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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摆脱


    看着妻子的惨样,孙志刚充满邪气的目光凝固下来,“啪”地将筷子摔在桌子上,正要开口训斥两人,颜红旗已经再次上前,迅速反剪这粗墩墩男人的双臂,将那硕大的脑袋压到桌子上,拿起桌上一块油渍麻哈的抹布就往嘴巴里头捅,而后不知道点了他身上的哪处,孙志刚剧烈挣扎的力道就小了许多。


    她本来是想卸了孙志刚的胳膊关节,这样就能省了大事儿,可这皮糙肉厚男人的肩颈处,被一层层又厚又硬的肉包裹着,她一时半会儿的,无从下手,只得作罢。


    孙志刚不知道吃了多少猪肉才养出这一身瓷实的肉膘,起码得一百七八十斤,两只不算长的胳膊,跟猪肘子差不多粗细,被压住之时,就像是即将挨宰的猪,拼命挣扎,颜红旗按着他,可以说是拼尽了全力,胳膊都有些发颤了,脑门出了层细细的汗。


    却忽然发现旁边的刘金花死命抻着脖子,发出变了调的高亢声音。


    “救……”


    颜红旗连忙腾开双手,用单腿暂时压住孙志刚,迅速掐住刘金花的脖子,将尖叫声堵在喉咙里。


    罗满霞看得惊心动魄,心脏砰砰狂跳得直发疼,双脚在原地踏步走着,想要上去帮忙,但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颜红旗抽空对她轻松一笑,下巴点了点门口方向:“把那块毛巾递给我。”


    罗满霞一愣,动作快于大脑,迅速从门口的脸盆架上拽下一块毛巾。


    “塞她嘴巴里,塞紧点。”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罗满霞虽说紧张得手抖,但手中的动作不慢,听从着颜红旗的命令,把那块发干发硬的粗粝毛巾用力塞进她妈刘金花的嘴巴里。


    刘金花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呼吸,待毛巾塞进她嘴巴里,她拼命吸气,想忙从毛巾的缝隙中汲取珍惜的空气。


    颜红旗分出一只手按住刘金花的脖子,防止她忽然逃跑,另外一只手按在孙志刚身体同一位置,再次吩咐罗满霞,“再找两根绳子来,粗一点的。”


    “哦,唉!”罗满霞还沉浸在刚刚粗暴地往亲妈嘴巴里塞毛巾的情景中,发愣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兴奋,答应一声后,两条腿紧蹈着往外跑。


    可这会儿的孙志刚却不消停。刚刚颜红旗掐住他几处麻筋儿,迫得他用不上劲儿,不过他到底是常年干体力活,跟肥猪角力的人,这么一会儿,就缓过来了些。被人治住,尤其是被个小丫头片子按住脑袋压在桌子上的屈


    辱感,让他平添许多戾气,两只胳膊拼命扭动挣扎着,双腿在桌子底下死命踢踏,想要挣脱钳制。


    他这么挣扎,让颜红旗有些吃力,幸好刘金花这会儿光顾着吸气,放弃了挣扎,颜红旗就将两只胳膊全都放在孙志刚身上,全身力量集中,死死压住他。


    孙志刚就像是砧板上的一块死肉,从半边露出来的鼻孔中使劲儿往出喘粗气,脸色紫红,眼珠快瞪出眼眶,满是血红,再也不见yin邪,而是愤怒。


    颜红旗故作轻松,讽刺嗤笑,低声道:“没想过自己有今天吧,老bi登,不要脸,从里到外烂透了的货,还敢惦记小姑娘,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啥德行,癞蛤蟆都嫌你腌臜的货!不服是不是,还敢瞪我,再瞪我就把你两个眼珠子挖出来当弹球玩!”


    最后一句话听得孙志刚浑身一激灵,他竟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姑娘真敢挖了自己的眼睛!他使劲儿挣扎两下,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脸上紫胀得似是要滴出血来,还是没有挣脱开。死死瞪了颜红旗几秒钟后,终于在她冷漠平静,又过于认真的眼神中,在她嘴边讥诮笑容里,不甘地转过眼珠去。


    就在此时,罗满霞抱着一团麻绳气喘吁吁跑回来。


    颜红旗按着孙志刚,腾不开手,就指挥罗满霞,让她把刘金花反绑在椅子上。


    本来,颜红旗还担心罗满霞下不去手,可罗满霞没有犹豫就拿着绳子上前,不过刻意没去看刘金花的脸。


    颜红旗指挥着她,将刘金花反绑在椅子上,又协助自己,将孙志刚也如法炮制。


    绑结实了,颜红旗偷偷吐口气,捏捏酸胀的胳膊,又甩甩腿,然后一屁股坐到炕沿上,随手抓起一把花生米,扔在嘴里头咀嚼着,看了眼旁边喘着粗气,但小脸红扑扑,闪耀着激动光芒的罗满霞:


    “他们是不是纸老虎?”


    罗满霞点头,瞳仁晶亮。曾经那么强大,犹如五指山一般压在她头顶的孙志刚,还有想要用亲情困锁住她的亲妈刘金花,此时就是两只待宰的羔羊。


    软弱、渺小。


    “你准备怎么收拾他们?”颜红旗问。


    在无数个战战兢兢,握着剪子不敢熟睡的夜里,罗满霞曾经无数次幻想着,把孙志刚那张恶心的脸踩到脚底下,踏上去,让他永不得翻身。


    现在,幻想终于要实现了。


    她转头看了眼颜红旗。


    颜红旗拍拍她的肩膀:“去吧,去报仇!让伤害你的人通通付出代价!”


    罗满霞深深吸一口气,使劲拽着自己的衣角,死盯住孙志刚,走向他,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缓了缓起伏不平的心跳之后,她扬起右手,对着那张憎恶至极的脸狠狠扇下去。


    “啪”


    声音清脆,罗满霞的手掌迅速发红发烫,麻麻痒痒。


    旁边的刘金花死命瞪着罗满霞,“呜呜”发声,仿佛在斥责罗满霞这个不孝女的大逆不道,可喉咙一动,被抹布捅得更加恶心,沉闷的呕吐就从喉咙里溢发出来,难受得她再也没有余力去怒视这大逆不道的女儿。


    看到母亲这样的表现,罗满霞眼睛里头闪过一丝伤痛,静静站在原地,等刘金花呕吐声稍缓之后才擦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眼泪,把痛苦委屈化成愤怒的巴掌,又扇向孙志刚。


    “都怪你这个王八蛋,畜生,不是人的东西,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亲生父亲一样的尊重你,感激你,可是你这个畜生……”


    “为了你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把你亲生儿子都弄去下乡,还想把我捆在身边……你这个猪都不如东西……”


    ……


    罗满霞小声骂着,数落着孙志刚的罪过,一巴掌一巴掌地扇下去,一边扇巴掌一边流眼泪,先时几巴掌还能听见清脆的声响,后面力道越来越小,不一会儿就呼呼喘着粗气,几乎抬不起胳膊来。


    孙志刚的脸被扇得颤颤巍巍,下垂的肥肉不停抖动着。


    颜红旗任由罗满霞发泄了一会儿,才走过来,抓住她通红发肿的手,说:“你歇会,去炕上坐着,我替你。”


    罗满霞的力气太小了,孙志刚皮糙肉厚,这几巴掌对他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弄出些皮外伤罢了。


    罗满霞摇了摇头,说:“就这样吧。”


    颜红旗不解,这么几巴掌很难让孙志刚这样的人记住教训。


    “我不想让你脏了手,这样的人,肮脏透了,打他一巴掌,都会沾染上臭气。”罗满霞说着,看向刘金花的方向,这次,没有避开她的目光,说:“就这么放过他,是我这个女儿最后为你做的事儿,以后,你不是我妈,我也不是你女儿,咱们路归路,桥归桥,从此两清!”


    罗满霞说完,猛地一转身,就要拉着颜红旗往外走。


    颜红旗虽然不认同就这么放过孙志刚,但还是尊重罗满霞的意见。她拉了下罗满霞,让她停住,说:“别忙着走,咱还有事没办完,你的粮食本、户口本都要带走。”


    罗满霞忙打开立柜一通翻找,在一堆衣服底下,找出了自己的户口本和粮油副食供应本。她的户口没有迁到孙家来,自己独立一个户口本,也是单独的粮本。


    本市16岁以上的成人,每人每月供应30市斤粮食,凭着粮本购买,如果没有粮本,就只能买议价粮或者到黑市上去买,黑市上的粮食价格最少高了三倍,粮食紧缺的时候能高出十来倍。


    而且,如果没有户口本和粮本,那就是黑户。拿走户口本和粮食本,刘金花就再也没有可拿捏她的地方了。


    罗满霞举一反三,将两本证件放到颜红旗那里,又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趁着这个时间,颜红旗用脚尖踢踢孙志刚的粗腿,声音不轻不重,却有力地道:“你们夫妻两个干了什么,自己心里头清楚。要不是罗满霞拦着,我非把你们两个废了不可!经此一遭,你们和罗满霞之间的恩怨就算了了,当然,亲情也是断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欠,我要是知道你们还有什么坏心思,或者还来纠缠她,我可不像罗满霞那么善良,会放你们一马!”


    说着,她一脚踏在旁边的椅子上,椅子下面的横梁应声而掉。


    孙志刚和刘金花一声不吭,他们相信了,颜红旗一定说到做到。


    临走之前,颜红旗把孙志刚两口子都给松绑了,把刘金花的下巴也复位了,将绑人的麻绳也顺手带走。


    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有些人家点起了电灯,星星点点的,路上很安静。


    罗满霞将硕大的包裹夹在自行车后座上,登上自行车,跟颜红旗并排而行,走着走着,忽地就笑起来。先时只是小声“嗤嗤”笑,而后忍不住了,就笑出声来。


    她从来没有这样自由过,畅快过,觉得自己就是重新长出翅膀的小鸟,可以在天空中任意翱翔,心里头那颗叫作勇敢的幼苗在逐渐长大,枝繁叶茂,把她的心长满了,撑破了她身上的枷锁,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啊……”她禁不住高喊起来,双脚将自行车蹬得像风火轮,在宽阔的大道上横冲直撞。


    颜红旗也是满脸笑意,打从心眼里替罗满霞高兴。两人你追我赶,只用了五六分钟就赶回了家。


    远远地,一束手电筒的灯光照过来,晃到颜红旗的脸上,忙用手挡了下。


    “谁?”她不悦地问。


    “是我”,那人忙将手电筒往下照了照,颜红旗这才看清楚来人,高高大大的,4月份夜晚十来度的天气里,只穿了件单薄的秋衣,紧巴巴裹在身上,显得身材极为壮硕,这种气质的人,颜红旗只见过一个,还是下午刚见过的,就是那个找到高小茂打听自家地址,众多小流氓的老大,革委会副主任家的公子,高卫星。


    “你怎么又来了?”


    高卫星嘿嘿笑着,晃了晃手中拎着的保温桶,说:“今天家里头炖了鸡汤,这不是来孝敬师父了,我来的时候家里没人,我就在门口等着了。”


    颜红旗:“你等了多长时间?”


    高卫星:“大概四五十分钟吧。”


    合着他们刚走这人就来了。


    颜红旗示意罗红霞去开门,她推了自行车站在一边和这人说话,“高卫


    星,我说过了,咱们切磋功夫,互相学习是可以的,我不收徒,不要管我叫师父。”


    “唉,我记住了。”


    一听这语气,这位叫高卫星的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碰上这种人,颜红旗也觉无奈。


    高卫星又将鸡汤往过递,颜红旗没接,鸡汤在这个年月是非常珍贵的吃食,虽然香味十分诱人,但她可不能贪这点吃食。


    高卫星坚持要送,却被颜红旗按住保温桶,高卫星动弹不了,只好将鸡汤收了回来,说了声:“明儿个我再来”,就跑走了。


    罗满霞瞧了下他的背影,也觉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人,说了句,“这人,真是……”


    这次,是颜红旗第二次见到高卫星,也是今天的第二次见面。


    今天白天,她又一次跟踪了寇爱民。


    原身小姑娘一周总要到关秀枝家里去那么两三次,不管是关秀枝还是寇爱民,大概是出于轻视,瞧不起她,或者觉得她又笨又傻,不足为虑,总之,并不过分防备她,有时候,会在她面前隐晦地说些隐私话。


    但其实原身小姑娘很聪明,他们说的那些话,她都听懂了,并且根据以往听到的,看到的,进行了推理总结。


    比如,大ge命时期,寇爱民通过抄家、破四旧等行为,私底下密下了不少金条、古董,被他秘密藏在了某处。


    比如,寇爱民收受钱票、烟酒等贿赂,帮别人调动工作、解决问题等等。


    以前,这些信息对于原身小姑娘来说没用,但对颜红旗来说,作用就大了。


    她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吓唬、恶心那两口子,想要彻底扳倒两个人,想让他们永不翻身!


    于是,她开始跟踪寇爱民,想知道他把宝贝藏到了哪儿,不过,一直没发现什么端倪。


    等回到家时,就见这位高卫星紧紧抓着自家的大门,跟罗满霞两人隔着一道门,一个想进去,一个阻拦着不让。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人就是高小茂曾经跟她提到过的,小流氓头目,县革委会副主任的儿子,还以为是孙志刚的人找过来了,立时火冒三丈,骑车自行车就朝着这人撞过来。


    那人身手倒也灵活,一个闪身就躲到了旁边去,一脸乐呵呵,准备看着骑车撞人的鲁莽人撞到大门上,吃个大亏。


    却不料,自行车及时调转车头,又朝着他撞过来。


    高卫星一愣,这下他可是躲不过了,忙伸出双臂,死死按住车把。


    这家伙这副大身板子也不是白长的,阻止住了颜红旗前进的步伐。


    颜红旗也没跟他角力,左手按住自行车借力,右脚腾空踢向高卫星面门。


    高卫星先是感觉双臂陡然一松,险些往前摔倒,幸好下盘比较稳,才稳住身形,刚松口气,就觉得一只脚裹挟着风声朝他而来,他迅速往后一躲,却控制不住身体了,整个人带着自行车一起往后倒去。


    “啪”,他躺倒在地,眼睁睁看着自行车七扭八歪地朝着自己冲过来,那自行车胎正对的位置正是……


    这会儿来不及躲开了,高卫星只能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等了好一会儿,预想之中的疼痛也没有来,高卫星睁开一只眼睛,眯眼去看,却见那辆自行车被人从后头拉住了,自行车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女同志,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高卫星赶紧爬起来,顾不得弹掉一身的黄土,朝着颜红旗伸出手来,说:“你就是颜红旗吧,我叫高卫星,你知道我吗?听说你功夫很厉害,把我三个小兄弟收拾得跟孙子似的,我过来找你切磋切磋。”


    罗满霞眼看着颜红旗几下子就将这个大傻个子弄得摔倒在地,立刻就有了底气,跟颜红旗告状道:“他刚刚气势汹汹过来,说要找颜红旗,我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我说你不在,他不信,非说你怂了,不敢来见他,非要进院去找你,我不让他进去,他就想要硬往进闯,特别的蛮横不讲道理!”


    高卫星见颜红旗没跟她握手,手就又往高里头抬了抬,理直气壮地说:“我哪儿知道你真不在家?我还以为你骗我,这真不能怪我。”


    颜红旗伸出手去,跟他交握之时,就被高卫星那只大手包了起来,上下晃着,又将另外一只手包上去,不给人挣脱的机会。


    颜红旗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这小子力气确实不小,但自己可不是能被他拿捏的。她也没有和这小子拼力气,右手蜷了蜷,就从两只大手的包裹下脱离出来,而后迅速在一只大手的麻筋上敲了下。


    高卫星只觉得手腕一麻,那只手就短暂地失去了感觉。


    他听到两位小弟诉说自己被颜红旗收拾得多惨时,他是不以为然的,觉得是这三人太废物,他让小弟们仔细回忆了对方所使的招数,自己在脑子中模拟,次次都是自己赢。而刚刚被颜红旗逼得倒地,险些被撞了命根子时,他也以为是侥幸,觉得是自己大意轻敌,才让对方钻了空子,而现在,他却知道,这并不是侥幸。


    他看向颜红旗的目光开始认真起来,甚至有些兴奋,问道:“你刚刚用的是什么招数?是不是传说中的点穴?你会点穴神功?”


    高卫星小时候,在沧州跟着姥爷生活,没事儿了跟着姥爷习武,听他讲《三侠五义》、《雍正剑侠图》的故事,对传说中的武林世界非常向往,希望能成为来去如风、没人敢惹的一代大侠。


    可惜,姥爷跟他说,故事里面的很多武功,比如高来高去的轻功,比如堪称无敌的点穴,都是编造出来的,现实中,没有会这种神乎其神的功夫。


    高卫星失望不已,而今,他却觉得,这种神功是真实存在的!


    颜红旗笑着说:“雕虫小技罢了。”


    颜红旗越是不直接回答,高卫星越是觉得心痒痒,涎着脸说:“那你教教我呗。”


    颜红旗:“教给你?让你学会了,继续当你的流氓头头,抢劫,欺凌弱小?”


    高卫星忙摆手,说:“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我可不认,我可没抢劫过,我爸是革委会的副主任,我又不缺钱,我也对欺负比我弱小的人没兴趣,我喜欢找比我强的挑战!”


    颜红旗:“怎么?敢做不敢认?我可是亲眼见证你手底下三个小流氓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一位老太太的血汗钱,还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给打了,这不叫抢劫,不叫欺凌弱小?”


    高卫星:“那是他们三个人干的,跟我没关系。”


    颜红旗:“你是他们三个人的头头,他们干的事儿怎么就和你没关系?真讨厌你们这种敢做不敢认的,还学功夫呢,连基本的侠义精神都没有。”


    高卫星急了,辩解着说:“你这人怎么不听解释,光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啊,都跟你说了,我不缺钱,从来不抢劫,也不欺负人,他们三个人的事儿跟我没关系。”


    颜红旗:“你是他们三个人的头儿,就是他们的领导,就有教育、纠正他们的职责,他们犯了错,也是你的职责,即便你没有亲自参与,也不行。你想学啊,我可不能助纣为虐!”


    高卫星抻脖子,瞪眼睛,要是别人敢这么说,是男的,他早就上手了,要是女的,嘴巴上也不能饶了对方,非给丫挺的骂哭了不可,他高卫星从小就是小霸王,还从来没人敢这么说他!


    可是,谁叫他有所求呢。


    他没甚诚意地保证,以后一定约束手底下人得行为,以后肯定不再敢那种事儿了。


    颜红旗岔开话题,说:“你不是来和我切磋的吗?我同意了。”


    高卫星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立刻就忘了要拜师学艺的事情,兴奋地展开架势,誓要给颜红旗看看自己的本事。


    他敲了敲颜家门前这块地,觉得还算是宽敞,都是土路,人倒在地上,也不至于摔个好歹的,当先就蹲起了马步,摆起了架势。


    颜红旗


    让罗满霞将自行车推到院子里面去。罗满霞有些担心颜红旗,将自行车推回去后,就站在门口看着。


    颜红旗瞧着高卫星那个花架子,不由得笑了起来,问道:“既然是切磋,总要说清楚规则吧,既然是你来找的我,那规则就你定好了。”


    这能有啥规则?高卫星想了想,照量着颜红旗的小身板说:“那就谁先倒地谁算输。”


    颜红旗答应一声,又问他,“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开……”始字还没说出头,他只觉天旋地转,等意识回归之时,他感受到了大地硬邦邦的触感。而颜红旗笑盈盈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高卫星眨眨眼睛,坐起来后,天旋地转的感觉消失,稍稍回忆刚才,他看见了颜红旗朝着自己冲过来,然后抱住了自己的一只胳膊,然后就像撬棍一般,把自己撬了起来,腾空而起后落到地上。


    这又是什么功夫?


    高卫星再次确认,颜红旗是实打实的有本事在身上的。他有些兴奋地鲤鱼打挺站起来,指挥着颜红旗,“你再摔我一下,刚刚你动作太快了,我没看清。”


    却被颜红旗拒绝了,她掸掸因为高卫星倒地,而溅落在身上的黄土,说:“累了,回家吃饭去了。”


    高卫星急了:“你别走啊,你得让我知道你是怎么摔我的,要是不知道,我这一天都过不好。”


    眼看着颜红旗根本不搭理他,就往院子里走,他索性就伸出拳头,开始攻击颜红旗。


    颜红旗身体一歪,像条蛇一样躲了过去,坚决不上高卫星的当。


    高卫星又想耍赖,也跟在颜红旗身后挤进大门里,又被颜红旗往手腕上戳了几下,眼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他只好隔着大门高喊,“师父,你教给教给我吧,徒弟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做人,为人民服务,和坏分子们划清界限、势不两立!”


    由着高卫星在大门外又是诅咒发誓,又是彰显自己身份,又是说好听的话,颜红旗吃着罗满霞做好的饭菜,一脸满足。


    倒是没想到,这家伙没死心,还真把自己当徒弟了,大晚上又送了鸡汤来。


    “这个人,居然没有死缠烂打,是改变策略了?”罗满霞说。


    颜红旗笑,“大概是吧。”


    罗满霞又问:“那你收不收他当徒弟?”


    颜红旗摇头,“收徒当然是不收的。”师徒如父子,有了这次关系就有了羁绊,就有了责任,高卫星这个人本性可能不坏,但却像是个脑子糊涂、善恶不分的。


    不过,想要拜自己为师,两世里,只有这一个,颜红旗对他不免多了些宽容。


    之后,高卫星每天都过来报到,罗满霞怕个大小伙子整天在门口转悠,让街坊邻里们看见不好,就只好放他进来。


    高卫星长了眼力价,帮着挑水、劈叉,干些杂活,一开始很生疏,一看就是在家里养尊处优,从不干活的,但态度很积极,倒让罗满霞很不好意思。


    但颜红旗这一天天的事情也挺多,总是不着家,高卫星倒是想跟着出去,但颜红旗想干的那些事,怎么可能让他知道?


    所以高卫星就只能早晚过来。


    忽然有一天过来得早了些,发现颜红旗早起要练功,立时大喜,觉得自己应该能有所收获,便跟着她一起练。


    练完功,又厚脸皮留下来吃饭。


    他帮着自己干了好几天的活儿,罗满霞不好意思撵他,颜红旗也无所谓,好在他知道自己食量大,吃完饭一抹嘴,主动上交了钱和粮票。


    罗满霞见他主动交了钱票,对高卫星多了些好感。数了数钱票后,将多余的退给他。


    高卫星却是不接,他不缺这点钱票,但有了这些钱票,就有机会多蹭几顿饭。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经常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跟一家人似的,天长日久的,颜红旗总会心软。


    颜红旗不管高卫星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她不在家的时候也不允许高卫星待在家里,也叮嘱自己不在家时,不要放这人进院。高卫星这人正邪难分,心性不定,即便他对罗满霞没坏心眼,也不能让俩人单独待一起。


    晚间,颜红旗叮嘱罗满霞插好门,谁敲都不要开,就将从孙志刚家带回来的,绑过人的绳子装进背包里,离开了。


    罗满霞也没有多问她的去向,答应着送她离开。


    颜红旗是要到关秀枝家里去——


    作者有话说:给我的预收文打广告:七零大杂院里欢乐多。写本土女主在七零年代的工作生活,请小天使们点点收藏。


    第22章 收债


    前几天,她往那家里头扔了大粪,当天,寇爱民就协调了几名联防队员在附近巡逻。这几天,那家人必定提高警惕,颜红旗索性就等他们松懈下来之后,再来次袭击。


    关秀枝一直在利用母亲身份,在精神上折磨着原身小姑娘,颜红旗打算在彻底搞死他们之前,让她多尝尝同样的滋味。


    高度警戒了几天后,那几名民兵也懈怠了,这两天,颜红旗每天从那边经过了三四次,都没有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光凑在一块抽烟、聊天了,就寇爱民经过的时候,装装样子。


    而今天,那些联防队员也撤走了,不过,关秀枝家倒是加强了防卫措施。寇爱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带尖刺的铁丝网,将围墙连带着屋顶都密密麻麻围了一圈。


    不过,这也难不倒颜红旗。


    她自背包里头掏出那根长麻绳,系一个牢固的圈套,避开铁丝网,小心地甩到大门墙垛子之上,往后抻了抻,见牢固了,就双手抓住麻绳,借着力量往上攀爬,等身体探出墙面,双脚一上一下踩住墙面,又将左手手臂缠紧麻绳,把身体固定住,而后从背包里掏出一只弹弓,几枚石子。


    借着月光,瞄准了其中一扇窗户直射而去,一枚石子刚刚弹出,第二枚石子紧接着就射了出去,接着是第三枚第四枚,分别射向几扇窗户。


    不大一会儿,清晰的脆响声传来,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女性惊声尖叫声,还有男性带着睡意的怒吼声,接二连三的玻璃碎裂声接踵而至,那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美妙的音乐。


    颜红旗见好就收,借着绳索跳跃到地面,手臂用力一挥,绳索飘飘摇摇,回到了她的手里。她将墙面上、地面上自己留下的痕迹清理好,也不着急走,借着夜色隐藏在附近观察着。


    暗夜之中,关秀枝家附近的灯光接二连三亮起,尖叫怒骂声持续不断,都在咒骂是谁大晚上的不睡觉,发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但颜红旗观察着的这家却始终没有人出来。


    周边被惊醒的人家打开自家门往外看,待听清楚是哪家在作妖时,都迅速回屋关灯,继续睡觉。


    颜红旗又观察了几分钟,关秀枝家里头灯火通明,可不管是关秀枝和寇爱民,都没有人敢出来瞧一瞧,到底是谁打碎了他们家的玻璃。


    颜红旗嗤笑出声,两个怂货!


    早晨,颜红旗准时起床,出去跑了一圈之后,又在院子里打了一会儿拳,直打得大汗淋漓,浑身筋骨都梳开了才去梳洗,吃早饭。


    今天高卫星没来,颜红旗锻炼的时候耳边清净非常,还觉有些不习惯。


    罗满霞给做了小米面玉米面两掺的煎饼,卷着稍微炒软一些的土豆丝,再刷一点自己做的面酱,配着稀溜溜的小米粥,颜红旗一气儿吃了四个才停下。


    “我今天上午有事要出去。”


    罗满霞点点头,说:“我看有些票快过期了,我想把能用到的都买回来。”


    颜红旗昨天就把零钱、票以及粮本副食本给了罗满霞。罗满霞接过来后,瞬间就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头还挺重要的,有了主人翁意识。


    颜红旗点头:“行,那你自己出门注意安全。”


    罗满霞唯一结仇的就是孙志刚夫妻,不过她觉得,经过那天的“警告”后,孙志刚应该不敢再招惹她了。他那种人,其实很会审时度势,只敢


    惹惹得起的人。


    “放心吧”罗满霞笑着说。


    颜红旗换上一身绿色的仿军装,扎好武装带,在镜子面前照了照。因为知道自己还会再长个儿,她买了大一码的,只还是太瘦了,衣服穿在身上肥肥大大,得将袖子和裤腿挽上几圈,扎上武装带才好了些。


    这套衣服是颜红旗花了二十三块钱的高价在百货大楼买的抢手货,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衣服,也是这具身体头一回穿新衣服。


    罗满霞笑着她帮她抻抻后面的衣角,道:“晚上回来我帮你改改。”


    颜红旗惊喜:“你还会改衣服?”


    罗满霞点头了:“我以前还经常去缝补铺子接零工呢。”


    罗满霞是个宝藏姑娘,生活相关的技能,每一项都做得特别好,自从她搬过来,颜红旗的生活质量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推上自行车出门,刚骑出去二三百米,迎面正遇上疯狂骑车往过赶的高卫星。远远就跟颜红旗招手,“师父,不,红旗大姐,我累死了,紧赶慢赶才赶过来,你可别以为我是睡懒觉才没过来,我是去办正经事儿去了。”


    颜红旗没下自行车,只是慢了些速度,高卫星瞪着车子,绕着颜红旗转了一大圈,掉了个头,跟她并排前行。


    “你去干什么正经事儿了?”颜红旗听他语气有些得意,好似做了什么好事儿似的,便问了出来。


    高卫星立时眉飞色舞起来,说:“我几个小兄弟,以前老跟我一块玩的,昨天被顺昌公社的社员抓了,今天早上别的兄弟找了我,让我去捞人。我认识顺昌公社的书记,就往那边挂了个电话,那边很给我面子,当时就把人放了。要不是怕你觉得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就跟着他们去接人了。”


    “合着还是我耽误你了。”颜红旗淡淡地说。


    见颜红旗没有因为自己讲义气,没有因为能量大,可以指挥动一位公社书记而对自己刮目相看,高卫星很有些失望。


    “不敢,我没这个意思。”高卫星忙解释。


    颜红旗从自行车上下来,认真地问高卫星,“我问你,你那兄弟是因为什么事情被顺昌公社的人抓到的?”


    高卫星双脚支住自行车,骑在上面,刚要张口,却觉得这样跟颜红旗说话,别扭的很,于是从车子上跨上来,回答道:“我那些兄弟们去顺昌公社下面一个生产队养的鸡,在得手的时候被社员发现,抓住了。”


    就猜他那些兄弟没干好事!


    高卫星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偷了乡下的一只鸡,是多么不值一提的一件事。


    “不管哪个年代,偷盗都是可耻的,是犯罪行为,而你居然为了一名偷鸡贼,动用你父亲的权势,为一名罪犯保驾护航!”颜红旗语气也是淡淡的,边说边摇头,而后下了结论,“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你别再来我家里了。”


    颜红旗不再看他,跨上自行车就要走。


    高卫星一把抓住了自行车把手,“喂,你不能这样,因为一件小事就这么对我!”


    他觉得自己十分冤枉,这明明就是一件小事,那兄弟是想偷鸡,但是被发现了,就没偷成,当地人揪着他不放,非要押着他们游街示众。都是兄弟,这都求到自己头上了,哪儿能不帮忙呢?一时间,他对颜红旗有些失望,觉得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大侠,又觉她到底只是个女人而已,太过于小题大做。


    但是,除了颜红旗,整个清远县都在没有她这样的武功高手了,他实在不甘心!


    “我真不是坏人,他们都是我兄弟,我不能见死不救啊,这些对我来说就是打个电话的事儿,再说了,他们也没偷成,不是被发现了嘛!”


    颜红旗不爱跟人讲大道理,但高卫星到底追着叫过她师父,还是耐着性子说:


    “你那些兄弟们,光我知道的这两拨人,一拨人抢老弱妇孺的钱,还往死里头揍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不给孤儿寡母一条活路,另外一拨人,就是去生产队偷鸡的这些,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违法犯罪的主儿,就这样的人,你给他们当老大,为他们的犯罪行为保驾护航,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们恶劣,你比他们更恶劣!”


    这话听得高卫星心中一颤,脸上涨红,双目圆瞪,拳头紧握。他是想反驳颜红旗,但不知道为什么,嘴巴像是被黏住似的,愣是张不开嘴。


    他不说,颜红旗还有话说:


    “以后,你别来我跟前显眼了,你这种人,只会是我的对立面,而不是朋友。你最好约束你那些流氓手下,最好别再犯事儿,要是落在我手里,我不会让你们好过!还有,别以为你爸爸是革委会副主任就多了不起,我是烈士子女,革委会主任黄司令也知道我,站在天平上,三四个你加在一起,都未必有我重,不信你回去问问你爸爸,要是咱们两个真结了仇,你爸还敢不敢明目张胆保你!”


    颜红旗说完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高卫星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颜红旗的影子消失不见,他才追了上去,喊道:“喂,你别走!”


    追了一会儿,他自己也觉挺没意思的,推上自行车,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颜家老房子位于县城东边,叫棋杆巷的地方,民国时期,曾经是清远县城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不过随着百货大楼的建成,县城中心往北迁,这边就成了纯粹的居民区。


    颜家的老房子正面不临街,而是房后临街,得穿过一条细长狭窄的通道才能进到院子里。


    院子比较小,也就1米多宽的样子,往前一些就是别人家的围墙了。院子里坑坑洼洼,墙根处还有被水泡过后,留下的白色水碱印,边边角角长了许多衰败下去的蒿草,破败不堪。房顶像是朝着一侧倾斜着,一副随时要倒塌的样子。


    小时候,颜红旗和颜家人一起,在这里住过好些年,不过自从将新房子盖起来之后,这边就再没人住了。不管是颜老太还是颜老二颜老三一家,都从没想过以后要回来,也就没想着维护和修缮老房子。


    有那么宽敞、明亮的大瓦房住,谁愿意住矮小、逼仄的土坯房?至于颜建军构想的,将来给颜红旗在家招亲,颜老二兄弟两个就当他是异想天开,兄弟两个一共三个儿子,哪个不能给颜建军养老送终,那么大的家业,可轮不到颜红旗一个姑娘家。


    土坯房子,长时间不接人气,基本上就算是废了。


    一间灶房左右两间卧室,带个偏厦的结构,矮小而阴暗,窗格上有些敷衍地重新糊了窗户纸,但房檐下一层层的蜘蛛网却没有清理掉,要不是屋顶处的烟囱冒着烟,都以为来到了废弃的鬼宅。


    屋里头传来颜老太和马兰英的吵闹声。


    儿媳妇指责婆婆太过偏心,偷偷给了小儿子那么多钱,恼恨自己之前那么尊重婆婆,什么都听她的,太过老实。


    婆婆抱怨儿媳妇不知道体谅老人的难处,说以后他们二房一个月就剩下8块钱过日子,还不是得指望着三房接济?让他们两口子别只看眼前利益,得看长远的。


    里屋炕上躺着“哎呦哎呦”直叫唤的颜老二也时不时的插一句嘴,抱怨完老娘,又咒骂起颜老三,骂他兄弟面甜心苦,不讲兄弟情,他们一家子老小去老丈人家享福去了,这老些天了,也不说回家家里看看。


    颜红旗驻足听了一会儿,脸上都是讥讽的笑。


    这婆媳两个以前多和谐啊,有谦有让,互相尊重,母慈子孝。


    这些都是建立在有颜红旗这个长工可以剥削,有她这个出气筒可以转移怒气的基础之上的,还有颜建军留下的钱财打底,一家人不愁吃喝,所以把他们彼此之间的矛盾都掩盖了下来。


    这会儿,这一基础不存在了,他们的矛盾显露出来,并且因为


    近两日生活水平的骤然下降,而使得矛盾更加尖锐起来。


    这才刚刚开始,以后还有得闹呢。


    颜红旗站到大敞四开的外屋门口,笑吟吟看着屋里的情况。


    马兰英坐在灶膛边上,耷拉着脸子,一只胳膊搭在腿上,一动不动,另一只手拿着个烧火棍子往灶坑里头填枯树枝子,嘴巴不停往外喷着吐沫星子。


    颜太婆衣服脏兮兮,眼底下一片青黑,两边的腮帮子还有些发肿,说话有些不利索,嘴角边上挂着口水渍。


    此时正弯着腰,往生锈的铸铁大锅里头添水,不经意的一扭头,骇得往后退了一步,装水的葫芦瓢“哐当”一声掉进锅里,下意识地摸着脸颊往后退了两步,只想往后躲。马兰英也瑟缩了下,放在腿上的那只胳膊往里缩了缩,挤出一个笑容,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咋来了?”


    屋里面,颜老二呻吟着的“哎”字只吐出一半,就卡在那里,好像忽然被按住暂停键一般,悄默声地没炕里头躲。


    颜红旗笑呵呵走进来,在屋里头转了一圈,欣赏着破头吃烂的家,和气地问:“怎么就你们几个,颜老三两口子呢?”


    马兰英咽口吐沫,回答:“他……他们没过来住,去老三媳妇娘家了。”


    颜红旗点点头,说:“哦,那你们应该还不知道。颜老三两口子纠集了牛家一大帮子人去跟我理论,在我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下,牛家人幡然悔悟,跟我赔礼道歉,觉得不应该跟着颜老三两口子一起助纣为虐,在他们的帮助下,我已经把那五千块钱拿到手了。”


    她转向颜老太,“我明明都警告过颜老三了,让他老老实实的还我的钱,可他不听话,还纠集了二三十号人去我家里头堵我,你说,这我能忍得了吗?”


    颜老太听得心里头一惊又是一惊。颜老三这事儿,一丁点都没和她透露过,要是办成功也就算了,可却是办砸了!


    也不知道老三两口子现在怎么样了,应该是又被眼前这个恶鬼一顿好揍,她就说呢,老三两口子再怎么着,也不能到现在都不回家来看一眼。


    想到自己最疼儿子有可能的惨样,颜老太真是心急如焚,嘴巴蠕动,含糊不清地说:“大仙儿,是他的错,他还年轻,不懂事儿,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保证,他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颜红旗笑了下,说:“你说,他们这么大胆子,敢算计我,我该怎么惩罚他们?”


    颜老太心里头发苦,她都打了颜老三两口子,还要怎么惩罚他们?


    昨天,她偷摸着去了乡下王道婆那里,从家里头仅剩的钱里头拿出来两块钱,请那位道婆帮着算算这位恶鬼的来处,并且想个办法,把这位送走。就在王道婆焚香祷告,祈求老天爷给个提示的时候,治保主任带人闯了进来,把两人抓了个现行。


    颜老太好说歹说都不管用,就要被当成封建迷信的典型受到处罚。颜老太没办法,只好亮出了自己是烈士颜建军母亲的身份,治保主任犹豫再三,才不情愿地将她放走,但放走之前很是教育了她一番,说她的儿子是英雄,她不能给英雄儿子丢脸云云。


    颜老太听得憋闷,但却不得不装出受教的样子,心里头难受,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被个小小的治保主任指着鼻子骂。


    自从颜红旗被恶鬼上身后,真是没有一件好事!


    又想着,自己过来的时候,假称是王道婆的远方亲戚,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两人关起门来偷偷在屋子里头做法事,怎么还能被人发现呢?说不得就是颜红旗身上那个恶鬼有法力!


    她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由此,就对颜红旗越加惧怕,不敢再有反抗之心。却没想到,老三两口子瞒着自己,干了这么大事儿,这可怎么好啊!


    可到底是最疼爱的儿子,她壮着胆子,继续帮着求情。


    颜红旗才不理她,自顾自进了屋。


    刚刚还躺在炕沿处的颜老二已经缩进了墙角,用被子蒙住头,露在面外的脚丫子瑟瑟发抖。


    颜红旗不悦,“今天是工作日,你怎么不去上班?”


    颜老二心里头害怕,但不敢不回答问题,有些结巴地说:“我,我请了病假。”


    颜红旗:“你还有资格请病假?这个月的二十块钱赚回来了吗你就敢休息!”


    唯恐自家男人再挨打的马兰英壮着胆子搭话,“他胳膊伤到了,不能干力气活儿。”


    颜红旗转向她,“你又是怎么回事?年纪轻轻的糗在家里,怎么不出去赚钱?”


    马兰英说:“我,我过两天就去,我一定找份工作好好干,绝对不欠您的钱。”


    颜红旗就看着她不说话,马兰英被盯得口干舌燥,眼眶发烫,膀胱发胀,想要尿尿,不知所措。这样盯着不说话,更让人发毛,觉得自己是即将押赴刑场被枪毙的犯人。


    一旁的颜老太忽然明白了颜红旗想听什么,忙碰了碰马兰英的胳膊,说:“这个月的钱,他们这就还你,还你!”


    颜红旗的目光这才从马兰英身上移开。


    马兰英立时浑身一松,双腿一软,险些险些摔在地上,赶紧扶住颜老太才算站住,顾不上被她带到地上的颜老太,连忙爬上炕,拽下盖在颜老二身上的被子,朝他上衣口袋翻去。


    颜老二吓了一跳,没敢发出声音,悄无声息地跟马兰英撕吧了几下,往颜老太那边使眼色,奈何平时极有默契的马兰英根本就领会不到,只好放弃挣扎,由着她把口袋里的钱全都拿走,又自暴自弃地用被子蒙上了头。


    马兰英哆嗦着手,数出来二十块钱,递给颜红旗。


    颜红旗接过来,朝着蒙在被子里顾涌的物体说:“赶快上班去,要是下去我再看见你这样躺在炕上无所事事混吃等死,或者下个月还不上我的钱,我就让你在床上瘫一辈子!”


    炕上那物体抖动得愈加厉害,马兰英和撑着老腰一脸痛苦的颜老太争先恐后替颜老二保证,“……一会儿就让他上班去,以后一定努力工作,绝不偷懒。”


    从颜家出来,颜红旗又奔往下一个目的地。


    牛玉环娘家在县城的北边,这边的居民绝大多数上都不是清远县的原住民,是这四五十年间陆续从下乡搬进城,或者从外地迁过来的。比如牛玉环的祖辈就是几十年前从内蒙迁过来的,一家扎下根后,其他亲戚陆续来投奔,就成了一个小规模的家族群。


    这些人家比邻而居。颜红旗过来的时候,就被那些人用奇怪的目光盯着看,显然是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颜红旗由着他们看,还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婶子、大娘地叫着。


    被她叫到的人反而不好意思盯着她看了,都露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


    有个大娘扯着嗓子高喊着:“玉环,玉环,你婆娘侄女儿来了。”


    这是在给牛玉环提醒,颜红旗也不阻拦,等她进到牛玉环娘家院子里的时候,老老小小几位已经在院子里头严阵以待了。


    这些人里,有牛玉环的老娘,还有曾经去过现场的牛家嫂子,还有几个不用上学的小孩子。


    颜红旗客客气气地跟牛玉环老娘打了声招呼,笑着说:“我来看看颜建业和牛玉环,他们在家吧。”


    牛玉环老娘对颜红旗的感情极为复杂,去颜家闹事前后始末,她从儿子那里知道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将家里头弄得鸡犬不宁,她很讨厌对方,但也明白,与其说颜红旗是罪魁祸首,倒不如说自家女儿、女婿是。


    她觉得,颜红旗为自己争取权益不能算错,但又觉得这个十七八岁的大


    姑娘太过于咄咄逼人,要那么多的钱,又将颜家人都赶出来的行为,太过于霸道,觉得她虽然是颜建军唯一的女儿,但那些钱财、家产不是她独有的,自家女儿、女婿也是有份的。


    作为一个参与过解救妇女工作的老同志来说,如果这位姑娘针对的不是自家女儿、女婿,她是欣赏这人的。


    而同时,这位老同志对于女儿、女婿的所作所为,也是矛盾的。


    一方面,生气于女儿女婿的狡猾,让几个儿子当枪使了,险些犯了大错,另一方面,看见女儿女婿那个惨样又觉心疼。


    也因着当初儿子们跟女儿女婿迅速撇清关系,出卖了对方而内疚,所以,牛玉环夫妻两个自从被抬回来,就一直在家里头养伤。


    牛玉环老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让出了路,说:“他们在屋里。”


    颜红旗满意点点头,知道牛玉环老娘和她几个哥哥一样,还是拎得清、识时务的人,她最喜欢和识时务的人打交道了。


    颜红旗提步往前走,还抽空逗弄了下一个被抱在怀里的小婴孩。那小婴孩大大的眼睛,手指头含在嘴里头,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要么害怕,要么满是警惕。


    手指头轻轻点在孩子的脸颊上,那孩子忽然就像是被按了开关一样,胳膊、腿开始乱晃,“咯咯”地发出笑声,就要往颜红旗的怀里头扑。


    颜红旗眉开眼笑,往牛玉环老娘那里瞄了瞄,好像再说:看吧,小孩子的眼睛是最雪亮的,他们最能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而牛玉环老娘仿佛看懂了颜红旗的眼神,不自在地挪过脸去。


    西屋里头,颜老三两口子边挨边地躺着。经过这几天的修养,两个人恢复了神智,他们倒是没就此消沉下去,躺着不动也不是为了逃避劳动,而是实打实受了伤,医生要求必须卧床静养。


    经此一事,夫妻两个彻底绝了反抗颜红旗的心思。他们都聪明,聪明的人容易起反心,也容易审时度势。


    无法用长辈的身份压人,也无法让政府给撑腰,一家人绑在一起都打不过她一个,更加没了牛家人的支持,他们要是再跟跟颜红旗对着干,无疑就是屎壳郎吃饭--找屎吃。


    这两口子很快调整心情,互相安慰着,也开始脚踏实地地计算起将来的生活来。


    当务之急,就是和颜老二分家。颜老二家每个月还了颜红旗的二十块后,只剩下8块钱的生活费,这夫妻两个,一个懒得要死,不求上进,一个没有工作,还要养两个孩子,这钱肯定是不够花的,还得要他们两口子填补。


    以前花的都是颜建军和颜红旗的钱,大头都到了他们夫妻手里,平时颜老二多花些,他们也愿意纵着,可如今,实打实要花自己的钱了,那肯定不能再纵着了。


    至于老娘,她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正好能帮着颜老二一家做做饭、洗洗衣服,所以老娘就归他们养了。


    至于那所破败的老房子,也留给颜老二好了。


    两人重新规划好了未来,重新焕发了生活下去的信心,听见喧哗声往外一瞧,却又看见了颜红旗这个瘟神。


    夫妻两个目光一缩,心中同时一颤,完了,她真的来了,她来讨债了!


    他们两个摆了颜红旗一道,虽然被她狠狠又揍了一顿,但没觉得颜红旗就会就此罢休,夫妻两个这两天在一块除了规划将来,就是想着该怎么取得颜红旗的谅解。


    真正经历那天那一遭,他们充分明白了那份认罪书就是催命符,而掌握了催命符的颜红旗随时可以让他们一家坠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会儿看见了颜红旗,之前演练过的那一套立刻就反应在脑子里,体现在行动上。


    颜老三和牛玉环挣扎着下地,朝着颜红旗就连连鞠躬,口中说着让她原谅的话,说那天是他们的错,本来想亲自登门去道歉的,但奈何身体实在不便,说他们夫妻两个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一定会努力改正,好好改造思想,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赎罪。


    颜红旗很意外,没想到这两口子这般的能屈能伸。她不动不闪地接受了夫妻两个的鞠躬道歉,听着他们絮絮叨叨痛陈自己过错,听了好一会才开口:


    “既然你们已经充分认识到自己错误,那我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水泥厂的工作你也接着干,我也不会去厂里或者县革委会检举揭发你。只是,你们要记得,机会只有一次,以后但凡你们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或者举动,别怪我不客气!”


    颜红旗声音平稳但却掷地有声地说。


    这话一出,颜老三两口子松了口气,牛玉环老娘也松了口气。


    这会儿,她的脸上才有了笑模样,开口道:“你们还不谢谢颜红旗同志,以后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个教训,再也不敢犯了,听见没有?”


    颜老三夫妻两个连连应是,又是感谢,又是保证。


    颜红旗:“你们保证的话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我还是要看你们的实际行动。水泥厂每个月月初发工资,我每个月3号之前要看到那四十块钱!”


    颜老三两个不敢犹豫,立刻答应着。


    颜红旗又说,“我这次来,是收这个月的,以后每个月我会亲自来收。”


    颜老三两口子对视一眼,原先也没说那些欠款是从这个月就开始算啊!但事到如今,五千块钱都给出去了,四十块钱只能算个小头,牛玉环咬咬牙,去跟自家老娘借钱,还给颜红旗。


    口袋里多了五十块,颜红旗寻思着得买点什么。她听说解放大街附近经常有乡下人偷摸在那边买东西,便想着过去看看。


    第23章 阴魂不散(一更)


    解放大街以前叫衙门街,清朝时期的清远县衙坐落于此,附近还有一处不知道哪个朝代修建起来的戏楼。不过这些建筑前些年都被拆掉了,拆出来的砖瓦拿去修建了清远二中还有清远完小。


    虽然标志性的建筑物被拆除了,但县衙门前铺街道的青石板没被拆走,因其干净、整洁,在政策尚算宽松的时期,这里自然形成了一个自由市场,现如今自由市场虽然没有了,但买东西、卖东西的人都习惯性地来这里。


    清远县对于私下里买卖或者以物易物的交易,只要不闹得太过分,政策可算得上是宽松,只有上面发文要求严打的时候,才出人出力来这里查一查。


    远远就看见好几个挎着篮子,一脸警惕的妇女在街上走来走去,猜想着他们可能就是卖东西的,颜红旗索性就将自行车锁在附近,步行过来。


    “姑娘,吃不吃年糕,去年新打的大黄米,有苏子馅的,有红豆馅的,黏糯、香甜、不牙碜,要不要拿两个回去尝尝?”


    颜红旗刚刚走进,就有一位梳着个纂,穿着土布蓝色偏襟上衣的农村老太太凑过来,悄声说着,边说,边撩起挎在胳膊上,荆条小筐上盖着的白色冷布,让颜红旗看了眼,又赶紧盖上。


    冷布打开的时候,颜红旗闻到了一大股香甜的味道,很诱人。


    颜红旗没吃过大黄米,更没吃过大黄米年糕,不过原身吃过,记忆之中,大黄米跟小米长得差不多,只是颗粒更大,黏性比糯米更大。这种食物是清远县过年期间的节令食物,是十分珍惜的好吃食。她咽了咽分泌出来的口水,问:“多少钱一个?”


    老太太伸出五个手指头,说:“五毛钱一个,一个差不多一斤左右。”好似唯恐她觉得价格高,又解释说:“我只要钱,不要票,不算贵了。这年糕做起来可麻烦


    了,又得泡米,又得推碾子加工成黄米面,又得上锅蒸,蒸熟了还得趁着滚烫的时候沾着凉水下手搋,这辛苦受累的,五毛钱一个一点都不贵。”


    五毛钱,快顶上一斤猪肉钱了,确实很贵,但架不住颜红旗口袋鼓鼓,嘴巴又馋,便一口气买了四个,两个自己吃,剩下两个给罗满霞带回去。


    年糕还很烫,按照颜红旗的指示,老太太弄了草纸将其中的两枚年糕包上。年糕虽然黏,但但并不沾手,颜红旗便手拿着年糕,边走边吃。


    年糕微微有些硬,还有些粘牙,口感很好,几口就咬到了咸咸香香的苏子馅,颜红旗还从没吃过这种味道,不由得一口接一口地咬下去,很快,多半个手掌大小的年糕就被她吃下了肚。


    她吃着年糕,眼睛巴望着其他人的手里头的筐子,可惜,其他人卖的都不是即时能吃的,只好作罢,想着,以后要多多过来逛逛才是。


    将那些人卖的是什么东西都搞清楚了,颜红旗正准备往回返,却忽然听见“啪嗒啪嗒”的声音,只见前方石板街上,一个白色的男性身影,像是匹失控的疯牛一般,疯狂奔跑着,原本好好在路上行走的人,惊慌躲避,有躲闪不及的,就摔在路面上。


    而那名“疯牛”身后,一前一后,两个穿着军绿色上衣的男子如两只跃动的豹子一般追跑过来。


    颜红旗心下顿时有了猜测,在白衬衫男子跑过来的时候,突地伸出自己的腿。


    “咚”


    男子双手在空中无助的抓挠几下之后,眼睛瞪大愕然的扫了一眼颜红旗后,直挺挺的往前方摔去。


    他刚砸在地上,后面那个男子矫健一跃,压在白衣男子身上,迅速反剪他的双臂。


    最后那名男子也赶到,看了眼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使劲呼出一口气之后,转向颜红旗。


    “是你?”


    “你认识我?”颜红旗迅速在大脑里头回忆着,确定并不认识他。


    “不,不,不认识。”这人身材健硕,皮肤黝黑,国字脸,粗眉毛,很端方的长相,看起来大概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朝着颜红旗笑了笑,脸色因为奔跑而涨得通红,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颜红旗又去看年轻些的男人。


    大概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身材强健,腰板挺拔,小麦色皮肤,容长脸,两道浓眉下面是一双略有些上翘的双眼,熠熠发光,挺直的鼻梁在侧面看尤为明显,嘴巴紧抿着,不薄不厚,一滴汗珠沿着他俊美的下颌线流到衣服上。


    这个很俊美,充满了力量感的男人,他反剪着白衬衫男子的双手,将人提起来,另外一只手掐住他的后脖颈。


    白衬衫男子被迫低头,但还是不甘心地拼命往起她,仇恨地看了颜红旗一样,仿佛要将她的样子记在心里,图谋以后报复。


    颜红旗毫不畏惧地回视,迫得这人眼神一缩,反而先怂了,又被年轻男人大手一压,便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不再挣扎。


    三十五六岁的男人从腰上解下自己的皮带,蹲下去,结结实实地缠绕在白衬衫男子被反剪的双手上,又往他后脑上扇了几巴掌,骂道:“你倒是跑啊,接着跑啊,你个狗特务!奶奶的,敢破坏社会主义建设,老子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抓到你!”


    年轻些男子由着他发泄怒气,站起来后,用脚踩着白衬衫男人的后背,防止他逃跑。


    颜红旗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地上的人,原来这就是特务啊,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跟其他人民群众看不出区别来。


    那白衬衫男人由着打骂,一声不吭,死了一般。


    年轻男人开口,“好了老周,别把他打死了,回去还要审问。”


    被称为老周的年长男人这才停手,发现颜红旗还在一边瞪着眼睛看,立时有些不好意思了,笑呵呵地说:“谢谢你啊,小颜同志,刚刚多亏你了,不是我说,刚刚你那一脚,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颜红旗笑着摆了摆被年糕占满的双手,说:“不用谢,举手之劳,这人是特务啊,他干了什么坏事?”


    老周笑了笑,说:“小颜同志,保密原则,暂时不能对外透露,请你原谅。”


    颜红旗理解地点点头,接着问:“那你怎么认识我的,能说说吧。”


    老周愕然一瞬。


    颜红旗笑:“你一口一个小颜同志地叫着,都知道我姓啥,要说不认识我,就太说不过去了吧。”


    老周一拍脑门,露出略有些尴尬的笑容,“大意了!”他踢踢踏实躺在地上装死的白衬衫男子,“都怪他,跑得我脑子缺氧,脑子都不好使了。”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就是那天我们有事从你家附近经过,正好看见你一人大战二十余人,还把那群人打得落花流水。”


    颜红旗点点头,问:“所以,你们两位就打听了我。”


    老周男子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说:“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是个人才,好奇,纯粹是好奇,哈哈。”


    颜红旗也没继续难为人的意思,瞧了眼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男子,说:“那行吧,你们忙,我走了,有机会再见。”


    她说着,转身就走,那两人在抓特务,知道自己是谁,却没有介绍他们的身份,说明他们的身份也是保密的。


    目前国家和北方大国之间的关系紧张,作为保护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清远县有很多保障京城、防卫京城的工程在建,或是已经建成。


    这些都是保密的,颜红旗也没有探听秘密的兴趣。


    颜红旗再一次来到了武装部。赵部长昨天捎信儿,让她今天上午过来一趟,她早早就来了。


    赵部长已经等在了办公室里,瞧见颜红旗,露出诧异之色,问:“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颜红旗高兴地说:“是,我又长了三厘米,现在一米□□了!”


    赵部长往她脚下看去,那表情就像是在说,我想看看你鞋子里面是不是装了化肥,这长得也太快了。


    不光赵部长觉得神奇,颜红旗也觉神奇。快速拔高的后果就是,这几天每天晚上睡着睡着就抽筋,搞得罗满霞将两个人的肉蛋供应都买了回来,又去买了高价品,顿顿都给她补充营养。


    “人也胖了,挺好挺好。”赵部长黑红脸堂上笑眯眯的。


    自从听了颜红旗的讲述后,虽然已经相信了她,但本实事求是,不偏听偏信的原则,赵部长通过自己的渠道打听了颜家的情况,侧面验证了颜红旗话语的真实性。从那天开始,赵部长好几晚都没睡好觉。他觉得,是自己工作不到位,做得只有表面功夫,对烈士家属不够关心。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颜家是有很多异常之处的,比如颜家人个个白白净净、胖乎乎,却只有颜红旗一个人干干瘦瘦,黄了吧唧,每次去颜家家访,自己想和颜红旗说话,却总是颜家其他人帮着她答话……


    要是早些能注意到颜红旗的异常,早点介入,就不至于让个好好的孩子性情大变,自己去争去拼了。


    是的,他为颜红旗的改变找了合理的借口,因为他之前就见过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有个人平时懦弱胆小,杀鸡都不敢,上了战场后,别人往前冲,他瑟瑟发抖往后退,可眼看着战友们一个个被击中倒地牺牲,他眼中充血、大吼一声,拿着枪冲了出去,自此之后,他就成了最英勇无畏的战士。


    他认为,颜红旗也是这样,被逼到一定份上,爆发了潜力,发出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是二级战斗英雄的女儿,是有这份潜力的。


    赵部长让颜红旗坐下来,给她倒了杯水,又拿了一把糖块让她吃,这是因着颜红旗要来,专门从家里带过来的。


    颜红旗也


    没客气,接过来,立刻剥掉糖纸,吃了一颗。


    “这次找你过来,还是和你谈谈你的以后,你自己有啥想法没?”


    上次答应赵部长回去好好考虑考虑,颜红旗既不想上班,也不想下乡,就拖着没给答复,却没想到赵部长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颜红旗活动舌头将糖块塞到嘴巴缝隙里,咽口吐沫后,说:“赵伯伯,我的想法说出来,你可能要说我懒。我身体亏空得太厉害了,这些年来,吃不好、穿不好,每天干不完的活儿,稍微用点力气,就喘得不行,又困又累,就得躺下去休息,我这样的身体,不管是去上班还是下乡,都是去给人家添麻烦的,人家看在我是烈士子女的份上,不计较,但我也不能占着职位,领着工资,不干实事。所以我想,调养一段时间,把身体养得好好的,再为社会做贡献。”


    赵部长沉默了下,他虽然用这句作为开场,但实际上已经帮颜红旗联系好了工作,他知道颜红旗这些年受了不少磋磨,所以专门帮她寻摸了一份轻松的工作,就是去县百货大楼当个内勤干事,虽然不是正式职工,但百货大楼革委会主任承诺了,一有转正指标,就给她转正。


    但颜红旗这么说了,他想想,也有道理。虽然大好的年华,什么事儿都不干不像话,但想想颜红旗这些年受的苦,他觉得休息一段时间,也不过分。


    颜红旗到下个月,也就是五月份正式满18岁,也就是说,还可以一个月的抚养费,18块钱,也足够她花用很长时间了。


    颜红旗又赶紧说:“赵伯伯,昨天我去找了颜建业和颜建功,把这个月他们应该还我的钱拿回来了,一共五十块。”


    赵克俭点了下头,也就是说颜红旗一个月有68元的收入,比大多数家庭一个月的收入还要高,光凭着这些钱,就能让她过上丰衣足食的好生活了。


    可他却却又添了新的担心,皱了眉头说,“年轻人,人生不光只需要钱和物质,还要有精神追求,要做事,要为人民服务,要为社会做贡献,要实现自己的价值。我同意你暂时休息,但不能休息太久。人就像是机器,如果停机不用,一段时间后,机器就废了。”


    颜红旗觉得赵克俭的话很有道理,她点点头,说:“赵伯伯,您放心,我只是暂时休息。”


    从武装部走出来,颜红旗叹口气,她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以为只要自己有钱,就可以啥都不干,吃喝玩乐的提前过上老太爷的生活,却忽略了如今的年代,还有自己的社会属性,就这么几天,就有街道办的秦主任、武装部赵部长,接连催促自己去工作。


    可想而知的是,他们还会继续关注自己。


    看来,自己好吃好喝啥都不干的好日子进入倒计时了。


    颜红旗心情说不上沮丧,只略略有些失望,忽然就很想去见见关秀枝。


    到了关秀枝家,却发现门上挂了大铁锁。


    颜红旗透过门缝往里面张望,只见院子里头几扇明亮的大玻璃窗,如今只剩下一扇还顽强地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却也生了密密麻麻,如蛛网一般的裂纹,好似只要轻轻一碰,就能立刻碎成千块万块的碎渣。


    而才被大粪侵袭过的窗台面如今又散落着碎裂的玻璃碴,还有的落到了地面,像是谁布置的陷阱。


    失去了玻璃的窗户黑洞洞的,春日的暖风吹过,仿佛能听见“呜呜”的声音。


    颜红旗看了一会儿,见隔壁有人出来了,正是那天拉着她探听了半天关秀枝往事的妇女,就走过去礼貌问:“姨,我妈他们家人呢?”


    那人脸上就露出个笑来,而后就将笑忍了回去,充满同情地说,“你还不知道吧?那天半夜也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把这家里的好几块玻璃给砸碎了,我们左邻右舍都听见了。早晨起来,你妈就收拾东西,跟着庞组长一家都搬走了。我问她去哪儿,她也没言语,我估计着,是被人整怕了,干脆去别的地方躲着了,你是她闺女,她也没告诉你一声?”


    颜红旗说:“姨,你还不知道吗?我哪儿算她闺女啊,就是一个白给干活、不拿工资的长工,她能告诉我吗?我要是今天不过来这一趟,都不知道他们家又出事了。”


    那人就露出了同情的目光。以前关秀枝是个神秘人,大家只能猜测她的过往,现在,她那些破事谁不知道?他们一家,现在可是大家凑在一块最津津乐道的谈资,不知道给大家伙的茶余饭后带来多少乐趣。


    他们家第一次被泼大粪时,因着也被波及到,大家都是受害者,有些人跟关秀枝家还有些同仇敌忾之意,可第二回被砸了玻璃,邻里邻居的就没有一个同情了,背后议论之时,一致认为,这两口子肯定是干了挖绝户坟、踹寡妇门的缺德事儿,才让人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报复,他们毫不怀疑,还会有第三次。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期盼着第三次的到来,还有人打赌,赌这第三次是采用怎样的报复方式。


    而因着这两次的事情,邻居们也被折腾得不轻。被泼粪后,寇爱民找了联防队员过来,没日没夜在这边巡逻,虽说这些人没干什么坏事吧,但进出进去的总是被人盯着,也很影响正常生活。


    好不容易等这些人撤走了,又被砸了玻璃,这下寇爱民就发疯了,找了据说是以前在部队当过侦察兵的人过来,把他们这些邻居们一个个叫过去盘查,当成嫌疑犯那么审。还是后来见实在问不出来什么,才算作罢。


    因为这件事情,寇爱民一家在这座巷子里的口碑更差了,大家都说寇爱民惹上这样的仇人,早晚得玩儿完。


    “……闺女,劝你一句,你也离你妈他们远远的,别回头连累了你,我瞧着他们家惹到的那人不简单,来无影去无踪,寇组长势力那么大,愣是连人家的一点影子都没摸到。”那人好心好意地建议着。


    颜红旗点了下头,跟她道了声谢,出了巷子后直奔革委会而去。她可是关秀枝的亲女儿,怎么能不知道亲妈如今的住址呢。


    清远县革委会的办公地点在百货大楼斜对面,大概两里地左右的学农大道上,有个阔大的院子,正中有座二层小楼,周围还有几进平房。


    院子中停放着马、牛、骆驼、拖拉机、自行车等交通工具。空地上,有些农民打扮的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抽着旱烟,等待着领导们得空之时见上一面。


    颜红旗径直走进二层小楼,朝着门卫大爷笑了笑,说:“大爷您好,我来找寇爱民,他媳妇关秀枝是我亲妈,我刚去了他们家,没人,听邻居说是搬家了,我过来问问搬哪儿去了。”


    门卫大爷从门厅小窗户里探出脑袋来,心里头直呼好家伙,这句话里头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了,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啊。他手指头指指,说:“右边数第三个办公室。”


    颜红旗道了声谢,按照大爷的指示,找到了那家办公室。


    革委会的院子虽大,但办公条件很一般,办公室也比较逼仄。寇爱民身为组长,并没有独立的办公室,而是和同组其他人坐在一起,只是办公桌跟其他人有一段距离,在靠近窗户的朝阳处。


    办公室的门大敞着,颜红旗很有礼貌地敲敲门,立时,办公室里的七八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颜红旗朝着众人笑,说:“我来找寇组长。”


    寇组长这才看过来,见是颜红旗,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


    没等他开口,颜红旗就扬着声音问:“寇组长,我刚


    刚去你家了,邻居们说你们搬家了,我找我妈有点事儿,所以问问你新家的地址。”


    这是寇组长的家务事儿,办公室的其他人全都低下头去,好似毫不关心的样子,但实际上,一只只耳朵都竖着,唯恐漏听了一个字。


    有个实在好奇的女同志,悄悄转头向门口看去,正与颜红旗笑盈盈的脸庞对上,吓了一跳,赶紧转回去。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寇爱民严厉又低沉地质问,同时,大步走过来。


    颜红旗才不怕他,笑着说:“你们没给我留地址,我想来想去,只能来问你了,寇组长,我不能来吗?”


    寇爱民跟颜红旗这个关秀枝与别人生的女儿交流不多,但也十分肯定以前的她不是这个样子的,难怪关秀枝天天跟他抱怨,说颜红旗被颜家人挑拨得跟她离心了,抱怨没了颜红旗,家里头的活儿都没人干了。


    寇爱民本就不喜欢颜红旗,从来不拿正眼看她,又听说这丫头子竟然不听话,没来帮着清理那些粪便,甚至还学会了顶撞大人,就更讨厌她了。在他看来,能够容忍颜红旗时不常出现家里,不过就是图她勤快,能帮家里干活,如今她连这个优点都没了,那干脆就不要往来好了。


    至于关秀枝让颜红旗嫁人去帮他拉拢关系,纯粹是一厢情愿,不是寇爱民授意的,他觉得,颜红旗这样长得难看,不会说话,不会办事的人嫁过去,不是结亲,倒像是结仇的,她愿意嫁,人家还不愿意娶呢。


    此时此刻,寇爱民终于正眼看颜红旗了,好像是头一次看清她的容貌,不由得大吃吃惊,对于关秀枝说的,颜红旗变了,有了深刻的认识,这不是变了,这是脱胎换骨。


    他意识到,事情绝对不是关秀枝所说的,颜红旗是被人指使的那么简单。


    他收敛了脸上的严肃,换上一副友好的笑脸来,声音温和着,“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怎么跟刺猬似的,老是把人往坏处想呢?你妈倒是想告诉你的,可是到家里去了两次,家里都没有人。”


    颜红旗眨巴了下眼睛,说:“去的是民主大街83号吗?我整天在家,我妈没来呀。”


    寇爱民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了,他看出来了,眼前这姑娘,要么是个愣头青,要么就是故意的,要在办公室里败坏自己一家人的名声。


    要是在这里和这个十多岁的大姑娘纠缠,即便是纠缠赢了,自己也是落了下风,还是要赶快让她走人。


    于是寇爱民找了纸笔,写了现在的住址,递给了颜红旗。


    颜红旗倒也没再多说,接过纸条,礼貌地和寇爱民还有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道别,走了。


    走出办公楼大门,迎面有个穿了灰色上衣,微微有些秃顶,干部模样的人正踏着稳健脚步往过走来。


    颜红旗停住脚步,微笑着站到一便,等对方看过来时,叫了一声:“梁伯伯。”


    这位是革委会副主任梁为国,曾次代表革委会来家里慰问过,也是叮嘱颜红旗要好好上学,让她得以上了高中的人。


    梁副主任停住脚步,打量了颜红旗一番,但显然没有认出她来。


    颜红旗忙表明身份,“我是颜红旗,烈士颜建军的女儿。”


    梁副主任恍然微笑起来,“是你啊,都长这么高了,成大姑娘了,挺好!”他欣慰和欣喜的表情出于真心,问着:“你到革委会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过来找寇爱民组长有点事儿。”颜红旗回答。


    梁副主任点下头,他倒是知道颜红旗和寇爱民之间的关系,也没有深问,又问了问她如今的生活和工作情况,听说她还没有工作,便说,“工作的事情,我帮你留意着。”


    又多了一个想帮自己找工作的,颜红旗忙把跟赵部长说的理由又说了一遍,梁副主任听完之后叮嘱她:“你好好修养身体,工作的事情不用操心。”


    这还是要给她找工作的意思啊,颜红旗欲哭无泪,也不知道这些长辈们怎么就看不得她闲待着。


    告别梁副主任,颜红旗按照寇爱民给的地址找过去。


    这是清远县酒厂的家属区。


    清远县酒厂成立于1966年。1965年8月,为了响应中央成立“托拉斯”工业的精神,燕市工业体制调整,燕市酒品酿造总厂合并成立。新成立的总厂,无偿向燕市郊县酒厂传授二锅头酿制技艺,并扶持这些酒厂的发展。


    清远县酒厂就是那个时候成立的,合并了清远县几家规模不大的小酒厂,又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才有了现在的规模。在燕市扶持的四家郊县酒厂里,不管是销量、产值还是口碑,都属于最领先的地位,也是清远县规模比较大的企业。


    一到下大雨的时候,半个县城的人都能闻到清新的酒香。


    颜红旗闻到酒香的时候,就知道距离不远了。等进到酒厂家属区,就理解了寇爱民搬到这里的原因。


    家属区大门口有保卫科的人站岗,虽然不限制人进出,但那些安保人员都是退伍兵出身,都长了双火眼金睛,看到眼生的或者可疑的人就叫过去盘问一番。


    相对于外面,这边是个治安良好的小型社会。


    而寇爱民一家更是住进了筒子楼里,上下左右全都是邻居,出点什么事儿,邻居立刻就能发现,保安员们也能及时到位,要是有人敢到这里来捣乱,就跟蚊子掉进水缸里似的,绝对逃不出去。


    颜红旗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慢慢上了二楼。绕过堆满杂物的楼道,小心地避开那些放在门口的蜂窝煤炉,还有案板、锅碗瓢盆之类,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伸手敲门,门里面悄无声息的。


    颜红旗敛气,隔着不算太厚的门板仔细听了听,能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声音。


    颜红旗继续敲门。


    门里面的人仍然没来开门,旁边的和对面的门却开了。


    “你找谁?”


    一个五六十岁的妇女好奇地问。


    颜红旗朝着人家礼貌地笑,说:“我找这家的女主人,叫关秀枝的,我是她女儿,刚刚去了他们原来的家,才知道他们一家人已经搬走了,我去革委会找了寇组长,也就是关秀枝的丈夫,好不容易问到了现在的地址,就赶紧过来了。”


    这弯弯绕绕的关系,要是一般人一时半会码不清,但这位妇女可不是一般人,立时从颜红旗的话语中猜测出了这一家人的关系。


    “你是关同志前头的闺女啊,都这么大了啊,关同志没出门,肯定在家,是不是忙什么呢没听见,你再敲敲。”


    颜红旗答应一声,脸上带了笑,继续敲门。


    很快,门就开了,关秀枝带着怒气的脸出现在眼前,小声喝道:“赶快进来!”——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更


    第24章 脏物(二更)


    颜红旗才不理她,转头跟那妇人说:“我妈果然在家,大白天的睡觉呢,哈哈,见她这样我就放心了,大娘,我先进去了,您忙着。”


    关秀枝的脸上怒意更胜,伸出手去,就要把颜红旗拉进来。


    颜红旗一闪身进了屋,还帮她把门关上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关秀枝横眉立目地质问。


    她本就没打算告诉颜红旗家里的地址,发誓非要给这个脑后忽然长了反骨的丫头一点教训不可!


    从门缝里看见颜红旗敲门,就打算让她吃个闭门羹。


    没想到,这个丫头不仅没有改变,反而学会了败坏她的名誉,什么大白天的睡觉,这不是就在说她懒吗?


    “你刚刚不是听见了吗?”


    颜红旗丝毫不在意关秀枝的态度,闲适地打量着这一览无


    余的小房间,总工也就二十多平米左右,用柜子隔成了两间,外间放着餐桌,两把椅子,还有一张单人床,一看就是让孩子睡的。几步踱进里间,里间空间更小,只摆了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单人大衣柜。


    颜红旗返回来,坐到小床上,抓起餐桌上摆着的花生就吃,说:“我还以为你们搬到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去了,原来躲到这个犄角旮旯来了。我刚刚去你原来的家,看见那个惨样了,又臭又脏又乱,玻璃都被人砸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全家都被灭门了。我听邻居们都在议论,说是你们两口子杀人放火,跟别人结了生死大仇,所以才被人家追着报复,说是报复你们的人神通广大,你们家寇组长找了人来查,愣是一点踪迹都没发现。”


    颜红旗边咀嚼花生米边摇头,“你们搬到这里来也未必安全,早晚得让人弄死!”


    关秀枝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只觉得五脏六腑,心肝脾肺肾都被气得生疼,她看着仿佛陌生人一样的颜红旗,有些痛心疾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看见我过得不好,你就这么高兴吗?”


    她不傻,不会再认为颜红旗是被颜家人挑唆的,只是想不明白,颜红旗为什么忽然间就变成了这样。


    颜红旗根本不搭理她的话,自顾自地吃着花生,把花生壳丢得满地都是。


    她不会谴责这个女人,这人是没心的,但凡她对原身小姑娘有些母女感情,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都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原身小姑娘都死了,即便是这人痛哭流涕,悔恨自己以前所作所为又如何?原身小姑娘既活不过来,也听不到。


    所以,让这人痛苦、煎熬就足够了。


    眼前的关秀枝瘦了不少,眼下发青,双眼无神,眼角多出了几道细纹,脸色泛着黄,嘴唇也起皮了,头发也有些发干,可想而知,这阵子,她过得很不好。


    忽然间,不知道从隔壁还是楼上传出一阵尖锐的儿童啼哭声,不一会儿,又是“啪啪”的拍球声,还夹杂着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关秀枝显而易见地烦躁起来,撵着颜红旗,“你走吧。”


    颜红旗也没多停留,将剩余的花生全都揣进口袋里,转身就往出走。


    刚一出门,门就在她身后关上。


    颜红旗笑了下,朝着隔壁喊着,“奶奶,我走了啊。”


    那妇人赶紧推门出来,说:“怎么这就走了?还没待两分钟呢。”


    颜红旗笑笑没说话。


    妇人说:“这都快吃中午饭了,你来奶奶家,我给你做饭,你吃完了饭再走。”


    颜红旗笑着道谢,说:“不了,我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回去对付一口就行,奶奶,回见。”


    明显,关秀枝跟新的邻居们相处得也不好,这位妇人跟她这一搭一档的,就是为了恶心关秀枝。


    来之前,她猜测着,这里是不是寇爱民藏金银财宝的地方,可是看了那小房间里一览无余的样子,还有鸡犬相闻的居住环境,就知道自己猜测错了,寇爱民那么谨慎的人不可能选择这里作为藏宝地。


    他到底把东西藏哪里了呢?


    颜红旗骑上自行车有一搭没一搭地骑着,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酒香,慢慢地思考着。


    等从酒厂的小路上到县城主街,再转进一个小胡同的时候,颜红旗跳下车子,调转车头,朝着前方某个位置说道:“别躲了,出来吧。”


    等了十几秒中,从一户人家墙垛子后面转出一个人影来。


    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跟当下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也是瘦巴巴的身材,不到一米七的个子,头发有些长,身上一套灰蓝色的褪色劳动装,打了七八个灰突突的补丁。


    “从酒厂跟踪我一路了,说说吧,找我啥事?”


    这小子脸上摸着些灰,但仍能看出白白净净、眉清目秀,是个很好看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走近几步,正要说话,却注意到街上人来人往的,旁边不远处是粮站,买粮的人络绎不绝。


    小伙子抿了下嘴巴,说:“咱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说话。”


    看他煞有介事的样子,颜红旗露出笑容来,拍拍自行车后座,说:“上来吧,我带你。”


    小伙子瞧见颜红旗比自己矮了些的身高,犹豫了一下后,走了过去,站到自行车后座旁边,有些手足无措。


    颜红旗问:“会上自行车吗?”


    骑车带人,一般情况下,都是骑车的人先上车,慢速地骑着前进,坐车的人小跑着,而后突然发力,跳上后座,这是需要一定的技巧性的,没有经验的人冲击力太大,容易撞翻车。


    小伙子没说话。


    颜红旗索性就长腿一迈,跨上自行车,而后拍拍后座,“先坐上来。”


    虽然她长高了几厘米,但一米□□的身高做这个动作难度还是有些大,但凭着她的力气完全可以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小伙子默默去爬上了后座。


    这小伙子,也就六七十斤的样子,坐上后,颜红旗丝毫不觉有负担,骑上就往家的方向去。


    中途,颜红旗没说话,这小伙子也没说话。


    进了院子,晒着太阳缝衣服的罗满霞站起来,十分惊讶地看着跟着颜红旗身后进来的小伙子,“这是?”


    颜红旗看了眼那小伙子,见对方没有开口自我介绍的意思,就说:“路上碰见的。我们进屋说点事儿。”


    罗满霞点点头,也没多问什么,由着颜红旗带着那位小伙子进了东屋。


    进了屋,那小伙见颜红旗没关门,便自己将门关上了。


    颜红旗给小伙子倒了杯温水,开门见山,“你盯着我不止一天半天了吧?你知道我家在哪儿,也知道我是谁。”


    被拆穿了,小伙子丝毫没有任何的慌乱或是不好意思,他大概是真可渴了,一口气喝下去半杯水,甚至还满足地发出轻微的喟叹声。


    颜红旗拿了暖壶,又给他续上了半杯水,瞧着他这瘦巴巴的样子,又默不作声地去拿了一块槽子糕递给他,自己也拿了一块吃着。


    小伙子有些惊讶,愣了几秒钟后,还是伸手接了,“谢谢。”


    小伙子确实饿了,吃得很快,但既不显得狼吞虎咽,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还用另外一只手接着,没让渣子掉到身上。


    这应该是个受到过良好礼仪教养的人。


    吃完了蛋糕,小伙子又喝了口水,停顿片刻,见颜红旗也吃完了,这才开口。


    “我叫苍阔。我爸我妈都被下放了,我是资产阶级的狗崽子。”苍阔边说边观察颜红旗的表情,见她没有露出任何异样表情,才缓缓松口气,继续说:“你说得对,我盯你不止一天了,我今天是故意让你发现我的。”


    颜红旗是有所猜测,可听这位叫苍阔的这么一说,还是觉得心惊。一个人盯了自己这么久,居然要对方故意露出破绽,自己才能发现。


    不过想想,也对,自己在末世,需要有这样的技能,才能保障安全,如今是和平年代,这样的技能是锦上添花,却不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必备技能,警惕性没那么快恢复,也实属正常。


    “那你还挺厉害的。”颜红旗由衷夸奖。


    对于颜红旗的夸奖,苍阔没有丝毫得意之色,反而露出了丝苦涩,而后神色一敛,继续说:“我还知道,往寇爱民家扬大粪,还有砸玻璃的,都是你。”


    颜红旗更加心惊了,她在扔大粪,还有砸玻璃的时候,是反复确认了周边环境的,当时并没有发现


    其他人存在。


    但她随即就笑了,没承认也没否认,反问,“其实,你不是监视我,而是监视寇爱民吧。”


    苍阔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他点了下头,承认了,“是,我是在监视他。”


    这就对了,不是自己的感观出了问题,而是眼前这小子通过跟踪寇爱民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推测出自己就是始作俑者。


    不对,也许刚刚是在诈自己,这会儿才确定真相。


    颜红旗嘴角的弧度更大了,问:“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跟我联手?”


    苍阔长大了嘴巴,虽然没说话,但颜红旗已经听见了他的心声,他在说“你怎么知道。”


    这少年人,确实聪明,也有些手段,可惜年岁太小,想装少年老成,败在了涉世经验不足上。


    “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和你联手。”颜红旗问着。


    苍阔拿不准颜红旗的心思,咬了下嘴唇后,说:“我跟寇爱民那个王八蛋有仇!我家被□□,我爸妈被下放,我大哥、大姐去边疆插队,全是这个王八蛋造成的!”


    按照苍阔的说法,本来,依照他父母的情况,是可以躲过那场劫难的,可是寇爱民看中了他们家几辈子积累下来的金银古董,就罗织罪名,造成了苍家如今的局面。


    听苍阔讲述完,颜红旗倒是对眼前这个孩子起了些敬佩之心。事情发生的时候,苍阔也不过就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这些年,他一边一个人生活着,一边不忘报仇,一直都在监视寇爱民,寻找合适的机会一举掀翻。


    苍阔瞄着颜红旗,想从她脸上看出她此时的想法,但颜红旗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让苍阔心里头忐忑不已,只能补充道:“我知道你和寇爱民一家不对付,也想报复他们,加上一个我,你肯定如虎添翼!”


    颜红旗点了下头,说:“你的动机足够了。既然你说大粪是我泼的,玻璃是我砸的,那你应该知道我的本事了,要我和联手,不是只依靠我,你的本事是什么呢?”


    苍阔瘦巴巴的小脸上忽地现出一丝红晕,说:“我聪明,可以帮你出谋划策,当你的军师。”怕颜红旗不信,他又继续说,“我没有亲眼见过你泼大粪或者是砸玻璃,而是推断出来的。那几天,你经常出现在寇家附近,一天出现很多次,却并不去寇家,你脸上的表情……有点幸灾乐祸。”


    “这也不能说明就是我干的吧?”


    苍阔:“你的行为反常,以前你都是直接去寇家,从来不会在附近转悠,更加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只有犯罪分子才会经常想着回去看看,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


    颜红旗对他由此得出的结论不置可否,说:“你盯了寇家这么多年,一直没被他发现?”


    苍阔:“我盯他的时候很谨慎,从不往他身边凑。而且我不用上学,也没有工作,有大把的自由时间,觉得他起疑了,就先停一停,过两天再盯。”


    “真有毅力”,颜红旗真心感叹着,又问了个不想干的问题,“你不用下乡吗?”


    秦主任说,在城里面找不到工作的人通通都是要下乡去的。


    苍阔:“我哥姐都支援边疆去了,家里就剩下我自己,按照政策,我可以不下乡。”


    “哦”,颜红旗问:“那我是独生子女,也可以不下乡吧?”


    “按照政策说是这样的,但如果长期没有工作,街道也会动员的。”他也被街道动员过很多次,不过他想了各种办法逃避。真下乡了,距离寇爱民远了,就更没有机会报仇了。


    听苍阔这么说,颜红旗彻底死心,看来,下乡、去工作必须得选一样。


    将话题岔回来,颜红旗说:“你说你是聪明人,你计划了这么多年,想必已经有了详细的报复计划,你说说我听听,要是合适的话,咱们两个就一块干。”


    越听这小伙子说话,就越觉这人靠谱,十来年坚持着干一件事儿,也是个有大毅力的,不管脑袋瓜子是否聪明,颜红旗欣赏这样的人,也愿意和他合作。


    苍阔一直紧抓着裤子的手松开了,脸上露出一丝笑,说:“我跟你说过,寇爱民给我们家罗织罪名,就是为了偷偷眯下我家的金银财宝。我知道他把那些东西藏到哪里了!”


    苍阔说到这里顿了下,刻意去看颜红旗的表情,没再她脸上看到太过诧异的表情,略有些失望地继续说:“我成分不好,又人微言轻,即使是举报,也能轻易被寇爱民压下来,你就不一样了,我知道你是烈士子女,也认识武装部和革委会的人。只要查实了寇爱民隐匿不义之财这项罪名,他的官位就保不住了,还会被送去劳改!”


    苍阔说着,淡定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期望,目光炯炯地盯着颜红旗。


    颜红旗点了下头,说:“确实是个好计划,你真知道寇爱民把那些东西藏到了哪里?”


    苍阔:“我知道,寇爱民很狡猾,我好不容易才查出来。”


    颜红旗:“你又是推断出来的?”


    苍阔点点头,但很肯定地说:“虽然是推断出来的,但八九不离十。”


    颜红旗想了想,说:“还是要万无一失才行。”


    这么说,就是颜红旗答应了他的计划,苍阔脸上露出喜色来,他没再说话,只盯着颜红旗。


    颜红旗说:“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那个地方在哪里,我去探查一下。”


    苍阔没有犹豫就将地址告诉了颜红旗。


    这倒让颜红旗对苍阔更加刮目相看,“你就不怕我把财宝偷走,或者跟寇爱民告密?”


    苍阔:“我不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在你面前暴露身份,选择和你合作,就会全无保留。”


    颜红旗:“好,苍阔,既然你信任我,我也不会辜负你,咱们两个联手,将寇爱民拉下马!”


    说着,她伸出手来,苍阔将手放了上去,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晚上,我带你一起去。”颜红旗准备正好和对方商量下晚上的行动,就听见了从院子里传过来的喧哗声。


    颜红旗顺着玻璃看出去,几天没见的高卫星站在了院子当中,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罗满霞拦在他面前,解释着什么。


    颜红旗跟苍阔说了声:“等会再说”,便走出了门,问:“怎么了?”


    高卫星看见颜红旗,面上一喜,但很快就看见了紧跟在颜红旗身后的苍阔,脸子立刻拉了下来,升起浓浓的警惕之心,多看了他好几眼,才转向颜红旗,说:


    “红旗姐,我这两天没来,不是不想来,是被我爸关在家里了,他听说了我私自给顺昌公社打电话的事儿,把我狠狠说了一顿,还关了我的禁闭。这两天我好好反思了一下,您说得对,我那些小兄弟们的行为是错的,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错了就是错了,我不光不教训他们,让他们改邪归正,还纵容他们,为他们保驾护航,我的行为就是错上加错!”


    高卫星这一大串话说得十分顺溜,脸上也是痛定思痛的表情,像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红旗姐,我知错能改,以后一定不再犯了!我这人吧,从小没在父母身边,被放到爷爷家,爷爷奶奶整天惯着,惯得我一身的坏毛病,有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某些行为是错的,不过,红旗姐,以后你随时提醒我,教育我,我一定虚心接受并改正!”


    对于他的话,颜红旗并不完全相信,一个人的思想、认知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改变的?但既然高卫星能说出这番话来,也就代表着一种态度。


    她点了点头,说:“那很好。”


    高卫星连忙又说:“那我以后还继续跟着您锻炼。”


    颜红旗无可无不可,说:“你要是愿意来,就来吧。”


    高卫星就有些得意了,目光又飘向苍阔,“他是?”


    “我朋友,苍阔。”颜红旗说。


    朋友啊,才几天没来,就多出个朋友来?


    他一个徒弟的资格都混不上,这小子就成朋友了,瞧他身上没有二两肉,长得也不高,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就是个还没有开始发育的小孩子,高卫星有些嫉妒他。


    面上却还是笑呵呵的,伸出手去,要和苍阔握手,说:“我叫高卫星,你是红旗姐的朋友的,就是我的朋友。”


    颜红旗说:“好了,明天早上你再过来吧。”


    这是逐客了,高卫星倒是想死乞白赖的待下去,可颜红旗不是愿意惯着他的人,只好把手收回来,又深深看了苍阔一眼,答应一声,正准备离开。


    颜红旗又开口了,“高卫星,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苍阔是我的朋友,希望你别动别的心思。”


    高卫星泻了口气,正了正心思,说:“我知道了。”


    等高卫星走了,颜红旗和苍阔两人又在房间里聊了一会儿,才送苍阔离开。


    天色黑透,颜红旗叮嘱了罗满霞一声,就出了门。在路上和苍阔汇合后,骑着自行车带上他,一直奔着昨天才去过的旗杆胡同而去。


    为了避免发出太大的声响,两人在旗杆胡同附近下了自行车,将车子锁好后步行。


    苍阔在前面引路,颜红旗在后面跟着。


    今晚是云遮月,星星也就那么几颗,很黑,颜红旗打开手电,用手掌蒙住灯头,照射着前方的路。


    虽然光线很暗,但苍阔走得很快,也很稳,像是来过无数次的样子,带着颜红旗经过颜家老宅后,又穿街过巷,如此又走了五六分钟,到了另外一条小巷子里,继续前行,之后在其中一间破败的院子前停下。


    “我打听了,这套房子是寇爱民前妻家的一处老院子,寇爱民离婚,把岳父一家举报后,他们一家就被下放了。寇爱民和前妻的孩子跟寇爱民闹掰了,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那孩子跟我哥、姐一样,主动报名去了边疆,这套房子就归寇爱民了。寇爱民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一次,每次过来,待的时间都不短。你看这院子,丝毫没有修缮、整理过的痕迹,你猜,他每次过来都干什么?”


    颜红旗从手电筒照着,四下里看了看,就是普通的北方民居结构,围墙是石头加黏土的结构,大概有五六公分厚,房子是砖瓦结构的,有水泥窗台,黄土夯实的月台。从房子来看,以前的住户应该是中等偏上的人家。


    只是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住人了,墙根处有尿渍,还有干透的屎粑粑,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的粪便,门口,都被枯了又绿,绿了又枯的荒草挤满了。


    大门上拴着铁链,铁链之上是一把明晃晃的大铜锁,看起来还是蛮新的。


    颜红旗观察了下,要是开锁,声音会比较大,恐怕会惊醒四周围的邻居,还是从墙头跳过去更稳妥些。


    “我先跳上墙头,再把你拉上来。”颜红旗小声对苍阔说。


    苍阔看了看到自己脖子处的墙头,抿着嘴说:“我还是不进去了,留在外面帮你放风,万一要是有人过来,我就模仿三声鸟叫,你自己赶快撤。”


    他是很想去看看寇爱民那些赃物的,那里有他们家的老物件,可是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上墙都费劲,万一要是出什么情况,还得拖累颜红旗。


    颜红旗:“我力气大,可以拽你上来的。”


    苍阔犹豫了下,“还是算了。”


    “那好吧,你自己在外面小心些”。颜红旗也不再劝,三两下蹿上墙,而后翩然落地。


    苍阔找了个旮旯处蹲着,眼睛适应了黑暗后,竟也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颜红旗到了院子中,小心翼翼地避让着路面上的青草,唯恐在上面留下脚印。院子不算深,从门口到月台,颜红旗大概走了十来步。


    一阵风吹过,呼啦啦地响着,是风吹动了破损的窗户纸。


    颜红旗微微停步,观察着院中情形。正房三间,偏房两间。偏房是简陋的木板房,没有门锁,想来寇爱民不会将东西藏在里面,那就是在正房里了。


    正房的门锁和大门门锁一样,都是崭新的,颜红旗撬开门锁,推门进来。进门就是外屋,垒着一座连着里屋炕的大灶,大灶上原本放大铁锅的位置空空荡荡的。右侧放了一张破旧的餐桌。靠墙放着拉了布帘的碗架子,碗架子旁边放置着一把八九成新的笤帚。


    颜红旗先照了下地面,地面是黄土夯平的,但北方风沙大,这么多年来不住人,屋子里头积了厚厚的一层黄土。据苍阔说,寇爱民隔段时间就会来这里,但奇怪的是,这厚厚的黄土之上,竟然没有留下任何足迹。


    这欲盖弥彰的行为引起了颜红旗的注意,让她更加相信这里就是寇爱民的藏宝地。


    但他到底将宝贝藏到了哪里呢?


    颜红旗又将手电照进了空空的灶眼。灶眼里面连着炕洞,里面有很长大的空间,如果不烧火的话,是个非常好的藏东西的地方。


    炕洞里面黑乎乎的,散发着焦糊的味道。颜红旗拿了烧火棍,使劲儿往里面捅着,里面很通畅,烧火棍一下子淹没在炕洞里,东西没藏在这里。


    颜红旗在外屋四下里找找,没发现藏东西的地方,便往西屋去。


    西屋里除了柜子之外,其他地方都一览无余。颜红旗将柜子搬开,里外搜查一遍,将炕席也掀开了,土炕上面有平滑的裂纹,颜色一致,没有后期修补过的痕迹,东屋也是如此。


    颜红旗又回到外屋,仰头看着房顶,难道藏在了顶棚上?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将顶棚捅开的时候,颜红旗觉得脚下有些不对劲。又用双脚感受了下,确定自己踩着的这一块跟其他位置的脚感不同,好似更硬一些。


    她忙蹲下身,用手电照着地面,用手扒拉开上面这一层厚厚的黄土,便发现了一块方方正正的铁质盖板。


    颜红旗恍然,北方有些人家习惯在屋里头挖地窖,这想必就是地窖了。


    她拿起碗架子旁边的笤帚,将盖板附近的黄土全都扫开,这才尝试着打开盖板。


    出乎意料,盖板很容易就打开了,紧接着,一大股子腐臭气息扑面而来。颜红旗赶紧闭气,退到旁边去,等了一会儿,才又靠近,将手电的光束照射下去。


    下面是个大概十五平米左右的空间,挨着地窖口的地方,放了个小小的木梯子。


    颜红旗沿着梯子下去,才发现里面码放着些大白菜、圆白菜之类,数一数,大概有十几颗的样子,这些菜不知道放了多久,外皮都开始腐烂,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旁边是个大大的沙土堆,颜红旗往里头一摸,拽出个抽抽瘪瘪的青萝卜,又一摸,摸出个黑乎乎,长了老长紫色芽子的土豆子来。


    颜红旗没再动手,抱着胳膊用手电一寸寸照过地窖的每一个角落,边看边琢磨。


    不多一会儿,她重新将目光落在沙土堆上,走过去,用手电将沙土堆前前后后照射一遍,在地窖环境中沙土带着湿润的潮气,颜色偏深,但颜红旗愣是从其中看出了细微的颜色差异。


    她猜想,该是不久之前有人翻动过。


    她蹲下身去,将手伸进沙土里,一点点往下探着,把其中埋藏着的萝卜、土豆都扒拉出来后,手碰到了冰冰凉的硬物,连忙那那物体拿出来,竟是个包着油布的,口小肚大的花瓶,撕开油纸开来,那花瓶通体白润、泛光,绘着的美人图姿态婀娜、眼神灵动,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苍阔说过,寇爱民从他们家里抄去的古董里,就有一件花瓶,是明朝年间的官窑出品,颜色、大小都对得上,应该就是这件了。


    颜红旗将花瓶放到一边,继续往下挖着,不多一会儿,就挖到了几种不同的古董,有青铜的,有金的,还有陶瓷的,饶是颜红旗不懂文物,但打眼一看,就知道是


    价值连城的宝物。


    挖到最下面,是一口长宽在七八十厘米的大箱子,箱子是木质的,黑乎乎的,上面装饰着铜片,颜红旗试了试,很沉,跟自家院子里的大水缸差不多,不说箱子里面装的东西,就光是这一口大箱子就价值不菲。


    颜红旗没有打开箱子,而是又将那些文物一一埋在了沙土堆里,将沙土堆还原后,又清理了自己的痕迹,而后,沿着梯子上去,把外屋里,自己来过的痕迹也一一清扫干净,最后出门,又将门锁锁上,沿着刚刚进来的路径,跳了出去。


    轻轻喊了一声“苍阔”,一直在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人赶紧走过来。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前一后,轻手轻脚快步离开这边区域,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回了颜家,苍阔迫不及待地问:“东西是藏在那里吗?”


    颜红旗点头:“是,我找到了。”


    苍阔长长地呼口气,说:“这就好。”而后忽地大笑起来,笑了几声之后,眼泪就流了下来。


    颜红旗指着颜老二一家住过的房间,说:“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凑合一宿,明天去看热闹。”


    苍阔跟颜红旗回来,就是这个意思。他是聪明人,聪明人就容易想得多--在那批财宝被发掘出来之前,他要住在颜红旗眼皮底下。想了多年的心愿即将实现,今晚注定是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作者有话说:小天使们,明天上架,0点不更新,改到晚上11点更新,作为补偿今天加更一章。


    第25章 寇爱民被抓


    不管苍阔今天晚上睡不睡得着,反正颜红旗沾枕头就着。早晨起来的时候,罗红霞正在做早饭,知道苍阔昨晚住在家里,就多舔了些米,不多一会儿,高卫星也来了,只好又多添了些。


    高卫星殷勤地跟颜红旗打招呼的时候,就看见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苍阔,脸色立时变了一变,又赶紧若无其事跟他打招呼,而后注意到了对方肿成鱼眼泡的双眼,不由得“嗤”地笑出来。


    “兄弟,你昨天晚上偷鸡去了,怎么成这样了?”


    苍阔没有心思跟他开玩笑,只对他笑笑,没言语。


    颜红旗已经开始站在空地上拉伸动作,准备出去跑步了,问高卫星,“不是要和我一起锻炼吗?”


    高卫星忙说:“要的,要的。”


    吃饭的时候,苍阔食不知味,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饭,目光时不时落在颜红旗身上,心说,这个人也太淡定了,神色如常,食量大得惊人,一点都不像是马上要去干一件大事情的人。


    反观他自己,昨天在炕上躺了一宿,想这想那的睡不着,这么一早晨的,都跑了七八次厕所了,搞得高卫星嘲笑他年纪轻轻的是不是前列腺出了问题,他心跳加速,还有些恶心干呕的感觉,根本就吃不下去饭,一点饥饿感都没有。


    他只需要坐等着看寇爱民的下场就好,可却如自己亲自动手一般的激动、紧张、兴奋、担忧。他已经等待这么多年,实在太过于患得患失了。


    “我可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瘦小了,跟小鸡仔似的,就吃这么一点点。你得像我这样,大口吃饭,才能长个儿。”高卫星坐在苍阔身边,瞧着他不顺眼,处处挑他的毛病。


    苍阔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颜红旗却开口了,说:“高卫星,这世界上,不是谁都和你一样,生活在一个衣食富足的家庭,被父母宠爱着的。所以,不要用你的标准评判别人。”


    高卫星下意识就要反驳,但想想他面对的是颜红旗,立时就闭上了嘴巴。他心里头挺委屈的,感觉自己被颜红旗排斥在外了,就连罗满霞都对苍阔更温柔些,给他拿的糜子面饽饽也更大些。


    瞬间,他觉得那三人才是一国的,但很快,他又涌起一股子斗志来:我也要融入红旗姐的小圈子里,也能享受留宿的待遇,也要让红旗姐处处维护我!


    吃完了饭,稍作休息,颜红旗看了下表,便跟一直站着不动,随时要冲出门外的苍阔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见苍阔没走,他也不肯走的高卫星立时跳起来,说:“你们干什么去?我也要去!”


    颜红旗:“我们去干正事,你回家吧。”


    高卫星:“我能帮忙,你们就带我一个呗!”


    颜红旗想了想,带上高卫星也未尝不可,便答应了,罗满霞也想去看热闹。


    颜红旗想着这事儿反正也没危险,大家伙结伴去看看坏人的下场也不错,就大手一挥,“大家都去,不过你们要听我指挥,张开眼睛闭上嘴,听从指挥。”


    高卫星连忙拍着胸脯保证,一行人骑了三辆自行车,浩浩荡荡出发。


    武装部大院外,高卫星抓耳挠腮往里头探看着,终于忍不住了,跟罗满霞说:“我认识武装部的人,要不我进去看看情况,红旗姐都进去一刻钟了,到底是啥情况啊?”


    颜红旗让他们几个在门口等着,自己就进去了,高卫星纳闷来武装部干什么,忍不住地问了苍阔,苍阔不肯说,问了罗满霞,罗满霞的嘴巴像是河蚌一样,闭得死紧,也是半个字都不肯透露。


    两个人神情严肃,目光郑重,等了这么久一丁点都没有不耐烦,让高卫星感觉自己是在经历一场大事件,却偏偏一点信息都不知道。


    罗满霞:“你要是等不起了,就先回去吧。”


    都等了这么久,啥都没看到,哪儿能就这么回去,好不容易有了次融入小集体的机会,他怎么能放弃,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这么一等,就又等了二十来分钟。


    远远地,就看见革委会的梁副主任带着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匆忙过来,高卫星喊了一声“梁伯伯”,忙迎上去和他打招呼。平时对他很热情,总会夸赞他几句的梁副主任只是对他点了点头,没下车子,甚至速度不减进了大院里。


    高卫星愈加意识到,这件事情不简单。他下意识就要离开,去跟他父亲说说现在的情况。他父亲和梁副主任同样是县革委会的副主任,梁副主任知道的事儿,他父亲也该知道。


    他刚要转身,却被苍阔一把拉住。


    “你要到哪里去?”


    “我,我去撒尿。”


    闪烁的目光让苍阔眉头紧皱,几乎是吼着说:“不许去!红旗姐就让我们等在这里!”


    罗满霞奇怪地看了高卫星一眼,说:“今天你要是不听红旗的话,以后恐怕你就进不了家门了!”


    颜红旗让高卫星跟过来是觉得高副主任跟寇组长之间没有交情,高卫星不会做泄密的事儿,但罗满霞觉得高卫星这人想一出是一出,为人极不稳定,保不齐就会坏事。


    颜红旗威胁他可以,但罗满霞也威胁他,高卫星一下子就不干了,正想说什么,却被苍阔拍了下后背,说:“再等等,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要是现在离开,可就看不见了。”


    苍阔的这句话算是给高卫星一个台阶下,他也知道,罗满霞是颜红旗的第一心腹,要是惹了她,自己在颜红旗那里也没个好,而且,他还要靠着罗满霞帮自己说好话呢,立时软了语气,说:“要是一会儿没好看的,我可饶不了你。”


    安抚住了高卫星,苍阔松口气,不理解颜红旗为啥让这个不定时炸弹跟过来。


    再说颜红旗这头,跟小伙伴们分开,就直奔赵部长办公室而来。


    赵部长刚来单位,茶还没顾上泡,对颜红旗这么早就过来很是惊讶。


    颜红旗顾不上寒暄,直接开口说:“赵伯伯,不,赵部长,我是来检举揭发的!”


    赵克俭放下暖壶,走到颜红旗跟前,严肃着说:“颜红旗同志,不要着


    急,慢慢说。”


    颜红旗就将寇爱民私下里藏匿抄家而来的财宝、古董等的事情说了,说:“我以前经常去寇爱民家里当保姆,有一次无意间听到了寇爱民和关秀枝两人的谈话,当时年纪小,没放在心上,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回忆起来了。”


    赵克俭严肃着脸,让颜红旗把当时的情景回忆了一遍。


    “……也就是说,他们藏匿了大量的财宝,都将那些财宝藏在了寇爱民前岳父家的一栋老宅的地窖里。”


    颜红旗:“对!我知道那栋宅子在哪儿,小的时候,我妈带我去过,还说那栋宅子的人是他的仇人。”


    赵克俭也是后来从颜红旗嘴巴里头知道的,关秀枝和寇爱民之前痴男怨女的那点事儿,关秀枝做出这样的举动,倒是合情合理。


    只是,这么隐秘的事情,咋就让颜红旗这个小丫头给听见了呢,还听得这么全乎,连具体的藏宝地点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犀利的目光在颜红旗脸上扫了扫。


    颜红旗心里头坦然,毫不心虚。


    赵克俭目光重新变得温和,“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你能确保你举报事项的真实性?”


    颜红旗挺胸抬头,目光坚定,说:“是,我颜红旗以我父亲颜建军烈士的名誉起誓,我所说的每一个都是真实的,如有撒谎,由此产生的后果,我颜红旗一力承担。”


    赵克俭笑了下,真要有什么后果,她一个小丫头能承担什么?他想了想,往县革委会挂了个电话。


    不多一会儿,梁副主任匆匆赶来,两人去隔壁的房间私聊了一会儿后,满面轻松地回来。


    赵克俭问颜红旗:“敢不敢帮我们带路?”


    颜红旗:“当然!”


    赵克俭赞赏点头,叫了几名战士,加上梁副主任带过来的两个人,一行十来个人便在颜红旗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出了武装部大院。


    苍阔看着这么多人一起蜂拥而出,便知道这事儿成了,虽然来之前,颜红旗十分有把握,从没有考虑过赵部长不管这事儿的可能,但他不是颜红旗,眼看着大仇就要得报,太害怕会失败,功亏一篑。


    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头全是汗,牙齿被咬得生疼。


    高卫星猜测事情不小,却没想到阵势这么大,革委会副主任、武装部长共同行动,妈呀,这不是冲着自家爸爸去的吧,他立时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冷汗,连忙回想着自家爸爸到底都干了什么坏事。想来想去,他爸爸除了给自己这个经常惹祸的儿子擦屁股之外,也没做过对不起dang和人民的事情,但心里头到底不踏实。想了想,猛然硬出去,笑着喊了声“梁伯伯,赵叔叔。”


    两人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停下脚步,但跟他笑着点了下头。


    高卫星知道这肯定不是针对自己父亲的,心下大松。


    看到这一幕的颜红旗心想着,谁都不是蠢人啊,对着自己的三个小伙伴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们跟在后面。


    梁副主任和赵部长看到这一幕,也没有阻止三人的跟随。


    事到如今,也不怕别人去告密。


    一行人一路不停,穿街过巷后,停在了昨夜颜红旗曾经到过的那栋房屋前。


    “把锁撬开!”


    赵部长下令,不多一会儿,大铜锁和铁锁链“哗啦啦”被扔到了地上。


    留下两人负责附近的治安、警戒,其余人都进到院子中,又如法炮制,将屋门锁也打开。


    颜红旗当先冲进屋子里,在屋里上装模作样地走了一圈,说:“我听寇爱民的意思,东西是藏在地窖里,地窖就在外屋地下面。”


    赵部长颇有侦查经验,不多一会儿,就看出了破绽,自己亲自动手拿了扫帚来,将地面上的土扫干净,露出了盖板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颜红旗说着,不等别人上手,自己就上前将盖板揭开了,说:“我先下去。”


    赵部长阻止她,颜红旗坚持,振振有词说:“赵伯伯、梁伯伯你们别小看我,虎父犬女,我这份功夫未必比战士们差。”


    说着,她已经踩到了楼梯上。


    赵部长只能让她小心些,而后又和梁副主任对视一眼,双方都觉颜红旗对这里未免太熟悉了些,大家还没有看到里面的情形,她都知道这里有个楼梯了。


    赵部长早就猜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他也不打算深究。


    颜红旗下去之后没多久,就惊呼一声:“这里果然有沙土堆,我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赵部长亲自下来,看到了藏在沙土堆里的文物。他爬上去后,朝着梁副主任点点头,梁副主任朝着自己带来的人耳语几句,那人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围在院子外,被战士们拦住不让进的苍阔三人密切注视着院子里面的情形,不少一路跟随而来看热闹的百姓们将院子附近都围住了,战士们驱赶了好几次也没把人赶走,只好放任他们,只要不冲进院子里就好。


    他们早就议论纷纷,想知道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奈何没有一个人能给给他们解答疑惑。


    不多一会儿,见有人从里面匆匆走出来,就有人赶紧问:“同志,里面是咋的了?”


    那人有任务在身,怎么可能理他?在战士的护送下,穿过人群走远。


    老百姓们的议论之声更大了,不知道谁说道:“这是贪官的事儿发了,来抄家了!”


    好不容易有人知道信儿,虽然不知道是谁说的,但问就对了,大家七嘴八舌开始发问。


    “是革委会的寇爱民!”


    “借着抄家的名义私藏了宝贝!”


    “事发了,武装部和革委会的人过来起脏。”


    ……


    人们的疑惑得到解答,顿时议论纷纷,一时间,人声鼎沸,吵闹极了。


    紧挨着苍阔站着的高卫星一脸惊诧看着捂着嘴的同伴儿,想说一句原来如此,颜红旗是想整寇爱民啊!这两人什么仇什么怨?又想着,身边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可真阴啊。不管那姓寇的会不会被定罪,名声是臭大街了,不到半天时间,全县城的人都得知道他是大贪官,被抄家了!


    同时,又觉好玩极了!无端兴奋,有种黄鹤楼上看翻船的幸灾乐祸之感。


    颜红旗总说自己为坏人保驾护航,她错了,自己是善恶分明,嫉恶如仇的!


    他可不像苍阔那么藏头露尾。清清嗓子说:“可是不能让寇爱民这样的害群之马留在革命队伍中!他对dang不忠诚,胆大包天,敢私藏财宝,没被查出来的罪,不定有多少!那些财宝都应该是公家的,是集体的,是属于全体清远县人民的,他私藏下来,就等于是搜刮民脂民膏,蹲在人民头上拉屎!


    “他胆子这么大,难道不敢受贿,不敢徇私枉法?私底下,不知道坑害过多少无辜老百姓!”


    ………


    他的话,让其他老百姓深以为然,都觉得寇爱民身上罪责累累,从幸灾乐祸,变成了同仇敌忾。


    这回轮到苍阔用惊诧的目光看高卫星了,他一直觉得这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想到,口才也是了得,寥寥几句就激起了民愤,又强加上几项罪名,这下,革委会即便想低调处理寇爱民,也不行了。


    不管高卫星初衷如何,这也是变相地帮助了自己,苍阔感激他。


    感受到苍阔的目光,高卫星朝着他得意地扬扬头。现在知道哥们我的实力了吧?要是你们一开始就让我加入,保证把寇爱民整得更惨!


    且说屋子里,赵部长和梁副主任看着一件件被找出抬上来的古董宝贝,还有那个硕大的箱子,眉头紧皱。


    梁副主任对赵部长说:“开箱吧”。


    黑木箱子上用的是一把旧式的铜锁,一名战士试了好几下,汗都留下来了,说:“这应该是箱子原本带的锁,是古代工匠做的,技艺精湛,除非有钥匙,否则,只能暴力破开。”


    这锁很精美,应该也是文物,暴力破开太可惜了,但不开箱不可能,这是罪证,钥匙肯定在寇爱民手里,难道指望着从他那里拿到钥匙不成?赵部长和梁副主任都有些犹豫。


    “我来试试”,颜红旗上前一步。


    她掏出一方手帕,裹住手掌,攥成拳头后,蹲下去,凌空试了两下后,猛然砸向那枚锁头,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就精准地砸在同一


    个地方,令人惊奇的是,箱子本身纹丝不动,没收到这几拳的影响。


    围观的小战士倒抽了凉气,这对目标和力度的把控简直太精准了!


    “咔嚓”,锁头弹开。


    颜红旗慢条斯理地将锁头摘下,让到一边。


    赵部长和梁副主任顾不上惊叹于颜红旗的本事,忙去看被小战士打开的箱子。


    开箱的一瞬间,金光四散,耀目得很,赵部长揉着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光赵部长,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箱子表面,密密实实码了一层金条,有大有小,金光闪闪,晃得人脑袋直发晕。


    颜红旗估摸着,这些金条起码也得有二十来斤左右。


    她伸手过去,小心地将表面的金条移开,露出里面红红绿绿的珠宝来。


    翡翠项链,红宝石戒指……


    梁副主任闭了闭眼睛,压抑住心头巨震,发话,“先把盖子盖上,等黄司令过来再说。”


    他确定确有财物后,就派心腹出去,就是去找黄司令的,已经查实了颜红旗举报确有其事,又起获这么多珠宝,必须由黄司令亲自到场处理。


    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该由他亲自去跟黄司令汇报的,可他这会儿却不能走,他得留下来,和赵部长互相监督。


    他跟赵部长说:“事儿大了。”


    赵部长也没想到,寇爱民居然私藏下来这么多的财宝,看到那些瓶瓶罐罐,知道是古董,知道是有价值的物品,但毕竟无法买卖流通,他也不觉不珍贵,可是这些金条珠宝就不一样的。


    银行兑换金子是25块钱一克,这么些金子起码能值十万多块。


    十万啊!


    两人对视着,不觉得呼吸急促起来。这么大一笔钱,收归国库,对清远县是天大的喜事,能解决多少关系民生的大事啊!


    把箱子盖盖上,几人都自动退远了些,都不太敢看那只黑箱子。


    梁副主任背对着箱子,笑着说:“颜红旗同志,这次你大义灭亲,检举揭发立了大功,我会向组织上汇报,给予你奖励的!”


    颜红旗笑了下说:“梁伯伯,我不需要奖励,我是烈士的女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赵部长:“不要谦让,这是你应该得的。”


    “我真不需要”,颜红旗说道:“梁伯伯、赵伯伯,我想发个声明,跟关秀枝断绝母女关系。寇爱民做的这些事儿,关秀枝知道得一清二楚,作为一个曾经的军属、烈士家属,她居然放任甚至纵容现任丈夫做出这样丧失dang性,甚至是违法乱纪的事情来,我非常非常失望。以前,她对我不好,拿我当免费佣人,我都可以忍,可她这样玷污烈士的声誉,我不能忍!”


    之后关秀枝不管是判个共犯也好,定个知情不报也好,总之,得不了好,颜红旗身为她的女儿,多少也会受到些牵连,及时断绝关系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赵部长点点头,很支持颜红旗的做法。


    梁副主任不像赵部长似的,跟颜红旗那么熟,但因为这次的事情,一下子就熟悉起来,以长辈的身份,问了她好些问题。


    让颜红旗有了不好的预感,梁副主任不会借着立功的机会给自己安排工作吧?


    又过了半个来小时,外面传来整体的脚步声响。几人忙朝着外面看去,就见一列整齐的队伍齐步而来,先是驱散了围观人群,而后有序地将这附近把守起来。紧接着,身着军装的威武男子大跨步而来。


    颜红旗见过这人,正是兼任着清远县革委会主任的黄铁,黄司令。


    黄司令所在的部队隶属于京师戍卫部队,师级建制,管理着清远县以及相邻的赵北省两个县的防卫工作。


    革委会成立之后,鉴于当时有些混乱的形势,由黄司令兼任了主任一职,一直到现在。清远县的社会稳定,跟黄司令的领导息息相关。


    他平时并不过多参与县里具体的工作,由几名副主任分工合作管理,但谁也不敢忽略他的存在,但凡遇见大事儿,还是得由他亲自处理定夺。


    在房门口月台下负责警戒把守的两名战士给黄司令敬了个礼,屋里的人也都齐齐看向他,但谁也动,都保持着原来的站位,等黄司令进了屋子,才纷纷跟他打招呼。


    黄司令跟他们一一还礼,目光在颜红旗身上停留了一瞬,颜红旗连忙叫了声“黄司令好”,对方跟他微一点头,而后说:“寇爱民我已经派人控制起来了。”


    梁副主任顿时心下一松,立时指着地上的东西说:“都在这里了,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他亲自上前,将黑木箱子盖打开。


    箱子里面的东西让见多识广的黄司令也直呼好家伙,他招呼着一起进来的几名身着四兜军装干部,吩咐他们:“你们亲自来,清点造册。”


    这就是黄司令接手了,梁副主任和赵部长立时就像是松了绑一般,浑身都松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