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叽小说 > 古代言情 > 女主她一心要当官 > 110-120
    第111章 苏州 你想找谁?云舒还是我?


    “安无恙, 帮我研墨。”叶倾华理直气壮的指使安无恙。


    “胆挺肥啊,敢使唤小爷了,嗯?”安无恙揉了揉她的脸,还是认命地拿出笔墨纸砚。


    “这是你的马车, 东西在哪你比我熟悉。”叶倾华摊摊手。


    至于为什么坐安无恙的马车, 因为这厮太会享受, 把马车改装得十分舒适,不仅车顶光线可以调节, 还在顶上装了可拆卸叶片, 下方还安装了雕花木栏防止碰撞。随着马车行进, 叶片轻轻转动,送来缕缕凉风,车厢内舒适得像是移动的避暑行宫。


    安无恙将车厢中央的案几调整到适合她的高度,“要写什么?”


    “给仇青青去信, 交代好出海的事情。对了, 我要的船?”


    去年冬说的新生意就是海外生意,而船就交给了安无恙, 安家掌水师, 不仅船多, 造船技术还好。


    “我办事,你放心。”安无恙道,又问,“为什么想做海外的生意?”


    “海外有许多大齐没有的物件, 物以稀为贵,肯定有赚头。最主要的是,我曾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海外有几种产量特别高的农作物。”叶倾华定睛看向他, “安无恙,我不想再见到以人为食的场景了。”


    此时的她像圣洁的仙女,让人不自觉的想把一切都奉献出去。


    安无恙把叶倾华捞起坐到自己腿上,“这么重要的事情写信怎么说得清楚。”


    “没办法,仇青青未必有时间去平波。”叶倾华叹息道。


    “那我们去苏州,你想不想回去看看?”


    “想啊,可是时间来不及。”她需要提前几天到达平波,若此时绕道去苏州,太赶了。


    “来得及,四月初我便让十一去了平波,如今已经买好了两处相邻的宅子,到了就可以直接住进去。”安无恙卷起叶倾华一缕头发接着说:“去了苏州,我们再从沪州出海,船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走海路能省不少时间,你还能在苏州多待两天。”


    叶倾华眼镜骤然亮起,捧着安无恙的脸重重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靠谱!”


    安无恙眉头微挑,目光灼灼落在她的唇上,“这就打发我了?”


    “那你想要什么?”


    安无恙没有说话,只是舔了舔唇后慢慢靠近,湿热的气息将叶倾华覆盖,揽在腰上的手越收越紧。空气被掠夺,她轻轻后仰试图呼吸,不过一瞬间又被另一只手扣住后脑压了回来。


    上方旋转的叶片似乎也吹不散车厢的热意,不知是谁先被点燃,灼热的温度穿透薄薄的布料相互燃烧。叶倾华无力地攀着他的肩,而安无恙早已沦陷,在理智彻底燃烧殆尽前,依依不舍松开她的唇。


    他满意又隐忍地看着怀里地杰作,那泛着水光的红唇微微嘟起,双颊绯红,眼尾带着几分媚意,他哑着嗓子评价道:“妖精!”


    叶倾华闻言轻笑,“小侯爷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谁才是妖精。”


    此时的安无恙好不到哪去,本就不淡的唇沾了她的口脂,显得格外艳丽。眼中跳动着未熄的火光,脖颈上青筋微凸,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


    安无恙把头埋进叶倾华的颈窝,而叶倾华却只想退开,有个东西似乎醒了,有点吓人。


    “怕了?”喷吐在耳畔的热气让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安无恙低笑着将她搂得更紧,“别怕,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


    看似最不靠谱的安无恙无疑还是很靠谱的,这一路叶倾华几乎不用费心,只需专注欣赏沿途风景和规划抵达平波后的政务,所有行程细节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爷,再过一个时辰就到苏州城了,要不要休整一番。”元宝扣响车厢问道。


    安无恙抬眼看向对面坐不住的姑娘。叶倾华自打进入苏州地界就频频掀帘张望,此刻听见问话更是满眼期待。“不用,全速前进,进城休整。”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两文钱一串。”


    听到车外的叫卖声,叶倾华忍不住笑出声,撩开窗帘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前年入京时,阿凝还说京城的糖葫芦比苏州贵一文钱,一晃这么久了。”


    安无恙推开窗,掏出一角银子丢过去,“老翁,来两串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老翁把银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才仔细收起来,挑了两串品相最好的,谄媚地递给安无恙,“公子,您的糖葫芦。”


    安无恙接过递给叶倾华一串,自己咬了一口后说道:“确实比京城的甜些。”


    车队缓缓来到桂花巷深处,在叶家老宅前停下。老管家已在这里等候多时,杵着拐杖不停的张望着。


    “张爷爷,我回来了。”叶倾华快乐得像只小鸟,刚下车就蹦跶着上前。


    “我们郡主回来了,老奴给郡主请安。”老人颤巍巍要行礼,被她一把托住手臂,“张爷爷快起来。”


    “瘦了,瘦了,可是京城吃得不好。”老管家擦着泪心疼说道。


    “我这是抽条了。”


    老管家是跟着叶倾华祖父的老人了,当初进京,留了下来守着苏州老宅。


    这时安无恙上前,老管家看着气度不凡的他对叶倾华问道:“这是姑爷?郡主眼光不错。”


    叶倾华耳尖泛红,余光瞥见安无恙唇角可疑的弧度,解释道:“还不是。张爷爷,这是镇远侯。”


    “迟早的事嘛。”老管家了然地点头,转头就对安无恙行礼,“老奴见过小侯爷。”


    安无恙哪能真让人行礼,给元宝使了个眼色,元宝赶忙上期扶起老人,“老人家不必多礼。”


    一进叶家老宅,叶倾华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连说话都带上点吴语的软糯,她兴致勃勃地向安无恙介绍这这座精美的园林。而安无恙在这看到了她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的痕迹,花园里的鲜花秋千,大树上的可爱树屋,院子里保养完好的滑梯等等,他突然庆幸陪她回了一趟苏州。


    吃过饭,叶倾华要去祠堂上香,安无恙眼巴巴的看着,“夜明珠,你家祠堂,云舒去过,我还没去过呢。”


    啧啧,这酸味,可以腌酸菜了。叶倾华无奈,“走吧。”


    叶家祠堂与寻常富贵人家并无不同,只是多了女性先祖的牌位。两人各执三炷香,叶倾华以为他会行客礼,没想到在自己跪下时,旁边之人毅然屈膝。


    “你”叶倾华惊得尾音都劈了岔,却听他说:“怎么?你想反悔?”


    “我何时说过要反悔?”


    “那我行跪礼有何不对?”她即不悔,那他就是叶家晚辈。


    行吧!两人同步叩首,远远看去竟有几分拜堂的意味。


    上完香,安无恙突然坐在地上,祠堂阴森凉气渗入骨髓,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惊得叶倾华手忙脚乱去捂他眼睛:“祖宗牌位前可不兴告黑状啊!”


    “你在这睡了一年?”泛红的眼眶里凝着化不开的心疼。


    叶倾华失笑,原来是因为这个,“都过去了。”


    于她是过眼云烟,于他却是剜心钝痛,此时他有了和云舒刚知道时一样的想法,“若是,我早点遇见,就好了。”


    叶倾华蹲下与他平视,玩笑道:“那时我不过十二三岁,你不会变态到喜欢年纪那么小的小姑娘吧。”


    却不想听他说道:“如果是你,我会,不过是守着多等几年而已。”偏执狂从来不屑掩饰自己的不正常。


    翌日,叶倾华与安无恙如约来到苏州集贤居。当仇青青推开雅间时,两人都怔住了,素色锦缎下隆起明显的孕肚。


    “你小心点。”不管如何,孕妇最大,叶倾华上前扶了一把。


    仇青青扶着酸胀的腰侧轻笑:“儿呀,还是你面子大,郡主亲自扶咱娘俩呢。”


    “几个月了?”


    “七个多月了。”仇青青坐好说道。


    叶倾华与安无恙对视一眼,掐算了一下时间,这孩子十有八九是霍深的,可他们离京时,霍家正与王家议亲。


    安无恙问:“霍四的?”


    “我的。”仇青青道。


    叶倾华读懂了她的意思,“真不打算告诉他吗?”


    “告诉他做什么?他还能入赘我仇家不成?一开始我的目的就只是借个种而已。”仇青青垂眸抚了抚肚子,眼神坚定却藏着一丝怅然,不得不说,霍深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了,可惜了注定没结果。


    “你厉害。”叶倾华对她竖起拇指。


    “小侯爷不会告诉霍小将军的,是吧?”仇青青问道。


    安无恙有些为难,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叶倾华的好友,只能含糊道:“看情况。”


    “还没恭喜小侯爷得偿所愿。”仇青青也不在意,霍深知道了又如何?


    “你这样子?出海的事情还忙得过来吗?要不推迟点时间?”叶倾华有些担心她的身体情况。


    “又不用亲自去,能有什么事?放心,都安排好了,全是我的心腹。”


    仇青青外祖父的嫡孙逐渐长成,外家的产业她需要慢慢交出去。而她爹一直没放弃生儿子,虽然现在没有,但说不定哪天就有了,所以她必须有自己的产业,对于这桩生意,她比叶倾华还要上心。


    叶倾华也不再劝说,仇青青向来是又分寸之人。拿出之前拟好的计划书,仔细给她讲着。


    回去时下起了小雨,朦胧的江南画卷铺开,两人同撑一把伞漫步在烟雨中,正赏着景的叶倾华忽然被安无恙一句话惊得差点呛到。


    “当初,你是不是也打算借个种来继承仁恩侯府?你想找谁?云舒还是我?”


    第112章 馋啊 我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杀人的样子……


    “我可没有这种想法, 你别胡说。”叶倾华狡辩,声音却透着心虚。


    安无恙垂眸看她,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听到了。”


    “顺风耳啊这是。”叶倾华小声嘀咕, 用食指戳了戳他结实的手臂肌肉, 试图转移话题, “非礼勿听,懂不懂啊。算了, 我原谅你了, 以后不许再提了。”


    安无恙就这么噙着笑, 静静地看着她表演,一幅我看你怎么编的样子。


    “好啦,好啦。”叶倾华无奈,聪明人就是不好骗, 自然地挽上他撑伞的左臂, “未动心之前确实想过。后来”她低头看鞋尖,上面点缀的珍珠随着步伐晃动, “后来就没有了这种想法了, 动了心, 有了情,就不想委屈我的小情郎。”


    叶倾华抽出手抱臂,抬头望他,“小情郎, 满意不?”


    安无恙利落地换手撑伞,左臂将人揽进怀里,“满意。”


    在苏州只待了两日,第三日便又开始启程, 出发前叶倾华去祖坟祭拜,不用说,安无恙又厚着脸皮跟去了。


    叶倾华也算见多识广,但见到那艘大船时还是惊讶得合不拢嘴。比江上的豪华船只还要大些,表面看着普通,舱里却是五脏俱全,豪华不已。


    “这这是战船?”她拽了拽身侧人的衣袖。


    安无恙下颌微扬,“我的私船。”


    “你家造船的生意是谁在管?”安无恙承了爵,掌了兵,老侯爷会不会把生意交给他的二叔,而他二叔与他有隙,叶倾华担心那人会在战船上做手脚,害了安无恙性命。


    “放心,现下是祖父在管着,以后也会交给我。”安无恙看出了她的疑虑。


    “你二叔家没有异议?”


    “他敢,啥也不用干,白拿三成的利润。”


    “看来小侯爷身家颇丰?”叶倾华调侃道。


    “不多,养你还是养得起的。”安无恙揽过她,“走,去看看你的寝舱。”


    叶倾华的寝舱被他安排在自己的旁边,一是为了离她近些,二是为了保护,海上可没那么平静。


    这船行驶得还算稳当,但春晓和流萤还是晕船了,只能由幻彩和白晶照顾着。


    “你们两别管我两,去伺候郡主吧。”春晓虚弱摆手。


    “阿晓姐,你觉着有小侯爷在,郡主会用得上我们吗?”白晶苦笑,幻彩她厨艺好,偶尔会被叫去厨房帮忙,而白晶是只有在安无恙不方便做的事情上才有机会上前。


    “还真是。”流萤深有感触,她是叶倾华的武卫,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机会。


    春晓也笑,“话虽如此,咱们也不能懈怠了。到了平波,小侯爷是要去福州大营就职的,届时别连郡主起居习惯都忘了。”


    “是,我们记下了。”


    甲板上,叶倾华凭栏远眺。落日将碧海染作金红,天地浩渺间,那些耿耿于怀的往事忽然变得无足轻重。


    “在看什么?那么入神。”安无恙从身后将她圈住,温热的胸膛贴上上后背。


    “哥哥诶,大热的天,靠这般近,你不热吗?”


    安无恙似乎没有听见她的问题,只听到‘哥哥’两字,在她耳边低笑,“这个称呼我喜欢,以后就这么叫。”


    “不。”叶倾华果断拒绝,想起自己一直连名带姓的叫他,便试探说道,“要不叫,长生?”


    回苏州被带起来的吴调还没完全消失,甜腻的‘长生’撩得人心尖发颤,偏生有些人还“长生、长生”不停得唤着,一声比一声绵软。


    安无恙将人扣紧,妥协般的低语,“你还是叫我全名吧。”


    “为什么?”


    “因为”


    夜里,星辰点点,月色温柔,叶倾华枕着波涛声睡得安稳。


    “长生,长生。”


    软甜的声音将安无恙叫醒,纱裙朦胧的倩影立在床前,他眯起眼睛温柔问道:“你这么来了?”


    “做噩梦了,我害怕。”叶倾华挤上他的床,缩进他的弯臂里,“长生,抱抱我。”


    软玉温香满怀,一切开始失控,身下的娇娇儿随着他起伏的动作高高低低的唤着,“长生,哥哥,长生”似泣似喜,似拒似邀,窗外波涛汹涌,不及他内心荡漾。


    “嗯!”安无恙轻哼一声猛地睁开眼,窗边的素帘随着夜风舞动。哪有什么温存旖旎,只有他一身的薄汗和身下的粘腻。


    “艹。”他暗骂一声翻身下榻,拎起换洗衣物直奔底舱,舀起一桶凉水把自己浇了个透。


    再回来时,脚不自觉的走到叶倾华房门前。这丫头,勾得人夜不能寐,自个倒是睡得安稳,我进去看一眼,不过分吧。


    这么想着,他也就当了回梁上君子,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门内的门栓悄然滑开,一个闪身来到屋内。


    刚进来他就后悔了,自己简直有病,没事自讨苦吃。虽还未至盛夏,南方已然很热,叶倾华散着青丝,上身穿着坎肩丝绸里衣,下身是丝绸短裤。薄被被她抱在怀里,莹白肌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刚被凉水浇下去的热意再次升腾,他甚至有些嫉妒她怀里的被子,本想转身离开,又想着先给她把被子盖好,免得着凉了。来到床边,不敢有太多的肌肤接触,用两根手指轻轻拿起她的手,将被子拉出来。


    “嗯……”被打扰的叶倾华不耐烦地翻身。


    那声浅浅的嘤咛与梦里的娇嗔重合,衣襟松松地滑开,露出半面秀着玉兰的粉色肚兜。


    大齐民风开放,夏季女子穿得不多,白日里叶倾华穿得也不比现在多多少,都是抹胸长裙,外罩不透肤的纱衣。可此情此景下,安无恙只觉血气上涌,得鼻头一热,飞快给叶倾华盖好被子,随手拿起床头她得手帕捂着鼻子退出房间,走时还不忘把门栓恢复原样。


    因为想看日出,白晶早早叫醒了叶倾华,穿戴整齐,她习惯性地往床头一模,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咦,我记得放在这了。


    也未多想,她取了张新的手帕放在腰间出了寝舱。甲板上,安无恙一把长枪武得虎虎生威,挑刺劈扫间衣袂翻飞,微弱的晨光勾勒出挺拔的轮廓,潇洒昂然。


    某些人的目光太过热烈,安无恙悄然勾起嘴角,枪尖一转,倏然收势,“看了那么久,不知郡主殿下可还满意?”


    “不错,身如游龙,面若潘安,人间极品。”叶倾华从暗处走出,“怎么起那么早?”


    “太热,睡不着。”安无恙浅笑,他是起得早吗?他是后半夜就没睡,“昨晚睡得如何?”


    “挺好的,我穿得少,不热。”


    安无恙想起昨晚她的摸样,是穿得挺少的。他突然想起去年夏天,她和云舒旧情复燃后,云舒那厮经常翻墙过去,他是不是也见过她那副摸样,若是,该剜了云舒那双招子。


    “你夏天都清凉就寝?”安无恙打探道。


    “基本是的,除了去年。”


    “嗯?”


    “去年不是受伤了吗?阿暖怕我病上加病,给我穿了秋天的寝衣,热得我呀。”叶倾华吐槽。


    安无恙垂眸藏住笑意,回京赏秋暖银子。


    海天交界处裂开一道琥珀色的缝隙。墨蓝海水开始翻涌细碎银光,成群飞鱼跃出水面,在鸥鸟振翅掠过云层的瞬间,初阳刺破了天际。


    “好美啊。”叶倾华惊叹。


    这些对于安无恙来说稀松平常,可今日因为她一切变得不一样起来,他侧头看她霞光里的侧颜,“是啊,好美。”


    当红日跃出海面,天光大亮。叶倾华这才看见安无恙衣襟上有一些些血渍,“你受伤了?”说着就要扒他衣服。


    安无恙抓住她的手,若真让她扒了,怕是凉水也无用,他只能给她洗手了。


    “没有,应是上火流鼻血蹭到的。”


    “不会是昨天生蚝吃多了吧?让你少吃一点你不听。”


    安无恙的目光顺着她蹙起的眉峰滑落,掠过被海风贴紧的衣料轮廓,喉咙突然发干,意味不明地说道:“可是,我馋啊。”


    “活该!”她甩开手瞪他,耳尖微红,显然听懂了。


    第三夜凌晨,刀剑相击声划破寂静。叶倾华迅速起身穿好衣服,取下挂在墙上的花杀,刚推开门便被裹着血腥气的安无恙反推进舱房,还反手落了锁,“乖,几个小毛贼而已,我在呢,安心。”


    来的是安无恙的仇人,前两年他剿的一窝海匪的漏网之鱼,这次看他只有一艘船,观察了数日确认人不多后,趁夜摸上船报仇。


    “美人?”匪首独眼龙借着火把看清叶倾华惊鸿一瞥的侧影,爆出嘶吼:“给老子抓活的!那娘们够咱们兄弟乐活半年。”


    这话让安无恙杀气更盛,周身瞬间煞气围绕,宛如阎罗。比起取他性命,觊觎叶倾华才是真正的催命符,“铁卫听令!一个不留,杀无赦!”


    三十七名海匪的哀嚎持续了半个时辰,当最后一声惨叫消散。安无恙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后踩着血泊打开铜锁。叶倾华揪起他的衣襟把他低到墙上,红着眼吼道:“安长生,我是只会躲在你背后之人吗?你要把我锁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啊!”


    “夜明珠,我受伤了。”


    叶倾华赶忙松开他,焦急地问,“伤哪了?”


    “这儿。”安无恙指指手臂,叶倾华凑近却被拉入怀中,“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杀人的样子。”


    第113章 初达平波 “纨绔小侯爷和他的小娇妻”……


    到达平波县时已是五月二十四。安无恙那艘大船引来了各方注意, 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女县令来了。


    二人刚踏上码头,便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审视目光,好奇的、打量的、暗藏敌意的视线交织成网。


    安无恙准备的宅子在主街后的巷子里, 闹中取静, 离县衙又不过半盏茶路程, 实属难得的好地段。


    这两座宅院仅一墙之隔,原是当地富商为两个儿子所建, 可惜家业败落后转手。两处皆是规整的三进院落, 布局如同镜像。


    按男左女右的习惯, 两人分了房,走近去后才发现,分与不分无甚区别,安十一悄悄开了个角门, 因着这个, 他还得了安无恙的赏,整整五十两黄金。


    “你干脆把行李直接搬我屋里得了?”叶倾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安无恙眼睛一亮, “当真?”


    “你说呢?”叶倾华转身就往膳厅走, 身后传来某人吃吃的闷笑。


    饭桌上, 叶倾华第一次对安无恙的好运有了直观的感受。这人吃着吃着突然吐出一个珍珠,个头不大,品相却是不错。


    叶倾华睁大眼睛,“你方才吃的是哪个菜?”


    “扇贝。”


    叶倾华闻言连吃了三枚贝肉, 末了悻悻搁筷,“应该是没了。”


    “还有。”安无恙笃定道。


    “你怎么知道?”


    “直觉。”安无恙笑道,随手夹起一个扇贝,果然, 又一颗,他得意扬眉,“如何?”


    叶倾华嘴巴微张,视线在碟子里的珍珠和安无恙之间来回巡视,最后看向在一旁伺候的元宝,“莫不是你们往菜里塞的?”


    “郡主明鉴,”元宝躬身应答:“还真不是,我们爷之前在福州大营不知吃出了多少,导致爷这会子吃海鲜都小心翼翼的,就怕咯着牙。”


    “哈!”叶倾华忍俊不禁,“你这运气也太好了些!”


    “若没有这般运气,”他向前倾身,嘴角弯至醉人的幅度,“怎么能遇见你。”


    这家伙情话怎么张口就来,天天就知道诱惑人,叶倾华暗想。


    吃完饭,叶倾华将安十一和叶甲六叫到书房,了解平波当前的情况。在来的路上,安无恙也说过一些,只是他更了解军务上的情况,许多细节也不甚清楚。


    平波县从地域面积来说算是中县,所辖四镇三十八里二百六二村,但人口少,物产不丰,便归入下等县序列。根据当前统计,全县不过四万人,大部分以同宗同族聚集居住,较为团结。有五分之一的人散居于沿海,以出海打鱼为生。其余人居住在较为安全的西部,最为集中的四地形成了四个较大的镇子,岭东、岭西、丹红、关坝。


    “郡主,这是县衙这边的情况。”叶甲六将收集的资料送上,他是叶倾华接到任命后提前派来平波摸底的暗卫。


    叶倾华翻看资料后轻笑,一个下县,人员配置却比照上县标准。叶甲六做事细致,将每个人的出身等都做了标记,县衙中七成之人竟然都来至于四镇,另外两成来自于较为强盛的乡里,还有一成是县丞提拔上来。


    “这两年县里的事情都是谁在管?”平波县已经两年没有县令,却没有出什么大事。


    “县丞冯起林。”叶甲六答道。


    这时安十一接话,“也不全是。”


    “嗯?怎么说?”叶倾华偏头问道。


    安十一在打探消息方面比叶甲六要专业些,“四镇基本是自治,日常政务由镇长直接处理。而几个镇长,唯张员外马首是瞻。县丞只处理一些需要向朝廷汇报的事务。”


    张员外,本名张庆来,本地乡绅首富,代管平波港口漕运和采珠场。


    “也就时说,整个平波基本都被张员外掌控在手里喽?”叶倾华也不气,眼中泛起兴味,“小小平波,水挺深啊。”


    她看向安无恙,揶揄道:“平波离福州大营快马不过一个半时辰,军事要地长出了地头蛇。小侯爷,贵部怕是被渗透成筛子了吧。”


    安无恙面色微沉,水至清则无鱼,他向来对军中灰色地带睁只眼闭只眼。如今看来,只怕军营里有人与这张员外关系甚密。“放心,军营这边我会整顿。你尽管放手施为。”


    “会不会影响你收服部众?”叶倾华知道,安无恙这次是带着兵符来的,他不再是前几年来历练的小将,这次,他是安家军的少将军。


    “不至于,正好借机除虫。”安无恙语气笃定。


    “那便好。”叶倾华眸光流转,忽而笑道:“安无恙,你开戏楼的,演技应该不错吧,陪我演出戏,如何?”


    安无恙架起长腿,指尖轻掸衣摆,傲娇道:“爷的出场费可不便宜。”


    “价码随你开。”


    “行。”叶倾华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狡猾,准备收回自己的话,又听他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许反悔。”


    “谁反悔了。”


    “说吧,什么剧本?”


    “纨绔小侯爷和他的小娇妻。”


    话音未落,安无恙眼底笑意荡漾,剑眉微扬,拖长语调,“小娇妻啊”


    “不是,是未婚妻。”叶倾华慌忙解释,只是好像越描越黑。


    安无恙挥挥手让安十一和叶甲六退下,信步走到案桌前俯身,戏谑气息拂过她鬓角,“未婚妻啊,倒也不错。”


    平波县城西北角矗立着一座四进宅院,朱漆大门悬着“张府”匾额。府内灯火通明,丝竹绕梁,张员外正在宴请四镇镇长。


    正厅主位端坐着个五十上下的微胖男子,短须修剪得宜,面容看似和善,正是宅邸主人张庆来。


    他抬手示意舞姬退下时,右侧下首那个眼窝青黑的中年男子仍直勾勾盯着退场的舞姬,待最后一抹裙裾消失在屏风后,才舔着唇咽口水回头,看到张庆来眉头紧皱,假意打脸赔笑道歉,“哎呦,瞧我这死德行,多有冒犯,员外您原谅则个。”


    此人正式岭东镇镇长,孙瑜,年近四十,贪财好色荤素不忌。


    见张庆来沉着脸不言语,左下首的丹红镇镇长成仁健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便替他说道:“我说老孙,你这毛病得改改,如今新县令已到,虽说是女子,但身份贵重,当心触了霉头。”


    “区区小女子,不足为惧。”孙瑜摆摆手,不屑说:“我今日在码头瞧着,她连掀车帘都要小侯爷代劳,怕是床上功夫比治政能耐强。”


    孙瑜向来看不上女子,本能的不认为女人能有什么本事。摸着下巴露出猥琐之色,“可惜了戴着维帽,没看清长相,只是身段瞧着不错,腰是腰”


    “咳,咳”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坐在孙瑜下方的岭西镇镇长刘树出声打断。


    张庆来阴鸷的目光扫过,孙瑜才讪讪住口,“我就说说,说说而已。”


    “那是圣上亲封的明珠郡主。”张庆来厉色警告,“你方才那些浑话若传出去,够砍十回脑袋了。再管不住舌头,我不介意替你缝上。”


    见孙瑜已老实,他才对下面的四个镇长道:“各位,这次来的这位可不简单,西辽之事有她的手笔,女子科举有她的手笔,大家这三年都收敛些,别落在这位手里,何况她身边还有个煞星。”


    他这话,看似告诫,实则挑拨。张庆来想到前几日收到的密信,那位贵人承诺,若能让这位郡主折在平波,那人保他小儿子平步青云。


    “这些传言未必属实。”孙瑜灌了口酒,再次开口,“百姓小报是她家产业,三分本事也会被吹成十分。”


    “是真是假,过几日探探便知?”始终沉默的关坝镇镇长王东突然说话,此人身材魁梧,刀疤横贯的面庞在烛火下更显狰狞,“若又是个不识趣的,像两年前一般,赶出去就是。”


    城中一座小院,冯成林看着烛火琢磨,这位女县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如传言一般是位女诸葛,还是


    翌日,叶倾华挽着安无恙的手臂开始逛县城置办东西,来的第一处便是银楼。她皱着眉挑剔地点评这些首饰,最后勉为其难的选了一枝米珠团花发簪,东西不贵重,胜在新奇。


    “安哥哥,付钱。”叶倾华夹着嗓子娇声道。


    这声称呼激得安无恙后颈发麻,他噙着笑付完银钱,拈起簪子替插在发间,俯身耳语时温热气息扫过她耳垂,“回家继续这么叫。”


    叶倾华暗暗掐他手臂,眼尾扫去一记眼刀。随后他们逛遍绸缎庄、胭脂铺,蹲守的眼线惊愕发现,素来冷面的安无恙全程竟全程耐心陪同,连用膳时都亲自为美人剥虾夹菜,看来这位煞星已然沉沦在温柔乡。


    回去的路上,偶遇老鼠窜街,叶倾华夸张地惊叫着蹦进安无恙怀里,“安哥哥,我好害怕,你快保护我。”


    安无恙搂着人闷笑,胸腔震颤不止。叶倾华捶他肩膀,笑什么笑,配合点。


    他压低声音提醒,“未婚妻,你戏过了,有点夸张。”


    “过了吗?”她好像一不小心演嗨了。


    “嗯。”安无恙憋笑点头。


    她立刻跳下来抚着心口,矫揉造作说道:“吓死人家了。”


    刚踏进宅门,就收到了张庆来的烫金请柬,邀请她和安无恙三日后前往福满楼赴接风宴。


    第114章 那只鸡 我走了,别送,再送我真的走不……


    之后的两天, 叶倾华和安无恙都在悠哉游玩,全然没有探查县情的意思。


    叶倾华像是什么都没见过一样,码头都能看半天,这里瞧瞧, 那里摸摸。在海滩赤脚追逐退潮的浪花, 蹲在礁石间拾贝捉蟹, 玩得忘乎所以。


    落日将两人共骑的身影拉得很长,枣红马的鬃毛泛着金红色光晕, 像要把海天相接处流淌的晚霞都披在身上。


    尽管有海风吹着, 叶倾华还是觉着有些热, 向前坐了些,空出一点空隙,“安无恙,你有没有发现, 这平波挺有意思的。”


    “现在不喊安哥哥了?”安无恙单手控缰, 另一手替她将黏在唇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发现了什么?”


    “平波的港口不大, 来往船只也不多, 可你看那里的管事个个油光满面, 小小的渔船都要剐上两道油,真是苍蝇腿都不放过。”叶倾华冷笑,“但再多的苍蝇腿也养不起城里那座大宅,所以, 采珠场才是大头。”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安无恙一夹马腹,突然的提速让叶倾华不受控制的向后滑去,后背靠上他结实的胸膛,未等她挣扎, 腰间已环上铁铸般的手臂,将人牢牢箍在原处。


    “故意的?”


    “嗯哼。”某人愉悦的声音传来。


    采珠场位于平波南海岸线,占地颇大,四周筑起围墙,将里面的场景遮了个严实。瞭望台值守的守卫见两人过来,当即下楼阻拦。见他们衣着华贵,不敢太过得罪,恭敬说道:“此乃私人重地,请公子娘字离开。”


    安无恙一鞭子抽在守卫背部,把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演得活灵活现,“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小爷是谁?”


    见他想硬闯,十几个采珠场的护卫纷纷拔刀围了上来。元宝策马上前,一副小人得志摸样,狐假虎威地竖起拇指,“我们爷可是镇远侯,还不速速让开。”


    守卫敢怒不敢言,只得跪下磕头请罪,“请侯爷饶命,请侯爷饶命。”


    安无恙看不都不看一眼,继续向前,守卫见状跪行挡在蹄前,冷汗浸透后背衣料,“还请侯爷不要为难小的。”


    叶倾华适时开口,柔声道:“安哥哥,咱们走吧,别为难人家。”


    “听你的。”安无恙瞬间换了副温柔面孔,转头厉喝:“还不谢过郡主。”


    “多谢郡主恩典,多谢郡主恩典。”


    调转马头时,叶倾华回望紧闭的大门,眼底浮起讥诮。现下的大齐,还没有养殖海珠的技术,采珠无非是命人下海捕捞,这般严防死守此地无银三百两。


    “接下来作何打算?”安无恙策马缓行。


    “杀鸡敬候,先把局面打开,再周旋。”她忙的很,这几日她对这里有了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回去后再把原来的计划调整调整,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那工夫慢慢周旋破局。


    “我就说嘛,不过女子尔,心肠还软。”收到消息的孙瑜对其他几人道。


    这两日他们都在观察叶倾华,见她不过日日玩乐,不由轻视。安无恙为了让她在海滩好好玩耍,封了一小片海域,她还怕影响附近渔民生计,让手下人给每个要来这片海的人发铜板,这幅菩萨心肠,纵然再聪明,也难以在官场立足。


    “未必不是障眼法,再盯紧些,就怕是演给咱们看的双簧戏。”成仁健说道。


    接风宴那日下了雨,马车来到福满楼,安无恙怕地上的雨水脏了她的绣鞋,竟直接将人抱至店里。


    张庆来几人瞧着暗自鄙夷,冯成林心下失望,这平波还有救吗?


    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想,在两人踏入雅间之时都换上了恭敬的神色,“恭迎明珠郡主,恭迎侯爷。”叶倾华上了皇家玉蝶,在身份上比安无恙尊贵些。


    “诸位不必多礼。”叶倾华开口道,安无恙给她拉开椅子,两人并排坐于上位。


    孙瑜见到叶倾华眼睛都直了,她虽不是林瑚与安无恙那般绝色,却也是上上之资,再加上那周身的尊贵气度,生生把孙瑜见过的所有女子都比了下去。突觉后颈寒毛竖起,余光瞟见安无恙浓如实质的杀意,慌忙撇开眼。


    张庆来等人挨个简绍自己,而冯成林竟然是最后一个且坐于末尾,这些人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吗?


    叶倾华支着下巴轻咦,“冯县丞是来得迟了吗?怎么坐到了那里?”


    张庆来等人这才惊觉,冯成林虽只是正八品,却是正经朝廷命官,他们竟然犯了这样的错误。


    “糊涂东西!县丞大人不喜酒气,尔等就敢这般怠慢?”张庆来呵斥身边的随从,又示意对面的孙瑜赶紧让位后,对冯成林陪笑道:“县丞大人快到前边来。”


    孙瑜虽不悦,也知道场合,起身赔罪,“对不住县丞大人,我老孙一听今日能见郡主和侯爷,激动坏了,抢了你的位置,这会得见仙颜,无憾了。咱们快快换过来。”


    冯成林笑道:“孙老爷哪里的话。”


    全程叶倾华和安无恙一言不发,只在位置换过来后,她对冯成林说道:“冯县丞,将来还要共事三年,还请多多指教。”


    想起安十一的密报,叶倾华觉着这冯成林也是个极有意思之人,八年前来到平波当县丞,县令都换了好几任了他还在这,四大镇长自治,一些较大的乡里也有学有样,只有沿海散落的村子没人护着,便由他管理,八年来这些村落比自治的地区更加太平。


    “下官惶恐。”冯成林垂首回礼。


    席间,张庆来和四个镇长避重就轻地说着平波县的情况,话里话外都是平波穷山恶水,郡主不该来。叶倾华闻言举起酒杯,豪气云天说道:“各位,你们也知道,本郡主别的不会,赚钱的本事还是有些的,我定能让平波富起来。”


    说着,还列举了些赚钱的方法,满口之乎者也,适当的展示了自己的聪慧,若是演得太傻,那就假了,自己好歹是个探花。


    安无恙就这么宠溺地看着她演,全程温柔,只是在她去更衣时噙着跋扈的笑对在场之人警告道:“明珠郡主是本侯的未婚妻,因我舍不得她,便推荐她来了平波。这三年我希望她能稳稳当当的,诸位能做到的,是吧?”


    他凌厉的目光像一把剑最后悬停在孙瑜的脖颈之上,似乎随时都会斩下。


    “侯爷且放心,我们定会配合郡主。”几人擦着汗应道。


    戌时初刻,叶倾华与安无恙的马车刚驶离福满楼,冯成林便识趣地拱手告退。他心知肚明,张庆来那帮人定要关起门来商议对策。


    雅间木门刚合拢,孙瑜就朝门外狠啐一口,“呸,什么东西,也配坐老子的位置!”


    “老孙。”张庆来出声提醒,目光扫过四大镇长,“你们对着位女县令怎么看?”


    成仁健晃着杯中残酒,“才学还是有的,就是有些天真了,她那些生财之道,换个地方也是上好的计策,在平波可不适合。”


    刘树跟着点头,“成兄这话在理。”


    张庆来屈指扣桌,说道:“都听见镇远侯放的话了?这三年大伙儿面上须得恭敬着,手上的事收着点,横竖她任期一到就,就滚回京城了。”


    “张爷说的是!”孙瑜拍着桌子附和。


    张庆来却是没有接话,他在心里默默思量,该如何处理这位郡主,京里那位贵人和镇远侯,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马车轧过积水的青石板,水花四溅。叶倾华看着安无恙道:“我找到那只鸡了。”


    “孙瑜。”安无恙肯定接话。


    叶倾华点头,那恶心的目光她可没有忽略。


    转眼已是五月三十,明日便是叶倾华赴任的日子,也是安无恙到岗的期限。可当太阳西斜时,这人仍赖在平波不肯动身。


    “你这是不打算走了?”


    “一点都不想走。”安无恙将人轻轻拥入怀中,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里满是眷恋。


    “十天后就能见到了。”叶倾华安慰道,大齐地方官逢十可修假一日。


    “唉!”他叹了口气,不想走也得走,毕竟他还要攒聘礼呢,嘱咐道:“我把十一留给你,有什么事给我传信,我立刻回来。”


    “军里不管了?”叶倾华笑道。


    “没有什么比你还重要。”他把人又搂紧了些,“穷山恶水多的是魑魅魍魉,要小心。”


    “好。”


    “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安无恙蹭蹭她的鬓边。


    “安无恙,凡事不要急,慢慢来,我会一直在。”叶倾华隐约知道了他的打算。


    “嗯。”他嘴上应着,心里却想,能不急吗?云舒那厮还虎视眈眈呢。


    “照顾好自己。”


    “嗯。”轻嗅她的发丝,这姑娘还是喜欢月月换熏香,十日后应该是新的味道了。


    “爷,行李收拾好了。”元宝来报。


    安无恙用力收紧手臂后松开她,对安十一说道:“护好郡主。”


    “是,属下明白。”


    他又转头对春晓她们几个人吩咐道:“照顾好你们郡主。”


    “是。”


    两人牵手穿过垂花门,安无恙松开手,揉揉她的头发,“就送到这吧,我走了。”


    “嗯,骑马慢些。”


    安无恙走到大门处,忍不住回头看向叶倾华,突然又快步跑回来,将她拉到暗处抵在墙上。滚烫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他用力地吸吮着,辗转舔舐着,似乎怎么都不够。一把将她抱起,让她的腿盘在自己的腰上,完全地倚靠着自己,唇再次追吻上去,身体紧紧相贴,像是要把她襄进自己的灵魂。


    最后,他喘着粗气,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未婚妻,记得想我。”


    叶倾华低笑,“‘未婚妻’不是剧本么?”


    “我当真了。”他又轻啄了下她微微肿起的嘴唇,然后将她放下,“我走了,别送,再送我真的走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好久没写作话了,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要收要评!


    第115章 上任 诸君,祝官运亨通


    天色将亮, 叶倾华就被薅了起来,她打着哈气懒洋洋起身,“几时了?”


    春晓将纱帐撩开挂至床边,“卯时了二刻了。”


    天杀的, 地方官员的上班时间是卯末, 天还没亮她就要起, 好在住的不远,步行也不就一盏茶的功夫。


    洗漱后上了个颇为英气的妆, 发髻挽成未及冠男子的半扎高马尾, 带上繁花缠枝襄玉发冠玉簪。不梳传统女髻的原因很现实, 复杂发髻戴不上制式官帽。


    量身定做的青绿官服刚好合身,补子上鸂鶒纹样泛着银光。金腰带上坠着成色上好的玉佩,玉佩旁是鱼符袋。


    叶倾华望着镜中人不禁挑眉,这身行头真带劲!


    想起自己好友也都是今日上任, 她屈指成拳, 轻触镜面,“诸君, 祝官运亨通。”


    京城, 早起的麻雀在谢府内院的枝头跳跃。屋里, 孙芷若正在给谢烁整理衣襟,新婚才月余的小夫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谢烁覆上她的双手,“时辰还早,娘子一会再歇歇。”


    “好, ”孙芷若红着耳尖,“祝夫君旗开得胜,青云直上。”


    麻雀携着小果飞向谢府的另一处院落,院里鸡飞狗跳的声音惊得它扑棱着翅膀离远些。


    “祖宗诶, 你快些吧?”谢夫人着急地催着谢灵。


    “娘,你别催,我这就好了。”谢灵看着梳妆台上各式各样的花冠挑花了眼,谢夫人实在看不下去,随手拿起一个就给她带上。


    “到了署衙,嘴甜些,娘准备了好些糕点,记得分给同僚们。”三个孩子,就这古灵精怪的女儿让人放心不下。


    “我晓得的娘。”


    这边谢灵还在手忙脚乱,那边赵英如已经骑上马出发前往大理寺了,刘梦清一路陪同,全程迷恋的看着她,还有防止路边和他一样被迷住的小姑娘上前。


    博中县后衙内宅,李幼珺送谢灼出门后回到书房拿起经义复习。


    顺阳州府,云舒也在整理衣冠,五品官的官府也是青色,不过补子绣的是白鹇。他将蓝翡玉佩系好,俊逸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屈指轻碰镜面,清冽的声线泛起温柔,“阿倾,祝官运亨通。”


    福州大营,安无恙换上轻甲来到演武场,红色的发带随风轻扬,他站在高台之上,冷脸看了半响的训练,赫然开口,“都没吃饭吗?怎么,怕打疼敌人?”


    副将吴钢用手肘撞了下元宝,努嘴说道:“你小子不是说侯爷最近温和多了吗?”


    元宝挠挠头,“侯爷大概只对郡主温柔。”


    这话让吴钢等人对叶倾华越发好奇。


    用过早膳,叶倾华乘着软轿前往县衙。这并非她喜欢的出行方式,但既已立起聪慧娇小姐的人设,表面功夫总要做足。


    抵达县衙时恰是卯末辰初,流萤打起轿帘扶她落地。好家伙,入眼全是人,含冯成林在内,整整二百零一人,六房书吏、三班衙役等全按定格配置,但不知为何,配员置顶的平波却没有主簿。


    “恭迎明珠郡主。”


    叶倾华负手而立,声音清脆,“诸位,本官今日既已上任,日后便唤‘叶大人’吧,也算时对本官的警示,凡事当以百姓为重。”


    “叶大人高风亮节。”众人整齐划一改了称呼。


    “叶大人里面请。”


    在冯成林引导下穿过仪门,叶倾华不动声色打量四周。人员配置虽达上县标准,县衙建筑却只维持下县规制,既不寒酸也不奢靡,只是不知这满编的官吏里,平日当值的能有几人。


    站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交了任命书,冯成林也移交了官印,至此,大齐第一位女县令,上任。


    “劳烦冯县丞点卯,本官认认人。”


    叶倾华端坐院中青石凳上,流萤执伞遮阳,白晶执扇送风。随着冯成林逐一点名,她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大致知道了哪些是冯成林的人。他还算聪明,没有让整个县衙落入张庆来之手,典狱、吏房、户房、刑房、快班基本掌控在自己手里。


    点完卯后,她去后衙书房办公,召来冯成林、典史、各房书吏象征性的了解县情。


    “大人。”几人同时来到书房。


    “都坐。”叶倾华挥挥手,转头让白晶上茶。今日和她来上衙的是流萤、白晶、安十一以及由暗卫转明卫的叶甲六。


    白晶上的是雨前的龙井,还配上了四样精美的小点心。书房外几个偷瞄的小吏咽着口水,越发认定这位郡主不过是借外放之名,既全了与情郎相守的佳话,又能给履历镀层金。


    吏房只有一个书吏,姓毛,是冯成林的妻弟,其他几房都有两个书吏,典史姓刘,和刘树没什么关系,是退伍兵,刚正不阿,被冯成林请来做了典史。


    所有人大致介绍了自己所负责部分的情况,总的来说就是平波衙门很穷,还有就是平波很太平。


    叶倾华端起茶盏挡在唇边,她刚差点笑出声来。能不穷吗?银钱压根流不进衙门金库,只有正常的赋税留余,偏生要养这么多吃官粮的。至于太平,渔民报上来的鸡毛蒜皮也算案子?真正的祸事怕是连衙门门槛都迈不过。


    那些蛀虫,等她证据一到手就收拾,这会倒是可以先给百姓某个福利。她合上茶盖问道:“不知这会码头是谁在管,停靠、杂费等如何收取?”


    工房肥头的孙书吏起身道:“回大人,是小的在管,如今停靠皆按标准来,大船停靠一日收十至三十两,中等船只收一至十两,小型船只收一百文至一两银,以上都按具体船只大小和停靠位置酌情增减,超小渔船仅收十文。杂费包含搬运费和仓储费,搬运费由牙行直接收取,搬运工拿八成。仓储费按仓收取,大仓二十两一日,中仓十两,小仓一两。”


    “哦,合理。”叶倾华笑道,又说:“过几日本官有些东西寄来,大概走的水路”


    叶倾华话还没说完,孙书吏抢话道:“小的定不收取任何费用。”


    “唉,”叶倾华摆摆手,把折扇打开,“不必。既然定好了规矩,那就按规矩来,不管是谁来都一样,否则就是玩忽职守。”


    “是,是,小的知晓了。”孙书吏擦汗道。


    不过半日,原本观望的百姓们发现,码头各项收费骤降大半,街头摊贩的“平安钱”被取消,摊位租金也回归合理区间。茶楼里有人咂摸着新变化,“这位女县尊倒是雷厉风行,就不知是不是昙花一现。”


    中午,叶倾华没吃衙门的大锅饭,幻彩做了精致的六菜一汤送了过来。叶倾华的贴身侍女,都是顶漂亮的姑娘,幻彩尤其出众。她一到,很多衙役的目光都粘在了她身上。


    幻彩来到后衙,还没走到书房就大声喊道:“殿下,奴婢来了。”


    书房的叶倾华听到声音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幻彩一般唤自己“郡主”,喊“殿下”只能说明她在警告某些人,这平波,真的烂透了。


    “阿莹,去接下阿彩。”叶倾华说道。


    “是。”流萤拉开书房门,对幻彩说道,“阿彩快来,殿下等你呢。”


    这两声“殿下”让众人惊醒,幻彩等人不是他们能肖想的对象。


    下午,她要来近十年的卷宗,粗粗扫了几卷便发现了不少问题,把卷宗给叶甲六和安十一,“甲六,十一,这些交给你们。”


    “是。”


    两人对视一眼,火光四溅,颇有要把对方比下去的架势。一个想着,我是郡主的人,怎么能输,另一个想着我是侯爷的人,不能给他丢脸。


    叶倾华时不时会到院子里溜达,见几乎所有人都在,便问道:“你们平日里都不忙的吗?”


    “不”


    一年轻衙役正要答,就被疾步赶来的孙书吏截了话头,“忙,忙,今日大伙想着大人刚上任,便想先与大人认个面熟。”


    他后背沁出冷汗,方才分明瞧见这位女县令眼底闪过精光,怕是盘算着要裁撤冗员,到底是商门出来的,连官衙的俸禄都算计。


    “那你们忙去吧。”叶倾华作势要走,众人刚松半口气,忽见她转身笑道,“哦,对了,以前管铺子之时,有一法子我用着挺好,我想着在衙门里用起来。”


    孙书吏硬着头皮接茬,“大人请讲。”


    “能入衙门吃皇粮的,想来都识字。除了杂役,其余人每日交份日报上来,简略写下每日当值之事,方便年底为尔等评级,本官会更加评级结果做年终奖励,尔等意下如何?”她说罢还挑眉环视,活像献宝的孩童。


    还能如何,只能同意呗。众人拍马屁道:“大人此举甚好。”


    “既如此,幸苦各位了。”


    待那道青绿官服转过影壁,不少老油条已面如土色,他们是走后门来衙门享福的,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利索。


    叶倾华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哀嚎,唇角翘得老高。什么狗屁日报,她就是要让这些米虫知道,县衙的闲饭可不是白吃的。


    酉时,叶倾华终于下衙,这次她不坐软轿了,那玩意颠得慌,拎起青竹伞沿街慢行。石板路上蒸腾着晚市的烟火气,挎着菜篮的妇人、扛着扁担的脚夫都悄悄用余光瞟这位女县令。她倒不端架子,始终带着平和的笑,还向卖花的童子买了一束茉莉。


    朱漆大门在身后合拢的刹那,屋外的喧闹突然被抽空。倚着廊柱笑她的人不在,这宅子有些过分安静。


    “夜明珠。”


    忽然有熟悉的声音擦过耳畔,惊得她猛回头,却只见墙角凌霄花随风飘落。她忽而轻笑,我好像有点想你了,明明你昨日才离开。


    第116章 整治 县令大人分明是在遛他们玩。


    翌日清晨, 叶倾华看着众人交上来的日报轻笑出声,不少条目笔迹如出一辙,字迹倒是工整规矩,也不知道是谁代的笔。


    她微微勾起一边唇角, 眼里精光闪过。流萤和白晶见状, 不禁在心里为那些衙役默哀, 竟敢糊弄郡主,这下怕是要倒霉了。


    “冯县丞, 这几人的字瞧着还不错, 正好一会有个公告要发到各个村里, 你且让他们过来帮忙抄录。”叶倾华递给冯成林几张日报。


    冯成林接过一看,心里暗骂这些人胆大包天,这位可是探花出身,怎会看不出代笔的猫腻?好在不是自己的手下, 而且这些人平时横行霸道、欺压百姓惯了, 也该好好整治一番。这么想着,他便去传唤那几个衙役, 几人瞬间面如死灰。


    所谓公告其实并非紧要内容, 不过是告知各地百姓新县令已到任, 若有冤情可前往衙门申诉。


    “姐夫,这公告可发可不发,或者只需要发到乡里即可,叶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毛书吏疑惑地问。


    “叶大人的心思我哪能猜透, 她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别瞎琢磨。”冯成林说道。他这妻弟,忠厚有余,机敏不足, 也正因如此,冯成林才把他安排在吏房,便于自己全面掌控县衙的人员调配。


    毛书吏走后,冯成林端起茶沉思,他们这位县尊,让他有点看不透了。


    两个时辰后,叶倾华来到内堂检查抄誉情况,看着那堆杂乱无章的抄本,她勃然大怒,“这是怎么回事?衙门本就没有多少银两,你们怎么能如此浪费?”


    几人战战兢兢跪下:“大人明鉴,不是小的们故意浪费,而是”


    “而是怎样?”


    几人对视一眼,咬咬牙说道:“而是小的们不识字。”几人梗着脖子,倒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不识字,不能吧?”叶倾华睁大眼睛眼睛难以置信,“大齐吏员最低要识五百字,即便初时不达标,一年内也须补足。本官查过卷宗,诸位最短的也当差四年了!”


    几人羞愤难当,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小的小的”


    “传毛书吏。”


    毛书吏来得很快,“大人,您叫小的?”


    “毛书吏,这几人怎么回事?不识字怎么能招进衙门的?”叶倾华敲了敲那几张代笔的日报,直接质问。


    “啊?他们不识字?”毛书吏挠了挠头,满脸困惑,“是孙书吏保荐的呀,他说这几人都是读过几年私塾的。”


    好巧不巧,叶倾华随意抽的人全是孙书吏的人,“把孙书吏也叫来。”她又抽出几个字迹一样的对冯县丞说道:“这几人字也不错,让他们抄誉吧。”


    冯成林领命而出时,步履轻快得要飞起。经过新唤来的衙役身侧,故意将内堂动静透出三分。等孙书吏气喘吁吁赶到时,堂前已齐刷刷跪了两排人。


    “这些又是谁保荐的?”叶倾华怒问。


    毛书吏答:“回大人,是刘书吏”


    叶倾华深深吸气,仿佛在压制怒气,“把所有人叫到院子里集合。”


    待人全部到齐,叶倾华站在石阶之上,树荫投下的光影落在她脸上,“咱们衙里,除了杂役,还有谁是不识字的,自己站出来。”


    人群中响起细碎的私语,却无一人动弹。叶倾华扫过一张张心虚的面孔,接着说道:“这会如果站出来,本官尚且能给你们一次机会,否则,”她顿了顿,“本官只能按规矩办事了。”


    方才被逮个正着的几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挪到一旁。有了带头人,陆陆续续又走出三十余人,叶倾华目光一扫,心底暗叹,好个县衙,竟有六七十号睁眼瞎。


    “还有吗?”见众人迟疑,她朝白晶颔首,“阿晶,去拿邸报来。”


    底下人霎时明白这是要考校识字,又有近二十人面色灰败地出列。


    叶倾华望着阶下参差不齐的队伍,忽而提高了声音,“诸位的日报本官看了,昨日的暂且不论,从今日起,本官要看到的是真实的当值记录,而不是‘五十人同巡一条街’这种笑话。”


    底下的人惊出一身冷汗,他们没想到叶倾华会真的去看,“是,小的知错。”


    遣散了识字的衙役,叶倾华转而看向垂首而立的冯成林,“冯县丞,此次之事,你监管不力。”


    “下官知罪,请大人责罚。”冯成林俯身认错。


    “明日交一篇八百字的检讨上来。”


    “是。”


    叶倾华目光扫过阶下众人,“都说说,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置?”


    孙书吏“扑通”一声跪下,哭丧着脸道:“大人啊,小的们也是被蒙骗了,他们说自己识字的。”


    “呵!”叶倾华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刘书吏身上。


    刘书吏也知这个理由太牵强,想起传闻叶倾华素来心善,抹着眼泪道:“大人,都怪小的们心软。见他们家境实在贫寒,或是家中有老母重病,或是兄弟姊妹嗷嗷待哺,一个个跪在小的跟前哭诉求条活路,小的见他们人也算机灵,便召了进来。”


    他见叶倾华虽依旧不说话,面色却是软和了几分,接着道:“若大人觉着不妥,便打发他们走罢,左右不过是回到以前的日子罢了。”


    颠倒黑白,道德绑架玩得挺溜啊!叶倾华心下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为难,说道:“既如此,你们且说说各自家中境况吧,本官再斟酌斟酌。”


    这些人也确实机灵,一个个把自己说得凄惨无比,堂前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号声,有说老娘瞎了眼等着抓药的,有讲孩子饿得皮包骨的听得人不禁动容,这演技,不去唱戏可惜了。


    “唉,”叶倾华长叹一声“都是可怜人,也罢,姑且饶你们一回。”


    众人刚要叩谢,却听她话锋一转,“但国有国法,若是上头下来巡检,本宫也脱不了干系。这样,一月之内,你们须识得五百常用字,且能读写无误。做得到吗?”


    “做、做得到。”所有人咬牙答应下来。


    “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咱们要烂在自个肚子里。从今日起,每日放衙后留一个时辰,就在这衙门里开蒙读书,保荐人轮流当先生。一月后本官来考核,考核不通过的,被考人和保荐人一起罚。”说了那么多话,叶倾华有些口渴,接过白晶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问道:“清楚了吗?”


    “清楚了” 众人苦着脸应下,这要求合情合理,甚至算得上宽厚。


    “散了吧。”叶倾华转身欲走,又忽然回头,“对了,日报,照常交。”


    旁边看了全程的冯成林差点笑出声来,县令大人分明是在遛他们玩。


    自那日后,县里的百姓发现治安好了许多。往日里懒洋洋蹲在茶铺里的衙役们突然勤快起来,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总能看见几个人影撒丫子狂奔,不是去抓小偷,便是在抢着巡逻。


    直至她走马上任的第三日,平波县县学的教谕仍未现身。叶倾华指尖摩挲着案头卷宗,唇角微挑,“架子挺大呀,算了,老人家嘛,且多体谅几分便是。既然他不愿来,那便由本官亲自登门拜会吧。”


    县学坐落于县城西侧,叶倾华乘轿抵达时,正见青瓦白墙间,束发学子们正襟危坐于讲堂,朗朗书声随清风送入耳中。


    教俞名张克钧,雍和十五年举人,张庆来的族叔,如今已年近六旬,颌下一把山羊胡梳得油光水滑。


    “参见郡主殿下。”张克钧行礼时脊背挺得笔直,半点没有寻常官吏见上官的谦卑。


    叶倾华挑眉,她上任之时便说过叫她“叶大人”,张克钧不可能不知道,这会叫她“郡主”,这分明是不肯认她的官身。


    “教俞免礼。教俞今日可是身体不适?可需要本官派府医过来瞧瞧?”


    张克钧哪敢承认自己是刻意避见,便顺着杆子道:“些许小疾,已无大碍,有劳郡主挂怀。”


    “教俞客气。不知教谕今日是否得空,为本官详细讲讲本县县学的规制,以及各乡学堂的情形?”


    “不若郡主先为下官解一惑?”


    “教谕但说无妨。”


    张克钧广袖一甩,“敢问郡主,何谓 ‘牝鸡司晨’?”


    这问题连京中翰林院的老学究们都不敢当她面提及,偏这乡野教谕竟敢发难,叶倾华笑道:“女子科举,钦天监三问苍天,陛下亲定。张教俞这是在质疑天意?还是在质疑圣意?”


    张克钧闻言骤然色变,这个罪名他背不起,慌忙伏地叩首,“下官失言,恳请郡主恕罪!”


    “张教谕,本官是陛下亲点的探花郎,是这平波县的父母官。今后须以‘叶大人’相称。”


    “是,叶大人。”张克钧咬牙改口,心底却憋着股酸气。想自己苦读半生不过得个举人,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小娘子却能高中,恨自己怀才不遇。在给叶倾华介绍时,他刻意拽起酸文,左一个 "之乎者也",右一个 "兮" 字拖得老长,妄图难住对方。


    叶倾华不禁觉着好笑,但她也不能丢面不是,好歹是师父和子谦教出来的。她一会以典故应答,一会诗词做对,直把张克钧说得心生佩服,心底暗叹,这女娃子腹中竟有如此才学,若为男子,倒是个值得结交的忘年之交。


    转瞬便到了初九,按例明日可歇衙一日。


    戌时四刻,暮色四合,屋里盏盏宫灯早已点亮。叶倾华沐浴后穿着轻薄得纱裙,仰靠在贵妃踏上,任由春晓为她擦拭湿发。随手拿起一本话本,却半天也未翻页,也不知那人今日回不回来。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隐约传来,叶倾华忽而丢下书坐直身子,抓着春晓的手臂问道:“阿晓,你听,是不是有马蹄声?”


    春晓侧耳倾听,“好像是。”


    话音刚落,叶倾华已赤着脚飞奔而去,他回来了!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小别 还是说你想让我……


    叶倾华穿过角门来到安宅这边, 提着裙角向大门跑去,春晓拿着靸鞋在后边追。


    安无恙刚走过照影便看到他的小姑娘赤足踏着星光向他飞奔而来,未施粉黛的面容扬起灿烂的笑,连发丝都在欢快地飞舞。


    “安无恙!”她扬声唤道, 嗓音里浸满了欢喜。


    霎那间, 心脏被填满, 暖意随着血液流遍全身,他唇角不自觉扬起, 眼底盛满笑意。他跑上前去与她紧紧相拥、旋转, 裙裾在空中划出圆满的幅度。


    “郡主, 鞋”春晓望着相拥的两人,悄然噤声,她家郡主大概不需要鞋了。


    果然,待停稳身形, 安无恙径直将叶倾华打横抱起, “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叶倾华环着他的脖颈,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 “我想你了, 很想, 很想!”她向来如此,给出去的爱,热烈又直接。


    安无恙侧首在她脸颊落下一吻,“我也是, 梦里全是你。”


    “吃过饭了没?”二人同时出声,又相视一笑。


    “阿晓,让阿彩煮两碗面来。”


    很明显,两人都没怎么吃。叶倾华猜到他会回来, 便只随意吃了些垫肚。安无恙则归心似箭,下值换了衣裳,从伙房抓了块饼便策马疾驰而回。


    “先把鞋给我吧。”


    “是,侯爷。”春晓躬身答道。


    安无恙单手抱起叶倾华,另一手拿上她的鞋往里走,径直将她抱回了自己房中。


    “元宝,去打盆温水来。”


    他将她轻放在软榻上,蹲下身,把她双足浸入温水中。


    “我自己来。”叶倾华挣扎了一下。


    “别动。”安无恙不容置疑地握住她的脚踝,细细洗净沾染的微尘,指尖却使坏地轻挠她脚心。


    “哈哈哈安无恙你别闹!”叶倾华笑嚷着,见他仍不停手,便威胁道:“再挠我踢你了哦?”


    安无恙这才罢休,擦干她的双足,轻轻搁回软榻。


    “爷,水放好了。”元宝来报,走时还不忘把门带上了。


    安无恙双手撑在叶倾华的两侧,轻啄了一下她的唇,“在这等我,我去洗下。”他一路风尘仆仆,身上沾了不少灰。


    话音方落,便见她小脸皱起,眼神游移不定,分明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他也不解释,饶有兴致的看着,想知道她最后的决定。


    叶倾华咬着唇,眼珠一会儿向这边转,一会儿又转到那边,暗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在他房里等着他沐浴?这是要那啥了吗?思及此,脸颊倏然飞红。她悄悄抬眼,目光掠过安无恙俊朗的面容,又扫向他颀长挺拔的身形,虽穿着常服瞧不真切,但他身为武将,体魄想必想到这,她索性心一横,既选了他,早晚之事,不如


    松开唇瓣,虽带着几分羞怯,眼神却已转为坚定,轻声应道:“好。”


    安无恙胸腔震动,低笑出声,“傻姑娘。”


    屏风后水声淅沥,叶倾华听得耳尖微烫。她悄悄穿上鞋,蹑手蹑脚走到屏风处,探出半个脑袋,横竖都要那什么了,提前看一眼,不过分吧。


    她所在之处,仅能窥见安无恙宽阔的后背。湿发被他随意用发带束于脑后,水珠沿着发丝滚落,滑过贲张的臂膀,又顺着肩胛骨的线条没入水中。他掬起一瓢水浇下,臂上肌理随之起伏,蕴藏着沉雄的力量。


    斯哈,叶倾华惊觉唇角似有湿意,慌忙抿唇咽下。安无恙闻声,唇角无声勾起,这好色的小妮子,“想看就过来大大方方地看。”


    完了,被抓个正着。但她叶倾华是谁呀,能认怂?她红着脸脸绕过屏风,强自镇定道:“倒也不是我想看,主要是这花开得正好,我不来欣赏一番,倒是显得我不解风情了。”


    她竟真过来了?安无恙眼底笑意更深,不动声色扯过一旁沐巾浸入水中,遮掩住腰腹以下,浴桶虽深,却是清水。待她走近,他舒展双臂搭在桶沿,慵懒地后仰着头,挑眉睨她,“不知郡主殿下可还满意?”


    叶倾华伸出手,中指轻轻落在他的眉峰,缓缓往下,滑过眼尾,扫过颧骨,抚过鼻梁,最后停在唇上,描着唇形。她的指腹像是沾了胭脂,所到之处,激起薄红一片。


    安无恙突然张嘴轻咬住她的指尖,湿滑的舌挑逗着她的手指。每添一下,叶倾华的心就颤抖一分,这人怕不是个妖精,尽勾引她。


    她抽出手指,猛地抬起安无恙的下巴,本就仰起的头仰得更高,性感的喉结完全暴露。她附下身来,与他保持不过两寸的距离对视着,湿热的呼吸相互交融。


    叶倾华手继续下滑,来到脖颈处,温热的掌心覆在跳动的大动脉上,感受着他有些无序的心跳,拇指在他喉结上缓缓画圈,慢慢欣赏他眼底逐渐漫上来情.欲。


    她颇为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勾起一抹坏笑,朱唇轻启,“一般般吧。”


    说罢就要起身,被安无恙扣了回来。这姑娘,还挺记仇。应该是家里那老头告诉她了,自己对她的第一评价就是“一般般”,殊不知那时他就已然动心,那个评价不过是死要面子所言。


    “我错了。”他声音有些暗哑。


    “嗯哼!”叶倾华傲娇轻哼,“给你个机会,再说一次。”说着不轻不重地按了下他的喉结。


    “嗯~”安无恙呻吟出声,似痛似欢,眸光欲海翻涌,他支起身,几乎贴着她的唇道:“有美人兮,若神女临世,得幸见兮,念念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油嘴滑舌。”叶倾华努力绷住想上扬的嘴角。


    “郡主不妨尝尝。”安无恙收回扣着她后脑的手,微微后退半寸,笑得肆意张扬,继续勾引着她。


    有花堪折直须折,何况是这般绝色。叶倾华吻了上去,温柔吸吮,轻轻探入。从前都是他过来,这次是是她第一次踏足他的领地,才逛了一圈,安无恙便再也忍不住,夺回掌控权。


    顾及到她一直俯着身,加上自己濒临失控,安无恙不一会便松开了她,哑着嗓子道:“夜明珠,你去外间等我一下,好不好?”


    “嗯?”叶倾华疑惑。


    安无恙轻笑,“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让你没名没份地跟了我。等成了亲,一定饶不了你。”他两指把玩着她的耳垂,“乖,出去等我一会儿。”


    叶倾华仍在震惊中,这还是安无恙吗?那个从来不把礼教放在眼里的人,何时这般守礼了?


    见她不动,他突然坏笑,“还是说你想让我给你洗手?”


    叶倾华终于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流氓!”


    安无恙微眯起眼睛,她居然听懂了?谁教她的,云舒吗?若是,阉了他云子谦。


    他佯作平静问:“你怎么会懂?”


    叶倾华不假思索,“你当我那百八十本话本是白看的吗?”


    “你看艳本?”


    “不可以吗?”


    “可以。”安无恙眼里流光滑过,“只是以后记得和我一起探讨探讨那些姿势的可行性。”


    “你!”叶倾华一僵,瞬即不甘示弱道:“就怕小侯爷你不行。”


    安无恙的目光陡然变得危险,“夜明珠,我其实也可以不那么守礼的,你要不要试试?”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呀。”只是她刚说完,小腹突感坠痛,一股暖流涌出。


    见她面色突变,安无恙紧张道:“怎么了?”


    “试不了了,月事来了。”自从去年受伤后,她的月事就不准了,总要晚个七八天,没承想这次竟准时了。


    安无恙长舒一口气,调理了那么久,也该准时了,“疼不疼?”


    “没有以前疼了。”叶倾华揉了下小腹,说道:“我回去那边等你。”


    “嗯,从我柜子里拿件外衫披上再走。”一可以保暖,二能遮掩污了的裙摆。


    说完抽走了她别在腰间的丝帕,“借我用下,稍后给你洗净。”


    叶倾华走之前点了点他胸膛,“小心肾虚。”


    “放心,亏不了你的。”


    关门声传来,安无恙站起跨出浴桶,一手扣着屏风边缘,一手迫不及待地将沾有她香气的丝帕覆了上去,屏风上映出他健硕的身形与急促起伏的手臂。


    等他来到叶宅这边时,叶倾华已重新换好衣衫,面刚好出锅。


    “这么快?”叶倾华挑眉调侃。


    安无恙无奈顶了顶腮,“以后你就知道了。”


    吃完面,两人坐在花园的秋千上聊天,说说近日发生的事,谈谈小报上的八卦,说到兴起时她会趴在他肩头狂笑。


    说到后来,安无恙不说话了,就这么怔怔地望着她,廊下灯笼的光铺洒在她脸上,暖暖的。他突然懂得了家的含义,家是你无论走多远都想回去的地方,家是那个永远亮着一盏灯等你的地方,家是那个让你牵挂的人,家是那个同样牵挂你的人。


    “夜明珠。”


    “嗯。”


    “回京后,我们成亲吧。”


    “娶我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悔吗?”


    “不悔,不娶你才会后悔。当然,若你不想嫁,你娶我也行。”


    ‘噗呲!’叶倾华莞尔,抬头望向夜空中的那轮弯月,眼里有星光流淌。安无恙,何其有幸遇见你!如果说子谦是我命里的劫,那你便是我的救赎。


    “可是你都没有准备求婚戒指诶,戴无名指上的。”


    “我去准备。”


    安无恙突然知道他那颗螺珠应该做成什么首饰了。


    第118章 醋意 爷这张脸,什么颜色都能撑得起来……


    翌日, 晴空万里,碧水蓝天。


    叶倾华腹部隐隐作痛,便也就没出门,和安无恙窝在书房。她坐在他腿上, 他左手环过她的纤腰, 将温热的掌心覆于她的小腹之上, 轻轻揉着,右手则替她研着墨。


    两人近来收到不少信件, 需要一一回复处理。


    先是文先生的来信, 拿起就是厚厚一沓。他的内容倒不冗长, 主要写了星火学院新课程的进展情况,虽发展曲折缓慢,但总体仍在进步;随后是对她的嘱咐和对安无恙的问候,其中还夹着文夫人的关切话语。内容较多的是文思墨, 洋洋洒洒写了一堆, 事无巨细。叶倾华不禁好笑,心想这小子真能写。


    然后是赵英如、谢灵、孙芷若等好友的来信, 从信中得知, 几人近来尚好;刘梦涵已然临盆, 不出所料是个麟儿,看来云家真没有生女儿的运道。


    再之后是仇青青的,出海的船已经出发,船员五成来自仇家, 三成来自叶家,两成来自安家。


    下一封也很厚,安无恙死死的盯着信封上的字迹,这是云舒的信。他酸溜溜的问道:“他的信, 我能看吗?”


    这醋坛子!叶倾华故意逗他,“要是我说不行呢?”


    安无恙把头扭至一边,“那就不看呗。”


    叶倾华将他脑袋扳回来,“一起看。”她相信云舒自有分寸。


    云舒确实极有分寸,信里只写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写了深港的清酒、街边的馄饨还有岂巩驿站难吃的面,写了洛阳的牡丹、云梦泽的水、蜀地的华锦、南诏的彩云;还贴心地将这些景致绘成画寄来,另附几匹蜀锦与几颗翡翠原石。


    安无恙越看脸色越沉,这厮句句不提思念,却又字字都是想念,果然贼心不死。


    “石头给我,我帮你解。”他闷声道。


    “行,若解出翡翠,记得给我瞧瞧。”


    “嗯。”安无恙应着,又道:“对了,来平波后我们好像还没裁过新衣呢?我这边都是糙汉,你帮我安排,可好?不用特别选颜色,你穿什么色,我穿什么色就好。爷这张脸,什么颜色都能撑得起来。”他明目张胆的打那几匹蜀锦的主意。


    叶倾华伏在桌上狂笑不止,这人竟醋成这样。笑了一会儿,她直起身,捧起他的脸,认真望进他眼眸,“长生,我和子谦真的已经过去了。我不否认偶尔仍会忆起,但也仅是对故友或亲人的挂怀,你信我,好不好?”


    “我信你。”安无恙答,心里却想着,可我信不过他。在你这里过去了,在他那里,却未必。


    叶倾华一封封地回信,还给每个好友寄去海螺,给他们听一听海的声音。


    安无恙在她写完后把信全部收起,“你今天不太舒服,我这边正好也有几封要寄,一会儿我走的时候顺道送去顺安镖局。”


    “你不会把给子谦的信扔了吧?”叶倾华狐疑地看着他。


    安无恙捏捏她的脸,“我是那样的人吗?”他确实没丢,只是在信末空白处添了一句:云子谦,她是我的,收起你的心思。并附上几张银票,表示那些东西,算他买的。


    两人聊起了正事。叶倾华问:“军里与张庆来勾结之人,你查出来了吗?”


    “有眉目了,无非就是那几人。”安无恙未曾料到那些人竟如此胆大,“只是尚欠些证据。你觉着采珠场藏了什么?”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测个默契。一起说?”安无恙笑道。


    “好啊。”叶倾华应下。随即两人异口同声吐出一个字,“盐。”


    大齐的海盐晒制之法早已成熟。此事说来与她尚有几分渊源。当年雍和帝首次微服私访,曾对叶修云感叹民生艰辛,连盐都不易购得。


    因叶修云极宠她,行止常常带在身边,这话便被她听了去。她当时便说:“海水是咸的,晒干了还有盐粒,为何不用海水制盐呢?”


    雍和帝也未将她童稚之言当真,只笑道:“前人试过,但此盐食多恐致身体衰败。”


    她又道:“那定是这盐里掺了不好的东西,不能想法子洗掉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次回京后,雍和帝便着人潜心钻研晒盐之法,次年有所收获,第三年研制成功,大齐吃盐问题解决。但盐是生活必需之物,也是暴利之业,素来由国家严格管控,私自制盐贩盐是犯法的。


    张庆来早年也只是普通乡绅,真正发家是从十二年前开始,算算那时正是晒盐技术刚研制出来不久。


    “打算什么时候收拾他们?”安无恙问道。


    “等福叔他们证据一到就动手。”这次来平波,叶福带着叶家三分之二的暗卫过来。如今她在明处扮着那略显懵懂的县令,叶福则领着部分暗卫在暗处细细查探。


    “到时一起发作。”他那边也要加快动作了。


    甜蜜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暮色渐沉,安无恙又要回营。


    “拿到证据,别着急动手,你这边人不多,小心他们狗急跳墙,等我回来。”


    “好。听有经验的老渔民说,过几日可能有台风,若刚好是十九那日前后,就别回来了,太危险。”


    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安无恙柔声道:“我走了。”


    张府之中,张庆来、孙瑜、成仁健、刘树、王东几人再度聚首。因叶倾华的上任,采珠场除了采珠之外的其他工作悉数暂停,损失着实不小。


    “张爷,雪场停工十来日了,眼看着兰纳、伽罗那边的收货期限就要到了,这可如何是好?”成仁健拍着手背,脸上尽是焦灼之色。


    为避讳“盐”字,他们称盐场为雪场,兰纳和伽罗则是南边的小国。


    张庆来转着酒杯陷入沉思,半晌问道:“你们觉着这位新县令如何?”


    “有小智,无大谋。”王东沉吟道,“上任九日,把县衙折腾够呛,却未有任何到乡镇下访的计划,眼光不够长远。”


    王东也心急如焚,雪场工人大多是他关坝镇人,如今停工,等于断了他们的生计。


    “我同意老王的看法。但我以为,咱们真正需要顾忌的是镇远侯。”孙瑜喝了口酒接着说,“他为见咱们女县令,连夜赶回。今日天一亮就去叶府,直至暮色才策马回营,可见用情至深。而咱们县令,算得上良善,若雪场之事败露,咱们不仅要对上她,还要对上镇远侯,这位可是手握兵权的。”


    “老孙言之有理。”刘树点头接话。


    张庆来转着白玉扳指沉吟半晌后说道:“雪场那边复工,动作务必小心。软珠阁继续停业,后续搞定县令了再说。”


    他看向孙瑜,“老孙,你联系军里那位,让他想办法拖住镇远侯。”又扫视全场,“县令不是发了公告吗?让你们治下的百姓动起来,什么偷菜摸鸡、截流抽水的事都拿给县尊去决断。”


    闻言,几人眼睛一亮,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如此一来,那两位就无暇留意雪场的动静了。


    “张爷高明!”


    冯家小院灶火氤氲,毛氏利落地炒了几个清爽可口的小菜,端到了正堂方桌上。今日,冯成林特意请了毛书吏和刘典史两位同僚来家中小酌叙话。


    “嫂子快别忙了,坐下一起用些吧。”刘典史见毛氏又要转身去忙,连忙热情地招呼道。


    “姐快坐。”毛书吏也附和着。


    “正是,一起坐下吃些。”冯成林站起身,体贴地为妻子拉开了身边的凳子。


    冯成林与毛氏结为夫妻已十余载,两人膝下育有一子,此刻正在县学里勤奋攻读。


    酒过三巡,冯成林搁下筷子,神色认真地问道:“刘兄,依你之见,这位新任的县尊大人究竟如何?”


    “爱民之心倒是有的,”刘典史沉吟片刻,给出了与王东如出一辙的评价,“只是……似乎欠缺些长远谋划的远见。”


    冯成林缓缓摇头:“未必。”


    “哦?此话怎讲?”刘典史和毛书吏都露出了探询的神色。


    “她十二掌家,叶家未见败落;十六不到封郡主,为叶家升爵,挣得六代承的恩荣;刚十六开女科,十七中探花,这样的人不可能只是花瓶。”冯成林为毛氏夹了块菜,“这几日我瞧着,这位县尊大人分明就是在耍那些衙役。”


    “那日叶家随船抵达的下人仆从不少,”毛氏接过话头,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深思,“可这几日真正在城里走动露面的,却寥寥无几。”


    “嫂子的意思是……”刘典史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依我看,”毛氏放下碗筷,语气笃定,“县令大人这是在暗暗蓄力,恐怕要憋一个大的出来。”


    她素来是个聪慧爽利的性子,对叶倾华这位女县令的手段打心底里敬佩,私下常感叹,若自己再年轻几岁,定也要去搏个女官前程。


    “张庆来他们没看出来?”


    “杀过一个县令,赶走了三任县令,在平波一手遮天,只怕他们以为自己无敌了。”毛氏冷笑。


    “那……”毛书吏压低声音,谨慎地问道,“咱们那些东西……要交给她吗?”


    这八年里,他们冒着风险,收集了不少证据。


    冯成林眉头紧锁,思忖良久,说道:“再等等,先看看她究竟能为百姓做到什么程度。咱们赌不起。”


    第119章 台风来袭 不能想!一想便心疼得厉害!……


    那天过后, 衙门里的案子陡然增多,且大部分来自于四大镇。虽说皆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却将叶倾华死死困在衙中,片刻不得闲。


    她已然看透张庆来等人打的什么主意, 索性将计就计, 装作被杂务缠得脱不开身, 只等对方露出马脚。她一边处理衙门的琐事,一边悄悄嘱咐暗卫, 盯紧采珠场和张庆来等人。或许是货太着急, 不过才两日, 采珠场便有了新动静。


    刘典史见叶倾华每日里忙得焦头烂额,心中失望至极,对冯成林摇头叹道:“看来,只能寄望下一位县令了。”


    冯成林却觉得此事透着古怪, 他沉声道:“再等等。”


    他们所等待的契机, 来得猝不及防。


    六月十七日夜,厚重的云层吞噬了月光, 夜色如浓墨般化不开, 疾风卷起残花败叶。


    叶倾华正要歇下, 忽听得府门被拍得山响。


    流萤匆匆进来报:“郡主,县丞大人来了,还带了五位老者。”


    “请至前厅。”深夜来访,必有急事。叶倾华迅速换了衣裳, 快步往前厅而去。


    她一进门,冯成林立刻起身行礼,五位老者也颤巍巍地站起来,齐声道, “叶大人。”


    “不必拘礼,坐。”叶倾华落座主位,目光扫过众人,“冯县丞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事态紧急,深夜叨扰大人,实属无奈,还望大人恕罪。”冯成林说罢又要行礼告罪,被叶倾华抬手止住,“究竟何事?”


    “特大台风要来了。”冯成林语出惊人,字字千钧。


    “台风?特大?”叶倾华眉头紧蹙,“此前不是断言不会在平波登陆么?”


    此事她曾特意询问过,十二那日风向转变,几乎所有经验丰富的老渔民都笃定台风已折向百越以南,对平波县影响甚微,至多落些小雨。


    “烦请几位向叶大人详陈。”冯成林转向几位老者。


    几位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起身说道:“草民孙大山,见过叶大人。”


    “老人家快快免礼。你与本官说说,这是这么回事?”


    “回大人,原本这台风是不过咱们县的,也只是个寻常风势。可它如今竟掉头回来,风力凶悍,我们琢磨着,怕是和别的风团合流了,这种合流的台风,行踪最难预测。”孙大山满面愁苦。


    “如此烈度的台风,本县从前可曾遭遇过?”


    “二十年前遇过一回,沿海渔民,十不存一”另一位老者声音哽咽,面露痛楚,他是那场灾难的幸存者,妻儿皆殁于其中。渔民贫苦,居所本就简陋,难挡如此狂风,不少人家挖了地窖藏身,却不料暴雨紧随而至,生生将地窖灌成了水牢。


    “依诸位经验,台风正面袭击还有多久?眼下人还能在外面活动多长时间?”叶倾华神情肃然。


    “依眼下这风势推算,估摸着还有六个时辰便到。人在外头,顶多还能撑四个时辰,再往后,风太大就站不住脚了。”孙大山估量道。


    叶倾华掐指一算,对冯成林下令,“迅速召集所有衙役及民壮,在县衙候命!”


    “是!”


    待他们离去,叶倾华又对安十一和叶甲六道:“除却我与小侯爷的车驾,将两府其余所有马车尽数赶往县衙。再点些健壮家丁,随我去救人!”


    “是!”


    风势渐猛,裹挟着浓重的海腥气息。


    叶倾华赶至县衙时,众人已聚齐。她立于台阶之上,扬声道:“诸位!一场堪比二十年前的特大台风即将来袭!为免惨剧重演,我们必须即刻去救人。我们只有有四个时辰的时间,现下分配任务,有劳各位了!”


    任务还没分下去,就有人嚷道:“不是说这种合流台风行踪难料吗?兴许根本不会刮到咱们县呢?这大半夜的,何必瞎折腾?”


    “人命关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必须全力戒备!”叶倾华斩钉截铁。


    “可万一真来了,咱们去救人岂不也危险?大人,渔民是人,咱们也是人,总不能为了他们,就把咱们往火坑里推吧?”又有人质疑。


    “是啊,说得在理……”


    “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娘呢……”


    底下附和之声渐起。


    叶倾华的面色终是彻底沉下,周身散发着寒气,第一次在平波展现出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仪。无形的压力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台阶下喧哗的衙役瞬间被镇住。冯成林与刘典史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谁不愿去,站出来,脱了这身衙役的公服即可!”叶倾华声如寒冰,“在其位,谋其政!若做不到,就把位置给本官让出来!”


    “时间紧迫,本官只给你们十息思量!”叶倾华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十、九、八、七”


    众衙役一时进退两难,既舍不下这份清闲安稳的差事,又畏惧危险。


    当叶倾华数至“二”时,最初叫嚷危险的那名衙役站了出来,解下佩刀与令牌,“大人恕罪,小的家中尚有幼子,小的不能出事。”


    “还有谁?”


    有人开了头,便有人跟随,又有八人站出。这九人被请离时,还在小声嘀咕,盘算着等风头过了再求情回来,县令大人素来心软。


    冯成林听了,只冷笑一声,这些人,再也没机会了。


    叶倾华迅速分派任务,一部分人驾着叶府、安府和县衙的马车,立刻去沿海村落转移渔民;一部分人快马加鞭,通知各乡明日紧闭门户,不要出门;年老体弱的衙役负责收拾内衙前院,安置即将到来的灾民。


    而她,就一直坐镇县衙,烛火通明,整夜未眠。


    清晨,厚厚云层阻隔了天光压下,本该大亮的天色依旧阴沉如晦。豆大的雨点被狂风抽成斜线,狠狠砸落。万幸,该救的人,都救回来了。


    正如老者所料,六个时辰后,狂风终于彻底咆哮起来,瓢泼大雨如天河倒泻。


    十八日那晚,冯成林和刘典史顶着狂风骤雨赶到了叶府。书房门一打开,一股风卷进,差点把书案上的烛火吹灭。


    两人一进门就直接跪下,重重叩头,“请大人救救平波。”


    叶倾华望着两人,语气温和,“起来说话。”


    待二人落座,她唇角微扬,略带调侃,“本官还以为,二位还要再观望些时日才会来。”


    两人脸上顿时露出窘迫之色,没想到自己那点心思早就被她看穿了。冯成林说:“下官并非存心不信任大人,实在是兹事体大,不得不谨慎再三,望大人海涵。”


    “谨慎没错。说吧,你们想本官做什么?”


    “大人可知,那采珠场里究竟藏着什么?”冯成林试探问道。


    “盐。”叶倾华也不绕弯子。


    冯成林和刘典史没想到她知道得不少,皆是一惊。


    “本官说得不对吗?”见他们不说话,叶倾华问。


    “对,可那采珠场出的,除盐之外还有一样。”冯成林答。


    “哦,还有什么?”


    刘典史咬牙迸出,“人,最小不过十一二岁的漂亮孩子,他们称之为‘软珠’!”


    叶倾华一听便明白了,面色骤然铁青,“有证据吗?”


    “有。”刘典史将抱在怀中的木盒呈上,“这是物证。”


    叶倾华打开,一页页翻看,越看越是心惊,“甲六,把你们整理的卷宗拿过来。”


    之前梳理卷宗时便发现,八年前有不少人口失踪案,最后都草草当成拐卖悬案了结,不想真相竟是如此!至于这八年为何不见此类案件,因为冯成林竭力护住了渔民,而别处的案子,根本递不到衙门案头。


    “你说这是物证,那有人证吗?”叶倾华问。


    “有。”刘典史答。


    “在哪?”


    “在监牢。”


    叶倾华没想到他们把人藏在了监牢,转念一想便也明白,整个平波县,大概只有监牢是张庆来等人无法插手,也不屑插手的地方。


    这场狂暴的雨,足足肆虐了一天一夜,叶倾华在大雨初收之时去了监牢,牢狱外围是污秽简陋的囚禁之所,深处却辟出了一方干净松软之地,庇护着那些人证。


    这里住着五个人,有男有女,却没有一个肢体完好的,有人没了一只眼,有人浑身鞭痕累累


    他们向她诉说着炼狱般的过往,有的已然麻木,有的忆起仍会簌簌发抖。他们哀声恳求她杀了那些人,她连声应允:“好,好,本官一定让你们亲眼看着他们人头落地!”


    离开时,叶倾华猛地一掌拍在冰冷栅栏上,五指死死扣住柱杆,双目猩红一片。她突然想起了那个人,听闻宁王暴虐更甚,若是那时他未能反杀逃脱


    不能想!一想便心疼得厉害!


    安无恙到底没有听她的话,冒着雨回来了,尽管穿了蓑衣,仍然浑身湿透。


    按说,喧哗的雨声早早已将马蹄声掩盖,但叶倾华却似有感应一般,她举起伞,顶着风来到安府这边,径直推开安无恙的房门。


    此时他正脱下蓑衣准备换衫,见她闯入,眼中掠过一丝诧异,笑道:“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叶倾华没有回答,快步向他怀里扑去,安无恙双手撑着她的肩,“我这一身水,别把你弄湿了。”


    她挣开他的手,不管不顾地抱着他,从监牢一直强压着的眼泪滚落,带着炙热的温度,从他微敞的领口滑落至胸膛。她声音发颤,浸满了心疼与和后怕,“安无恙,让我抱抱!”


    第120章 要钱 他们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安无恙焦急地捧起叶倾华的脸,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她摇摇头,凝望着他的眼睛,“没有,我只是突然发现, 我好爱好爱你。”


    这猝不及防的表白让安无恙眼眶一热, 泪水瞬间涌上, 他猛地仰起头试图将眼里逼回去,却不想只是徒劳, 索性不再压抑。晶莹的泪珠在低头注视她的瞬间坠落, 于她的脸颊点点耀眼的星光。


    他等这句话, 等得太久太久!


    他知道叶倾华爱自己,也能感受到她的情意。可他曾见过她给云舒的爱有多浓烈,那是他一直深深嫉妒的,强烈不安的存在。


    而如今, 她将那同样浓烈、滚烫的爱给了自己, 所有的忐忑在这一刻被抚平。


    心口烫得厉害,这股灼热急需宣泄。安无恙顾不上浑身湿透的自己是否会把她也打湿, 俯身向她的唇吻去, 像捧着一块稀世珍宝, 吻得珍重而小心翼翼,直到她无力的软靠在自己怀中。


    翌日,晴空万里,这场台风来得快, 走得也快。


    因为要组织灾后重建等事宜,这个沐修日叶倾华未曾得闲,一直在奔波忙碌。安无恙则全程相随,两人默契非常, 周身萦绕着一种旁人难以介入的氛围。


    “阿晶,”流萤用手肘撞撞白晶,“郡主和小侯爷的感情,瞧着似乎更浓了。”


    “是啊,是啊,”白晶看得心潮澎湃,几乎不能自已,“小侯爷看郡主的眼神,温柔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叶倾华看着被狂风暴雨后洗礼后一片狼藉的渔村,想起同样惨不忍睹的县衙财政,她长叹一声,根本拨不出款来重建。


    沉吟半响,有了主意。既然没钱,那便去找有钱的人筹措,“冯县丞,去请张员外和四位镇长,就说本官今晚在福满楼设宴,请他们一聚。”


    “是,大人。”如今冯成林已彻底被叶倾华折服,为她马首是瞻。


    “可要我陪你去?”安无恙站到她的身侧,不便揽她入怀,他便在大袖遮掩下,用小指勾住了她的小指。


    “不用,一会儿你还要回营呢,我自己可以。”叶倾华轻轻回勾,“只是这次记得坐马车去。若是回来时遇上下雨,也坐马车回来,别再淋湿了。不着急,我等你。”


    “好。”


    天气晴好,领了衙门发放的基础物资的渔民们在离去前,纷纷自发地来到叶倾华面前叩首谢恩,若是没有她,他们八成要丧生在这场风暴之中。


    安无恙离开后,叶倾华便动身前往福满楼赴宴。


    “吁~”马车突然停下,还好使得不快。


    “出什么事了?”车内传来叶倾华的询问。


    “郡主,有人拦车。”车夫答道。


    还未等叶倾华说话,车外传来戚戚得哭喊声,“大人,小的是成飞,小的知道错了,请大人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家里还有幼儿要养活啊。”


    成飞,那个带头临阵脱逃的衙役。


    “小的错了”


    “小的错了”


    又有几人跟着哭喊起来,其间夹杂着重重的磕头声。叶倾华撩开车帘望去,很好,九人一个不少,全都在此。


    见她出来,九人跪行着向前,不停磕头。


    叶倾华就这么冷冷地俯视他们,“几位这是把衙门当成自家后院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眼见这样行不通,九人有开始攀关系,这个说他的成仁建的族人,那个说是孙瑜的表亲


    “呵!”叶倾华冷哼,“既如此,今日本官正好宴请了几位镇长,你们不妨一同跟过去,当面瞧瞧他们怎么说。”


    听到这话,几人眼中顿时燃起希望,都以为她总得给几位镇长几分薄面。


    福满楼,叶倾华到时其他人已全部到齐,这次无人敢再让冯成林坐在末位。


    “见过叶大人。”


    “免礼。”叶倾华落座主位,对外喊道:“都进来吧。”


    待那九人惴惴不安地走进雅间,叶倾华目光扫向四位镇长,平静说道:“各位镇长,这几人在救灾时临阵脱逃,这会说是你们家亲戚,不知各位可曾认得?”


    孙瑜几人要脸,这会哪敢承认,急急撇清,“不认得,不认得”


    成仁健:“我成家没有这样的窝囊废。”


    刘树连连摇头,“未曾见过”


    王东则说:“我是孤儿,哪来的亲戚。”


    叶倾华抬眼,望向满脸难以置信的成飞九人,“都听见了?你们不禁为吏不听调遣,还乱攀附关系。”


    成九急忙辩解,“大人,小的真是”


    “嗯嗯~”成仁健清了清嗓子,凌厉的目光如刀般射向成飞,“还敢欺骗县尊大人,还不快滚。”


    待人离开,宴席又热络起来,叶倾华是女子,张庆来等人不便与她玩笑,只能一个劲的夸赞她。


    “大人真乃菩萨临世,若非大人,此次天灾,不知要造成多少损失。”


    孙瑜接过话茬,表情夸张,“是啊,记得二十年前那次,渔民死伤惨重,县里其他地方也有不少伤亡。而这次,全县仅有五人受伤,全仰赖大人的英明领导。”


    “唉,哪里哪里。”叶倾华洋洋得意地谦虚着。


    “我提议,咱们大家伙一起敬叶大人一杯。”张庆来站起说道。


    众人纷纷配合着敬酒,叶倾华也不推迟,干净利落地干杯。只是这酒刚下肚,她就换上了愁容,连声哀叹。


    “大人这是在为何事发愁?”张庆来关切地问道。


    “唉~这场宰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本也是件喜事。可今日我跟着去了渔民家中,才知百姓苦啊。”叶倾华暗自掐了把大腿,眼里沁出泪花,“原本就简陋的房子早已被大风吹散,不多的家当也不见了踪影。本官有心帮帮他们,奈何衙门空虚。”


    说到这儿,她捶胸顿足,“都怪我!若是离京前没把现银都投资出去就好了。如今的银钱,除去必要家用,也只够给他们发些基础物资。我愧对百姓,愧对父皇啊!”


    冯成林这会儿已深知她的本性,看她这番表演,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慌忙用袖子遮住脸假装擦泪,说道:“怎能怪大人!这几日渔民吃的可都是大人的私房贴补,大人已经做得够好了。”


    叶倾华又倒了杯酒,“让各位见笑了,本官自罚一杯。”


    张庆来急忙接话:“大人哪里的话!大人为国为民,何来见笑一说。说来惭愧,鄙人生在平波,长在平波,却鲜少为平波做过什么。如今平波有难,我愿出一万两,略尽绵薄之力。”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女县令这是找他们要钱来了。


    张庆来话音刚落,四位镇长也反应过来,纷纷表示要捐款,每人认捐了五千两。


    “这,这使不得。”叶倾华状似为难地推拒。


    “唉,大人,平波是我等的家乡,为家乡出力,是我等分内之事!”众人纷纷表态。


    “本官替渔民及本县其他受灾的百姓,多谢各位了!”叶倾华起身抱拳,郑重鞠躬。张庆来等人哪敢受她的礼,连忙侧身避开。


    她转向冯成林道:“冯县丞,务必提醒本官,在重建完成后,为张员外及几位镇长刻立功德碑。”


    “是,下官记住了。”冯成林躬身领命。


    目的达成,叶倾华也不多留,,“抱歉各位,长生”她面颊飞红,带出些羞涩,“长生不喜我在外太晚,这会儿天色已不早,本官就先告辞了。各位请慢用”


    “大人与侯爷感情真好!”孙瑜感叹。


    冯成林跟着叶倾华一道离开,来到楼下,她抬眼望向灯火通明的雅间窗户。


    “大人?”冯成林有些不解,为何她已握有软珠阁的证据,却还按兵不动。


    “不急,他们眼下绝不敢让软珠阁重开,那些孩子暂时安全。”寒光炸起,她道:“杀一只鸡哪够给百姓炖汤,这场台风也算做了件好事,他们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这场台风不仅给百姓带来损失,同样重创了张庆来等人。他们刚复工的盐场,第一批盐尚未制成便被暴风雨摧毁殆尽。


    此刻雅间内,张庆来等人正为此事忧心忡忡。


    “张爷,这位女县令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如今该如何是好?”救灾时叶倾华展现的果决,到底暴露了她几分能力。


    张庆来眉心紧蹙成一个“川”字,交货日期迫在眉睫,货物却还短缺大半。


    “三个雪场同时制雪,老王你盯紧些,万不可走漏风声。”张庆来沉声吩咐道。


    “三个雪场一起开工,动静会不会太大了?”王东有些担忧。


    他们晒盐的场地共有三个,一个在采珠场范围内,是主场地,另外两个在别处,是备用场地。


    “没办法了。”若是爽约,兰纳和伽罗将他们一告,便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衙门的案子还是不够多,你们再安排些人手去‘制造’些。”


    “那软珠阁这边?”孙瑜有些急,这一块是他在负责,若是停业太久,生意和人脉都会垮掉。


    “这边先不忙,”张庆来摆手,“动静太大容易让人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