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想上大学
杨木大队的广播站建起来了。不出意料,选了闵秋玲当播音员。
虽然有不少姑娘、小伙子惦记这个职位,但输给闵秋玲,大家都心服口服的。
这几个月来,因着闵秋玲,大家伙的业余生活丰富了许多,那一个个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的故事,听得人如痴如醉。
早晨6点半,喇叭里准时响起闵秋玲热情洋溢的声音,先是报时,而后是节目预告,除了转播清远县电台的节目外,闵秋玲还准备自制节目。
内容不固定,或许是讲些生活小知识,或许是讲个故事,或许是念一段诗歌。
她将节目内容汇报到颜红旗这里。颜红旗自然是同意的,只要思想观念不出问题,允许她可以自由发挥。
于是,闵秋玲就把大队的广播站当成了自己的舞台。每周的评书,也改在了广播室,通过大喇叭传输出去。
社员们自然是高兴的,在自家里收听,啥活都不耽误,不用在娱乐和干活之间做两难选择了。
而且,听着广播里的声音,不光不耽误干活,反而效率更高了,听着那铿锵有力的声音,搓麻绳都更有劲了!
上午,颜红旗去鱼塘转了一圈。跟着一块去学了养鱼技术的钱桂山光脚踩在鱼塘里,用一只渔网,捞出来一条鱼,举起来,得意地显摆,“书记,您看咱的鱼,长这么老大了,到秋天的时候,指定能长半个小臂长!”
鱼塘里投了鲤鱼、鲫鱼、鲢鱼还有草鱼的苗,这一条应该是鲤鱼,宽宽的,尾巴处点着点金色,在渔网里不停摆动着尾巴,活蹦极了。
颜红旗擦了擦甩在自己脸上的水,笑着点点头,“辛苦了。”
鱼塘原本是王超英和钱桂山一起管的,也是他俩一块去学习的养鱼技术。王超英掌握知识更快些,钱桂山学习速度没有王超英快,但稳扎稳打,在实际管理鱼塘的时候,反而比王超英更有优势。
原本,按照颜红旗的安排,是王超英为主,钱桂山为辅的,却谁知道,渐渐地,两个人的地位掉了个儿。最近这几天,王超英更是很少鱼塘,都是钱桂山自己管理。
钱桂山大概是有自己的打算,既没有去关心王超英为什么不来,也没有去找大队干部告状,他自己忙不过来,就找自己的弟弟过来帮忙,把个鱼塘打理得非常好。
“……我看七彩山公社那边还种了莲藕,夏天的时候,开的荷花可漂亮的,结的莲子能吃,据说商店里卖得可贵了,还不好买,秋天挖了藕,也能卖,副食店肯定乐意要。”
钱桂山兴致勃勃跟颜红旗说着自己的规划。
颜红旗欣慰点头,杨木大队本地的社员,也逐渐成长起来了,她笑着说:“好,到时候你写个播种计划,形成个书面材料,我来给你报批。”
消极了鱼塘工作的王超英,下午就出现在了颜红旗的办公室里。
头发有些长了,又有几天没洗,打成缕,盖住了眼睛,显得极为颓废。
他敲了门进来,叫了一声:“颜书记”,便坐在凳子上,问:“听说您上午去鱼塘视察了?我当时去了山上挖野菜。”
颜红旗点了下头,算是信了他的解释。
鱼塘并不用时时刻刻守着,颜红旗去的时候,他人不在,也不算什么,他怕的是钱桂山给她告状。
见颜红旗没有斥责他,稍稍松了口气。
“你过来是有事?”颜红旗见王超英屁股沉沉,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道。
王超英迟疑了下,点了点头,又甩了甩有些重的头发,没甩动,只好伸出手来,将头发扒拉到旁边去,露出自己的眼睛,看了颜红旗一眼,说:“书记,我是想问问工农兵大学生名额的事情。”
从去年,也就是73年开始,大学又恢复了招生,只不过不只凭借高考成绩了,而是推荐制,名额十分有限。
杨木大队年年在公社评比中垫底,这样的好事肯定轮不上。今年,眼看着又快要到招生的时候了,今年杨木大队的情况今非昔比,王超英的心思便开始浮动起来。
颜红旗:“去年,整个顺昌公社总共才两个名额,按照这个比率来说,分到杨木大队的可能性比较小。如果真的能分给杨木大队,那么一定严格按照招生要求,由广大社员同志共同选举出最合适的人选。王超英同志,还是顾好眼前的事情为好。”
颜红旗在委婉地告知王超英,不一定有名额,即便是有名额,轮上他的几率也不大。王超英在社员心里中,没有太大的分量,既不如弹簧厂厂长的怀向春有号召力,也不如担任广播员的闵秋玲有亲和力,甚至还不如王红梅、邝世佳等人。他和知青之间的关系,也因为周慧青的事情,产生了隔阂,维持着表面的友好罢了。
要是真的选举,他肯定是选不上的。
王超英抬起头,目光灼灼盯向颜红旗,“颜书记,我从小就梦想着上大学,可是后来,大学停办了,我的梦想破碎了。您知道去年,我得知大学复课的消息有多激动吗?”
颜红旗不知道他去年有多激动,但看出他现在很激动。
这人说着说着,嗓门就高了起来,原本有些疲惫而没有睁大的眼睛也大睁开来,里面渗出些血丝,露出狂热来。
“颜书记,我的心情你不懂,你根本不懂,你知道,上大学对我来说有多么的重要,你不懂的,谁都不能理解我,我做梦,经常梦见我坐在大学的教室里,台上,老师正在讲课,我认真地盯着,一律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照在我的脸上,让我身上暖乎乎的。颜书记,人说梦是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的,可是在我的梦里,颜色我能看见,声音我能听见,也能感受到温暖。”
他说得太急,被一口吐沫呛住,不得不住口,吸气缓着。
颜红旗很平静,并没有被他的情绪感染,上学的梦想,很多人都有,梦想之所以称为梦想,就是因为很难实现。
王超英说了这么一番话,可不是来诉说心事的,颜红旗大概能猜到他的来意了。
她走过去,倒了杯凉开水给他。
王超英被口水呛得嗓子直发痒,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擦干嘴边沾着的水渍,情绪也平静了不少,眼睛眨了眨,低下头去,又将垂落下来的头发撩上去,屁股挪蹭了几下,显得有些忑忑。
这番做作的表现,并没有引来颜红旗的垂询。
王超英只好咳嗽两声,继续开口,“颜书记,我今天过来,是来求你帮忙的。我知道您和梁副主任的关系特别好,你要是请他们帮忙,一定能帮我拿到一个名额的!颜书记,您就看在我是杨木大队一份子,这段时间也帮着大队做了不少事情的份上,您帮帮我,我会一辈子记得您的恩情的!”
果然如自己猜测。颜红旗淡淡开口,“如果这个名额被你以不算光明的方式占了,那么对于另外一个渴望上大学的同志,岂非不公平?梁副主任对我确实有些香火情,但我从来没有因为这层关系求他办任何私事,我也不会为了你破例。王超英同志,还请你端正自己的心态,冷静面对这件事情。”
王超英过来之前,已经想到过失败的结局,但亲耳听见颜红旗不客气的拒绝,脑子“唰”地一下,好似被迎头泼下一盆冷水,瞬间冰凉。
他无意识地将又垂下来的头发扒拉上去,虚弱着声音,带着祈求地说:“真的不行吗?我真的很想上大学,您要是能帮我,您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颜红旗平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王超英又坐了十几秒钟,也没有等到颜红旗的回答,只觉屋子里安静得吓人,空气也稀薄极了,让人喘不过气来。他觉得喘不过气来,僵硬着身体站起,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等他走了,颜红旗来到隔壁的会议室,问着刚给民兵们开完会的赵树明,“看见高卫星了吗?”
赵树明:“开会之前他还在的。书记您找他吗?我一会儿要是见了他,让他过来一趟。”
颜红旗点了下头,说:“没什么急事。”
王超英和高卫星同在知青点居住,高卫星这人又随和,和他们这些人都处得不错,按理说,王超英应该先求助高卫星才是。
但高卫星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除了公事,基本上不借用高副主任的权势。
稍晚些时候,高卫星才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手里头抓了只野鸡,显摆着说:“颜书记,我在山上下的套儿套住了这家伙,晚上炖了吃!”
他跟社员学习下套套野鸡、兔子,去年就开始在山上下套,一直到今年,才终于抓到了一只野鸡。
虽然这只野鸡瘦了吧唧,等褪了毛能有个一斤来的就不错了,但到底是开张了。
颜红旗夸奖了他两句,就问起了王超英的事情。
高卫星将绑了翅膀的野鸡扔在地上,由着它自己扑腾,问道:“他也来找你了?”
颜红旗:“对,我拒绝了他。”
高卫星“嗤”了一声,嘲笑说:“这小子,还真是贼心不死。”
原来,从知道他的身份后,王超英
就一直刻意地接近高卫星,跟他套近乎。知青点的几位知青看到这一情况后,陆续来找高卫星,或明示,或暗示地找到他,跟他讲了周慧青的事情,都提醒他,说王超英这人不可交,说不定哪天就把你卖了。
一个人这么说,两个人这么说,高卫星还没在意,可是好几个人都这么说,不由得不让高卫星上心。
周慧青这事,处在王超英的位置,很难说他做的是对是错。
从公平公正的角度来讲,王超英做得没错,揭露了周慧青的忘恩负义,让姜淑芝母子两个不至于人财两失,可是出于感情的角度,王超英的行为,也没比周慧青好多少。
要知道,两人不光是同学、邻居,还是一起下乡的战友,两人关系多好啊,可说背后捅刀就背后捅刀,这样的人,说他大义灭亲也好,说他翻脸不认人、没良心也好,总之,就是让知青点的人后脊背发凉,不敢再和他交心往来,唯恐哪一天就被他捅了刀子。
高卫星以前最讲究江湖规矩,把讲义气当成是做人的第一信条,如今,虽然不再如此幼稚,但根植于骨子里的东西还是很难改变的,所以高卫星也不大能瞧上王超英这个人。
是以,他对王超英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对方大概也是感受到了,也不再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直到前段时间,又对他殷勤起来。这高卫星很又经验,以前他的那些兄弟有事相求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果然,很快,王超英就把他的目的说出来了,希望高卫星能帮忙,帮自己弄到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
高卫星愕然了半响之后,以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父亲不允许他公器私用等原因,拒绝了他。后来,对方陆续又求过他几次,都被他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你说,我跟他也就是泛泛之交,这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我要是能弄到,我自己去上,或者让你去上,让罗满霞去上不好吗?为什么要给他。他是政治思想过硬,还是劳动表现突出了?他觉得自己够格吗,咋那么大脸让咱们帮他!”
高卫星很想不通,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有多么珍重,谁都知道,大学三年上完,回来之后,肯定就是干部待遇,也肯定能调去县里工作,相当于是一脚就跨上了个大台阶,他以为他是谁啊,能让自己平白给他去求这么大一个机缘。
就说嘛,近水楼台的,王超英怎么可能不去求高卫星,他是在高卫星那里碰了壁,才来自己这里碰碰运气的,他来之前,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不会答应的,不过就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原则,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罢了。
颜红旗对王超英这个人,其实没什么恶感。周慧青那件事情上,本来就没有正确答案,怎么选都是错。只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够不上工农兵大学的入学资格。
她问高卫星,“你想去上大学吗?”
“我?”高卫星指指自己,“可拉倒吧,要不是我爸妈非逼着我上高中,我初中上完就不上了,让我上学,还不如让我下地干活呢!”
按照他现在的情况,只要在农村扎根当两年的知青,就有了被推荐上大学的资格,他爸也不是没为他考虑过,只是被他严词拒绝了,他爸也知道他不是那块料,只能摇头叹气着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那你呢,你想上大学不?”
高卫星反问颜红旗。
颜红旗也是不停的摇头,要是原身小姑娘,肯定愿意去上的,可她就算了吧,她最不爱学习了,能认识二三千个常用字,能看得懂文件、报纸,会背主席诗词,会背九九乘法表,会做加减乘除就行了。
高卫星咧嘴笑,“就知道我跟书记您是一路人!”
第82章 新工作
隔天,高卫星上午来到大队部,告诉颜红旗一个消息,“王超英昨天晚上去看鱼塘,早上钱桂山去接替他的时候,发现王超英浑身是水躺在草棚子里,人都烧迷糊了。钱桂山找到了知青点,怀向春他们几个去找了车把式,把人送去了县医院。”
颜红旗心生疑惑,鱼塘不深,王超英又会水,就是不小心掉进水里,也不至于淹死,再说了,虽然鱼塘距离村口还有一段距离,但如果大声呼救的话,在静寂的夜里,把着村口住的人家还是能够听得见的,怎就至于拖成了高烧?
怎么想,都觉得王超英的落水不简单。
她让高卫星去叫了牛德仁,准备一块去县医院探望一下。
牛德仁是贫协主席,日常工作之中有一项就是管理知青工作,虽然他管事的时候比较少,但到底在其位。
牛德仁不会骑自行车,高卫星就自告奋勇载他。
留守的知青听说他们要去县城,忙收拾了些王超英的东西,让帮着捎过去。王超英当时情况太紧急,大家都想着赶紧把他送去医院,没人想到要收拾东西。
等把人送走,焦急的心安静下来,这才有空想这些。
虽然他们对于王超英有了隔阂,平时总是小心提防着,但到底是相处了几年,同吃同住的战友,高烧成了那样,他们也担心。
颜红旗将东西挂到车把上,两辆车三个人便往县城的方向出发。
到了县医院,一层大厅里头,正好看见了正在缴费口帮忙缴费的怀向春。
“王超英怎么样了?”颜红旗问道。
怀向春皱着眉头,将缴费单据小心收在半袖衫口袋里,说:“情况不太好,量了体温,烧到了39°,说是再晚些送来,人就要烧傻了,医生怀疑他肺部已经开始感染,需要退烧、消炎,医生让先办理住院手续。”
竟然这么严重!
王超英的病房在三楼,是个挺大的8人间。每张床位上都住着人,王超英被安排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郑坤和邝世佳一左一右,一站一坐地护在床边上。
王超英躺在病床上,输着液,脸色通红,嘴巴张开着,“呼哧呼哧”,急促又大声地呼吸着,细听的话,还夹杂着“刺啦刺啦”的痰音。
见颜红旗等人进来,坐着的邝世佳连忙站起来,跟郑坤两人异口同声地打着招呼。
“辛苦你们了。”
邝世佳:“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邝世佳原来是知青点最沉默寡言的人,自从当了弹簧厂的供销科长后,就像是变了个似的,忽地就爱说话起来,而且能说会道,语言能力极佳。
颜红旗又询问了王超英的病情。邝世佳说,“医生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就是先打针、输液看看效果。”
颜红旗在病房里呆了二十分钟左右,这期间,王超英一直都没醒,时不时发出呓语、低吟,脑袋左右摇摆着,很痛苦的样子。
颜红旗没在这里多待,叮嘱几人好好照顾着,便准备离开了。
牛德仁作为主管领导,表示要留在医院里照顾王超英,换怀向春这个大厂子回去。
怀向春确实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忙,也就没客气,带着郑坤走了,说明天过来换班。
出了病房,颜红旗和高卫星去找了
县医院的大夫,详细了解王超英的情况。
医生讲的,和他们从邝世佳那里听来的差不多,说:“如果烧退不下去,就很严重,即便是烧退了,也有感染肺炎的风险。目前县医院没有检查设备,如果病情进一步恶化,建议转院到市里。”医生讲完,很好奇地问:“病人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大夏天的,正是壮年的男子,除非在水里泡了特别长的时间,否则,不至于这么严重。”
医生的疑问,颜红旗也很想知道,可惜,除了王超英自己,别人都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如何,而王超英到现在都在昏迷不醒。
出了医院,高卫星说:“不是我多心,可瞧着王超英这情况,我咋觉得他是故意的呢?他别不是想回城,故意糟践自己的身体吧?”
颜红旗没说话,她也是这么想的。他们这样的知青要想回城,只有两种渠道,一是招工,二是病退。
招工,王超英家里显然是没有这个条件的,就只能病退了,但病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县知青办会严格审查。
“不是吧,真的呀!他这是何苦呢,一个没弄好,命都得搭进去。刚刚医生也说了,即便是没有性命之忧,他的心肺功能也会受影响,抵抗力也差了,动不动就会生病,真值得吗?”
高卫星见颜红旗不说话,就知道她认同自己的猜测,既然颜书记也这么想,那就八九不离十,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突然就很不好受。
“或许,他认为是值得的吧。”颜红旗有一点点的沮丧,她以为,给知青们都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利用他们有文化,有见识的优势,不用种地,也能赚取工分和工资,给知青们一个看得见摸得着,有盼头的美好未来,知青们便能一直积极向上,蓬勃健康,却没想到,王超英还是一心想回到燕市去。
“如果,我们答应了他的条件,帮他当上了工农兵大学生,他是不是就不会走这一步了?”高卫星的声音透露出沮丧,甚至有了一点愧疚感。
颜红旗凌厉的目光看过来,“高卫星,你说的是什么话。王超英的身体是他的自己,他的未来如何,也是他自己负责,他利用自己的身体,来绑架或者威胁别人,是愚蠢的,可恶的。即便是他在我面前,威胁着要自杀,我也不可能答应他的要求!对自己都不负责,如此没有担当的人,活着,对国家和社会没有任何贡献。上大学的名额何其珍贵,这样的人,就更不可能让他占了别人的机会!”
这番话说得,高卫星的那点莫名其妙的愧疚感顿时烟消云散,原本有些沮丧的脸色,就正常起来。
果然还是得跟着颜红旗,她就是自己的思想导师,指路明灯!
而颜红旗的这番话,即是说给高卫星的,也是说给自己的,这番话说完,她心里头的那点沮丧也瞬间不见了。
她做的都是正确的事,至于别人是因此奋发向上,还是产生别的想法,那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她不可能惠及每一个人,而同样的事情,有人会感激,有人却尤觉不够,更有甚至,你便是割了身上的肉给他,他还嫌你割的少了。
所以,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好,管别人想法如何。
颜红旗也将自己的想法分享给了高卫星,以至于两人在医院门口分开,高卫星骑上自行车回自家这一路上,都在琢磨颜红旗说的话。
颜红旗的话,其实不太符合如今的世道,或许某些人内心深处也是这么想的,但绝对不会说出来。
可在他看来,颜红旗的想法才是正确的。
在高卫星心目中,颜红旗又拔高了一个高度,是思想家、哲学家。
跟高卫星在医院分开,奔向革委会大院的颜红旗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她去革委会是临时起意,她打算在县城停留一两天,观察下王超英的情况,是情况好转,继续在县医院住院,还是通知家属,将人转到燕市大医院医治,不管是牛德仁还是怀向春都没办法自己做决定,她这个大队书记得留下来当个主心骨。
留下来,一时间也没有其他事情,想到许久没有和梁副主任聊聊了,正好她和梁副主任聊聊自己下一步的安排,索性择日不如撞日。
县医院和革委会大院相隔不远,自行车五六分钟就到了。先在门亭处打听了下梁副主任在不在。
门亭处的保卫科同志认识颜红旗,说早晨梁副主任来了,一直没见他出去,应该是在的。
颜红旗便直奔着梁副主任的办公室而去。
敲敲门,梁副主任的声音传来,“进”。
颜红旗推门进去,喊了声,“徐主任。”
梁副主任抬头,见是颜红旗,不由得笑了,说:“你怎么来了?”
颜红旗:“有个知青住院了,有点严重,我来看看他,正好有空,就过来跟您汇报下工作。”
“哈哈,欢迎,欢迎。”
两人聊了几句工作和生活上的话题,颜红旗:“上次,我应武装部之邀,做了个演讲,县妇联主任田书记也去了,她想邀请我到县妇联去工作。”
“这事我知道”,梁副主任脸上带着笑容说:“她知道你是我安排下去的,所以就来找我说了她的想法,不过我没同意,你去县妇联是大财小财,我对你另有安排。正好,您今天过来了,我听听你的想法。”
颜红旗认真听梁副主任继续说下去。
“燕清水库开始修建,白水公社和七彩山公社即将拆分、合并。”
梁副主任从柜子下面拿出一张地图来,地图上面用铅笔画了一个圆圈。
梁副主任指着圆圈的位置,“这边,合并白水公社和七彩山公社的一大部分,将燕清水库为中心,即将成立一个镇级行政单位燕水镇。而随着司法机关职能的逐步恢复,会在镇级、公社级单位建立派出所,管理一地的治安。而你,我准备安排你去管理这个新的镇级派出所。”
颜红旗暗自抽了口气,饶是知道自己会被重用,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受重用!
从大队书记,到乡镇级别派出所的所长,跨度可谓是连升三级!
可她也知道职位越高,责任越大的道理,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说:“主任,我刚参加工作一年多,也就只有担任大队书记的工作经验,让我管理一个派出所,担子有点太重了。”
梁副主任笑,“要对自己有信心,大队书记的工作,和派出所的工作有类似的地方,都是维护社会稳定,解决群众矛盾,打击犯罪。你有群众工作的基础,又一身的功夫,头脑又聪明,这个职位,你一定能胜任。”
颜红旗一向自信,倒没觉得自己胜任不了,只是这个馅饼太大了,砸得她有些懵。
“你的才能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另外还有人给我推荐了你。”梁副主任笑容更大了些。
“是谁呀?”
颜红旗脑子里将她认识的,能在梁副主任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想了一遍,听见梁副主任说:
“是燕清水库项目建设指挥部的卫煌越,卫经理。”
原来是他啊!
对于卫经理的举荐,梁副主任也挺好奇的,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卫经理还说你遇事果决,巾帼不让须眉,一身的功夫,好像对你很了解的样子。”
颜红旗就把卫煌越和周进步两位围观了她一个打二十几个,自己帮他们抓了特务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梁副主任说道,“新成立的派出所会配合燕清水库项目指挥部做很多事情,所以,他们的提议,我们是要充分尊重的,正好,我也有意让你担任这个职位,我们一拍即合。”
颜红旗也十分荣幸。
梁副主任又说:“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这个新成立的派出所工作不好干。修建水库,涉及到移民搬迁,并入新的村落中,如果矛盾,需得及时帮忙解决,这个水库一旦建成,将会供给燕市生活用水,是首都物资保障的生命工程,到时候,也许会有特务来搞破坏。还有,那么多青壮劳力,集中在一起,难免
出现打架斗殴等问题。总之,这个职位是个机会,但也是难度很大的挑战。”
颜红旗点了下头,她有心理准备。
当初,梁副主任安排她到杨木大队去做大队书记,虽然也存着培养她,给她一副好前程的意思,但主要也是看中了她独特的性格和优势,觉得她可以应对杨木大队的烂摊子。
现在,燕水镇派出所的工作更加重要,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保障燕清水库项目是否能顺利实施的重要保障单位,梁副主任如果不是充分信任颜红旗的能力,不会徇私的。换句话来说,正因为梁副主任相信她的能力,为了不浪费人才,才不同意将她派到妇联那样相对轻松些的部门去。
“我的调令大概什么时间下来?”颜红旗问。
梁副主任算了算时间,说:“大概九月十月左右。”
公社拆解、合并、设镇,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这前期的工作,颜红旗没有必要参与。需得这些事情都完成后,才会设立镇派出所,那时才是颜红旗作为第一任的派出所所长的上任时机。
还好,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还来得及把杨木大队的工作收尾。
第83章 如愿
中午,在县革委会食堂吃了饭。梁副主任可不像顺昌公社的周书记那般的小气,每次到县革委会来,只要是块到饭店了,都会主动请她吃饭。
吃完了饭,回家里休息了一会儿,下午2点左右,又去了县医院。
远远地,就看见了在医院大门口阴凉处蹲着抽烟袋的牛德仁。
颜红旗下了自行车,忙问:“王超英怎么样了?”
瞧着牛德仁一脸愁苦的样子,颜红旗就猜到王超英的情况不好,果然,就听见牛德仁说:“烧退下来一些,但医生说,他肺里的杂音更重了,建议还是转去市里的大医院治疗。”
他说着,啪嗒嗒抽了几口旱烟,叹口气,“好好的孩子,咋非要弄成这样!”
谁都不傻,都看出王超英的这次落水没那么简单。
颜红旗想了想,说:“联系王超英的家长吧。”
晚些时候,怀向春骑着队里的自行车来了医院,带来了王超英父亲单位的电话号码。颜红旗立刻去了邮电局,往市里拨长途电话。
他父亲在街道办的蜂窝煤厂当工人,厂子该是不大,颜红旗听见电话那头接线员大喊一声,“老王,你儿子下乡那个大队的书记来电话了,赶紧来接,别费人家的电话费!”
踏踏脚步声传来,很快,听筒里传来了中年男人的声音。
颜红旗自报家门,又把王超英落水的事情,病情以及医生叮嘱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老王沉默了一会儿,问:“颜书记,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请假过去一趟。”
王超英的爸爸第二天中午就到了清远县,换班过来的郑坤去长途汽车站接他了过来医院。
王超英爸爸风尘仆仆,一脸憔悴。
见到众人,就开始不停道歉,然后道谢,说自家孩子给添麻烦了,多亏了大家的照顾等等。
颜红旗跟王超英爸爸握了握手,准备安排他吃饭。
王超英爸爸拍拍自己带来的提包,说:“我带了,孩子妈连夜给包的饺子。”
郑坤忙拿起暖壶打水,说:“叔,那我打点滚开的热水,你们把饺子捂热了再吃。”
王超英爸爸答应一声,还想和颜红旗几人寒暄,但目光却总是往儿子的病床上瞥。
王超英上午醒来过,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没有精神,勉强说了几句话就睡着了,这会儿,嗓子里就像是安了个放大器似的,呼吸之声极重,咝咝啦啦的喘鸣,让人听着都觉难受。他睡得不踏实,但很沉,他们说话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王超英愣是没受影响。
颜红旗招呼着牛德仁等人,“咱们也先去吃饭吧,让王叔陪陪王超英。”
两人会意,跟王超英爸爸打声招呼,说等会过来换班,便一块离开。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郑坤,等他将暖壶放到病房里,颜红旗带着几人去了附近的国营饭店。
“辛苦大家了。今天我请大家,咱们改善下伙食。”
几人纷纷表示不用,自己出钱出粮票就行,颜红旗没管他们的意见,自顾自点了饭菜,付了粮票和钱。
牛德仁是头一次来国营饭店吃饭,在饭店里极为拘束,看哪里都新鲜,但又紧张不已,一紧张就想要抽烟,想到在医院里抽烟时,被护士赶了出去,立时,烟瘾就没了。服务员过来上菜,他下意识就想站起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控制住自己的腿脚。
颜红旗瞧见这种情况,只能微微叹息。牛德仁年纪大了,颜红旗没打算培养他,只要不捣乱,占据着贫协主席这个位置就行。
好在刘良山、张凤军、赵树明这些人都变得闯荡了许多,自己单独到公社或者县里办事都没有任何问题,人从容了,想法也就多了,也有想要实现的勇气。
一餐饭吃完,回到病房时,王超英醒了,父子两个也吃完了饭,据说王超英吃了两个饺子。王超英爸爸正拿着湿毛巾给他擦脸。
王超英碰触到颜红旗目光,立时胆怯地缩回去。
几人关心了地问着王超英的情况,王超英爸爸详细说了说他们不在这段时间,王超英的表现后,便端着洗脸盆,说:“我去倒水,麻烦你们帮着照顾下王超英。”
怀向春等人忙应了。
等王超英爸爸走了,颜红旗看向另外三人,“王超英爸爸过来了,再留下一个人打支应就行,你们看谁留下?”
三人互看了一眼,郑坤举了下手,说:“还是我留下吧。”
怀向春事忙,牛德仁留下来基本上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是他留下来合适。
颜红旗点点头,让怀向春载着牛德仁返回杨木大队。
留下的郑坤看看颜红旗,很有眼力价地找着借口,“我去问问护士今天还得输几瓶药。”
王超英的床位前,只剩下了颜红旗。
她看向颜红旗,眼神平静,声音不高不低地问:“后悔吗?”
王超英瞬间就明白颜红旗问的是什么,眼泪像是开了水龙头一般,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他慌忙用手擦眼泪,但眼泪却越流越多。
颜红旗看不下去,拿了干毛巾给他。
王超英拿着有些发硬的毛巾盖住脸,虚弱地擦了一把后,重新将毛巾盖在脸上,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可想了,我做梦都想回燕市。”
自从周慧青离开后,他原本想要扎根农村的心思也活泛了,时间越久,就越急切,最近这阵子,更是到了迫不及待的程度,以至于今年的农民兵大学生的招生还没有开始,他就惦记上了。
接连被高卫星和颜红旗拒绝,他知道,自己依靠上大学离开的想法破灭了,这才想着糟践自己的身体,以自残的形式回到燕市去。
哭了之后,王超英的呼吸之声更重了,喉咙里好似拉风箱一般,他抻着脖子,拼命呼吸几口,才缓解了胸腔之中的窒息感。
颜红旗看着他,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尽管知道他是自作自受,还是升起了一股怜悯之感。
缓过来后,王超英苦笑了下,回答着颜红旗的问题,“我不后悔,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颜红旗:“下午,县知青办主任武汉良会来看你。”
王超英听懂了颜红旗的言外之意,又涌出些眼泪,“谢谢,谢谢颜书记。”
他又想哭了,但怕自己喘不过气来,拼命忍住了,忽然间,有无数话想和颜红旗说。不知道是因为生病太久,脑子不好使了,还是压抑太久,无人可倾诉,肚子里头容量有限,快要溢出来了。
“颜书记,周慧青那件事情,我不是单纯为了姜二婶和姜淑芝,我是有私心的。从周慧青招工回城开始,我就嫉妒他,看见他在燕市,有了工作,都要结第二次婚了,意气风发,荣光满面的样子,我心里头就难受得不行。可是,他得到了惩罚,我并没有因此好受。被知青们排挤、提防,我面上装得毫不在意,但心里头就像是掉进了滚烫的油锅似的,时时刻刻都在受煎熬……在杨木大队继续待下去,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干出什么事了。”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有些喘不过气来,颜红旗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表现出了继续听下去的意思。
王超英揉着胸口,等喘匀了气后,才继续说下去:
“颜书记,谢谢你为我们这些知青做的那些事,对不起,我辜负您的好意了。”
颜红旗朝着他点了下头,说:“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下午,知青办主任武汉良来了,亲切慰问了王超英父子,又听医生亲口告知王超英的病情,并建议转到市里医院的建议,便大方地说:“给你批两个月的病假,回到燕市去好好修养。”
知青办主任发话了,王超英病假手续办得很快,隔天一早,杨木大队众人就将父子两个送上了车。
趁着只有两人的时候,颜红旗跟王超英说:“等病假快要修满的时候,你邮寄过来一张医院证明。”
这是要协助他办理病退!
王超英激动得脸色潮红,眼泪在眼圈里含着,一时间,除了谢谢,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颜红旗:“我是不希望你凋谢在杨木大队,才想要帮助你的。你拿自己的身子作为筹码的方法我很不赞同,不过,这是你的身体,你做主。既然你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才回到了燕市,就一定要好好生活,才对得起自己。”
王超英只能拼命点头。
王超英离开,对于杨木大队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钱桂山正式接管了鱼塘,并带着自己的兄弟跟颜红旗自荐,说自己的兄弟虽然只上过两年小学,但聪明,学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也能吃苦,踏实肯干,义务帮着鱼塘干了很多活,想让自己的兄弟也在鱼塘上工。
颜红旗答应了。
而知青点那边,剩下的7名知青都有些惆怅。人走了,心里头却涌起内疚来,他们都隐隐知道,王超英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以后再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觉得以前不应该孤立他,提防他。又开始反省,认为王超英之前“大义灭亲”的行为是正义的,他们因此责怪王超英,就是站到了周慧青那边,是为坏人摇旗呐喊。
但也仅此而已,惆怅几天,就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唯一觉得不舍的,是姜二婶一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超英是他们家的恩人。要不是王超英告知实情,他们恐怕现在还被周慧青蒙在鼓里,每天在等待和猜测中,惶惶度日。也是因着他告知了实情,才有后面,颜书记为他们出面,争取了那么多补偿还有抚养费,才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
得知王超英到县城住院了,姜二婶母女两人就去医院里探望了他,得知他要回去休病假,又从家里搜刮了很多土产,大包小包地叫王超英父子带回去。
这对母女是真心希望王超英能早日康复,然后回到杨木大队来的。
第84章 饭局
颜红旗再次召开全体干部大队,这次讨论的议题是,张家营子那几户在深山里居住的居民从山里搬下来的问题。
颜红旗过来的这一年多时间以来,将每个住人的山沟沟都走遍了。深山里,居住环境差,阴冷、潮湿,离群索居,平均寿命比山下人要低,孩子们无法接受教育,不受大队管控。
这些人之所以不愿意下山,无非就是几点原因,第一就是莫名其妙的固执,说是习惯了山上的生活,下山之后不适应,二是舍不得山上的房子,开辟出来的自留地,三是自由自在惯了,不想过群居生活,不想和和其他人当邻居,受他人的管束和约束。
这样的顽固分子,本来是有四家的,不过崔家那头子死了之外,就剩下三户人家,执着地生活在山里,宁死不搬。
虽然只有三户人家,并不影响到杨木大队的整体,但这三户人家不参加公社的集体劳动,但每年分粮的时候,却要下山来领人口粮,一个个在山上住的,虽然吃喝不愁,平均寿命比山下人低,健康情况也差很多,男的四十多岁就掉牙,女的四十多岁就绝经,看起来像是六十来岁似的。
还有就是,这些人住在山里,大队上对他们的管束力太差,就拿崔老头子来说,如果住在山下,他肯定就顾忌一些。
所以,颜红旗在临走之前,一定要清除这个顽疾。
“刘良山大队长、赵树明主任、郝卫红主任各带一个工作小组,负责一户人家,务必在一个月之内,让这三户人家都搬出大山,到山下来生活。”
三人都痛快地接受了任命。
其他人都赶紧召集自己的小组人员,忙去了,刘良山留了下来。
颜红旗知道他是有事情要说,将他领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刘良山知道颜红旗的工作作风,也不废话,直接开口说:“书记,我觉得开办中学的事情,不能因为某些人的反对就停办。”
他最近尝试着转换角度,以杨木大队最高领导者的视角去考虑问题,越考虑,就越觉得办中学这事有百利而无一害。而开办这么一所中学,杨木大队付出的,也不过就是修建校舍的费用而已。
好处却是显而易见,能让本大队的孩子们就近上学,多增加好几个教师岗位,本大队肯定能落下几个民办教师的名额。
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其他的隐形的,长期可见的好处,刘良山觉得,只这两个好处就已经足够了。
这事儿,颜书记在的时候,很好办,万一等她走了,再想办,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颜红旗:“如果大家都同意,自然可以重启这事儿。”
刘良山听明白了颜书记的意思,立刻说道:“牛德仁的工作我去做,这是造福杨木大队后代子孙的好事,他会同意的。”
颜红旗点了下头,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对于开办中学的事情,颜红旗原本是当成离开之前,必须要完成的工作来对待的,可是因着牛德仁的反对,让她想到,自己的一厢情愿也未必是好事。
刘良山能主动来找她谈这件事情,主动担责,颜红旗很欣慰,这位继任者,越来越有一把手的样子了。
刘良山不知道颜书记对自己的评价又高了不少,他从办公室出去后,先召集自己小组的吴阔和何国喜,去家里头开会,讨论怎么攻克山上的那家人。
分给自己的这户人家,户主姓阎,一家一共六口人,一个老爹,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一个小叔子,一对儿女。
这一家人住在张家营子后山的深山里头,据说是几十年前躲战乱形成的一个小山村,原先有那么十来户人家,后来死的死,搬到山下的搬到山下,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了。
吴阔和何国喜都从来没有上去过,甚至都没有见过那家人。刘良山也是上次陪着颜红旗去视察的时候,经由张家营子社员的带领,才找去的。
如果再去,恐怕还是得需要向导的带领。
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找到打动他们下山的点。屡次劝说都不肯搬下来,必然是极其顽固的,得摸到脉门,对症下药才行。
三人坐在家里头的李子树下,李子树结了密密匝匝的绿色小果,连同叶子一起,遮出了一大片的阴凉。树底下放着一块大石板,几人一人一张小板凳,围在大石板旁边,各抒己见。
何国喜去过燕市,是他们这里面最见过世面的人,回答问题也很积极,说:“那家的小儿子也二三十岁了,搁在深山里住,哪家姑娘肯嫁到那老山沟子去?他要是想找媳妇,那就是个突破点。”
刘良山点了下头,没有反驳何国喜的话,其实他们上次去山里的时候,就以这种理由劝说过了,那位小叔子无动于衷,显然对于结婚找媳妇的事情并不着急。
他又问吴阔,“你觉得呢?”
刘良山和吴阔关系一直特别好,以前分别是第一、第二小队的队长,后来,刘良山在大队长的选举之中打败了吴阔,吴阔也没有心生芥蒂,对刘良山能当选心服口服,心甘情愿辅佐他。
对于刚刚的问题,吴阔一直在思考,他能继续当这个小队队长,就比一般的社员聪明,有想法,他缓缓说道:“我觉着,还是得做通那位老爷子的工作,听你们说他们家里的情况,应该是这位老爷子当作做主的。老爷子活了那么大,眼看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最在意的应该是后代子孙,咱们把目前杨木大队的好生活跟他说说,或者邀请他下山看看,问他有啥条件没有。”
刘良山点点头,说:“你们两个的方法,咱们都去试试,等明个上午咱们一早上山,去跟这家人交谈交谈,把该说到的话都说到了,再看看是啥情况。”
既然是顽固分子,他们也没打算一次两次,就把人说动了,做好了长期奋斗的准备。
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刘良山又提起新的话题,“还是建中学那事,晚上,我想请牛主席来家里喝酒,你们两个都来作陪,一块劝劝他。”
两人都答应了。刘良山去牛德仁家请人,刘良山的媳妇孙巧凤和老娘一块,在家里头准备下酒菜。
牛德仁曾经是村中最穷的人家,如今,随着村里整体经济情况的改善,他作为村干部,也开始领补助,家里的情况,大大改善。虽然还是土坯的房子,但重新修缮过,屋顶铺了新瓦,也在木头的窗棂里加装了大块的玻璃。
大概是生活条件好了,人也有盼头了,牛德仁媳妇的病情也好了许多,虽然还是不能下地、上山,但留在家里做做饭,缝缝补补还是可以的。看得出,她很珍惜现在的日子,把家里头收拾得整整齐齐。
“婶儿,您气色真好!”刘良山笑呵呵地进门。
牛德仁媳妇脸色发黄,头发干枯,看起来就是长期生病的样子,但刘良山可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位婶子以前脸色是灰黄色的,看她一眼,就觉活不长那种,对比之前,刘良山这话就是实话实话。
牛德仁媳妇很爱听别人这样夸奖她,立刻笑了起来,将正在打扫窗台的炕笤帚放下,“哎呀,大队长来了,快进去坐。”
她说话声音很小,每说两个字,就又停顿下,喘口气继续再说,就像机器卡顿那样,让人听着有些不舒服,但刘良山还是耐心地等她说完。
等她说完,正要问牛主席在不在家,牛德仁便从旁边的小屋里出来了。
“你咋来了?”
刘良山:“牛叔,晚上请你家来喝酒,你,我,吴阔还有马国喜,就咱们四个。”
穷了这么多年,牛德仁基本上不请客,也不去别人家吃饭,当了大队干部后,也没有飘,还是保持着之前的习惯。
下意识便拒绝,“我不会喝酒,就不去了,你们几个喝吧。”
刘良山:“别呀,牛叔,饭都准备好了,也跟吴阔和马国喜说好了,您要是不去,我面子往哪儿放?”
牛德仁媳妇插嘴,“去吧,晚上没啥事,跟年轻人一块聊聊天,也挺好。”
深知丈夫这些年为了自己,失去了很多,家里头条件改善了,她的身体情况也好了不少,就希望牛德仁别跟以前似的,过得那么苦。
今天别人请了自家,改天再回请过来就是了,也不算欠了人家的。
从牛德仁一直对老婆不离不弃,给她看病就知道,她媳妇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很重,他媳妇发话,也就同意了。
5点钟,刘良山打发家里孩子过来催促,牛德仁便跟着孩子一起来了。
一进院子,便闻到了阵阵的肉香,把刘良山的小儿子馋得直流口水,“我妈炖了兔子,跟猪肉一块炖的,可真香啊!”
大人喝酒的时候,小孩子是上不了桌的,不过奶奶答应他了,出锅之后先给他夹出点肉来吃,他把牛德仁请过来了,任务就完成了,飞速去锅边守着。
酒桌依旧设在李子树下,桌子上放了拍黄瓜、糖拌西红柿、干爆花生米这些凉菜,陪客吴阔和马国喜已经在一边等着了。
“牛叔,你可来了,就等你入席了。”
几人谦让着,让牛德仁坐在了正对大门的主位,刘良山启开瓶装白酒,孙巧凤开始一盘盘地上热菜,摊鸡蛋、腊肉炒青椒,肉沫焖茄子……
光这一瓶白酒起码就得两块钱,还得用酒票,他们社员可不发酒票,平时馋酒了,都是打五六毛钱一斤的散酒,还有这些个好菜,牛德仁忽然就有些后悔过来了,总觉是宴无好宴。
但来都来了,牛德仁只能硬着头皮入席。
刘良山给每个人面前的碗里都倒上酒,招呼大家吃菜。
期间,一直讨论的都是山上那户人家的问题。牛德仁喝了入口辛辣的白酒,吃了美味的兔肉,警惕心也慢慢放下来,猜想着刘良山请自己吃饭应该就是为了这个问题,他便也不辜负这些酒菜,绞尽脑汁给出主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刘良山举起了酒碗,说道:“牛叔,我敬你一杯,您上任以来,为着杨木大队的事情尽心尽力,我刘良山很是佩服。”
花花轿子人抬人,对方恭维自己,自己自然也要恭维别人,牛德仁将酒喝了,说:“你这个大队长做得才叫尽心尽力。”
刘良山就摇头,叹气,说:“惭愧啊,牛叔,不瞒你说,当上这个大队长,我是既高兴又犯愁。你说,好歹也当了回大队长,总得给队上做些好事是吧。”
这话牛德仁十分认同,他也是这么想的。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成大队干部,还是排名第三位的贫协主席。媳妇在家里天天跟他说,要好好干工作,得对得起国家,对得起颜书记,还有把他选上来的各位乡亲。
牛德仁端起酒碗,又和刘良山碰了一口,“是啊,咱这辈子,能当上干部,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一小口白酒下肚,灼烧得喉咙直发烫,让人莫名就激动兴奋起来,牛德仁已经迟暮的心也陡然焕发起了年轻人的热情,升起想要干一番事业的心。
吴阔见两人光顾着说话了,往牛德仁的碗里夹了一块兔子腿肉。还不到他和马国喜说话的时候,两人便陪着喝酒、吃饭,不言不语当个透明人。
刘良山见铺垫得差不多,也把牛德仁的话匣子打开了,紧接着开口,“牛叔啊,要我说,在咱们杨木大队开办初中,也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大好事。您真是为着想节省那些钱才不答应的?”
第85章 劝说
牛德仁有些熏熏然的头脑一清,明白这才是刘良山找自己过来吃饭的目的。他将筷子放下,说:
“是,办一所学校多费钱,你看看从去年到今年,大队给小学拨了多少钱你就知道了,中学只能比小学更费钱,那就是一所无底洞啊!想上初中的孩子,上公社中学就完了,不过就是多走几里山里,不能天天回家罢了,谁小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我们那会,不光吃不饱穿不暖,还有战争。先是闹日本鬼子,后来闹白狗子,蒋匪军,十来岁的孩子就给抓壮丁。现在的孩子,比我们小时候可强了太多了,不打仗,能吃饱、穿暖,还能上学,还有啥克服不了的。”
自从颜红旗担任大队书记后,在杨木大队小学投入了不少心思,和清远二小学结成了一对一帮扶的对子,人家给捐赠过来不老少的本子、笔和橡皮之列的文具,分发给同学们,还有淘汰下来的课桌、教具,让整个杨木大队小学焕然一新。
不过,也确实花了不少钱,给教室里修补、更换了玻璃,还建立了一个小型的图书馆,买了好多本书,入冬之前,更是给每个教室都安装前后两个取暖用的炉子。
要刘良山说,这些钱都是该花的,就拿炉子来说吧,大冬天的,外面温度零下二
三十度,屋里面不生炉子的话,零下十多度。孩子在这么冷的教室里上课,就是受罪。以往都是在屋地上围土炉子取暖,散发出的热量也实在有限。
那些孩子们,一个个的,上课都得围着围巾、戴着帽子,脸蛋上、手上、脚上都长满了冻疮,有严重的,会流脓、溃烂。就这样的教室环境,让学生学得多么好,就是一种强求。
入冬之前,颜红旗让人炉子采买回来,每个教室里安上两个,要求每个学生家长都送一车劈柴过来。
因着有了炉子和劈柴,学生们过了一个幸福的冬天,据康明反馈,基本上没有往年那种迟到、旷课甚至是直接就不念了的情况了,人暖和了,学习成绩提高了,生病的也少了。
刘良山是这么认为的,也就把自己的观点说了一遍,“以前孩子受了大罪,是没有办法,达不到那个条件,现在咱有这个条件,肯定得让孩子们过得好一些。我们这辈人受苦受累为什么,还不是想让下一辈过得更好些。”
在座几位,除了何国喜才结婚不久,还没有孩子之外,都是当了爹的,也都是疼爱孩子的,自然能理解刘良山这句话,即便是牛德仁,也无法反驳。
吴阔叹息一声,“是啊,谁不是为了子女后辈活呢,颜书记把钱花在孩子们身上,那是讲良心!自从学校里有了个小图书馆,我们家孩子爱看书了,将那书里的故事,说得头头是道,我觉着,也不比闵秋玲同志差多少。”
何国喜嘿嘿笑了起来,见多了恨不能把自家孩子贬损得一无是处的家长,还头一次见这么夸奖自己孩子的。
何国喜这么一笑,倒是让略有些紧张的气氛轻松不少。
刘良山就着刚刚吴阔那番话,说:“孩子们虽然没有托生在城里,见识少些,懂得少些,可咱们得尽量为孩子创造条件,托举着他们,过上十几二十年,也未必不能成为颜书记那样的人。再穷,也不能穷教育啊!”
何国喜:“我现在都在后悔,当初咋就不咬咬牙,把初中读完啊,我是初一下半年不念的,我但凡要是咬咬牙,不就把这一年撑过去了嘛,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弹簧厂当个主任、经理啥的了。可当时我家里当年是真难啊,我爷奶都不在了,下面又有几个弟弟妹妹,我爹妈整天在地里、山上忙乎,五岁的弟弟在家里头煮猪食喂鸡喂鸭,矮墩墩的一个,得踩着板凳才能够得着锅沿儿,我真怕他一下子就扎进去,我那小妹,整天被绑在窗户上……现在做梦还经常梦见那时候的场景,醒来就庆幸自己已经是大人了。现在,村里的孩子们跟我当时情况也差不多,正上初中年纪的孩子,多数家里头都有弟弟妹妹要照顾,要是咱们大队自己就有初中,就能兼顾家里和学校,咋也能弄个初中学历。”
“你们没去过燕市,不知道那城里的孩子有多鲜亮……反正人得上学!”
何国喜自从去了一次燕市,就总爱显摆,唯恐别人忘记似的,不自觉就要在话语之中提到,不过,他一时之间没有想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只好强行关联。
大段大段的话,说得他口有些渴,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你们都同意在村里开办中学?”牛德仁算是彻底看清楚了这场“鸿门宴”的意思,这是来做他的工作来了。
吴阔和何国喜都点头,刘良山:“我怎么琢磨,这都是花小钱办大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
牛德仁叹口气,缓缓说:“我也不是愿意做恶人的,咱们大队虽然有了弹簧厂,虽然能靠山野菜赚钱,可学校就是个无底洞啊,一所小学都投入了那么多,一所中学又该投入多少?杨木大队刚有一些起色,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按照颜书记的计划,将来还要招周边大队的生源,那岂不是就是花咱们的钱,给他们办事?”
刘良山端起酒碗来,跟牛德仁还有吴阔、何国喜分别碰了一下,说:“牛叔,咱们看事情,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学校,看起来是个只有投入没有收成的事儿,可那些好处是看不见的,但切切实实存在的。”
他觉得这样说,还是太空泛了些,想了想,举例子说:“就拿弹簧厂来说,颜书记为啥让怀向春当厂长,还不是因为人家是高中学历。要是咱们孩子也有高中学历,不也就有了当厂长的资格嘛。还有就是,初中以上学历的,都能到弹簧厂去工作,学历低的却不行,这就是学历带来的好处,这都是切切实实的好处。”
吴阔:“反正,我肯定是要让我家孩子都去念书,能考到哪儿算哪儿,要是有机会,也想让他们走出去。当年,公社招邮递员,我各方面条件都合适,就卡在了学历上。”
公社的邮递员是个苦差事,跋山涉水,每天奔波在路上,城里人受不了这份苦,所以破例在乡下招人。这份苦差在乡下人看来,却是个铁饭碗,香饽饽,很多人抢着去报名。因着学历不符,被刷下来,让吴阔这辈子都耿耿于怀。
大家的话,牛德仁都听见去了,他承认大家都考虑得很长远,可长远要考虑,现实问题也要考虑。
刘良山:“你说,担心其他几个大队占咱们大队的便宜,这不能够,到时候我会和他们谈,按照杨书记说的,不光建设学校的时候,得让他们出力,以后学校要用钱了,也多少得让他们支援些。”
牛德仁,“别吹牛,你跟人要,人家就能给你啊,人大队也不傻。”
刘良山:“咱们大队重视下一辈的教育,别的大队的领导也是被党教育这么多年的,想必也有这样的见识。到时候,咱们再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愁他们不出钱。”
牛德仁算是认同了这点,又提出新的疑问,“同样都得出钱,他们干嘛不自己办个初中。”
这个问题,不光刘良山能解答,吴阔和何国喜也知道答案。
“牛叔,他们是不想吗,是办不到。想想就知道,开办个初中,得跟公社打交道,得县教育部门打交道,层层关卡,一般人,连庙门往哪里开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办的成?咱们能坐在这里喝着酒,谈着要不要办学校,是因为有颜书记在!”
刘良山说着,看了看牛德仁,又看了看吴阔和何国喜,后两位都是一脸认同的样子,说着附和的话,表示着同意。
牛德仁虽然没说话,但也认同了刘良山的解答。
刘良山有些鬼祟地压低了声音,“咱们都是自己人,有些话我就直接说了。”
一见刘良山的表现,吴阔和何国喜都靠过来,牛德仁也侧了身体,做出想听的架势。
“咱们都知道,颜书记不是一般人,她还能在杨木大队待多久,谁也不知道。我说句不好听的,杨木大队办不办初中,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她那是一点私心没有,纯粹为咱们大队考虑,才主动揽这件事儿的。要是等哪天她走了,咱们就是把肠子悔青了也来不及了。牛叔,你细寻思,我说的对不对?”
牛德仁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沉默了一会儿后
,端起酒碗干了一口,辣得他舌头发麻,终是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又只是贫协主席,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刘良山大喜,忙端起酒碗,将剩余的酒都喝干了,将酒碗重重放在石桌上,朝着牛德仁竖起大拇指,“牛叔,我就说您是能听进去道理的人,这碗酒我敬您了!”
第二天,在出发去张家营子后山之前,刘良山找了颜红旗,将牛德仁已经同意的事情说了一遍。
颜红旗点了下头,说:“那就你跟我一起跑这件事情吧。”
刘良山忙答应着,知道这是颜红旗给自己机会,去熟悉跟各个衙门打交道的流程。
颜红旗又想起还给他安排了其他工作,又问:“能忙得过来吗?”
刘良山就是起五更赶半夜也得忙得过来啊,忙斩钉截铁地说:“忙得过来!”
颜红旗笑,“那行,忙去吧。”
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要离开了,就冲着刘良山这股子工作劲头,将杨木大队交给他,颜红旗是放心的。
自从跟他坦白了自己即将离开的消息后,刘良山的进步突飞猛进。这样的人,只要引导他走上了正途,开拓了思路,长了见识,发展就一定不会太差。
关于开办学校这件事情,之前去公社的时候,颜红旗就跟周书记提过。顺昌公社一正一副两位书记,实权握在周书记手中,大事小情他都要管的。在周书记看来,杨木大队新开办一所中学算是大事。
对于颜红旗,周书记已经准确把握住和她相处的原则,既能让自己心里头舒服,也能帮她办成事儿,就是先诉说一番公社还有自己的难处,指出这件事情有多么难办,办成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等颜红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再话锋一转,说,虽然难办,但他会极力帮忙办成云云。
开办中学这件事情也是如此。
总而言之,他原则上是同意了颜红旗的要求,也答应会配合他办理相关的流程和手续。当然,拨款是不可能拨款的。
当初借了杨木大队五百块,不知道怎么的,风声就走露了出去,其他的大队就像是闻到臭味的苍蝇一般,蜂拥着过来,找他要钱,让他烦不胜烦。
颜红旗也没指望着公社能给出钱,就说明会自筹资金。
大队自筹资金办学校,对顺昌公社来是是个好事,对周书记本人来说也是项业绩,可他这人官不大,官僚气息却足,得了好处还要卖乖。也就是在颜红旗面前,还收敛一些。
公社这边同意了,还得去县教育局跑手续。
县教育局是去年重新开始恢复职能的。跟地方平行管理着各个学校,在每个公社设立一所中心校,统管下面乡镇的教育问题,比如调配老师、组织统考等等,但开办学校这件事情上,他们没有批复权利。
颜红旗让高卫星打前站,去问问开办一所学校需要哪里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