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钟情妄想(39)


    蔡树之所以这么快知道消息来通知路阳,是因为他的父亲和路阳的父亲路国兴是老乡,前几年厂里下岗潮的时候,就是他们一起到南方找寻工作机会打拼生活。


    因此蔡树家和路阳家的来往也比较密切。


    蔡树叫路阳别着急,他相信路叔叔是无辜的,蔡父在电话里也是这么和蔡树说的。


    路国兴的为人周围和他共事了小半辈子的电厂同事都知道,一个连厂里的一支笔、一部计算器也不会顺回家用的实心眼,怎么可能做出职务侵占的事情?


    倒是据蔡父所说,他们厂里有个同事,从他们刚下南方进厂开始,就颇看不顺眼路国兴,大约是两人都是工程师,路父资历不如他却颇受领导赏识晋升得更快的缘故。


    可不论他们怎么猜测,现在路国兴已经在看守所等待讯问。


    朱翠风接到那边电话之后,甚至来不及到学校和儿子说一声,中午就收拾了行李赶往火车站了。


    晚上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朱翠风已经到那边了,才借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回来托辛芝英照顾一下独自留守在家的路阳。


    “诶,朱姐,你就放心吧。”辛芝英看向辛禾雪的房间,那房门虚掩着,暖黄色灯光从缝隙穿出来,“路阳在我们家吃过饭了,现在正和禾雪一起写作业呢。”


    大约是听到了电话声,虚掩着紧留一寸的门缝从里拉开了,路阳高大的半个身子凑出来,“辛阿姨?是我妈打电话过来吗?”


    辛芝英应了两声,一头应的路阳,一头又应了那边的朱翠风,接着没放下听筒,而是对路阳招招手,“来,你妈妈要和你说说话。”


    路阳不言不语地走过去,昔日嬉皮笑脸不免都收起来了,应答着那头的叮嘱。


    “嗯,嗯。”路阳点头,声线沉稳道,“我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在那边人多又乱,多注意安全。”


    可能是听筒对面朱翠风的情绪不稳,路阳安慰道:“妈,没事的,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相信爸,相信人民公仆,肯定能还爸清白。你先找个地方落脚休息,养足精神,之后不是还有很多手续要办吗?”


    辛禾雪出来客厅接水,瞥了一眼路阳的方向,高拔身形拉出同样高度的一道影子,还不是那种成熟而宽阔的后背,属于少年的意气未褪,但是看起来已经初具成为男人的雏形了。


    辛禾雪抿了一口茶水,走上前,眼神示意询问路阳怎么样。


    路阳扯起笑摇摇头。


    朱翠风问:“小雪在么?我和他说说话。”


    辛禾雪顺势接过听筒,“阿姨,我在。”


    ………


    等到挂了电话,辛禾雪回到房间里,看见路阳正抱着被子和枕头铺小床。


    家里有张备用的行军床,搬来放在辛禾雪床边,床和衣柜之间的过道距离正好能容纳。


    “受伤了?”辛禾雪觉察到路阳的动作。


    白天回来的时候就觉得路阳走路好像不对。


    “和那群人打架的时候伤到的?”辛禾雪皱着眉心,翻出了柜子抽屉里的医药箱,一扯正要躲闪的路阳,语气不大好,“对面人多又拿着刀子,你当时逞什么英雄?”


    “不是……”路阳还要辩驳,毫无悔改之意。


    辛禾雪声音加重了,“路阳。”


    路阳不说话了,吭哧了两声,低低地道:“不是打架的时候弄伤的,没那么严重。”


    辛禾雪坐在床边,打开了医药箱,好整以暇地看着路阳,努了努唇,“扯起来。”


    长裤扯起来,果然腿上有伤,但是不像是刀割的,也不是斗殴引起的,看起来像是磕碰导致。


    辛禾雪问:“怎么成这样了?”


    路阳半天憋出来:“骑自行车开沟里了。”


    辛禾雪转念一想,如果是路阳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总不能说是五点爬窗偷看你,下去的时候天太暗没看清路摔的吧?】


    【那我还要不要脸了。】


    很遗憾,心音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路阳的面子和里子。


    辛禾雪乌黑的眼睫微微翕合,交睫之间,眼中闪过愉悦的光辉。


    他轻飘飘瞥了路阳一眼,眼睛好像有小钩子,“这么不小心?”


    “嗯,当时走神了。”路阳说。


    辛禾雪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路阳看已经糊弄过去了,放松下来。


    这时候辛禾雪才站起来,撑着窗台,能看到外面一片深蓝夜景,他说:“昨晚我家里不知道是不是进贼了,早上起来窗户开着,风吹进来冷得很,吹得我醒来打了两个喷嚏。”


    “怎么可能,我从来都顺手关窗……”


    听到他感冒,路阳闻言心情一紧,下意识说出口,反应过来直接窘促地卡住了。


    辛禾雪锁起两页窗,反手姿态悠然地撑着窗台,像狐狸。


    “偷看我?”


    路阳投降,干脆坐到行军床上,低着头坦白道:“你最近都不和我一起上下学,课间又去办公室,我们座位隔着这么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天下来,几乎都见不到你。”


    从教室最后方的视角,光看辛禾雪的背影和后脑勺了。


    看不见辛禾雪笑,看不见辛禾雪喝水,看不见辛禾雪是什么表情和别人说话的。


    路阳都快憋疯了。


    他能做得就只有窝窝囊囊地五点起来爬窗户,悄悄偷看辛禾雪,趁着人家醒来上学前赶紧爬下去。


    辛禾雪听他的意思,微微眯起眼,“你现在觉得是我的问题了?”


    “一开始是谁先保持距离的?”辛禾雪问。


    这话一出,他自己倒无言地先笑起来。


    没有记忆地在这个小世界待了十八年,他的心智好像还真要退回去了,和小孩似的必须掰扯清楚谁错在先。


    和十八岁的人计较什么?


    【哥哥你怎么不早点把我的记忆解禁?】


    辛禾雪问。


    K的辈分终于从叔叔降了回来,一下子年轻三十岁,重返青春。


    怎么不算是辛禾雪的本事大?


    K说:【胎穿方式如果一开始选择封锁记忆,解禁倒计时限最短为十八年。】


    所以,这就像是童话里零点失效的魔法,十八岁的零点一到,封印解除。


    路阳哪敢觉得是辛禾雪的问题,磕磕巴巴地解释。


    辛禾雪就没打算和他计较,跌打酒洒在路阳腿上的淤青患处,用力一搓热,痛得路阳汪汪叫。


    “闭嘴。”辛禾雪冷淡道,“谁叫你爬窗户。”


    明明以前就爬窗问题就吵过不止一次,最终的结果是约法三章,其中一条就约定了路阳以后进辛禾雪家只能走门。


    药酒擦好,时候也差不多到了睡觉的时间。


    规律的生物钟已经让辛禾雪小小地打了两个哈欠,他清洗了手上残余的药酒,回房直接就掀被子上床了。


    脱外套,脱毛衣,脱针织衫……


    一层接着一层,像是剥开冬笋外面的笋壳。


    再拱入被窝里换了睡衣。


    客厅的灯也熄了,窗外安宁而平静。


    路阳后脚进来,关掉了卧室的灯,只有一盏床头柜的昏黄台灯指引他的方向。


    看见床上鼓起的被子,路阳绷紧的神经缓和下来,唇畔也不由自主地扬起弧度,他回到辛禾雪床旁,被枕厚实温暖,和从前的许多个夜晚一样,他和辛禾雪平行地躺在这个房间里。


    “路阳。”


    被子里传出辛禾雪的声音,隔着厚厚一层,音色变得朦胧。


    “嗯?”


    路阳翻了个身,面朝辛禾雪这边。


    柔软如丝的乌发拱到被沿,辛禾雪脑袋钻出来,脸庞闷得扑了一层浅粉。


    “需要安慰吗?”


    他的声线平和,透露出一种宁静温柔的力量。


    路阳哑然失笑,“我没事。”


    越是这种时候,焦急也没有用,还会让等待消息的时间变得更煎熬。


    “就算结果真的不好,我也会好好继续念书考大学,不是说越好的大学学费越便宜吗?上大学也能兼职……读完书好好工作孝敬我妈。”路阳其实下午在听到蔡树说的情况后马上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不过他向来乐观。


    他翻回来平躺,张开双臂交叠枕于脑后,望着天花板,“况且,老路虽然别的不靠谱,但他还真不是会搞什么职务侵占的人。”


    “我小时候偷偷用厂里机器烤个红薯他都气得跳脚,你忘了吗?”路阳自己回忆着回忆着,给自己逗乐了,“那烤红薯好吃吧?”


    “我怎么记得烤焦了?”


    辛禾雪看他真的没事,也翻了个身。


    他们平躺着看向上空,就好像是满天星辰落在天花板上。


    “我哥那天晚上和你说了什么?”


    辛禾雪突然问。


    路阳不说话了


    果然心结纠症在这里。


    辛禾雪了然。


    好一会儿,辛禾雪困意热上眼眶的时候,路阳才低声道出那天晚上庄同光说的话。


    辛禾雪沉默一瞬,“你了解我的个性吧?”


    路阳压平唇线,“我知道。”


    辛禾雪只会做自己喜欢的,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看起来性格温和且身形清瘦,却有着劲竹似的坚定。


    这也是令路阳着迷的地方之一。


    所以,庄同光口中说的好工作、娶妻、生子的幸福生活论,纵然千万人向往之,对于辛禾雪来说,没有任何参考意义。


    不需要凭靠世俗的认可,他自己能活出绚烂雪亮的人生。


    “我知道。”路阳重复道,声音有些低哑,“当时害怕的人是我。”


    ——你怕什么?


    他听见辛禾雪问。


    “我怕我不够好。”


    ——辛禾雪和你不一样。


    庄同光当时是这么说的,好似他和辛禾雪之间有着宽如深渊似的差距鸿沟。


    哪怕路阳一直没头脑似的追着辛禾雪跑,他其实从林鸥飞出现的那一刻就警铃乍响。


    他没有林鸥飞聪明,细究家世背景,也比不上。


    聪明人和聪明人显然更加合拍。


    三年级的时候,省城转过来一个林鸥飞,以后呢?会不会出现李欧飞、张欧飞?


    路阳没有自信成为最好的人选。


    他怕最后连“最好的朋友”这个名号也弄丢了。


    辛禾雪听完,微微诧异地挑眉。


    果然是笨狗的想法吗?


    “不过现在不会了。”路阳重振精神,目光熠熠生辉,“别的人能像今天一样保护你吗?我看见那个刀子离你那么近,心脏都要爆掉了。”


    辛禾雪笑了一下。


    “我妈在电话里和你说了什么?”


    辛禾雪晚上问了他两个问题,现在轮到路阳发问了。


    辛禾雪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阿姨叫我关注一下你,免得你不去学校不写作业。”


    “她还说……”他放慢语速。


    “她还说了什么?”路阳好奇心被挑起,问道。


    辛禾雪翻了个身,神秘地对路阳勾了勾手,路阳于是掀开了被子坐起来,靠到床沿去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辛禾雪视线扫过对方,轻轻道:“她说你最喜欢我,最听我的话。”


    虽然朱翠风说的喜欢和路阳现在的喜欢有些出入,但是心思被长辈言语中挑破,路阳轻咳了一下,坦然承认,“当然。”


    路阳神色很认真,“我最喜欢你。”


    辛禾雪动作很快,忽地拽住了路阳的领口。


    猝不及防地,路阳后脑勺硬生生撞上了旁边的柜子,随之覆盖而下的还有唇面柔软的触感。


    阴影交叠。


    他瞪大了眼睛。


    【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辛禾雪亲我了】


    好吵。


    辛禾雪拿起路阳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床头柜的台灯色调昏黄,将路阳眼中因距离而放大的雪白面庞染上柔光,乌黑眼睫细密均匀。


    是梦吗?


    路阳脑海里放响烟花,比除夕夜的烟花还要绚烂。


    外面是十二月的雪夜,他的手心却热得发汗,忍不住搓了搓辛禾雪微凉的耳廓,路阳翻身爬上了龙床。


    双手稍一用力,毫不犹豫地加深了这个吻。


    青涩的气息交换,路阳把他所有的勇气都挤进了这个吻里,撬开辛禾雪的牙关,吞掉呼吸,索取所有赖以生存的空气,热烈得好像是一个初次登船就迎接风暴,明天就是末日的年轻水手。


    辛禾雪的唇被吮得鲜红,吐息紊乱,缓了缓调整呼吸节奏,他对路阳道:“你不需要是最好的。”


    “如果你害怕,你只要一直追着我,拽住我,让我没办法抛弃你,明白吗?”辛禾雪双手揽在路阳的脖颈后。


    汇入心脏的血液烫得要命。


    路阳这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心脏快要爆掉了,幸福到极点的时候人反而想哭。


    【路阳爱意值99】


    辛禾雪下达最高指示,“所以,以后不管有多蠢的问题,都要向我汇报,不要用你的脑子思考。”


    路阳用力凿头,视线忽地又停滞不动了。


    刚刚投入的亲吻,让彼此都没有留意动作的幅度,辛禾雪的睡衣领口纽扣松开了好几颗,露出一片深凹的锁骨和光洁胸膛,只差一点就能看见——


    路阳一激动滚下了床。


    “去哪?”


    辛禾雪手肘撑起,不明所以。


    路阳低着头,都快走到卧室门口了,吭哧一声,想到刚刚说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向辛禾雪汇报,老实道:“我去照顾一下弟弟。”


    辛禾雪不假思索:“你不是独生吗?”


    K为宿主十八岁的纯情笑了一声。


    反应过来的时候,辛禾雪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代我向你弟弟问好。”


    激得路阳打了个战,离开卧室的时候反手掩门,不敢直视辛禾雪的眼睛,“你先、你先睡吧。”


    丢向门口的笔砸到门板后方,掉到地上,辛禾雪扯起被子睡觉了。


    外面雪夜里只有零星静谧的光,十二月的白昼很短。


    他们一生中最长最热烈的盛夏就要到了。


    第242章 钟情妄想(40)


    两个人敞开心扉说开之后,不像那些书里说什么花光了所有的运气。


    反而没过几天,好消息从电话那头传来,职务侵占的另有其人,路阳他爹路国兴清清白白又是一条好汉。


    路国兴辞了之前在私营工厂的工作,跟着老婆回菱州来过了一段安生日子压压惊。


    至于辛禾雪和路阳交往的事实,谁也没往外说。


    诚然恋爱得到亲朋好友的祝福会令人更加开心满足,但是他们的情况就像庄同光说的那样,既还是高中生,又是同性,若说是青梅竹马自然圆满,但“竹马竹马”在当下就难免显得惊世骇俗。


    既然如此,倒不如还是隐瞒的好。


    辛禾雪对别人的看法这方面虽然不怎么在乎,但公开肯定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为了几家人的和谐安宁,也是为了规避麻烦,地下恋情的状态才是最优解。


    至于路阳?


    路阳完全沉浸在粉红泡泡里,哪里求什么名分?


    用路阳的说法,就是他自愿爬上辛小猫大帝的龙床,哪怕是妾。


    辛禾雪听了把他偷看的什么武侠什么小言什么穿越小说全没收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方面,是路阳必须得好好学习。


    否则大学考不到一个城市,路阳的分离焦虑不知道会严重成什么样子。


    高二下学期结束的时候,期末是菱州市联考,辛禾雪考了理科第一,路阳比他还高兴,逢人就说我发小辛禾雪考了第一,当年中考还是市状元,含金量自不必多说。


    辛禾雪听着不说话,总觉得有哪里奇怪,路阳其实到嘴边的话大约是我男朋友辛禾雪考了第一,那就更奇怪了,听起来像是隔壁筒子楼的阿姨说过的“我老公是公务员”。


    “……”


    抛开这个不谈,高二的暑假后就要成为新的高三生,辛禾雪把目标定在了京大。


    路阳凭借脖子上的东西,肯定是没法和辛禾雪上同一个大学的,况且由于专业选择的限制,比起综合类的大学,路阳也更倾向于专门的体育院校。


    加上他有省级奖项,也拿到了国家二级运动员证书,可以走文化课单招考试,难度比普通高考低一些。


    林鸥飞那次听了辛禾雪的劝,去参加了省赛,拿下金牌,现在已经在准备全国决赛了。


    如果能在全国决赛中进到前60名,就有资格进入集训队,保送名额也会在集训期间确认。


    这样看来,大家都有了为之努力的目标,走在豁亮的道路上。


    或许一进入高三课业压力大,也可能是夏秋换季这一年天气恶劣,辛禾雪病倒了。


    首先是路阳发现的。


    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辛禾雪趴在课桌上,手肘交叠枕着,半张脸埋在肘窝里,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双目闭着好似正在小睡休憩,然而眼睑和双颊的皮肤却酡红,路阳拿手去碰的时候,温度烫得吓人。


    气体热乎乎地喷洒在路阳脖颈后。


    辛禾雪当时迷迷糊糊地趴在他背上,听他纷乱快速的脚步声交替着下楼。


    长长的阶梯像是螺旋似回转的漩涡,拽着他们两个人往下,从五楼到一楼,安静的楼梯间里回荡着的只有路阳的喘气和脚步。


    眼皮又热又重,辛禾雪撑起来看了一眼钟表,“还没放学……”


    路阳急火火地说还管得上这些,林鸥飞会帮他们请假的,否则等到和老师说完,见到的就只有烧成笨蛋的第一名了。


    辛禾雪还有力气笑,说他是狗嘴。


    路阳拍了一下他屁股,耳朵红红地压低声音说小狗巴士要载你去医院了。


    校医室只有云南白药和体温计,路阳直接趁保安大爷不注意,哞的一声冲出校门拦了辆计程车。


    好在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寻常发烧而已。


    发烧反倒是个好迹象,辛禾雪从小到大发烧的次数不多,怀疑是免疫力太差,连免疫系统都提不起劲对抗感染。


    路阳守在床头担心地问他每年的体检结果都正常吗?


    辛禾雪笑了笑,“你不是每年都看过了?”


    路阳是担心他那先天性遗传的心脏病,好在这么多年学会养护自己的身体加上有意地规避了剧烈运动,辛禾雪没有再出现当年急性发病昏倒的情况。


    可这感冒发烧也不容小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辛芝英给辛禾雪请了两天假,又过了一个周末,才堪堪恢复。


    到了高三,时间就紧张起来,他们每天上学放学来回奔波半小时,要是入冬了骑自行车还容易吹风感冒,家长们和孩子们商量之后一合计,干脆让他们住到学校新空出来的宿舍去。


    朱翠风和辛芝英给两个孩子申请了住宿,问起时林母犹犹豫豫,手心擦了擦围裙,“住宿啊,小飞之前从来没住过学校,宿舍人这么多,加上他现在正准备比赛呢,关键期,其他同学和他节奏不一样,住学校我不放心,他爸也不赞同……”


    几个大人在前,林鸥飞全程沉默着没说话,低着视线,心情藏在阴翳黑发下。


    另一边阳光灿烂的是路阳。


    他和辛禾雪分到了一个宿舍,已经乐得是放龙入海,掀风作浪的程度。


    大概是高兴得连自己姓谁名甚都忘了,路阳胆大包天,在宿舍偷偷和辛禾雪亲嘴,被跑回宿舍的俞枣看见了。


    晴天豁地破了个窟窿,好似能听见俞枣原地石化的声音。


    两个人的秘密一下成了三个人的秘密。


    俞枣喃喃:“不可能……人不能同时既得到第一名又谈上恋爱……”


    他简直想把自己妈妈扯过来,看啊妈妈这就是你最喜欢的别人家孩子。


    这肯定是假的,假象。


    其实辛禾雪是在和路阳偷偷学习。


    学什么呢?


    俞枣呆滞地看着两个人稍显凌乱的领口。


    讨论生物知识吗?


    也好在俞枣的脑回路如此,自己的两个同性别的好哥们谈起了恋爱,他把重点放在了“谈恋爱”和“学习成绩”的辩证关系上。


    高三的一次晚自习下课,俞枣不罢休,看着辛禾雪和路阳两人没往宿舍的方向去,眼睛一亮。


    看吧,肯定是被我抓到你们偷学的把柄了。


    他跟上去,结果到了学校著名的小情侣约会圣地情人湖,湖边一片凤凰树林,湖泊静谧的一片蓝,凤凰花鲜红赤红,特别有氛围。


    各个影影绰绰,成双成对。


    只俞枣一人,冷冷清清,对影成三。


    旁边埋伏的手电筒大灯一打,教导主任顶着瓦亮媲美圆月的光头冒出,“站住!你们都哪个班的?”


    第二天年级通报批评的告示就张贴在走廊。


    女生10人,男生13人。


    周围的同学打趣他们三个。


    田丰羽捧腹笑道:“路阳、俞枣你们没事去看人家搞对象做什么?真有够无聊,居然还把辛禾雪也拉进你们的游戏。”


    路阳大手一揽,用力地拍了拍俞枣的肩膀,捏得肩胛骨咔咔响。


    俞枣只好干笑,“哈哈,是挺无聊的,哈哈哈。”


    突然成了这两个人的爱情保安。


    教室伏首在窗边位置小憩的林欧飞抬起头来,脸色并不好看,声音沉郁,“好吵。”


    知了早早地就在林梢头不要命地叫,嘶鸣声挣得人耳嗡嗡响,学生们在教室里叫苦不迭,叫得换了日月,叫出了六月溽热的天。


    教科书一页页撕开如鹅毛大雪般降落,夹着一阵青色的急雨,他们的高中生涯也落了幕。


    ………


    “绿豆红豆冰棍、雪糕甜筒、白凉粉……”


    小贩走街串巷地吆喝着。


    盛夏七月的天,人间变成了蒸笼,柏油马路上好像要升出白烟,太阳把白杨树叶晒得油亮油亮。


    绿色风扇冲着床头的位置直吹,海蓝色波浪的窗帘任由光斑一闪一闪地跃进窗台,令汗珠变作露珠一样闪闪发亮。


    辛禾雪推开人,胸膛急促地起伏呼吸,唇瓣润得鲜红。


    没等他休息多久,路阳就又像是一头从没吃饱过、饿急了的狗似的扑过来,彻底长开的高大躯体足够拘住辛禾雪,有着起伏线条的手臂围困出一片天地。


    “呜……慢一点……”


    辛禾雪脖颈如天鹅就戮,手用力拽紧了路阳的领口,指节都绷得泛白。


    其实按照他的习惯,他更习惯于抓住对方的头发,通常有两个结果,要么是扯到对方足够痛地松懈于亲吻的力度,要么是把人爽到激得眼睛都红了。


    但是路阳两道乌浓锋锐的眉毛之上,脑袋只覆盖一层短短的青茬儿。


    “啪”地轻响,是辛禾雪拽断了路阳领口的一颗纽扣,骨碌碌地不知道滚哪里去了。


    风扇呼呼吹,室内的气温反倒无限上升。


    汗水一路渍湿了路阳的眼角,火辣辣地灼烧,让他陷入更深的不得熄灭的焦渴之中。


    他亲得很凶,几乎要吞咽辛禾雪的每一次喘息,用肢体确认每一阵唤起的颤栗。


    初恋兜头泼下,让两个人都汗淋淋。


    “停。”


    辛禾雪不得不先画下停战符号,路阳只好亲他薄白的眼皮,挺翘的鼻尖,再黏糊糊地蹭他,等路阳重新坐好,辛禾雪的脖颈已经浮起一层蜜色的粉。


    路阳喉结滑动起伏。


    ………


    客厅里正在放每年轮播的经典暑期电视剧,人声嘈杂,庄同光死死地盯着,却连荧幕上播放的是什么内容都没进入头脑。


    他扫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一丝缝隙也没有。


    家门外有人敲。


    庄同光立即去开门,首先视线落在了来者一手提的西瓜和另一边的伴手礼上,再之后才是脸。


    貌似是终于找到了沙漠里的一杯水,庄同光大步向紧闭的卧室迈去,用力地砰砰敲响,面上没有表情,唯有动作急切,“小雪,林鸥飞从夏令营回来了。”


    没过多久,又似乎过了很久。


    庄同光只觉得分秒都煎熬,他甚至抬起了三次手腕去看钟表,每次才间隔不到一秒。


    门从房间里面拉开。


    辛禾雪面带微笑,清清爽爽,衣服也整齐,“哥?”


    庄同光的目光附着在他脸上两秒,方才移开视线,刀锋似地割入室内。


    路阳正从床底下爬出来,捏着一片拼图,喜滋滋地绽开笑脸,“辛禾雪,你丢的那块拼图找到了!”


    书桌上摊着没拼完的半张拼图,床上漫画摊开,风扇哗啦啦翻页。


    很好。


    庄同光松了一口气,“你们先聊吧,我去切西瓜。对了,空调坏了,午后天气热,门别关着,太闭气。”


    辛禾雪弯眸,“好。”


    路阳赶紧左手倒右手,把崩掉的纽扣塞进兜里。


    第243章 钟情妄想(41)


    辛禾雪常常暑假坐着绿皮火车由菱州市南下回到荔城的姥姥姥爷家,从菱州市一路向北的旅程却是第一回。


    不光是他,路阳和俞枣也是新战士打靶、乡里人进城——头一遭。


    望着隧道明暗之后,窗外景色从鱼塘、运河、白墙黛瓦换做了一派红砖房与麦田。


    唯有林鸥飞,屡次不鲜,反应平平。


    见辛禾雪好奇,才解释道:“我父亲那边有亲戚在京市,逢年节常有往来联络。”


    只是提起父亲二字,他就蹙下了眉宇,眼睛里掠过厌烦的情绪,倒没有被眼帘遮掩,他在辛禾雪从不掩饰自己对于父亲周泰宁的不满。


    虽然是特快列车,菱州到京市也要坐上半天一夜。


    他们傍晚出发的,次日早八点到,辛禾雪在卧铺上睡了一觉,醒来时迫近终点站,从窗户放眼过去是轨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和蔓延成线的白杨树。


    这不是空调车,夏季得开窗通风,煤烟味混杂着陌生的土地气息翻涌进来。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


    叫卖声隐没在纷繁蹉踏的行人脚步里,匆匆错肩,他们踩上未来要生活四年的城市土地。


    录取通知书是当时他们一起回学校领取的。


    林鸥飞保送协议签的京大计算机专业,路阳如愿考了和辛禾雪同个城市的体育学院,俞枣为了母亲的名校情节挑挑拣拣选了个冷门专业准备进去了再想法子第二年转专业。


    而辛禾雪理科状元的横幅还挂在母校的校门口,出乎其他人意料的,选了个生物技术专业。


    比起当下最为火爆的经济金融类专业或是晋升工科新贵的电子信息类专业,基础学科可谓是黄昏景象,当然也有一股“21世纪是生物的世纪”的风甚嚣尘上。


    不过这些和辛禾雪做决定都没什么关系。


    21世纪好就好在没有末日威胁,没有妖鬼横行,还有恰到好处且在蓬勃发展的科技,这个平凡得幸福的小世界,辛禾雪只打算读读书顺便谈几段恋爱把数值刷满。


    完全凭靠兴趣选择自己要学的东西,是他从前做不到的事情,光是这样,就足够满足又有新鲜感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公撮合,林鸥飞抬眸瞥向张贴的宿舍名单,生物系的床位紧张,辛禾雪分到了计算机专业的宿舍去。


    他和辛禾雪的名字赫然在同一列。


    辛禾雪弯了一下唇角,不吝惜给予夸赞,【哥哥你真能干。】


    天公一号K沉默不言,只一味暗箱操作。


    林鸥飞的爱意值停滞不前,显然需要再添几把柴火。


    辛禾雪思量的目光扫过,轻飘飘羽毛似的落在林鸥飞后背。


    ………


    搬进宿舍后的第二天是入学典礼。


    礼堂明净恢宏,前面坐的是领导,往后是一排排人头攒动入座的大一新生。


    起初还有细细碎碎聊天的人声,校长上台讲话后就安静了下来,一派井然有序的场面。


    “全体师生上午好”的话音刚落时,众人掀起如浪掌声,也恰在此时,辛禾雪发现有人接了电话出去了,其实没看见都难,那人毕竟是从第一排走出去的。


    几番发言之后,辛禾雪已经离开座位,站在台阶旁侧等待。


    “下面有请新生代表发言。”


    辛禾雪从长裤口袋里拿出折叠的纸张,铺展开时视线一凝,和要成为海贼王的路飞大眼对小眼。


    路阳什么时候往他兜里揣了一页漫画?


    辛禾雪才发觉自己今天换错衣服了,来学校之前在火车上拟的演讲稿,放在另一条裤子里,他今早只草草摸索到口袋里有东西,就换上了。


    旁侧有人擦着道路而过,是方才出去接电话的男人。


    西装合衬,仪容雅正,率先令人注意到的是矜贵气质,然后才是宽阔高大的身形。


    巧合之中,短暂不过一瞬的目光相接,男人视线掠过漫画,凤眼好似有隐约笑意闪过。


    几步交替,辛禾雪已经站在了台上,而对方也重新在第一排的位置上坐稳,和校长浅谈两句,便十指交扣端坐着作倾听状。


    辛禾雪面色从容,只将纸张折叠收好,手搭在演讲台的话筒上调整了一下,下一瞬,清润嗓音便经音响设备流泻而出。


    竟是临时脱稿了一篇。


    由钟楼的方向传来上午十点的钟声,连时间也卡得刚刚好。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他在台上说完最后一句,掌声波浪掀起,抬步移下台阶,却在归座之前被老师叫住,让他一会儿典礼结束后等一下。


    典礼散场,辛禾雪在礼堂后方稍作等待,递到他面前的是一张名片。


    他看了一眼。


    名下的集团上过报纸,辛禾雪今年入学时就听说了这位刚给母校捐了五千万和一栋楼的荣誉校友。


    “免贵姓江。”江和光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刚刚听了你的演讲,真是感慨,现在的学弟学妹真是一届比一届出色。”


    辛禾雪声音不高不低,“江先生年轻有为,才是我们应当学习的榜样。”


    简单握手和客套话之后,江和光直截了当地道明来意,“实不相瞒,舍弟顽劣不堪,却极其向往京大的学习氛围,现在正值高三,我担忧他的成绩,所以想从学弟学妹里请一位帮忙查漏补缺……”


    看来是捐楼也难塞进来的成绩。


    辛禾雪了然。


    江和光道:“六百两节课,来回车费报销,你们还要军训,那就下周末试讲,可以吗?”


    不知道是不是辛禾雪的错觉,对方似乎一直在着重打量他的眉眼。


    非常高的价格。


    辛家现在供着两个大学生,哪怕只是出于对于减轻家庭负担的考虑,辛禾雪也点头了。


    “这周末就可以。”辛禾雪面色白皙,唇瓣只浅浅一层粉,“我身体不好,军训免训。”


    江和光黑眸色深,笑了一下,“没事,舍弟腼腆,还不知道我给他请了家教,需要一些时间做些和老师见面的心理建设。还是约定下周末吧,这个地址,你到了就打一下我的电话,会有人带你上楼的。”


    ………


    军训时间将近两周,路阳已经足足十二天没见着辛禾雪了,思念之情着急上火,晚上悄摸在阳台和人打电话,没多久辛禾雪就要去睡了,路阳夜里焦灼地在床上辗转反侧,早上醒来嘴巴里燎泡了。


    好在周五下午的时候,刚全体解散,路阳就收到了辛禾雪的短信。


    问他今晚有没有空,出去住宾馆。


    路阳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正着看了十遍,倒着看了十遍,脑子腾地蒸汽轮船开了,耳朵根烫得火燎燎。


    辛禾雪那边正好等来公交车,屏幕里编辑的短信按了发送键,向对方发送过去。


    [辛禾雪:我带了一盒]


    路阳险些撞到了电线杆子上,在舍友诡异的目光中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回了宿舍,战斗澡之后套上了人模人样的短袖衫牛仔裤。


    拦了一辆计程车,路阳磕磕巴巴地打字。


    [不用,不用,我早就买好了。]


    嘿嘿。


    司机敲了敲窗,唤回路阳直飞的魂儿,“上京市哪儿去?”


    路阳把短信里的地址报了过去。


    直到汇合来到宾馆前台,他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听辛禾雪和前台道:“标准间。”


    标准间,两张单人床,是不是有些窄了?


    路阳欲言又止。


    进门后,辛禾雪把书包丢给他,掀起薄白眼皮问:“你短信里早就买好了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我提早准备好了……”路阳嘴巴开开合合,拿着辛禾雪的书包,看辛禾雪的脸色,“不过你有偏好,就按照你买的来。”


    经典超薄型、螺旋型还是限量水果味……


    路阳拉开书包拉链,突然歪了头,黄色问号好像凭空浮现在他脑袋上。


    “这是什么啊?”


    他倒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红色大铁盒,赫然雕花黄字,老字号某某居的老婆饼。


    辛禾雪扯过包,摊开书本,淡淡道:“姥姥寄过来的,你之前不是说想吃荔城的糕点吗?”


    一盒……是指这个吗?


    路阳机械地咀嚼着老婆饼,酥皮包裹着冬瓜蓉馅,甜而不腻,他此刻却味同嚼蜡。


    为什么老婆饼里没有老婆?


    为什么他和辛禾雪在宾馆里,辛禾雪却在给不知道哪个狗崽子备课?


    “别随便给人取绰号。”辛禾雪头也没回,已然抓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吐露心声的路阳。


    “我刚刚说出来了吗?”路阳没反应过来。


    没有,但是瞒不过全知全能的主人。


    “老婆饼里没有老婆就像夫妻肺片里没有夫妻。学校的图书馆在装修,宿舍人多有些吵,”辛禾雪尚有耐心,事事有回应,“这里安静,也正好把姥姥寄来的糕点分一盒给你。”


    他要备课,却不是特别能够了解这些浅显基础的知识到底哪里难以理解,所以还需要一个笨蛋做对照实验。


    路阳就这样在宾馆里吃着没老婆的老婆饼,顺带复习了高中知识点,无形的尾巴都摇不动了。


    事实证明对照组确实起了作用,辛禾雪高效地准备好了明天的课,从容收拾了书本,心情不错,忽而说道:“补习定在明天下午一点,到时候我十二点半过去。”


    路阳定然看向他。


    垂落耳畔的发丝乌色柔软,辛禾雪抬手挽到耳后,雪色耳垂露出,昳丽的眉眼抬起来,轻轻一笑就已经似春花秋月。


    说话的尾调像是有小钩子在钓,问路阳,“你早就买好的东西呢?带了?”


    第244章 钟情妄想(42)


    华灯初上,从傍晚开始就淅淅沥沥下起来的小雨,浇湿了九月的京市,银行的霓虹灯牌闪着红色光芒,与CBD的蓝色幕墙灯冷暖相映,一同揉进车前的雨刮器里。


    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如同草履虫般向着灯火温暖的大小食店涌去,客来客往,大排档的红桌布下方堆起啤酒绿瓶,如小山般。


    热闹没能透过厚厚的宾馆窗帘,只有雨丝风片敲打玻璃窗户织就绵密节奏。


    浴室里的水声逐渐小了。


    路阳坐在沙发上,玩了几把贪吃蛇,悉数是没撑过半分钟就gameover了,心思显然不在游戏上。


    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着回忆之前在家时用电脑查过的知识点。


    “路阳。”


    浴室内传来呼唤,隔了一层雾面的毛玻璃门,稍微减弱了音量,却没由来地激得路阳一哆嗦,窜电似的麻了半边身子。


    出息。


    他站起来,“怎么了?”


    辛禾雪在浴室内道:“毛巾,我忘了,帮我拿一下。”


    毛玻璃门斜开三十度角,路阳忙把毛巾递了过去,动作间隙还碰到了辛禾雪的手。


    指尖湿润,被热水烫得泛红。


    路阳瞳孔忽地缩小,光是短暂触碰就叫他周身通电似的汗毛直立,回到沙发坐下,也只觉得喉咙焦渴不已。


    往口中灌了两杯水也没能缓解。


    吱呀的轻声响,辛禾雪已经用毛巾轻擦着微微湿润的发尾出来了。


    路阳寻找有没有吹风机,“先把头发吹干吧?”


    没留给他找吹风机的功夫,辛禾雪伸手勾住了他的衣领,也不知道是他动作让路阳没反应过来,还是对方装的。


    一勾就倒。


    光影偏转,两个人的重量倾压下来,床铺陷出一个下凹的弧度,连呼吸声也挤压到一起。


    路阳撑起手臂,双眸却猛然紧缩,定定地盯着辛禾雪不动分毫视线。


    浅色的单薄方形包装,咬在上下唇之间,情色极了,恍惚间让人以为那不是避孕套,而是色泽鲜艳的情欲之果,蛊惑着人从枝头采摘。


    微微笑起来,就能窥见雪白的齿。


    “看什么?”辛禾雪看着眼前的木头脑袋,“亲我。”


    方片落在枕边,他双手圈在路阳颈后,如同蛇妖一般抻脖子索吻。


    吐息顷刻间融化在一起,窗外雨下大了,城市氤氲在一片水汽之中。


    路阳亲得很凶,凶到辛禾雪后悔主动亲他了,每次都挤压胸腔,侵占空气,好像要把他吞入喉咙里,用亲吻确认每一次口齿吞咽。


    等到拉开距离,辛禾雪已然胸膛起伏着在重新调整呼吸,眼角眉梢湿焉焉,眼皮掀起一片潋滟水波,“哑巴了?”


    路阳罕有地寡言少语,紧抿唇,手臂交错着利落将衣衫往上一拉脱去。


    短袖一脱,就好像赤诚的心也剥开了大咧咧地任辛禾雪审判,他牵起辛禾雪的手,直接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体表热得辛禾雪掌心灼到了,手指下意识地微微蜷缩,却被路阳大手裹着插入五指,强势地带动。


    “这是胸肌。”


    “前锯肌。”


    “腹直肌……”


    精赤的、滚烫的、年轻的躯干。


    视线不由得跟随手掌的走向,辛禾雪眼睫颤了颤,路阳还在继续说,仿佛是一个推销员,“八块。”


    “我还有人鱼线。”路阳认真道。


    辛禾雪的手指已经勾到了裤腰,“所以呢?”


    情意炽热的吻从额头一路往下,印过薄白的眼皮,印过他细细数过的睫毛,挺翘的鼻尖。


    “我准备了好久,原本它只有六块。”路阳声音低低地说,“是为了勾引你。”


    倒是很诚实。


    “嗯哼。”辛禾雪胸腔里懒懒地挤出应答。


    路阳诚恳地盯着他眼睛,“所以你有感觉了吗?我好像石更得有点痛了。”


    倒也不用这么诚实。


    辛禾雪抵挡不住地败退下来,手背遮住自己微红的眼睛,屈膝踩了一踩路阳的大腿,果然绷紧得发硬,踩石头上一般,他催促:“快点。”


    “不行,”路阳埋头下去,“你身体不好,我会慢慢来的,阿雪别害怕。”


    …………


    到底是快些遭罪,还是慢的磨人?


    辛禾雪仰躺在床上,纤细的一双长腿被架起在有力臂弯当中,热得浆糊似的头脑天旋地转地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张口尽是紊乱吐息,“哈……”


    他忍不住去抓路阳的手臂,绵延不断的异样感受分外折磨,偏生路阳还生怕弄伤他,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


    “你……没吃饭吗?”辛禾雪终于骂出声来,泪珠从红润眼眶里滚滚涌出,“再慢、你就拔出去!”


    路阳动作一顿,眸色沉下去,下一瞬,在辛禾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大开大合地直入进去。


    不知道是他一腔蛮劲地撞到了哪里,辛禾雪周身过电般颤抖,双腿痉挛着挣动抽搐,一声尖叫从喉咙里挤出来,“啊!”


    路阳顿时慌了神,“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心脏疼了?”


    他顾不得潮水汹涌,上前抱住辛禾雪。


    人已经满口都是含糊不清的吚吚呜呜,又是蒙了满脸的泪。


    好半晌,失焦的眼睛缓缓凝聚,辛禾雪的脸侧过去,鼻尖泛红,咬着极轻声的字说:“舒服。”


    路阳颅内轰然嗡鸣地炸响,白光噼里啪啦放庆功烟花。


    …………


    出租车最终停在独栋别墅外,一眼看过去,能够看见仿欧式的尖顶红砖和罗马柱。


    大雕花铁门俨然关闭着,内里的私人花园绿意盎然,小池明净。


    过了正午的阳光正热烈,辛禾雪打了个电话,果然有保姆过来给他开门,进门后还给他倒了杯茶,“谢谢阿姨。”


    辛禾雪打量了一圈室内的装潢,向保姆阿姨问道:“请问江同尘在哪里?”


    阿姨说:“二少在楼上午睡,我正要去叫醒他。辛先生请跟我到书房去等候吧,一会儿二少就过来。”


    辛禾雪在二楼的书房等了半小时,也不见雇主江和光的弟弟江同尘过来。


    补习时间约定的是下午一点就开始。


    辛禾雪提前了十分钟抵达,眼下却快要到一点半了。


    倒也无所谓,毕竟江和光一开始和辛禾雪说了,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从一点开始计算补课时长,浪费的倒不是辛禾雪的时间,而是江家人的钱。


    等到终于一点半的时候,少爷才慢慢吞吞地由保姆阿姨推着轮椅过来。


    辛禾雪微微挑了眉梢,对这位家教对象的面目终于有了新了解。


    单拎出来五官看,江同尘和江和光的相貌足足是有七八分相像,只不过和仪容雅正的兄长不同,弟弟果然同兄长口中说的一样,看起来顽劣不堪。


    银白色头发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补了发根的染发剂,全然看不出原生的黑发色泽,耳骨上恨不得打满耳钉,皱着眉头,下三白眼满目不耐,左边的小腿打了石膏。


    保姆阿姨将江同尘推到书桌前,和辛禾雪道了歉,又劝了一番这位二少爷,哪怕是离开书房前,脸上也是不大放心的神情。


    江同尘转着笔,心不在焉,“开始吧。”


    辛禾雪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简单说明道:“江总和我约定好的授课时间是一点钟到三点钟。两节课,一节四十五分钟,中间休息十五分钟。不过鉴于现在已经一点半,为了准时下课,这两节课中间就不休息了。”


    江同尘抬起眼,好像是头一秒才注意到这里有个人,乜斜着瞥了一眼家教老师。


    紧接着便兴味盎然起来,他支着脑袋,开腔打断了辛禾雪的授课,“听说你是我哥从京大招的?”


    “嗯。”辛禾雪微笑了一下应答,“他和我说家里的弟弟非常向往京大的学习氛围。”


    现在看来恐怕不是这么回事。


    江同尘嗤笑一声,咬牙快速地挤了一句,“拿我当幌子。”


    他这一句说的声音很低,仅仅自己能听清的音量。


    他再三番两次地打断辛禾雪,“不过,我哥到底为什么选了你?他给你开了多少工资?”


    “可能是江总来的当天我正好在台上。”辛禾雪仍面色平静,未见不耐地解释,“一节课三百。”


    未避免还有什么点子让江同尘再次打断他,他干脆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好奇的吗?一并问了吧,接下来就要讲课了。”


    “有啊。”江同尘撑着下巴,兴致盎然地扬起笑容,“包养费这么低,你也同意跟他?家境不好,还是借了贷很缺钱?”


    出乎江同尘意料的,这个家教老师不气不恼,只是平淡地把问题四两拨千斤拨了回去:“既然你这么好奇,为什么不亲口问问你哥哥呢?”


    辛禾雪不笑的时候,眉眼是瞧着清冷的,头发格外柔黑,肌肤却白皙得在午后窗旁的环境中仿佛自有薄薄的微光笼罩般。


    江同尘定定盯了他侧颈一会儿,愈发虎牙一阵阵发痒,大咧咧地笑得开心,“我哥给你六百块两节课?”


    他从口袋中拿出红色钞票,粗略一看有十数张,“我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不然这样,六百块脱一件,这里有一千三,剩下的五百我再找人拿给你,这笔买卖怎么样?”


    一千八换一丝不挂。


    江同尘挑眉道:“比你辛辛苦苦对牛弹琴六节课来得快多了吧?”


    辛禾雪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看来二少爷今天下午到现在只说了一句实话。”


    “至于这桩买卖怎么样,我不是生意人,不了解。”他简单收拾了书本,惋惜自己昨天还浪费了时间备课,“你有什么话和江总说吧。”


    江同尘眉心一皱,笑容滞住,“什么意思?”


    辛禾雪指向窗旁台子上一直未挂的座机电话,乌木材质的电话听筒色泽沉郁,仿佛凝聚了漆黑的天际欲来的风暴。


    他拿起听筒,对江和光道:“江总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之前提前给的定金会交给保姆阿姨。”


    江和光沉着嗓音,“我快到家了,请先别走。”


    …………


    江和光一回家,对辛禾雪点头微笑之后就上了二楼。


    不知道兄弟二人商量什么。


    辛禾雪慢慢地在一楼的敞亮客厅里品尝茶点,再见到江和光时,男人的袖扣早已经解开,还对他道歉,“舍弟顽皮赖骨,他出生的时候正好父母正忙于工作,几年疏于管教,才养成现在这个样子,对于他造成的困扰,作为兄长的,真是感到非常抱歉。”


    江和光身形高大挺拔,说话有条不紊,又拿出一个礼品袋,“一个小礼物,聊表歉意。 ”


    辛禾雪看也没看,“您太客气了,几句话而已,对我而言造不成什么损害。”


    “不过,恐怕我不能够继续担任家教的工作了,江同尘同学对我的意见比较大。”他托词道,看了一眼时间。


    这一通磨磨蹭蹭下来,竟是快要四点了。


    江和光了然,“这里打的士不方便,我送你回学校吧?”


    …………


    辛禾雪坐到副驾驶上的时候,江和光又叫江同尘出来送行,只见这位二少爷已经是轮椅上搭着的两只腿都打上了石膏。


    难怪刚刚家庭医生来了……


    辛禾雪目光平静,无所感想。


    “同尘深刻地认识到了他的狭隘,他希望能够亲口向你道歉。”江和光微微地笑着。


    江同尘倒是真的老老实实地低着头道歉,态度之诚恳就好像他干脆会鞠个躬从轮椅上滚下来一样。


    当然他要是真这样做,辛禾雪也会面无惭愧地接受这个大礼。


    江和光绕过车前,拉开车门坐入驾驶座中。


    路上车载音响的抒情音乐静静流泻播放着,江和光视线时不时地向副驾驶撇过去,他无意掩盖,所以辛禾雪也很快注意到了。


    “江总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江和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虽然说起来难为情,还是希望辛同学好好考虑,同尘真的很需要一个家教,我回去会让他再深刻检讨今天犯下的错。”


    “一节课也会提价到五百。”在辛禾雪出声之前,江和光又加紧道,“不用现在就拒绝我,在下周末到来之前给我一个答复就好。”


    他说完,就将这个话题翻了篇,亲切地和辛禾雪聊了些家常。


    下车的时候,江和光看了一眼后视镜,才状似无意道:“正青春的年纪,辛同学交女朋友了吗?”


    辛禾雪的视线也下意识地追向车旁的后视镜,脖颈侧方的一抹浅红从领口露出,他下车时整理了领口,接过江和光递来的书包,“谢谢。”


    江家兄弟别的不说,江和光至少人还可以。


    辛禾雪没听见有爱意值提醒,推测不是目标人物,故而也没有别的想法。


    回去的时候顺道去小卖部买了水,从书包里拿零钱的时候,辛禾雪才发现装进书包里的礼品袋。


    他微微眯起了眼,形成月牙似的缝。


    看来江和光是算好了想和他再见一面了。


    …………


    在辛禾雪心头,江家兄弟当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等他踏入寝室的这一步,棋局才算初形。


    傍晚又有急雨,伴着雷声轰鸣一同降落地表,光线阴暗,寝室内却没开灯,估计其他舍友是去食堂吃饭了。


    辛禾雪打开灯,林鸥飞直直盯着他,面容阴翳,眼底下竟有青黑,开腔时声音嘶哑地问:“你昨晚去哪了?为什么彻夜不归?”


    第245章 钟情妄想(43)


    电闪雷鸣一刹,外头的雨蓦地下得大了,天空和破了个豁口一般直往地面灌水。


    林鸥飞黑漆漆的眼睛不曾交睫,瞳孔清晰地映出辛禾雪的面容,只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好像没得到合理的解释就不会挪位,也不会将话题轻易揭过,大有和辛禾雪耗着的意味。


    与外面雷鸣的环境相对比,宿舍此刻格外寂静。


    他眼里的人却是轻轻笑开了,神态放松而自然地回到床位放了书包,“怎么了?你给我打电话了我没接是吗?”


    辛禾雪翻出手机,无辜地对林鸥飞晃了晃无光的屏幕,“外面不方便充电,没电了。”


    林鸥飞亦步亦趋地跟过来,垂了视线,“外面是哪里?为什么出去这么久。”


    他的目光如同冰凉而黏腻的雨线,落在辛禾雪脸上、身上的每一寸,冷腻之感挥之不去。


    “我又不是小孩了,怎么啦?你担心我走丢?”辛禾雪揶揄地说,等到对方面庞上的神态近乎可以用阴森来形容,惴惴不安难掩其中时,他才噗嗤笑了出声,解释道:“我去给家教的学生试课了,没什么把握,在宿舍模拟试讲怕影响到你们,昨晚就出去租了个房间。”


    明明他一进门就可以给出解释,却偏偏喜欢让人的心落不到实处,非一拉一扯地折磨人的情绪。


    林鸥飞的表情好看了些,把打包了食堂饭菜的餐盒拿出来,两荤一素和大米饭还正热乎着,显然他也才从食堂回来没多久。


    辛禾雪掰开了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口烧茄子。


    林鸥飞盯着他,冷不丁又问:“家教要花这么长时间?”


    辛禾雪嚼嚼嚼,“当然不是,姥姥不是寄了特产过来吗?我去给哥哥送了,又逛了圈市里。”


    一从辛禾雪口中听到了庄同光,林鸥飞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慢点吃。”


    辛禾雪笑着说:“你怎么和我哥一样胡乱担心。”


    他说这个谎极其自然,也不怕林鸥飞打电话去向庄同光核对。


    给庄同光的特产送是送了,是叫路阳回程的时候去庄同光学校送的,至于逛了圈市里,逛也逛了,和谁逛的不好说。


    辛禾雪吃饱了晚饭,这个时间还是饭点,每层楼的公共淋浴间人并不多,就着这个空档他拿了衣物就先去洗澡。


    直到他的身影被宿舍门阻隔在视线之外,林鸥飞才缓缓收回目光,转移到床铺上的书包。


    拉链未合起,半露出用一个纸袋装的换洗衣物,大概是昨天出去换下来的。


    拿出来的时候,纸袋不可避免地发出细微声响,噪音令林鸥飞顿觉刺耳。


    他的双目下挂着一圈鸭蛋壳似的青色,眼角余光映出门外走廊空旷,林鸥飞喉结滚动,以极其缓慢的、小心的动作,将柔软衬衫捧到面前,鼻尖两侧微微翕合。


    只有白天里经太阳晒过的温暖,和很浅一层沐浴露的薄荷香。


    他眯起双眼,拈起领口沾着的一根发丝。


    迎着寝室的灯泡看过去,这根头发纤细得要就此隐去,又仿若泛着黑珍珠的乌亮光泽。


    长度相宜,是辛禾雪落的发丝没错。


    他仰起头,喉咙拘挛,发丝就吞吃了下去。


    好似这发丝一路在胃里生长蔓延,羽化出十万只蝴蝶让这个坦诚的器官颤动。


    林鸥飞抿起唇,衣物丢进脏衣篓里,只等一会儿去楼下洗衣房洗了。


    …………


    军训的两周时间说煎熬也煎熬,但回头却发现很快地过去了。


    正式教学周拉开帷幕。


    他们是刚来的大一新生,这学期的课表还是由教务安排,听学姐学长说,等到下个学期就要自己选课了,到时候才知道抽签抢课的艰难苦楚。


    辛禾雪他们宿舍有个京市本地的,拍着胸膛说自己很有人脉,刚开学不久就给他们带回来一本不知道经过多少手的全校课程评价手册,内含数位前辈亲笔标注的点名评率和给分松紧。


    虽说辛禾雪和林鸥飞是不同专业,但是思政公共课却排到了一起,就在周一下午的第一节。


    下午第一节是两点的课,辛禾雪因为上午最后一节课十二点半才下课,吃完饭回来宿舍午睡,醒来时就晚了些,林鸥飞说自己先去占位置,辛禾雪可以慢慢过来。


    可是辛禾雪刚一到教室,在后排找到林鸥飞的时候,对方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放下书包,辛禾雪偏头问:“怎么了?”


    没等到林鸥飞说话,他们前面一排座位上,原本趴着脑袋睡觉的男生却动了。


    和闻着肉骨头的狗一样,路阳当即清醒,从前头转过来,正正好趴到辛禾雪桌上,“我刚来的时候就看见林鸥飞了,他说他只占了两个位置,我就只好往前一排的位置坐。”


    两个学校离得不算近,辛禾雪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是问你要了课表?看到你今天下午有课,我没有。”路阳笑着说,“坐公交车就这么过来了。”


    坐公交也要半个小时,看来是没有午睡,难怪刚刚困得趴在桌上睡。


    辛禾雪想着,任由路阳搁桌面上玩他的手。


    掌心被画了几个圈,痒得很,指尖下意识地微蜷缩起来。


    两个人好像都想起那一晚上十指交扣的炽热,足以使手掌每一寸都汗漓漓,路阳耳根红了一下,停止动作,预备铃恰时响起,“待会儿你没课了,带我逛逛见识一下,晚上一起吃饭?”


    辛禾雪答应了。


    林鸥飞拿着手机,面无表情地插一嘴,对辛禾雪说:“俞枣问我们晚饭哪个饭堂。”


    “那我们一起吃吧。”他假装看不出来暗流涌动,干脆安排道,“听开宇说五食堂的鸡腿饭好吃。


    刘开宇就是他们宿舍那个搜刮了课程评价手册回来的本地男生。


    总之没有让两个人单独用餐,林鸥飞的目的已经达到,几个人吃都无所谓。


    路阳作罢,自觉地转回去面向讲台,正是这个动作,令林鸥飞注意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近乎冲动得当即要站起身来。


    他只强行地自控坐住,面色发青,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路阳的后背。


    蓝色短袖衫领口边缘,从后颈延伸出来几道灼眼的红痕。


    那像是被猫抓挠出来、被指甲划破的伤口,虽然细小,但一经注意到,几道红就深刻地烙印在林鸥飞的视网膜上。


    他耳畔重复起路阳刚刚说的话——


    我不是找你要了课表?


    在一个屋檐下,林鸥飞连辛禾雪在阳台和家人打了多少分秒电话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路阳什么时候找辛禾雪要了课表?


    林鸥飞不受控制地去看辛禾雪把玩着纸笔的手指,细长白皙,指甲像是透明的壳儿,底下是浅粉的肉。


    他盯的时间太久,引来辛禾雪关切的问话,林鸥飞摇头,闭了闭眼,可眼前又浮现那蛛丝般的红痕,彻底将他网住了。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偷偷吞下的发丝肆意蔓延箍住他的胃,肌层过度痉挛收缩,带出额前一片生疼的冷汗,视野模糊。


    【林鸥飞虐心值+15】


    【林鸥飞虐心值85】


    下课的时候,前一排有个男生绕过来,正好挡在了路阳找辛禾雪的路上,长得挺高,鼻梁上架着眼镜,模样也是端正,问辛禾雪的联系方式。


    看旁边人面色有异,男生笑了一下,“你们都是大一的新生吧?我是大二的,我叫孟文琢,是这样,这几天晚上都是社团之夜,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社团。”


    说着,他还真的拿出了社团招新用的宣传单,发给他们。


    孟文琢挤了挤眼睛,“男女比例均衡,福利经费多多,经常和外校有联谊。”


    路阳拿着宣传单,挑起眉,“外校也能加入?”


    孟文琢明白过来,“如果有认识的本校新生,恰好又没有社团,麻烦宣传一句了。”


    路阳不予理会,强势地挤过去揽走了辛禾雪,“走吧走吧,陪我逛逛京大,我还没好好看过呢。”


    辛禾雪由他推着走,“你中午没睡觉就不困?”


    路阳说:“不困,如龙似虎!”


    孟文琢望了辛禾雪背影好一会儿,又见林鸥飞提起书包走,两人肩膀在不宽的过道撞了一下,手里传单还没递出去,就听见冷言:“不必,不感兴趣。”


    …………


    晚上回到宿舍,在阳台梳洗的时候,林鸥飞瞥向楼下。


    辛禾雪和路阳正在告别,大约是周围人不多,他们的手在树影下短暂相牵一会儿,就松开了。


    林鸥飞的视角里,辛禾雪背对着他扬起手,应该是在和路阳说“再见”,对面的人笑得灿烂到令人作呕,完全是一幅属于得胜者的卑劣面孔。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无数次站在这个位置,同样是这个视角。仅仅迟来了几年,能做的似乎就只剩下看着他们。


    他从来都没有变化。


    他还困在那年的雨里。


    菱州电厂小学的放学铃声响起,雨下得那样大,辛禾雪把伞借给他,他艰涩地问要不要一起走,辛禾雪却已经精灵般灵巧地躲进路阳的蓝格子大伞下,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回家。


    林鸥飞低垂视线,眼前青苔萌生的洗手台,好似又变成了教室外黑黝黝的水潭。


    …………


    辛禾雪收拾的东西的时候,林鸥飞看过去,桌上有一个礼物盒,“那是什么?”


    “这个?”辛禾雪摘下mp3的有线耳机,蹙起眉头,不大好办的样子,“家教学生的家长很热情,塞我书包里送的,太贵重了,我下次得找机会还给他。”


    “哦。”听见这个答案,林鸥飞兴致寥寥,“我去外面打个电话。”


    行至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深蓝夜幕静谧,一轮月亮高悬,蒙了层月光照在林鸥飞身上。


    他从电话簿中找到一个姓名,铃声旋律响至一半,对面接通了。


    “同光哥。”林鸥飞问候。


    第246章 钟情妄想(44)


    周六上午路阳又坐早班车和辛禾雪见面,正处于热恋期的恋人,连半小时的公交车程也成了好似隔着天涯海角般难捱的异地恋,如果不是辛禾雪严令禁止,否则路阳说不准会天天坐车来回,就为了来和辛禾雪吃一顿晚饭。


    好不容易捱到周末,路阳才陪了辛禾雪没多久,等到中午一起吃完午饭,辛禾雪就要打车去给不知道好歹的男高中生当家教。


    “你别给那家人当家教了,什么东西,有几张钞票就分不清大小王了。”路阳眼中情绪沉下去,面目冷硬,锐意十足,“要让我见到他的面,非得教他什么叫做尊重不可。”


    辛禾雪神色平静地听着。


    他只和路阳简单地说过上周末遇到的情况,已经模糊了江同尘言语中的失当之处,只可惜怎么也掩盖不了对方和禽兽无异的本质。


    路阳:“这种人,可恨程度就属于书里讲的——早上知道了去他家的路,晚上他就该死了。”


    辛禾雪微微扬起眉峰,迟疑地问:“朝闻道夕死可矣?”


    路阳一怔,牵着辛禾雪的手都高兴得摆了摆,语气竟有些天真地发问:“你说,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啊?不然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辛禾雪不置可否,甚至是稍显怜爱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路阳还特意低下头来让他拍第二下。


    “还是多看看书吧。”他劝学道。


    幸好这个小世界没有什么非正常因素干扰生理结构,否则辛禾雪一定会叫路阳去结扎。


    真可怕。


    对于智商不会通过性.爱传播这件事,他也觉得很无奈。


    时间正是午后,行人稀疏。


    太阳挂在高空,光线灿烂,晒得人懒骨头都舒展开来,湖边静谧,杨柳依依,翻起碧波似的绿。


    行至无人处,辛禾雪忽地遭到路阳用力一拽,抵入树荫下,动静当即惊得翠鸟掠过芦苇荡。


    和热乎乎的掌心一样滚烫的吻,烙在辛禾雪唇上,路阳侧着头,一下下的含吻,像是大型犬用湿漉漉的黑色鼻尖来讨好人类。


    这个比喻让辛禾雪轻轻笑出声,“你身后是不是真的有尾巴在摇?”


    路阳说:“听不懂,只想亲你。”


    他说着,又不管不顾地亲吻恋人。


    恋爱就和夏天里要化了的冰淇淋一样,再怎么克制,甜腻的草莓味也会从巧克力脆皮缝里溢出来。


    路阳忍不住问:“你真的还要去吗?”


    辛禾雪语调很是轻松地回答:“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江家的长兄一幅好似很在乎弟弟学业的样子,弟弟江同尘冥顽不灵,可上次临分别前瞧着老实了的模样,估计这周起码不敢向辛禾雪展露直白而溢于言表的恶意了。


    再者,按照江和光的要求,辛禾雪只需要讲自己的,听或是不听,能不能懂,都赖江同尘的悟性。


    家里供两个在京市念书的大学生,他想稍稍减轻姨父姨母的经济压力,按照辛禾雪目前的规划,往后读研深造,还有得是继续花钱的地方,只是到时候不一定能见到这么舍得给钱的家长。


    “我赚钱给你不行吗?”路阳邀功道,像是婚后终于找了正业谋生的丈夫,“我找了个少年宫篮球教练的兼职。”


    辛禾雪语气淡淡地夸奖:“听起来不错,很适合你。”


    看来让人放弃这个家教机会概率不大。


    路阳心里明镜似的,大智若愚,知道辛禾雪吃软不吃硬,靠死缠烂磨成功让辛禾雪答应了今晚出去和他逛夜市。


    待到在路边送人坐上的士,路阳已经在心里想好今晚约会穿什么了。


    往回走没多久,裤袋里电话铃声响起,路阳看也没看地接起来,“


    是不是忘了什么?我还没走,去宿舍帮你拿?”


    庄同光静静道:“路阳。”


    “有时间见一面吗?”


    路阳怔住,“……嗯。”


    又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当然有时间,同光哥。”


    …………


    树影的斑驳光芒好似一层面纱,笼罩到书房窗前的区域。


    从偌大的窗户看下去,能观见大半私人花园的景致,以一日三变花色著称的木芙蓉在午后的阳光里盈着粉色光泽,园丁打理着低矮灌木丛和花墙,专用的修理剪在剪断枝丫时传来轻微声响。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对面的学生却大变样了。


    耳钉全拆了,只剩下细小难觅的耳洞痕迹,银色头发也尽数染了回来,规规矩矩的黑色短发。


    一声不吭地听课做笔记。


    也是。


    辛禾雪一边讲着课,一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江同尘轮椅上打了石膏的双腿。


    腿都要打断了,头发算什么?


    九牛一毛的屈服。


    辛禾雪对牛弹了大半个下午的琴,临走前被保姆告知稍等片刻,先生马上回来。


    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辛禾雪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在院子里大方享用起下午茶。


    保姆阿姨端着餐点上楼,江同尘听见楼梯的动静就已轰然将门关上。


    纨绔好友打来电话,他没耐心地接起,“有事快说,有屁快放,知道高三的时间多么宝贵吗?”


    孟文琢稀奇了,“转性了?我原本听老三说你现在闭门专心搞学习,我还不信。听说周末都要补课,上强度了?”


    江同尘:“有事说事,老子忙着考大学。”


    孟文琢:“叫你哥捐栋楼不就好了?”


    两人因为家里世交的关系,孟文琢对江同尘的家世很清楚,现在被江家大儿子逼进ICU的父亲是红二代,早逝的母亲本家属于港城响当当的地头蛇,政商结合,加上现在大儿子的本事,给脑残弟弟捐钱捐楼进大学还不是名字一签的事情?


    孟文琢质疑:“内地不行,你回港城或者去国外不也好吗?没你哥盯着,你还能专心搞你那个赛车。”


    江同尘:“要说多少次,江和光不让我出境!我觉得他就是要逼死我,父子都不在乎了,兄弟算什么?非要说,他就是嫉妒我!”


    孟文琢大笑,“他嫉妒你什么?”


    江同尘压着眉目,眼里明晃晃是对不幸者的轻蔑,得意道:“嫉妒我比他健康,嫉妒我好运,没遗传到……”


    “不像他,是个……,随时……,……的可怜鬼。”


    孟文琢正在派对上,香槟喷涌,众人大笑着举杯相碰,一时间江同尘那边的话语他并没有听见,只模糊地听到几个字眼。


    好在他并不好奇,也不在乎他们江家的破事,孟文琢酣畅淋漓地一仰头喝了满杯,周围人奉承道:“孟少好酒量!”


    孟文琢扫了一圈陪客,兴致缺缺,想到了什么人,才想起自己打电话给江同尘炫耀的初衷,“我和你说,想不到这届新生里有个天仙,我真是这辈子没见过长这么漂亮的,第一眼给爷眼睛都看直了……”


    江同尘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嗤笑一声,心道老子这有个更好看的,说了人两句就被江和光打断腿的程度。好看,好看有用吗?没命消受。


    分明江和光看上了人,拿他当幌子。


    江同尘气得直咬牙。


    电话另一头的孟文琢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一大篇,最终说出狂言,“等着吧,人家专业姓名老家哪的我都打听好了,这个月末联谊我必拿下,正好老三那里进了新玩意。”


    江同尘从耳旁拿开电话,冷冷道:“渣滓。”


    没等孟文琢说完,摁了挂断。


    …………


    江家的私人花园确实相当大,辛禾雪见园丁收拾了用具往杂物房去了,他刚刚下午茶吃了些糕点饼干,胃部有些不舒服,这个等待的间隙正好散步消食。


    风把他身上的气息吹得很远,同时传回来呜呜幽咽,像是幼犬思念母亲特有的叫声,估计是别墅主人养了什么兽类宠物。


    却不知道为什么,这叫声忽地牵动了辛禾雪敏锐的神经。


    他绕过低矮的灌木,花墙后却还有一角,搭了一栋刷着蓝色油漆的低矮小屋。


    旁边立了一个警示牌,“内有恶犬,禁止进入。”


    辛禾雪在不远的地方蹲身下来,向着低矮小屋的黑暗,“嘬嘬嘬。”


    二楼的江同尘倏地推开窗户。


    第247章 钟情妄想(45)


    江和光回来了,辛禾雪又被请回了客厅,进门前瞥了一眼杂花朦胧的院子深处。


    大哥回来,江同尘不得不在佣人的帮助下来到一楼,眉宇里是难以掩饰的稍稍嫌厌的情绪,也不得不表现出对长兄的屈从,“我今天下午可什么都没做,不信你自己问他。”


    江和光皱眉,“叫老师。”


    江同尘无语凝噎,忍耐地倒吸一口气。


    辛禾雪语气淡淡地打圆场,“没关系,我和小尘年龄相差不过一岁,称呼老师太正式了,我更希望小尘能够把我当成讨论生活和学习上的困惑的朋友。”


    小尘?


    谁是小尘?


    江同尘惊奇地看向辛禾雪,不敢置信对方竟然应答如流地说出这么一通假惺惺的话来。


    江和光却好似经过这个称呼误以为他们关系和缓了,面色好看不少。


    “这里不好打车。”临别前,江和光对辛禾雪交待道,“我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他又从钱夹中拿出一张银行卡来,“里面有五千块,密码是你的生日,算是提前给这个月你给同尘上课的薪酬。”


    还大方地多给了八百。


    辛禾雪道:“江先生,这不合适。”


    江和光却说:“你每次都得打车到这里来,额外的作路费报销,还有……精神损害赔偿,你可以这么理解。”


    “教导我弟弟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江和光说到这里,手指指节稍稍抵住了额心,看来是对亲生弟弟的秉性有深刻的了解。


    话都说到这里了,辛禾雪觉得江和光其实可以再大方一点。


    他没有再推拒,只是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屏幕上的数字显示已经下午四点了。


    “时间差不多了,你要走了吗?”江和光一边说着,一边送他到门口,臂弯里搭着西服外套,从公司回来后片刻也没有得到好的休息。


    不过辛禾雪还是提出请求,“江先生,能麻烦您送我回去吗?我有些事情想在路上和你单独说。”


    江和光一怔,眼中却迸发难以言明的光亮。


    …………


    其实辛禾雪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和江和光说,这个雇主钱多事少,只是授课学生比较难缠但现在也已经是一幅老实模样,辛禾雪没什么不满意的。


    但他在车上还是装作为难模样。


    江和光试探问是不是江同尘有什么表现不妥当的情况,辛禾雪也只围绕教学效果难以保证进行了说明。


    闻言,江和光好似松了一口气,再次保证请他当家教并不要求有多高的教学质量,比如让江同尘的成绩短时间内突飞猛进。


    “否则我就应该去找那些教育专家、名校老师。”在等待红绿灯的路口前,江和光看着斑马线上人如潮涌,以一面苦口婆心似的慈兄口吻,“只要他能学进去,你愿意来教他就足够了。”


    重点到底是江同尘能学进去,还是他愿意来江家?


    辛禾雪笑了笑,不认为真正的长兄如父就是把弟弟的腿打断。


    他把手机放回书包里,又从包里拿出之前的礼物盒,里面好端端地还放着那块江和光之前赠送的手表。


    “江先生,这个礼物太贵重,还是请收回吧。”


    他礼貌道。


    几万块的表,用来向一个普通学生“聊表歉意”显得分外奢侈。


    江和光看也不看,恰好此时红绿灯切换,车子缓缓起步,“没关系,你收下吧,不然我过意不去。”


    三番推辞未果,辛禾雪只好将礼物收回书包内。


    江和光侧目余光看过去,人规规矩矩地坐在副驾驶上,背包揽抱在身前,旁边车窗开着不大的缝,下午时分的阳光温柔而不热烈,微风涌入,把辛禾雪的发丝吹得格外蒙茸。


    让江和光的目光也随之柔软下来。


    辛禾雪蓦地出声,“江先生,我留意到花园里好像还有一栋蓝色小屋?是专门的狗屋吗?”


    江和光不假思索,“嗯,养了只黑狗,辟邪镇宅,性情很凶猛,所以让人立了块牌子防止客人靠近被伤及。”


    说罢,他瞥了一眼已经占据辛禾雪左手手腕的腕表,想到上次车前分别的时候,在领口雪白肌肤附近窥见的暧昧痕迹,“不收下这个礼物,是因为已经有女朋友送的了,腾不出手腕吗?”


    江和光以开玩笑的轻松语气过问,盯着前方路况的眼底却不是这么回事。


    辛禾雪低头看了一眼短信,含混地应答了一声“嗯”算默认,抬起头时指向校门口路边说:“江先生,把我放在那里下车就可以了。”


    他的短信列表里躺着三则今天下午发来的内容。


    ——咱哥突然说找我聊天,辛禾雪,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晚上不知道能不能和你一起逛夜市了。


    ——不管了,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何况还是大舅子,我去了!


    这两则短信之后,间隔了两个小时,路阳才发新消息过来。


    ——哥去学校找你了。


    算上了路上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辛禾雪微微抬起眼皮,熟悉的身影就在道路不远处。


    …………


    庄同光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清朗的眉宇前架了一副眼镜,也难以掩盖神色之间流露出来的忧虑。


    按照路阳说的,辛禾雪应该三点就结束家教了。


    如果不是今天问了路阳,庄同光甚至都不知道弟弟在外面接了家教的兼职。


    为什么?


    为什么也没和他商量?


    是生活费不够用,还是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


    庄同光一如十三年前,仍把辛禾雪视为是那个和自己无话不说的小弟弟,需要他在身后推着自行车才能勇敢上路的小孩。


    他们一起长大,远比世间许多有血缘的兄弟还要亲密,辛禾雪和他,就像是溪流和土,没有岩土的环抱,溪流怎么可以一往无前地向前奔跑?


    庄同光怕辛禾雪枯竭,怕他停滞不前,怕他跑慢了追及不上世间变化,又怕他跑太快了摔倒,可到最后,最怕的是自己跟不上辛禾雪的步子。


    他不再被弟弟需要了。


    甚至连谈恋爱的消息,庄同光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


    奔驰停靠在午后树影斑驳的路旁,他起初并未留意,直到年轻的学生从副驾驶位置下来。


    初秋转凉,这几天气温变幻,辛禾雪在短袖外面多穿了一件外套,很浅的蓝色,让庄同光想起了收在衣柜底下的兔毛翻领小袄,那是辛禾雪第一次来到菱州火车站时穿的,现在看来已经太小了。


    庄同光少有鲜明表情的面容上不由得柔和起来,这样的温和下一秒就被惊天骇浪打碎了。


    漆面锃亮的皮鞋踏在地上,男人衣冠楚楚走下车来,遗落的物品交到辛禾雪手上。


    那个面孔,隔了数年不见,庄同光原以为自己已经记不清了,记忆里那个坐在父母对面的模糊人脸却瞬息清晰起来。


    “小雪!”


    他大踏步地向前,将辛禾雪拽至自己身后,脸色是出奇的冷漠和敌视,将那张银行卡揿回江和光手中,“我们家不需要你们江家的施舍。”


    辛禾雪有话说:“哥哥?”


    江和光闷声笑了起来,问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可不是什么施舍,是合法的薪资。”


    对于庄同光的敌视,他不以为然,整了整衣冠,轻描淡写抛下一颗重磅炸弹,“况且,哪怕是作为哥哥给弟弟的零花,也轮不到你来置喙吧?”


    辛禾雪睫毛颤了颤,定定地向对方看去,“江先生,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明明早猜出来了,也要装糊涂。


    K敬佩宿主的敬业。


    …………


    就像江和光说的,如果他真的想要江同尘成绩突飞猛进,那么他应该请名校老师、教育专家,而不是辛禾雪。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独特之处?


    第一天吃下午茶的时候,辛禾雪从保姆阿姨口中听说这位雇主身体不好,有心脏病。


    或许是巧合,心脏病人群也并不算十分稀缺。


    只是巧合到连病名也一致的话,就很难令人不多想了。


    今天这张卡一拿出来,江和光连他的生日都知道?


    他只是个家教老师而已,似乎并不值得投入过度的关注。


    所以辛禾雪在看完路阳的短信内容后,得知哥哥来找自己,才会让江和光送自己回学校。


    结果从庄同光的表现来看,他比他猜测的要知道得多。


    庄同光说到江家人是怎么查出来菱州的私生子,说到江家派人千里迢迢带钱来封口,用钱来羞辱他们的家人,好像他们会在意辛禾雪那个不明不白消失多年的父亲,还会攀上江家,侮辱江家的“清誉”一般。


    当时辛禾雪正在准备中考,江家人来的那一天,他还留在学校等路阳训练结束。


    早回家的庄同光经历了全程,记得这个坐在茶桌对面的倨傲的大少爷。


    辛芝英一分钱没收,拿扫帚把江家人全轰了出去,“趁我们家孩子回来之前快滚,记住我们家小雪姓辛,和你们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以后也不会有。”庄同光沉着脸,杯子搁在桌上,震荡出一些茶水,湿亮亮的水迹被辛禾雪拿抽纸擦掉了,“家教?谁知道他们打了什么主意?”


    转对辛禾雪说话时,庄同光缓和了语气,“以后不去了,好吗?哥哥可以给你零花钱。”


    他的注意力直接从劝分弟弟和路阳的恋爱,转移到了弟弟快离江家人远点。


    果然内部矛盾还要靠外部矛盾来转移。


    辛禾雪装乖,“那先请我喝奶茶吧,哥,多加一份啵啵。”


    庄同光去点奶茶的间隙,辛禾雪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收到了路阳的短信。


    【刚刚有个人找到我说给我五百万离开你,疯了吧这个人?】


    【他说他是你哥,说谎都不打草稿的,笑死,那我还是辛禾雪老公呢。】


    第248章 钟情妄想(46)


    冰凉的茉莉奶绿放到辛禾雪面前,和外面街边小店塑料杯装的廉价奶茶不同,西门校外这家茶餐厅很是讲究,吸管旁夹了一片清凉薄荷叶,玻璃杯身淋淋漓漓,凝结的水滴流到桌上。


    【我哥下午的时候和你说了什么?】


    辛禾雪啜一口奶绿,低着头,右手给路阳那边发送了信息。


    庄同光对这些饮品没什么偏好,只要了一杯招牌奶茶,入口就感觉过分甜腻,想要和弟弟说话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两口奶茶伴随着到嘴边的腹稿又咽了下去,腻得让他发苦起来。


    辛禾雪还在盯着手机,是不是在和路阳发信息?


    庄同光皱眉看了一会儿,拿抽纸帮辛禾雪擦掉了杯底的水迹,他的目光扫向周围,便留意到这家店贴在墙上的宣传图,一种在周围广受好评的甜品。


    香草、草莓、巧克力的三色冰淇淋,香蕉剖半,上方还点缀了一颗樱桃,不知道是不是裹了糖浆,那颗樱桃红得亮晶晶。


    小时候辛禾雪很喜欢吃厂区小卖部的三色雪糕,庄同光心头好似被拨动了一下,问道:“那个东西,你想吃吗?”


    “嗯?”辛禾雪咽下奶茶,看向庄同光的指向,“香蕉船?”


    倒是很形象的品名。


    庄同光点头,“想吃吗?”


    辛禾雪:“可以尝尝。”


    庄同光于是又离座了。


    邻桌的香蕉船已经吃空了,女生在同伴的怂恿下不好意思地踱步过来。


    辛禾雪浏览信息的视野里落下一片阴影,他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微笑问:“有什么事吗?”


    前方单马尾的女生被身后的同伴肘击了一下,才腼腆地问:“你也是京大的学生吗?可以要个联系方式吗?”


    庄同光立在前台旁,眸光沉郁,以至于旁边的服务员问他香蕉船是要大份还是小份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


    服务员不得不重复提问。


    庄同光恍然回神,拿出零钱,“……大份,谢谢。”


    再将视线望过去的时候,那两个女生已经准备离开了,推门时风铃叮叮当当地响,像是山涧溪流敲击小石头的声音。


    另一个男生却起身来到辛禾雪桌旁,用意和先前的人一样,庄同光面色一凛,大步往前过去,问辛禾雪道:“一会儿带我逛一逛?”


    突然多了一个人在旁边,来搭讪的男生有些尴尬,也不知道是否误会了什么,回避了。


    庄同光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坐下来,香蕉船很快经过服务员的双手放到他们中间。


    裹了一层糖浆壳的樱桃,红得刺眼,庄同光看着叉子扎入,银柄沾上溢出的汁液,辛禾雪的唇也被染上亮色。


    食色,性也。


    对食物的喜爱,对美好事物的欣赏,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或许也是基于这样的原因,作为能够使两者合一的场景之一,餐厅才被赋予了罗曼蒂克的意味。


    庄同光下意识地将纸巾递到对面唇边。


    辛禾雪微微一怔,还是顺势将果核吐出。


    他说:“哥,下周再一起逛可以吗?我晚上还有事。”


    庄同光顿了一瞬,还是问:“是因为路阳吗?”


    辛禾雪没有隐瞒,“嗯,我晚上约好了和他一起去逛夜市。”


    庄同光说:“我也有时间,我们宿舍不查寝。”


    “你不是不喜欢外面的小吃吗?”辛禾雪弯了弯眼睛,推辞道,“你和我们一起去会很无聊的。”


    庄同光唇动了动,“我……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辛禾雪不以为然的语气。


    他下意识地往前坐了,“我不放心……外面的东西不健康,你吃多了胃会不舒服。”


    得到的却是辛禾雪笑盈盈的眼神,好似庄同光刚刚说的话让他觉得好笑了,“哥,你整天担心这么多是会提前变老的,我都这么大人了,我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放心吧,我有数。”


    话到了这里,听起来没有转圜余地了。


    庄同光只能转而提起刚刚的事情,“那两个女生来找你要联系方式了吗?”


    “嗯,我婉拒了。”辛禾雪挖了一勺冰淇淋,心不在焉地回应。


    便听到庄同光步步深入地引导,“大学比高中不一样,时间还是管理都宽松得多,如果有喜欢的女生,可以尝试谈一场恋爱,爸妈很开明,他们都不会反对的。”


    这样装糊涂?


    辛禾雪反问:“哥,你是谈恋爱了吗?”


    庄同光皱眉,“没有。”


    辛禾雪支着下巴,牵着对方鼻子走,“别担心,我也很开明,不会反对的,什么时候约出来我们一起吃个饭见一面。”


    庄同光的眉头皱得像是把解不开的锁,“我没有谈恋爱。”


    辛禾雪坐直了,语气悄然变化,“那你为什么催我谈?”


    庄同光:“我没有催你。”


    庄同光:“我只是说你可以和有好感的女生谈恋爱,不用有顾虑。”


    怠懒地抬起眼皮,辛禾雪轻声问:“那男生呢?”


    庄同光表情倏地变了,明显沉下来的语气,“别开这种玩笑。”


    好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又调整了神情和语调,“小雪,你只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都是男生,所以混淆了友谊和恋爱的心情。”


    “这么说好像哥哥你谈过恋爱一样,还有明明电厂小学的朋友里也有很多女孩,你说的因果不成立。”辛禾雪抿起了唇,神色显得有些受伤,“刚刚你说不放心我出去逛夜市就让我很不舒服,为什么你总将我当做未独立的小孩看待?你有认真地对待和尊重我吗?”


    一连串发问和最后的帽子扣下来,庄同光的节奏已经完全被打乱,镜片下目光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辛禾雪淡淡地问,“那你为什么避开事实不谈?我相信路阳今天应该和你说了。”


    庄同光:“你从进店之后一直在和他发消息吗。”


    辛禾雪佯装没有留意到庄同光阴云汇聚的神色,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哥哥你太针对他了。”


    “不然我该怎么办?”庄同光双手一撑桌面,豁然站了起来,椅子被带动出刺耳声响,他压着嗓音咬牙,“要我眼睁睁看着考上名牌大学,即将有光明人生和前途的弟弟,被他迷惑,被他卷入歧途,陷入不见天日的泥沼吗?”


    好在这个时间段周围的顾客稀少,辛禾雪看了眼四周,虽然有人被突然站起的庄同光吸引了视线,但按照距离并不能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所以他更以一种轻飘飘的语气对庄同光说:“你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还有,路阳没有迷惑我,我做的决定都是自己思考过的。”


    手边的手机蓦然响起铃声,庄同光以常人难以反应的速度夺过来,挂掉了屏幕上的“路阳”二字。


    他撑在桌面上的双手,手背的青筋脉脉暴起,用了很大力压抑情绪,“他没有迷惑你?你明白什么,你想过爸妈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吗?你想过看着我们长大的亲朋会是怎么看待你们?更何况那些爱嚼舌根的人背后又要怎么议论?”


    他看着辛禾雪如何一天天长大,越来越优秀、漂亮,他把辛禾雪当做是自己的骄傲,所以他从来听不得其他人说辛禾雪的一句不是。


    句句发问,句句在自己耳边大轰大嗡。


    说到底,竟是他自己这么多年的顾虑。


    他试探辛禾雪的态度,怂恿辛禾雪谈恋爱,好像如果辛禾雪是异性恋,还能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就能消弭庄同光心中对弟弟萌生情感而引起的愧怍,也能证明,从头到尾他都不需要缺乏的那份——路阳才拥有的卑鄙的勇气。


    【明明是我先意识到喜欢你。】


    【如果我早一步,就不会——】


    “庄同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清凌凌的声音响起。


    庄同光惝恍地抬起视线,撞入一片黑白分明的眼睛里。


    “你疯了?”


    “不,我——”


    触及辛禾雪眼底的不敢置信和厌恶,他顿时像是滚烫的头脑当前受了一棒,浑身大量失血般迅速降下温度,耳朵充斥嗡鸣,意识模糊,冷汗淌湿了他的后背。


    【庄同光虐心值+15】


    【庄同光虐心值已满】


    …………


    香蕉船上的冰淇淋尽数化开,雪糕成了腻乎乎的水就完全丧失了原本的风味。


    辛禾雪看向窗外从入秋开始就叶片枯黄的树木,预想到冬天草木凋敝的景色。


    坐在窗旁形只影单的身影从他人视角看来略显得孑然。


    [这很坏了。]


    K突然出声。


    明明是庄同光掩盖了这么久,准备带进坟墓里的秘密,却被辛禾雪骗了一骗,庄同光就以为自己把心声都脱口而出了。


    [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刷满虐心值?]辛禾雪问,[作为系统,你不好好辅佐宿主的任务,收集数据制定策略,甚至质疑宿主的决定……这种系统,换成是你打几分?]


    K不说话了。


    想来是很担心自己在无能的标签上再多一个不及格。


    虽然前一个就足够有羞辱性了。


    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响起,辛禾雪推门而出。


    远处的枫树坠落一片叶子,却飘飘摇摇远道而来地落到辛禾雪手上,叶脉分明,形状完美,K还在上面画了一个赔礼的笑脸。


    辛禾雪轻哼了一声。


    这一片初秋的枫叶,一落就坠下了半个月的时光。


    彩色射灯流转四溢,歌声嘈杂而震耳欲聋,包间的门打开一瞬,狼嚎般的歌声流窜到走廊上,很快又被门板撞了回来。


    “狄旷,来了啊?”唱歌的男生招呼道,明显微醺的语调,“你看你,人来就好啦,还带什么、什么人来?”


    “你们专业的吗?学弟?”


    狄旷笑着点了点头,和包间沙发上的一个男生对了视线,“孟哥。”


    孟文琢放下酒,自人进来起就将目光定定地望了过去。


    跟在狄旷身后进来的辛禾雪,被包间内众人的嘈杂吵得蹙起眉心,就看见狄旷对他装模作样地抱歉道:“真对不起,如果不用请你帮忙当借口,知道是联谊你恐怕不会答应来了吧?”


    直系学长狄旷带着辛禾雪进去,在沙发上坐下,包间足够大,有男有女。


    “大家都是同学,很多人都想认识认识你。”狄旷说着,劝道,“就当多交些朋友,上了大学不要太闭塞嘛。”


    皮革和酒味萦绕周围环境,入目近乎都是陌生面孔,辛禾雪瞥见某个在半个月内被动“机缘巧合”见过数面的孟文琢,对狄旷微微笑道:“没关系的,学长。”


    看来有人瞌睡送枕头来了。


    第249章 钟情妄想(47)


    灯光迷离,流转的光束像是印制在视网膜上的彩色格纹纸,凝神仔细去看,就会蒙在眼前烧糊了一片。


    棕红色的巨大U型沙发,皮质厚实,坐下去微微凹陷,空气中弥漫着古龙香水、皮革和高级酒水的气味。


    辛禾雪和狄旷过来的路上下了点雨,他外套上还沾着些零星雨珠子,是一开始进来时迎宾的服务员用手巾没擦干的。


    从他进来之后,狄旷和孟文琢两个人四颗眼珠子,打眉毛官司,辛禾雪只装作看不见,一副涉世未深的普通学生模样。


    有人来和他搭话,他也就面容含着笑意很和气地与之交谈。


    学生之间没什么新闻可以讲,何况他们和辛禾雪也不熟悉,话题绕来绕去就是学院的水课、作业、同级里大出风头的某某,如果不是辛禾雪在这里,他大概也是话题里的一个某某。


    在场的人中,大多都是从孟文琢的关系网千丝万缕地蔓延出去的,只有辛禾雪是例外,换句话说,其他人都是孟文琢蓄意请来高端KTV的背景演员,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铺陈这一场就是为了织网狩猎。


    期间不少人过来和辛禾雪搭话,话里话外不乏恭维,换了以往孟文琢的目标,在被哄着捧着成为众人的焦点之后少不了飘飘然的状态。


    孟文琢观察着,辛禾雪倒是淡然自若的模样,只是言语之间的姿态终于让他捕捉到了少许对周围环境的拘谨。


    也是,小地方出来的人。


    直到一个说自己也是菱州市的男生坐到辛禾雪旁边,态度热络地说起家乡的事情,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了似的,孟文琢听他们从高中谈到食物,仿佛下一步就要约寒假回家约一起出去玩了。


    “你住老电厂那边啊?我有个亲戚也住那里……”那男生说着,突然就被狄旷叫走了,说是问他表哪里买的。


    那个男生走过去,摸着脑袋说道:“上次生日孟哥送的。”


    话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就小了,到最后噤声加入另一伙玩棋牌的人去了,看上去已经没了回来和辛禾雪继续叙老乡情的打算。


    辛禾雪旁边压过来重量,原来的空位凹陷下去,于是他就闻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男士香水的靡靡之气,像是阴雨天黏腻的雾一样笼罩了过来。


    “学弟,又见面了?”孟文琢酒红的衬衫微微敞开两颗纽扣,“好像我们格外有缘分,经常能碰见。”


    辛禾雪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讶异,“你是?”


    孟文琢身形只僵了一瞬,极快地调整过来,开玩笑道:“我这么大众脸吗?学弟真是健忘。”


    还在笑着吗?


    辛禾雪添了一句:“嗯,毕竟每天在我面前走过的人很多。”


    于是就看见孟文琢的后槽牙在用力。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问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社团呢。”孟文琢提醒道,看辛禾雪依旧没什么印象的样子,干脆将话题扯向了其他方向。


    东聊西扯闲聊了一番,孟文琢问:“你喝酒吗?”


    他从中间的吧台拿来一瓶洋酒两个玻璃杯,在辛禾雪摆手的时候,重新坐下来,身形却迫近他,“好学生家里管得严?你不会还没碰过酒水吧?”


    摆的是十足的花花架子,可能计算过倾身的角度,酒红衬衫里正好能敞露出一小片胸肌起伏。


    孟文琢自信自己的相貌是眉飞入鬓的英秀,以往他眼缘不错的对象几乎不用他表示,几句功夫就向着他趋之若鹜地来了。


    当然孟家的名头占了一半因素,这一点孟文琢也清楚。


    上赶着来的如过江之鲫他不稀罕,这是他第一次花费这么些功夫,把人逼急了是不好,但再多的耐性他也不会有了。


    酒水渐渐满溢上来,堪堪停在了玻璃杯的杯口。


    眼前却横插一手,狄旷把厚厚的点歌本推到辛禾雪前面,暗色玻璃桌面映出他的笑容,解围道:“轮到你点了,你是想一个人唱整首,还是和我一起?我也很喜欢你说过的几个歌手。”


    孟文琢面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了,狄旷却好似没发现一般。


    “我唱歌走调,不拖累学长了。”辛禾雪礼貌道,还是接过了点歌本。


    孟文琢看着他点了一曲这两年流行的情歌,站到距离背投电视更近的地方。


    唱歌走调只是自谦。


    孟文琢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双目的落点凝在前方的人身上,他的视线寸寸打量,灯光也在辛禾雪脸上跟着转。


    歌词唱的什么孟文琢没听清,他只觉得辛禾雪开开合合的唇形状尤美,微垂的眼睫好似鸟类振振欲飞的丰羽,眼尾的小痣在迷离灯光里隐隐现现,亮时如一颗欲坠未坠的泪,暗时好像是谁挥墨在美人图上平白落了一笔。


    眼皮又白又薄,如果红起来,应该很漂亮。


    一曲毕,孟文琢眼中的欲望扯了欣赏当做遮羞布,缓缓地鼓起掌,“哪里走调?以后我要是想听学弟的演唱会,肯不肯赏脸给我留一份vip席的票呢。”


    “说得太夸张了。”


    辛禾雪刚坐下,狄旷适时将刚刚那杯酒推过来,“渴了吗?试试,兑了点绿茶没那么涩。”


    孟文琢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顶着两道炯炯视线,辛禾雪面色稍有犹豫,最后还是浅浅尝了两口。


    “还好吧?应该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喝。”孟文琢满意了,“你知道为什么洋酒叫干邑吗?只有法国干邑区产的才能这么叫,按照这个说法,像是你们老家的黄酒,应该叫菱州区?”


    眼前的包厢突然给人空荡荡的感觉,因为全被孟文琢装走了。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


    辛禾雪接了个闹钟离开包厢。


    孟文琢眉头一皱,这是看出来了?


    他看向门口的人,那个男生大拇指一横,耸耸肩汇报道:“厕所。”


    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频繁亮起,嗡嗡震动,他刚烦躁地接起,对面的江同尘就问候了他全家祖宗十八代连他的爱犬都没放过。


    “你有病?发什么神经?”孟文琢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江同尘:“给你老子回电话!你家电话打到我这里了,我们关系没那么好吧,你爸居然问我,你是不是在和我一起鬼混?我在看书,学习!草你老子!”


    他的粗口孟文琢习以为常,比起这个更让他惊讶的是,“你居然会学习?看什么书?成人杂志?”


    江同尘将跑车博览册塞到数学卷子底下,“别用你的低级趣味揣测我好吗?孟二我真没时间和你说扯皮了,我哥脑子进水了,叫我期中考试最好考砸。我能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之前那个家教不干了,要是我的成绩单发烂发臭他就有理由上门求人家回来了,把亲弟弟当成追嫂子用的套?”


    “我偏不,我要把全面开花的成绩单甩他脸上。”


    孟文琢没空听他的壮志豪言,对门口的男生道:“你去看看辛禾雪怎么样,怎么去了这么久?”


    包厢里的人声背景音全都通过电话传递过去,江同尘蓦然顿了一下,“你刚刚说谁?”


    “怎么了?哥我忙着给你追嫂子呢。”孟文琢心情愉悦地说着,“到手了约你们几个出来吃顿饭见一面。”


    江同尘扯起外套往外走,甩得书桌上的东西七零八落,“在哪,地址,我说地址!”


    听到地点,他怒从心头起,火大得不行,“孟文琢,你真是我爹。”


    “别动,你他妈要是敢动他,我们一起收拾收拾给江和光当儿子去。”


    ………


    起初辛禾雪没明白只是普通的学生联谊为什么要选在高端ktv的商务VIP包厢,廊道左绕右绕走过来花费不少功夫,听见前面酒水吧台那三两个男生聊天的内容,他了然,这家ktv的东家姓孟。


    自己的地方,熟悉,隐秘,好下手。


    他倾身对着洗手盆将藏在口腔中的酒水吐了出来,捧手漱口几次,脸颊也因此沾上淋漓的水。


    【二十分钟前已经模仿宿主的口吻给林鸥飞发送了短信,他快到了。】K汇报道,【需要报警吗?】


    辛禾雪看向半面墙的镜子,顶灯映出他颊侧、眼尾和鼻尖的浅红,低头看向明明灭灭的方块屏幕,林鸥飞的名字暗了又亮起,【嗯,报警吧。】


    哪怕他现在没有不良反应,也不相信孟文琢的包厢里没有违禁物品,给这群人找找麻烦总归是好的。


    屏幕再一次亮起的时候,他按下了接通键,吐出口的是温热喘息,“林鸥飞……”


    ………


    “要去医院吗?”


    林鸥飞找到人的时候,正好是在KTV的进出口,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辛禾雪的不适,伸手碰到对方身上的时候,便发觉温度不对。


    他的语气不禁起急,想到短信里语焉不详,“到底怎么回事?”


    辛禾雪只是摇摇头,“先回宿舍。”


    嗅到衣服上隐约的酒气,林鸥飞往往在生气时控制不住面色,脸上像凝了一层霜雪冷下来,“你喝酒了?和什么人?酒干净吗?”


    辛禾雪拽住他的衣摆,下眼睑晕开一层高烧般的酡红,“回去再说。”


    ………


    车灯闪烁,街边停下一辆计程车,林鸥飞打开后座车门,以揽护的姿态把辛禾雪塞了进去。


    也就是在计程车驾驶离开的同时,一辆跑车急刹在KTV门口,男生阴沉着脸下来,外套落在了车上,秋天里还穿着单薄一截短袖。


    擦肩而过撞上了什么人,低声骂了一句就冲进KTV里了。


    俞枣被撞了一下肩膀下意识想开骂,瞥见对方打满钉的耳廓,终究咽了回去。


    京市的人真没素质。


    他在心里窝囊道。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原本只是和两个舍友出来逛,打算提前回去,结果路过这条街,远远地就看到辛禾雪和林鸥飞两个人好像是起了争执吵架还是什么。


    距离有些远,俞枣听不见,也看不清,但反正吵着吵着,林鸥飞就亲上去了?


    俞枣眼睛都要揉烂了。


    不管再怎么看,路灯底下两个人的影子都粘一块了!兄弟情也不能这么洗吧?


    现在两个人已经坐上计程车里了。


    俞枣站在十字路口,手中攥着的手机都被汗浸得快滑脱手了。


    兄弟的小三你打不打?


    兄弟的小三你打不打?


    俞枣拨通了路阳的电话,“哈哈晚上好,今晚吃了韭菜炒蛋,芹菜炒瘦肉,香菜饺子,还送了一杯黄瓜汁,我搁路边商家开业大酬宾做活动,抽奖抽中了一顶帽子,是这个季度主打的草原绿,你要不要?哦对了我帮你问过大师了,占卜说你今天的幸运色是绿色。”


    第250章 钟情妄想(48)


    林鸥飞向司机报了学校地址,出租车驶动后,车内便陷入飞行模式一般的静默。


    辛禾雪靠向车窗,用额头滚热的温度贴向玻璃,他恍惚间发现玻璃化了,再仔细看原来是夜里开始下雨,雨点湿溶溶地化开了车窗。


    他看着看着,霓虹灯光溅到雨滴上,斑斑斓斓,他的额头更烫,连带眼睛也烧起来,只好半阖起双目。


    “你刚刚为什么……”


    辛禾雪的话没问完,林鸥飞就已经沉着眉,解释道:“那里有个坎,我下来的时候踏空了,所以才亲……碰到。”


    额头。


    只是额头。


    本来应该对准的。


    林鸥飞抿死了嘴唇,尝到了谎言的味道。


    听见解释,辛禾雪抵着玻璃的脑袋小幅度低了低,似乎没看见林鸥飞紧绷的肩背姿态。


    “你为什么到那种地方去。”林鸥飞问,声音和外面的雨一样冷凉。


    辛禾雪:“你刚才问过了。 ”


    林鸥飞又噤声,瞬间想起了辛禾雪刚才在门口等车时向他解释,原本是和某某学长一起出来。


    他明明问过,但他……


    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林鸥飞懊恼地闭眼,撑住额头,手掌将碎发往上捋,好像让额前的杂乱思绪也能片刻喘息。


    “路阳的电话没打通吗?”


    ——我是你第一时间想到要求助的人吗?


    林鸥飞问。


    “太晚了……”辛禾雪轻轻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知道的话会担心得团团转,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我到时候还得应付他。”


    ——我也会担心。


    林鸥飞撇过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外。


    “而且,万一他知道那是联谊……虽然我事先也不了解,但是总归和他解释起来会很麻烦。”辛禾雪的话说出来却不像是嫌弃的语气。


    林鸥飞:“我知道了。”


    别说了。


    【林鸥飞虐心值+5】


    辛禾雪笑了一下。


    “你不应该喝酒。”林鸥飞找到了新的说辞,“何况那杯酒还离开过你的视线。”


    他看向辛禾雪的侧脸,就发现那眼尾和颊侧的酡红并没有消散的趋势,他抬手摸了摸那额头,“说不定里面会有什么东西,还是去医院吧。”


    “我只是过去的时候淋了雨,估计是着凉发烧了。”辛禾雪抓住他的手腕,拽下来,神色无奈,“没有下药那种事。”


    林鸥飞眼底掠过失望,转瞬即逝。


    随之是更浓重的担心,“发烧了,那也要去医院。”


    前方的司机吆喝打断他们,浓浓的一口京腔,“到底照直了蹦学校还是扭头扎医院啊?咱别盘道,我这一脚油儿的事儿!”


    辛禾雪摁住林鸥飞,“回学校,师傅。”


    ………


    他好像也只有刚刚摁住林鸥飞的那一下气力了。


    辛禾雪靠在窗边,高烧中的意识模模糊糊,分外唇干舌燥,唇面上好像结了一层壳儿,也就没了说话的想法。


    偏偏林鸥飞也不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他一意孤行,现在生闷气。


    他闭了闭眼,斑斓灯光简直是烙在视网膜上一般,眼皮薄薄的遮挡无济于事。


    但实在是倦乏了,辛禾雪无知无觉睡了过去。


    “我……”林鸥飞转过头,话音只说了一半,看见眼前的情景就将话咽了下去。


    上车前的风吹乱了辛禾雪的发丝,乌发显出又柔软又蒙茸的色泽,要是小时候的辛禾雪,是不会让自己的头发这样不听话的。


    出租车向前行驶的过程中,车身本身的震动让那些发丝也跟着颤。


    林鸥飞看得很清晰,连带那眼睫在辛禾雪脸上筛出蛛网般的阴影,他于是觉得自己也是那网中央震颤挣扎的昆虫了,只待网的主人饱餐一顿。


    路灯光影偏转。


    辛禾雪的上身一歪,脑袋靠到他的肩膀上。


    林鸥飞揽回来的手臂停在单薄肩头,垂眸看去。


    没醒……


    还好。


    他伸出去的手收不回来了,五指干脆遮在辛禾雪的眼前。


    第一次,他希望司机绕路。


    ………


    寝室灯“啪”地亮起。


    辛禾雪的状态不好爬上铺,林鸥飞怕他摔下来,扶着他到自己的床铺躺下。


    京市本地的舍友周末回家了,另一个舍友网恋奔现今晚不回来。


    宿舍里安静得只有外面渐渐停息的雨声和呼吸。


    林鸥飞找到床底下的药箱,又去走廊尽头的饮水间倒了一杯温水,回来却见辛禾雪撑着床头要下床,他将水杯一搁,连着被子一起把辛禾雪放倒了,“去哪里?”


    “洗澡……”辛禾雪声音沙哑,笑容轻软,“我身上有酒味,怕把你的床弄臭了。”


    林鸥飞眉头皱紧了,他看着眼前经被子捂过后湿润润的脸,意识到辛禾雪此刻的头脑混合了高烧和酒精,不比平时那样聪明,他只能用简洁的语言和他沟通,“没有气味。”


    他站在床边,深吸了一口气,俯身低下头来,用自己的额头贴住了辛禾雪的。


    “很烫。”林鸥飞维持着这个姿势,望进那双潮湿的眼睛,“发烧不能洗澡。”


    他看见,那双眼睛也朦胧地映出自己的身影,一时怔忡,忘了该做什么反应,回过神来立刻直起身,“先吃药。”


    这样说完,确定辛禾雪安分地躺在床上,他端来水杯和退烧药,托起辛禾雪的后脑,让他在一个微微倾斜的角度送服药物。


    等他重新躺好,林鸥飞掖严实被角,“可以闭眼睡觉了,其他我会处理。”


    辛禾雪烧红的眼睛不适应宿舍的顶灯,只稍稍看了一会儿林鸥飞,就阖起眼皮养神。


    林鸥飞拿起他褪去的外套,折叠好收进柜子里,又去拿来了一张小毛巾,装了一盆温水,浸湿的毛巾又拧成半湿润的状态,开始擦拭辛禾雪的额头、脖子、锁骨窝,在触及衬衫的纽扣时,只解开了两颗透气就收回手。


    他重复擦拭的流程,不觉得累,只有一种可以被那些人称为幸福的情感在心头涌流。


    水盆里的温度凉了,林鸥飞正要去倒,睡熟的辛禾雪翻了个身,他就突然注意到在他的枕头上,自己的发丝和辛禾雪的缠绕在了一起。


    林鸥飞的喉咙泛痒,渴望着什么一般开始拘挛。


    辛禾雪放在床头桌板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嗡嗡地震动,他看了一眼,伸手挂断了。


    真吵。


    ………


    辛禾雪和林鸥飞分的床位并不靠在一起,他睡在林鸥飞对铺的上方。


    而每一个晚上,林鸥飞就睡在辛禾雪现在的位置,在熄灯之后,藏身黑暗里,后背是墙,眼睛却向上看去,借着辛禾雪床上的阅读灯,看着他给路阳发信息;或是看着辛禾雪和路阳打完电话回来,摸黑爬上床;或是望着辛禾雪的床铺方向疏解欲望。


    但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什么也不做地盯着,久到自己快要成为一块随时长出青色苔藓的潮湿腐朽的木头。


    为什么是路阳,而不是他?


    因为他来得晚了?


    可这件事本不应该讲先来后到,否则早起到超市门口领鸡蛋的大爷大妈应该才最气派。


    林鸥飞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垂下眼。


    亮起的手机屏幕显示现在是午夜一点,这个时间路上出租车也少见了,如果从体育学院跑过来,大概要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足够他为阳台上的茉莉修剪枝条,摘下最鲜亮的那一朵,制作成压花书签,再裁下半首诗。


    “茉莉好像没有什么季节,在日里在夜里,时时开着小朵的、清香的蓓蕾。”林鸥飞低声道。


    只是辛禾雪不知道送这份书签的人是他,也不知道十七岁时收到的诗的末尾。


    因为瞻前顾后,只能旁观他的幸福。


    这就是林鸥飞的前十八年。


    ——生日快乐。


    他祝新的一天的自己。


    他像蜕壳的蛇一样,蜷进了床尾。


    被子无声地鼓起来,拱出一个匍匐膝行的曲线。


    睡梦中,辛禾雪只感到腰身一凉,有什么挤入他的大腿之间,钳制着令他无法合拢,他很快坠入更闷热潮湿的梦境中。


    ………


    “嗯……”


    静谧的夜里,辛禾雪轻哼一声,与发烧的酡红有所不同的,异样的潮红攀上他的眼尾,连同撩起的上衣露出的脐眼、大腿内侧被手指抚掐过的肉。


    他虽然多病,身体却不是那样骨感的瘦弱,躯干和四肢纤秾合度,腹部有着薄而柔韧的线条。


    此刻却覆盖着淋淋鲜亮光泽,伴随着摇摆的腰肢,腹部收缩,一抽一抽的。


    胸膛呼吸的频率也加速了。


    林欧飞感慨道,哪怕是这个时候,也很漂亮。


    腿一掐就红了,腰一直在晃,是想要更多吧?


    把一切都交给我。


    林鸥飞唇齿摩挲过,再次完全纳入,这一次锁紧了喉咙眼。


    【林鸥飞爱意值+3】


    【林鸥飞爱意值已满】


    “啊……”床上的人仰头梦呓,探出了口腔里的一捻红。


    “好色啊,宝宝。”林鸥飞轻笑一声,垂眸眉目的颜色就淡了下来,又是冷静神情,拿过温热毛巾擦拭着,收拾狼藉。


    床上的人已经在累极之后陷入更深睡眠。


    宿舍的大门砰砰敲响,像是上门捉奸的原配。


    ………


    俞枣在发现自己换了一百零八种说法路阳还是没明白他暗示之后,控制不住呐喊,“辛禾雪到底谈了一头什么?!”


    “你不会信林鸥飞和你老婆是受到地磁暴影响才滚到一起的吧?”


    “什么?”路阳说,“京市什么时候有地磁暴,没预警啊?我得打电话提醒辛禾雪。”


    俞枣的话慢半拍进入他的大脑,一瞬间,路阳好像漫步过了挪威的森林,深潜过三亚的太平洋,呼吸都是自由的气息。


    一秒后,他手里的青柠果汁死在了垃圾桶里。


    现在,他站在他们的宿舍门外,身上、脚下都是水,分不出是一路跑过来的汗还是天上倒下来的雨,一滴一滴往下坠落,和斜飞进走廊的雨水又积在了一起。


    路阳知道自己狼狈极了,深夜狂奔十公里跑来男朋友学校也不体面。


    但他现在只觉得愤怒。


    恨自己没早提防这个姓林的!难怪自己一直看他不顺眼!在他没看住的时候,他都用了什么诡计勾引辛禾雪?!


    林鸥飞就像是没听见砰砰的响声,他垂眸平整了被角,手指摸过辛禾雪额前的碎发。


    “我的家庭很传统。”林鸥飞仿若有感而发,“哪怕我千万般抵抗,也注定了我成长为一个传统的男人。所以何必负隅顽抗?”


    ——我可以做小。


    林鸥飞猛地拉开宿舍门,路阳收势不及,拳头被林鸥飞躲过,“你这个不要脸的——”


    出乎他意料的,林鸥飞没有半分被捉到的羞耻和惭愧,他冷冷说着,“你现在这样大吵大闹是要做什么?想要让整层楼的人都来看热闹吗?”


    好像无理取闹该感到羞愧的人是路阳一样。


    路阳被这个未曾预料的反应打得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时已经进入了宿舍内,门被林鸥飞反手关上。


    “小声点,他累了,在睡觉。”林鸥飞说。


    路阳压低了音量,“有人已经和我说了,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你没有半分为人的羞耻心吗?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你就是这样破坏我们三个人的关系?”


    “说了?说了什么?”林鸥飞唇际泄出笑音,“那你知道了,现在这么愤怒是做什么呢?你的愤怒是因为不安于会失去他的喜欢,还是那种‘被击败’后雄性本能产生的占有欲和自尊心?”


    路阳被他一套乱七八糟的话打过来,“不要转移重点,现在说的是你的不当插足行为!”


    林鸥飞冷静道:“我说的难道不是重点吗?还是说你现在已经被本能冲昏头脑听不进别人的话了?我对辛禾雪的喜欢不包含你这样的占有欲,我不介意他是否有男朋友,因为我只专注于我和他本身的情感交流和共鸣。而和我相对比的你,却介意他有小三。”


    “这样看来,恐怕我对他的喜欢更具有纯粹性。既然这样,你又有什么理由站在道德高地上对我谴责?”林鸥飞质问。


    路阳大脑宕机,连带表情也一片空白。


    啊?怎么听不懂?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是人吗?”路阳气急。


    林鸥飞唇角却掀起笑意,这是他笑得最多的一天。


    “我已经是狗了。”


    他赤淋淋地笑起来,咧开了唇齿,舌面上一抹白.浊。


    高烧能通过体.液传染吗?他感到自己血流滚烫,或许他和辛禾雪正在经历同一场寒热。


    床铺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