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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收网 爷不要面子的呀,自个去跑两圈……


    顺阳知州衙门, 云舒正在后衙书房处理公务。云吉拿着一封信和一个锦盒,快步走了进来。


    “三爷,郡主的信。”


    云舒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将信接过, 信件很厚, 看来内容不少。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拆开, 一页页读下去,和他一样, 叶倾华只写了沿途的见闻, 写了江南的烟雨, 写海上的晚霞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直到看到最后一页那不属于叶倾华的笔迹的字出现,笑容赫然凝结。


    他闭上眼, 向后靠进太师椅里。眼前仿佛浮现出叶倾华窝在安无恙怀里给他回信的场景, 心突然刺痛。


    安长生!若非我舍不得将她囿于后宅方寸之地,若非那时忧心她孤身一人会崩溃, 将她推至你身侧, 你又岂能有机会接近她?


    阿倾, 待我了结这些纷扰,你还会回来吗?一定会的,对吧?阿倾,这相思的苦海太过冰冷, 我快疯了……待到那时,你拉我一把,可好?


    他睁开眼,拆开锦盒。里面是一只很大的海螺和一挂贝壳串成的风铃。他把海螺贴在耳边, 呼啸的海浪声仿佛就在耳畔。下衙后,他将那串风铃挂在了床头。


    时光流转,转眼来到了六月底。


    叶福等人暗查归来。叶倾华看着手里的密档,周身杀意环绕,阅至最后一页,她将密档重重拍在案上,长吁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


    “十一,通知侯爷,他们交易那日,收网。”


    “是。”


    福州大营,安无恙拿上饼准备骑马回平波,还未上马,便被主将蔡虎叫住。


    “长生,又要回去见郡主了?”蔡虎声如洪钟。


    “嗯。”安无恙脸上泛起一丝温柔。


    “你小子!”蔡虎笑着指指他,“什么时候带郡主来给大伙儿瞧瞧?我们可都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把你收服得这么服帖?”


    “中秋吧,那时她能多休几天假。现在每次休沐就一天,来回奔波太辛苦了。”


    “哟,你还会体贴人了,果然是长大了。”


    “虎伯找我何事?”


    蔡虎是老侯爷一手提拔起来,也因此多年前才把安无恙丢到福州来历练。这次安无恙回来,带着兵符。一营两将,若是在别处,恐怕早生是非。而福州却从未发生过,蔡虎从未争权,处处以安无恙为先。


    “也没什么大事。你回来快一个月了,一休沐就往平波跑,还没好好跟你喝顿酒呢。本想问问你今晚有空没,现在看来是没空了。”蔡虎笑着摆摆手,“没事,去吧,终身大事要紧。”


    安无恙微微蹙眉,想起自己确实没和蔡虎好好聚过。他略一思索,对旁边的安九九道:“九九,你回去告诉郡主,我明天回去。”又转向蔡虎,“虎伯,后天麻烦您多操劳,我请一日假。”


    “行!”蔡虎朗声大笑,“走,喝酒去。”


    篝火燃起,安无恙、蔡虎、吴钢以及另一名副将韦超一起烤肉喝酒。


    酒过三巡,吴钢胆子大了起来,和安无恙玩笑道:“小侯爷,不瞒你说,以你的性子,末将还以为你会孤独终老,没想到让明珠郡主给捡走了。”


    “吴将军胆子不小啊,敢拿本侯开涮?”安无恙道。


    “哈哈哈哈!”吴钢大笑。


    以前确实没人敢和安无恙开这样的玩笑,几年前他刚到福州之时,大伙都以为他是来镀金的,谁都看不上他,碍于身份,对他敬而远之。直到一次恶战,安无恙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局势,救下吴钢,众人这才正视他。正视归正视,却不亲厚,一是因为身份悬殊,二是他那张嘴实在太毒,能把人气得死去活来。


    没想到回京一趟,动心动情,那浑身的刺儿和戾气倒是收敛了不少。


    “话说小侯爷和郡主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自古情爱最惹人好奇。


    安无恙端起酒碗灌了一大口,抹抹嘴,“大概,是她为小爷绝世的风姿所倾倒了吧。”


    旁边的元宝白眼翻出天际。


    安无恙见了虚踹一脚,“你那什么表情?”


    元宝敏捷地往后一跳,说道:“爷你这话敢不敢当着郡主的面说?”


    被掀了老底,安无恙对元宝道:“爷不要面子的呀,自个去跑两圈。”


    “哈哈哈哈哈~”众人闻声大笑,谁也没想到,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小侯爷,竟隐隐透出几分“惧内”的模样。


    平波,张府,书房的烛火不算明亮。


    盯梢的下人来报:“老爷,镇远侯没有回来,县令气哭了。”


    “下去吧,继续盯着。”张庆来吩咐道。


    “是。”


    “这次的交易我们一起去。老王,你负责装货点货,小心些。“张庆来对王东说完转向其他人,”其余人的跟着我作陪,老孙,去提几颗软珠来,这次来的是兰纳和伽罗的大富商,好这口。”王东不好此道,张庆来便也没安排他上席。


    王东:“嗯。只是张爷,咱们不能每次交易都这般小心吧,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策。”


    众人陷入沉默,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孙瑜思忖片刻,出了个馊主意:“都道明珠郡主是为镇远侯才来的平波,依我看,倒像是镇远侯因她才来的福州。”


    “此话怎讲?”


    “镇远侯几年前便已在福州大营历练过。按常理,再度入营该去济州或津州大营。他来福州,无非因着只有福州附近的县衙尚有空缺。”


    “所以你的意思是,设法将明珠郡主调离?”刘树拍手道,“这不是胡闹吗!咱们若有那本事,还用窝在这小小平波?”


    “不,不,”孙瑜故作高深,“咱们是要让她,彻底留下来!”


    “拉她入伙?这倒是个主意。只是她富可敌国,只怕瞧不上这点‘雪’的利头。”张庆来沉吟道。


    “看不看得上生意无妨,只要她看得上人就行。”孙瑜抿了口茶,“张爷,这位明珠郡主在镇远侯之前,可是为那位状元郎痴狂过的。我记得府上小公子玉树临风,文采斐然,依我看,绝不逊于那位状元。”


    张庆来眉头紧锁,这等水性杨花的女子,他张家如何看得上眼?


    孙瑜抛出了致命诱惑,“叶家可是有六代承袭的爵位,虽说承爵之子须姓叶,但三代之后还宗归本姓,可不违礼法。”


    张庆来意动了,这相当于白捡一个侯爵,“这镇远侯是个煞星,就怕”


    “一物降一物!只要明珠郡主护定小公子,他镇远侯便不敢轻举妄动。届时,他要么为我等所用,要么情伤离去。”孙瑜笃定地摇头晃脑。


    张庆来彻底意动,当即吩咐下人去福州府学接小儿子回家小住几日。以他幼子的风采,不信她叶倾华不动心!且如此一来,也算替京中那位贵人解决了一桩麻烦。


    “届时还望张爷多多提携我等。”孙瑜连忙恭维。


    “好说,好说!”


    王东觉得此计极不靠谱,宛如过家家一般。但见张庆来已是一副志在必得的姿态,便闭口不再自讨没趣。


    叶倾华若是知道他们的打算,定要啐上一口,什么玩意儿,竟然和子谦比,他可是大齐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再者,放着绝色倾城,智勇双全的安无恙不要,去喜欢你家的弱鸡?我又不是瞎。


    福州大营,篝火旁,四人酒意渐浓。安无恙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对蔡虎道:“虎伯,我记得您家大孙子立哥儿,今年该有十岁了吧?”


    提起大孙子,蔡虎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是啊,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是呀,时间过得真快,那年你带他来京城,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安无恙也跟着感慨,随手放下酒碗,话锋却陡然一转,“听说软珠阁里最小的孩子也就十岁上下。虎伯,您午夜梦回时,可曾害怕过?”


    “软珠阁”三个字一出,韦超的手瞬间就按在了刀柄上。


    蔡虎的脸色有一瞬的扭曲,又很快恢复,强挤出笑容道:“长生这是喝多了吧?怎么说起胡话来了,要不先去歇歇?”


    “是不是胡话,虎伯您心里最清楚。”安无恙目光锐利,带着冰冷的讥讽,“您儿子每次糟践那些比他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孩子时,良心可曾痛过?每次收下张庆来他们贩私盐通敌送来的贿赂时,可曾想过您和妻儿老母?”他顿了顿,语气鄙夷,“哦,忘了,他哪有什么良心。”


    韦超的刀已无声地出鞘三寸。吴钢再迟钝也意识到大事不妙,他没带佩刀,手猛地抓住了面前的案桌边缘。


    蔡虎彻底沉下脸,“长生,说话得讲证据。看在你祖父的份上,老夫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休怪我不念旧情,替老侯爷教训你。”


    安无恙手肘支在膝盖上,撑着脑袋,姿态随意,“虎伯,虎伯,您是祖父提拔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若没点真凭实据,如何敢说这话。”


    韦超的刀已抽出一半,冰冷的刀身在火光映照下格外刺眼。


    见安无恙如此笃定,蔡虎反而“啧”了一声,带着几分欣赏,“后生可畏啊!不愧是老侯爷亲自教出来的孩子。”随即,他语气一转,充满了惋惜,“可惜还是嫩了点。长生,来世记住,酒这东西,少饮些。免得又失足落水,一命呜呼。”一句话,直接判了安无恙死刑。


    “虎伯这是要杀我?”安无恙指尖轻轻转着空酒碗。


    “正如我刚才所说,看在你祖父面上,本只想让你睡一觉,别碍着今晚的事。奈何你太聪明了。”蔡虎摇着头,仿佛很无奈。


    “所以,酒里下了软筋散?”安无恙挑眉。


    “你知道得太迟了。”蔡虎转头对韦超说道:“韦副将,送小侯爷去方便。记住了,小侯爷喜欢去海边。”


    “末将领命。”韦超起身,大步走到安无恙身边,伸手就要去架他。突然,一张沉重的案桌呼啸着朝他砸来,韦超大惊,慌忙闪避。


    “看来吴副将是铁了心要陪小侯爷一起上路了?”蔡虎嘴角勾起冷笑,眼中却毫无温度。他猛地想起什么,脸色骤变,惊疑不定地看向吴钢:“你怎么还有力气?!”


    吴钢自己也是一愣,随即猛地想起喝酒前小侯爷塞给他的那颗糖,原来如此!他心中大定,挺直腰板吼道:“老子只是选择站在了正义这边。”


    蔡虎猛地看向安无恙,只见他缓缓站直了身体,哪还有半分瘫软的迹象?“虎伯,”安无恙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安家最出名的,可不止是水师和战船。”


    蔡虎的心沉了下去,“长生,你很聪明,只可惜这是福州。”说罢,将手中酒碗狠狠摔在地上。


    “啪!”碎裂声就是信号!四周黑暗中瞬间亮起无数火把,将营地照得通明!


    “小侯爷,怎么办?”吴钢握紧拳头,紧张地问。


    “不急。”安无恙的语气依然从容。


    “给我杀!”蔡虎厉声下令!


    然而,预想中的喊杀声并未响起。火把照耀下,竟没有一个士兵冲上来!蔡虎惊愕地僵在原地。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之前被罚去跑步的元宝从暗处走了出来。他手里,赫然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蔡将军,”元宝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您是在喊他吗?”——


    作者有话说:抱歉,更晚了


    第122章 抓捕 平生第一次想跳过法律杀人……


    采珠场不远处的一个小岛, 通明灯火。张庆来等人在岛中央的宅邸里与兰纳及伽罗来的商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王东在小岛的码头上指挥工人点货装货。这时,一只不大的船驶近码头。为首的肥头大耳中年人走下船,身上的肥肉随着脚步不住颤动。紧跟着, 十个小厮押着七八个瘦小的身影也踏上岸来。


    “给王老爷请安。您老亲自点货, 真是辛苦了。”来人堆着油腻的笑恭维道。


    “都是为了生意。孙管事这是送珠子来?”王东强忍着心头的厌恶回应。


    “嗯, 客人点了几颗珠子,我挑了些品相好的送来。”孙管事答道:“就不打扰王老爷了, 您忙。”


    待孙管事领着人走远, 王东朝着他们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浓痰。


    他素来看不惯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当初孙瑜提出这勾当时他便强烈反对过, 只是少数服从多数,他终究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死死护住了关坝镇的孩子。无论那些孩子生得多好,无论孙瑜等人如何威逼利诱, 他绝不允许他们将手伸进自己的地界。


    多年前, 镇上曾有一对生得极好的龙凤胎被孙瑜等人偷了去。他得知后杀上门去,硬生生打掉了孙瑜两颗牙。自那以后, 再无人敢打关坝孩子的主意。


    至于他为何参与私盐?王东自幼孤苦伶仃, 全赖寨子里老老少少轮番接济、抚养才得以长大成人。他当过土匪, 也做过镖师,但这些行当顶多只能让他自己混个温饱。关坝是平波最为贫瘠之地,遍地丘陵,百姓活得实在太苦。他想报答乡亲们的养育之恩, 这才走上了私盐的路子。盐场里所有工人都来自关坝,靠着这份活计,收入总算丰厚了些。


    一个白发老爷子咂着烟斗踱步过来,皱着眉道:“这些人也不怕遭报应?”


    说罢, 突然想起王东虽然不参与软珠阁的事情,却也是他们那一伙的人,若是那些人遭到了报应,王东只怕也在劫难逃,遂解释道:“东子,叔的意思是他们也不怕天打雷劈。”


    王东笑笑,脸上的疤痕显得愈发狰狞,“早晚的事。叔,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您记住,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逼你们的。”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老人一巴掌拍在王东的背上。


    魁梧的汉子也不恼,只是平静说道:“就当事为了咱们镇上的孩子们,他们读书都还行,不能因为这个,毁了他们的前程。”


    有了些积蓄后,王东在镇上修建了学堂。他信不过平波县秀才的水准,特地从外乡高价请来先生,让全镇的孩子免费读书。女孩至少读三年,力求能读会写;男孩若有天赋,可以一直读下去。如今已考出了好几个秀才,正预备着秋天参加乡试。


    说话间,小岛四周骤然亮起一片灯火。那是?!王东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再次却认,那是,战船!


    他的慌乱只有一霎那,转瞬便生出一种“这天终于来了,一切尘埃落定”的平静来,他转头对老人说道:“叔,离我远些,千万记住,记住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东子?”


    “叔,想想咱们镇上的孩子,教好他们,别学咱。”王东顿了顿,语气悲伤,“别告诉翼儿真相。”


    老人挣扎半响还是挪开了位置,翼哥儿还小,总得有人替东子看着他长大成人。


    王东想敲响码头那座巨大的警报铜钟,旋即又想到面对如此众多的战船,敲钟也无济于事。钟声一响,张庆来等人定会杀了那几个孩子,算了,事到如今,积点德吧。


    战船快速靠近,安无恙和叶倾华一人立于一艘船的船头,玄衣铠甲与青绿官服相映成辉,如同拉起正义的旗帜。


    “见过镇远侯,见过叶大人。”王东跪下行礼。


    “王镇长何故行此大礼?”叶倾华听着岛上传来的丝竹靡靡之音,冷声道:“你们是在举行宴会吗?怎地不邀请本官和侯爷?”


    王东却答非所问,“叶大人,他们刚提了几个孩子。”


    “艹!”叶倾华没忍住爆了粗口,“一队,跟我来。”


    安无恙没有跟上去,平波的救世主只能是叶倾华,也必须是叶倾华,他此来只为策应辅助。


    所幸,她来得及时,几个孩子还好。然而,当带人搜捕软珠阁时,叶倾华还是红了眼睛,平生第一次生出了想跳过法律的审判、直接手刃那些渣滓的冲动。


    说最小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其实不然,还有更小的,不过是在养着罢了。这些小小年纪的孩子,眼神里全无童真,只在麻木空洞与刻意伪装的魅惑之间转换。


    软珠阁有一片极大的梦幻花海,叶倾华想起那几个侥幸逃出的孩子曾说过的话,当即下令开挖,泥土被铁锹翻开,在馥郁芬芳的鲜花底下,是森森白骨。


    岭东镇,冯成林亲自带人抓捕孙家众人,软珠阁是花海,孙宅是花园。当冯成林同样挖出累累白骨时,气得浑身直发抖。


    岭西镇成家,由刘典史负责抓捕;丹红镇刘家由叶甲六负责;而关坝镇由毛书吏负责,只是他到了才发现,这王东竟然无妻无妾,家中竟然只有几个老仆。


    张府由叶福负责。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县城石板路上骤然响起,不少居民被惊醒,拉开门缝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一见到佩刀执锐的侍卫,又慌忙将门紧紧关上。


    这场雷霆抓捕持续了整整一夜。叶倾华与安无恙并肩站在平波的码头上,十指相扣。他们看着旭日挣脱海平线,跃出海面,金色的光芒瞬间驱散了笼罩已久的阴霾。


    被冯成林等人藏在监牢里保护的五人被带了出来,刚好与被带进去的张庆来、孙瑜等人擦肩而过。几人愤怒地上前,衙役按住张孙等人,任由几人发泄,等差不多时才将人拉住。


    五人走出阴森的监牢,明媚的阳光让他们有些许不适应,却依旧倔强地看向阳光。过了会儿,像是终于确认自己自由了,五人又哭又笑,就连曾经最麻木的那人,嘴角也扯出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又过了一会,几人这才想起方才痛殴了张孙等人,唯恐给衙役带来麻烦,慌忙询问。


    带他们出来的是个老衙役,心疼安慰道:“无妨,大人吩咐过了,只要不打死影响后面审判,你们尽管出气便是。”


    百姓一早起来发现平波变了天,张府大门贴上了刺目的封条,四处可见身着盔甲的士兵巡逻。


    那些昔日浑水摸鱼、欺压良善的衙役躲在家中瑟瑟发抖,不知县令大人何时会发作他们。


    冯成林整理核对好已抓捕名单,来到后衙,“大人,除了张家幼子及十七名仆从,其余人等全部抓捕归案。”


    “张耀宗?他不是在府学吗?怎么没抓到?”叶倾华停下笔问道。


    “府学的先生说他昨夜被家里接走了,莫非张庆来起疑了?不应该呀,若是起疑,他怎么还会交易?”冯成林也疑惑,这几日府学并不放假,张耀宗会去哪里了呢?


    “暂且不深究原因,继续追捕。”


    “是。”


    或许张庆来也没想到,他原只想让幼子连夜赶回,趁安无恙不在、叶倾华又恰逢休沐之机,制造一场与她的偶遇,阴差阳错的让张耀宗逃过一劫。


    忙忙碌碌了一上午,终于能在午膳时稍作喘息。中午吃的是大锅饭,衙役们这时才察觉,县令其实并没有那么娇气,原来她之前的模样是装出来的。


    “大伙儿辛苦了!”叶倾华鼓励道,“咱们人手有限,本官目前能信任的,也就现在院里这些人。人少事多,接下来还要辛苦大伙儿。咱咬咬牙,挺过这段时间。待事情了结,本官必为各位记上一功,发放奖金。”


    此次参与行动的衙役不多,只有冯成林手下的那六十号人。听到叶倾华如此信任他们,众衙役如同打了鸡血般兴奋,纷纷表起忠心。


    “大人,我们不辛苦,应该的”


    “多谢大人,让平波看到了希望”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大人才是真的辛苦!您一个女子,硬熬了一天一夜没休息了!”


    众衙役这才猛然想起,叶倾华确实已一天一夜未曾合眼,连忙劝道:“大人去歇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们盯着呢。”


    叶倾华也确实打算休息片刻,并非熬不住,而是她发现她家长生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也好。”叶倾华应道,随即开始吩咐接下来的工作,“冯县丞,你带户房的人清点查抄的赃银赃物。”


    “是,大人。”冯成林躬身领命。尽管他也许久未眠,却丝毫不觉疲惫。多年的夙愿一朝得偿,他只觉着干劲十足。


    “刘典史,”叶倾华转向另一人,“你把张庆来等人分开关押。期间不得与他们交谈,也绝不能让他们休息。若是困了,务必把他们吵醒。三日后,本官亲自提审。”


    “是,大人。”刘典史应道。熬鹰的手段他在军中见识过,没想到县令大人也懂此法,心中不禁佩服。


    “其他人,”叶倾华对余下众人道,“排个班次,轮流值守。”


    “是,大人。”众人齐声应答。


    “哦,对了,”叶倾华又补充道,“伙房这边,给弟兄们做点好的。花费,走我的私账。”


    说罢,她走向靠在一旁,一直含笑温柔注视她的安无恙,大方牵起他的手,“安无恙,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有没有宝宝在看呀


    第123章 不咸吗 安无恙,你是我的大英雄!


    “叶大人好大的官威!”安无恙调侃。


    “怎么, 是吓着我的小郎君了么?”叶倾华轻盈地蹦至他的身前,仰起脸含笑望向他的眼眸,边倒退着行走边与他说话。


    “那可不,小心脏还在怦怦乱跳呢, 叶大人可要好好安慰人家。”安无恙配合着她嬉闹。


    “天哪, 竟这般严重。”叶倾华夸张捂嘴, “我们快些回去,本官可得好好安慰安慰我的小郎君。”


    叶倾华转身牵着他跑起来, 两人的笑声流淌在不怎么热闹的巷子。一路把他带回自己的卧房, 刚进门就伸手去解他的玄甲, 安无恙握住她的指尖,挑眉坏笑,“夜明珠,你这是要做什么?”


    “睡觉。”


    “这青天白日的, ”安无恙故意拖长了调子, 向她靠近半步,气息拂过她耳畔, “怕是不太合适吧?”


    “想什么呢你!”叶倾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指着窗边的贵妃榻道:“我很累, 陪我睡会儿,就在那儿,好不好?”


    安无恙的目光落在她眼下的淡淡乌青,方才那点逗弄的心思瞬间被疼惜取代, “好。”


    他张开双臂,任由她卸去沉重的玄甲。随即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安置在贵妃榻的里侧, 自己则靠躺在外沿。榻身并不宽敞,安无恙小半个身子几乎悬空。叶倾华侧过身,不由分说将他往里一拽,顺势枕上他结实的手臂,窝进他温热的怀抱里。


    “你就那么放心我,我都不放心我自己。”安无恙轻笑,手臂一收,将她圈在怀中。


    叶倾华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脚搭在他腿上,一手搭在他腰间,还若有似无地在他壁垒分明的腹肌上流连了一会儿,“哧溜”她吸了吸口水,“美色当前,其实我也不太放心我自己,哈哈哈哈哈!”


    安无恙一把捉住她作乱的小手,掌心微烫,警告道:“再乱动,一会儿你可就真睡不成了。乖,快睡。”


    叶倾华听话地闭上眼睛,在安无恙以为她已睡着时,突然开口,声音温柔如水,“长生,平波的事,与你无关,别自责。”


    在搜查那令人窒息的软珠阁时,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周身涌起的杀意和负疚,虽然只有那么一瞬。


    所以这才是她丢下公务,带他回来的目的吗?心口软得一塌糊涂,他的小姑娘啊,怎么就能这般熨帖,这般可爱!


    安无恙收紧手臂,将人搂得紧紧的,“如果那时”


    头几年在福州历练时,他鲜少踏足平波,一是因为蔡虎有意无意的阻挠,平波沿岸巡防皆由其与韦超把持;二是因为平波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县,休沐时他更常往繁华的福州城去,私宅都置办在了福州。若是那时他多来几次,或许就能早些窥见这罪恶的一角。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手上也染了不少血,却做不到对那些孩子的遭遇视而不见。


    话才刚起头,便被叶倾华轻声打断,“没有如果。”


    她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们层层设防,刻意隐瞒阻拦,你便是来了,也未必能发现。长生,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相反,今日若不是有你给我当底气,我未必能收拾他们。”


    她抬起头,眸光清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所以啊安无恙,你是我的大英雄!”


    这姑娘,总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心底的寒冰化作暖流。安无恙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怎么办?等不及回京了,他现在就想娶她。情难自已间,他在她发边落下一吻。


    “不咸吗?”她在海边忙活了一夜,海雾浸湿发丝,阳光出来后又凝结成细小的盐晶。


    安无恙满腔柔情瞬间被这个问题戳破,无奈笑出声来,屈指轻弹叶倾华的脑门,“你可真会挑时候破坏气氛。”


    把她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又在发边印下一吻,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宠溺,“快睡。”


    “嗯,”叶倾华在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含糊地应着,声音已带上了睡意,“你也是”


    安无恙昨夜同样一宿未眠,他以为自己会被纷扰的思绪搅得难以入睡。却不想,怀抱着她温软的身体,听着她逐渐绵长的呼吸,心底莫名安宁。不过几息的功夫,疲惫如潮水袭来,意识沉沉地坠入梦乡。


    醒来已是一个时辰后。安无恙穿好玄甲,准备返回福州大营。一夜之间,少了一个主将一个副将,单留吴钢一人难以应对,他得回去主持大局。


    码头的风带着咸腥味,他伸手将叶倾华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我回去了。主意休息,别逞强,事情慢慢处理。”


    “嗯,你也一样。”


    安无恙将出动的士兵带回了七成,留了三成借给叶倾华,她现在手上没多少人可用。


    落日熔金,余晖给返航的战船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安无恙拎着两坛子酒和一个食盒来到甲板上,被绑着手的蔡虎正愣愣地看着晚霞,身影透着几分萧索。


    “你来了。”听到脚步声,蔡虎回过头,声音沙哑。


    “嗯。”安无恙将酒菜摆好,解开蔡虎的绳子,“虎伯,喝一个?”


    “行。”蔡虎坐到他对面,端起酒碗嗅了嗅,笑道:“上好的女儿红,可惜下了软筋散。”


    “我特意挑的,无色无味,不影响品酒。”


    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巴,爽朗一笑,却掩不住眼底的灰败,“确实不影响,长生有心了。”


    “应该的。”安无恙也端起了碗。


    “说起来,福州还是当年老侯爷带着我们一刀一枪拼下来的,平波更是我打的头阵。”蔡虎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思绪仿佛飘远,“那时我还没你现在大,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三十多年前,福州尚属百越之地。


    “你知道我和你伯母是怎么认识的吗?”蔡虎忽然问道,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怀念。


    “愿闻其详。”安无恙夹起一块油亮的猪头肉,静静地等待后续。


    蔡虎仰头干了一碗酒,“那年攻破平波,我走在沙滩上赏景,晚霞如今日一般好看。几个女子在赶海,你伯母也在其中。见我过来,她慌忙将其他姑娘护在身后,明明自己怕得直抖,却还倔强地挡在前头。”


    安无恙偏头嗤笑,曾经挡在弱者身前的两人,如今却让儿子成了刽子手,真是莫大的讽刺。


    这声嗤笑让蔡虎面皮涨红,尴尬地嗫嚅道:“你伯母在生飞儿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膝下只此一子,我和你伯母难免溺爱,犯了错也不忍深责,总想着长大了懂事了便好,却不想”


    蔡虎苦笑着摇头,转念想起年幼的大孙子,眼中陡然升起卑微的哀求:“长生,立哥儿还小,能不能”


    安无恙打断他的话,“虎伯,国有国法。何况昨夜您也见到了,那些孩子,最小的还没有立哥的大。”能让蔡虎留个全尸,已是徇私。若蔡立还是不记事的婴儿,他或许还会想想办法,可蔡立已然十岁,他不能给自己,尤其是给叶倾华留下后患。


    昨夜,安无恙将蔡虎带去了抓捕现场,看着那些惨状,驰骋沙场的老将伏倒在地,失声痛哭,一遍遍问着:“我儿都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是我们连累立哥儿了” 蔡虎喃喃自语,眼神彻底黯淡下去。他抱起酒坛,仰头痛饮起来。饮罢,将坛子狠狠扔在一边,“砰” 的碎裂声在寂静的甲板上格外刺耳。他胡乱抹了把嘴,看向安无恙,“长生,辛苦你为我们一家收个尸?埋在一处。”


    “好说。”安无恙举碗应答。


    “多谢。”蔡虎抱拳,吃了块酱牛肉,又道:“郡主是个好姑娘,你小子眼光不错,以后好好待人家,好好过日子。”他瞧得分明,叶倾华目光清正、坚毅,人又聪慧,是良配。


    “这是自然。”我爱的姑娘,当然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而我也定会与她白头偕老。


    蔡虎望着眼前风神俊朗、前途无量的安无恙,感慨道:“我曾替老侯爷惋惜,他老人家两个儿子,你爹体弱早逝,你二叔不愿从军。”药效渐渐发作,他晃了晃脑袋,“原以为安家就此没落,没想到出了你这样一个麒麟儿,而你身边,还有明珠郡主这般人物,看来你们安家还能再兴盛百年。”


    “虎伯谬赞。长生不过尔尔,真正厉害的是我家明珠。”提起叶倾华,安无恙嘴角不自觉泛起温柔的笑意。


    “你小子!”蔡虎笑着指指他,缓缓起身,“老夫去撒个尿,也不知会不会被风吹到鞋面。”


    安无恙站起,抱拳深深一躬,“恭送蔡将军!”


    蔡虎晃晃悠悠走到向甲板边缘,迎着猎猎海风,嘶声高唱起当年出征时的战歌,那苍凉悲壮的调子在夕阳下回荡,“波涛汹涌,我持枪踏浪;血染长空,我守卫一方;铁血柔情,我……”


    歌声戛然而止,一道沉重的落水声传来。安无恙提弓来到船边,箭尖直指水面。水师将领,哪个不是浪里好手。


    过了半晌,一具墨衣尸体浮出水面,他才将弓收起,“来人。”


    “侯爷。”


    “蔡将军饮酒失足落水,快将他捞起来。”


    “是。”——


    作者有话说:照例,求收!求评![星星眼]


    第124章 提审 今日是她迎娶两位夫郎的日子。


    “大人, 那些孩子怎么安排?”冯成林问道。


    那些被解救的孩子目前被安置在衙门内衙,人数不算多,却也不少。有本地的,也有从百越、纳兰和伽罗买来的, 后续如何妥善安置, 确是个难题。


    叶倾华揉揉发胀的太阳穴, 思忖片刻道:“本地的,去问问家在哪?能送回家的就送回家吧。”


    “是。”


    “等等。”在冯成林要退下时, 叶倾华又喊道:“知道家在哪的, 让人悄悄送回, 不要声张。若是家属不愿继续抚养,也别勉强,把人带回来,届时本官送他们离开。”


    叶倾华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 这些孩子已难在平波安然度日。一来这是他们的伤心之处,过往阴影难消;再者, 尽管他们皆是无辜受害, 世人异样目光也会如芒在背。唯有去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方能真正重新开始生活。


    “送去哪里?去做什么?”冯成林急切追问。


    “苏州。去读书,学本事。”苏州是她的故乡,在那她还是能做一部分主的。


    “大人高义!”冯成林深深一揖,起身后歉然道, “方才下官情急失礼,请大人勿怪。”


    “无妨。”叶倾华知道,不是冯成林不相信她,他只是太关心那些孩子。


    又吩咐道:“对于家属愿意抚养的, 若是不想留在平波继续生活,登记下,到时候本官安排他们迁往其他州府。”这次不等冯成林问,叶倾华补充了一句,“去顺阳州或者博中县都行,本官与这两处的长官交情还行,无需担心落户分地等事情。”


    冯成林没想到她安排得如此妥帖,当即道:“下官这就去办。”


    这边冯成林才出书房门,那边刘典史就过来了,“大人,张、孙、刘、成、王几家的宅邸和别院等都搜遍了,没有发现账本。”


    叶倾华背靠在太师椅上,指尖有节奏地点着案桌。他们经营私盐等生意长达十二年之久,不可能没有账本,若是找不到,这刑可就不好量定了。


    “这几人现在情况如何?”


    “王东是倒是硬气,还在抗。其他人已经多少有点扛不住了。”刘典史答。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刘典史走后,,叶倾华唤来叶福,“福叔,你们先前查探王东,可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异常之处?”


    “异常?此人行径便透着古怪,无妻无妾,无子无女,家里就几个老仆,还办着公学。”


    “那他可什么特别的嗜好或者格外珍视之物?”


    “他特别喜欢去学堂看孩子们上课,算吗?”叶福到底是做了多年的暗查工作,立刻想起了可疑点,“他虽然每个孩子都看,但目光似乎格外流连于其中一人身上,我这就去查。”


    “有劳福叔。”


    忙忙碌碌一整天,下衙时已是银钩高悬。叶倾华看着那轮弯月,赫然想起今日是云舒的生辰。


    思绪流转至去年今时,若不是安无恙撞船打断,他们或许


    缘分这东西,尽会捉弄人。叶倾华失笑,那时的自己何曾想到,如今陪在她身边的,会是安无恙。


    她喃喃低语:“子谦,恭喜及冠,生辰快乐!”


    可云舒又如何能快乐?


    因为外放,他的及冠礼提前在京城举办。今日一早,他梳好头后,将叶倾华送的生辰礼打开,锦盒里是一枚极品羊脂白玉镂空雕刻祥云镶嵌碧玉与红宝石的玉冠,发簪是同料祥云素簪。与他矜贵又温润的气质极为相配,显然是送礼之人精心挑选的。


    只一眼,云舒的心脏便开始刺痛。一年之期已满,若没有那些意外,她该是他的妻了。


    是夜,云舒在花园独酌,青瓷酒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他双颊泛起薄红,眼神迷离中带着清亮,似醉非醉。


    他从怀中掏出贴身收藏的荷包,取出里面用油纸仔细包好的一张书页,那是曾经在叶家祠堂撕下的族谱。


    望着上面两人并排的名字,云舒不自觉勾起嘴角,指尖轻轻抚过:叶倾华、(夫)云舒。


    眼泪骤然砸落,思念成灾。阿倾,我想你了,想见你,想拥抱你,想亲吻你,想拥有你!


    星光摇曳,将心事缠绕交织。


    叶倾华戴上精致华丽的点翠凤冠,两边珍珠串成的流苏垂落在她红色的喜袍上。脸上漾起灿烂的笑容,仔细看还能看出一丝丝傻气,今日是她迎娶两位夫郎的日子。


    “郡主快些出发去接两位姑爷,可别误了吉时。”春晓为她扣好玉带,连声催促。


    整理好喜服,她翻身上马。镇远侯府远些,先过去迎安无恙,回来时再顺道去云府接云舒。


    叶倾华骑着高头大马在前,时不时的回望后边并排而行的花轿,笑得越发傻气。


    “恭喜明珠郡主娶得贤夫!”


    “恭喜明珠郡主”


    听着道路两边百姓的恭贺声,叶倾华连连抱拳回礼,铜钱像不要钱一般撒出去,已然撒了好几筐。


    来到仁恩侯府门口,她一手牵一个下轿。左边是头戴金冠,气宇轩昂、绝色倾城的安无恙,右边是头戴玉冠,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云舒。两人皆着正红婚服,衬得姿容愈发出众夺目。


    叶倾华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险些流下口水。


    “两位新郎官可真俊美,不分伯仲”


    “我瞧着小侯爷更英俊些,英姿勃发,风神俊朗,带出去就有面子。”


    “唉,云公子虽没有小侯爷绝美,却也是温润如玉,气度不凡,关键他贤惠啊。”


    “郡主好福气!”


    “就是不知他们谁是大房,谁是二房”


    百姓的疑问如同捅了马蜂窝,安无恙与云舒立刻争起谁大谁小来:


    云舒浅笑:阿倾与我有情在先,我自然是大房。


    安无恙冷哼:夜明珠先去接的我,明显更钟情我,所以我才是大房。


    云舒:我会掌家。


    安无恙:我会赚钱。


    云舒:我文采斐然。


    安无恙:我武功高强。


    云舒:我是状元郎。


    安无恙:我乃超一品侯爵。


    百姓的脑袋随着两人开口,整齐地一会儿转向这边,一会儿转向那边。


    叶倾华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劝解道:“你们在我心中都一样,咱们不分大小,不分大小。”


    “不行,必须分出来。”两人异口同声。


    云舒:本官比你年轻。


    安无恙:呵!本侯也就大你半岁多点而已。


    眼看争执不下,两人同时把目光转向她:


    “夜明珠,你说,谁是大房谁是二房?”


    “阿倾,你觉得我们谁大谁小。”


    叶倾华从床上惊醒,回想起方才的梦境,眼角直抽抽。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叶倾华,你在想什么?你还真想要两个不成?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既已选择,便不该三心二意。心中却又掠过一丝遗憾,这梦怎不做到拜堂呢?


    福州大营,安无恙猛地真开眼睛,回想起梦境,他忍不住懊恼,自己竟会梦到与云舒一同嫁给夜明珠?真是疯了!无论是娶是嫁,都该是他与夜明珠两人之间的事,与那云舒何干?


    顺阳州府内衙,云舒悠然转醒,怔怔地望着帐顶好半晌,忽而轻笑,这梦,着实荒唐,他怎会愿意与人分享阿倾?


    监牢里,张庆来、孙瑜等人被熬了三日,精神早已扛不住。却在叶倾华提审时坚称自己是首次贩卖私盐,提及软珠阁时虽供认不讳,却狡辩称人都是从百越、兰纳和伽罗买来的,本地那几人亦是买的而非拐。


    叶倾华也不多费口舌,直接提审王东。


    “进去。”衙役把王东踢进审讯室后,转关上门离开。


    王东艰难爬坐起来,转过身看见了斜坐在太师椅上的叶倾华。与之前略显娇气的形象不同,此时的她气魄摄人,气质尊贵。不愧是皇帝的义女,王东暗想。


    “参加县尊大人。”


    叶倾华也不叫起,只淡淡道:“王镇长瞧着精神尚可。”


    王东垂首,“大人何必折辱在下,如今我已是阶下囚,不是什么镇长。”


    “哦,是吗?可在关坝镇百姓的心里,你依然是镇长。”这三日有不少关坝的百姓来到县城,偷偷给衙役塞银子想见往东一面。


    叶倾华问道:“关于采珠场所发生的事情,王镇长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王东的供词与张庆来等人基本一致,叶倾华怀疑他们在很早之前就商量好了。她也不着急,让叶甲六给王东搬了张椅子,还倒了杯水。


    待王东坐定,她才悠悠开口,“王君翼是王镇长的儿子吧?”


    闻言,王东的手一颤,杯中的水差点洒出。不过他反应很快,瞬间又镇定下来,“大人说笑了,我无妻无妾,何来子嗣?”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冥鱼(注)。看来王镇长对儿子的期望很高啊。”叶倾华笑笑,“我看过那孩子的文章,很有天赋,假以时日定能高中。”


    被探花肯定,王东心里有一丝骄傲,却更加不敢承认。他犯的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怎敢连累孩子?


    “王镇长,燕过留痕,找到他是你儿子的证据,不难。”


    王东终于抬头,却不想叶倾华不再开口,慢悠悠地嗑起了瓜子,“咔哒、咔哒”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刺激着王东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王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从椅子上滑下,重重跪在地上,“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求大人放过他。”为防东窗事发连累家人,他终生未娶,连儿子都是在外乡寻人生下,送给本镇同样姓王的无后的百姓抚养。


    “那就要看看王镇长能给本官什么了?”叶倾华又磕了颗瓜子。


    “大人想要什么?”


    “证据,”叶倾华扔掉手里的瓜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你们制盐、贩盐、十一年前谋害邹县令、拐带人口的所有证据,包括账本。”——


    作者有话说:注:“希君生羽翼,一化北冥鱼”出自唐代李白的《江夏使君叔席上赠史郎中》。


    第125章 判决 我回来了,别怕!


    两日后, 叶倾华公审此案,特召全县各乡里长及县城百姓旁听。衙门内外,人山人海。


    案子从清晨直审到日影西斜。起初,张庆来、孙瑜、刘树、成仁健四人犹自嘴硬, 咬定原先口供。待叶倾华一件件铁证掷出, 他们才终于面色灰败, 无言以对。随着桩桩罪恶被当堂揭露,全县哗然, 堂下百姓群情激愤, 咒骂之声此起彼伏。


    “真他娘的畜生!”


    “呸, 猪狗不如的东西!”


    “杀了他们,必须杀!”


    叶倾华待众人骂声稍歇,惊堂木重重一拍,“肃静!”


    “现在宣判!”她接过冯成林呈上的判决书, 这是昨日众人议定的结果, “依《大齐律》,凡贩卖军需盐、粮、铁、马至他国者, 以叛国罪论处!贩卖私盐逾十石者, 斩!拐卖人口者, 斩!逼良为娼者,斩!谋害朝廷命官者,斩!并处以三族连坐。判决如下:


    张庆来,年五十, 本案主使,判腰斩,家产尽数抄没。其三族之内,三代直系血亲, 成年男丁皆斩首,余者流放三千里为奴。


    孙瑜,年三十八,虽非主使,然手段残忍,判腰斩,家产尽数抄没。其三族之内,三代直系血亲,成年男丁皆斩首,余者者,除其强虏之人外,全部流放八百里为奴。


    刘树,年四十,判斩首。家产尽数抄没。三族之内,男丁充军,女眷没入官府为婢。


    成仁健,年四十二,判斩首。家产尽数抄没。三族之内,男丁充军,女眷没入官府为婢。


    王东,年三十七,判斩首。家产尽数抄没。念其无直系亲属,且主动举证、供认以暴力胁迫族人制盐之罪,其三族免于连坐。


    以上判决,秋后处决!”


    叶倾华目光扫视全场:“尔等,可有不服?”


    “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堂下百姓齐刷刷跪倒,呼声震天。


    “各位乡亲请起。”叶倾华说罢,转向衙役:“来人,将一干人犯押下,收监!”


    “是!”


    衙役把人押下去,众人奇怪叶倾华为什么还没有退堂。只见她从堂上稳稳踱步而下,负手站在堂前,阳光洒在她青绿的官服上,隐隐泛起光晕。


    她高声道:“各位里长,各位父老乡亲,想来大伙对于本官都有所耳闻,今日本官正式介绍下自己。我姓叶,是今年陛下钦点的探花,亦是陛下义女,大齐的郡主。在任命我为平波县令时,父皇便赐予我一项特权,只要我不造反,在平波便享有绝对治理权。各位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叶倾华决定先兵后礼,她无暇慢慢收服那些效仿孙瑜、王东等人自治的里长。见众人摇头,她继续说道:“这意味着,本官可以自行决定平波的赋税,可以自行决定平波如何发展,可以不用上报自行处决犯人,例如方才那几人,本官其实明日便可将其正法。”她看向几个大乡的里长,“所以,现在懂了吗?”


    明明是酷暑七月,几位里长却一阵发凉,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明明叶倾华脸上还噙着笑意,语气也称得上温和,却似有无形压力迫得他们透不过气。他们诺诺应道:“懂懂了!”


    冯成林和刘典史对视一眼,他们也没想到叶倾华的权利有那么大,心下开始担忧她是否会恣意妄为,成为第二个张庆来。


    “很好。”叶倾华将背在后背的手移至身前,语气转为柔和,“当然,本官也非不讲理之人,不然张庆来等人也不会判至秋后,正是为了等刑部与大理寺的批复。各位亦不必忧心我是否会成为第二个张庆来,说句不中听的,本官还真瞧不上平波这点三瓜两枣。”


    冯成林和刘典史这才忆起,她家财万贯。不禁汗颜,又有些惭愧,自己这点小心思,被大人看穿了。


    “本官十二掌家,别的本事没有,赚钱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本官向各位承诺,未来三年,定能让平波的经济更上一层楼,每家每户的收入翻上三翻。当然,这些的前提是,你们得配合本官。做得到么?”叶倾华笑眯眯地问。


    “我等定当竭尽全力配合大人。”所有乡长齐声道。


    “辛苦各位了,一会都去后衙领一份簿册,本官希望你们交上来的数据都是真实的。”


    退堂后,人群再次议论开来:


    “张员外”


    “呸,你还叫他员外,那就不是个东西。幸好叶大人来了,不然咱们平波还不知被他们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你们说,叶大人说的她真的会做到吗?”某百姓低声说道,边说边回头看有没有被其他人听见。


    “做不做得到先不说,但肯定不会比现在更差。”


    “说得也是。”


    叶倾华回到后衙,刚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刘典史便匆匆来报,“大人,王东想见您。”


    “可说有什么事?”


    “未曾,下官猜是为了关坝的百姓。”


    刘典史猜对了,王东最放心不下的,除了王君翼,便是关坝那些靠盐场糊口的乡邻。王君翼如今脱了干系,有他暗中存下的钱财和几位叔伯照拂,倒不算担忧。他忧心的是盐场一旦关闭,关坝百姓的生计便断了着落。


    “大人,你说会让百姓收入翻上三翻,可当真?可包括我关坝的百姓?”王东拖着脚镣上前,锁链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关坝是平波的一部分,怎会不包括。”


    “可关坝大多是丘陵”这样的地形,种庄稼都难。


    “本官到平波后,买过几两老农采的野茶,还不错,而丘陵最适合种茶。”叶倾华淡淡说道。


    “那如何卖出呢?”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就没有我卖不出去的东西,何况这茶,是当真不错。”她不太懂茶,都觉着不错,自然是有市场的。


    见叶倾华胸有成竹,王东算是放心下来,重重一叩首,“多谢大人。”抬首时又提醒道:“大人小心张耀宗,此人是个伪君子,比他父亲更加阴险狡诈。”


    此后的每天,叶倾华都很忙碌,要安排船送那些孩子离开,要清点赃款脏物,要处置之前那些有问题的衙役等等等等,忙到沐休都还窝在安无恙怀里看公文,忙到月事都提前了两日。


    七月十五,中元节。


    她去码头勘查完地形回来,天色已近墨黑。沿街百姓捧着陶盆焚烧纸钱祭祀,火光摇曳,映着张张或虔诚、或哀戚的脸。见她行来,人们纷纷起身问候,她只得一一颔首回应。


    几个顽皮的孩童正追逐打闹,一个小男孩收势不及,直直向她撞来,为了不让男孩摔伤,她没有避让。“嗤啦”一声轻响,荷包带子被扯断,坠入一旁燃烧的火盆里。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孩子不懂事,实在对不住!荷包多钱钱,我赔给您。”男孩的母亲慌忙搂住他,躬身向叶倾华赔礼。那孩子也知闯了祸,吓得哇哇大哭。


    “无妨,一个荷包罢了。”她半蹲下来,捏了捏小男孩沾泪的脸颊,“小小男子汉,哭什么。”


    前方人影绰绰,招呼不断。叶倾华感到一丝疲惫,决定抄近路,走那条熟悉的小巷回去。


    巷子里没什么人,只有路边散落着零星的纸钱灰烬,显然是刚有人祭拜过。流萤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声音发紧,“郡主,奴婢怎么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


    叶倾华轻笑,语气却带着一丝警惕,“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慌什么?”


    一个戴着宽大斗笠的老汉推着沉重的独轮车,从巷子深处迎面而来。车身宽大,逼仄的空间里,叶倾华三人不得不紧贴墙壁侧身避让。


    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那老汉突然扬手,一片白色的粉末迎头洒向叶倾华面门。她反应极快,瞬间闭气后撤,可还是吸入了少许。眩晕感骤然袭来,她下意识探手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有解毒丹的荷包,这会空空如也。


    几乎同时,十几道黑影从两侧高墙跃下,兵刃闪烁着寒光,将她们三人困于巷心。


    叶倾华强压眩晕,目光锐利地看向为首的黑衣人。那人身量中等偏高,面容称得上英俊,只是眼中的阴鸷损了几分俊朗。她冷声肯定道:“张耀宗。”


    “叶大人好眼力。”张耀宗拍着手,笑声里淬着毒。


    “暗杀朝廷命官,还是皇家郡主,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叶倾华悄悄将袖中暗藏的求救烟花攥紧,她们只有三人,她又中了招,必须求援。


    “张家直系,早被你判了死路一条,我还怕什么?”张耀宗狞笑,那日他便藏在人群里,眼睁睁看着叶倾华审判了张家。


    叶倾华猛地拉响烟花引信,一道刺目的绿光冲破夜幕,炸开一片醒目的叶子。“把解药交出来,本官或许还能赏你一个全尸。”


    “全尸?”张耀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声刺耳,“你中了媚药,等我睡了你,我就是你的丈夫,管你是郡主还是公主,还能杀夫不成?”


    闻言,叶倾华怔愣住了,所以刚下的是合欢散?这人有病吧?脑回路异于常人,这种时候不下见血封喉的剧毒,下合欢散?给敌人留条命回来报仇吗?知道自己死不了,叶倾华反而不慌了。


    “带走!动作快!”张耀宗厉声下令。四周的黑衣人扑了上来。


    流萤和叶甲六立刻将她死死护在中间,奋力迎敌。叶倾华咬牙抽出腰间的软剑,那是安无恙留给她护身用的。


    药力逐渐上来,握剑的手越来越绵软,剑几乎要脱手。流萤和叶甲六在凶猛的围攻下渐渐被逼开。张耀宗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一步步向她逼近:“娘子这性子也太烈了些。往后,可得好好调教调教。”


    “哐当”一声,叶倾华手里软剑掉落,她惊恐道:“你别过来。”


    张耀宗笑得愈发得意,伸手就向她抓去,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左手握着一把细刃,那是她藏在镯子里的秘密武器。


    只是没等她出手,一道银光闪过,张耀宗脸上笑容瞬间凝固,脖颈间凭空绽开一道细细的血线,他连哼都未来得及哼出一声,便轰然倒地。


    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如同天神般降临,颤抖着手将她紧紧揽入怀中。那醉人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我回来了,别怕!”——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你们猜是啥?[害羞]


    第126章 狗男人 郡主殿下要不要先看看微臣的后……


    落入熟悉的怀抱, 叶倾华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手里的细刃“哐当”落地。她放弃抵抗,任由药力侵蚀她的意志。将发烫的脸颊埋进那人玄色衣襟,听着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 委屈如潮水般漫上, “安无恙, 我难受,这混蛋给我下了合欢散。”


    安无恙闻言, 眼底寒芒骤起, 剑锋上的血珠尚未滴落他便后悔, 一剑封喉太便宜张耀宗了,该将其筋骨寸断、挫骨扬灰才是。这等鼠辈竟敢染指他捧在手心的明珠。


    低头看着怀里软绵的可人儿,心疼不已。他俯身将人横抱而起,足尖轻点飞身上马, “我带你回家。”


    马蹄踏碎夜色回到安宅, 安无恙抱着人快步穿过抄手游廊,径直回到卧房, 反手将门栓上。他端坐于榻边, 怀里的人跨坐在他的腿上, 双手紧环他脖颈,柔软身躯带着灼人热度紧密贴合,腰肢无意识地扭动,濡湿的唇在他脖间暴起的青筋上流连辗转, 舌尖不时轻舔而过。


    “难受你帮帮我”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吴调,糯得不成样子。


    安无恙的气息陡然粗重,喉结快速滚动着,情/欲翻涌, 眼尾猩红,彷佛中药之人是他。他扳正她的身体,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舔了舔愈发干燥的唇,嗓音低哑,“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要你。”她咬着唇,潮红从脸颊漫至耳垂,像熟透的樱桃。


    安无恙偏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冲破理智、不顾一切占有她的冲动。转回头再次望进她迷蒙的眼眸,确认她是否尚存一丝清明,只是那刻意压低的声线,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蛊惑,“夜明珠,我是谁?”


    “你是安无恙,你是长生,我的长生。”她喃喃回应,指尖攥紧他胸前的衣襟,那声 “我的” 像钥匙,彻底拧开他的心门。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间,贪婪汲取她身上气息,七月的她,是玫瑰味的,香甜得让人想溺毙于此。夜明珠,我快忍不住,最后再和你确认一次。


    安无恙抬起头,强自克制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颗解毒丹,叶倾华和他都有随身带解毒丹的习惯。


    他喘着息问:“夜明珠,你现在有两个解药,我和它,你选一个?”


    “安无恙,这个时候你还让我选,你是不是男人呀?”她眸光湿漉漉的,声音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他猛地将扶在她后腰的手收紧,将她压向自己,让她清晰的感受着自己衣料下早已蓬勃的坚硬,声线带着危险的低笑,“我是不是男人,你感受不到吗?嗯?”


    “那你是不是不行?” 叶倾华脱口而出。


    这话如同朝烈火中泼入滚油,瞬间燃起滔天烈焰。安无恙指尖微一用力,捏碎了手中药丸。他朝门外喊道:“春晓,备水。九九,清场。”


    额间相抵,他眼中燃烧的炽焰似要将她眸中春水煮沸。他喑哑低语,“夜明珠,我给过你机会了,这是你自己选的。别后悔!”


    叶倾华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以唇封缄,将未及出口的话语尽数吞没,再不给她半分反悔的机会。安无恙托着她的臀将人抱起,大步往内室走去,她修长的双腿自然而然盘上他精瘦的腰,像藤花缠绕着乔木。


    夜明珠,原谅我的龌龊与卑鄙。在知晓你中药时,未曾第一时间喂下解药;在你神智不那么清明时,诱你做出选择。


    起初,我是愤怒的,我珍视的明珠,岂容他人觊觎?继而化作无尽的后怕与庆幸,万幸,我今日归来。之后,竟可耻地升起一丝隐秘的欣喜,是否,终于可以就此拥有你?


    将人轻轻放在铺着云锦的床上,身躯立刻便覆了上去。灼热的唇舌还在纠缠,手上动作亦不停歇,轻解罗裳,坦诚相见。


    趁他去放纱帐之时,叶倾华得以喘息。目光一瞥,大惊失色,有些害怕地向后缩了缩。


    转回身的安无恙正好看见她的动作,低声轻笑,掐着她的腰将她拉回,“这时候你要是走了,我会废的。”


    “可是,”她本就绯红的脸颊此刻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可是,这也太吓人了些。”


    闷笑声传来,安无恙俯身去亲吻她珍珠般圆润的耳垂,气息灼热,“当你夸我了。”


    而后,密密麻麻地吻袭来,落在眼角颤抖的睫毛,落在眉峰棱角,落在小巧鼻尖,落在纤细颈间,落在圆润肩头他一边吻着,一边柔声安抚,“乖,放松,你可以的。”


    “疼”


    “不怕,马上就不疼了……”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弓起身子,张口便狠狠咬向眼前人的锁骨。


    她疼,他也不好受。险些溃不成军,若此刻失守,怕是要被这丫头笑


    安无恙握紧拳忍着,任由她咬,额上豆大的汗珠擦着她的发滴落在枕上,洇出一点深色。


    待疼痛感渐渐褪去,叶倾华终于松开牙齿。酥麻的痒意从四肢百骸涌起,脚心乃至发丝都在轻颤,她水光潋滟的眸中泛起圈圈涟漪,满是渴求,“长生”


    “我知,”他回应着,粗粝的指腹擦拭过她眼角的湿意,“给你,都给你,只给你,好不好?”


    他话说得温柔极了,动作却一点也不轻。


    “别咬自己,我清场了,没人听得见。”


    最原始的仙乐传来,蛟龙纵情遨游,往复奔腾。毕竟是初闯,在一又半刻钟后,泉眼涌出滚烫的泉水,将蛟龙彻底融化。


    他们相拥着,在极致的巅峰相遇。


    “夜明珠,你是我的了!”


    “错了,是你是我的了,长生!”


    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小将军,体力充沛得惊人。不过几息的功夫,原地苏醒。这一次,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


    “夜明珠,再来一次,好不好?”


    “夜明珠,就一次”


    “夜明珠,最后一次了”


    不知要了多少次水,这人不知疲倦似的,一次次的哄着她,带着她沉沦。


    “长生,不来了。”她疲软地靠在安无恙怀里,声音已然嘶哑。


    “嗯,不来了。”他惊觉自己有些不知节制了,险些伤了他的姑娘,不,如今是他的妻了,不管有没有拜堂,在他心里,她已经是他的妻了。


    凌乱的床褥是安无恙亲手收拾的,他望着床单上那点点粉红,笑得像个傻子。


    叶倾华是被饿醒的,睁眼时已天光大亮。陌生的帐帘映入眼帘,她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身下膏药带来的丝丝凉意令她意识渐渐回笼,昨夜种种浮现,她蓦地红了脸,连耳尖都染上绯色。她轻轻翻动身子,不料惊动了身旁的人。


    “醒了?”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带着晨起的慵懒。


    “嗯。”她低应答,嗓音微哑,“几时了?”


    “快午时了。”


    “午时?我”她一惊,下意识想坐起身。


    “我让人去衙门给你告过假了,不必惊慌。”安无恙说道,随即起身靠坐在床头,伸手将她扶起,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饿!”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也饿。”安无恙挑起她一缕散落的秀发,缠绕在指尖,意外不明地说道。


    “安无恙!”叶倾华扬手作势要打他,却在抬手时瞥见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中间是一颗带着火焰纹的橙色螺珠,珠子四周镶了一圈小小的极品红宝石。她将手对着光仔细端详,忽而一笑,转头望向他:“真的不悔吗?”


    “不悔!”他伸出左手与她的手放在一起,“看,一对。”


    他的无名指上亦有一枚戒指,宽金素面,只嵌了一颗小小的红宝石。这人竟无师自通,打了一对对戒。


    叶倾华反手与他十指相扣,问道:“昨日并非沐休,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我不想错过与你的每一个节日。”他低头,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顶,嗓音低沉,“更何况,是我们第一次亲吻的纪念日。”


    “那是个意外好不好?”她辩驳。


    “我管它是不是意外。”他低笑,语气霸道又无赖,“反正是亲到了。”


    叶倾华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想起一事,疑惑道:“你说张耀宗怎么想的,不下剧毒下媚药?”


    她不能理解,安无恙却能。这世间男子大多自负,总以为女子一旦失贞,便会死心塌地依附于他,而事实上大部分的女子也确实如此。下媚药之利,远胜剧毒。


    他解释完后,忽而低声问:“如果昨日我未能及时回来,你会如何?”


    叶倾华自信道:“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我有把握逃脱且杀了他。实在不行,给自己一刀呗。”她袖中藏有细刃,只要出其不意,便可一击毙命。况且那小巷离叶宅不远,叶家暗卫亦非摆设。


    搂着她的手臂一颤,安无恙呼吸微滞,后怕不已。他嗓音发紧,慌乱道:“夜明珠,若是逃不了,便不逃,等我来救你。不要伤害自己,我只要你活着,活着就好。其他的,我不在乎。”


    叶倾华一怔,这才意识到他误会了,她说的“给自己一刀”,不过是想借疼痛清醒,而非自杀。


    见他神色紧绷,她心下柔软,正要解释,却听他沉声又道:“你听见了没?夜明珠,没有你我会死的,所以不管如何,活下来。”


    暖意流淌,叶倾华答道:“听见了,傻子。”


    两人起身下床,叶倾华刚站直,双腿便是一软,险些跌倒。安无恙眼疾手快扶住她,眉头紧蹙,“还疼吗?”


    “不疼,就是没力气。”她有些气恼。自己好歹习武多年,昨夜出力的又不是她,怎会疲软至此?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带着无尽的愧疚,“是我趁人之危”


    “安无恙,”叶倾华截断他的话,“昨日我其实只吸入一点点,那点量还不至于让我神志不清。”


    闻言,安无恙眸光骤亮,惊喜道:“所以,你其实是”


    “闭嘴!”她耳尖通红,凶巴巴地威胁,“敢说出来,揍你哦。”


    见她羞恼的模样,他了然一笑,便也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换衣时,叶倾华看着镜中的自己,脖颈、胸前、手臂,甚至更隐秘处皆是青紫痕迹。她低笑,轻声咒骂,“狗男人!”


    安无恙从身后将她圈入怀中,下巴搁在她肩头,嗓音含笑,带着几分戏谑,“郡主殿下要不要先看看微臣的后背,再说这话?”——


    作者有话说:撒花[加油]


    第127章 画饼 小爷牙口不好,就爱吃口软的。……


    云吉见云舒的茶越泡越浓, 忍不住劝道:“三爷,这会儿也没啥事,要不您去歇息片刻?”


    云舒揉揉眉心,抬眸间, 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 显然没休息好, “也好。”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昨夜睡得极不踏实, 频频被噩梦惊醒, 却半点记不起梦魇内容, 只隐约记得自己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寒冷!心慌!孤独!


    他躺在榻上,窗外的蝉鸣阵阵,在往日里是催眠的仙乐, 今日却是扰人的噪音, 心底没由来地烦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阿倾, 可是你发生了什么?


    他猛地翻身下榻, 扬声道:“云吉, 研墨。”


    被他惦记的叶倾华,此时正与安无恙一道用着午膳。


    安无恙细心地给她舀了碗滋补的粥,仔细吹到温凉才递过去,“夜明珠, 你想要孩子吗?”他想先确认她的心意,才好安排后续。


    “你想要吗?”叶倾华不答反问。


    “听实话吗?”


    “自然要听实话。”


    “不想,”安无恙含笑说道,“我就想和你过咱们两个人的日子, 谁也不打扰。”


    其实还有三个理由他未言明:一是她现在年纪尚轻;二是她正值事业上升期;第三,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女子生育凶险,他娘亲当年就是难产而亡,他害怕失去她。


    “我倒是想,但不是现在。”叶倾华侧身,捧起他的脸,“你这张脸,不传下去着实可惜。”


    所以,她是愿意同自己生儿育女?安无恙心中暗喜,脑海浮现一个小小身影,长得如叶倾华一般,甜甜地唤他“爹爹”。思及此,嘴角便不受控制地上扬。


    他道:“好,待时机成熟便生一个,只生一个,直接姓叶。”届时,他定会备好大齐最好的大夫随时候命。


    “不怕被人笑话你是吃软饭的?”叶倾华挑眉打趣。


    安无恙后仰靠向椅背,翘起二郎腿,笑得像个十足的泼皮无赖,“小爷牙口不好,就爱吃口软的。”


    叶倾华被他逗乐,伸手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以后跟着本郡主,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多谢郡主殿下赏!”安无恙配合地应道。


    两人相视,笑作一团。


    笑着笑着,安无恙忽然握住她的手,眼神变得心疼,“这次事发突然,我没备避子丸,委屈你喝一次避子汤,以后我吃。”


    叶倾华微怔,忽然想起另一个也曾服用避子丸的男子,心有一瞬的酸涩,却很快压了下去,问道:“你确定那药不伤身吗?”


    安无恙捕捉到了她刹那的失神,也知晓她想起了谁,他曾无数次庆幸,自己那时撞了船。捏了捏她的指节,也不去点破,笑着保证:“我还想和你白头偕老呢,怎么会损伤自己的身体。”


    午膳后,叶倾华要去衙门,安无恙要回福州大营。


    无奈,忙!二人皆忙!。她缺人手,他也缺人手。


    唉,也不知吏部何时才派人来。初到平波她便递了申请,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人影未见。她眼下急需一位主簿,一位教谕。


    唉,也不知兵部何时能给他调个副将来,希望老头给力些,派个靠谱的。


    常言道,温柔乡是英雄冢。以前他嗤之以鼻,如今方有体会。那销魂蚀骨的滋味,令人沉沦、上瘾,欲罢不能。


    安无恙紧紧地抱着叶倾华,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他蹭了蹭她的鬓角,声音闷闷的,“夜明珠,我不想走了。”


    叶倾华好笑,谁能想到京城一霸会如此粘人,“安无恙,你几岁了?还学小孩儿撒娇。”


    安无恙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尖,低声控诉,“要我之时唤长生,不要了便连名带姓,郡主殿下好生薄情。”


    叶倾华戳了戳他的腰侧,“小侯爷说话讲点良心,不是你当初执意让我唤大名的吗?”


    安无恙失笑,“那时我是怕自己冲动,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来,如今可以唤了。”


    “你!”叶倾华脸颊微红,“不要脸啊!”


    “要脸干什么?我只要你。”安无恙迅速在她唇上轻啄一记,随即松开怀抱,“我走了,记得想我。”


    叶倾华来到衙门,冯成林等人总觉着她有些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同,只当她是中毒尚未好全,直赞她敬业,竟拖着病体便来上衙。


    “大人的毒可是解了?要不您再歇息几日,身体要紧。”冯成林关切地问道。


    “已无大碍,毒已解,只是尚有些乏力罢了。”叶倾华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


    “这张耀宗也实在太过阴险歹毒,竟敢下此毒手!”刘典史愤恨道。平波好不容易盼来位好县官,差点就折损了。若非张耀宗一伙已全军覆没,他都想冲上去再补两刀。


    衙门众人皆以为她中的时致命毒药。


    叶倾华脸皮虽厚,却也没厚到不要脸的地步。她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她怕要想起昨夜种种,届时脸一红,非露馅不可。


    “咳咳,”她轻咳一声,岔开话头问道:“早上可有人来报名书吏和衙役?”


    招录书吏和衙役的公告五日前已发下去,今日是报名之日,应有人来了才是。


    “回大人,有!还不少呢!”冯成林有些兴奋,“百姓们听闻是在大人手下做事,都极是踊跃。早上来的人,登记到现在还没弄完,又不断有新的人来了。”


    “冯县丞如今也学会拍马屁了?”叶倾华调侃道。


    “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冯成林认真说道。


    “让兄弟们辛苦加个班,百姓过来躺也不容易,等人招齐了,也就轻松了。”叶倾华吩咐道。


    “是。”


    此刻的衙役们尚不知晓,领导口中这“轻松了”不过是个香甜的大饼。等待他们的,只会是越来越繁重的差事。


    “对了,原先采珠场采珠的珠奴如今在哪?以何为生?”叶倾华问道。


    “与案子无关的都放了籍,如今暂时安排在渔村,以打鱼为生。”冯成林答道,又问,“大人找他们?”


    “嗯,想给渔民们谋个生计,有些事情想请教下他们。”


    “何种生计?”冯成林激动得站起来。他知道叶倾华给关坝的百姓谋了茶叶的生计,早就盼着她能为渔民想想办法,只是最近太忙没顾上问。如今听她主动提起,顿时来了精神。


    “海产与海珠养殖。”叶倾华也不瞒着。


    “海珠还能养?”刘典史颇为惊讶。他知道淡水珠能养,却不知海珠也能养。不是没有人试过,只是这海贝极难开口,强行开口的也往往养不活。


    “理论上可行,需得实验,所以需以海产养殖为主。”


    “那海产如何保鲜和运输?”冯成林追问。


    “水路通达之地,以冰保鲜;其余地区,可制干货。”见他们还有疑虑,叶倾华说道:“放心,销路无忧。在内陆,海产品可是畅销货,可惜一直未成规模,咱们正好占这先机,日后说起海产品,人们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平波。”


    她语气笃定,冯成林等人听着也渐渐有了底气。


    之后的三日,尽管冯成林等人尽量少让她操劳,她依旧非常忙碌。


    书吏和衙役已招齐,虽不是按上等县的标准,却也是按中等县招募,全县上下,除了有品阶的,足足有一百八十人。


    这一八十人并非每个都认字,于是,县衙夜校又开了起来。


    叶倾华关于采珠场一案的批复申请终于抵达京城,满朝哗然。不曾想这小小平波县竟藏着如此蛀虫,也惊叹于叶倾华的能力,不过一月,尽数拔除。当然,也有人对她有些意见,例如户部尚书,所有查抄的脏款,她直接截留了三成,直言将用于平波县建设。


    对于她的审判,大理寺卿林语与刑部尚书周海都认为虽在量刑范围内,但判轻了,光是叛国罪这一条,就当夷三族。重新量刑的奏折呈递上去后,雍和帝却没有批复。如今小太孙刚出生,不宜杀伐过重。雍和帝虽说没有下重刑,却接受了叶倾华的提议,由三司组成巡检使,巡查全国的建议。也不知这大齐,有多少个平波。


    说到小太孙,他于六月最后一天出生,是催产所生。为的就是避开鬼月七月,免得有人拿出生日子做文章。


    经过半个多月的练□□已能熟练地抱起儿子,“小石头,你明珠姑姑给你寄了许多好东西来,开不开心?”小太孙,大名李锐,小名石头。


    “明珠妹妹又寄东西来了?”太子妃靠在床头,笑道,“她总是这么贴心,也不知她和小侯爷如今怎样了?”


    “那丫头呀,精得很,吃不了亏。”太子将孩子递给奶娘,挥手让宫人退了下去,坐到床边,握起太子妃的手,“倒是你,旁人坐月子总能养得丰腴些,你怎的反倒清减了这许多?”


    太子妃的眼眶瞬间便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太子见状,忙用指腹为她轻轻拭去,温声道:“太医再三叮嘱过,月子里万不能掉眼泪,仔细伤身。”


    “三郎,妾身对不起你”太子妃哽咽着,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说起。


    她的预产期本在七月初十左右,然而祖父曾秘密传信,言辞恳切,嘱咐她务必保重身体,“尽量”在预产期前后生产。这封信表面是长辈关怀,实则不然。正是这封信,让她猛然想起七月乃民间忌讳的“鬼月”,为免夜长梦多,她才暗中命冬凝配制了催产之药,冒险提前生产。


    她可以不要命,却不能让人中伤她的三郎和孩子。


    “源儿,”太子定定地凝视着太子妃含泪的双眸,语气无比郑重,“你拼却性命为孤诞育麟儿,何来‘对不起’一说?该是孤谢你才是。”他紧了紧握着的手,一字一句清晰道,“无论如何,你都是孤认定的妻子,不必忧惧,万事有我。”


    第128章 惊喜 原来,小侯爷真如传说那般,狠厉……


    时间如白驹过隙, 转眼临近中秋,依照大齐惯例,中秋放假三日。


    十三那日下午,给衙门众人发了节礼, 把工作交冯成林和给黄主簿后, 叶倾华第一次早退。她今日要赶赴福州大营, 与安无恙共度中秋。


    黄主簿名黄正秋,年三十三, 雍和十八年的同进士出身, 擅算, 待职三年,听闻叶倾华招募主簿,便向吏部自荐而来。


    虽说他是同进士,却是个难得务实之人, 他来了之后, 叶倾华和冯成林轻松了许多。


    看来她那些打点没白费,只可惜尚未寻得合适的教谕, 平波县的教育还是她暂管着。


    叶倾华回到家, 春晓已收拾好行囊, 她快速梳洗一番便启程。因春晓与流萤晕船,一行人便选择乘坐马车出行。


    “你们说侯爷看到郡主会不会乐傻了?”白晶问。


    “那是定然的,”幻彩语气笃定,“侯爷有多稀罕咱们郡主,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叶倾华告诉安无恙的是她们十四才过去,如今提前动身,正是想给他一个意外之喜。


    福州大营内,安无恙正高声嘱咐士兵:“这几日都给老子把衣衫穿齐整喽, 哪个敢光着膀子四处晃荡,自个儿去领军棍!”


    虽已入秋,暑气稍退,天气却仍然偏热。军营之中素来不咋讲究,将士们常图凉快光着膀子。


    “还有,各营帐、茅房都给老子拾掇干净,别弄得邋里邋遢,成何体统!”


    “小侯爷这是怎么了?以前他也不管这些琐事呀?”甲士兵悄声问身边的战友。


    “你没看到新搭了几个营帐吗?”已士兵朝主帐旁边努努嘴,压低声音说:“听说明珠郡主要来咱们大营过中秋,庞将军和几位参将的家眷也来。”


    “怪不得!”甲士兵起身,“我得去把我那几双臭袜子给洗了,你去不去?”


    已士兵犹豫了下还是站起,“一起。”洗吧,别撞枪口上了,侯爷罚起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金色的落日彻底没入海平面之前,叶倾华到了。


    闻听士兵禀报,安无恙快步走了出来,到最后甚至小跑起来,发丝扬起愉悦的幅度。


    “你怎么今天就来了?”他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带她入营。元宝、安九九等人也自觉地接过春晓等人手里的行李。


    “突击检查,来看看你有没有金屋藏娇?”叶倾华笑道。


    “尽管查。”安无恙摊开双手,朗声笑开。


    “娇”没看见,入眼却是一排排晾晒得整整齐齐的衣衫鞋袜。


    “你们还挺爱干净!”


    安无恙摸摸鼻子,心虚道:“这个自然。”


    “我住哪?”


    “我的营帐。”


    叶倾华瞪大眼睛,他们虽然已经很亲密,但尚未成亲,还不到光明正大住一起的时候。


    “你住我那儿,我住旁边的新帐,我那东西最齐全。”他解释,他的营帐是主帐,不仅宽敞,布置也舒适,新搭的帐篷终究差了些。


    既如此,叶倾华便不客气地霸占了。


    晚宴在另一座大帐举行。看着丰盛的菜肴,她便猜到,这家伙其实知道她今日会来,方才不过是配合着演戏,不让她失望罢了。


    作陪之人有吴钢,新到的另一名副将庞邵及其妻女,还有几名参将和他们的夫人。这些夫人提前一天抵达,本意是想迎接她,不料最后成了前后脚到。


    “参见明珠郡主,参加少将军。”


    “诸位将军、夫人免礼。”


    众人起身,只见两人并肩而立,身着素纹锦衣,男子俊逸非凡,女子天香国色,天生一对。


    庞邵的女儿庞素珍,目光痴痴地落在安无恙脸上,没想到小侯爷竟如此俊美,且不像传说中那般性情恶劣,瞧着倒有几分温柔。


    她知晓父亲今日带她来的用意,一是她与明珠郡主年纪相仿,若能玩到一处,也算是搭上了明珠郡主及小侯爷两条线;二是与吴钢相看。


    她将目光移至吴钢那边,吴钢今年二十八岁,身型高大健硕,浓眉大眼,因为常年暴晒,皮肤偏黑,知道今日要相看,特意刮了胡子。


    平心而论,吴钢长得不差,年纪轻轻靠自己拼成副将,亦是位有为青年。只是有了安无恙作对比,一时便显得不够出挑了。


    庞素珍的眼里闪过一丝嫌弃,目光又移回安无恙身上。见他始终含笑望着叶倾华,她也随之看去。这位明珠郡主确实美丽,发髻简洁,珠钗虽精致却不多,甚至不如自己的繁复。然而就是如此简单的装扮,却让她生出自惭形秽之感来。


    无妨,自己容貌亦不差,且年方十六,明珠郡主已十七了。她自知难做安无恙正妻,心中盘算,便是给他做妾,也好过嫁给吴钢一辈子困在军区。明珠郡主应该是大度之人吧?若不是,正好让小侯爷厌弃了她。


    想到此处,庞素珍忍不住轻轻勾起嘴角,抬眸悄悄向安无恙递去一个含羞带怯的眼波,像怕被人发现一般,又含胸低头。


    在场之人,哪个不是人精,她那些小动作尽被人尽收眼底。


    叶倾华单手支颐,似笑非笑地睨着安无恙。


    安无恙只觉后背一凉,完了!娘的,庞邵会不会教女儿?这不是坑我吗。只是庞邵到任不过半月,他不好训斥。只得一边给叶倾华夹菜,一边给吴钢递了个眼色。


    平时粗枝大叶的吴钢这会儿格外机灵,他大声道:“小侯爷和郡主的感情真好,好生让人羡慕。”


    安无恙顺势接话,“那当然,”随即目光温柔又深情地凝注叶倾华,“她是我的命,此生我只认定她一人。”


    庞素珍闻言,咬着唇抬头,目中盈满水光望向安无恙,活似被遗弃之人。


    安无恙顿感一阵恶寒,别搞我,老子第一次见你,连你叫什么名都不知道。今年与叶倾华相恋后,他脾气已收敛许多,若是以往,即便不动手,也会将人怼到下不来台。


    吴钢端起酒盏,对叶倾华道:“郡主殿下,末将平生服气的人不多,但您与小侯爷,末将心服口服!且您的位次,绝对排在小侯爷之前!论武,您以一己之力收复莫城;论文,您是探花;论商,您是江南首富,真真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末将敬您,我干了,您随意。”


    “吴将军客气,我不过是占了个天时地利人和之便罢了。”叶倾华说罢伸手去取酒盏,却被安无恙抢了个先,他朝吴钢举了举,一饮而尽,“我替她喝。”


    迎着叶倾华疑惑的目光,他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你月事昨日方净,这几日莫饮酒。”


    叶倾华双颊微热,幸而灯光昏暗看不真切。刚想说什么又听吴钢道:“郡主,末将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将军请讲。”


    吴钢挠了挠头,憨笑道:“您瞧末将也二十八了,还没个媳妇儿。您若遇着合适的,能否给末将牵个线?也不求多漂亮聪明,只要不嫌弃末将这粗人,踏实可靠便好。我吴钢发誓,定会对她好的”


    庞邵震惊抬头,他已与吴钢通过气,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这会儿是什么意思?庞邵转头看向庞素珍,这才瞧见女儿凄凄切切看安无恙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转头又起了和庞素珍一样的念头,女儿嫁进侯府,利益更大。便按下不表,且看看再说。


    吴钢就是在婉拒,初见庞素珍时,他本是满意的,漂亮活泼,想着自己年长许多,日后定要加倍体贴呵护。然而此刻他彻底打消了相看的念头,他的妻子,可以不够漂亮,也可以不够聪明,但必须品性端正、为人踏实。


    见庞邵未阻止,安无恙一记眼刀甩去。庞邵瞬间打了个寒噤,轻咳一声,庞素珍这才收回视线。


    “吴将军这般年轻有为,谁会嫌弃。”叶倾华莞尔一笑,“我记下了,且留意着,若有合适的姑娘,定为将军引荐。”


    “多谢郡主。”吴钢开心道。


    这时,一位未婚的参将范建安搓着手开口,“郡主能否也给末将留留意?末将今年二十六了,也尚未成家。”说着,又看向几位参将夫人,“几位嫂嫂若有合适的,也帮衬着介绍介绍呗?”


    “行,一并留意。”叶倾华应承道。


    朱参将的夫人笑问:“说起来我娘家还有几位堂妹待字闺中,建安兄弟可要见见?”


    “真的呀?谢谢朱大嫂。”


    一时间,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偏生,有人作妖。庞素珍见众人谈笑有意无意忽略自己,按捺不住起身道:“咱们如此喝酒聊天未免无趣,听闻郡主去年在宫宴上一曲惊人,不若郡主让我等见识见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庞素珍是没长脑子吗?明珠郡主是谁?虽不姓李,却是正儿八经记入皇室玉蝶的郡主,半个公主!让她献唱?你不想活了,我们还想呢。


    安无恙勃然色变,坐直身躯,浑身寒意凛冽,目光冷冷地像庞邵扫去。


    庞邵与庞夫人此刻悔青了肠子。庞夫人原本只是想让她出个丑,这个庶女和她那个狐媚子娘亲太过嚣张,想借此机会让庞劭看清他的宝贝女儿是个什么东西,不曾想她竟然愚蠢至此。


    庞邵面黑如墨,厉声呵斥:“素珍,坐下。”而后跪下向叶倾华赔罪,“郡主殿下,小女年幼无知,口出狂言,还望殿下恕罪。”


    叶倾华唇角微勾,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温声道:“庞将军请起。”安无恙短期内还要用此人,她给她家长生面子,不多为难。但若毫无表示,未免让人轻看,“不知令爱芳龄几何?”


    “小女十六。”


    “十六啊?真是好年华。”叶倾华转头看向安无恙,“长生,我十六的时候在干啥来着?”


    “说得像自己多老似的,你也不过十七。”安无恙亲昵的捏捏她脸,“你十六之时,在报效大齐,收莫城,考科举,为赈灾奔波,我们明珠,可厉害着呢!”


    庞邵老脸一红,正要解释,叶倾华和安无恙却未给他说话的机会。


    “说起来,还要感谢庞姑娘,她不提我还没想起,这宴会确实少了些歌舞。”


    “确实,不知庞姑娘有何才艺,可为我们表演一番。”


    庞邵已看出二人不是真的要女儿献艺,不过是语言回击而已,正想以“技艺粗鄙”回绝,到时他再自罚三杯,这事就算过了。只是没等他开口,庞素珍便喜形于色,起身柔媚道,“回小侯爷,小女子擅舞,愿为小大家舞一曲助兴。”


    庞邵闭目长叹,他这女儿算是废了。


    军中没有擅乐之人,早已看不下去的流萤主动请缨,就地取材,拿来一面小鼓伴奏。


    庞素珍的舞确实跳得不错,只是可惜她跟不上流萤的节奏,鼓点“咚咚咚”越敲越急,最终她被繁复的裙裾绊倒。


    她哀怨的望向安无恙,“小侯爷”


    “素珍,起来。”庞邵急喊。


    “啪、啪、啪”安无恙慢悠悠鼓起掌,“庞姑娘舞姿曼妙,当赏。”


    说罢,从腰间摸出一枚金叶子,随手一掷,金叶子挟着劲风向庞素珍射去,削断她特意垂落的一缕秀发,擦过颈侧肌肤,“铮”一声深深钉入地面。


    庞素珍彻底瘫软,惊恐地瞪大双眼。方才,她真切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她颤抖着手摸向颈侧,触手湿黏,举至眼前一看,血!


    原来,小侯爷真如传说那般,狠厉无情!——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


    第129章 承诺 《刁蛮郡主和她的三夫四郎》……


    “下手那么狠, 不怕庞邵有二心?”宴会无疾而终,叶倾华与安无恙牵手慢步在海滩之上。


    “不动点真格,会被人当软柿子的。放心,他起不了二心, 他还有个嫡子, 已经考了秀才, 如今想进国子监读书。”安无恙道。


    “打一棍子,赏个甜枣, 小侯爷好手段。”见他已有应对之策, 叶倾华也不再担心, 调侃道:“只是小侯爷不仅手段高明,招蜂引蝶的本事也不小。”


    “醋了?”安无恙偏头看她,脸上笑意盈盈。


    “没有!”叶倾华傲娇扭头,拒不承认。


    安无恙瞧着她可爱, 故意逗她, 转至她面前,“好大的醋味。”


    “就是没有。”她又把头扭回另一边。


    “有没有?尝尝就知道了。”


    安无恙猛地将她拉至巨石下, 紧紧抵着她, 俯身便去尝她的味道。叶倾华推了他两下, 纹丝不动,带着一丝酒香的舌尖攻来,她没有放任他胡作非为,轻轻咬住, 舌尖相抵,将他一点点推了回去。而他也愉悦地配合着,她推一点,他退一分, 终于将他完全推出。


    他松开她的唇,笑道,“酸的。”


    叶倾华恼羞了,揪起他的衣襟,目光直视他的眼睛,“我就是醋了,怎样?”


    安无恙勾起嘴角,眼里浸满笑意,“不怎样,我很欢喜。”


    “我都这样了,你还欢喜?”叶倾华松开一只手,一下一下的戳着他的胸膛,“长生,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你要是敢走,我杀了你。”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你是我的命’不是说说而已。若真有,不用你动手,我自刎谢罪。”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踮起脚尖,将他的承诺吞下,这次不再是抵抗,而是邀请。她唇瓣微张,任由他攻城略地。原本落在她腰间的大手不知何时向上攀移,隔着轻薄的衣料在最丰盈处不轻不重地揉捏,复又松开。


    在海潮彻底涨起前,安无恙手落回原位,唇滑至她的耳边,“今晚别锁门。”


    “你想做什么?”叶倾华轻喘着问。


    “不做什么。就抱着你睡而已。”他声音带着笑意。


    “你猜我信不信?”这男人,自从那夜后,便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到了她屋里。如今他回平波,入的是安家门,卧的却是叶家床。除了小日子那几日,他哪次回去不是“我轻轻的”、“就一次”、“最后一次”地哄着她,让她差点下不了榻。


    闷笑声传来,“这次是真的。我问过大夫了,月事净后的三日,不宜饮酒,更不宜同房。今日才第二日,我且再忍忍,你也再忍忍。”


    “什么叫我再忍忍,我又不想。”叶倾华红着脸反驳。


    “真不想么?


    “不想。”


    “那后日希望郡主殿下别像以前那般咬得紧,差点”


    “安无恙!你这登徒子!”


    这人当真没有逾矩,夜深人静时避开人潜入,又在破晓前悄然离去。


    翌日,叶倾华被将士们的训练声吵醒,懒了会床才起。待梳洗完已是天光大亮,出门时正碰到赶海回来的夫人团们。


    “见过郡主。”朱夫人带着众人行礼。


    “各位夫人免礼,你们这是从哪里来?”叶倾华问道。


    “去赶海,想着郡主这段时间忙于公务,难得歇会儿,便没叫醒您。”朱夫人解释道。


    这时,庞夫人匆匆而来,“给郡主请安。”


    “庞夫人免礼,怎么没见庞姑娘?”


    “回郡主,那逆女今日一早已被送回福州了。昨日她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您与侯爷,多谢您二位宽宏大量。”庞夫人屈膝道。


    “事情既已过去,便不必再提了。庞将军与夫人也不必严惩,好好教导便是。”叶倾华也不想就此毁了一个女子,担心庞夫人以为她说的反话,又补充道:“前几日,母后给我寄了几枝宫里的绢花来,有一枝我瞧着很适合庞姑娘,夫人回程给她带回去。”


    “妾身替逆女谢郡主赏赐。”


    “各位夫人都有,晚些都上我那儿去选一枝。”


    “多谢郡主。”众夫人没想到自己也有,那可是宫里出来的东西,戴出去多有面儿。不不,不能戴,得留着给女儿做嫁妆或者给将来娶儿媳用。


    朱夫人热情招呼着,笑道:“郡主快来看,我们拾了许多新鲜海货,您瞧瞧可有喜欢的,妾身一会儿给您烹制。”她骄傲地一挺胸脯,“妾身生在海边长在海边,料理海鲜的手艺堪称一绝。”


    “真的呀,那我算是有口福了,我不挑食,朱夫人你看着做就行。”


    “行嘞,那我给郡主熬个海鲜杂粥,再炒些小菜。”


    “听着就香。”叶倾华很给面子。


    “可惜了没有新鲜的菌菇,若是再添些进去,那滋味,”朱夫人咂巴着嘴,“绝了!”


    “说起来,前些天才下过几场雨,林子里这会该有菌子了,不若咱们去找找。”另一个参将的夫人小心翼翼提议道。


    “阿葵这个提议可以,这会儿还早,一会子回来刚好可以下锅。”朱夫人拍手赞同,她与那位夫人熟悉,故而直呼闺名。


    朱夫人望向叶倾华,大方问道:“郡主可要一起去?”


    “去。”叶倾华利落答,“各位夫人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


    待叶倾华离开,庞夫人埋怨道:“朱夫人怎可自作主张,邀郡主去山野,郡主岂是粗鄙之人。况且,若是出事该如何是好?”


    朱夫人笑道:“庞夫人您说得在理,只是这军营之中,消遣之物本就稀少,妾身也是怕郡主烦闷。”


    “烦闷可以吟诗作画,对弈品茶。”


    朱夫人很想翻白眼,想到对方是上官的夫人又忍了下来,心道这是想撇下她们独自巴结郡主。她们这些参将的妻子,不过识得几个字,谁懂那些风雅之事。再说了,郡主好不容易休息几日,未必想做这些应酬之举。


    “庞夫人所言甚是,不若您去同郡主说说,您陪她吟诗作画,我们自去山野?”


    “罢了,郡主是守信之人,应了你们定不会反悔,我与你们同去吧。”说罢,庞夫人也离开去更衣了。


    朱夫人终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叶倾华带上了四个丫鬟,她们也难得有机会玩耍。


    森林的清新气息让她瞬间放松下来,摘下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别在发间,脚步轻快,愉快地哼起小曲儿。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箩筐”


    “郡主唱的这是什么曲子,怪好听的。”朱夫人主动搭话。


    “童谣而已。”


    “郡主可能教教妾身,妾家有两个女儿,也爱采菇,回去教她们。”


    “可以呀。”


    一时间森林里歌声四起。庞夫人几次想开口吟诗都没寻着机会。


    接近午时,众人满载而归,安无恙上前接过叶倾华的背篓。


    “郡主再见,一会儿粥好了我给您送来。”朱夫人这时也不自称妾了。


    “好的,辛苦朱夫人。”


    “郡主午后先歇会儿,下午退潮时我们来叫您。”


    每位夫人离开时都热情地与叶倾华道别,包括庞夫人。


    安无恙看得出来,这并非客套,而是真心实意,他揉揉叶倾华的发顶,“可以啊夜明珠,不过半日就收服了所有人,你做了什么?”


    叶倾华茫然抬头,她没做什么呀。


    她不过是感叹军眷不易,上要侍奉公婆,下要抚育儿女,家中里里外外全靠自己操持,也无人分担。


    她不过只是说了句,他们丈夫的军功章里,至少有她们的一半功劳,若非她们守住了家这个稳固后方,她们的丈夫如何能放心在前线拼杀。


    然后,愉悦的歌声变成了细细的抽泣,再然后大家就把她当孩子一般宠着了,品相最完整的菌子给她,开得最盛的野花也给她。


    将所有的菌子交给幻彩去处理,叶倾华不放心的叮嘱了句,“红色的那些挑出来。”虽然朱夫人等人确定那是可以吃的,但她还是不放心。


    “为什么要挑出来?”安无恙问。


    “红伞伞,白杆杆,吃了要躺板板。我怕有毒。”


    “你哪里听来的?”


    “子谦告诉我的,南诏多菌子。”叶倾华不假思索便答。


    “子谦?”安无恙语调微冷,云舒的来信,一般只要他在,叶倾华便会与他一道同看,但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内容,看来是他不在时的信写的,“看来郡主殿下和旧情人联系得挺频繁啊?!”


    “吃味了?”风水轮流转,这回到叶倾华调侃他了。


    “是!”


    中秋那日,福州大营留了未婚得吴钢和范健安值守,其他的将领均放了假。安无恙带着叶倾华去了福州逛庙会,开开心心玩了一日,日暮才回到他的私宅。


    当他沐浴出来时,叶倾华已经累得在贵妃榻上睡着了,脸上还盖着一本话本。他不禁失笑,想着今晚不如就放过她等吧,等明日她睡醒了再说,直到他拿起那本话本。


    一丝危险的气息让叶倾华警醒,掀开眼帘看见时安无恙后又放心睡去,喃喃道:“长生,困”


    然而安无恙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欺身而上,有些粗暴的吻着,甚至轻轻啃咬。


    叶倾华彻底清醒,轻微的不适让她皱紧眉头,“长生,你弄疼我了。”


    闻言,安无恙的动作轻了些,却依旧没有说话。用唇齿将她一点点剥干净,舌尖舔舐着,不留间隙,像野兽在标记自己的领地。叶倾华想阻止,却被他单手擒住手腕。在他强势又温柔的攻势下,她终于泛滥成灾,缴械投降。


    待他抬头,叶倾华捧起他的脸,指腹擦掉他嘴角晶莹的异样水渍,娇声问,“为什么生气?”


    一句话让安无恙猩红的眼里泛起委屈,他猛地挺身,一字一顿地问:“《刁蛮郡主和她的三夫四郎》。夜明珠,你还想要谁?”


    想起那个荒诞的梦境,想起她和云舒频繁的联系,想起她曾醉言想要两个。安无恙心里发慌,他知道她爱他,可她只爱他吗?他不确定了。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滚落。


    看他落泪,叶倾华一边手忙脚乱地擦拭,一边承受着,还要哄着,“那只是个话本而已。长生,我只有你,也只要你。”


    “以后和他的所有信件我都要看?”


    “好!”


    “不许再想他?”


    见叶倾华不回答,安无恙加重了动作。


    “好!”


    “这辈子都别离开我?”


    “好!”


    “只爱我一人?”


    叶倾华失笑,“那我还爱师父师娘,还爱英英和小灵芝,还爱我们以后的孩子呢。”


    见她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安无恙发了狠,“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夜明珠,男女之情,只给我,好不好?”


    心里慕然闪过一个身影,她嘴唇翁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迟疑几乎要将安无恙的心撕裂,又一滴泪滚落,正好砸在叶倾华眼中,他愈发用力,声音颤抖着哀求,“夜明珠,求你,只爱我。”


    “好。”她终是应答。一个字,好似将什么彻底埋藏。被泪砸中的眼睛布满水光,从眼角滑落,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叶倾华,珍惜眼前人,别辜负了真心。


    安无恙欣喜若狂,他知道她的,承诺即出,必当全力践行。


    “夜明珠。”


    “嗯,我在。”


    “叶倾华。”


    “嗯。”


    “明珠,倾倾,卿卿”


    他胡乱地唤着她,他唤一声,她就应一声,声声缠绵,生生缠绵——


    作者有话说:[害羞]求收,求评!


    第130章 行刑 那日的血染红了整个刑场,却洗净……


    之后的日子, 叶倾华过得平静而忙碌。


    头几日赴关坝察看野茶,这是她早前交代当地百姓标记出来,预备做母本的。


    当她看着漫山遍野的野茶树,几乎是每个山都是走十来步就有一棵, 不少还被当柴薪时, 叶倾华道:“你们这是守着金山烧金子啊!”


    “啊?”王耕扒拉开前面的树枝, 也顾不上尊卑,上前急问:“大人, 这些茶真是好茶?”


    王耕正是当时王东当时喊“叔”那人, 如今在关坝颇有威望, 百姓服他,便由其组织此事。


    “本官其实不擅长品茶,却也能尝出此茶不赖,你说好不好?”


    “可这茶苦涩味有些重。”


    “那是你们制茶的手艺不对。”


    也是, 农家自饮的野茶, 没什么精细工艺,不过晒干或烘干罢了。


    “唉!”王耕猛地一拍大腿, 颓然蹲在原地, 脸上写满了追悔莫及, 浑浊的眼眶里泛起水雾,痛心疾首。若是早知此茶珍贵,东子又怎会铤而走险,领着全镇人误入歧途, 以致如今面临杀身之祸?


    目光触及地上被砍断的茶树枝,更是心如刀绞,他们这是烧了多少银子?王耕摸出烟斗,想抽两口平复心绪, 听到冯成林干咳两声提醒,他才想起大人是女子,恐怕不喜烟味,又慌忙收起。


    抹了把泪,他撑着膝站起,身影似乎佝偻了些,可眼睛好似明亮了几分。


    王耕问:“大人,这制茶的手艺?”


    叶倾华爬了半天的山,如今有些累了,随意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接过流萤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口,擦了下嘴角的水渍才道:“刚要和你们说此事。”


    见大伙都站着,她指了指路边的石头,“都坐,不累吗你们?”


    大伙坐了下来,黄正秋更是拿出本子要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叶倾华见状不禁莞尔,这位黄主簿,样样都好,就是过分仔细了些。不过倒也无伤大雅,随他去吧。


    “制茶师傅我已请好,约莫这两日便到。都是我家茶园里积年的老把式,来一趟路途遥远,你们务必用心,好好学。”叶倾华目光扫过王耕和各村村长。


    “是。”众人齐声道。


    “师傅们会从头教你们,从种茶、采茶到制茶的全套本事。有疑惑当场就问,他们会一一解答,莫等人走了才来寻我,我不懂这些。”


    “是。”


    “在此之前,有件事你们须得先办好,各村公平划分茶山。本官所说的公平,意指惠及所有村民,我再强调一次,是所有村民,女子亦在其列。”叶倾华望向向几个欲言又止的村长,“莫要同本官讲什么‘自古以来女子不参与分配’,也休提‘女子无继承之权’。在平波,我说有,那便有!本官便是女子,真有那份骨气,就别来学茶制茶!”


    几人复又埋下头去,讪讪道:“不敢,不敢”


    看他们眼珠滴溜乱转,叶倾华又道:“也别想着阳奉阴违,专将贫瘠之地分给她们。本官会遣人核查,届时若谁落到我手里,你们知道后果。”


    叶倾华语气平淡,这些村长却听得暗暗心惊,瑟瑟发抖,没料到自己这点微末心思,早被叶大人洞若观火。


    这边关坝诸事刚理出头绪,后几日叶倾华又开始奔忙渔村。她与渔民一同探讨海产养殖方案,实地勘察地形,在原采珠场选址筹建海珠养殖试验基地,并规划港口扩建事宜。


    其他各处的里长见关坝与沿海渔村皆得了赚钱的营生,不免心焦,纷纷赶赴县衙,恳请她前往考察,看看有无适合本地发展的营生。


    叶倾华遂一地接一地巡视过去。她发现整个平波县,除去关坝山地与沿海渔村,余下皆是宜耕沃土。加之平波气候偏暖,理应能做到一年两熟乃至三熟才对。然而所见却是大部分田地仅一年一熟,叶倾华不禁扶额,何其浪费!她当即召集经验丰富的老农,商议推行一年两熟、三熟的可能性。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若说这段时日有何特别的变化,那便是安无恙愈发黏人了。叶倾华无奈暗叹,罢了,自己选的男人,自己宠着。只是这“宠”的后果便是,他每次归来,次日她必定双腿发软。


    叶倾华这边无盛大事发生,京城却是暗流涌动。


    这第一件便是武南侯爵位传承。


    雍和帝意图在军事上推行分权制衡之策,以削弱勋贵对地方兵权的掌控力度。他计划从赵玉聪着手,有意将其调往西北,此举既可削减杜家对西北的控制,同时也能削弱赵家对南方的掌控。然而圣旨尚未颁下,武南侯赵莽竟意外坠马,腰部受创,经诊断已不再适合领兵作战。


    赵莽旋即火速返京养伤,并上奏恳请将爵位传给世子赵玉聪,由赵玉聪前往楚地镇守南疆。


    分权制衡的布局需要时间铺垫,如今仓促派人接管南边兵权,恐难服众,将士极易生变。雍和帝无奈,只得咬牙准奏。


    八月十八日,武南侯赵玉聪大婚。七日后,赵玉聪便携新婚妻子启程,远赴楚地。


    这第二件就是宫里新进了个容妃。


    今年开春后,太后凤体欠安,其娘家侄孙女林瑚奉诏入宫侍奉汤药。中秋家宴当晚,林瑚被宫女意外引进御花园暖阁,竟于此处承恩侍奉了雍和帝。次日,她便获封为容妃。


    “你猜猜看,”安无恙搂着叶倾华,下颌亲昵地搁在她肩上,贴着她耳畔低语,“这林瑚,太后原本是给谁预备的?”


    “三哥。”叶倾华不假思索,笃定答道。


    “聪明!正是太子殿下。”太子妃有孕后,太子仍然拒绝纳妃,太后和荣国公便想到侍疾一计,为的就是勾引太子。


    “那最后怎会变成父皇?”叶倾华追问。


    “你再猜猜?”安无恙故意卖了个关子。


    “荣国公拿捏用的什么拿捏林瑚?”叶倾华想到了关键点。


    “她姨娘。”


    “她姨娘死了?”她这话虽是疑问,却带上了肯定。


    “我家夜明珠就是聪慧。”安无恙赞许地将她搂得更紧,“但林家一直瞒着她。”


    “然后呢?”


    “然后么,”安无恙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还是被林瑚知晓了,而她佯作不知。”


    “哇哦,有好戏看了。”叶倾华从不认为林瑚会是一个空有美貌的草包,如今她已经没有软肋,林家想拿捏她,难了。


    “再告诉你个更精彩的。”安无恙的声音里带着看好戏的促狭。


    “什么?”叶倾华果然被勾起了兴致。


    “晋王世子,爱慕林瑚。”


    八月底,刑部和大理寺关于采珠场一案的批复终于下来了,不出意外地维持原判。


    九月初一,已是深秋,阳光却已然带着温暖的温度。平波县城西的刑场,被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扶老携幼,里三层外三层地站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肃穆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张庆来、孙瑜、成仁健、刘树、王东等一干主犯,被衙役自阴暗死囚牢中提出。两月牢狱,早已磨去他们当初的气焰。如今形容枯槁,面色惨白,身形佝偻如风干的虾米,步履蹒跚上台,锁链拖地发出沉重刺耳的声音。


    丰盛断头饭端上,有人惊恐打翻,有人狼吞虎咽,只有王东神情平淡,如用常餐。


    就在数日前,王耕曾来探监,将关坝之事一一告知,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放不下,他对叶倾华郑重叩拜,“多谢大人,王东祝大人身体安康,官拜宰相。”这样的好官,应该走至高位,那会是是天下百姓之福。


    “职责所在,王镇长一路走好。”


    午时三刻,日正当空。


    “时辰到!” 刘典史高亢的声音划破刑场的寂静。


    叶倾华面无表情,从签筒中抽出一支墨色令签,没有丝毫犹豫,手臂一挥,令签重重掷落于地。


    “行刑!”


    第一个被押上断头台的,便是王东。这是叶倾华默许的安排,最初的刀最快最利,能给予一个最为干脆的了断,减少痛苦。果然,到后面成仁健等人时,刀已卷了刃,需要侩子手多砍一两下。


    张庆来和孙瑜,被排在了最后。当看到前面一颗颗人头接连滚落,鲜血染红了整个刑台,浓烈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时,两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孙瑜更是□□湿透,腥臊的液体顺着裤腿流下,疯喊着,“饶命啊!大人饶命啊!我知道错了!”


    叶倾华一声冷笑,“晚了。”


    用于腰斩的巨型铡刀被四名壮硕的衙役合力抬上行刑台,张庆来和孙瑜彻底崩溃。巨大的恐惧激发了最后的疯狂,他们拼尽全力挣扎起来,试图挣脱衙役的钳制。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在数名衙役的合力压制下,两人被死死按在了槽口之下。


    厚重的铡刀被高高拉起,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然后,带着千钧之力,轰然落下。


    两人瞬间被切成两截,然而腰斩并不会让人立刻死去。剧痛让张庆来和孙瑜短暂地失去了意识,随即又在无法想象的痛苦中苏醒。


    他们的上半截身体在血泊中疯狂地抽搐,双手徒劳地向前扒拉着,拖拽着内脏和肠子,在刑台上留下两道黏腻的痕迹。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以及断断续续的怨毒诅咒:“叶倾华,你不得好死”


    “呸!”台下,一个围观的汉子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指着刑台怒骂,“你才不得好死!我们叶大人是青天大老爷,自有天佑!定能长命百岁!”


    “大人还是判轻了,这样的人,就该凌迟喂狗。”


    “谁家狗吃这玩意啊,也不怕闹肚子。”


    百姓的议论声传开,无一例外,皆是维护叶倾华。


    行刑后,除了王东的尸首被关坝的百姓收殓回去,其余的都烧了后扔在乱葬岗。


    那日的血染红了整个刑场,却洗净了平波的天,还了此地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