发,前


    颜红旗点了下头,“他姐没事吧?”


    “没事,他等他姐好了才会来的。”


    颜红旗又问:“那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自从苍阔回了县城之后,颜红旗跟他的联系比较少,不过高卫星回县城的时候经常去家里找他玩儿,苍阔的情况,高卫星知道得很清楚。


    “清远县机械厂有意请他爸当个编外的专家,他可能先去机械厂当个临时工。”高卫星说:“他们家不缺钱,就是闲待着没工作的话,怕别人说闲话,再被扣帽子。”


    他们白天讨论着的苍阔,傍晚时分就出现在了颜红旗家里。


    那会儿,白天的酒席已经散了,院子里还摆着几张佟凤阁从饭店借出来的桌子,他正找了同事往三轮车上搬。


    门口处乱哄哄的,苍阔等了一会儿,才进来。


    三个多月的小婴儿没那么能哭闹了,这会儿被大人抱在怀里,看着大人忙活,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瞥见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颜红旗,撇撇嘴巴,就要哭。


    颜红旗很无奈,这孩子也不咋了,看谁都笑,只一看见她就哭。陈向梅妈瞧着她尴尬地笑,嘴里头说着,“这孩子真不懂事,你颜姨长得多好看啊。咱们不哭不哭啊。”


    颜红旗朝着走过来的苍阔笑笑,“好久没见,精神不错!”


    有阵子没见的苍阔长大了不少,看起来有了点男人的样子了。


    他摸摸自己的脸,说:“被边疆的风沙吹的。”


    进了屋,两人寒暄几句,问问彼此的近况,将带来的边疆礼物送上之后,苍阔便说:“我知道了杨木大队要开办中学的事情,我也想尽一份心意。”


    颜红旗点了下头,等着他往下说。


    苍阔从口袋里掏出一卷大团结,递过来,说:“这是五十元钱,我想捐给杨木大队建学校。在杨木大队的那段日子,是我这些年最舒心、最快乐的时光,我很怀念那里,所以,想为那个地方出一点力。”


    颜红旗有些诧异,但旋即就理解了,苍阔目前最不缺的,就是钱,这是他想尽心意,最经济的方式。


    颜红旗没有接那钱,说道:“你明天亲自杨木大队一趟,我帮你办个颁奖仪式,再给你颁发个证书。”


    苍阔摇摇头,说:“不用了,是我自己的心意而已,况且我们家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高调行事,你就当是不知名的善心人士给的捐赠吧。”


    他知道颜红旗是为了他好,可惜,囿于成分的区别,这些荣誉对于他来说,可能有害无利。


    一家子人走的走,散的散,好不容易相聚,却还能拿得钱来去支援学校建设,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还有家底,欢迎来抢嘛。


    颜红旗接过了钱,答应了一声:“好。”


    两人又聊了聊将来,最后颜红旗说:“如果在县城里面过得不高兴,可以去找我,不管我在哪里,总能护住你的。”


    苍阔笑着,往自己的眼睛上擦了一把,答应了:“好。”


    父母回来,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了,但新的烦恼也随之而来,他从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到担负起照顾父母的职责,他在迅速成长着。


    颜红旗给他的承诺,虽然他有父母牵绊着,不会真的去投奔,但想一想有这个人在,他就好似有了依靠,心里头很踏实。


    苍阔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才又说:“我这次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是关于关秀枝的。”


    这个名字,颜红旗已经好久没有听人提起过了,她被判了三年,去了隔壁省的劳改农场,大概还得再待两年。


    “她怎么了?”颜红旗问。


    苍阔:“劳改农场的人给我妈写信,说是关秀枝傍上了劳改农场革委会的干部,不知道怎么操作的,她现在不用劳动了,成了官太太,又过上了不劳而获的好日子。”


    苍阔父母曾经也在隔壁省的劳改农场待过,关秀枝被判刑过去劳改的时候,苍阔专门给父母写信,说了这一好消息,所以他们对于关秀枝格外关注。


    苍阔父母是被下放劳动改造的,关秀枝是被判刑改造的,虽然性质不一样,彼此之间也不在一块区域内,但都还是在同一个农场的,苍阔父母在那边这么多年,又刻意关注着关秀枝的事儿,他们在劳改农场有熟识之人,听说之后,就在给苍阔父母写的信里提到了。


    “消息靠谱吗?”颜红旗费了好些功夫才把姓寇的搞死,把关秀枝送去劳改,现在告诉她,还没改造一年,就过上好日子了,合着,她是送人去享福的,那哪儿行!


    苍阔也是不甘心,但他没有能力,所以听到这一消息后,就赶紧告知了颜红旗,“靠谱,我父母的那位朋友是农场的工作人员,不会拿捕风捉影的事情出来说的。”


    苍阔说着,还把父母收到的那封信拿给颜红旗看。


    颜红旗看完之后,还给苍阔,“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但一听她这么说,苍阔就放心了,觉得关秀枝很快就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颜红旗想干的事情,就没有干不成的。


    他离开了,颜红旗却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毕竟关秀枝人在隔壁省,鞭长莫及。要不然,去趟劳改农场,趁着夜黑风高,把关秀枝暴打一顿?


    不,她是领导干部,不能再用这么简单干脆的办法,再说了,对付关秀枝这种人,还是精神上的折磨最管用,要让她一次次看到希望,再失去。


    最后,颜红旗决定,她要亲自去劳改农场一趟!


    第94章 农场


    第二天早上,吃完了早饭,颜红旗准备回杨木大队,交代一下这几天的事情,把介绍信开上,完了还得去趟公社,这么一去,最少也得四五天,未免周书记找麻烦,还是得需要报备一下。


    正准备出门,来了几位不速之客,自我介绍说是新华街道办的。


    罗满霞说过,她不在的时候,自称是新华街道办的人来找过她两次,罗满霞问对方是什么事儿,对方也不言语,只说等颜红旗回来之后,让她到新华街道办去。


    颜红旗自问自己跟新华街道办从来没有接触过,他们找自己能有啥事?便没搭理这茬。


    没想到,今天一早被他们堵在家里了。


    来着有三位,一位是五十来岁,有些龅牙,嘴唇根本包不住牙齿的干巴老头,另外两位一男一女,都比较年轻。


    街道办的编制也就三四个,四五个人,这是把街道办多一半的人都派出来了,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找自己?


    干巴老头自称姓李,是新华街道办副主任,另外两人,男的姓张,女的姓陈,都是街道办的干事。


    “你们找我什么事儿?”


    出于礼貌,颜红旗还是把这几位不速之客带进了家里头,给倒了水。


    同为女性的陈干事先开口,挺客气的笑着说:“我们来过好几次了,不过你都没在家,今天正好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遇上了。”


    颜红旗朝着她笑着点了下头,没解释什么,等着他们说出来意。


    不料这位张姓干事却插了嘴,带着指责的语气问:“上次


    让那位姓罗的女同志给你带话,让你来新华街道办找我们,是罗同志没有把话带到,还是什么原因啊?”


    颜红旗目光转向他,平和的回答他的问题,“她跟我说了,不过我跟你们新华街道一向没有往来,就没去。”


    张干事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了眼李副主任,没能和对方交换视线,只好又转过来,看向陈干事,却不料,陈干事也没看向她,只好又转回来,继续指责颜红旗,“你这位同志,怎么这样,我们屡次三番来,肯定是有事情找你啊!”


    陈干事不动声色地翻了翻白眼,赶紧把话题转过去,以免自己的同事再自取其辱,这次,本来是李副主任带着自己过来的,一老一女,容易和女同志沟通,可这些张干事非以自己之前来过颜家,熟悉这边的情况为由,跟来了,也不过就是怕自己单独跟副主任出来,在领导面前有所表现罢了。


    “颜同志,是这样的,我们上门,是为着寇小鹏的事情。”


    寇小鹏就是关秀枝和寇爱民生的那个孩子。没想到,昨天刚听说关秀枝给自己找了事儿,今儿又听见她儿子的消息了。


    “寇小鹏父亲去世,母亲被劳改后,一直是跟着他舅舅生活的,可是他舅舅一家人前段时间忽然就全都搬去了乡下,只剩下寇小鹏一个人生活。孩子才几岁的年纪,不具备一个人生活的能力,所以我们就找到了你,看看能不能……”


    陈干事没把话说完,但把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颜红旗:“各位是新华区街道办的干部,对关秀枝家的情况应该很了解,也应该知道我和关秀枝已经登报脱离了母女关系,并且,大义灭亲举报了关秀枝夫妇吧?这种情况之下,你们还回因为寇小鹏的事情找上我?”


    颜红旗说得没错,他们辖区之内发生的重大事件,普通老百姓可能不知道内情,他们却是知道的。


    陈干事哑口无言,表情有些尴尬,张干事想插嘴,不过被李副主任看了一眼后,就闭上了嘴巴。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李副主任此时开口说道:“老一辈的事情是老一辈儿的,他毕竟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跟你的血缘关系最近了,颜书记,你是上过报纸,上过广播的人,应该起到模范带头作用才是啊。”


    呵,开始拿大帽子压人了,颜红旗嘴角带起一丝笑容,“李副主任,你别这么说。寇小鹏是枪决犯寇爱民的儿子,而我,是烈士颜建军的女儿,可别把我们扯在一起。你说起模范带头作用,为枪决犯和劳改犯养孩子的头吗?不好意思,这样模范我可当不了。”


    李副主任完全没想到颜红旗一点面子都没跟他,不由得脸上挂不住,嘴唇努着,不停试图将牙齿包住,最终还是没能包住,只能期望着自己的两个属下说点什么,赶紧给他解解围。


    谁想到,刚刚表现的气势汹汹的张干事这会儿蔫了,低着头,扣着自己的裤脚,像是在沉思中的样子。


    而陈干事被这尴尬的气氛弄得浑身不得劲,瞧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只好清清嗓子开口,说:“颜书记,您误会了,不是一定要强迫您,是来征求您的意见。不瞒您说,我们也去了孩子舅舅家里,甚至强行把孩子送去了乡下,可第二天孩子就又被送到了我们街道办的门口。孩子舅舅年初的时候砸伤了腿,舅妈也生了大病,家里头实在困难,也确实养不起这个孩子了,那孩子怪可怜的。”


    颜红旗不怀疑陈干事这话的真实性。关秀枝哥哥对妹妹感情挺深的,当初跑来找她,不过是想讹些钱,没打算让她养寇小鹏。关秀枝当初没少拿颜建军的血汗钱补贴哥哥一家,后来又靠上了寇爱民,给哥哥一家谋了不少好处,寇爱民完了,他们自然也就跟着倒霉了,连带着寇小鹏也养不起了。


    但这和她颜红旗有什么关系。


    陈干事想了想,又补充说:“现在这个孩子暂时住在街道办,要是再没有地方可去,就得送孤儿院了。”


    送孤儿院就送孤儿院呗。颜红旗对这个孩子丝毫的同情心都升不起来,是死是活都不关她的事。


    不过,她脑中一动,笑着说:“我听说,关秀枝似乎是提前结束了劳教,恢复了自由,在那边正常生活了。这样吧,我近期去一趟劳改农场,看看情况,如果情况属实的话,就把寇小鹏给她送过去。”


    陈干事心里头一松,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随即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了李副主任一眼,见他不大的眼睛盯着颜红旗,却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顺着自己心意问:


    “你说她恢复了自由?她不是三年刑期吗,这刚一年,情况属实吗?”还有,颜红旗刚刚的表现,一点都不像是对寇小鹏,对关秀枝还有感情的样子,怎么突然就改主意,帮忙了,而且还是愿意长途跋涉,跨省去那么老远的地方?


    “七八成的可信度。”


    可信度这么高?李副主任正正身体,抢先说:“那就麻烦颜书记跑一趟了。”


    颜红旗点了下头,说:“差旅费我自己出,不过,我是因私去往劳改农场的,你们得帮我开一份介绍信。”


    “没问题”,李副主任一锤定音。


    颜红旗户籍不在新华街道,但人家农场又不看户籍所在地,这介绍信能开。


    接下来的聊天气氛就比较愉快了,颜红旗跟对方约好了去拿介绍信的时间,客客气气将对方送出了门。


    走出了门口,蔫耷耷的张干事一下子就精神起来,批评了一通颜红旗的没有礼貌,徒有虚名之类的话。


    听得李副主任的嘴唇老在牙齿上上下摩擦。


    陈干事翻着白眼,在张干事的噪音之中,凑到李副主任跟前,问:“主任,您说,那关秀枝真这么快就出来了,这不符合流程吧?”


    李副主任神秘一笑,说:“你没注意到,颜红旗说的是把孩子送过去吗?要是真的出来了,肯定是遣回原籍来,而不是继续留在劳改农场。这里面肯定有猫腻,颜红旗知道,咱们不知道。”


    陈干事恍然大悟,越想越觉是这么回事,越想就越觉得颜红旗去劳改农场这事不简单,怎么想,她都不是热心肠的人。


    “那,咱还给她开介绍信吗?”


    李副主任:“当然,就给她开个介绍信而已,又不费什么事,要真能把寇小鹏那孩子送出去,可是省了事。”


    寇小鹏那孩子现在成了个大麻烦,一说要把他送到孤儿院去,那孩子就哭闹个不休,说要等他妈回来,闹得急了,还寻死觅活的,也不知道小小的孩子跟谁学的这一套。没办法,现在只能暂时由街道办出钱,让街道下辖的居民帮着管着。


    他们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颜红旗的,一是为了那孩子,更重要是减轻自己的负担。


    但从颜红旗的态度上也看出来了,她是不可能管这孩子的,就只能盼望着孩子妈真的自由了,能把孩子接过去。


    颜红旗回了杨木大队,把刘良山叫了过来,说道:“我有些私事,要出去一趟,短则四五天,多则一周左右。这段期间,你代管书记的职务。”


    刘良山既高兴,又忐忑,拍着胸脯保证,“书记,我会好好干的,等着您回来。”


    颜红旗又叫了郝卫红和赵树明还有怀向春,分别做了叮嘱,而后去公社请了假。


    周书记没有为难她,爽快地批了假。


    劳改农场在赵北省的坝上地区,杨木大队有坝上嫁过来的媳妇,颜红旗跟她详细问了交通路线,回了县城后,准备了许多吃了用的,正准备出发去赵北省,罗满霞却帮她联系了一辆从燕市返回内蒙的车。


    这辆车是过来送活羊的,返程的时候带了些燕市第一食品厂出的果脯、糖果、点心等,在燕清县百货大楼停车落脚,休息下。罗满霞这两天正担心颜红旗一个人出门的事情呢,满处打听有没有去坝上的顺风车。


    罗满霞在


    百货大楼的人缘很好,有不少人帮她注意着这事,一得到消息就赶紧通知了罗满霞。


    罗满霞赶紧去跟司机商量,得到同意后,又马不停蹄回家通知颜红旗。


    就这样,颜红旗坐上了直达的汽车。


    一路上,颜红旗跟两位司机分享着自己带的好吃好喝,司机过意不去,一直将她送到劳改农场门口,才转道奔着内蒙而去。


    颜红旗提着行李,走到农场门口紧闭着的大门时,恰有一位穿着军装的同志走出来,给门岗的解放军同志交代了几声后,好奇地打量她一番,敬了个礼,上前问道:“同志,你找谁。”


    颜红旗回了个标准的军礼,自我介绍了一下,将介绍信拿出来,说:“我来找一位叫关秀枝的女同志,是从燕清县过来的。”


    那位同志拿着介绍信仔细看了看,递还回来,说:“颜红旗同志,你要找的人是下放的,还是劳改的?咱们这边劳改人员是不让探视的。”


    颜红旗:“以前是劳改的,但如今已经自由了,不过还留在劳改农场里。”


    这话,把那位同志给说懵了,瞧了颜红旗几眼,说:“那我带你到农场革委会办公室去,你跟管事的人说说这情况。”


    颜红旗道了声谢,跟着那位同志往里走。


    “我叫魏国栋,你叫我小魏就行。”


    小魏同志二十来岁的样子,脸颊上两坨高原红,长得浓眉大眼,很精神,个子大概一米七五七六的样子,走得很快,颜红旗跟他并肩而行。


    走了一段路,小魏同志惊讶地转头看她,“我走路快,你居然跟得上?”


    颜红旗朝他笑了下,说:“我也习惯了快走。”


    “你以前是不是当过兵?我见你行礼的姿势很标准,身姿也像。”大概是从她身上看见了类似的气质,小魏同志对颜红旗印象挺好的,到里面去的路还挺远的,便跟她攀谈起来。


    “我没当过兵,我是军属,我爸爸以前是军人。”颜红旗也愿意跟他多说说话,哪里都是有熟人才好办事,也可以多了解下劳改农场的情况。


    “哦?你爸爸是哪年的兵,现在是转业了吗?”那位同志很好奇地问。


    颜红旗说了颜建军的入伍时间,而后说,“他牺牲了。”


    小魏同志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就是嘴不好,总是瞎打听。”


    颜红旗:“没事,他在我很小时候就牺牲了,我都习惯了。”


    尽管如此,小魏同志还是因为问了不该问的,觉得不好意思,对颜红旗起了些愧疚之心,同时,也因为她是牺牲同志的遗孤,而产生了亲近之心。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颜红旗了解到了很多劳改农场的事情。


    第95章 不配


    据小魏同志介绍,这个农场算上驻守的工作人员,总共有二千多人。远远能看到的那片房子,办公区,稍远一些是生活区,再远一些,宽阔的草原里,有种植区和放牧区。


    放牧区里的草一人多高,里面还有小水洼,经常有些从来没有见过的鸟类出没。


    小魏同志说着说着,愧疚心稍减,好奇心又起,开始打听,“你过来找的那位同志,是你啥人啊?”


    颜红旗:“是生了我的人,不过,我和她划清界限了。”接着,颜红旗极为详细地将关秀枝如何在婚内出轨,在烈士尸骨未寒的时候,带着他的血汗钱,嫁给寇爱民,七八个月后就生下了个孩子的事情,还有寇爱民如何借着权势敛财,关秀枝如何为虎作伥的事情一一讲了个遍。


    听得小魏同志走路的速度明显地慢下来,双拳紧握,青筋直冒,带入到颜建军身上,他委屈得想哭,愤恨得想杀人!


    “她怎么能这样,那可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啊!”


    颜红旗叹口气,说:“是啊。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做不了,后来我长大了,就和关秀枝脱离了关系。”


    小魏同志眼里头泛出血丝,用极为同情的目光看着颜红旗,“幸好他们的罪行被揭发了!恶有恶报!”


    “多行不义必自毙!”颜红旗说着。


    小魏同志缓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又问:“那你这次过来找她是?”


    颜红旗:“其实我是受了街道办的委托,关秀枝和那个枪毙犯偷情生的孩子现在没人管了,街道办找到了我,我肯定不能养他,否则哪里对得起我父亲,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我便过来问问关秀枝,看看孩子父亲那边还有没有亲戚可以托付。”


    “对对,肯定不能养活他。唉,你还是心软,要是我,肯定搭理都不搭理他们。”


    “不看僧面看佛面,街道办那边也不容易,三番两次找我,都是革命同志,我不帮忙也不合适。”


    小魏同志真是个极好的话搭子,颜红旗想说的话,他总能让以提问的形式让她说出来,句句都在裉节上。希望他是个大嘴巴,能把关秀枝的事迹传遍整个劳改农场。


    不多一会儿,小魏同志又可心意地问道:“你那会说,她可能不算劳改犯了,但还在这边生活是什么意思?”


    颜红旗说:“我是听说的,说是她跟革委会的一位领导好上了,那位领导帮她减了刑期,她不用干活了,还能在农场自由出入。”


    她已经和小魏同志建议了统一战线,所以就将听说的事情如实说了。


    劳改农场这边,其实是有两套领导班子的,一套是革委会,一套是军队,这边驻扎了一个营的兵力,比如小魏,就是军队上的人,跟革委会那边互不隶属。


    “啊?哪位领导,咱们农场还有这种人!”小魏同志再一次气愤了。


    颜红旗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苍阔父母朋友获知的信息也比较有限,不知道那位领导是谁。


    “没事,如果真有你说的那种事,打听打听应该就能知道。”


    两人说话间,忽然就刮起了一阵风,那风肉眼可见地打着圈地刮过来,带着黑土黄沙,从人脸上打过,卷起人的头发、衣服,而后又从身边飘走。


    坝上地区,是大片的草原,四野无遮挡,风也就更大。


    据小魏同志说,这边最不缺的就是风,一年四季刮风不断,阵风、龙卷风、狂风,他几乎天天见识到。幸好坝上今年雨水还不错,土地都是湿润的,不然刮起风来飞沙走石,面对面都看不见人影。


    两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风停了才继续走。两人脚程都很快,饶是如此,也走了足有半个小时,才到了办公区。


    办公区是一茬的红砖青瓦平房,漫了水泥地。


    “我带你去见的这个人是农场革委会管理一处的处长,就是负责管理这些劳改人员的,他应该知道关秀枝这个人。他以前也是当兵的,老家就是这边的,人头熟,地面也熟,人挺不错的,咱们回头问问他。”


    小魏同志这般说了之后,就带着颜红旗来到其中的一间办公室门前。


    办公室半掩着,小魏同志敲了下门,就推门进去。


    一个四十多岁的红脸汉子在里面做俯卧撑,对于有人进来不以为意,但抬头之后忽然瞥见一位女同志,立刻就从地上跳起来,黑着脸责怪小魏同志,“你怎么回事,怎么还带了位不认识的女同志!”


    小魏同志嘻嘻笑,说:“你要不说她是女同志,我都给忘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的,跟颜红旗相处的时候,确实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性别,但要说忘了,那可不至于。


    小魏便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道明了颜红旗是烈士的女儿,是过来找一个叫关秀枝的人,关秀枝因着受到了某位领导的庇护,此时应该不是劳改犯的身份了,而是获得了自由。


    言简意赅地将颜红旗刚刚给他讲过的事情说了一遍。


    颜红旗和这位叫韩志军的处长握了握手,又将介绍信拿出来给他看。


    韩志军扫了一眼介绍信,就还了回去,又打量了颜红旗两眼,叹口气,说:“原来是颜建军烈士的女儿,他后继有人啊!”


    “你认识我父亲?”


    韩志军:“我没有见过他,但是他牺牲的时候,我还没有退役,在部队里,听过他的事迹介绍。因为他老家和我老家离得不算太远,就一直觉得他是我老乡,记住了他。你是说,关秀枝是颜建军的妻子?”


    他看过所有劳改犯的资料,清楚记得,关秀枝的档案里并没有记录前夫是颜建军这一项,甚至连她和颜建军有个女儿这样的社会关系都没有提及。


    稍微一想,他便明白,这是怕此人给英雄抹黑,故意忽略掉的。


    “前妻。”颜红旗强调。


    这位韩处长听见小魏同志说起关秀枝获得自由的事情,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就说明他很清楚这件事。


    颜红旗索性就直接说了,“韩处长,我想见见关秀枝,请问在哪里可以见到她?”


    刚刚两人说话的时候,小魏同志就没插话了。他急于想知道关秀枝傍上的领导到底是谁,但也


    知道不能当着颜红旗的面追问,便催促:“是啊,韩处长,您帮着查查,颜红旗同志是受到清远县新华街道办委托而来,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


    韩志军和小魏同志很熟,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想看的是什么热闹,使劲瞪了他一眼,说:“赶紧忙你的去,再偷懒,我到政委那里告你的状!”


    小魏同志嘿嘿笑了一声,跟颜红旗说:“那我先忙去了,在韩处长在,你就放心吧。”又叮嘱韩志军,“这可是烈士的女儿,您可得安排好了,吃饭、住宿啥的,都上点心哈。”


    “滚滚滚,你这没大没小的玩意儿!”


    小魏同志嘿嘿笑着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恢复成原样。


    “这小子,入伍之后就被分到了这边,在这边两年了,我是看着他长起来的,开玩笑开习惯了。这孩子热心肠,就是长了一张大嘴巴,嘚吧嘚,这一天天的,就没个闲的时候。”


    韩志军说着两人共同认识的人,打破小魏同志离开后的些许尴尬。


    颜红旗应了两句,接过韩志军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后,问道:“韩处长,关秀枝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韩志军没有回答颜红旗的问题,而是反问,“你说,你是过来跟关秀枝商量她儿子抚养问题的?”


    颜红旗点了下头,看出了对方有所迟疑的态度,直截了当地说:“您如果不方便说,只需告诉我关秀枝现在在哪里就行,我去找她。”


    韩志军沉思了下,到底还是开口了,“帮关秀枝的那个人叫褚广志,是革委会分管人员管理的领导,也就是我的上级。这个人,是造反派起家,在劳改农场,权利极大。同志,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要慎重。”


    到底是干了半辈子革命工作的人,虽然颜红旗找了借口,但还是被他看出此人来者不善。


    颜红旗感受到了韩志军的善意,说:“放心,我心里有谱,我想去找关秀枝,您方便找人带我过去吗?”


    韩志军,“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是正常来找人,我亲自带你过去。”


    韩志军带着颜红旗出门,从自行车棚里推出一辆自行车,载着颜红旗奔着生活区去。


    路上,颜红旗没有再问什么,一路观察着着迥然于清远县的景色,看着低得仿佛是触手可及的蓝天,看着上面大朵大朵的厚厚云彩,远处一群群悠闲啃食着青草的山羊,还有刚刚长到小腿处的,绿油油的整齐麦田。


    大概骑行了十分钟左右,到达了一处整齐的房舍区。


    两人下了车,步行前往。


    “这就是职工们的生活区了,那边那家就是褚广志家。他老家是内蒙的,当年开建劳改农场的时候,就从老家来了这边,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在这边也老多年了。带着老婆孩子一块来的,后来老婆得了肺结核,没熬过去,死了,他自己带着三个孩子生活。他和关秀枝是三月份的时候正式在一起生活的。”


    韩志军主动告知这些信息。


    颜红旗目光朝着褚广志指的那一处看去,四间亮堂的大瓦房,镶嵌着能抵挡风沙的明亮大玻璃。相对于之前在来的路上,看见的当地老百姓住房,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隔着玻璃,颜红旗看到了坐在炕上,悠闲做着针线的女人。


    颜红旗转过身,说:“韩处长,谢谢你,我自己过去吧。”


    韩处长点了下头,说:“要是没地方住,没地方吃饭,你还回来办公室找我,我帮你安排。”


    颜红旗:“少不了麻烦您的。”


    韩处长又看了颜红旗一眼,转身走了。


    他的心情很复杂,越想,越能确定颜红旗来者不善,虽然她的表情很正常,但总感觉那像是火山爆发之前的平静期。


    褚广志的所作所为,他也看不惯,不知道多少次,跟关系不错的人私下里喝酒的时候痛骂、诅咒他。但碍于褚广志是个实权人物,他也没想着要如何。但如果有人想要闹事,他也乐见其成。


    只是,褚广志要是因为关秀枝而出了问题,他这个管理劳改犯的处长也脱不了责任。


    所以,褚广志对于颜红旗的态度表现得就很是矛盾。


    颜红旗这会儿没心情管褚广志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她推开院子门,越往里走,里面的情形就看得越清,火气就压不住地往上涌起。


    自从整治了颜家人,让关秀枝夫妻两个一死一判刑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愤怒的情绪了。


    一个有愧于国家和人民,无情无义的劳改犯怎么配在这里岁月静好地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