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性格使然, 叶南鹊一看到别人可怜兮兮或者示弱的模样就招架不住,他再三告诫自己这是演戏不能心软,一切向读者满意度看齐。
劝了自己半天, 最后能做到的也就只是故作强硬地扭开头不看慕久麟, 也不和他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他断断续续有幻象产生,但也还好,由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所以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不到一月,江采玉回来了。
江采玉回来, 第一件事就是问过叶南鹊身体如何。
叶南鹊撒谎说自己还没有恢复好, 还需要静养, 想要一处可以闭关的静室。
江采玉眸色很浅,眸色浅的人总会让人有一种洞悉力很强的错觉,也可能是江采玉做了叶南鹊这么久的师尊,叶南鹊不免对他心有畏惧, 他的眼睛看过来, 叶南鹊就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被看穿, 浑身不自在。
“静室?我看就不用去静室了。”江采玉道:“近日我要临写《大衍清心咒》, 你与为师一起,也能清心养神。”
叶南鹊还从来没有和江采玉一起做过这种事情,整个房间都很安静,落针可闻, 江采玉全神贯注于《大衍清心咒》,叶南鹊坐在一旁,学着江采玉仙风道骨的样子装了起来。
叶南鹊:[啊,真是陶冶情操啊!]
系统:[……就你也知道什么是陶冶情操?]
叶南鹊:[啊,真是修生养性啊!]
系统:[你莫不是抄书抄傻了, 说人话。]
叶南鹊咬着手帕,满含热泪:[好无聊啊!统统,真的好无聊。我已经在这里连续抄了一周的《大衍清心咒》了,江采玉什么话也不和我说,慕久麟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开始说要每天看着我,结果最近跑得不见人影,呵,男人。真的好无聊啊!!]
系统:[嗯,这才像你。]
叶南鹊已经无聊到甚至在想要怎么暗戳戳地搞事了。
他把俦崧给搞了,还把人家的力量给吸了,原著里俦崧做的坏事他就可以接手了。
身为一个科学怪人,俦崧在第一次实验失败之后本着不放弃不抛弃的原则进行了第二次试验,第二次实验他就不拿人做实验体了。
他拿九州大陆做实验体。
俦崧想,既然妖魔与修士二者难以结合,那就换一种方法,让全天下的修士都变成魔修。具体的操作就是,截断衡水。
衡水为九州供应灵气,如果衡水断流,天下灵气消散,魔气横行,这些修士无法继续修行,就只能修魔。
叶南鹊想着想着,天色突然暗了下来,窗户纸被风吹得瑟瑟作响,刚才还是青天白日,陡然就似黄昏暗沉。
叶南鹊怕江采玉看不清书,起身去点蜡烛。蜡烛点了好几下没有点亮,好不容易点亮了,门被风吹开,蜡烛又重新灭了。
叶南鹊先去关门,一抬头,与门外一个东西对视上。
说是东西并不是很准确,应该说是俦崧。但又不是他以前见过的俦崧的样子。眼前的俦崧皮肉剥落,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只有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他还能认得出。
叶南鹊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他早知道这本书就爱玩这种掉san的东西,但是,俦崧到底为什么还能出现啊!俦崧难道不是已经被他和慕久麟联手消灭了吗?那现在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东西又是什么?
幻象?难道这个也是幻象吗?
如果是别的场景也就算了,可当下叶南鹊真的有点分辨不出。人啊,就是不能做坏事,一做坏事心里就有鬼。俦崧确实是被他杀的,力量也是被他夺的,那么俦崧过来寻仇逻辑非常说的通。
叶南鹊一时恍惚,做贼心虚,不知自己究竟是身处幻象中还是真实情景。
不管如何,先关门再说。
叶南鹊啪得把门一关,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江采玉的反应,俦崧的身形直接瞬移到了门口,门上瞬间多了几个血手印。
屋外的俦崧笑得让人毛骨悚然:“叶南鹊,你敢设计害我,夺我元神,现在却不敢面对我了。”
叶南鹊沉默,在这一刻,他真的很想说你找错人了,你要找就去找系统,要找就去找穿书管理局,他纯粹是被逼无奈,他是无辜的。他不想面对这种恐怖片般的场景。
一股血腥气味钻进叶南鹊的呼吸中,脚下有粘稠的东西从门缝渗透进来,很是恶心。叶南鹊往后一退,门就被打开了。
俦崧拖着九幽双刃,双刃在地上发出像是指甲划过黑板的摩擦声,让人从头到脚再到耳膜都是不适。
叶南鹊要抽出无因,却发现自己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术动弹不得。他要喊江采玉,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俦崧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不断放大:“叶南鹊,我来报仇了。”
双刃在叶南鹊的头顶高高举起,叶南鹊怕得一下闭上眼睛。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江采玉能救他。
如果还可以的话他希望系统救他。
实在不行把痛感屏蔽也可以。
咔嚓——
耳边有声响,是翻页的声音。
好像不太对劲……
叶南鹊睁开眼睛,什么俦崧、什么手印、包括突然暗下的天空,根本什么都没有。他仍旧坐在书桌前,桌面上放着刚刚临摹好的卷轴,江采玉翻书的手刚挺,抬起眼眸看他:“你出汗了。”
叶南鹊摸了摸自己额头,可不,一脑门子的汗。
“有点热。”
江采玉道:“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叶南鹊:“……没有,没有看见什么,徒儿只是不小心打了一个盹。”
江采玉道:“《大衍清心咒》面前,任何恶行无所遁形。”
叶南鹊:“……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要装作一概不知吗?”江采玉语气并不是很严厉,可就是让叶南鹊有点害怕。
“有人同我说,你炼化了俦崧元神。我不想信,但现在却不由我不信。问心无愧者,《大衍清心咒》只会起到清心养神的功效,可若是做出恶行者,则会被反噬。”
叶南鹊瞳孔微微放大,瞬间反应过来,原来从江采玉回到御剑宗的第一天,就已经在试探他了。
叶南鹊矢口否认:“我不知道师尊在说什么,我只是不小心打了个盹,做了个噩梦。”
江采玉锋锐的目光抬起:“你敢让我探你的元神吗?”
叶南鹊当然不敢。
江采玉费解地自我叩问:“为什么你总是一再地做出这等恶行?是否真的是我教你教错了?”
江采玉好像真的在反思,但他反思不明白。
叶南鹊嘴唇抖了抖:“我只是想……变得更厉害,也许那样……那样的话,就连师尊都会比以往更看重我……”
江采玉:“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你为自己找了太多借口,已然没有了分寸,御剑宗不能轻饶你。”
叶南鹊敏锐捕捉到江采玉说的是“御剑宗不能轻饶你”,而不是“我不能轻饶你”,是否表明,其实从江采玉的角度来说,对他还是顾念着师生情谊的。
江采玉:“你是准备自己认错,还是要动手?”
叶南鹊:“师尊说的认错,是怎么个认法?”
江采玉:“二十年,囚妖狱思过二十年,在这二十年里,我会请一川大师为你洗净灵脉,二十年后出来,你仍是我弟子,可随我重新修行。”
叶南鹊:“师尊是要废了我?”
江采玉:“是纠正。”
叶南鹊低头:“纠正?只有错误才需要纠正……可我从没觉得我做错了。”
江采玉:“看来你是不肯认错了,那就动手。”
“动手?”叶南鹊面无表情看着江采玉:“师尊,现在你并不是我对手。”
这不是羞辱,而是实话实说。反派其实和主角一样,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会发现,曾经仰望的、高不可攀的人,有一天也已经不是对手了。
江采玉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并不生气,仿佛早有应对:“当然不止我一人。”
门外有声音传来:“江师弟,何须与他多言。我早说他如果真能做出炼化魔君为己所用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来就不可能认错。”
叶南鹊听出这是洪师叔的声音,他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门外已经布好了对付他的阵法,连游必徊都亲自出马了。
竟然还有这么一天,对付他一个,要出动所有御剑宗的长老。
昔日尊敬的长辈子已没有慈善和蔼的面目,游必徊严肃看他:“南鹊,踏出这道门,你就再没有认错的机会。此事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你从来是宗门楷模,端方守礼,怎么也会做这种糊涂事。”
叶南鹊笑了笑:“宗门楷模?端方守礼?我也想的,我也想……一直做那个叶南鹊的,可是我、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的资质,和真正的天赋比起来,还是太差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脚步却没有停,迈过了那道门槛,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叶南鹊冷下脸:“一起来吧,弟子,受教了。”
阵法启动,这阵法是叶南鹊从来没有见过的,恐怕是只有在面对强劲的敌人时,才会由长老们开启。
感应到危险,叶南鹊体内的俦崧之力也在膨胀。
他忽然觉得兴奋起来,浑身都是翻滚的热血。
那些人看他的眼睛与幻想中追杀他的正道人士重叠,在这一刻,幻想与现实高度相似,难分难解。
叶南鹊觉得体内有一股无声的飓风刮了起来,从满目疮痍的荒原卷来,这是上古魔族之力。
第52章
古战场的腥风血雨飘到了这里, 落在叶南鹊的眼睛里,于是双目也变得赤红。
他听见耳边有哭声,本来就头疼, 现在更是心浮气躁。
叶南鹊很想说一声别哭了, 可他又实在看不清。
等他站定了身体,双目逐渐聚焦,他看见了站在远处嚎得惊天动地的秦齐。
秦齐一边抹眼泪一边叫, 一边把自己藏在树后,藏的严严实实, 只有声音飘过来:“叶师兄, 你不能这样, 你怎么能对师尊和师伯们动手,御剑宗是我们的家,他们都是亲人,你怎么能对亲人动手?”
动手?他已经动手了吗?为什么他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他不是才刚从门里出来吗?
叶南鹊环顾四周, 站于他身后的江采玉身上已经见了血色, 周围的师伯们, 除了游必徊还算体面, 其余人都多多少少带了伤,面色凝重,形容疲惫,看他的眼神如临大敌。
叶南鹊:[啊?我做的?]
系统:[是你, 就是你,我们的反派,叶南鹊!]
叶南鹊:[我怎么一点记忆没有?]
系统:[很正常,你受到了俦崧元神的影响,有时候难免控制不住自己, 俗称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真稀奇,他也是体验上走火入魔了。
不过,这些人身上的伤?真的是他弄出来的?包括江采玉?
叶南鹊试图从江采玉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是偏偏什么都没有,没有责怪,没有生气,什么都没有。是了,江采玉就是江采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现在也是如此。
系统:[诶嘿,恭喜再次点亮人物标签:众叛亲离。读者满意度:40。]
叶南鹊:[40?一个众叛亲离就只换了几点读者满意度?我现在真是搞不懂这些读者的评判标准了,上次一下涨那么多,这次明明搞了个大的就涨几点。]
趁着叶南鹊好似理智回归,不像方才那般发狂,游必徊双手做诀:“锁!”
身处阵法之中,叶南鹊的身体瞬间似有千斤重,往地面看,有流动的银色阵法花纹于此处徘徊,向天空中看,空中也有阵法纹路不断下压,上下夹击,以达到将他困住的目的。
脚下土地裂开缝,叶南鹊当然不会束手就擒,无因受主人感召,不顾一切飞向始作俑者游必徊,游必徊正在专心控制阵法,以自身灵力供给,无因剑飞至身前依然颜色不变,叶南鹊都要感慨他定力真好。
他以为无因多多少少能伤到游必徊,没想到连根发丝都没碰到,因为天边飞来另一支剑与无因相击,生生把无因撞开了。
“收!”
叶南鹊收了剑,看见拿着衡水的慕久麟,方才就是他,帮游必徊挡开了无因。
本来这帮长老就不好对付,现在又来了个慕久麟,要是慕久麟加入对方,他还真不好说能不能顺利逃走。
叶南鹊打定主意不恋战,飞身而起,以全身力气冲开阵法,向御剑宗外逃去,为了确保自己逃跑成功,顺手把躲在树后面的秦齐给抓了。
不好意思啊秦齐,再借你用一下。
游必徊:“追!”
秦齐在他手中抖得厉害,一边哭一边嚎:“叶师兄,叶师兄你飞得慢一点!我害怕!”
飞得慢一点他就要被抓了好么!
叶南鹊在前面跑,后面一堆人追,追着追着,真正能追上来的也就那么零星几个人。
眼见前面要过河,叶南鹊落脚在索桥上,提溜着秦齐,让他悬空在桥外,脚下是滚滚河水。
他喊道:“若不想让他被扔下去,就自己封了灵脉。”
秦齐蹬着腿:“师兄,师兄我恐高师兄!”
他恐个嘚,他们剑修能有恐高的?恐高还怎么御剑!
游必徊道:“他是你师弟。”
叶南鹊面无表情:“那又如何,事到如今,我什么不该做的事都做了,不差这一件。”
游必徊轻蹙眉头:“你师父同我说,你的事情肯定另有隐情,以你的心性,即便炼化了俦崧,也当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只求罚你思过二十载,其余的罪罚由他这个做师父的来担。可现在看来,你完全是自作孽,你师父为你求来的宽大,竟是不值得的。叶南鹊,过了这座桥,你就是御剑宗孽徒,从今以后,御剑宗全宗上下会全力追捕你,直到将你以背叛师门堕入歧途之罪绳之以法,不惜任何代价。”
说完,游必徊封了自己的灵窍。
游必徊带了头,其余几个长老也一一封了灵窍,只剩个慕久麟。
叶南鹊指了指慕久麟:“还有他。”
游必徊:“他不是我御剑宗之人。”
言下之意,他管不了慕久麟。
况且慕久麟也确实不在乎秦齐的死活,拿秦齐威胁不到他。
叶南鹊想了想,不为难他们,他一手将自己的悬铃扯下。
江采玉神情变了变。
叶南鹊道:“这个悬铃,是我三岁入门时候师尊亲手给我的,多年不曾离身,也曾……十分珍惜。既然师伯、不,游掌门说我是孽徒,我也无颜再留着这个悬铃。”
一松手,悬铃坠入河中,连一丝水花都未溅起,就沉入深处,随湍急河水而流。
江采玉脸色更难看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令他心绪不宁,他几度呼吸发重,游必徊以为他是受伤的缘故,还低声让他调息。奇怪的感觉扰乱之下,连江采玉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因为受了伤,自己才如此失控。
“叶南鹊。”他叫了那个孩子的名字,可除此之外,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出口。
要说什么?歧途是叶南鹊自己走的,他屡次三番纠正包容,已然做尽身为师父该做的本分,论道义论情理,都没有丝毫亏欠。
他瞧见叶南鹊那张熟悉的脸上在听见他的声音之后露出一个好像要哭了的表情,很浅很浅,很难被看出。
这个孩子在他身边待了太久了,言行举止中有太多他的影子。他喜怒不形于色,于是这个孩子多年来也是如此,连委屈都委屈得如此克制,让人瞧不出来,只有熟悉的人才会察觉。
同样的表情他曾经也在叶南鹊的脸上见过,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是有一次练剑没有达到他的要求,他让叶南鹊加练两个时辰,这个孩子第一次露出了这种委屈表情,当时他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向来只会说“好”的弟子也会有感到不满难过的时候。
他看着悬铃没入水中,那种奇怪的感觉紧紧抓着他,像油布包裹着,密封着,一点喘息的透气口也不给他留。
“师尊,后会有期。”
叶南鹊只撂下这句话,将秦齐扔过来,一眨眼,已经看不见踪影。
江采玉下意识抬脚要追,可秦齐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脚踝:“师尊,叶师兄这是怎么了?叶师兄不是这种人啊,他以前很好的,以前我们在御剑宗的时候不是很好吗,师尊你不记得了吗,以前的叶师兄对你、对我、对我们大家都很好的,从前在惊晓堂修习,我们不是很开心吗,叶师兄怎么会叛出师门呢,不可能的啊……”
他们从前很好吗?他们从前很开心吗?
江采玉努力回想,一些迟来的、快乐的情绪被他从蒙尘的角落中发掘出来。很陌生,又好像……其实一直都在那里。
江采玉呼吸又重了,乱了节奏,心口闷闷的,他向前走了几步,闭起眼睛,几番调息。
自从让那群长老封了灵脉又把秦齐扔出去之后,叶南鹊溜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甩掉一堆小尾巴的感觉很轻松,不过……还剩一个。
叶南鹊看着默默跟在身后的慕久麟:[他怎么还不放过我?非得把我抓回去正法了?我逃跑也碍着他事了?]
系统:[一般来说,主角确实比较正直。]
叶南鹊:[他何止正直,他正得发邪。]
一边吐槽着慕久麟,一边跑,跑到日落西山叶南鹊实在受不了了,停下来找了个过路的茶摊喝碗茶,他刚坐下,慕久麟就坐在了他身旁。
叶南鹊头也不抬,埋头喝茶,学着从以前武侠电影里学来的那些向来深藏不露的侠客们的神秘气质,冷冷道:“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还一直追着我?是为御剑宗做事?非要将我抓回去不可?”
慕久麟:“我不是说了吗,我要时时刻刻跟在师兄身边才放心,况且,不和师兄待在一起,难道和那群御剑宗的人待在一起吗。”
叶南鹊:“我看你前几天倒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别用这种话搪塞我。”
慕久麟微怔,转瞬轻轻笑了:“师兄这是生气了?前几天我在藏书阁中看见一则百年前的史料,记录一名禅宗修士将自己与魔神结合的故事,我觉得与师兄的情况有相似,想再追查一番,御剑宗史料记载太少,因此我去了一趟禅宗,这才没能守在师兄身边。”
叶南鹊抬起眼眸,问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疑惑:“无论怎么想,我还是不明白,你对我的事情,是否干涉太多了?”
慕久麟狐疑一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端详着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像是要看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又来了,又是这种让人发毛的眼神,叶南鹊硬挺着,也不示弱,脸板得比凳子还硬。
“你……”慕久麟话刚说了一个字,就又收回了喉咙之中,他转了转眼睛,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又像是不可置信。
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叶南鹊坐立不安起来。
终于,慕久麟开口了:“我才是觉得奇怪,师兄究竟是忘记了,还是不想认账了?当初的话也是师兄说的,如今却又好像要将我撇个一干二净。”
第53章
“啊?我、我说什么了?”
叶南鹊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但在慕久麟的眼神注视之下他就是有点心虚。
慕久麟瞳孔放大,一双红唇抿得紧紧,露出些无奈和怒意交织的情绪:“涂州, 大荒, 师兄离开大荒时托鹦鹉萝留给我的话,我听见了。”
叶南鹊:[!!!!!!!!!!!慕久麟怎么会知道涂州的人是我!!]
系统:[!!!!!!!]
叶南鹊:[……不是,你惊讶个什么劲儿?连个主角你都看不住?]
系统:[他心里活动我也不知道啊!!]
叶南鹊:[要是我们穿书管理局都是你这种能力的系统!工作怎么展开?kpi怎么完成?上头怎么想我们?你这样让我们看起来很无知!]
系统:[……说的好像你藏得很好一样。]
叶南鹊:[我演技一流, 肯定不是我的问题。不对,我到底说什么了我?]
系统:[我不知道, 我很无知。]
叶南鹊眉头一皱, 挪了挪屁股, 坐的离慕久麟又远了一寸,慕久麟现在心情好像不太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应该与他有关。
叶南鹊:“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慕久麟:“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早就同师兄说过, 我鼻子很灵, 师兄身上的味道, 我最熟悉不过,从未认错。”
味道?他身上什么味道?他也没用香薰啊。
他兢兢业业,竟然败在慕久麟这个狗鼻子上。那那段时间慕久麟都是在和他演戏?这小子演技竟然比他还好!叶南鹊冒了身鸡皮疙瘩。
不过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慕久麟这段时间的举动也都好解释了, 这小子多半是惦念着他那段时间照顾的情谊,所以才没有像原著一样同他决裂。
这可不行,他可是要成为反派的男人。
叶南鹊硬着头皮:“当初一事,不过顺手为之,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我想起来了, 当初离开时我托鹦鹉萝给你带了一句‘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也不过只是句客套话而已,难为你记了这么久,属实没有必要。”
慕久麟眼睛更暗了:“不是这句。”
“不是这句?”叶南鹊苦思:“我还说了别的?”
慕久麟紧盯着他,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睛也开始发红,好像叶南鹊要再这么说下去他就要被气哭。
叶南鹊及时打住:“好,好,我应该是说了别的话,你让我再想想。”
叶南鹊:[系统,求助,能不能调一下当时的监控,我看看我都说了什么,我怎么就记得我就对他说了“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了?]
系统:[调不了,我很无知。]
叶南鹊:[……]
真稀奇,一个两个都闹脾气了。
慕久麟盯着叶南鹊,叶南鹊低头盯着桌面,木头桌面上一共有十一道裂纹、六个虫蛀的洞、九条波浪似的花纹。叶南鹊快把木头盯穿了也没想起来。
“哈。”他轻笑了一声:“也不是想不起来,就是最近太累了。”
慕久麟一言不发,直勾勾看他。
叶南鹊端起茶碗:“你觉得这茶怎么样?这茶水……还挺茶的哈。”
慕久麟不语,只是一味看他。
叶南鹊:“追了我这么久你困不困?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看这天色马上也要入夜了。”
慕久麟:“你根本就不记得了。”
叶南鹊:“不是。”
慕久麟:“那你说。”
叶南鹊:“……”
“……有没有可能给个提示?”
慕久麟落下一个哀愁的眼神:“你说……喜欢。”
“对,喜欢,我说喜欢来着。”叶南鹊正色:“我想起来了,我说很喜欢涂山上的风景,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回去看看来着。”
慕久麟的眼眶里迅速堆积出泪水,他那长睫毛一扇,泪珠摇摇欲坠,他涨红着脸,难以启齿般:“不是这个,你果然还是……不想认了。”
“认”这个字让叶南鹊警觉起来,他回道:“认?我要认什么?”
慕久麟睫毛一掀,那颗泪珠还是滚下来了,语气却变得强硬又狠辣:“师兄亲口说的,喜欢我,用不用我把那颗鹦鹉萝拔到你面前,让你亲耳听一听自己说过的话?”??
什么?
纳尼?
WHAT?
什么东西?
他说喜欢慕久麟?
谁说的?喜欢谁?喜欢慕久麟?哪种喜欢?那种喜欢?
叶南鹊:[蛙趣。]
系统:[蛙趣。]
叶南鹊在短暂的大脑宕机过后当即一拍桌子站起来:“不可能!”
他忘了这里是茶摊,过往常有三教九流修真武林各色人等,他这么一拍桌子,拿剑的拿剑、握刀的握刀,场面突然变得有点紧张。
叶南鹊感激又一屁股坐下,左右看了看,清咳一声:“家务事,家务事。”
气氛的紧张降了下去。
叶南鹊压低嗓音,郑重道:“我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你肯定是听错了。”
慕久麟苦笑:“我怎么会弄错,师兄的声音、师兄的语气,况且那座荒山之上,除了你我二人之外并无其他人。师兄亲口说的那句‘你乖,喜欢你’,原来只有我一人当成了一回事,师兄你……看着我这段时间以来百般讨好患得患失,是不是觉得很有趣?自己不过随口说的一句话,就能叫我乖乖被牵着走,师兄心里肯定在想,我是多轻贱的一个人。”
叶南鹊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确实觉得慕久麟说的那句“你乖,喜欢你”有点耳熟。
不对!
不对!
这句话不是他对小黄说过的吗!
这句话明明就是他用来威胁小黄时候说的吧!
原话应该是“你乖,我就喜欢你,你不乖,我就把你拔掉”!
小黄!谁让你这么掐头去尾的!还说给慕久麟了!你干的好事啊小黄!!!!!!!!
慕久麟当真了?那这么说来的话,慕久麟一直以为他喜欢他?!怪不得从御剑宗再次见面之后慕久麟给他的感觉就有点怪怪的。
更可怕的是……从慕久麟的态度来看,他不会以为他们俩是心意相通的吧?怪不得啊怪不得!怪不得慕久麟一直在他身边转悠,不仅没有决裂还一直帮他!他成什么了他!
叶南鹊脑海中一道雷接着一道雷的劈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和个烤猪蹄一样,外焦里嫩,他被这惊人的发现雷得无法动弹,慕久麟的手伸了过来紧紧扣住他的手腕。
脸上的泪痕还没散,慕久麟声音带着喑哑:“觉得我轻贱也好,怎样都好,就当是可怜我,师兄不要抛下我。”
叶南鹊:[蛙趣,gggggggg……gay啊?]
系统:[男同。]
叶南鹊:[你好直白。]
系统:[还是有一件事情要恭喜你的,读者满意度:60。]
叶南鹊:[……这种时候还说什么读者满意度啊!不对,这种时候读者满意度为什么涨得这么快啊!很奇怪啊!!!!??]
系统:[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敢问呐。]
这奇怪的氛围,慕久麟那粉面含春梨花带雨的眼睛……可恶,他为什么要用“粉面含春梨花带雨”这种词。
但……真的还挺梨花带雨的。
叶南鹊默默将自己的手腕从慕久麟的手中抽出,又又又又沉默了。
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要怎么收场。
叶南鹊:[如果我拒绝的话他应该会哭得很凶,可是我真的没法回应他的感情,我真不是gay。]
系统:[你不是?]
叶南鹊:[没礼貌,把问号去掉。]
系统:[你不是吗。]
叶南鹊:[把吗去掉。]
系统:[啧,你竟然不是。]
叶南鹊:[……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抖机灵了,这怎么收场啊,我真的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好像以前在哪个网站的网文里看过这集,但我真不是gay。]
系统:[你这个情况确实特殊,你先稳住他,我和总部那边商量一下。]
叶南鹊:“你先冷静。”让他想想怎么编。
慕久麟呜咽了一下:“嗯。”
叶南鹊深吸一口气,还是不懂慕久麟这么一个爽文男主怎么能弯呢。
都怪小黄!
不过慕久麟这张脸长得挺好看的,如果他喜欢男生的话其实没准也会喜欢上慕久麟,毕竟叶南鹊深刻地知道自己某种程度上是只颜狗。
可惜他不是,没法给慕久麟任何回应。
他也不想做渣男啊,但这玩意儿阴差阳错机缘巧合的,也不能怪他吧。
叶南鹊:“慕师弟,其实……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拎不清,有的时候并不能很清晰地分辨出感情的界限,弄混一些感情也是难免的。”
慕久麟嘴唇抖了抖:“师兄说喜欢我的。”
“是,但那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南鹊想了想,还是不把真相告诉慕久麟了,总不能说是鹦鹉螺传话传错了,慕久麟岂不是很没有面子,这样对他更残忍吧。
叶南鹊深吸一口气,摆出知心大哥哥的态度:“我们这一生总会遇见许多人的,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这都不重要,你有更崇高的事情要做。”
比如做一个拯救天下的大英雄。
慕久麟“诶?”了一声,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神色:“师兄喜欢上别人了?”
啧,怎么油盐不进呢。
第54章
没等叶南鹊回答, 慕久麟面色有了变化,眼皮跳了下,又似强忍着, 没有叫自己的情绪太外露, 还用与以往一样的小白花语气道:“真、真喜欢上别人了?是我做的不好吗?是……谁?”
最后一个字,还是叫叶南鹊听出点压迫来。
叶南鹊清咳一声:“你误会了,其实我是……”
叶南鹊说不下去, 准确来说,是慕久麟哭得让他说不下去。
慕久麟眼睛生得好看, 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砸在桌面上, 跟下雨似的,看得叶南鹊多少有点不落忍。
要是按照往常,他可能揉揉慕久麟的脑袋就当安慰了,可现在既然知道慕久麟对自己存了那种心思, 他又不敢轻易做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举动。
叶南鹊呼叫系统:[组织怎么说?]
系统:[我俩怎么搞得跟什么接头似的, 上面说了, 你这种情况确实棘手, 一般情况下我们这种正经小说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为了不过多影响这个世界,上面给出的方案是让你尽快完成主要剧情——衡水一战,到时候借着慕久麟的手灭了你, 我们给你脱身,换个穿书任务重新做。]
叶南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死遁?不过我这个任务满意度都做到60了重新做岂不是又要从0做起?我不是很亏?]
系统:[可恶,现在打工人越来越不好骗了。好啦,上面说了会给你相应的补偿措施,但是还没想好补偿方案, 放心,好处少不了你的。]
叶南鹊:[画饼味儿太浓了。]
系统:[你干不干?]
叶南鹊:[我倒是想干,但是慕久麟现在这个样子……我怀疑他很难对我下手啊。]
系统:[那这就是你的工作了,不关我的事啊。]
系统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徒留叶南鹊一个人面对着慕久麟。
慕久麟现在看起来是真喜欢他,喜欢到都有点柔弱可欺的感觉了,要不是叶南鹊心知肚明他能一打好几十个高级修士,简直要被他表现出来的外表欺骗,觉得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保护的良家少男。
感情纠纷怎么破?
虽然不算是头一次被人表白,但却是头一次被男人表露心迹。
叶南鹊脑袋里乱哄哄的,众多思绪之下,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断了。
所谓快刀斩乱麻,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衡水之战,也就是死遁,等到衡水之战完成成功,什么感情问题、什么慕久麟……一切就都好解决了。
叶南鹊提剑起身,慕久麟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也跟着他一同抬起。
叶南鹊刚准备说“以后的路你不必再跟着我,我有我的事情要做。”
慕久麟就抢先开了口:“师兄,你是不是烦我了?”
他匆匆抬袖抹着脸上的泪痕:“我知道,我不该哭的,我只是一时没有忍住,师兄不必理会我,师兄要说什么就说。”
……这样还怎么让他说。
叶南鹊张了张嘴,把刚刚想做的事换了种委婉的方式说出口:“没有……你想多了,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先找个落脚的地方,趁慕久麟睡着后偷偷溜走,这是叶南鹊想出的最好方法。
慕久麟乖乖跟在他身后,两人选了处人魔交界位置的客栈,这样万一御剑宗的真找过来了也方便叶南鹊逃跑。
能开在这种地方的客栈多少是有点能耐的,老板娘开了个高价,掐着杨柳细腰说:“只剩一间房了。”
只剩一间房……一间房好啊,哈,一间房……叶南鹊捏紧拳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剧情的存在!
叶南鹊愤愤道:[你还说你们是正经小说!]
系统:[宿主,把持好自己。]
叶南鹊看了一眼慕久麟,拳头捏得更用力了:[我会的,我不会被美色迷惑。]
老板娘的手指在桌案上用力敲了两下:“还要不要了?往前十里往后十里只有咱们这一家,除了咱家,谁还敢开在这里?这个价已经不贵了。”
原来做的是垄断生意,怪不得这么贵。
看着老板娘一边说话口中一边露出的红信子以及周身魔气,叶南鹊顿了顿:“妖?”
老板娘眉眼一翻:“是呀,妖,妖就不能开正经客栈了?妖就不能赚良心钱了?妖就只能打打杀杀到处害人?”
叶南鹊掏出一袋灵石放下,肉疼得很:“我不是那个意思,这间房我要了。”
老板娘眉开眼笑:“好嘞,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说,我这里小吃点心可续、洗澡热水无限供应。”
热水,什么热水,没有那种东西!
叶南鹊装作没听见往楼上走,偏偏有殷勤小二追上来道:“热水已经给您二位备好了,要添水您二位随时叫我。”
一开门,珠帘玉幕飘飘,七彩烛光撩人昏暗,右手边屏风后就是散发着暖香的浴桶,袅袅白雾蒸腾,氛围旖旎动人。
太超过了,真的太超过了。
叶南鹊一把抓住正准备离开的小二:“真的是正经客栈吗?”
小二缩着脖子:“看您这话说的,我们有正规的经营许可证,不过您二位的是情侣房,自然就特别一点。”
情侣房,哈。
叶南鹊气笑了:“把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拿走,换正常的照明蜡烛。”
小二:“好,好,这就办,您松手……您不松手我怎么给您拿。”
叶南鹊手一松,那店小二溜得比谁都快,身后的尾巴一下子没藏住,漏了一点出来,叫叶南鹊给瞧见了。
正经客栈,良心钱……他不该相信他们的……
慕久麟本来就误会他,现在这么一出岂不是更容易误会了。
叶南鹊鼓足勇气看向慕久麟,和慕久麟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慕久麟突然露出了个青涩笑容。
叶南鹊身体一震,不敢看他,进屋坐下。
慕久麟四处看了看,走到屏风后,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温度刚刚好。”
叶南鹊:“……我捏个清净诀就可以。”
慕久麟:“那我洗了。”
叶南鹊:“你自便。”
叶南鹊闭上眼运气,耳边却只听窸窸窣窣宽衣解带声,随后是入水声,再是洗漱的声音。
叶南鹊虽然闭着眼睛但还是感受到了某种画面感,脸颊越发烫热。
清静!理智!
煎熬……
叶南鹊刷得睁开眼睛:“我出去走一走。”
以慕久麟现在的修为,要趁他睡着时候偷偷溜走可能多少有点难度,保险起见,叶南鹊找老板娘要了壶烈酒。
据老板娘所说,她家的这种酒无论是人是妖是魔还是怪,几口下肚,保准飘飘欲仙,分不清爹妈,找不着南北。
叶南鹊倒不是很关心分不分得清南北,叶南鹊只关心一点:“能睡得沉吗?”
“你要睡得沉?那我推荐你我家另一款酒。”老板娘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小小一瓶酒来:“我们客栈的招牌,一晌贪欢,喝了,能将内心所盼化成一夜好梦,梦里什么都有,全是饮酒之人最想要的欲念,不想睡都难。”
叶南鹊:“那我要这个。”
老板娘:“好嘞,一百灵石。”
一百灵石……怎么不去抢。
叶南鹊一边肉疼,一边又掏出一袋灵石放下:“正好,一百。”
老板娘眼睛亮起来,将手中那一小瓶“一晌贪欢”递给叶南鹊。
估摸着时间,按照慕久麟平时的速度,这时候应该也洗好澡穿好衣服了。
叶南鹊拎着酒回房,一推门,房内很暗,慕久麟正站在一柄烛灯旁系衣服带子,衣服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还没全扣起来,灯光虽晦暗不清,却也照得他身上一片白净肌肤。
叶南鹊当即就转过了身。
转过身之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反而显得心里有鬼,他与慕久麟同门多年,又不是没看过他练剑时光膀子,有什么好扭捏的。
大大方方的。
他又转过身,慕久麟衣服还没扣好,倒是把烛灯举了起来,叶南鹊看清他的脸,湿嗒嗒的,比平时还要白皙,又因为刚出浴整个人显得柔软无害,烛灯葳蕤,烛心一明一暗的跳动着,叶南鹊觉得自己胸口此时此刻也有一颗烛心。
他暗自道:勿生邪念!
慕久麟拎不清,他还拎不清吗,颜狗和男同的区别他还是明白的!
慕久麟向他走过来:“师兄刚才让他们把那些蜡烛都拿走,他们就都拿走了,只给了这个,说店里用来照明的蜡烛只有这一盏。”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客栈!
叶南鹊“嗯”了声,说知道了。
慕久麟忽然底下声,脸就靠在他的脸庞:“师兄说什么,声音好小。”
叶南鹊一侧目,就看见一张雕琢般的侧脸,水滚珠样的下滑,顺着那刀刻的下颚线,同为男人,连他也要感慨慕久麟这张主角脸生得真是不错。
他咳嗽一声,朝一旁迈开步子:“没有说什么。”
慕久麟语意不明地笑了声,笑声像含在喉咙深处一样,混沌的、暧昧的,听得叶南鹊又是乱了方寸,这时候,慕久麟好像又和之前那个哭哭啼啼的人是截然不同的了,他好似张弛有度,好似拿捏得当,叶南鹊分不清哪个才应该是慕久麟,又或者这两个都是他。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干嘛的。
他走到桌前,倒了酒,歪头问慕久麟:“喝点?”
慕久麟的目光在酒杯上点了下,微笑:“师兄今日怎么有此兴致?”
叶南鹊:“哦,刚出去转了转,遇上了老板娘,老板娘给我推荐的,说好喝,你尝尝。”
说着,抬手,很僵硬地对慕久麟招呼了一下。
慕久麟的眼睛亮了起来,比刚刚老板娘看见钱的眼睛还要亮。
他一点抵抗也不做,顺从着叶南鹊的意思坐下喝了一口。
叶南鹊看着他,眨了下眼:“如何?”
慕久麟:“师兄让我喝的,自然好喝。”
他这话说的太理所应当,又满是讨好,叶南鹊顺口就问出来了:“我让你喝毒药也好喝?”
慕久麟先是停顿,再是惊讶,似乎没想到叶南鹊能说出这样的话,最后嘴唇弯起来,看起来笑得收敛,弧度不大,又能叫叶南鹊感觉到他这个笑容很是肆意,他反问道:“既是师兄给的,怎么不好喝?”
那双眼睛似会说话,把一些不方便用嘴巴说出来的荒唐大胆的话借以目光托出,叶南鹊看得心乱如麻,只知道一个劲地给慕久麟倒酒:“多喝酒。”少说话,也少用眼神勾勾搭搭的,他是直男。
慕久麟看穿了他表面的镇定,反而更高兴了。慕久麟高兴,自然喝得就更多了,也省了他不少力气。
他们极有默契的没有再提以后的事情,慕久麟不提,是因他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以后都会在叶南鹊身旁。叶南鹊不提,是因为知道今夜之后他们便分道扬镳。
大半壶酒全下了慕久麟一个人的肚子,他支着下巴醉意深深地看着叶南鹊看了好一会儿,指尖一抬,烛火灭了。
正当叶南鹊奇怪这蜡烛是怎么了的时候,一张软软的唇堵了上来,带着酒香,堵得他脑袋发懵。
他隐约记得自己是直男。
又好像有点记得不是很清楚。
黑暗中,他看着慕久麟的眼睛,睫毛那么浓密那么长,此刻里面全是缱绻的饕足,刹那后,慕久麟倒在了桌子上。
叶南鹊抹了把嘴,伸手探他鼻息,很好,均匀绵长,就是睡着了。
他把慕久麟搬到床上,让他躺得舒服点,又捏了下慕久麟的脸,刚要起来,被慕久麟抓着手腕不放。
叶南鹊吓了一跳,后来发现慕久麟应该是在做梦而不是醒来了,睡中慕久麟还在呓语,叶南鹊低下身凑过去一听,结果听到了一句极其暧昧的“师兄,不要,哈……”
……
……
……这是在干什么?
……“哈”什么“哈”?不许哈!
他怎么好像能猜出慕久麟现在做的梦……应该不是什么正经梦,所以这就是慕久麟最想要的东西吗?
……放弃吧,放弃吧好不好孩子。
慕久麟梦中犹自喃喃:“师兄……慢点……”
不要再说了啊!他脑袋里已经有把慕久麟压住的画面了!到底有没有人来管一管啊!
系统邪魅一笑:[呵。]
叶南鹊:[虽然澄清了很多遍,但我还要再说一句,我真不是。]
他逃一般的跑出客栈。
慕久麟觉得奇怪,他不过和师兄喝了一顿酒,竟回到了御剑宗。
而且,他正跪在御剑宗玄云祠里。
慕久麟站起身,刚推开门,刚好被过路巡视的弟子看见,冲他喊道:“喂,你跪回去,跪好了,不要乱动,再出来的话我就只能禀报给掌门了。”
这弟子的脸他有些熟悉,仔细想了想,竟是当年他被罚跪玄云祠时的守门弟子。
这是什么奇怪的境?还是入了他人迷障?师兄呢,师兄现在可还安好?
慕久麟压下眉眼,刚要随手就把这人挥开,远处走来一人,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是叶南鹊。
守门弟子一见叶南鹊,表情都变得激动了:“叶师兄,你怎么来了?”
叶南鹊微笑:“我来看慕师弟,给他带了点吃的,我想同他说会话,你不要打扰我们,好吗。”
守门弟子按捺着激动之心说:“好,不过,有探视时间限制,叶师兄你不要超时了。”
叶南鹊随口应着,拉着慕久麟重新回了祠堂里。
慕久麟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叶南鹊道:“是客栈老板娘的酒有问题。”
慕久麟了然:“原来如此,那我们一同杀出去。”
叶南鹊只微笑,不见急迫,眉眼温柔:“慕师弟,你不觉得此情此景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意趣吗。”
慕久麟问:“师兄,什么意思?”
叶南鹊哼笑一声,笑得人心痒痒,语气却强硬:“跪回去,像你当年那样,跪着。”
慕久麟虽然不理解,却还是照做了。
他跪在蒲团之上,叶南鹊踱步到他身前,就像慕久麟此刻跪的是他。
他将食盒扔在慕久麟膝盖边:“给你带了吃的,慕师弟要不要看看是什么?”
慕久麟顺从地打开食盒,里面却是空的。
他抬起眼睛,脖子已经被叶南鹊的双臂环上了,叶南鹊跨坐在他双膝之上,笑得很可爱,眼睛里又含了捉弄的意思,看了眼紧闭的门,偷偷摸摸问他:“带了我自己来,要不要吃?”
这不对劲。慕久麟知道。但他根本没办法拒绝。
他还保持着跪坐的姿态,像一个虔诚信徒。
叶南鹊环着他,贴着他,两人之间距离那么紧,他能闻得清清楚楚,叶南鹊是什么味道的。
“我重不重?”叶南鹊咬着他的耳朵问。
慕久麟气息不稳:“师兄,不重。”
叶南鹊笑起来,手臂向下移动,探了探。
最后,连头也一并跟着低到底下了——
作者有话说:推荐一下预收1《一本狗血万人迷》:
十一皇子贺雪堂风流名声在外,最爱混在美人堆里。偏偏又得父兄宠爱,骄纵得他有贼心有贼胆,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来。
皇帝别馆遇刺,太子深陷此案被软禁太子府,太子那位未过门的妻子是个重情义的,不仅没有选择明哲保身,还立即搬进太子府与他同甘共苦。
尉迟青进太子府那日贺雪堂就在对面酒楼吃酒,惊鸿一瞥,瞧得他魂牵梦萦,当即便下了决心,要将这位“好嫂嫂”勾到手。
多日之后他终于得偿所愿,执着清冷美人的手好声劝道:“青青,你莫怕,太子哥哥向来宽宏大量,知道我们两情相悦,必定不会怪罪你我。”
尉迟青看他,清冷面容添上几朵芙蓉色,却笑得古怪:“应该是你不要怕才对。”
——
窗前画眉,月下定情,到头来皇命难为,尉迟青还是要嫁于贺长嬴。
越是得不到,越是放不下。
贺雪堂看着满屋红妆,心头哽咽。
反倒是尉迟青不见一点难过,笑看他泪眼婆娑。
半晌,掐住了他的手腕:“真的这么舍不得我?”
贺雪堂用力点了点头。
尉迟青手下用力,寸寸逼近,无端叫人觉得添了几分危险:“好,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今天我就如了你的愿。”
—
贺雪堂这一生最常被人质问的话就是——你对我究竟是不是真心?
真心到用时方恨少,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掰成十几瓣来用,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哪个都是十足的真心!
#赛博烂人被迫专一#
#不专一不行啊他要打断我的腿#
#难道想给所有美人一个家有错吗#
#对不起我错了#
第55章
之后, 是混沌又愉悦的。
慕久麟一开始还恐慌着竟然让叶南鹊为他做这种事,连声制止:“师兄,不要。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可叶南鹊抬头看他时那副表情明显是乐在其中。
他也跟着忘记了应该拒绝。
再之后, 叶南鹊彻底坐上来, 下巴靠在他的肩上哼哼了好一会儿。
慕久麟既开心又手足无措,轻抚着他的背:“师兄难受?难受就慢点。”
叶南鹊:“不……不难受……”
师兄总是这样,心口不一。
慕久麟拖住他的身体, 接手他的节奏,好叫叶南鹊有喘息的机会。
叶南鹊趴在他的肩, 任由他胡来。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叶师兄, 探视时间到了。”
叶南鹊一紧。
慕久麟差点哼出来。
叶南鹊提高音量:“好, 马上,马上我就出来。”
慕久麟低笑:“马上?马上可出不去。”
他偏头看见叶南鹊的耳垂红了,红得滴血,红得狰狞, 红得吓人。
慕久麟没做他想, 咬住了。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好梦, 慕久麟几乎不想醒来。
他不记得究竟多长时间之后他才肯同叶南鹊走出这个境, 只记得睁开眼睛之后再叫叶南鹊的名字却没有再听见回应。
就像在涂山那一次,屋子里空荡得只有他一人。
不,这次更残忍。
他以为他们是一起入梦的,但那是假象, 原来真正做梦的人只有他一个。
天已经亮了,慕久麟下床,走到桌边,看着桌上那壶只剩一小半的酒,再难掩眸中狠厉, 抬手,连酒带壶摔得粉碎。
叶南鹊一路溜到万枯谷,按着上次的走法进去,这次来还特意多带了点外面的花花草草,抱了一大把。
他摘花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系统的声音:[读者满意度:70。]
叶南鹊呆滞:[啊……为什么啊?]
系统:[哦,我延迟了来着,刚才你俩亲的时候满意度就涨了,我没好意思打扰。]
叶南鹊:[……所以为什么会涨?]
系统:[不知道,可能因为……读者满意?]
叶南鹊:[……你不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让人无法理解了吗。]
系统饱含深意:[这倒没有,但我觉得你越来越让我无法理解了。]
叶南鹊:[我真……]
系统:[好好好你真不是你不弯你铁直,你不是就不是吧。]
叶南鹊:[……为什么你这么熟练。]
系统:[无它,惟耳熟尔。]
深受打击的叶南鹊抱着花花草草一进谷里,果然吸引了众多目光。
方傀将他认了出来:“他是叶南鹊!就是他!上次偷偷进谷!杀了魔君!”
方傀这一嗓子引来了不少人,不过叶南鹊早有准备,倒不是很怕。
他清了清嗓子,找了一块石头站了上去,挥手道:“诸位!诸位!我有话说!”
“你杀了魔君!你还有什么话说!”
叶南鹊:“诸位!俦崧在囚妖狱里被关了近千年,其实和你们根本就不熟!你们拥戴俦崧,无非是因为他顶着魔君的名号,你们期待有这样一位贤明的魔君带着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可是,他做了什么?他为大家做了什么!”
叶南鹊慷慨激昂:“什么也没有!你们仍旧活在万枯谷中,守着这片魔域,不见天日,不见鸟语花香!外面的日月难道是只给那些所谓的修真人士的吗,他们打着惩奸除恶保护百姓的旗帜就可以坐拥所有人的爱戴,而我们呢?我们呢?难道我们就是大奸大恶吗?”
底下有声音问:“你不是修士吗?”
“是的,我是一名修士。”叶南鹊捶胸顿足道:“但我也是一名不忍看大家如此度日的好修士。”
“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
“再听听是怎么回事。”
方傀在俦崧身边当过差,不是那么轻易动摇,他冷笑:“你嘴上说的很好听,你说魔君没有为我们做过什么,那你呢,你又能为我们做什么?”
这句话,正好问在点子上了。
叶南鹊高举手中花草:“我有一个梦想,我梦想所有人都平等看待我们魔族,种族的歧视不再存在。我梦想所有人都能正正当当地走在九州大陆上,而不用遮掩身份。最重要的是,我梦想我们万枯谷中的诸位,可以走出大大方方地走出万枯谷,享受外面的草木茂盛、风雨甘露。”
说着,叶南鹊把手中花草洋洋洒洒地洒下去,花草的芬芳在空气中充盈。
聚集的人群里已经有了啜泣声:“他、他好懂我。”
“我也是,他说的真的好感人啊。”
一个妖精礼貌举手:“那么,我们要怎么做呢?”
“是这样的。”叶南鹊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往空气中画了个简单的单位,指了指:“这里,是万枯谷的位置,也就是我们所处的位置。我们万枯谷有一件世间罕物,据传是以凶神的头颅做成的巨大石块,五官形似恸哭,夜晚常有嚎叫声传出,因此也被叫做恸石。恸石可吸纳所有灵泉,转化以满含魔气的恶水流出,此功能也被称之为‘恸石的眼泪’。”
叶南鹊又伸手一指:“而这里,是衡水,天下所有灵气的产出地,我的计划是用恸石吸取衡水,转化恶水流出,达到截断灵气的目的。”
又有一好学小妖举手:“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叶南鹊先是予以肯定:“问得好!我们费劲给那些仙门使绊子,难道就是逞一逞威风的吗?不是,此举,是为了众生平等。”
“凭什么他们修的就是正道,我们修的就是邪魔歪道,谁决定的?谁决定的?话语权长期掌握在这些人手中,当然由他们说了算!他们自诩高我们一等,但是,仙门百家宁有种乎?”
方傀神色为之动容,低低重复了一遍:“仙门百家宁有种乎?”
叶南鹊说得嗓子都快哑了,却还是苦口婆心:“若是这世上没有什么灵气和魔气的区分,若是这世上只有一种可修炼的途径,那么,谁还敢歧视我们?谁还有资格说他比我们高贵?我要这世上,只有魔气,我要这魔修,成为天下唯一正途!魔修之外,皆是歧路。谁高谁低,谁尊谁卑,我们说了才算!”
系统:[你好适合煽风点火。]
叶南鹊:[这些歪理说的我都热血沸腾了。]
热血沸腾的不仅仅是叶南鹊一个人,在场的妖魔们几乎都热血沸腾了。
“好呀,就得这么干!”
“我们说了算,我要我们说了算!”
“我们拥护你!”
“截断衡水!截断衡水!”
一时间群情激奋。
方傀看着叶南鹊,宛如看见新任首领一样眼中带着希望。
叶南鹊道:“方傀,我需要你帮助我,由你集中主力部队,我们一起干这项大事业!”
方傀点头:“好!”
很好,很好。一切都在顺利的进行。
叶南鹊现在需要苦恼的就是一点了,万一在衡水大战的时候,慕久麟顾念着对他的感情,不敢杀他怎么办。
在挖恸石的这段时间里,他日思夜想,灵光一现,想到了办法。
恸石挖出来之后,叶南鹊实地考察了一下,看见这玩意儿果然硕大无比,朝前看也看不到尽头,向上看也看不到尽头,人站在恸石之下,显得非常渺小。
他绕到恸石的正面,勉强见到一具模糊五官,眼角耷拉,嘴巴张得大大的,是一副叫人看了就难以忘记的丑样子。
“就是这个?”
方傀道:“不错,就是这个。”
叶南鹊:“主力军都集结好了?”
方傀:“大家都听了主上的演讲,现在士气高涨。”
方傀甚至已经叫他“主上”了。
叶南鹊越来越找到了反派头头的感觉,入戏极快,轻轻笑着,笑得阴测测的:“那我们还等什么,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个被我们亲手改造的世界了。”
这支魔族大军运送着恸石,嚣张前行,一路南下,直至梁州鬼谷衡水。
在这里,叶南鹊第一次亲眼见到什么叫“自穹顶而来的通天河”,巍峨壮观,充满灵气,像一副巨幕在他眼前展开。
他看到恸石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很大了,现在衡水就在眼前,不容他不怀疑恸石的能力。
真能把这么大个水给截断了?
在他发呆时,方傀道:“主上还需尽快动手,我们大军出发一路过来,已经引起了不少怀疑,估计也就几天他们就会发现异常赶过来。”
叶南鹊点了点头,心里不算太着急。
吃一点早一点的,他清楚截断衡水并不是他的真正目的,他的真正目的是……
放弃这个世界。
放弃这里,换一个新的任务。
这才是叶南鹊真正要做的事情。
“开始吧。”叶南鹊心情非常平静地对方傀说道。
方傀看起来都比他要激动许多,随着他们的开启,恸石飞在衡水上空,魔气保持它运转不挺。
叶南鹊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周围的气场在发生变化,衡水被一股力量吸引着,流速变慢,紧接着肉眼可见地改换了方向,先是一股小流被吸入恸石之中,紧接着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随着衡水的吸入,恸石的表情变得更加生动了,从石头中发出巨大而尖利的婴儿哭叫,五官中双目的位置流出紫黑色液体,满是魔气。就是恶水了。
而叶南鹊,他本以为自己会因为这种婴儿哭叫声感到头痛的,但是竟然没有。
他感受到了一种极大的愉悦,那些流出来的紫黑色液体不知不觉将成为他力量的补给,在运转恸石中需要消耗的魔气很快被这些恶水带来的能量弥补,源源不断。
尤其是体内属于俦崧的那部分力量,简直是如鱼得水般欢快雀跃。
如果这么算的话,他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永动机。
催动恸石吸收衡水,他消耗,恸石吸收衡水转化成恶水,他从恶水中吸入力量,他补给。
而恸石,也在吸收的过程之中不断膨胀,很快,连天上的日光都被遮掩了一大半,地面上留下巨大的、仍在变大的阴影。
方傀兴奋道:“果然,主上的想法是对的,连我都感觉到力量,仿佛很快又能再破一个境界。”
叶南鹊:“那真是恭喜你了。”
可惜你应该是没办法破镜的,毕竟七宗的人就快赶到了。
大约是进行到了第2天的下午,御剑宗率领的先锋不对抵达了衡水。
游必徊的脸色从来没这么难看过,尤其是在看见叶南鹊的时候,那眼神有一种“果然干不出来什么好事”的了然和“当初不应该放过你”的懊悔。
“你们要干什么?”
叶南鹊腾不出手,以眼神示意:“这还看不出来啊?”
他都干得这么明显了。
温从诫呵斥道:“叶南鹊,你是不是疯了?你当真忘记了你自己是谁,要与这些妖孽为伍?”
很好,就是这个千夫所指的味儿。
叶南鹊还挺高兴的,来得人越多越好,来的人越多,场面越大,越是承托的慕久麟这个为天下除害的大英雄。
况且,他都要死遁了,就是该轰轰烈烈的。
慕久麟怎么还没到,还要多久啊,他手都麻了。
要不趁着这个时间再煽一会情,叶南鹊的目光移向了江采玉,对视间,江采玉上前一步,劝道:“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叶南鹊粲然一笑:“我不后悔,师尊,等到灵气枯竭,所有人都不得不修魔的那一天,师尊就会承认,我不是什么邪魔歪道了。”
游必徊摇头:“这想法真是荒谬之极。”
叶南鹊:“无妨,游掌门,在你口中,我一贯都是荒谬的。”
江采玉看着腾于空中的叶南鹊,此刻叶南鹊已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叶南鹊似乎陷入一种自怨自艾的固执之中,滋生出某种与他相关的执念,已然魔化。
江采玉不由道:“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叶南鹊双目空洞:“从前?师尊说哪个从前?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第56章
说话间, 天色又暗了点。
魔气与灵气混作一团,磁场混乱,对于修士来说很不利, 在加之恸石这个Debuff, 光是尖锐的婴儿啼哭声就已经让他们难平心绪。
御剑宗很难有这样感受到威胁的时候,游从诫提高音量:“还和他废话什么,多拖一分时间就对魔族更有利。”
“等一下!”
这一声是从江采玉的嘴巴里发出的, 虽然听起来并不像是他的口吻。那是一种喉咙受到挤压发出的干涩声音,他仰面看半空中的叶南鹊:“南鹊, 现在跟我回去, 我还可以保你。”
叶南鹊大笑, 在此种形式中大笑显得他更加癫狂:“你保我?你说的保是将我关在囚妖狱中二十载不见天日的‘保’?亦或是罚我在戒律堂承受鞭打的那种‘保’?师尊,我现在何须你保我?我现在……不是比你们都强大吗?”
“一味追求强大只会迷失本心,你还记得初入宗门时为师教过你什么吗?”
“本心……我的本心,”叶南鹊露出一个转瞬就看不见的脆弱表情, 喃喃:“我的本心不是……一直都是想要成为令你骄傲的……”
话语未尽, 像是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又像是被恸石的尖锐声截断。叶南鹊自嘲地笑了笑, 故做无谓,歪了歪脑袋:“算了,你们是要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当然是一起上。
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讲究个什么公平第一比赛第二了, 他们确实是正派但他们不是傻。
说话间,画仙宗的人也赶到了,两宗一起上,画仙宗的人骂骂咧咧就来打,边骂边打, 也就嘴上沾了点好处,根本近不了叶南鹊的身。
正打着,一弟子突然叫道:“我……我没有灵力了,我、我的血……”
他的血从伤口中溢出,飞入恸石之中,转眼就变成一具干尸。
其余不少人都发现了同样的情况。
叶南鹊高深莫测一笑,不语。
还是游必徊一皱眉头思索出问题所在:“是恸石,恸石可吸取天下灵泉,却无辨别能力,修士体内灵力周转又有血液充盈,被恸石误认为灵泉,若要保命,要么不能有外伤,要么不能动用灵力。”
在场修士面色更是凝重,不能受伤、受伤之后不能动用灵力,这还怎么打?还不如直接宣布叶南鹊赢了。
也算是让叶南鹊感受到剧情的外挂了,在慕久麟来之前,他是无敌的。
正道人士不打,不代表方傀会放过他们,在方傀号令之下,魔族大军乘胜而上,杀得一片乌烟瘴气。
紫黑缭绕间,一道声音拨云见日:“开。”
原本被恸石遮得晦暗不清的天地竟变得清亮不少,真如混沌之中开了道一线天,让光洒了进来。
“一字真言!禅宗的一川大师来了,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一川大师如仙鹤般屹立于狼藉废土之上,身旁站着的竟是慕久麟。
一川大师眉眼慈悲:“叶施主,你对外相太执着。”
叶南鹊只笑,不语。
他越来越觉得这种故作高深的不说话更能衬托出他大反派的气场了。
一川叹息一声:“燃身诀,你可是用御剑宗的燃身诀炼化了俦崧的元神,以肉身相结合。”
叶南鹊懒懒道:“一川大师,你今日倒比往日健谈。”
一川笑道:“御剑宗的燃身诀是百年前七宗传学活动时由禅宗的燃身术演化而来,所谓‘燃身’便是我们禅宗弟子要忍受戒疤之苦的寓意,燃身供佛,难忍能忍,破除体内一切邪念。”
叶南鹊:“哦,是么,倒是桩有趣的事情。”
看来七宗这些年学术交流活动搞的不错。
“有些事情我本不愿再提,可事已至此,好似也不能再瞒着了。叶施主,这世间并非只有你一人进过这条歧途。”一川手持念珠:“百年前,我嫉妒师兄无迹天赋、武学、悟性处处高于我,暗自以燃身术炼化魔神,师兄发现时,我已走火入魔。所幸,师兄宽仁,并没有放弃我。他领我修闭口禅,压制体内魔神,让我明白,何为‘念念成熟一切众生,念念严净一切佛刹’。”
所以慕久麟之前说的禅宗历史书上记载的那个人竟是一川大师吗,怎么临到穿书任务截止前还吃了个瓜。
“叶施主,你如我当年一般,被外相蒙蔽了心。却没有看见,你师弟为你付出诸多,若不是他查到禅宗,苦苦相求,今日恐怕我也不会说出此事。”
慕久麟,唉,确实是个好孩子。
要是不弯就更好了。
估计一川大师不知道他的特殊情况,真以为他是出自同门情谊。
叶南鹊心有不忍,不忍也没用啊,而且如果真的是为了慕久麟好的话,更不应该扰乱这本书中的世界秩序,让一切回归原样,也许才是对慕久麟最好的。
一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知叶施主你惧怕囚妖狱的漫长囚禁,我愿领你入闭口禅法门,偿还我曾经的业障,也许,这便是因果缘空。”
叶南鹊淡淡摇头,含着笑意,如玩笑般道:“大师,我还不想剃度出家。你与我费这些口舌无用,将我打败,才有用。”
他这般不识好歹果然惹了众怒,底下修士纷纷叫嚷道:“叶南鹊不识好人心,还和他说什么!现在我们人越来越多了,大家一起上,我就不信这叶南鹊还能嚣张。”
“慕久麟不是在吗,他那把衡水剑以衡水孕育,正是出鞘的时候!”
很好,这位小修士,你点题了,奖励一朵小红花。
叶南鹊朝慕久麟看去,隔着重重魔气,于百千人中看见了那张脸,细细算来,慕久麟也不过刚过二十,正是好年纪,二十岁的救世主、二十岁的神级修士、二十岁的大英雄……这是他的命,也是他的气运。
而他,他是慕久麟的战绩,在往后的很多年中,人人只要提到慕久麟就会提起这场衡水之战,就会……提到他。
就让他再推慕久麟一把。
叶南鹊几乎掏空体内所有力气,恸石将太阳彻底遮掩,昼夜不辨,甚至更为黑暗。
魔族战士更嚣张了。
七宗的人严阵以待,却无一人敢贸然上前。
“叶南鹊的力量竟已到了如此地步,不敢想象他还有保留了多少。”
一川道:“慕施主,你还要纵容吗?”
宽颐抽出他那把大砍刀:“久麟,衡水选了你,你若畏缩不前,就由我来上。”
“我来。”慕久麟终于迈出了步子。
很好,来吧,来吧。
在经过江采玉身边时,慕久麟听见江采玉低声道:“若你还认曾经的师生之情,就把他好好带回来。”
慕久麟顿了顿:“当然。”
衡水剑出鞘时,本被恸石吸收的衡水受到感召,立即掉转方向一拥而上,以灵气灌溉衡水剑。恸石叫声尖利,与方才不同,是一种受到威胁的咆哮。恶水自其中倒灌而出,铺天盖地,游必徊领众人以结界阻挡,将恶水阻隔在半球形的结界之外。
慕久麟独自一人飞出结界,衡水在他周身萦绕,以保证他不受恶水侵扰。
方傀要对他动手,被叶南鹊制止了:“你不是他的对手,他是冲着我来的,你,让开。”
他动了动手,方傀就被扫在百米之外。
所谓一剑破万法,衡水加持之下,慕久麟几剑将恸石劈出裂缝,那巨石发出了极其登不上台面的惨叫声。
怎么叫的,能不能有点尊严!
叶南鹊勉励维持,让它不受缝隙影响。几乎变成了他和慕久麟两人的斗法。
“灭了叶南鹊,那顽石自然也就无人运转了!”
“没错,灭了叶南鹊!”
慕久麟脸上闪过一丝隐痛,近身。
叶南鹊微笑:“慕师弟,你终于肯亲自与我对战了。”
慕久麟放低姿态,几乎是哀求:“师兄,收手吧。”
这台词有点耳熟,但叶南鹊已经无暇去想是在哪部电影里听过的了。
他不接这话:“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日,我和你兵刃相见,会是谁赢?从前在御剑宗比试时,我知道你有时故意输给我,你是不是以为那样我会开心?”
“不,我只觉得羞辱。”叶南鹊咬了咬牙,又恢复成一张笑脸:“今日,你总算不能再故意输给我了。”
慕久麟的瞳孔些微放大:“师兄,你知道我、你知道我……”
以防慕久麟说出什么再雷到他的话,叶南鹊直接提剑挥上去,慕久麟不得不躲避,却也只是躲避。
还好,叶南鹊早就料到慕久麟可能对他下不去手。
他早以做了准备。
偏了偏剑锋,以身迎上,趁其不备,一张傀儡符贴上了慕久麟的身。
慕久麟本就诧异于叶南鹊突然的收剑靠近,还没想通其用意,身体就不受使唤了。
傀儡符,等级越高者对等级越低者掌控力就越强,还有一种情况,越无防备者,短时间内掌控力就越强。
叶南鹊松了口气,争取在慕久麟没反应过来时就控制他走好剧情。
叶南鹊:[统哥统哥!痛感痛感!]
系统:[我办事你放心!]
叶南鹊灿烂一笑,任由衡水剑穿透身体。
哇,轻松了,浑身轻松~
慕久麟看见叶南鹊的脸突然在自己的眼前放大,他们几乎贴在了一起。一种恐惧席卷了他的身体,他缓缓低下头,看见了自己手中紧握的衡水,他的手被渗出的红色液体染红,是叶南鹊的血。
慕久麟缓缓抬起眼睛看他:“师兄?”
叶南鹊实在是对慕久麟这副震惊外加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不忍,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嗐,你别难受,是傀儡符。傀儡符你知道的,就是当年掌门开坛讲学的时候你被秦齐他们捉弄,其实就是对你用了傀儡符……”
慕久麟:“……为什么?”
叶南鹊故作轻松:“你别这副神情,你是做了好事,匡扶正义,你、你别哭啊……”
叶南鹊慌乱用手去擦慕久麟的眼泪,那些眼泪触碰到他的皮肤惊人的灼热,从皮肉烫到灵体,叶南鹊实在有些体力不支,头晕眼花,还得安慰慕久麟,故意活跃气氛:“这样有什么不好,大家喜闻乐见,慕师弟,你要成大英雄啦,你之前不是说的吗,想做正道魁首,想做英雄,这样很好啊。”
这个玩笑没开好,他好像说错了话,因为慕久麟哭得更凶了。
叶南鹊头太晕了,慕久麟的眼泪看得他心烦意乱。他仰头蜻蜓点水的堵了一下慕久麟的唇,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好了,乖,别哭了。”——
作者有话说:这是很好很刀的一章(认真脸)
第57章
有红线在两人的指尖缓缓显现、萦绕, 又细又轻柔,飘动的羽毛般,看起来像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又随着叶南鹊徒手拔出衡水剑、彻底闭上眼睛消散于空气中, 不被任何人察觉。
慕久麟抱住叶南鹊的身体,颤抖的手指点在他的灵窍试图让灵气汇入。
可叶南鹊的体内一片干枯,任凭灵气怎么进去都很快消散开。
慕久麟颤声, 不知道在安慰谁:“没事的,师兄, 圣医宗的药仙前辈也在, 我去求她, 肯定没事的。师兄不喜欢我哭,我不哭了,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是不是没有哭……”
叶南鹊已经不能再回答他一个字。
没有叶南鹊的力量来源, 恸石从半空坠下, 衡水逐渐复流, 天光一片大好。没有恶水与魔气的萦绕,众人看清空中景象,欢呼起来。
“慕久麟把叶南鹊那个走火入魔的魔头杀了!”
“真不愧是慕久麟!”
“此番九州危难算是被他化解了!”
“慕久麟当之无愧是首功。”
“原来玄宗预言说的果然是对的。”
“慕久麟!慕少侠!”
他的名字被捧得高高在上,被人敬仰、被人拥戴, 人们欢呼、欣喜于这一场浩劫的中止。
江采玉刚顶着结界,现在已十分疲累,他没有力气说话,只站在原地,就觉得浑身越来越冷, 血和心脏都是冷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冷。江采玉将兼善握得很紧,紧到剑柄上的纹理深深刻在他的皮肉里,就像此刻的叶南鹊那张平静却没有血色的脸深深刻在他的眼睛里一样。
很多次,很多次,这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叫他:“师尊。”
游必徊看出他的异样,出言安慰:“他犯下滔天罪行,咎由自取,有此番结果实属意料之中,江师弟,你不要太过介怀。”
慕久麟舍了大半身灵力,支不住,从半空掉落,勉强护住叶南鹊的身体,站稳了。
一川大师上前,伸手一探,摇了摇头:“叶施主气息已断,灵脉尽毁。”
慕久麟:“灵脉尽毁?怎么会……他是修士,就是中剑也该能维持……”
“衡水剑,上古大妖尚且忌惮,何况,他只是一个修士。慕施主,其实,你心里都明白的。”
慕久麟呆呆看着一川,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木讷地揽着叶南鹊的身体,走到雁西窗面前:“药仙前辈,我师兄他……”
雁西窗想起当日无意中窥见的那道渡情,比其他人更明白些东西,别开脸:“贤侄,我便是再妙手回春,也不能让小南鹊他重新活过来。”
一旁有人道:“慕少侠有一颗仁善之心,不过我看,这等恶棍就不必再救了。”
“是啊,将他救回来接着毁天灭地不成?”
“慕少侠,我们知道你心善,可对旁人心善就罢了,叶南鹊,属实没必要。”
“今日是个好日子,慕少侠救了我们大家,救了整个九州修真界,理应办个庆功宴。我们大家回去痛饮一番才算畅快。”
好吵,为什么他们都在笑,为什么……他们那么高兴。
慕久麟头痛欲裂,抱着叶南鹊,一同倒在地上。
雁西窗忙唤人:“把慕久麟带回圣医宗。”
江采玉缓步走过来,轻轻扫了慕久麟一眼:“慕久麟是我御剑宗出来的,理应我御剑宗来照料。”
这次衡水一战,七宗皆受了冲击,弟子们各个身上挂彩,他们圣医宗弟子还要负责战后的医疗工作,少不得要回去安置一番,她也正嫌头痛,江采玉她是知道的,人品有保证又和慕峰交情深厚,先前对慕久麟也是很好的。
雁西窗点头:“嗯,也好,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传音给我,我来安排。”
江采玉不看她,目光放在叶南鹊身上,他弯下身,缓缓托起叶南鹊:“他是我亲手养大的,也理应,由我带回御剑宗。”
雁西窗多看了江采玉一眼,只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古怪,不过刚才消耗太大,江采玉可能只是太累了,雁西窗没多想,嗯了一声,心想这个没人和你争。
游必徊早发觉江采玉似有不对,上前遮掩,命人把慕久麟和叶南鹊的身体一同带回,对于慕久麟江采玉没什么意见,旁人要碰叶南鹊时他拒绝了。
游必徊也没强迫他,任由他抱着叶南鹊一路回了御剑宗,直接进了惊晓堂,把门关起来,谁也不见。
秦齐眼睁睁看着江采玉把叶南鹊毫无气息的身体抱回来,傻了,眼睛红着问游必徊:“掌门、掌门师伯,我师兄他……他怎么了?”
游必徊向来不擅长同人解释事情由来,只道:“照顾好你师尊,有事随时叫我。”
秦齐守在江采玉门前守了很久,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摸着眼泪小声道:“师尊,叶师兄他……其实他肯定也是不想走火入魔的,他那个人总是把我们看得很重,尤其是把师尊你看得最重,他明明年纪比我小,却因为入门辈分高,所有人都叫他一声师兄,他也就真当起大家的师兄,想处处都做得担得起师兄的名。你偶尔有时候夸他一句,他能高兴好久,你皱皱眉,他就觉得是自己没做好。他抓我的时候,我也挺害怕的,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叶师兄根本不会真的伤害我,就算他抓了我,故意说要将我扔下河,我不还是好好的么。”
“师兄他……一直都很好的,至少、至少没有旁人说的那样坏,他先前做的那些事情,我大约知道是因为什么。别人说他是嫉妒、自私、虚伪,可我想,其实他只是害怕。他害怕自己不是你心里最特殊的那个,他害怕自己没资格再做我们的大师兄。我同师兄一起长大,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师尊你都长,我最了解他,我不会看错的。”
房间内始终没有回音,整整一天,等到第二日清晨,游必徊因为担心与洪狷一道前来探望江采玉,江采玉才从房间走出,看着游必徊,开口便问:“他犯下滔天罪行,做了恶事,自食恶果,乃是咎由自取?”
这里的“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除了叶南鹊以外再无旁人。
游必徊停了片刻,点头:“不错。”
江采玉将手放在心口处,疑惑追问:“那为什么,我这里,会这么难受?”
游必徊回答不出:“这……大概是你顾念往日师徒情谊。”
江采玉转向洪狷:“你也是这么觉得?”
洪狷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跟着点了头。
江采玉又问:“他们都说他错,可是为什么,我却不觉得?”
游必徊盯着江采玉,又听他道:“秦齐让我原谅他,我反倒觉得该求得他原谅的是我,这又是因为什么?”
洪狷:“师弟,你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
江采玉:“我坐在南鹊身边,我看着他,想了一整夜,想不明白,你们知道答案吗?”
游必徊皱了下眉头,他本以为在衡水时江采玉是因为战事导致精神不济,可现在看来,他整个人情形都不大对劲,神态语气一如往常,话语却透着一股执念。
叶南鹊,叶南鹊竟对江采玉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江采玉沉默片刻,缓缓捂住胸口,又用那种过于冷静的语气说:“掌门师兄,为什么我这里,那么的……痛?”
江采玉试图用自己多年来对于人体的理解表述自己此刻的感受,可还是不对,他不仅是胸闷,是一种连喘息时都带着钝痛的闷,他不知该如何形容,他身上并无内伤,理应……不痛才对。
游必徊一直以为,江采玉是从来不用他操心的,他这个师弟从小就比他心性更坚定,做事果决,江采玉其实不怎么需要他帮忙,反倒一直都是他坚实的左膀右臂。因此现在江采玉遇上这些问题,他一时也拿不准该如何帮他。
只能问:“江师弟,你想如何做?”
正说话间,有弟子向游必徊禀报慕久麟情况:“慕少侠灵脉紊乱,发起烧来,还未清醒。”
江采玉的脸忽然更冷了:“慕久麟,师兄把他交给我,他曾是我的弟子,我自会照料。”
游必徊:“江师弟,你先好好休息,不要操劳这些……”
江采玉:“我会让人去接慕久麟。”
游必徊顿了顿:“好。”
不等游必徊再开口,江采玉又回到房中,叶南鹊在那里静静躺着。江采玉洗干净手帕,将叶南鹊面颊上飞溅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
他没什么表情,因为鲜少做这样的事情,肢体还有些僵硬。
擦着擦着,不知道为什么,血越来越多。江采玉狐疑停下,抬手拭自己的嘴角,发现溢出了血。
奇怪,他想,他并没有内伤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些血从何而来,江采玉忽低头剧烈咳嗽起来,地面红黑一片,越来越多,尤为难看。
江采玉侧目,看见叶南鹊的手垂在床边,呈现出一种灰白色,青紫色的筋脉明显。他缓缓抬手握上去,才觉得口中那种咸腥的血液没那么难以忍受,胸口……胸口好像也没那么闷痛了。
好凉,叶南鹊的手真的……好凉。
他盯着自己与叶南鹊交叠的手,长久的不言语。
很久很久之后,玻璃眼珠轻轻转动着,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是不是……这里太冷了?”
叶南鹊盘桓于半空中看着这一切:[……哥们,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飘在空中是怎么回事?说好进行下一个任务的呢?]
系统:[如你所见,你现在是灵体状态,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叶南鹊:[……给你十秒钟说清楚。]
系统:[总部那边有延迟,你可能要先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才能再次进行下一次传输。放心啦,答应你的事情我们肯定会做到的。]
第58章
叶南鹊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就是问一下,咱们这个穿书管理局……是正规的哈?]
系统:[包正规的呢亲。]
这种客服语气加深了叶南鹊的怀疑,但很快他没空去管系统的事情。
因为这个江采玉他……他好像不太正常了。
先是把叶南鹊的身体带到了后山灵泉室, 让叶南鹊的身体终日泡在灵泉之中, 维持皮肉不腐,如果说此举尚能理解的话,那他对慕久麟做的事情叶南鹊是真的无法理解了。
他把慕久麟关在了囚妖狱, 比上次关俦崧的地方还牢固。
江采玉现在每天就干两件事,白天无声地盯叶南鹊, 晚上无声地盯慕久麟, 除了不睡觉之外, 作息极其规律。
叶南鹊很费解,系统也很费解,两人研究半天没研究出来江采玉到底想干嘛,但是能看出来, 江采玉对慕久麟应该不是善意的。他没有找任何人来给慕久麟治疗, 任由慕久麟在囚妖狱烧了快一个月。
看得叶南鹊很是着急, 就怕慕久麟把自己给烧傻了, 不过他现在除了沉浸式观看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断断续续又烧了一段时间,慕久麟终于醒了。
一睁开眼,江采玉面无表情站在他对面,看着他。
慕久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处境, 第一句话就是:“他在哪里?”
叶南鹊:[问我?]
系统阴阳怪气:[不问你还问谁?毕竟死前还强吻人来着,可怕得很。]
叶南鹊:[……情势所逼。]
系统:[你就嘴硬吧你。]
江采玉淡淡开口:“你食言了,你答应我把他带回来的。”
“……我……我食言了?”
慕久麟轻轻皱起眉头,他并不算太清醒,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表情逐渐有了变化。
他想向前走,走到江采玉面前问个清楚明白,想问自己脑袋里的那些场景究竟是一场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却发现自己手腕脚踝全被捆住,经脉被封,佩剑也不在身边,根本近不了江采玉的身。
“这里是……囚妖狱?”
江采玉倒也不瞒着,还解释得很清楚:“不然你想去哪里?庆功宴?我对外称你在御剑宗闭关,不会有人怀疑的。”
慕久麟的头还是很疼,他试图从那些交错的、混乱的场景中理清头绪,问出口的却还是那一句:“师兄现在在哪里?”
叶南鹊:[其实我就在这里。]
系统:[闭嘴,你别破坏我观影气氛。]
江采玉漠然地望着他,突然弯了一下唇角,轻轻笑起来。叶南鹊几乎没看过几次江采玉笑,在这个场景里突然这么一笑,着实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他撑着手在自己额心处揉了揉,越揉笑容越深,笑容越深就越怪异,毕竟江采玉也没怎么笑过,笑容这种东西不是很适合出现在他的脸上,显得很僵硬。
“奇怪,你竟然叫他师兄,哈哈。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叫他魔头、恶棍……可你竟然叫他师兄吗?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叫的,我想起来了,是从我把你带进御剑宗的那一天,你就已经会开始这样讨好人了,你向来擅长以笑脸示人,叫所有人对你都毫无防备。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领你入门的,今时今日的所有一切,是我一手造成的,原来是我一手造成的。”
江采玉来回踱步,说着说着,竟陷入一种谵妄之中。
他慢慢靠近慕久麟,几乎在逼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恨他的?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救他,所以杀他的时候才能那么果决?为什么我会相信你?为什么……我当时会相信你?”
慕久麟喃喃:“我……我杀他?”
江采玉疑惑:“你不记得了吗?这么大的一桩功绩,你应该牢牢记住才对。现在外面都叫你少侠,御剑宗都跟着沾光。可惜,你应该是出不去了,要不然,定然风光无限,慕少侠。”
慕久麟想起来了,或者说他已经无法再让自己刻意忘记,衡水之上的一幕幕在他眼前不断回放,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看着江采玉咧开嘴笑起来,笑得畅快:“是啊,是我早就谋划好的,我从一开始就讨厌他,我讨厌他那副虚伪的样子,我还最讨厌他总是在你面前装听话的样子,明明就是个不、不入流的东西,不过是运气好早早被你带回御剑宗养着,竟然就以为自己是什么君子楷模了,我看他的第一眼就讨厌他,恨不得早点找机会杀了他。我蛰伏在他身边许久,故作善意,取得他的信任,慢慢的,他竟真的信任我了,连你也对我深信不疑。”
江采玉快步上前,伸手掐住慕久麟的喉咙,冷冷问:“你说什么?”
慕久麟笑得眼波流转,因为低烧脸上本就泛红,显得他气色极好、心情不错:“衡水,多亏了这把剑,如果不是在御剑宗剑海中偶得这把神剑,我还不能那么快如意。说来,我要感谢你,我的好师尊。”
叶南鹊:[这是在演哪一出?]
系统:[我不造啊,我也很迷惑。]
慕久麟被掐得咳嗽出声:“江仙师,江仙君,你怎么气成这样,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你。也对,毕竟是你的得意门生,就这么被我杀了总是要气一场的。怎么,你还要替他报仇,杀了我不成?不过是一个资质平庸的叶南鹊,天底下多的是,你要是喜欢养孩子,我再给你找一个就是了,你福寿绵延、寿命漫长,再养个二十年也无所谓,现在这样,是想干嘛?”
江采玉腰间的兼善已经在颤动,明显是压不住怒气。慕久麟觉得脖子上的那只手越来越紧,勒得他喉管痛起来,他心里却很痛快。
可很快,江采玉收了手,戳穿了他:“你现在是在……故意求死?”
慕久麟冷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江采玉沉思片刻:“……你怕我折磨你,所以想给自己求个痛快?”
一听这话,慕久麟故意露出惊慌神色:“你胡说什么?你修为在我之下,就算现在困住我一时又如何,你当真以为我逃不出去?”
江采玉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只道:“我不会给你机会逃出去。”
慕久麟咬了咬牙,脸上装出愤恨。
江采玉又道:“不知你今日会醒,来的匆忙没有准备,下一次,一定厚礼相待,慕少侠。”
慕久麟喊道:“江采玉,我劝你趁早放了我,否则……”
后面他说的什么叶南鹊没听清,他跟着江采玉一起出了囚妖狱,以为江采玉肯定又要去后山灵泉室看自己了,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江采玉也就只去这两个地方。
可是这一次,江采玉去了司银阁,自己一个人去了第七层。
司银阁第七层,放置的是各种药水。
按道理来说,御剑宗这种正气凌然的地方是不会有什么邪恶的东西的,不过由于御剑宗好战,时常缴获各种战利品,用不到的就会清点清楚放在司银阁里,所以偶尔也会有点邪恶的东西出现。
比如现在江采玉手中拿的这瓶“恶滋味”药水。
恶滋味,非常歹毒的一种药草,魔族的东西,食之从内脏开始由内而外的腐烂,疼痛难忍,偏偏不会要命,最后只会变成一个浑身皮肉烂成一团的怪物。
一看到江采玉拿着这个仔细端详,叶南鹊整个人都要炸开了:[他……他想干嘛?]
系统:[这你都看不出来?当然是要给慕久麟用啊?]
叶南鹊:[不是,为什么啊?退一万步讲,江采玉也不是这种狠毒的人啊。]
系统:[主角都能变基佬,江采玉人设变得狠毒点也没什么奇怪的。]
叶南鹊难受得抓耳挠腮:[到底为什么啊?]
系统邪恶一笑:[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呢?]
叶南鹊:[你笑什么啊?这很好笑吗?]
系统:[一开始吧,我也没想到能往这个方向发展,看着看着竟然还有点上头了,还挺带感的,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喽。]
叶南鹊:[你这个系统内心怎么这么阴暗,你能不能盼着点人好!]
系统:[干嘛!我就看个小说还给我审判上了,我就好这口不行啊?就几个二次元人物而已,怎么,你心疼啊?]
叶南鹊胸闷气短,说不上来的难受:[……一边呆着去。]
江采玉拿着药水从司银阁里出来,被管理司银阁的小弟子拦住了。
小弟子笑着道:“江师伯,您拿了什么,还请这里登记。”
江采玉拿出药水:“这个。”
小弟子:“这……江师伯拿这种毒物做什么?”
江采玉:“研究。”
叶南鹊感到很心累,江采玉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还说的这么顺畅,完全不令人生疑。
果然,那小弟子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我登记好了,师伯您拿走吧。”
他们御剑宗的管理制度真的要好好改良一下了啊喂!
江采玉拿走了“恶滋味”,小弟子看着江采玉的背影暗自心生敬佩,感慨道:“师父师伯他们说的对,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连江师伯都还在背着其他师伯努力研究,我更不能偷懒了。”
第59章
叶南鹊眼睁睁看着江采玉掐着慕久麟的下巴把药水给人灌了下去, 慕久麟假意抵抗,其实很顺从地喝了下去。
叶南鹊在一旁着急上火,干瞪眼却无计可施。
慕久麟问江采玉:“这是什么?”
江采玉:“腐草炼制, 魔族药物, 恶滋味。”
慕久麟:“你竟敢这般待我。”
够了,慕久麟,你演得真的很假, 一天到晚地逼江采玉虐待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啊!叶南鹊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江采玉蹙了下眉头, 转身离开囚妖狱。
江采玉一走, 慕久麟演都不演了, 一个人安静地在黑暗里待了很久。
叶南鹊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手虚虚捧上他的脸,问他:“慕师弟, 你是不是傻了, 你编了那么大一通谎言说给江采玉听, 你要干什么你?”
慕久麟动了一下, 吓得叶南鹊赶紧收了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保慕久麟是真的看不到他。
慕久麟忽然难以自抑地叫了一声“师兄”。
叶南鹊也回应他,说我在这呢。
慕久麟:“师兄, 我好想你……”
叶南鹊摸摸他的脑袋,良久之后,很轻很轻地回应:“我知道。”
慕久麟的脸色一阵扭曲,青筋毕现,看着有几分可怖。叶南鹊知道是恶滋味发作了, 五脏六腑逐渐腐烂的滋味向来肯定不是一般的痛,谁知慕久麟痛着痛着反笑出声来,只是这笑多少也带着点疯疯癫癫。
“师兄、师兄……”他一遍遍叫着叶南鹊,好像叶南鹊就是他的止痛药一般,疼的时候叫一声,痛的时候叫两声,药到病除。
“……好想、好想快点见到师兄……”
叶南鹊:“还是别了,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慕久麟抿了抿唇,咽下一堆血沫:“等我……等我赎完我的罪,就来见师兄。”
叶南鹊愣住了。
他心念一动,多日来的疑惑好像终于找到了能解释得通的说法。慕久麟甘愿被囚在这里,故意激怒江采玉,引江采玉折磨他,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罪,所以他就应该受到这些惩罚?
叶南鹊心绪不平,恨不得打慕久麟一巴掌叫他清醒点。
什么赎罪不赎罪的?他们这里就是个三流小说世界,搞这些高端的东西干什么!他就安安心心做他的大男主,难道不好吗?
慕久麟,日!慕久麟!这孩子要气死他!
叶南鹊原地暴走了一会儿,狠狠批评了一番慕久麟的狭隘思想,说得口干舌燥,可平静下来之后,他还是走到慕久麟身前,眼眶发红地抱住正在承受煎熬的慕久麟:“你啊,你这样叫我怎么……”
系统:[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
叶南鹊:[……为什么突然放歌?]
系统:[看着这个场景总觉得应该帮你们配一下BGM,有氛围感,我也好带入。]
叶南鹊:[……你真是一点不委屈你自己。]
担心江采玉再做出什么事来,叶南鹊从囚妖狱出来就去盯着他了,他果然在灵泉室。
叶南鹊的身体半泡在灵泉里,从第三视角看自己叶南鹊前几天还有点不习惯,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这不代表他能坦然看着江采玉和自己一起泡灵泉,还离得那么近。
江采玉以前来看他都不下水的,今日怎么漟着水进来了?
江采玉渡水至他身侧,在他身边坐下,靠在了一块玉石上,一只手撑着额头,半阖起眼睛。
灵泉上的水汽很快在他睫毛上凝结,晶莹剔透的,虽然江采玉一丝表情也没有,可就是他没有一点表情,叶南鹊才能很肯定的感觉出,江采玉现在是全然放松的。
和一具尸体待在一块儿泡温泉还能这么放松。
叶南鹊:[老师,我们家采玉好像真的疯了。]
系统:[事到如今,这个世界颠成什么样我都不会震惊了。]
江采玉只泡了一小会儿就被弟子的传音叫了出去,说圣医宗的药仙前来拜访。
江采玉缓缓睁开眼睛,清透的眼眸好像一点杂念都容不下,他抬手为叶南鹊整理了一下发带,轻声道:“为师过会再来陪你。”
雁西窗此行是来看慕久麟的,江采玉心知肚明,当然不可能真的让雁西窗见到慕久麟。不过以雁西窗对慕久麟的关爱,大约他要费些周章。
雁西窗带了许多补药前来,果然开口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慕久麟。
江采玉脸不红心不跳:“他心脉受损,此时在闭关养伤,不见任何人。”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雁西窗不会那么轻易就被糊弄过去,可雁西窗竟然只是沉吟了一下,道:“我猜也是如此。”
她看了看左右:“江采玉,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江采玉屏退左右,雁西窗才又开口:“那孩子与我师弟十分相像。”
江采玉:“他容貌肖似他母亲,若说和慕兄,也就只有三分像。”
雁西窗:“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他与我师弟一般,都是情种。”
“情种?”江采玉侧耳,不知雁西窗为什么会这么说。
雁西窗:“你不知道?对了,你们御剑宗规矩多,估计是瞒着你的,怕被你责罚。本来我也不想掺和小辈的私事,可如今我实在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在巫宗时我就发现了,久麟和小南鹊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江采玉:“关系不一般?”
雁西窗被他这含糊不清地态度弄得没了耐心:“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只知道重复我的话?慕久麟魂丢了你的魂也丢了不成?好,我说的明白点,他们二人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你明白了么?”
江采玉像被点了穴,动也动不得,说也说不出。
雁西窗很能理解他:“我知道,自己两个徒弟在你眼皮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大约是不高兴的,但现在不是不高兴的时候,小南鹊死了,我怕久麟他……”
江采玉:“证据。”
雁西窗:“嗯?什么证据?”
江采玉:“你说他们两情相悦,证据呢?”
雁西窗:“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曾给过久麟一瓶共修的丹药,名唤渡情。若二人心意相通,服下之后,二人指尖会有形如红线的东西缠绕,尤其是……情到浓时,那红线更会叫二人难分难舍。巫宗讨伐裴逢时,我无意瞥见,他二人指间,正有渡情相连。”
叶南鹊在一旁听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羞耻,渡情竟然是这么用的,可能当时慕久麟也不是很了解吧,误打误撞,两人竟然把这么个东西给用了。
雁西窗继续说着:“不过你反应也真是够迟钝的,两个孩子天天在你眼皮底下你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吗?久麟看他的眼神就是只见过一面的人看了都能觉察出点什么……”
话没说完,江采玉手中的茶杯碎了。
雁西窗一顿:“你现在就别生气了,都什么时候了,一个死了,一个心脉受损,唉……我此番来主要是来提醒你,看好了久麟,千万别让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江采玉淡淡:“他杀了他。”
雁西窗轻叹了一口气:“是,也许不是,也许……时局所迫,情非得已,当时的情形,就算给你我,都难有个万全的破局之法。即便我们活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有些真相,总也不是事事都能看清的。这种事情,除了他们自己,谁又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那一日,阴云翳日,他们在空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倒是老眼昏花,什么都没看见。可他抱着叶南鹊走到我面前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我却记得很清楚,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算了,说了这么多,我估计你也听不明白,你是个太上忘情丹当饭吃的人,哪里能懂这些血气方刚的孩子们的爱。”
“爱?”江采玉将这个字含在口中,忽觉振聋发聩。
他头晕目眩,想站起身,竟踉跄了一下,还是雁西窗眼疾手快扶助了他:“怎么你看起来也精神不济的样子?”
江采玉反手抓住她的手臂,寸寸紧逼,字字追问:“爱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懂,你来说与我听听。”
雁西窗无奈:“好问题,好问题,你这般脱俗出尘的人如今也开始想这个问题了。只是,我也不知该怎么同你解释,大约,人人都有自己的奥义。你也不该问我,说来惭愧,我混迹红尘多年,也没品出个七情六欲来,充其量比你这个冷心冷清的人强点。不过我想,爱这种与生俱来的本性,人也好,妖也好,即便我不解释,你迟早也会自己明白。”
江采玉站定身体,收回抓在雁西窗臂膀上的手:“见谅,我失态了。”
雁西窗:“难得见你失态一回,倒也有趣。今日我所托之事,还请你为久麟想着。”
江采玉:“自然。”
雁西窗不疑有他,告辞。
叶南鹊看江采玉,觉得他身上的迷惑感更重了,这段时间以来,江采玉好像变成了一个越来越无法自洽的人,他带着许多疑问,却不得解,他处在极其混沌的状态之中,可偏偏无人能帮他,他身上笼罩着一团又浓又厚的雾,没人能把他从里面拉出。
话说他们御剑宗真的得好好重视一下心理健康教育了。
接下来的日子,江采玉很是励志,他翻阅书籍,还飞去禅宗听讲座,连慕久麟都扔到了一边。
他把慕久麟忘了,叶南鹊至少松了口气。
冬去春来,江采玉在禅宗听学时有一只黄蝶落在他的指尖,翅膀翕动,翩然欲飞。
他睁开眼睛,见隆冬褪色,枝头已发春芽。
黄蝶飞起刹那,他突然很想见叶南鹊。
于是于百人座中起身。
无迹大师问:“江仙君,你找到答案了?”
江采玉说:“我要去见他了。”
无迹大师道:“这便是‘当下即是’,赤子之心了。”
江采玉继续走,听得无迹大师又叫了他一声:“江仙君,回头不晚,勿生杀念。”
江采玉一路赶回御剑宗,打开灵泉室的结界,走进来,叶南鹊还和他之前看到的一样,灵泉没在叶南鹊胸口,蒸腾的热气就像他仍旧留有体温。
江采玉说:“我回来了。”
江采玉又说:“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江采玉还说:“原来为师天资蠢笨,悟性太差,明白得这么晚。”
江采玉说的这些话叶南鹊一概没听到,因为他在囚妖狱陪慕久麟聊天。
准确的说他是他单方面的聊。
叶南鹊苦口婆心:“大哥,你那么能打,我求你逃出去吧,难得江采玉没空管你。你天天被捆在这里,也不锻炼,迟早有一天腹肌会消失的,我真的不喜欢没有腹肌的人,虽然我不是基佬。”
“还有你非要顺着江采玉喝那个什么‘恶滋味’干什么,会烂到脸的啊大哥,你这么好一副皮相,抛开身材和脸不说……好像抛不开,再澄清一下哈,我不是基佬。”
系统:[行行行,我帮他作证,他不是基佬,他就是单纯喜欢你的脸、馋你的身子、痴迷于你的性情、最后沦陷于你的魅力。]
叶南鹊:[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说着说着,他感觉到了江采玉的气息,叶南鹊一个激灵,江采玉回来了?这么快!
江采玉一进来,慕久麟有了反应,抬起眼皮看他,皮笑肉不笑:“你来了,这次带了什么。”
江采玉道:“原来你对南鹊有情。”
慕久麟笑容只僵硬了一秒,随后很是好笑地嗤了一声:“谁骗你的?我要是对他有情,怎么会杀了他?”
江采玉自顾自说下去:“你在借我的手惩罚自己,这样,你才心安理得,才痛快。“
慕久麟冷笑:“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些风言风语,但我想,没有人会爱一个人又让他倒在自己的剑下的。”
江采玉点头:“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差点就被你骗了,我怎么可能让你如愿。”
他从灵囊中拿出一炉香,香炉点起,冒出好闻的香气。
慕久麟问:“这是什么?”
江采玉不急不躁,徐徐解释:“扬州徐家,南鹊、我、你三人一同去过。徐夫人痛失幼子,徐兄为她寻来摄魂香,帮她除尽前尘往事。巫宗已灭,巫宗的摄魂香本该绝迹江湖,幸好徐兄手中还剩,被我要来了。”
慕久麟眼眸发沉:“你想让我忘了他?”
江采玉:“你性格深沉,诡计多端,不难想象他当初是怎么被你哄骗的,每每想到此处,我都觉得更是痛恨。你求□□折磨不过是为了自己心安,反倒助长你的气焰,倒让你以为自己是个多痴情的情种,实在恶心。我思来想去,觉得你根本连与他在一起的记忆都不配拥有,当初是我领你进门,早就你与他的孽缘,今日也该由我亲手抹去。从今以后,他只是我一人的。”
香气沉沉,让人发困,连叶南鹊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哈欠打到一半,慕久麟身上的铁索“砰——”得一声全裂开了,他衣襟微敞开,隐约露出略微腐坏的胸膛。
江采玉:“这里果然困不住你,你终于肯以真面目示人了。”
慕久麟弹手一指,香炉被掀翻。
他勾了勾唇:“你分析得头头是道,我差点都要以为你藏在我和他的床底了。”
江采玉眉目一紧:“污言秽语。”
“污言秽语?”慕久麟笑着:“你不知道多快活呢。他喜欢得紧,缠我缠得紧。”
说到洞悉人性,慕久麟在此方面胜过江采玉不知道多少,仅凭刚才江采玉的话他就完全明白了江采玉对叶南鹊的心思,甚至比江采玉本人看得都还清楚。
他专挑江采玉的痛点踩。
慕久麟:“想让我忘?你想让我忘什么?是忘了他主动献吻,还是忘了在大荒我与他做夫妻的那三月?奇怪,你是以什么身份让我忘了他?”
江采玉拎起兼善刺过去,慕久麟闪身躲避,叶南鹊夹在中间大喊:[别打,别打!]
就在这时,系统“叮——”的一声上线了:[总部延迟已解决,用户福利:宿主可以从以下三个选项中选取自己想要被传送的穿书世界,一、我与老公不得不说的……]
叶南鹊:[统。]
系统:[干啥打断我。]
叶南鹊咽了咽口水:[我说出来你不许打我。]
系统:[你说,我保证不打你。/撸袖子.jpg]
叶南鹊:[……我还想在这个世界做任务,不就是读者满意度嘛!我包让他们满意的!你就把我传送回来吧,我也不能看着他俩打得你死我活啊!]
系统:[呵。]
系统:[狡猾的基佬。]
叶南鹊:[……行吧行吧,你说是就是吧,只要把我送回来,你说什么都行。]
系统:[稍等啊,我看一下怎么操作。]
叶南鹊:[你……你靠谱吧?]
系统:[包靠谱的亲。]
系统话音刚落,叶南鹊眼前白光一现,他刚站稳身体,一只手就扶了过来,江采玉蹲下身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对他道:“南鹊,待会我们要去拜访的,是画仙宗的慕峰夫妇,他夫妇二人喜得贵子,今日是他们小儿的满月宴,你要有礼貌,不可乱跑。”
叶南鹊:“……”江采玉为什么蹲着对他说话还比他高?这不科学。
他伸了伸自己胖嘟嘟的手,抬了抬自己肉乎乎的腿,闭起眼睛,气笑了。
叶南鹊:[包靠谱的?哈,你就是这么靠谱的?你给我干哪儿来了?]——
作者有话说:看到评论里大家问更新频率,勤奋的主播应该是每天都会更的(油腻wink~)
第60章
叶南鹊和系统又吵又打了一路, 叶南鹊怒斥:[好小子,你把我干到十几年前了是吧,快点把我送回去。]
系统心虚但嘴硬:[你、你什么态度啊, 能不能、好好说话啊。]
叶南鹊脑壳疼:[行, 我好好说话,把我送回我的身体里,就灵泉里泡着的那个。]
系统:[……]
叶南鹊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怎么不说话?]
系统:[我在思考。]
叶南鹊:[思考?]
系统:[我也没操作过重新回到原本的身体这种过程, 我先研究研究。]
叶南鹊:[你别跟我说你不会。]
系统:[这不在研究呢嘛。]
叶南鹊:[你工作多少年了?]
系统:[问这干啥?]
叶南鹊:[工作这些年,没少成为你上司的心腹大患吧?]
系统:[胡说, 我前几年还是优秀员工。]
叶南鹊:[你看错了, 你不是优秀员工, 你是秀儿员工。]
系统:[要不是某人非要死乞白赖地回到原世界,我能有这失误?说到底就应该怪你自己,你回来干嘛,随便在那几个选项里选一个得了呗。哦我懂了, 你舍不得慕久麟, 你就爱和慕久麟搞基。]
叶南鹊:[我就舍不得他怎么了?我就喜欢他怎么了?我就搞基怎么了?我举报你性向歧视!]
系统:[举报无效。]
叶南鹊:[谁说的?]
系统:[我说无效就无效。]
叶南鹊:[暴揍.jpg/飞踹.jpg/上勾拳.jpg/火力全开.jpg/]
系统:[哇去你用表情包打我, 叶南鹊你行……]
叶南鹊:[扇巴掌.jpg/]
系统:[你……]
叶南鹊:[再扇一巴掌.jpg/]
两人打了一路, 一直打到桃花小筑,直到一美艳妇人抱着襁褓婴儿停在叶南鹊身前,微微弯下身,问他:“你就是南鹊吧, 要不要看看弟弟?”
叶南鹊才回过神来。
这应该就是慕久麟的母亲沧君了。
叶南鹊探头向襁褓里看去,慕久麟小时候眼睛可真大,刚满月的小孩眼睛就能这么大吗?刚出生的小婴儿不是都应该皱巴巴的吗,这么白白净净还冲着他笑可真是……
“慕师弟可真可爱。”叶南鹊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叶南鹊:[我忍不住要问出那个哲学问题了。]
系统:[啊,什么问题?]
叶南鹊:[我们家孩子能不能当童模啊?]
系统:[扇巴掌.jpg, 清醒了吗?]
叶南鹊:[清醒了清醒了。]
不过他清醒过来又能干嘛?
叶南鹊很郁闷地跟着江采玉落座,手短的连菜都夹不到,推了推江采玉,示意了一下:“师尊,夹点菜。”
江采玉点头,给他夹了一块桂花糕。
叶南鹊吃了桂花糕,再示意:“鸡腿。”
江采玉点头,给他夹过去。
叶南鹊:“红糖藕。”
江采玉夹。
叶南鹊:“龙须面。”
江采玉侧目:“你今日吃太多,易积食,体内有浊气,不宜修炼。”
叶南鹊:“那我去逛逛。”
江采玉:“一刻钟回来,不要乱走。”
叶南鹊趁着人小不起眼,在桃花小筑绕了一圈,看见后院有秋千,正准备爬上去坐一坐,就听见有人走进来,原来是慕峰。
慕峰叫了一声“娘子”,沧君就从房间里抱着慕久麟走了出来,问:“怎么回来了?宾客都散了么?”
人逢喜事,慕峰脸上带着红光醉意:“刚才不小心,酒水洒在衣衫上了,回来换件衣服。”
沧君莞尔一笑:“你也有这样鲁莽的时候,当了爹,反倒没以前沉稳。”
慕峰:“今日实在……高兴,叫你笑话了。”
沧君凑上前,盯着他的眼睛,桃花眼含情脉脉又带钩子:“慕郎,比成亲那日还高兴?”
慕峰避开目光,脸却更红了,转开话题:“师父他们虽然没来,但送了贺礼过来,以他老人家的脾气,已经算是……认了你了。”
沧君笑眯眯:“我知,还要多谢慕郎你多日从中转圜。”
慕峰又道:“近日南溟作乱,我想他们也很是头痛,大概是无暇分身,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沧君顿了顿:“慕郎,你是不是很去想帮忙?这些天反倒被我们母子一直拖在身边。南溟的脾性我最清楚不过,贪玩罢了,等宾客散去,你与我将麟儿送去沧海,我们夫妇一起为你师父分忧,以全你做弟子的本分。有我出面,南溟总该要给我这个姐姐几分薄面的。”
叶南鹊本是在角落安安静静听着的,听到这里心里忽然一紧,叹了一声,别去。如果慕峰夫妇不出面,慕久麟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四处漂泊,如果慕峰夫妇依然好好活着,慕久麟想必……会有个很幸福的家庭。
叶南鹊心里又多了一丝不清不楚的怜爱来。
他一发出气声就被发现了,沧君眼神立刻警觉,看到叶南鹊时又变回可亲模样:“原来是你这个小不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师尊呢?”
叶南鹊想了想,指了指屋子:“来看弟弟。”
沧君牵起他的手,很暖和,一点也不像妖的体温。叶南鹊抬起眼睛看她,看见一双和慕久麟一模一样的总是笑盈盈的眼眸。
他情不自禁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沧君愣了一下,看了眼不远处走进另一间房换衣裳的慕峰,低头又看了叶南鹊一会,笑了,洞悉一切般,看穿了他。
她问:“你不是叶南鹊?”
叶南鹊:“是,现在……不完全是,以后会是。”
沧君想了想,目光狡黠,睫毛轻轻动了动:“以后?以后的话,久麟他过得怎么样?”
慕久麟过得怎么样?慕久麟其实过的……不算好。虽然他总是赢,他总是能逢凶化吉、总是巧遇机缘,但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她可能并不在乎慕久麟修为有多高,她在乎他高不高兴、有没有受伤、身边是否有三五知心好友……
叶南鹊语气一顿,点头“嗯”了一声。
沧君掩面笑出声,抬手捏了捏他的脸:“你和江采玉那个烦人精一样,一点也不会说谎。”
“那么,”她乐呵呵地:“以后还请你多费心了,替我照顾好他,替我陪着他,替我在他不顺心时安慰他几句,替我在他被人背弃时同他并肩在一起……真是有好多要麻烦你的事了。”
叶南鹊:“若我说,南溟一事你不出面的话,也许你就不需要我来‘替你‘了。”
沧君想了许久,落寞着缓缓摇头:“不行啊,慕峰是圣医宗亲传弟子,他有责任,无法置身事外。我,也有我的责任。”
她只落寞了一小会儿,又兀自开朗起来:“今日我同你的机缘实在巧妙,我与你素昧平生却无因有果,真是毫无道理的一场缘分,要麻烦你的事情实在多,总该先把酬劳提前给你。你是不是还没有入过御剑宗剑海?”
这个年纪,叶南鹊确实还没有从剑海中取剑,他点了点头。
沧君伸出指尖在他额头轻触,叶南鹊就感到额头有什么东西热热的一下子进去了。
沧君道:“御剑宗剑海之中收藏了一件由沧海玄冰炼成的剑,当年由我亲手制成,还没有取名字,旁人不知道。等你进入炼心狱,此剑会受到你的召唤,使你不受炼心狱幻想迷惑,顺利取得此剑。我将此剑赠予你,我想,就叫它无因,虽无因但有果,你要记住。”
不知怎么的,“无因”这两个字就像种在叶南鹊脑海中一般。
沧君将叶南鹊带到慕久麟床边,慕久麟不哭不闹还是和之前一样睁着大眼睛看叶南鹊,看着看着还笑出了声,真是和他母亲一样爱笑。
沧君拿着拨浪鼓摇了几下:“弟弟很喜欢你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并没有离开慕久麟,带着一种母亲的眷恋,看了又看,怎么也看不厌烦。
系统:[准备传送!]
叶南鹊:[啊啊?这么突然,你都准备好了?]
系统:[我这次应该是搞清楚了,你再信我一次。]
叶南鹊:[等一下!]
他赶紧伸手抱了一下慕久麟,虽然他现在人小力气小,也没抱起来。
系统:[……你叫我等一下就是为了干这事?]
叶南鹊义正言辞:[这样我就可以和慕久麟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了。]
系统:[……都什么奇怪的理由。]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叶南鹊眼前白光一现,好吧,又是白光一现,他美滋滋闭起眼睛准备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睁开眼,秦齐耷拉着脸在他面前,手里捧着两个大包子:“师兄,师兄你就吃一口。你就这一次没达到师尊的要求而已,不用这么苛待自己。师尊也只是让你加练两个时辰,又没说不许你吃东西,你就吃一口嘛!”
叶南鹊看了看自己拿剑拿得非常标准的姿势,以及和自己一般高的秦齐,问:“秦师弟,你多高?”
秦齐扭扭捏捏:“我现在……不到五尺,我才十几岁,还要长呢。”
不到五尺……那也就是一米六左右了。
叶南鹊:[好,好,你行,你就是这么让我相信你的,你一下子又给我干回一米六了?这时什么时候?我才多大点?你能不能算准时间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