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琉璃岛 此岛“状若明珠,镶嵌于碧海之……
别看叶倾华在刑场表现得气定神闲, 转身回到家便开始狂吐,食难下咽,不过几天就瘦了不少。
这天午后,朱夫人带着户籍文书来到平波县衙门办理转入手续。当她在堂前瞧见叶倾华时, 手中的文书险些滑落, 才二十余日未见, 怎地瘦了那么多?
“大人这是累着了?”如今在县衙,朱夫人不再称她为“郡主”, 而是以官职相称。
“这几日胃口不好罢了。”叶倾华牵起一抹浅淡的笑, 问:“朱夫人这是来办专户?”
“正是。”提到这事, 朱夫人的眉眼立刻舒展开来。
“房子可是找好了?”
“找妥了,在西街后巷那片,和冯大人家只隔着一户,前街转个弯就是私塾, 我打算让连儿和翘儿去那儿读书。”
“不去县学吗?”叶倾华还以为朱夫人会送两个女儿去县学。
她掌权后, 要求全县女童必须入学,至少学会识读所有常用字, 任何私塾不得以孩子为女子为由拒绝。女童上学的前三年费用, 由衙门报销, 若是能通过县试,更可由衙门继续供读,直至在规定时限内未能考中为止。
“孩子底子薄,先在私塾读个两年再转去县学不迟。”对于孩子读书, 朱夫人有自己的打算,县学皆是童生以上或有能力考童生的学子,固然能通过叶倾华的关系进去,可她怕两个女儿被打击得没了自信。
“也好。”别人家的事情, 叶倾华也不过多参与,“我一会去和黄主簿说一声,让他快些给你办好。”
“不用,不用。”朱夫人连忙摆摆手,人家客气,她不能真的就不懂事,能在众人面前聊两句,已是特别关照了,“这会儿人不多,我慢慢办理就是,刚好也歇歇脚,这几天可累得够呛,大人您忙您的。”
朱夫人一家转户至平波县是在中秋那两日决定的,当时她还咨询过叶倾华专户的政策。
那会儿叶倾华还和安无恙感叹,朱参将有朱夫人这样一个贤内助,当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朱夫人这一举动实在高明,堪称一箭三雕。
一来,福州虽允许女子科举,但当地学堂鲜少接纳女子,在平波她的两个女儿却可安心求学;
二来,叶倾华在平波交际不多,对她印象尚可,就此搭上叶倾华这条线,不求其他,将来女儿参加科举时,哪怕只得到些许照拂,前路也会顺遂许多;
三来,平波距离福州大营虽比福州略远,但小侯爷每次沐休能来得,她丈夫如何来不得?若是能将班次调得与小侯爷一致,归途还能做个伴,也算能频繁在安无恙面前露脸了,对丈夫的前程大有裨益。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十二月。关坝的第一批茶苗插芊早已完成,如今正在做保暖育苗工作。渔村那边的的养殖场也建起了几个,在利用潮汐将鱼贝拦截、分类,准备育苗。其他地区的二熟作物也实验成功,在采摘中。新的教谕也到了,一个年轻有想法又热爱教育事业的举人。整个平波县的百姓都铆足了劲干活,连空气里都飘着股热火朝天的劲头。
叶倾华好似闲了下来,人一闲就容易胡思乱想,她又想起安无恙了,快两个月了,也不知他现在如何,能不能回来过过年。
时间回到十月中,信鸽飞跃小岛与大陆的海域,扑棱着翅膀落在福州大营的瞭望台上。
“报!”
“进。”安无恙放下搁在案桌上的腿。
“禀侯爷,青石岛的急报。”卫兵将绕着三圈红线的竹筒递给安无恙,那三圈红线代表加急。
安九九上前接过拆开,将纸条取去递过去。
安无恙快速扫了眼内容,道:“将庞将军、吴将军和几位参将请到议事帐。”
原来是几艘倭国兵船向琉璃岛驶去,青石守卫请示是否拦截。
倭国多次侵犯大齐海域边境,水师见着倭军,都恨不得立刻打上前去。
“末将请兵拦截!”吴钢和庞绍几乎同时起身请战,声音里透着按捺不住的战意。
“两位将军太着急了些,眼看这天都要黑了,晚上行船不安全。”
“不知侯爷有何打算?”吴钢听出言外之意。水师大船技术成熟,这会儿天气尚可,风平浪静,且又不是往海洋最中心去,何来不安全一说。
“你们说这倭军行事如何?”安无恙坐在主位上,悠闲地端起茶碗。
“残暴!” 庞绍言简意赅,拳头捏得咯吱响。
“是呀,残暴。”安无恙抿了口茶后,将茶碗放下,“我大齐向来心慈,如今看到琉璃即将遭到倭军的屠戮,我军应当如何?”
“自然是替天行道,解救琉璃于危难之中。”这会儿所有人都明白了其中之意,兴奋起来。
一百二十年前,大齐初立国,内忧外患,琉璃岛趁机独立出去成为藩属国,国书还是太祖皇帝亲笔所签,故而百年未曾收回,如今机会在前,此等功劳,如何让他们不激动。
“庞将军,你去点兵。吴将军,朱参将,范参将,你三人去准备粮草。其他参将,各自按职责做好准备,后日卯时,准时出发!” 安无恙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地部署着。
“遵命!”
吴钢失落之情明显,让他准备粮草,便是让他留守之意,这次的军功,他只能喝个汤。
待人散去,吴钢没忍住,道:“侯爷,末将亦愿往。”
“吴将军,仗多得是,你别着急,这次让让庞将军。”
吴钢一听便明白,安无恙之后还有更大的安排,且会带上自己,便也不争,安心安排粮草去了。
走到门口,见朱参将和范参将都在,道:“你们在这干嘛?”
“等您。”范参将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吴将军,侯爷怎么说?”
吴钢却是不答,扭头看朱参将,“你咋不问?”
朱参将憨憨一笑,“我媳妇说让我凡事听侯爷的就行,没事别多问。”
“傻人有傻福!”吴钢感叹,转身踢了范参将一脚,“明白了吗?凡事听侯爷安排,侯爷不会亏待你的。”
至于这次为何让庞绍先,原因有二,庞绍新来,需要尽快融入,对于军人而言,并肩作战是最快融入的办法。再来吗,对于后续的安排,安无恙更信任吴钢,届时留庞绍留守,他亦无话可说。
月余过去,齐军早已剿杀倭军,并攻破琉璃,至于为何迟迟未归,因为安无恙受伤了。
北璃城一宅院内,安无恙裸着上半身坐在榻边,双拳紧握抵在膝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元宝拿着鱼肠线,正小心翼翼地为他缝合后背的伤口。好在伤得不深,也就没敷麻药。
缝好后,安无恙在后边拿一面镜子,他在前面拿一面镜子看了下,有些狰狞可怖。这要是让他家夜明珠见了,不得心疼哭啊。虽然他很享受被她心疼的滋味,可他见不得她哭。她一哭,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似的疼。还是先养好伤再回去吧,至少得让伤疤淡一些。
这次受伤,也给他敲了个警钟,凡是不能大意。或许这次打得太过顺利,亦或许是他着急回去。剿灭倭军,镇压当地军队后,有些得意了,被暗藏再百姓中的逃将砍了一刀,还好他反应快,这刀没伤到要害。
安无恙回到平波的前两日,他加急的战报刚好抵达京城。
“哈哈哈哈”雍和帝仰天大笑,御书房外麻雀被惊飞一片。征服西辽不过一年有余,如今又收复了琉璃,天佑大齐!天佑他!
“长生做得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当赏!”雍和帝先是夸赞,看向安成,“安卿,长生可有想要的?”
他想要明珠郡主,当然这话安成没说出来,只谦虚道:“全赖陛下威震四海,令琉璃折服,长生不过得了个就近的便宜,当不得赏。”
“哎,爱卿不必过谦,有功就得赏。”
再推辞就是不给皇帝面子了,安成道:“老臣替长生谢陛下赏赐。”
“对了。”雍和帝看向诸位众臣,“关于琉璃岛改名一事,诸位爱卿怎么看?”
安无恙在奏折中提到,“琉璃”这名字听着就不详,谐音“流离失所”,请陛下为此地改名。并多次提写道,此岛“状若明珠,镶嵌于碧海之中”,心思昭然若揭。
当安无恙收复琉璃和琉璃更名明珠的消息传开,满京哗然,惊叹他对叶倾华用情至深。
临安公主更是砸碎了一套瓷器,她不明白,为什么安无恙和云舒这样的好男儿都钟情于叶倾华。
京里的一切叶倾华一概不知,安无恙一回来,她边急急把人拉回房解他衣服,一寸寸的检查是否有伤。
“夜明珠,我知道你想我了,但也不用那么着急吧?况且这大白天的”安无恙一边配合着脱衣,一边调侃道。
“想什么呢?我只是”她的声音在看到背后的伤疤时戛然而止。伤口已经愈合,留下蜈蚣一样的伤疤,她的指尖轻轻抚上去,触到那凹凸不平的肌理,心骤然疼得厉害,颤抖着声问:“疼吗?”
“不疼,只是皮肉伤,都没伤到筋骨,别担心。”安无恙柔声安慰着,一抬手,想把脱至小臂处地衣服穿回去,却叶倾华从背后抱住,温热的唇和滚烫的泪一同落在那伤疤处,仿佛要将其熨平——
作者有话说:[比心]
第132章 新岁 纵容我一回,可好?
除夕宫宴上, 几道海鲜新菜引人注目,皆是叶倾华自平波寄来。不仅宫里,许多王公大臣府上也收到了这份年礼。她的海产品即将上市,总得先打开局面不是?
“嗯, 鲜。”皇后夹了一筷, 对雍和帝道, “皇上快尝尝,难为明珠那丫头大老远的送来, 倒是有心。”
“这丫头向来孝顺。”雍和帝颔首赞许, 也跟着尝了一筷, “确实鲜美。”
得了帝后这一句金口玉言,来年的销路自是不必愁了。
京城尚在白雪皑皑之中,平波却已是新芽初绽。虽隔千里,两地却同浸在辞旧迎新的喜气里。
也正是在这融融春日里, 叶倾华收到了琉璃岛更名为“明珠岛”的消息。她惊喜地望向身侧的安无恙, 只见那人唇角噙着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轻声道:“喜欢吗?我记得你想要这个岛很久了。”
去年秋猎, 她指尖在舆图上流连, 久久停留在琉璃岛的位置;今夏南下赴任,她伫立船头,眺望那座岛屿良久。他把这一切都记在了心里。
叶倾华眼眶一热,水汽氤氲, “喜欢!当然喜欢!”
安无恙从背后将她圈入怀中,下颌轻轻蹭着她的鬓角,温热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引诱, “喜欢的话晚上多奖励我一些。”
将人横抱进内室,预备一起守岁。
刚放下罗帐,安无恙便被叶倾华按倒在床。他墨发铺散在枕间,抬眸疑惑地看她,不知她要做什么?
叶倾华指尖抚摸着他的眉骨,脸颊泛起红晕,“长生,这次,我要在上面。”
安无恙挑眉,将扶在她腰间的手收起,举起放在两侧,嘴角上扬至最好看的幅度,唇瓣微张,舌尖抵在齿间,眼睛里都是邀请,一幅任君采撷的模样。
妖精!
叶倾华只觉喉间愈发干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又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她还能被这妖精诱惑了去?答案当然是会!
她俯下身,去吻他的唇,他的眼,他的眉,他的耳。似乎还不够,缓缓下移,流连在他颈侧贲张的青筋,滚动的喉结,初次时被她咬得留下齿痕的锁骨
欲再往下,却被他一把捞起,“别!”
“为什么你对我可以,我对你就不行?”叶倾华声音又变娇软了。
“怕伤着你。”安无恙眯起眼睛,掌心抚上她的脸,眼前人眸光迷离,媚眼如丝。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有多撩人?他只怕自己情难自控,弄伤了她。
她也不强求,缓缓跨坐在他的身上,腰肢摆动,“长生,生辰快乐!”
“我很快乐,卿卿。”安无恙攀着雪峰轻哼,随着她的节奏揉捏着。
说来也怪,她每日练剑半个时辰以上,此刻却不过才一会儿便力竭,软倒在他身上。有些懊恼道:“好气,竟然没劲了。”
安无恙抚着她的后颈,轻笑,“我来。”一个翻身,再次掌握主动权。
接近交子时,城里烟火升起,“嘭” 地炸开。安无恙突然抱着她起身。
“你干嘛?”叶倾华惊呼,双手环上他的脖颈。
“带你看烟花去。”
说罢便向窗边的软塌走去,每一步都引得她身躯轻颤,叶倾华羞得伏在他的肩头,腰腹不自觉收紧,细碎的声音从唇间溢出来。
“嘶!”安无恙倒吸一口气,发烫的气息撒在她耳边,“卿卿,放松些。”
来到榻边,安无恙小心拉开侧边一点窗帘。
“不要。”
“放心,院子里没人,而且这个角度,谁也看不见。”他温声哄着,将人安顿在软榻上,自己的手覆在她扶着榻边围栏的手上,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在昏暗光线下交叠成辉。
交子时,璀璨的烟火骤然照亮平波城的夜空,映在玻璃窗上。两人只觉眼前绚烂一片,却看不清烟火的形状。
待战栗稍停,窗外的烟火才逐渐清晰起来。身后之人紧贴着她,在耳边轻声呢喃,“卿卿,新岁快活!”
这是什么祝福?餍足后的叶倾华慵懒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气息微促,笑骂,“安无恙,你怎么那么混呢?”
“那我这个混球,你要不要?”他低笑,收紧环抱的手臂。
察觉到某个炽热的东西再次苏醒,叶倾华惊道:“你!”
长夜漫漫,注定无眠。直至晨光熹微,叶倾华才在安无恙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唇角犹带着满足的笑意。
阳春二月,叶倾华在书房里对着书案上铺满的稿纸抓耳挠腮,这县试的试题到底要怎么出?她拟的题,不是过难,便是过易,总差着那么点意思。
“郡主,小云大人寄了东西来。”春晓捧着一个贴了封条的檀木盒子走进来,封条上还盖着朱砂印。
叶倾华疑惑不解,子谦这是给她寄了什么,这般严密?拆开看后又是惊喜万分,竟然是帮她出的试题,足足三套,“还是子谦懂我啊!你瞧瞧这试卷,出得那叫一个有水平!”
“你说谁懂你?”旁边突然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你,你,你最懂我!”忘了还有个醋缸在这儿了。
安无恙拿起试题,挑刺般地扫了一眼,然后又悻悻放下,确实有水平。
关于县试的好消息不止一个,临月公主自请降爵为郡主,参加了今年的县试。叶倾华收到这个消息时又哭又笑,有帝姬参考,女子科举便不会只是昙花一现。果然,消息传出去后,各地有才学的女子纷纷报名参考,今年参考人数四十一,是她们那届的十倍。
当年,她撒出去的种子,终于破土发芽了。
四月,关坝的第一批新茶上市。叶倾华故技重施,先给宫里送上一些,求得雍和帝为此茶赐名“雾山茶”,而后利用百姓小报和自家茶楼将此茶的热度炒至沸点,一时供不应求。
五月,第一熟的庄稼收获,开始种植二熟作物。叶倾华望着碧蓝的天空沉思,下南洋的船队,也该返航了,不知是否寻得她心心念念之物。
六月,台风天再次袭来,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损失不大。
七月,平波县的港口开始热闹起来,平波海产和茶叶的名声彻底打了出去,整个平波的经济活了起来,码头上整日都是扛货的吆喝声和商船靠岸的牛角空鸣声。
八月,仇青青带着她刚刚一岁的儿子来了平波,同时来的还有叶倾华盼了许久的,下南洋的船队,只是可惜,其中一艘船在经过百越时遭了劫。安无恙得知消息后,立刻从福州大营快马加鞭赶回平波。
“福儿,快拜见你郡主姨姨,她有钱,让她给你买糖吃。”生了孩子后,仇青青明显柔和了许多。
“胡儿给姨姨安!”
虎头虎脑的福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圆滚滚的脸蛋看得叶倾华心都化了,一把抱过来就在胖脸上亲了一口,“我们福儿都会请安了,真棒!”说罢,还给了丰厚的见面礼。
“这次下南洋的收获还真不少。”虽然还未清点,但从交上来的账簿来看,收获不小,绝对值当。仇青青在心里暗叹,叶倾倾果然比她更有做生意的天赋。
“没亏就行。”比起银子,她更想要那几样良种,船员说找了些相似的,不知是不是?今日已晚,明日她再去确认一番。
正说着,安无恙便大步走了进来。
“侯爷。”仇青青起身行礼。
“嗯。”安无恙点头示意,径直坐到叶倾华身边,揽过她的肩,看到她膝头的福儿,问:“霍深的儿子?”
“我儿子,福儿,大名仇承璋。”仇青青忙道。
安无恙仔细看了下福儿,与霍深有五分肖似,“即是你儿子,最好别往京城去。”
霍深与王织今年三月已成亲,若是让他知道仇青青给他生了个儿子,怕是要闹得鸡犬不宁。
“多谢侯爷提醒。”
福儿却不怕生,眼睛咕噜噜地盯着安无恙,片刻后奶声奶气地唤道:“姨父!”
安无恙眉眼瞬间染上喜色,“你小子,比你爹可机灵上道多了。”说着取下一枚玉佩,“拿着,姨父给的见面礼。”
“你跟着孩子瞎胡闹。”叶倾华斜睨了他一眼,“可用过饭了?”
“没呢?”
“厨房给你留了饭。”
“你怎知我今天会回来?”安无恙挑眉。
“你猜?”
安无恙离开后,仇青青挤眉弄眼地调侃,“你这是得手了?滋味如何?”两人间那份亲昵情状,一看便知绝非寻常恋人。
叶倾华扶额,这女人,“你闭嘴吧。”
滋味如何?叶倾华当晚便又“温习”了一遍
“长生,别闹!我明早还要上衙。”叶倾华依偎在安无恙怀里。
“你上衙?你上什么衙?”安无恙挑起她一缕青丝在指尖缠绕把玩,“你被劫了一艘船,损失惨重,正气得夜不能寐、茶饭不思呢。”
“然后安小侯爷冲冠一怒为红颜,挥兵南下。”叶倾华默契接话,“所以这便是你特意交代返航时空出一艘船的缘由?”
“嗯哼!”某人傲娇,求表扬道:“郡主殿下觉着这个剧本如何?”
“感人至深!阴险狡诈!”叶倾华用了两个毫不相关的词语做评价。
安无恙低笑,目光恋恋不舍地虚描着她的眉眼,“我这一去,短则半年,长则八九个月。夜明珠,今夜,纵容我一回,可好?”
第133章 找到了 “夜明珠,等我回来,娶你!”……
叶倾华暗忖, 她哪次不是纵着他胡来。
然而,一夜过去,她才恍然,除了年节那次略放纵些外, 安无恙竟真的在处处克制。昨夜他疯得像要将她拆骨入腹, 然后彻底吞噬一般。放肆地动着情、发着狠, 恨不能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幸而他到底还存着半分理智,收着些力道, 未曾真的弄伤她。
“郡主, 船员将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可要起身?”春晓的声音隔着内室的珠帘传来。
叶倾华嘤咛一声转醒,浑身像散了架般酸痛,她轻吸一口气,艰难掀开眼皮, 正午的日光透过窗棂, 碎金般洒在繁复的缠枝罗帐上,刺得她眼中泛起泪意。安无恙见状, 抬手为她遮挡那恼人的光亮。
“几时了?”她嗓音沙哑得厉害, 尾音还带着未散的甜腻。
“午时三刻了。”春晓在帘外应着, 听着自家郡主这嗓音,两颊不由一热,心里暗自埋怨安无恙不知节制,累坏了郡主。
“起吧。”
“是。”春晓转身带着小丫鬟去准备温水、摆膳。
安无恙不喜下人近身服侍, 故而他在时,春晓等人需待他自行穿戴整齐后方能入内。只是通常她们进去时,叶倾华也已衣着妥当,那是安无恙亲手为她穿上的。
用过特意烹制的养身午膳, 叶倾华总算缓过些精神。她尽量保持平稳的步伐向外走去,可下台阶时膝盖还是一软。
“小心!”安无恙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手臂稳稳托住她。
叶倾华干脆撑着他的手走,“小安子,扶好本郡主,若是摔了,仔细你的皮。”
“得嘞!” 安无恙低笑着应下,配合地放慢脚步,“您可走稳咯,留神脚下的台阶,仔细别崴了脚。”
“哈哈哈哈哈”叶倾华被他这十足的奴才腔调逗得直不起腰,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真乖,赏!”
不远处的仇青青见了这幕,只觉牙根泛酸,搓搓手臂的鸡皮疙瘩,啧啧道两声,“现在的年轻人,花样儿可真多!”
待两人走近,她夸张地揶揄道:“哟,郡主这造型挺别致啊,这大热的天,裹着丝巾。”说着还手还围着脖子转一圈,做了个围丝巾的动作,眼里都是戏谑。
“可不,新造型,好看吗?”叶倾华面上大大方方,心里尴尬得不行,她这一身紫红痕迹,不遮掩着点,怎么见人?
仇青青仔细打量了一番,别说,还真挺好看,“好看是好看,只是你不热吗?”
“不热。”叶倾华嘴硬道。怎么可能不热,她目光含嗔带怨地瞥了罪魁祸首一眼,安无恙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目光瞟向别处,嘴角悄悄上扬。
前厅的三位船员等了好一会,好在小丫鬟奉上鲜果凉茶,屋里还有冰盆,倒也不难熬,只是心下惴惴,他们弄丢了一艘船,不知贵人及东家会如何责罚。
见几人走近,三位船员慌忙起身,在衣襟上蹭掉手心的汗,这才跪下行礼,“参加郡主、侯爷,见过仇老板。”
“起来吧,不必多礼。”叶倾华声音温和。
三位船员仍不敢起,咽了咽唾沫,平复下紧张的心绪后,领头的船员才颤声道:“请郡主和侯爷恕罪!路过百越海域时,遇到海匪,被劫了一艘船。”说着又咽了下唾沫,“不过请郡主和侯爷放心,被劫之船是空船,并无货物”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这样的大船,本身就价值不菲。
“可有人员伤亡?”叶倾华问。
“回郡主,托您和侯爷的洪福,无人伤亡。”
“无人伤亡便是万幸。出海本就风险极大,能平安归来已属不易,起来吧。”那艘船本就是安无恙故意留给百越的诱饵,今日来的又是仇家船员,不能明说,叶倾华只得温言安抚。
船员小心翼翼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安无恙,忐忑不已,不确认他是否会怪罪。
“郡主叫起,便无需再跪。”安无恙冷冷开口,他家夜明珠心太软,唯恐这些人日后懈怠,又补了一句,“此番郡主宽宥,饶你们一次。日后若敢糊弄,本侯定不轻饶。”
“是,是,小的不敢,不敢。”几人这才战战兢兢站起。
“可是找到了我要的东西?”叶倾华的声音里透着难掩的急切。
“回郡主,找到几样相似的,不知是否是您所寻之物。”将脚边的几个麻袋口打开,哗啦一声倒出里面的东西。
叶倾华瞧见地上之物,猛地站起,随即难以置信般快步上前。因为脚还软着,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顺势蹲下,急切地捡起地上的东西,一件件仔细端详,像是在看稀世珍宝。
见她如此失态,安无恙与仇青青也立刻上前。只见地上散落着三样东西:左边是金黄色的棒状物,上面整齐排列着饱满的金黄颗粒;中间是些拳头大小、外皮或紫红或浅红的椭圆块茎;右边则是土黄色外皮、个头小些的块状物。
叶倾华拿拿这个,又看看那个,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复又破涕为笑。没想到,真的找到了!竟真的找到了!
“夜明珠,怎么了?你别吓我!”安无恙蹲下将她抱在怀里,手一下下轻拍她的背脊安抚。
“长生,你看,”叶倾华捡起一根金黄的棒子,声音因为激动微微颤抖,“这个,名玉米,可食。亩产两百斤左右,好一点的地可达三百斤以上。”
她又拾起一块紫红色的块茎,“这个,红薯,亦可食。亩产少则一千五百斤,多则可达四千斤。”
放下玉米,又抓起一个土黄色的块茎,“这个,马铃薯,又名土豆,可食。亩产一千斤至两千斤不等。”
把手上的东西都放下,也不管手脏不脏,就抓着安无恙的手臂,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问:“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
“这意味着,不出三年,百姓都能吃饱饭,再再不会有易子而食的惨景!”叶倾华自问自答。
“真有那么神奇?”仇青青捡起一块红薯,掂了掂重量,满脸不可思议。
“当然,玉米耐旱,红薯和马铃薯不择土壤,哪怕是贫瘠的山地也能生长,我大齐疆域皆可栽种。”叶倾华笑道,阳光落在她泪湿的脸上,每一滴泪珠都像碎钻般闪耀。
安无恙从不怀疑她的话,当即封锁消息,扣押了三位船员直至第一批试种结束并上报朝廷,船员们深知此事关乎天下苍生,非但没有怨言,反而全力配合。好在平波气候暖和,当下便可开始育种实验。
傍晚,叶倾华因 “丢船” 之事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嘶哑得说不出话,镇远侯发誓定要为她报仇的消息传遍平波,而后,消息又随着港口来往的船只向外蔓延。
三日后辰正,福州大营的水师阵列整齐。战船的铁锚在晨光中闪着冷光,帆布如黑云般堆叠在桅杆上。
“侯爷,吉时到了。”吴钢走到安无恙身边低声提醒。他怎么也没想到,侯爷后续的目标,竟是百越。
安无恙站在主舰甲板上,手中令旗猎猎作响。正要下令开拔,却见码头方向尘土飞扬,几匹快马疾驰而来,打头马背上那抹绯色的倩影衣袂飘飘,如同一团逆风绽放的火焰。
“长生!”
安无恙把令旗递给安九九,单手撑杆从甲板上一跃而下,快步向她奔去,在她面前站定,抬手整理她凌乱的发丝,“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别来么?”话虽如此,他眼里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叶倾华上前一步扑到他怀里,安无恙顺势将她搂紧。原想着人多,怕众人非议她,不曾想她主动抱了过来。
“想你!”
“你这时候跑来,告诉我你想我,就不怕我把你打包带走?”他低头蹭着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刚换的桂花香。
“不怕,走就走呗。”
“舍不得,战场太苦。”安无恙收紧手臂,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畔,柔声嘱咐着早已嘱咐过的话,“夜明珠,日后骑马别再跑得那般快,不安全;出门定要带足侍卫,不可大意;别熬夜,早些睡;好好吃饭,不许瘦了。”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记得想我!”
“好。”叶倾华抬头望他,眸中映着他的影子,极其认真道:“长生,平安回来!你知道的,我经不起再一次失去挚爱,我会死的。所以,答应我,平安回来!”
“好!”心下震动得厉害,他抬手示意,所有将士立刻转过身去背对他们。
安无恙捧起她的脸,俯身吻下,温柔缱绻中带着万般不舍,“我走了。”
“嗯。”她抿着唇微笑,强憋着眼泪。她比谁都清楚,他为何要打百越?为的军功吗?不是,若是因为这个,他不会伪装纨绔二十年。
安无恙转身上船,拿起令旗,一声令下,“开拔!”
令旗挥下的刹那,战船齐鸣。叶倾华站在码头,望着那片逐渐远去的帆影,海风卷着他的声音传来,滚烫地烙进她的耳膜:
“夜明珠,等我回来,娶你!”——
作者有话说:[害羞]
第134章 战起 微臣替天下黎明百姓,拜谢郡主!……
雍和二十二年八月, 镇远侯安无恙挥师南下,沿海岸线进击,合围百越各部。
百越各部联合抵抗,并遣使向南疆求援, 然援军久候不至。
同年九月, 南疆祭司于罗娑河对岸祈天作法, 惊扰彼岸途经的武南侯夫人,致其胎动不安。武南侯赵玉聪震怒, 旋即举兵讨伐南疆。
十月, 南疆及百越西部将领为解困局, 意图强突南诏边线以求扭转危局。顺阳州知州云舒临危不惧,尽召府军与民兵,巧施诱敌深入之策,终将敌军全歼, 更乘胜将边线向东推进数十里。
至此, 合围之势,成。
御书房, 茶盏碎裂之声骤然响起, 碎瓷伴着茶汤飞溅, 吓得当值太监浑身一颤,慌忙将头埋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长生和慧敏这是要做什么?朕怎么不知,你们两家还养出了这么两个情圣?”雍和帝面沉如水, 怒视着跪伏在殿中的安成和赵莽。
指着安成道:“一个,因心仪之人丢了一艘船,便擅自兴兵,挥师攻打百越!”指尖一转, 又戳向赵莽:“另一个,更因妻子动了胎气,就敢悍然发兵去打南疆!”
“这若是打下来也就罢了!若是打不下来,损兵折将,大齐军威何在?国威何存?!”雍和帝将御案拍得啪啪作响,“你们说!现在该如何收场?!”
安成与赵莽飞快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安成率先开口,老泪纵横,“陛下,是老臣无能,没教好长生那个孽障,老臣万死难辞其咎。只是这如今,不出兵也出兵了,为大齐威严计,老臣恳请陛下粮草支援。待这混账得胜归来,老臣定打断他的双腿负荆请罪!”
老狐狸,让你抢了先,赵莽暗道。随即挤出悲愤之色,也跟着立军令状,“陛下,臣赵家几代单传,慧敏护妻心切,确是一时情急昏了头,太过冲动了!臣管教不严,罪该万死!不过”
他话锋一转,“南疆狼子野心,早晚必成我大齐心腹大患!此番他与长生联手,南北并进,天威所至,定能为陛下收复整个南域!待慧敏班师,臣定押着这逆子一步一叩首,爬也爬来向陛下请罪!”
雍和帝也知,这次行动只怕二人早有计划,如今不过借机而为,只是若不惩戒一番,日后武将皆擅自出兵,他这天下,还怎么管?
怒道:“你们就这般笃定二人会凯旋?若非子谦死守边线,只怕南诏也要被他们牵连进去。”说到这儿,雍和帝脑中灵光一闪,或许并非两人之谋,而是三人共策。否则云舒的反应怎么会那么快,应对那么精准?明显是早有准备!
“大齐国运昌盛,陛下威震四方,天兵所向,这次一定能收复南域,开疆拓土!”安成连忙奉承道。
若能收复南疆和百越,最高兴之人当属雍和帝,恰如安成所言,不打也打了,眼下骑虎难下,只能倾力支持其打下去。雍和帝强压怒火,冷声道:“传旨给他们二人!若真能收复南域,朕必当论功行赏,不吝爵禄!若是败了”他眼中寒光一闪,“让他们提头来见。”
“臣等遵旨!”安成、赵莽齐声应道。
出宫路上,安成和赵莽不住擦着额上的细汗。
赵莽悄声问:“长生有几成把握?”这场仗毕竟是安无恙在主导。
“长生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两人都明白,雍和帝有意分制兵权,如今有高杜两家挡在前面,故而安赵两家不显眼,一旦这高杜其中一家倒台,锋芒就难掩了。所以,与其坐等皇帝动手削权,不如主动出击,用开疆拓土的巨大功劳,换取更大的生存空间和利益。
十二月,捷报传来,百越全境收复!
与此同时,南疆北面多个重镇亦被攻破。赵家军大营,营地周遭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士兵们围着篝火取暖。
中军议事帐内,副将梁岩搓着冻得微红的手,看向主位的赵玉聪,“侯爷,如今已接近年关,天寒地冻的,行军不易。南疆也送来了求和书,咱们还打吗?”
赵玉聪将手中那份措辞谦卑的求和书随意放置于案上,斩钉截铁道:“打,开工没有回头箭,此时若不一鼓作气,下次再难有机会了。”
“可是”梁岩欲言又止。
“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侯爷明鉴,”梁岩斟酌着词句,“咱们赵家军,世代镇守的便是这南疆、南诏一线。如今南诏已降,若再将南疆彻底攻下,末将是担心”他后面的话虽未明说,但意思昭然若揭,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没了镇守之责,赵家军恐遭裁撤,众将士前程堪忧。
“你们都有此疑问吧?”赵玉聪看向各位将领,众人纷纷避开他的目光,便知这怕是所有人的顾虑,也难怪近来有所懈怠,他朗声道:“诸位将军尽可放心,赵家军断不会就此消失。拿下南疆,只会为诸位加官进爵,不必忧虑。”他于安无恙早有协议。
见赵玉聪胸有成竹,梁岩等人也不再担忧,“有侯爷这句话,我等便安心了。只是这南疆山高林密,水险岩峭,地形太复杂,易守难攻,强攻的话损失肯定不小,不知道侯爷有什么破敌的妙计?”
“今日召集各位,商议的便是此事。”赵玉聪让护卫挂起一张舆图,其详尽程度,连小寨子都有标注。
“这是”梁岩等人猛地站起,震惊得无以复加,“南疆舆图?侯爷从何得来如此详尽的舆图?”
哪来的?安无恙遣人送来的。刚拿到之时,他与众将一样震惊,震惊之余又有些后怕,长生的情报网太过强大,谋划收复南域不过一年,竟已弄到如此详图。幸而彼此是友非敌,否则
“侯爷,此图当真可信?”
“千真万确。”赵玉聪点头。
“有这图还怕个鸟!打他娘的!”一参将激动喊道。
南疆王城内,南疆王与重臣及大祭司正在商议如何御敌。
大祭司提出,安家军更擅水战,且此次来的是福州水师的将士,习惯温和气候,定难以适应南疆湿冷环境,不足为惧,反倒是赵家军这边需要加强防御。
此言得到众人支持,唯有一大臣反对,言安无恙此人诡计多端、乖戾狠辣,不得不防。然人微言轻,无人理会。
西越边线,当安无恙拿出详细南疆舆图,吴钢等人却是见怪不怪了,他们的震惊留在了四个月前他拿出百越舆图时。
“侯爷,怎么打?”吴钢大声道。
“南疆湿冷,地势险峻,不宜强攻硬打。”安无恙无意识地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沉吟片刻,“各营化整为零,分兵为小股战队,深入山林,展开游击战。”
“遵命!”
“吴将军,大军暂时交予你统领,依令行事。范参将,点一队精兵,随我来。”安无恙下令道。
京城,雍和帝收到安无恙收复百越的战报,龙颜大悦,仰天长笑。连夜召集重臣,商议火速选派人南下接管百越政务之事,好让安无恙没有后顾之忧,全力攻打南疆。
然而,仅仅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第二天清晨,一份从平波县来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又给雍和帝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叶倾华发现三种新粮食,其中两种亩产逾千斤,如今已试种成功,到了收获期,请陛下派人验收。
“哈哈哈哈!好!好!明珠啊明珠,你可真是我大齐的福星!”雍和帝抚掌大笑,他对叶倾华素来了解,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会上报。
雍和二十三年二月,户部及司农寺官员抵达平波。几人刚下船几人便敏锐地察觉到此处与他处的不同,码头秩序井然,街市热闹繁华,田间地头一派忙碌景象,百姓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喜悦,整个平波充满生机。
“参见明珠郡主。”几位官员恭敬地行礼。
“几位大人客气,在衙门,我也不过是七品县令罢了。”叶倾华笑道,向几人介绍衙门的其他官员。
大家互相见礼寒暄后,司农寺少卿陶运就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拱手问道:“敢问郡主,不知粮食种于何处?”
“在城外农庄,如今天色已晚,不若几位大人先休整一番?”
“也好。是下官心急了。”陶运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着急,赧然一笑。
次日开始,陶运等人便一头扎进了农庄。实时记录玉米、红薯、土豆的采收数据,记录玉米产量时,几人还算平静。然而,当红薯和土豆那堆积如小山般的块茎一一过秤,巨大的震撼让几位见多识广的京官彻底失态了。
“天佑大齐!天佑大齐啊!”陶运激动得全身发抖,他猛地抓起一个还带着泥土的红薯,不顾随从的惊呼,转向叶倾华,声音发颤,“郡主,这东西真的能吃?没毒?”
“能吃,可生食,可熟食,我已经试吃过了。”
叶倾华话音刚落,就见陶运掏出匕首,流萤赶忙拔剑护在一侧。却见他削了块红薯啃了起来,含糊评价道:“嗯,味微甜,略干,饱腹感强。”
“陶大人,那边还有一种黄心红薯,水分更多些。”
陶运闻言又要再吃一个,叶倾华劝道:“陶大人,红薯食多涨腹,以后切记嘱咐百姓不可多食。”
“涨腹算什么?饿肚子才可怕。”陶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他小心翼翼地把红薯和匕首放下,也不管官袍下摆沾满了泥点,对着叶倾华深深地鞠了一躬,“微臣替天下黎明百姓,拜谢郡主!”——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
第135章 战胜 长生,子谦,有话好好说!……
春暖花开之际, 平波正值农忙。玉米、红薯和土豆的收成,除了留下部分给平波做粮种外,其余悉数运往京城,准备分发各地试种。
当真实的数据摊在满朝文武面前, 叶倾华初次上报时引发的质疑声, 顷刻间烟消云散。
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该如何封赏?
经过早朝激烈争论, 在安家、杜家、云家、谢家以及太子、九皇子全力争取下,叶家由六代承爵擢升为九代, 六代侯爵, 三代伯爵。
下朝时, 安成喜笑颜开。叶倾华与安无恙的婚事几乎板上钉钉,叶家的荣耀,自然也是他安家的荣耀。
与安成由衷的喜悦不同,晋王脸上的笑容则显得分外虚假。大齐百姓得以温饱, 他内心并非不欣慰, 只是不该是此时。此时觅得这等高产粮种,百姓会感激叶倾华, 更会归功于雍和帝, 使其威望更盛, 想要撼动他的根基,便愈发艰难了。
晋王双手交叉笼在袖中,垂眸沉思。雍和帝初登基时根基尚浅,是从何时起悄然稳固?似乎, 正是遇到叶修云一家之后。自那时起,雍和帝财源渐丰,继而研制出海盐之法,创办《民报》掌控舆论, 再到
桩桩件件似乎都绕不开叶家,或者说都绕不开叶倾华。
或许正如雍和帝所言,她叶倾华确是大齐福星。可惜,不能为己所用。她也当真命硬,耶律达杀不死她,惊马未能害她,张庆来亦未得手。如今晋王眼中寒芒一闪,此女必须死,绝不能让她再为雍和帝积攒威望了。
与此同时,阴雨连绵的南疆终于迎来久违的晴天。弥漫不散的浓重雾气在日光下渐渐消散。历经四个月的浴血鏖战,南疆除却王城外,全境已然插遍大齐的旗帜。
大祭司率残兵死守王城,南疆王潜逃。
黎县安家军大营内,吴钢正端着个大海碗,蹲在地上呼噜呼噜地嗦着粉。这粉算是南疆的特产之一,汤头鲜美异常,他已是吃到第三碗了。
朱副将端着同样的大碗,一边搅拌着碗里的米粉,一边凑到吴钢身边蹲下,夹起一大筷子,压低了嗓子问:“吴将军,眼看就要打到王城了,侯爷为啥让咱们驻扎在这儿干看着?这不是把唾手可得的功劳,都白白送给那赵家军了吗?”
吴钢斜眼瞥了他一下,鼻子里轻哼一声,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几步,仿佛要离这不开窍的家伙远点,免得沾上傻气。
朱副将见状,又巴巴地跟过去,用肩膀撞了撞吴钢,“您就指点指点末将呗,这心里头跟猫抓似的。”
“唉!”吴钢重重叹了口气,筷子朝头顶的天幕虚虚一指,“有时候啊,功劳太大,未必是好事!福祸相依,懂不懂?”说罢,他将碗里剩下的粉三两下扒拉干净,起身就要再去添一碗。
朱副将挠着头,一脸困惑更甚,“啥意思?功劳还有嫌大的?还有,侯爷他到底去哪儿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吴钢回身,没好气地用筷子敲了下他的头盔,“你媳妇不是常教你不该问的别问吗?安心待着,吃你的粉!少操那份闲心!”说完,不再理会他,径自走向大锅。
南疆王城之下,赵家军已将其围得水泄不通。
“大祭司!你们的王都已弃城而逃,你又何必在此死守?徒增伤亡!”赵玉聪策马阵前,声如洪钟,朝着城楼上那抹墨黑的身影喊道,“若此时开城归降,本侯尚可饶你一命!”
“王?”城楼上,大祭司身着墨黑祭袍,手持一柄惨白的骨笛,声音冰冷而傲然,“这座圣城,只要祭司还在,未来自会有新的王诞生。”流水的王室,铁打的祭司,南疆真正的无冕之王,从来都是世代传承的大祭司。
他语带威胁,“倒是你,武南侯,奉劝一句,尽早退兵离去,否则,杀无赦!”
“不是,咱们都兵临城下了,这老小子还这么嚣张?”梁岩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不可大意?这大祭司恐有依。?”赵玉聪道。
“侯爷说的是蛊?”梁岩声音陡然压低,带着惊疑,“真有那玩意?”
仿佛为了印证梁岩的猜想,大祭司冷哼一声,“看来各位是想留在我南疆了。”
说罢,他将骨笛凑至唇边,呜咽诡异的笛声响起,令人头皮炸裂的悉悉索索声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生命正破土而出,急速爬行!
“备战!”赵玉聪瞳孔猛缩,厉声大喝。城下将士瞬间绷紧神经,刀剑出鞘,弓弩上弦,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肃杀与不安。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裹挟着劲风,精准无比地穿透城楼窗户的缝隙,笛声戛然而止。
雍和二十三年四月初四,南疆大祭司阵亡,武南侯率军攻破南疆王城,南疆全境收复。
四月初九,云舒将在边线抓获的旧王亲自送往王城。同时,安无恙也率领部分安家军将领抵达,进行战后交接事宜。
赵玉聪作为攻陷南疆的主将,由他做东宴请众人。
“多谢!”入宴的路上,赵玉聪低声对并肩而行的安无恙道。谢他未争抢攻陷王城的首功,将收复南疆的赫赫威名主要留给了赵家军。也谢他及时射杀大祭司,避免了赵家军将士在诡异蛊术下可能出现的惨重伤亡。
“叫声义父,算你谢我了。”安无恙侧过头,脸上挂着惯有的嬉皮笑脸。
“狗东西!还想占老子便宜?”赵玉聪笑骂着抬脚作势要踢,被安无恙敏捷闪开。一句恰如从前的玩笑,所有的忌惮瞬间烟消云散。
宴厅内,云舒已提前端坐等候。
“好久不见,小云大人。”
“两位侯爷,好久不见。”
赵玉聪坐于主位,左右下手首位,自然是有爵位的安无恙与云舒分列。两人隔着宽敞的厅堂,面对面而坐。
席间珍馐罗列,香气四溢。当一道炖得汤色醇厚、香气扑鼻的老鸭汤被端上桌时,安无恙望着那袅袅升腾的热气,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远方。
他清晰地记得,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他从福州大营回平波。叶倾华因月事不适,胃口恹恹。他心疼,便亲自下厨为她炖了一锅老鸭汤。
“长生,你怎么什么都会?连做饭都会?”叶倾华不知何时走倒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背心上。
“我其实只会做鸭子和少数几个菜”
话未说完,就感觉背后的叶倾华肩膀耸动,额头抵着他的后背,竟吃吃地笑个不停。
“笑什么?”
“做、鸭、子!”叶倾华笑得几乎喘不过气,需要一字一顿才能把话说完,眼波流转间尽是促狭。
安无恙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某些地方管那等营生的男子,可不就叫“鸭子”么!他被这丫头调戏了。
他转身搂着她,捏着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调笑道:“小生刚入行,只服侍过郡主一人,不知郡主可还满意?小生吃得不多,但能干!”他刻意将那个‘干’字咬得又重又清晰,滚烫的气息贴着她敏感的耳廓,低语道:“愿伺候郡主一辈子,郡主可要包养我?”
“要!”
思及此,安无恙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温柔笑意来,无意识地转动起无名指的戒指,想她了!思念翻涌,他端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对面的云舒眸光微沉,也端起酒杯仰头饮下。至安无恙走近,他便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戒指,大齐男子佩戴戒指并非奇事,但戴在无名指上却极为罕见。旁人或许不解其意,他却再清楚不过。阿倾,是答应他的求婚了吗?
“你们两个,喝酒也不招呼一声?”赵玉聪玩笑道。
安无恙和云舒闻言,几乎是同时向他举起了酒杯。
赵玉聪见状,调侃道:“哟,还挺默契嘛。”
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脸上都浮现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神情。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络起来,将领们纷纷离席,推杯换盏,勾肩搭背,笑谈着战场轶事与归家期盼。
安无恙和云舒站在一边,端着酒看着这热闹。
“她还好吗?”云舒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挺好的,除了有些忙?”
云舒闻言一笑,他能想象到叶倾华忙碌的样子,她要强,势必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许是酒意上涌,安无恙觉得身上有些燥热,抬手随意地扯了扯衣襟,露出小半截锁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迅速将领口拉了回去。
“砰——!”
一声沉闷而突兀的重击声骤然响起,满堂喧哗瞬间冻结。
寻声望去,只见云舒揪着安无恙的衣领,怒目而视。安无恙嘴角渗出血丝,显然刚被揍了一拳。
“长生,子谦,有话好好说!”赵玉聪脸色一变,欲上前拉架。却被安无恙抬手制止,他用拇指擦去嘴角的血迹,沉声道:“慧敏,你带大家伙先出去下,离远些。”
“你们”赵玉聪还是不放心。
“放心,我有分寸。”安无恙目光沉沉地看向怒不可遏的云舒。
赵玉聪不再多言,挥手示意厅内所有将领随他退下。众人面面相觑,挤眉弄眼地用眼神疯狂交流着无声的八卦:
怎么回事?
打起来了?
嘿,情敌啊!你不知道?
啧啧,为那一位吧?
“咳咳”赵玉聪轻咳提醒,带着满腹疑窦的将领们迅速退到远处,还贴心将门关上——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
第136章 情话 你猜我饿不饿?……
“安长生!你们还没成亲, 你怎么敢的?”云舒看得分明,安无恙锁骨上那枚清晰的陈旧齿痕,若非叶倾华所留,那便是无论哪一种, 都不可饶恕!
愤怒彻底吞噬了理智。云舒红着眼低吼一声, 再次挥拳狠狠砸向安无恙。
无恙也不避,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一步。他啐出一口血沫,眼中戾气陡升, 反手便是一记重拳回敬在云舒脸上, “她中了药。”
“你分明有解药。”云舒挨了一拳, 身形微晃,却不管不顾地又是一拳砸去,悲愤质问。
“我不也是解药?况且我给她选择了,她选了我。”安无恙同样一拳回击, 话语比拳头更重, 直砸云舒心坎。
“你乘人之危,卑鄙!”
“我承认我居心不良, 可她意识很清醒, 她清楚地知道我是谁。”
两人如同困兽, 再无言语,只是赤红着眼,一拳接一拳,毫无章法地互殴。积压已久的怨怼、不甘与痛楚, 尽数倾泻。沉闷的击打声在空旷厅堂内回荡。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力竭,双双倒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 脸上身上皆是淤青与血痕。
安无恙仰面躺着,喘息着望向绘有繁复纹饰的屋顶,声音却异常清晰坚定,“我会娶她。明媒正娶,三书六礼,一样都不会少。我安无恙此生,只会有她叶倾华一人。我们会生儿育女,会共享这人世间的悲欢,会相守白头,直至生命尽头。”
他顿了顿,续道:“云子谦,她曾经为你去了半条命,不欠你了。她已放下,你也该放下了。”
只有他知晓,那段时日叶倾华承受了多少蚀骨剜心的煎熬。
安无恙撑着身体坐起,伸手从怀中摸索,掏出一方素净的手帕,准备擦拭脸上血汗污迹。帕子一角,用青线绣着一片小巧精致的叶子。他目光触及那抹青翠,终究不舍得弄脏,又将仔细叠好,收回怀中。
他抬手背胡乱抹了抹嘴角血渍,心中暗骂:他娘的云子谦,下手真黑,专打脸!不知道他家夜明珠最爱的就是自己这张脸吗?
“云子谦,能让你们以朋友的方式相交,已是我最大的让步。往后,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安无恙吐了口血沫,“还有,你那块玉佩,趁早收好。下次再让我瞧见,砸了它。”
他曾在叶倾华收起的妆匣里,见过两只与云舒玉佩色泽、玉料都一模一样的玉镯。分明是取至同一块料子,镯心雕了玉佩,取同心之意。他看云舒那块玉佩不顺眼,已非一日。
安无恙整理好凌乱衣袍,拉开厚重厅门走了出去。赵玉聪正等在门外不远处,见他出来,朝厅内努努嘴,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打成这样?”
“没事,一点旧怨。”安无恙无意解释,事关叶倾华的清誉和隐私,关系再好也不会告知,“抱歉,坏了你的宴。”
“小事情。只是你还能让他给打了?”安无恙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自己尚且不敌,何况云舒一介文臣。
“喝多了,一时大意。”安无恙随口敷衍。
实则是他故意。故意扯开衣襟让云舒看见齿痕,故意受他那几下狠的。他就是要云舒彻底明白,叶倾华的身心,皆已完完全全属于他安无恙,再无转圜余地。他要彻底断掉云舒的念想。
“他没事吧?”赵玉聪还真怕他把人打死了。
“还活着。”安无恙没好气道。他巴不得云舒消失,但不能死在他手里,否则,那将成为他和叶倾华之间永远无法拔除的一根毒刺。
厅内,一片狼藉。
云舒形容灰败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上火辣辣地疼。他缓缓地,带着近乎绝望的迟滞,从怀里掏出那页小心守护的族谱,目光空洞地扫了一眼那上面并排书写的两个名字,颓然垂手,纸张毫无束缚地摊在手心。闭上眼,一滴泪无声滑落。
“子谦!”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叶倾华在唤他,声音清脆,一如往昔。脑海不受控地浮现她的一颦一笑,他们每一次牵手、拥抱、亲吻。还有,他拿着那道决定命运的圣旨离开时,她眼中破碎的光,和那句带着哭腔的痛骂:“云子谦,你混蛋!”
自己确实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事到如今,他本该祝福她的。可是可是,好不甘心啊!
若没有那些该死的意外!没有那一道圣旨!没有那场荒诞的和亲!他们该成亲了!
一阵穿堂风,自敞开的大门涌入,掀起纸张一角。在即将被吹走之际,云舒猛地屈指,死死扣住。他坐起身,顾不得疼痛,双手颤抖着将褶皱细细抚平。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重新叠好,如同收藏一件稀世珍宝般,又珍重地放回了贴近心口的内襟里。
三日后,所有南疆军务完成,云舒亦于此日离去。
安无恙心情颇好地在城中为叶倾华挑选礼物,南疆物产贫瘠,做银饰的手艺却是一绝。每一样他都觉甚衬他家夜明珠,转了一圈,买了一堆。
他那张脸无论在哪儿都极具杀伤力,南疆民风比中原开放许多,见齐军并无扰民之举,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不过逛个街,便不知有多少大胆的姑娘含羞带怯地靠近。直到他面露狠戾之色,那些姑娘才瑟瑟离去。
回到营地,安无恙命元宝收拾行李,又安排吴钢届时带领部分将士同赵家军一道上京受封领赏。
“侯爷,你不回京吗?”吴钢问道。
“你们先走,我回趟平波,到时快马追上你们。”
吴钢瞬间了然,侯爷这是思念明珠郡主了。
听闻安无恙要绕道平波,赵玉聪拎着酒壶找上门来,啧啧地戏谑,“你这可真是栽得彻彻底底。”
“爷乐意。”安无恙挑眉,接过酒壶灌了一口,反问道:“嫂子快临盆了吧?”
“快了。”赵玉聪干了一杯,脸上露出初为人父的期待与忐忑,“也不知是儿是女,不过男女都好。”他突然扭头,兴致勃勃地看向安无恙,“不若你我结个亲家,如何?”
赵玉聪越想越觉得这主意甚妙。无论是安无恙还是叶倾华,两人皆是人间龙凤,姿容绝世,才智无双,他们的孩子必定是人中翘楚。丝毫没注意安无恙骤黑的脸色,“好你个赵慧慧,主意打到我闺女身上了?”
“你怎知你会生闺女?”
“我就想要个闺女,像明珠一般。”
“那不正好!” 赵玉聪一拍手,“等你们成了亲,生了千金,我儿子刚好大她几岁,年岁相当,合适至极。”
“呵!” 安无恙冷笑一声,“等我闺女长大,你儿子都成老男人了,不要。”
“安长生啊安长生,”赵玉聪气笑了,“你莫不是忘了,你自己也比明珠郡主年长几岁?怎么,你也算老男人了?”
“赵慧慧你想死直说,我成全你”
两人插科打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安无恙忽然敛了玩笑之色,正色道:“慧慧,南疆已平,你真该回去看看了。女子怀胎不易,生产更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她怀时你不在身边,生产之日,你总该守着。再者,你莫忘了,你给上面的出兵理由是什么?”
赵玉聪这才警醒过来,悚然一惊!他请战的名义,正是妻子被南疆祭司惊扰,以致胎气不稳。如今战事结束,他却未立即返家探望待产的妻子,这落在有心人眼里,尤其是御座上的那位
“多谢提醒。”又狐疑地看向安无恙,“所以你回平波是为了”
“不是。”安无恙抬头望向天际那轮皎月,轮廓在月色下柔和了几分,“我只是,想她了。”
平波,叶宅。
忙碌了一日的叶倾华正在沐浴,温热的欲汤蒸腾着水面的花瓣,芳香萦绕。她懒懒地靠在桶壁上,颈后垫着厚厚的软巾。洗净墨发被幻彩用棉布吸至半干,松松地用一支朴素的木簪绾在脑后。
“阿彩,你出去吧,我泡会儿,稍后记得唤我。”
“是,郡主。”幻彩应声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叶倾华闭上眼,暖意驱散疲惫。片刻后,花香似乎悄然渗入一缕熟悉的檀木气息。她下意识轻嗅,唇角牵起一丝自嘲的浅笑,自己大抵是想他想疯了,竟生了幻觉。
蓦地,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轻抚上她白皙圆润的肩头,那略显粗粝的触感,瞬间在肌肤上激起一片细小的红晕。
叶倾华反应极快,反手扣住这不速之客的手腕,猛地睁眼,凌厉目光带着戒备,蓄力便要反击。然而回头的刹那,撞入眼帘的,却是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长生?!”眸光转化为惊愕,随即漾开一丝难掩的欣喜。
安无恙手腕一翻,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俯下身来,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水汽氤氲的容颜,唇角勾起,“我回来了,想我了没?”
叶倾华顺势趴上浴桶边缘,仰着脸,目光深深地凝望他,眉眼渐渐弯成动人的月牙儿,却故意轻轻摇头,“不想。”
安无恙低笑,伸手捏了捏她滑腻的脸颊,“小没良心的。”
“一个闭上眼便能清晰看见的人,有什么好想的?”
愈发浓烈的笑意在他眼底漫开,笑意之下,是压抑已久的热烈火光。大手勾住她的后颈,喉头滚动,目光灼灼地锁住那诱人的红唇,缓缓靠近时,却被叶倾华用两根纤指抵住胸膛。
“一路奔波,你不饿吗?要不先去用饭?”她看着他眉眼间难掩的疲惫,柔声问道。
安无恙抓住她作乱的手指,牵引着它缓缓下移,落在那滚烫之处,不怀好意地低语,“你猜我饿不饿?”
叶倾华眼波微漾,忽然起了小坏心思,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嗯~”安无恙闷哼一声,原就想她想得厉害,归来又撞见如此活色生香,花瓣之下那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她满含情意的双眸,哪一样都引得他发狂。
他暗哑的声音里带着蛊惑和渴求,“夜明珠,给我,好不好?”
叶倾华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手指上移至他腰带的玉扣上,指尖交错用力,“嗒”一声轻响,玉扣应声而开。随即朱唇轻启,发出邀请,“水尚温,要一起么?”
精美的屏风上,绣着繁复盛放的锦绣牡丹。烛光将两道交叠的身影映在花丛间,一时如彩蝶翩跹,追逐嬉戏;一时又似灵蛇交颈,难舍难分。细碎的嘤咛混着低喘,与激荡的水声交织成乐。嫣红的花瓣随着水波洒落一地。
在水温变凉前,他将她从水中捞起,炽热的吻一路蔓延,从红润的唇到湿漉的颈项。他将她抵在墙上,置于榻间,陷入锦被。红烛暖帐,尽情缠绵,倾尽相思。
窗外明月似乎也羞于窥视这满室春光,悄然躲入云层之后,却又忍不住悄悄探出一角,偷听那动人的情话。
“卿卿,我好想你!”
“我知!长生,我亦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害羞]
第137章 密码 《女掌柜的风流韵事》
翌日清晨, 难得地,叶倾华醒得比安无恙早。他连续奔波多日,几乎是日夜兼程,此刻躺在心爱之人身侧, 呼吸均匀绵长, 睡得格外深沉安稳。
叶倾华侧卧着, 静静凝望枕边人。晨光透过窗棂,柔和地勾勒着他舒展的眉峰, 浓密的长睫如同两把小扇, 安然覆在眼睑之下。高挺的鼻梁线条流畅, 那双唇因昨夜的激吻变得微微红肿。八月未见,他似乎清减了些许,轮廓更清晰了,得补补, 叶倾华暗想。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凝实, 安无恙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下,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 见她注视着自己, 浅笑呢喃, “陪我再睡会儿。”说话间,原本垫在她颈下的手臂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掌也微微施力,让她与自己更贴近些。
再醒来已是午后, 饱睡足食的安无恙神清气爽,眉宇间尽是餍足。
“下午要去上衙吗?”安无恙问。
“不去,在家陪你。”叶倾华在他怀里蹭了蹭。
安无恙心满意足地笑笑,“我其实可要陪你去衙门的。”
许久未见, 两人都贪恋着这片刻的温存,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一处。
“不用,也让冯成林他们习惯独自处理政务。”
“嗯?”安无恙不明所以。
“我升官了。”叶倾华语调轻快,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当即就要翻身下床,却身体一软,趴在了他身上。
“在哪儿?我去取。”安无恙低笑将她扶稳。
“外间小书案底下的暗格里。”
安无恙下床取来文书,又坐回床上将她揽入怀中,这才展开。叶倾华指着文书道:“连擢三级,从五品户部员外郎。”
他的目光扫过那朱红的官印,骄傲之情油然而生,“我家夜明珠当真了得。”
“哪里哪里,”叶倾华故作谦虚,“本朝至多排第二罢了,我家长生更胜一筹。”
两人笑作一团。因她出色的能力,也因昔日的容妃、如今的蓉贵妃有孕,皇后设法将她调回京城,为太子增添助力。任命文书抵达不过数日,前几日她一直忙于交接事务,好在冯成林等人都是跟着她一路过来的,上手还算快。
“所以,过几日你也要返京了?”安无恙喜形于色,他此前还在思忖,回京后该如何运作将她调回,亦或就在平波成婚。
“嗯,我们可以一起走。”
傍晚,早晨未练功的安无恙开始了晚练。叶倾华托着腮在一旁痴痴地看着,她今日是提不起剑了,周身酸软乏力。
见她满眼钦慕,安无恙愣是把十八般兵器演练了个遍,在他准备换下件兵器时,叶倾华上前拦住,“都练一个半时辰了,你不累吗?”
“还好,”他微微俯身,配合着她擦汗的动作,“放心,晚间定不会亏待你。”
脸颊飞红,拧了把他的腰身,嗔道:“安无恙!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他迎着她的目光,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郡主,赵大人的信。”春晓步履匆匆闯入练武场。
叶倾华神色一凛,春晓向来稳重,这般着急,这信
她接过信,径直翻看信封背面。果然,封口处印着一个小猫扑蝶的印章。这是她、赵英如以及谢灵之间的约定,印章若是小鸡啄米,便是寻常信件,若是小狗叼骨,便是一般重要信件,唯有这小猫扑蝶标示着绝密。
“阿晓,准备一叠白醋去书房。”叶倾华吩咐完,拉着安无恙快步往书房去。
“长生,第五排右起第五本书,帮我拿一下。”
安无恙毫不迟疑,依言走向书架,精准抽出目标书籍。《女掌柜的风流韵事》,他动作明显一顿,眼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甚至下意识地确认了一下书架位置。
“没错,就是它。”
这时,春晓端着盛满白醋的小碟匆匆而入,“郡主,醋备好了。”
“阿晓,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叶倾华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是。”春晓领命,迅速退至门外,严阵以待。
倾华执小刀,小心翼翼沿信封边缘裁开,取出内里的信笺置于一旁,将信封反过来平铺在案桌上。毛笔蘸取白醋,均匀刷过信封内里。不多时,一串阿拉伯数字和特殊符号显现。
“这是什么?”安无恙问道,他不曾见过这样的文字。
“密码。”叶倾华简短作答,取过一张白纸,提笔蘸墨,“我念,你帮我寻字。”
“好。”
“倒数第四页,第八行,左起第六个字。”
安无恙迅速翻书,找到那个字,“‘先’。”
“正数第九页,左起第三列,由下往上数第二字。”
“‘皇’。”
两人配合默契,到最后几个密码时,安无恙已窥破字符规律,无须她提点,扫一眼便知该往何处寻字。
叶倾华侧首投去赞赏的目光,“聪明!”
“不及你们,这套密码设计得才是真精妙!”安无恙亦是搞情报的行家,自有密文体系,却远不及叶倾华她们这套繁复精妙。这信就算被人截获了亦难窥其中秘密,谁能想到玄机在信封而非信笺?谁能想到密码本竟是艳情话本?还有那些奇诡字符。
密码尽数解出,谜底清晰呈现。两人飞快地扫过内容,随即猛地抬头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出大事了!
前年叶倾华建言设立全国巡查组后,赵英如便主动请缨,成为大齐中线地区的巡查官之一。这一年多,总能收到她自各处县邑寄来的信件与土仪。
叶倾华将信封与解码纸尽数焚为灰烬。拉着安无恙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坐下,深吸一口气:“来,我们理一理。”
“从信件的落款来看,英英现在在云梦的缊余县。”叶倾华指尖在无形的舆图上划过。
“而缊余是仁懿太后的故里。”安无恙接道。
“仁懿太后,当今陛下的生母,先帝的宜妃。她在诞下陛下后不足一年便意外薨逝。陛下随后被转交给当时膝下无子的德妃抚养,也就是如今的林太后。”
“林太后抚养陛下的第三年,生了晋王。自晋王之后,先帝再无子嗣。”
两人越理越觉心惊。叶倾华突然问道:“左相那边有进展吗?”他们一直没放弃查左相,越是查不出蛛丝马迹,越说明此人深不可测。
“老狐狸,滑不留手!”安无恙摇头,“能查到的都是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祖籍泸州,少年时曾在太原的姑母家中寄居过一段时日”
“太原?!”两人脑中仿佛有电光石火同时炸开,异口同声惊呼。太原正是荣国公的祖籍,安无恙当即道:“我让人去查。”
“也不知英英如何了?”叶倾华忧心忡忡。安无恙刚攻下南域,她亦初升迁,此刻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她不敢贸然派人接应,叹道:“眼下只能靠小灵芝和谢大哥了。”
京城,谢家。
谢烁和谢灵解码后面露担忧与凝重之色。赵英如竟发现了如此惊人的秘密,此刻孤悬在外,身边又无高手护卫,必须立刻派人前去接应。
此外,此事牵连过大,直接涉及宫闱隐秘,他们不便探查。须得告知太子,却又不能直接去求见太子。
谢烁看着信封燃烧的火焰陷入沉思。谢灵突然猛地轻拍桌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大哥,倾倾给太孙寄的玩具是不是装错了,寄到咱家来了?”
谢烁眸光骤然一亮,瞬间明白了妹妹的用意,“是啊,那丫头大概是忙晕了头,搞错了地址。你明日得空,就给太孙殿下送去吧。”
“好嘞。”
翌日下衙,谢灵抱着一大盒玩具大摇大摆去了东宫。
谢家一门四个进士,侍卫长不敢怠慢,上前一步,客气询问:“小谢大人怎么来了?”
“嗐!”谢灵一脸轻松,扬了扬手中的大盒子,“替明珠郡主跑个腿儿!她呀,把寄给太孙殿下的玩具给寄到我那儿去了!”她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这不,我给送来了。”
“原始如此。小谢大人稍等,卑职这就去通报。”
不过一会儿,太子妃身边的宫女亲自出来,笑容可掬地将谢灵引至花厅。太子与太子妃正逗弄着牙牙学语的小太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谢灵规规矩矩地行礼。
“小灵芝来了,快平身。”因着叶倾华及九皇子的关系,太子夫妻对她还算熟悉。
“明珠把小石头的东西寄倒你那儿去了?”太子笑问。
“回殿下,娘娘。正是,倾倾大概是忙糊涂了吧。也不知她把原本给微臣的,给寄到哪里去了?怕不是寄到英英那儿去了吧。”谢灵疑道。
太子一听便知,她今日为的赵英如而来,而赵英如擅长查案,只怕是查到了什么要紧事。他笑道:“哈哈哈,还真有可能。”
他命人接过箱子打开,将玩具取出放在小太孙厚厚的毯子上,“小石头,我们来看看明珠姑姑给的玩具怎么玩?”
“我会我会!”谢灵立刻凑了过去,陪着太孙一起玩耍起来——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
第138章 礼物 她是高山乔木,是暗夜明珠,是春……
临行前, 叶倾华举荐了冯成林为县令,黄正秋也提一级为县丞。因冯成林已在平波呆了近十年,人心难测,为防止他成为第二个张庆来, 叶倾华还给朱夫人留了一个在京地址, 若平波有变, 朱夫人可直接联系她。之后,她又一一巡视了各乡镇, 交代了重要事项。
五月初二, 天光未亮。叶倾华特意早早起身, 本想趁着城门开启前的寂静悄然离去。却不料,刚走出巷口,便被眼前景象定住了脚步。晨曦微露中,黑压压的百姓早已等候在道路两旁。
有人捧着刚挖的土豆, 有人提着养了多年的老母鸡, 还有关坝今年的首批新茶各色物品,熙熙攘攘。
“大人, 常回来看看啊”
“大人, 我们舍不得您”
“千万保重身体啊大人”
百姓们哽咽着, 将带来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往她车上塞。
叶倾华心头暖流涌动,果断下了马车,对着人群郑重拱手,“各位父老乡亲, 大家伙的心意我收到了,东西就免了,大伙日子都不宽裕。”
“大人,都是自家地里长的、院里养的, 不值几个钱,您千万别嫌弃。”一位白发老者颤巍巍地说着,又将一篮子鸡蛋塞到随从手里。
这时,一位妇人拨开人群,来到叶倾华面前便“咚咚”磕头。叶倾华认得她,平波第一起和离案的主人翁——卢四娘,那位常年饱受家暴之苦,最终在叶倾华主持下成功和离并找到生计的女子。此案之后,不少受欺压的女子鼓起勇气请求和离,叶倾华皆秉公判决。自此,平波男子再不敢轻视家中女眷。
叶倾华连忙俯身将她搀起。眼前的卢四娘面色红润了许多,早已不复当初的憔悴枯槁,“卢大姐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大人!我这条贱命是您给的,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卢四娘无以为报,只能给您磕个头,求老天爷保佑您往后余生,顺遂安康!”卢四娘泣不成声,见安无恙一直护在叶倾华身侧,转头对他道:“,侯爷,望您日后莫辜负叶大人!不然,我卢四娘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去讨个公道。”
卢四娘死死盯着安无恙,犹如娘家人护犊一般。她前半生被人当作牲口般肆意践踏,是叶大人给了她做人的尊严。无论是谁,胆敢欺负叶大人,她豁出性命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对,还望侯爷莫辜负了大人。”周遭的百姓纷纷应和。
安无恙目光扫过众人,拱手郑重承诺,“请各位放心,我安无恙此生若是负了叶倾华,必遭天谴,死无葬身之地!”
“你你你”叶倾华急得去捂他的嘴,“胡乱发什么誓呢你!”
安无恙将她手拿下,紧紧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还请各位乡亲作各见证。”
“好!”百姓爆出一阵喝彩。
“祝大人步步高升”
“祝大人和侯爷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祝福着,叶倾华与安无恙十指紧扣,一边向左右道谢,一边在人群中缓缓向前移动。这时冯成林托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走来,在叶倾华面前单膝跪下,将木盒举过头顶,“大人!此乃平波阖县百姓的一点心意,万望大人收下!”
安无恙似有所感,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将这荣耀的时刻留给她一人。
“这是?”叶倾华疑惑地接过木盒。
“这是百姓送您的礼物。”冯成林起身道。
叶倾华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把精心折叠好的大伞。她莞尔一笑,“冯大人何时也学会这等门面功夫了?”
“大人明鉴!这并非下官的主意,实乃百姓自发之举。”冯成林解释道。
自从叶倾华的调令下来,平波百姓多有不舍。她还了平波一片清明,曾许诺让百姓收入翻三番,不过两年便已达成。他们虽想挽留,却也知力有未逮。女子为官不易,她为平波倾尽心血,百姓亦想护她一回。听闻有万民伞的官员前程顺遂,便自发做了这把伞。
叶倾华将伞取出,双手撑开。鲜红夺目的伞面豁然展开,四面分别书写着“万民感戴、清正廉明、泽被苍生、民之父母”十六个苍劲大字,四周密密麻麻写满了平波百姓的名字。
初升的朝阳穿透红绸伞面,投下温暖的光影,那巨大的伞骨阴影宛如坚实的羽翼,恰恰将她纤秀的身影庇护在中央。
“恭祝叶大人步步高升!平步青云!”冯成林再次高声叩拜。周围的百姓如同风吹麦浪般齐齐跪下,声浪汇聚成河,响彻云霄:“恭祝叶大人步步高升!平步青云!”
安无恙骄傲地注视着他的明珠,在万丈晨光中,熠熠生辉。
“多谢诸位乡亲厚爱!大家快快请起!”叶倾华声音微颤,强抑着翻涌的情绪,示意丫鬟家丁们赶紧扶起跪地的百姓。
她无比珍重地将伞收起,当伞骨合拢的轻响传来,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那湛蓝的天空。这五月的晨光,怎地如此刺眼?直照得人眼底发烫。
直到她出城,百姓仍然乌泱泱的跟着马车之后,一路上更是有百姓沿着官道送行。
“回吧,都回吧,我会回来看大家的。”叶倾华探出窗外,大声喊道。
这次回京,他们没有再选择走水路绕道苏州,安无恙需要去追上京的大军。眼看离京城越来越近,不想意外发生。
“爷,郡主。前方道路塌方,清理怕是要几个时辰,是否就地扎营?”安九九策马来到马车边,汇报道。
安无恙拉开车帘向前方看去,只见前方官道上堆满石土,两侧是高耸的山岭,真是个设伏的好地方。对安九九做了个备战的手势又坐回车里,“夜明珠,一会别出来。”
“你又想像上次一样么?”叶倾华瞪他,这人,总想挡在她前面,一人去面对风雨。
安无恙捏捏她的脸,哄道:“我是男人,护着自己的女人不是应当么?乖乖等我。”
叶倾华定眼看着他,认真问道:“长生,你还想娶我吗?”
“当然,毋庸置疑。”安安无恙斩钉截铁回答。
“那你记住,叶家没有让伴侣独自面对危险的规矩,只有荣辱与共,生死相依。”叶倾华说着从座椅底下取出花杀剑。
安无恙眼眶一热,眉眼柔情荡漾。捧起她的脸落下一吻,随即牵起她的手,“好,一起。”
两人并肩站在马车前室,叶、安两家的护卫均已手持兵器列队备战。安无恙接过安九九递过来的长枪,冷冷开口:“不知是哪条道上的好汉,既然来了,不妨出来露个脸,藏头露尾,岂不惹人笑话?”
话音刚落,四面山坡上传来一片悉悉索索的声响,三百余名蒙面人如同鬼魅般现身,张弓搭箭,将他们严密地围困在中央。
为首几人扛着沉重的大刀,挺着胸膛大步走到前方塌方形成的巨石堆上。那领头之人抄着一口极其别扭的本地话,高声喝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叶倾华侧头,低声向安无恙吐槽,“他们就不能换个台词吗?”
“大概是没读过什么书,话本子也就看过那一两出吧。”安无恙一如既往嘴毒。
“也是。”叶倾华颔首认同。
见两人不搭理自己,大声威胁道:“还不把银钱都交出来?”
“把银钱都交出来。”蒙面人整齐划一喊道。
安无恙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原来是军中的兄弟,截杀朝廷命官,还是当朝勋贵与皇室郡主,可是死罪。各位若是此时离去,本侯权当此事没发生过,不然哼!”
那头目见身份已被识破,索性扯下伪装,用官话说道:“侯爷眼力果然名不虚传。我等也知是死罪,只是若是不战而逃,亦是死罪。只有杀了你们才有活路,要怪就怪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说罢,还向叶倾华与安无恙抱拳,“镇远侯、明珠郡主,得罪了。放心,二位都是英雄,某心里敬佩,定会为二位收尸的,葬于同一墓穴之中,也算全了二位的情意。”
“这么说来,你人还蛮好的嘞,我谢谢你哦!”叶倾华缓缓抽出花杀,问:“你们的目标是我还是长生?”
“有却别吗?”头目道,随即下令,“一个不留,杀!”
大战一触即发。箭雨袭来,叶家护卫挥刀格挡,安家铁卫则搭弓射出点燃引信的烟雾箭。催泪烟雾在敌阵中弥漫,趁对方无法睁眼之际,反击迅速展开。
“卑鄙!有本事正面应战。”头目气急败坏地怒吼,情急之下无意识地暴露了浓重的北地口音。
安无恙嗤笑,“辽国公没告诉过你们,爷用兵向来不拘一格,只求克敌制胜么?兵者,诡道也!来世,多读两本书。”
头目不是不知道他的用兵风格,只是没想到他会在,按理他应该同回京的大军一道才是。
此地距离京城不过四五日路程,再往后便再无下手良机。仗着己方人数是对方近三倍,本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想安无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竟玩阴的。
战斗持续了不到两刻钟。贼人在确定无法完成任务后,竟全部咬碎牙中毒囊自尽,未留一个活口。
虽说战斗胜利,却免不了伤亡。叶倾华将剑上的血渍擦拭干净,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有条不紊的安排救治及抚恤等事情。
安无恙的目光一直温柔地追随着她,或许自己真的错了。他爱极了她,总想把她护在羽翼之下。全然忘了,他的夜明珠从来都不是养在花房的娇花,她是高山乔木,是暗夜明珠,是春日骄阳——
作者有话说:求收求评~[害羞]
第139章 重逢 莫要辱没了她,也轻贱了我!……
四日后, 叶倾华与安无恙在京畿兴宁县地界追上了回京的大军。原本可以提前几天追上的,有些人考虑到与大军汇合后,就不便与她亲近了,愣是把时间拖到最后。
吴钢一看到安无恙便着急匆匆地跑上来, “我的侯爷, 我的少将军诶, 您可终于来了。”
不怪他如此,眼看着就要到京城了, 两军主将却迟迟未至。吴钢与梁岩不免发慌, 到时应召入京, 主将缺席可是藐视天威、要掉脑袋的大罪。
两日前,赵玉聪已快马加鞭赶到,梁岩那紧绷的神经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而吴钢则肉眼可见地愈发惶急不安了。
赵玉聪打马来到他们跟前, 大笑道:“你们要是再不来, 吴将军真的要哭了。”
“慌什么,爷什么时候耽误过事儿。”安无恙对吴钢说罢, 转头问赵玉聪, “嫂夫人可还好?”
“好, 好!母女平安!”说起妻女,赵玉聪不自觉泛起温柔,带着几分炫耀道:“你知道吗?我闺女像阿筝,水灵灵软乎乎的, 不爱哭,一逗就笑。”
安无恙脸一黑,这厮都有闺女了,自己还没成亲。但有新生命总归事好事, 笑着恭喜道:“恭喜恭喜!对了,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还没取呢?”说到这儿,探头越过安无恙对叶倾华道:“明珠郡主,家阿筝想请你为小女取个名字。”严筝视叶倾华为偶像,希望女儿也能如她一般勇敢、聪慧。
“我?”叶倾华略带讶异地指指自己,见赵玉聪点头,她笑道:“我哪会取什么名字阿?赵侯爷你是知道我叶家取名的习惯的,要我取我只能取个谐音,嫂夫人姓严,那便叫思妍,赵思妍。”
话音刚落,便见赵玉聪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忽而目光一亮,“这个名字甚好,多谢了。我这就给阿筝去信。”
安无恙一夹马腹靠近叶倾华,侧头低声问:“以后我们闺女,你准备给她取什么名字?”
“你猜?”叶倾华狡黠一笑。
行至京城外二十里处,大军依令在此扎营。凯旋游街并非随时可行,需由钦天监择定吉日良辰,等候圣旨宣召方可入城
“我先送你回去。”叶倾华需先他们一步入京,安无恙执意要送,虽说此处离京城很近了,他却还是不放心。
“别,让人瞧见你私自离军不妥。”叶倾华牵起他的手,“别担心,福叔他们在呢,我叶家护卫也不是吃素的。”
安无恙还是忧心,道:“入京后,遣人告知我一声。”
“好。”
马车摇摇晃晃向京城驶去,在青阳山下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叶倾华问道。
“郡主,前面有车队,看样子好像是马车坏了,路被堵住了。”流萤说道,悄然抽出一截剑锋,唯恐又是埋伏。
叶倾华拉开车帘,目光瞬间扑捉到了那个伫立在车边清隽背影,青衫飘逸,如松如竹。山风恰在此时停歇,那被高高束起的发丝随之缓缓落垂落,露出翡翠玉冠和一支翠叶玉簪。
“子谦?!”叶倾华似在确认,又十分确认。
云舒好似听到那魂牵梦绕的呼唤,他不敢置信地回头,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就在那里。笑意如春水般漫上眼底,继而溢至唇畔,清冽的声音响起,裹着不易察觉的缱绻,“阿倾。”
叶倾华微怔,二十二岁的云舒依旧温润俊朗,只是多了几分成熟,“这是?”
“车轴断了。”云舒简短解释。话音刚落,他不禁莞尔,想起从前也常用“车坏了”做借口与她同乘一车,笑意更深了些。
叶倾华毫不犹豫道:“上来,我捎你一程。”
云舒上前两步,复又想起什么似的顿足,“方便吗?”如今两人关系已非从前,他不想引起误会,给她带来麻烦。
“哪有什么不方便的。”叶倾华明白他的顾虑,语气坦然,“快上来。”
云舒闻言,不再踌躇,利落地一跃登上她的马车,在她对面的位置端正坐下。为避嫌,他虽放下了门帘遮挡视线,却特意将两侧的车窗帘子都拉开来。
“这两年”
“这两年”
两人竟同时开口。
“挺好的”
“挺好的”
又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份久违的默契让两人皆是一怔,随即相视偏头一笑,方才那丝若有若无的尴尬气氛顷刻烟消云散。
“怎么回京了?”叶倾华问道。
“上头那位不放心我继续待在南诏了,平调回京,月前刚收到的调令。”云舒解释道,“你没收到我的信吗?”
他因身份特殊外放南诏,励精图治,守边陲,兴民生,启民智,政绩斐然。然,正是这些功绩与那特殊身份,又令雍和帝心生忌惮。再待下去,恐南诏只知云舒而不知天子,毕竟他曾是南诏旧王的夫婿,天然深得南诏民心。再加上蓝思容在京中苦求,云舒最终被平调回京。
“看来我们的信在路上错过了,我也是月前收到的调令。”叶倾华无奈笑笑。
“阿倾在哪个衙门?”
“户部员外郎。”叶倾华眼睛倏亮,还用力眨巴了两下,闪过一丝求夸奖的神色。
云舒亦不负她的期待,赞道:“连跳三级,真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某不及也。”
“过奖过奖。”叶倾华抱拳假意谦虚,可那微扬的下巴和眉眼的笑意,却分明写满了“我厉害吧”的骄傲小模样。
云舒看着她这副灵动又可爱的样子,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想轻轻捏捏她脸颊的冲动。他连忙垂眸,将这不合时宜的念头死死按捺下去。
“子谦调到了何处?”
“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
“呀,那我以后的考核岂不是归你管。”叶倾华笑道,“云郎中记得给我评优哦。”
“给你评特优。”
路途尚远,叶倾华支起案几,从抽屉理取出棋盘和棋子。
“手谈一局?”叶倾华兴质勃勃。
“还需我让你么?”云舒自然地拈起白子,“老规矩,你先。”
“那必须不用。”叶倾华自信超然。
然后云舒果真不让她了。二十子后,她捏着一颗黑子,悬在棋盘上方,落这儿也不是,落那儿也不是,索性俯下身凑近棋盘,凝神细思。
云舒的目光便这样怔怔地、无比温柔地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看着她因苦思而微微皱起的眉头,他心念一动,伸手轻轻取过她指尖那枚犹豫不决的黑子,只听“嗒”的一声轻响,棋子稳稳地落在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
“下这儿,我便输了。”云舒的声音温和。
叶倾华研究了下,还真是。也不起身,就这么抬眸看他,笑道:“哪有自己给自己下套,主动认输的道理呀?”
云舒凝视着她带笑的眼眸,心头翻涌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无声的叹息。阿倾,对你,我何曾有过胜算?从一开始,便只有俯首称臣。
“再来一局。”叶倾华坐直身子,两人开始收棋。
云舒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窗外,注意到那个一直寸步不离跟在车边,目光时不时往里探寻的护卫。这人他未曾见过,想来是安无恙给她留的,他随口问道:“这护卫怎么守得这般紧?”
叶倾华回头,发现是安十一,笑道:“嗯,大概是得了某人的死命令,怕我跟你跑了。”
“阿倾。”
“嗯。”
云舒突然定定的看着她,目光深邃,“如果此刻我带你离开,你会跟我走吗?”
叶倾华心尖一颤,收棋的指尖蓦然顿住。子谦啊子谦,这话你若是那时候问,我会义无反顾地跟你走,如今
她未正面回答,只是缓缓举起左手,将那枚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呈现在他眼前,“好看不?此次回京,若无意外,我要成亲了。”
“好看。”从一上车他便注意到了这枚戒指,大齐仅有三颗螺珠,两颗在宫里,一颗在叶倾华的指上。他未说出口的是,没有我给你准备的那枚好看,只是自己没机会送出去了。
他垂下眸,默默收着棋,“方才不过一句玩笑,别介意。”
真的是玩笑么?不是。只要你轻道一声“会”,或微点一下头,我便带你离开,将这尘世纷扰尽数抛却。
望着他难以掩饰的灰败沉寂,叶倾华眼底一酸,一滴泪毫无征兆滴落。棋盘突然晕开的水渍似乎同时洇湿了云舒的心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腹轻柔地拭去她眼角将坠未坠的泪珠,唇边努力牵起一抹温柔浅笑,“是我的错,我好像总是让你落泪。”
“哪有,沙子进眼睛了而已。”叶倾华自己胡乱擦掉眼泪。我只是心疼你,子谦啊,在生离的相思苦海,我被长生捞起了,独留你一人沉浮,教我如何不痛?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傻。”云舒太懂她。收起最后一枚棋子,转移话题道:“还是你先,我让你三子。”
日落之际,马车驶入京城,外面的喧嚣瞬间涌进车厢,叶倾华问:“回盛南伯府还是?”
“回家,在外许久,总得先回去拜见长辈。”云舒道。盛南伯府于他而言,是座难以挣脱的牢笼。
云府门前,云舒下车。目光久久地追随叶倾华离开的背影。这一幕落在了闻讯赶来接他的二老夫人眼里。
晚间,云舒正准备沐浴休息,云吉来报,“三爷,老夫人来了,还……”
云舒出来,总算明白了云吉为何会欲言又止,他娘身后还跟着三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娘这是做什么?”
“舒哥儿,虽说云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可你情况特殊。娘寻摸了几个品貌皆佳的女子,你看若是有中意的,不妨先收在房中。”
云舒目光扫过三个含羞带怯的姑娘,他娘确实用了心,每个都与阿倾有几分相似。他摇头苦笑,“娘,您领回去吧,以后也别费心了。莫要……辱没了她,也轻贱了我!”——
作者有话说:有没有宝在呀
第140章 述职 “所以,你在逼自己做出选择?”……
翌日, 叶倾华进宫述职。途径云府时,再遇云舒,他亦是前往宫中述职。
其实,以他二人的品阶, 本不够格直接面圣奏对。然身份使然, 这便成了特权, 自古如此。
“云大人,可要再搭个便车?”叶倾华半倚车窗, 笑靥如花, 带着几分促狭问道。
云舒含笑拱手, “多谢郡主美意,府上车马尚足”
御书房,云舒先于叶倾华奏疏。
叶倾华立于一侧,目光不自觉地胶着在他身上。身着官袍的云舒, 比平日更添几分沉敛气度, 言语条理分明,侃侃而谈, 恰似一方上品暖玉, 温润光华之下, 自有不容轻慢的硬度与分量。
“明珠这般看子谦,可是还念着他。”雍和帝语带调侃,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
叶倾华内心翻了个白眼,暗道, 京城就是麻烦,动不动就给人下套。她面上急急显出几分羞恼与惶恐,“父皇,您可莫要开这种玩笑, 这话要是让长生那个醋缸子听见了,京城得酸三天。”
“醋成这样?”雍和帝身体微微前倾,眼中兴味盎然。
“昂~绝对只多不少!”叶倾华摊手无奈,随即正色道:“儿臣见子谦胸有沟壑,入仕不过两载便政绩斐然,正为父皇慧眼识珠而欣喜呢。”她抱拳一礼,声音清脆,“恭贺父皇又得两位肱骨之臣。”
“哦?两位?另一位何在?”
“这儿呢,这儿呢。”叶倾华笑吟吟地指向自己。
“哈哈哈哈!让朕看看,你这位肱骨有何过人之处?”雍和帝朗声笑道。
“这说起来就多了,父皇您我细细说来。” 叶倾华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讲起平波的风起云涌。这次换成云舒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了。她从初入平波,发现端倪,说到张耀宗暗算她
“那姓张的竟然要谋害你?简直没把朕放在眼里。”雍和帝拍案而起,叶倾华是他的义女,竟然有贱民敢杀她,这不是藐视君威是什么。“那人死了没?”
“死了,关键时刻,长生从天而降,一剑抹了那人的脖子。”
“你竟未诛其九族?妇人之仁!”雍和帝恨铁不成钢。
“陛下息怒,”云舒适时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明珠郡主此举,亦是考量张氏乃地方大族。只严惩主犯及三族,既可震慑宵小,更彰显陛下仁德浩荡。望陛下体察郡主深意。”
“子谦你竟还为她开脱?真是气煞朕也。”雍和帝看着缩着脖子、撅着嘴,一脸“我没错”的叶倾华,无奈地挥挥手,“之后呢?”
“哦哦,之后”叶倾华赶紧收敛神色,继续讲述。
半个时辰后,冗长的述职终于结束。二人告退之际,雍和帝忽然开口,“子谦,你既已成婚,给长辈请过安后,便搬回盛南伯府去吧。紫衣侯待你情深意重,莫要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
叶倾华闻言眉头一蹙,刚欲开口,袖口却被云舒极轻地扯了一下。她侧目,只见他几不可察地微微摇头。云舒已躬身应道:“是,微臣遵旨,今日便回。”
两人退出御书房,云舒对上她心疼中带着担忧的眼眸,温柔宽慰,“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若有需要,尽管开口。”叶倾华道。
“定然不会和你客气。”
拾阶而下,青石寂寂。云舒脚步微顿,忽而压低了嗓音,“张耀宗给你下的并非软筋散,是吗?”
叶倾华脚步一顿,讶然抬眸,“你如何知晓的?”
“他没告诉你,我们在南疆打过一架?”
叶倾华心没由来一慌,像是被窥破了什么隐秘。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没有解释的必要,只涩然道:“长生手重,若是伤了你,我替他赔罪。”
“无妨,他伤得也不轻。”云舒淡淡道。
“你能伤到他?”叶倾华更惊。
“只怕,他是故意不避开的。”云舒沉默片刻,复又开口,声音里带着执拗,“我想知道,为什么?”相信安无恙说的,她是是清醒地做出了选择。
“大抵是我见色起意吧。”叶倾华扯了扯嘴角。
“阿倾。”云舒侧头,目光牢牢锁住她,不容闪避,“仅此而已吗?”
“还有”叶倾华抬头看了眼天,声音轻得像叹息,“大概是因为我做了个荒诞的梦。”
“梦见你娶了两个夫郎?”云舒接道。
“你在?”叶倾华肯定问道,毕竟云舒不是第一次闯入她的梦境了。
见云舒颔首,叶倾华失笑。如此说来,安无恙也在,难怪见她看三夫四郎的话本,他会那般委屈。“我的八字竟这般轻的吗?连梦境都不得清净,让你们两个都能闯进来。”
“所以,你在逼自己做出选择?”云舒几乎笃定。
说话间已至宫道岔口,云舒需出宫,叶倾华则要往后宫请安。
“是,也不是。”叶倾华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子谦,我是真的爱他。”
叶倾华知道这话很残忍,可既然已聊到这里,她必须拿出明确的态度来,不然三个人都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云舒伫立在原地,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喉间滚动,几不可闻地呢喃出声,轻得散在风里,“那我呢?阿倾,你还爱我吗?”问完又自嘲笑开,自己能闯入她的梦境,何尝不是答案。
云舒刚步出宫门,便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道旁。蓝思容正倚车而立,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
“子谦。”她声音轻快,伸手便要挽住他的臂弯。
云舒不动声色地侧身半步,精准避开,语气疏淡而客气,“女侯请自重。”
“我来接你回府。”蓝思容仿佛未见他的冷淡,神态自若。
“不必劳烦。”云舒目光掠过她望向远处,“某约了朋友,晚些自会回去。女侯不必相候。”说罢,自顾离去,徒留蓝思容僵立原地,笑容寸寸碎裂。
叶倾华踏入景仁宫,皇后早已望眼欲穿,一见她便疾步上前拉住双手,眼眶瞬间泛红,泪光盈盈:“瘦了,我的儿,定是在外头吃了无数苦楚”
“瘦了么?”叶倾华笑嘻嘻地捏捏自己粉润的脸颊,故意鼓起腮帮,“母后您仔细瞧瞧,这肉嘟嘟的,哪里瘦了?”
“你这泼皮猴儿!”皇后被她逗得破涕为笑,爱怜地轻点她的额头。
给皇后请完安,叶倾华又转道前往慈宁宫拜见太后。
“明珠给皇祖母请安。”叶倾华规矩行礼。
“明珠快平身。”太后慈爱道:“你这皮猴,终于在外野够了,舍得回来了?”
叶倾华眼眸微眯,她正经外放为官,竟然被太后说去“野”了。扬起明朗笑意,道:“皇祖母,孙儿奉旨撒野呢。”
太后一噎,拉起她的手又关怀道:“可莫要再外放了。你呀,都十九了,也该关心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你双双失孤,许多事无人替你周全,皇后竟也不上心。”她叹了口气,“也罢,临安近来也在相看驸马,哀家便一并替你掌掌眼。”
太后这是想做什么,又是掀她伤疤,又是挑拨离间的,何况她与安无恙的事情京城谁人不知,太后是要截胡安无恙,还是不死心想拉拢她?正要说什么,宫女来报,临安公主到了。
“皇祖母,临安来给您请安了!”临安公主娇笑着入殿。
“哟,又一只小猢狲来了。”太后笑道。
“皇祖母尽会取笑人家,人家可不依了哦。”临安公主轻跺着脚撒娇。
“明珠你看,这都十七了还像孩子一般。”太后笑指临安公主怼叶倾华道。
临安公主仿佛才看见叶倾华,惊讶道:“明珠姐姐你回来了,临安好想你呀。”说罢就来牵她的手。
叶倾华拍拍她的手背,热情笑起,“临安,好久不见,愈发娇艳动人了。”
“谢姐姐夸奖。”临安公主执起叶倾华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夸张惊叹,“姐姐这戒指,瞧着与多年前皇祖母赏珠宴那颗好像,可是螺珠?没想到母后把这个珠子给了姐姐你。”
临安公主眼里的嫉妒已然藏不住。宫里的两颗螺珠,一颗在太后私库,一颗为皇后所有。
“正是螺珠,只是非母后赏赐,是长生所赠,是他亲自下海采得,聊表心意罢了。”
“镇远侯竟有这等本事?”临安公主语气天真,“如此珍稀之物,他竟未曾先献至宫中,倒是稀奇。”
此言一出,太后的脸色果然沉了几分。
叶倾华面露诚恐,“皇祖母恕罪,长生他一介武夫,只想着送给心爱之人作信物,行事难免欠妥周全。也怪明珠糊涂,竟未思及此节,我这就取下来献给皇祖母。”
说罢,就要去摘戒指,脸上更是露出被夺了心爱之物的难过来。来呀,抢呀,看你们还要不要脸?
“罢了,不过一颗珠子,既是镇远侯一片心意,你便好生戴便是。”一国之母抢夺孙辈定情之物,传出去成何体统?
临安公主眼珠一转,她择婿两年,京中贵胄子弟看了个遍,竟无一人能入眼。好容易看中王约,谁知次日便听闻他火速定亲
虽说父皇不会再和亲,但再等下去,恐怕也要将她配给某个拉拢对象。镇远侯安无恙,年轻英武,俊美无俦,早年虽有些纨绔名声,这两年早已洗心革面,战功赫赫,正是上上之选。若能嫁他,既能得如意郎君,又能狠狠气叶倾华一番,岂非两全其美?
之后的闲话家常,太后蜜糖的“慈爱关怀”里暗藏机锋的“语重心长”。叶倾华面上恭谨温顺如最乖巧的晚辈,言语间却似滑不溜手的游鱼,总让那端坐高位的太后娘娘喉头一哽,险些失态。
待到她告退时,太后面上不得不维持着雍容和蔼,赐下了不少贵重赏赐。
叶倾华前脚刚踏出殿门,后脚便隐约听到殿内传来太后略显急促的声音,“兰佩!快,快拿哀家的救心丸来!”
以及临安公主夸张做作的惊呼,“皇祖母!您怎么了?临安在呢!您别吓临安啊!”
叶倾华昂首挺胸,拉着一马车沉甸甸的“战利品”浩荡出宫。宫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她脸上那无懈可击的笑容瞬间消散,只剩下满身疲惫。与这深宫中的牛鬼蛇神周旋,心力交瘁。她想安无恙了,他在,定能借她肩膀靠靠。
而被她惦记的安无恙,此时正拉着赵玉聪、吴钢、梁岩陪练。
安无恙一个旋踢,吴钢被踹出近一丈远。
吴钢揉着胸口,挪到坐在一旁喘着粗气休息的赵玉聪身边,“赵侯爷,你说我家侯爷这是怎么了?下手忒狠。”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赵玉聪没好气地抹了把汗,“疯了吧他!”
安无恙没疯,只是醋了、急了,一身邪火无处发泄。云舒那厮竟然回京了,还和他家夜明珠遇上了。如今他只想尽快回京,可偏偏还有三日,“再来!”
赵玉聪、吴钢、梁岩交换了个眼神,“一起上,打他丫的。”
三人正准备进攻,安九九疾步走来,“侯爷,郡主的信。”
“停!”安无恙抬手,“一会再打。”
“不是,他有病吧。”赵玉聪吐槽。
安无恙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在信中,叶倾华坦然和他说了回京路遇云舒之事,还道下棋输给了云舒,让他回京记得帮她赢回来。安无恙眉眼缓缓舒展,然后嘴角在读到信中最后几个字时扬起,只见上面写着“盼你,想你。”
然而,这难得的晴空并未持续多久。安九九凑近他耳边,低声汇报了刚得的消息,“侯爷,临安公主欲求”
安无恙周身煞气骤然凝聚,眸底寒光乍现。爷这几年是太安分守己了吗?竟让人觉着他甚好拿捏。
他转身走向骂骂咧咧的赵玉聪。赵玉聪被他眼中翻腾的戾气吓了一跳,下意识摆出防御姿态,“你要干嘛?”
“慧慧,和你商量个事”
安无恙要做的事算不上惊世骇俗,只是三日后是两军共同凯旋归京。这事多少会抢了赵玉聪的风头,总得提前商议一番,免得伤了兄弟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