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不甘心 白月光的杀伤力,恐怖如斯……
新春佳节, 大家互道祝福,恭贺安康。
叶倾华因为年纪最小,收了不少的压岁钱,乐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财迷似的拿回房里, 正坐在榻上数着呢, 就听见安无恙叩门,“夜明珠, 出来用膳, 等会儿该启程了。”
“来了。”叶倾华让春晓将她的压岁钱收起, 拉开门走了出去。
大堂里,霍深看着见楼梯上并肩说笑的两人,用手肘撞了撞赵玉聪,“瞧瞧, 多般配, 女才郎貌。”
赵玉聪端着茶盏转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看来这一两年就能喝上长生的喜酒了。”忽又挑眉看向霍深, “就剩你还单着了, 满京贵女,就没一个能入你眼?”
霍深垂眸,一张娇媚的脸在眼前闪过,吴侬软语, 含嗔带笑。等他再抬眼时又变成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娶什么亲,爷我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 潇洒很。”
“跟谁充大爷呢。”赵玉聪笑着掷了颗花生过去。
‘吱呀’,门轴转动声刺破暖意,冷风卷着细雪灌进大堂,众人齐刷刷打了个寒颤,大年初一的,会是谁?
逆光中一道颀长身影踏雪而入,藏青锦袍外罩着雪色狐裘,发间还沾着未化的碎雪,“劳驾备些热食。”清冽的嗓音带着些许风霜。
“不知公子是?”驿丞看他风度翩翩,贵气十足,恭敬问道。
“家祖云太傅。”
“原来是云公子,里面请。”驿丞关上门热情邀请。
叶倾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眼眶酸涩,视线逐渐模糊,廋了些,脸上的轮廓更清晰了,腰间还挂着那枚蓝翡玉佩。
“新年第一天,可不兴掉眼泪。”云舒径直走到她面前,他嘴角噙着笑,眼尾却泛起薄红。
“我是谁呀,明珠郡主,怎么会哭。”叶倾华说着转身仰头,想把泪水逼回去,却不想越积越多。
安无恙看着即心疼又酸涩,昨日才以为自己在她心里是特别的,没想到还有一个更特别的存在,云舒。他微微侧身,挡住众人或好奇或探究的视线,目光冷冷地扫过全场。
借着安无恙的动作,叶倾华把头一低,所有的眼泪垂直砸向地面,没有留下痕迹,她转过身强装镇定对云舒笑道:“子谦,好久不见。新年好!”
“新年好!”云舒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用红绳编穿起来,铜钱下吊着的玉葫芦底下刻着‘紫元’二字,这是件道家法器,“压岁钱,收好。”
“白月光的杀伤力,恐怖如斯。”霍深对赵玉聪小声嘀咕。
“长生这喜酒估计还有得等。”赵玉聪点头。
两人说话得声音虽然极小,却瞒不过安无恙的耳朵,被甩了一记刀眼。
“云三公子要是不介意,一起吃点。”安无恙主人似的邀请道。
云舒这才将目光转向安无恙,见他头上得云珠发冠,云舒目光一沉,“好啊,多谢小侯爷。”
三人一桌,位置坐得很巧妙,叶倾华坐中间,安无恙与云舒分别坐两边。安无恙给她剥虾,云舒就给她剔鱼刺;安无恙夹蔬菜,云舒就舀豆腐。
叶倾华盯着快要溢出来的碗沿叹气,“我长着手的。”
“吃不完可以给我。”安无恙自然说道。
叶倾华睁大眼睛看他,“不合适吧。”然后又看向碗,“我吃得完。”
云舒轻笑,见她吃得两颊鼓鼓的,柔声说道:“慢点吃。”接着问道:“冬月二十一,你是不是生病了?”
叶倾华惊讶抬头,“是。”
云舒剐了安无恙一眼,你怎么照顾她的。安无恙低头没有辩解,他也认为是自己没照顾好她。
叶倾华解释道:“不怪他,那是个意外,不小心见到些不太好的事情,吓到了。”
安无恙没想到她会在云舒面前维护自己,欣喜地望向她。
叶倾华没有理会,而是向云舒问道:“所以那个人真的是你?”她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想梦里那个真的是他。
“是我。”云舒又给她夹了块菜,特意将上面的姜丝移开,“阿倾,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记得。”
“别忘了。”云舒对她眨了下眼睛,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一直都在。
安无恙算是听明白了,眼神危险地看向叶倾华,夜明珠,所以那日你在我怀里梦见了别的男人。
云舒与众人同行返京途中,安无恙终究按捺不住,策马来到云舒车前猛地掀开厚重的车帘。
霍深和赵玉聪看到后,再次小声嘀咕。
“你猜会不会打起来?”
“不会,动了手长生就落了下乘,他没那么傻。”
“也是。”
云舒对于安无恙的到来,似乎早有预料。他不慌不忙,将白玉棋篓摆上案几,神色平静,“手谈一局?”
安无恙执起黑子率先落下,“云子谦,你今天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恰巧碰到了而已。”白子轻叩棋盘。
“恰巧?”安无恙冷笑,“从上一个驿站到此,最少需要四个时辰,小伯爷除夕都不休息就为了这个恰巧。”安无恙没有在叶倾华面前称他‘小伯爷’是怕她难过,这会她不在,他不介意往云舒心口上扎刀。
云舒闻言,眼锋如利箭般扫过,棋盘上白子陡然间攻势凌厉,杀机四伏,“怎么,怕输?”
安无恙毫不示弱,迎着云舒目光回望,随手在棋盘上布下连环劫,语气冰冷,“我只怕她难过,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云子谦,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如果你做不到,我倒不介意帮你入土为安。”
“让小侯爷失望了,云某暂时还死不了。”云舒指尖白子破开困局。
“为什么又来招惹她?”
为什么?因为在上一个驿站,驿丞说在他之前不久,刚走的那波人里面有对金童玉女,瞧着特别般配。因为她把自己的云珠拆了给你做冠。云舒双目赤红,“因为我嫉妒啊安长生,那本该是我的妻,不是吗?”
“云子谦,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安无恙落下一子,警告道:“离她远点!”
“不会了。”云舒也知道今天的行为有多不合适。
“你最好能做到。”
云舒从抽屉中拿出几本书放在案几之上,“春闱在即,给她复习用。原样给她或是誊抄,随你。”
这两个多月叶倾华都在为救灾忙碌着,想来都没有时间复习,云舒给她整理了一套速成的宝典。
安无恙很想硬气的不拿,但这关系到叶倾华的前途,最终还是将书卷塞进怀里。
“安长生,那几枚铜钱,你且让她带着,她离魂症还没好。”云舒突然开口。
安无恙猛地抬头,“什么意思?三年期不是过了吗?”
“是,按理魂魄已安,可去年又两次离魂。”
“嗯?”安无恙表情凝重,云舒不会拿叶倾华的安危开玩笑。
“一次是二月十一,那次她昏迷了三日。一次是冬月二十一,我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但你是不是叫了多次才叫醒她?”
安无恙会想起那日,确实唤了好久才醒过来。
云舒接着说道:“我回来时绕道去了青鼎观,见了紫元道长,道长对她印象深刻,说她是异星入世,情绪剧烈波动就会魂光震荡,那是道长给她的。”
安无恙确实想着把那几枚铜钱骗过来扔掉,他见不得叶倾华身上有云舒给的东西,可此刻,听闻这话,他心中再无此想法,没什么比她的安危更重要。
安无恙离开后,云舒看了棋盘很久很久,就输半子,那半子是命,安长生他果然命好。
景仁宫,雍和帝看着叶倾华内心复杂,没想到关键时刻还得靠她。
“这次抗灾,明珠当居首功,可有什么想要的?”雍和帝慈爱地问道。
“儿臣不敢居功,皆是父皇运筹帷幄,百官齐心效力。”叶倾华谦虚道。
“明珠过谦了,”雍和帝温和看她,有心修复两人的关系,“你我父女,想要什么尽管说?”
“父皇,我要子谦。”叶倾华干脆利落。
雍和帝面色微变,“除了这个,朕什么都答应你。”
叶倾华早料到雍和帝不会同意,她也不是真的要这个,圣旨已下,如何改。她要的是:“那儿臣为他求个公平吧。父皇,子谦有经纬之才,他日必能成为大齐的肱骨之臣。儿臣求您,不要因为降王蓝思容,限制了他的仕途。”
“你可知其中利害?”雍和帝沉声道。
“绝无后患。”叶倾华缓缓跪下,“他们成婚后,蓝思容永居京城,已构不成威胁。云家又世代忠心耿耿,若父皇能允,云家上下只会感恩戴德。”她重重地叩头,与金砖撞击的闷响惊飞檐下栖雀,“求您。”
云府皓月居。云舒指尖抚过书页上的墨痕,忽闻暗卫来报,“少主,老太爷有请。”
是的,云家少主,不是大公子,也不是二公子,而是三公子云舒。
云舒推门步入云太傅的书房,“祖父。”
“来,坐。”云太傅说道:“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今后的打算。”
“藏锋,慢图,待新君。”云舒从来没想过放弃自己的仕途,只是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云太傅眼底泛起欣慰,这恰是他与幕僚商议数日的结果,“委屈你了。”
云舒笑笑,掏出少主令牌,“祖父,这块令牌,我再用五年。五年后若不能扭转局面,就把它给四弟吧。”
“为何是杼哥儿?”
因为四弟与思墨交好,而思墨最听他师姐的话。但这话不能告诉云太傅,“大哥仁厚,二哥耿直,只有四弟最合适。”仁厚和耿直都是好品质,却不适合尔虞我诈的官场。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老管家走了进来,“太爷,宫里来人了,要见你和三少爷。”
“什么风把王总管吹来了,快,屋里请。”
“太傅大人,是喜事。”王四海满脸堆笑,走进来便说道。
“哦,何喜只有?”
“这不快春闱了嘛?小伯爷可是咱京城的八杰之首,听闻今年参考的才俊众多,陛下让小伯爷放心考,不要给京城的士子丢脸,早日入仕荣升,不要浪费了一身才华。”
云太傅和云舒闻言,皆是一愣。这意思,是要放开对云舒仕途的限制?
云舒反应迅速,上前搀扶住王四海,袖中银票顺势滑入对方袖袋,“总管辛苦,不如留下吃个便饭。”
王四海状似无意地提点,“小伯爷客气了。洒家还得尽快回宫去,郡主此刻还在御书房呢,也不知道御膳房得小崽子有没有准备她爱吃的糕点,洒家得盯着些。”
待人走后,云舒踉跄跌坐在地,这个傻姑娘,竟为他求来了前程,赌上被帝王猜忌的风险。
云太傅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云舒抬头,泛红的眼眶里翻涌着滔天巨浪,“祖父,我不甘心啊!”
第102章 银花 你怎么敢为云舒做到这个地步?……
叶倾华出宫时脚步轻快, 甚至还哼起了歌,像是卸下了一桩心事。
她刚推开马车门,就看见安无恙沉着脸坐在车里。他正把玩着扳指,案几上散落着他不知在哪个角落翻出来的, 云舒曾经落下的东西, 折扇、书本、玉佩, 甚至还有一副叶倾华为云舒画的丹青。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又像燃着暗火, 交织着愤怒、埋怨与难以言说的伤痛。
叶倾华反手将门合上并扣好, 嘱咐流萤道:“阿萤, 你先坐前室,注意别让人靠近。”
“郡主?”流萤有些担心。
“没事。”叶倾华温声安抚她。随后走到安无恙身边坐下,一边收拾案上的东西,一边问:“你怎么在这儿?”
见她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些旧物, 安无恙压抑的情绪瞬间决堤, 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刺,“郡主挺念旧啊?”
“有问题?”
安无恙摇头自嘲笑笑, 忽而回头一把拍掉她手里的东西, 翻身压过来, 单膝跪在她双腿之间。在推她向后时,下意识用手护住她的后脑,他捏起她的下巴,眼神里翻涌着浓烈的情绪。
在他低头的瞬间, 叶倾华抽出藏在发簪里的细刃抵在他脖颈的大动脉上,“想死可以继续?”
“你要杀我?”安无恙撇了细刃一眼,眼神又多了几分委屈,竟不管不顾地继续俯身。
不要命了这人, 叶倾华暗骂。急忙转动手指将刀刃调转方向,可是还滑破了他的皮肤,渗出丝丝血迹。
安无恙的双唇重重地碾在她的唇上,带着近乎失控的情绪,用力地吸允,啃咬,强势地撬开她的唇,攻城略地,尽情纠缠。
叶倾华握着细刃的手几次举到他的后颈又放下,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她逮住他的舌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安无恙退了些许,却没有完全后退,贴着她的唇冷笑,“又咬我,你以前舍得咬他吗?”
“你发什么疯?”叶倾华质问。
“疯?”安无恙退开几寸,呵呵笑了两声,“是啊,被你逼疯了!你是怎么敢的,怎么敢为云舒做到这个地步?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因为关注叶倾华,宫里前脚发生的事情他后脚就知道了。前几天云舒还说嫉妒他,可他又何尝不嫉妒云舒。
叶倾华的火气也被逼上来了,“你我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顾及你感受?”
“好,夜明珠,你好的很。”安无恙松开她的下巴,手指顺着她脖颈滑到衣襟,“是不是只有彻底占有你,你才不再惦记他?”
“安无恙,别逼我恨你!”叶倾华怒目而视。
“你的手我可没有捆着,恨我就杀了我。”说着微微扯开她一点点衣衫。
“安无恙!”叶倾华警告道。
“那你给我个解释啊。”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语气突然软下来,带着一丝恳求,“哪怕骗我一下也行。”
叶倾华还是心软了,很奇怪,她好像特别容易对安无恙心软。她叹了口气,说:“如果我说是为了彻底放下过去,你信吗?”
“你说我就信。”
“那是我全心全意爱过的人,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困境里挣扎,那他会成为我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想起来就会揪心地痛,所以我必须为他拼一把,只有这样我才能迈过那道坎,渐渐放下。这个解释够吗?”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一直被情爱困在原地。
安无恙一怔,没想到原因会是这个,他知道叶倾华说的是真话。歉意抬眸,却对上她满是愤怒的目光,只听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最讨厌被人强迫,安无恙,滚出去!”
“对不起,我”安无恙也不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他本来只是来问问为什么?然后拉开抽屉也只是等得无聊想找本书看,却不小心翻出了那些东西,之后开始失去理智,“你打我骂我都行,别生气好不好?”
“滚!”
“不行你给我一刀。”安无恙拿起她握着簪刀的手刺向自己,叶倾华急忙把手松开,利刃掉落。她气得抬手就是一巴掌,俊脸清晰地浮现出一个五指印。
安无恙擦擦嘴角的血渍,无懒地把另一边脸伸过来,“解气了没,没解这边可以再来。”
叶倾华还是气不过,揪着他的衣襟把他拉过来,扯开衣领在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直至尝到血腥味。
时光流转,又是一年上元节。叶倾华在书房争分夺秒地看书,云舒整理的那些。安无恙在拿到书的当日就给了她,没有誉抄,一是浪费时间,二是觉得没有必要。
文思墨看天色差不多了,蹦跶着去书房喊她,“师姐,快来吃饭,看灯会去。”
叶倾华失笑,“来了。”
秋暖、冬凝、叶加、叶福都在,唯独负责巡逻的夏拂没能回来。饭后,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出了门。刚走到主街,大家就各自散开,文思墨跑去找云杼玩耍;秋暖和叶加这对小夫妻手牵手甜甜蜜蜜地走了;叶倾华也放三个新来的丫鬟去自由活动。冬凝好久没见叶倾华,一路黏着她不放,而叶倾华想着去年没能好好陪师父师娘,今年便决定全程陪着他们。
文先生笑着调侃:“还记得去年你走几步就被公子哥搭讪,今年倒是清净多了。”
叶倾华哈哈大笑,“可能大家都听说我不好惹,不敢再来了吧!”
话才落,就来一个胆大的。身着暗红锦袍的安无恙颇为斯文地向文先生夫妇行礼,“先生、师娘,我想邀请明珠郡主共赏灯会,不知可否?”
这个斯文有礼的安无恙让她极其陌生,这厮不是向来最无赖了吗?可细细想来,他似乎从没做过什么损她名声之事,中元节搭她的马车,总会在人多的地方提前下车;秋猎时救她,一旦有人靠近就主动拉开距离;就连彻夜照顾她生病那次,也会在天亮前悄悄离开。那些亲昵逾矩的举动,好像确实只发生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你自己玩吧,我今年陪师父师娘。”叶倾华抱着文夫人的手臂拒绝。
文先生把夫人一把拉过,对叶倾华说道:“你快走吧,别打扰我们夫妻约会。”
“多谢先生、师娘。”安无恙抱拳行礼后,拽着叶倾华的手腕离开。
“郡主等等奴婢。” 冬凝小跑着要跟上,却被文夫人一把拉住。文夫人戳了戳她的额头,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丫头,是真不开窍还是装糊涂?”
冬凝耷拉着脑袋,委屈巴巴,“我好不容易休一天假,就想多陪陪郡主嘛。”
“可以松开了吧。”叶倾华瞥了眼被安无恙攥住的手腕,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好不容易牵到,我还想多握会儿呢。”安无恙吊儿郎当地晃了晃她的手腕。
“安无恙,你脸皮在那么厚呢。”叶倾华咬牙道。
安无恙突然把脸凑到她面前,“厚吗?你捏捏。”
叶倾华一脚横踹在他的屁股上,没想到那人不要脸的在她耳边轻声调笑,“弹性如何?”
她恼羞成怒地追着他满街跑,两人你追我赶、笑骂声不断。直到跑到一棵老树下,叶倾华突然刹住脚步。
“怎么了?”安无恙问道。
叶倾华望着斑驳的树干,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去年被人追到这里,躲到这颗树上。”
说罢,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这边后脚尖一点利落地跃上枝头,顺手推开了记忆中的那扇窗,似乎在意料之外,又仿佛是情理之中,星蓝色身影正端坐在屋内。
“来了?”云舒举着茶杯轻笑,一如去年,“请。”
“在等我?”叶倾华从窗户翻了进去。
云舒正准备关窗,一只手挡在窗棂上,安无恙翻身进来,对叶倾华哀怨道:“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没有没有,说两句话就走。”叶倾华说道。
两个男人看着她那双虽然还有哀伤与怀念,却不再满含泪水的眼睛。一个欣慰,她真的在慢慢放下。一个黯然,她要把我放下了吗?
“说什么,赶紧的,一会还要带你去看个好玩东西。”安无恙催道,他就是见不得叶倾华和云舒一起。
叶倾华看向云舒,笑道:“子谦,春闱可要拿出真本事来,别让我失望。”
“好,到时候我可不会让着你,输了可别哭鼻子。”云舒笑着应道。
“才不会。”
“说完了吗?说完走了,一会赶不上了。”安无恙不由分说拽着她就往外走。
云舒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黯然失神,怎么办,有点后悔了。
河岸边的宽敞处,叶倾华站在桥上,看着那个上那个暗红衣裳的男儿,一棒打向炙热的铁水,为她绽放一树灿烂的银花。
第103章 醉话 我喜欢你,又放不下他
雍和二十一年二月初十, 春雪消融。卯时初刻,贡院大开,雍和年间第七届会试开考。
这场被誉为大齐开国以来最激烈的科考,汇聚了京城近年文四杰所有成员、江南四大才子、各州府解元翘楚, 更有三个首届女子考生。
李幼珺自知准备尚欠火候, 与谢家商议后决定先完婚, 待三年后再战春闱。
不知为何,本次试题偏难。首日试题便让半数考生白了脸色。叶倾华将题目反复通读三遍, 阖目凝神半盏茶功夫, 才提笔在草稿纸上勾画思路。偌大考场内, 唯有云舒始终神色自若,狼毫走纸如行云流水。
五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当贡院大门再次打开, 出来的考生竟不足入场的七成, 三成考生中途放弃。然而,坚持考完的考生个个面如菜色, 仿佛经历了一场酷刑。
贡院门口, 谢烁、谢灼架着已经深思恍惚的谢灵向叶倾华走来, 见她同样面色不佳,关切问道:“倾倾,可还好?”
“没事,谢大哥谢二哥你们不用管我, 先带小灵芝回家吧。”叶倾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真没事?”谢灼再次确认,伸手欲扶她一把。
“没事。”叶倾华摆摆手,知晓谢家兄弟其实亦考得毫无精力了,这会子的精神头不过是强撑罢了。
“行, 那我们先带灵儿回家,明日你生辰我们再过来。”谢烁见精神尚佳的云舒已经往这边走来,便放心说道。
叶倾华走下楼梯,石阶上的薄霜未化尽,她抬脚时忽觉天旋地转。
“小心。”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云舒疾步上前拽住她手臂的同时,安无恙已稳稳托住了她倾斜的身体。
“云三公子,还请放手。”安无恙说道。
云舒沉默不语,亦不曾放手。两个男人眼神交错的瞬间,火光四溅。
恰在此时,蓝思容提裙拾阶而上,她是月初回的京城,伸出手就要去扶云舒,“子谦。”
云舒侧身避过,同时松开叶倾华,对蓝思容冷声说道:“女侯请自重!”
翌日,叶倾华直睡到日上三竿方醒。与师父师娘简单用过饭后,便启程前往月仙湖。她包下一艘宽敞画舫,将生辰宴设在此处。
来了不少人,都是相熟的年轻公子和女郎。太子妃因为有孕未到,云舒亦未现身,他去蓝思容必定也去,他不想毁了她的生辰宴。
酒过三巡,叶倾华已有些许醉意。无论是谁敬的酒皆来着不拒,安无恙有心帮她挡两杯也被她婉拒了。
她与众人嬉笑玩闹,席间气氛热烈非常,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至交察觉出她异样。
在最热闹之时,叶倾华独自提着酒壶酒杯退至甲板之上,抱着旗杆看满湖月色。
安无恙追出之时见太子已经走了过去,便躲在了暗处。
“怎么了?”太子撑栏关切询问。
“三哥,我有点难过。”叶倾华偏头靠在栏杆上,“去年生辰,我去找父皇求开女科,那时我就知道,我和子谦缘分已尽。可我舍不得,所以哄着瞒着,终于还是让他发现了,所以我们短暂分开过。为什么是短暂,因为他愿意一辈子不成亲陪着我。可是三哥,我还是把他弄丢了。去年今日,这个湖上只有我和他,今年除了他谁都在。”
太子揉揉她的发顶,“明珠,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改变,向前看。”
“我已经在向前看了,只是有些感慨。”叶倾华给自己斟了杯酒,对着湖月轻叹,“也罢,也许上天就是要我封情绝爱,好好当官,成为大齐第一女相吧。”这话即是感慨,也是试探,她需要知道,这位未来的帝王,能允许自己走到哪一步。
太子轻笑:“那三哥期待我们明珠成为宰相。”
“可以吗?”叶倾华惊喜抬头。
“当然。只要你有那个能力,只要我在那个位置上。”太子语气一转,“不过……”
“啥?”
“你不必封情绝爱,孤的妹妹,当配世上最好的男子。”太子转着酒杯,笑着问道:“镇远侯就不错,你就一点不动心?”
暗处的安无恙屏息凝神,心跳如擂。他亦想知道答案。
却不想叶倾华并未回答,只笑笑为太子斟满酒,“三哥,走一个。”
时辰渐晚,太子起驾回宫,宴席散去。安无恙执意亲自送叶倾华回府。
马车颠簸得她头晕目眩,“安无恙,我不要坐车,我要走路,晕得难受。”
安无恙掀起车帘看了眼位置,路程尚远,轻声哄道:“骑马可好?”
“不行,就要走路。”
安无恙捏捏她的脸,无奈答应,“行,走。”
偏生她还不要扶,跌跌撞撞地走着,不过走出十丈便蹲在路上,嘟着嘴委屈道:“安无恙,这路不平就算了,它还不直,一点都不好走,明天把它挖了。”
安无恙看着笔直的青石板路哭笑不得,“明天就挖。”他蹲了下来,拍拍肩道:“上来,我背你。”
叶倾华像只青蛙般的蹦到他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得逞说:“是你自己要背的哦,不是我求你的哦。”
“对,是我求你让我背的。”安无恙顺着她的话哄着。
“悄悄告诉你,我以前装醉骗子谦背我,嘿嘿。”
“我看你是想气死我。”安无恙将她向上颠了颠。
“别晃,晕。”叶倾华将他脖子搂得更紧了些。
“真醉了?”
“怎么可能?姐姐我还能再来两壶。”
安无恙忍俊不禁,连“姐姐”都喊出来了,确是醉得不轻。她软软倚在他肩头,带着酒香的呼吸拂过颈侧,如羽轻挠,撩动心弦。
这姑娘是怎么如此放心自己的?他都不相信自己。
“咦……”叶倾华像是发现了什么神奇之事,惊讶道:“安无恙,你耳垂后边有颗痣,还是红色的,真漂亮。”
她指尖捻起他的耳垂,轻柔地摩挲着,像是在品鉴一颗绝美珍珠。霎时,红晕自朱砂痣处迅速蔓延至耳尖,透熟诱人。
安无恙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悸动,“夜明珠,别乱摸。”
醉酒的她毫无理智可言,安无恙这话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我就摸,就摸,怎么了?”
说罢,另一手探进他的衣襟,隔着里衣在胸膛胡乱摸索,指甲若有似无地划过某处凸起。
“嘶……”安无恙骤然顿足,倒抽一口凉气。异样的火在她指尖点燃,燃烧着他的身体。后背柔软的触感越发清晰,偏偏有人还不老实的乱动,他已然有抬头趋势。
若她是清醒的,定要抓起来好好惩罚一番。他哑着嗓子警告,“乖,别点火,一会烧着你。”
“火,哪有火呢?”她撑着他的肩膀探头,“骗子,没有。”她又把头靠了回去,这会靠到了脖颈处。
“夜明珠,你这算什么?风月调情?”不能对她如何,嘴上占个便宜总可以吧。
“不不不,这不叫调情,这叫调戏。”说着,还在他的颈侧落下一吻。
安无恙再次顿足,原本就烧得极旺的欲望这会又被添了块柴,真的要忍不了了。刚要放下她讨点利息,就见她松开手对前方喊道:“子谦,抱抱。”
原来云舒等在这里,安无恙拍拍她的臀,“老实点,别掉下去。”
“哦哦。”她又乖乖趴了回去。
“阿倾,生辰快乐!”云舒含笑上前,递给她一个锦盒,却被安无恙一把抢过过塞进怀里。
“那是我的!”叶倾华不满抗议。
“回去再看。”安无恙说完,转头对云舒道:“礼已送到,我们走了。”
还是男人了解男人,云舒沉着脸警告,“安长生,她现在醉着,别趁人之危。”
“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云三公子插手。”安无恙毫不示弱。
叶倾华半点未察觉发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乐呵呵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傻笑着开口,“嘿嘿……要是能把你们两都带回家就好了。”
云舒一脸无奈,安无恙则是气乐了,这色胆包天的丫头,“你想得倒是挺美。”
“不可以吗?”叶倾华一脸认真,“可是,我喜欢你,又放不下他。”
“你说什么?”安无恙呼吸一滞,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放不下他。”
“上一句?”
“我喜欢你。”
安无恙眼眶微热,忽而笑出声来,空荡荡地心脏瞬间被填满,暖得一塌糊涂。“夜明珠,以后只准想着我。云舒是别人的未婚夫了,可听明白了?”
“哦。”叶倾华黯然,“我差点忘了,子谦他不属于我了。”
“对,他走了,不要你了。”安无恙洗脑似地说道。
“安长生!”云舒咬牙。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小伯爷。”安无恙挑衅说着。
叶倾华一巴掌拍在安无恙手臂上,“不许叫子谦小伯爷,他听了难过,我听着也不不喜欢。”
“好好好,不叫了。”安无恙彻底没了脾气。
云舒握紧双拳,眼睁睁看着安无恙背着叶倾华越走越远,风里传来两人的对话……
“夜明珠,把他忘了吧!”
“我会试着慢慢放下,但彻底忘记,太难了……”——
作者有话说:就捏捏耳垂而已,求放过
第104章 三元及第 阿倾,巅峰见
晨曦透过纱帐, 宿醉的叶倾华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帐顶精致的云纹上,呆楞良久,不知今夕何年。
意识慢慢回笼, 昨夜的荒唐事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懊悔之色瞬间爬上她的脸庞。她拉过被子, 将自己整个蒙住。平日里喝醉向来安静的她,怎么会做出那般出格的举动?
“啊”叶倾华躲在被子里无声抓狂, 丢人丢大发了。
门外穿来窸窣声, 春晓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郡主,可要起身?”
叶倾华双手掀开被子做起,有气无力地说道:“起吧。”
“对了,小侯爷来了。”
叶倾华闻言, 像只受惊的兔子, 嗖地一下又钻进被窝,只露出两颗滴溜溜转的眼睛, “你告诉他我一早出门去了。”
春晓瞧着好笑, 她们郡主多久没有那么孩子气的一面了, “恐怕不行,他在花厅等了近一个时辰了。”
“救命”叶倾华任命般仰天长叹。
春晓捂嘴偷笑,灵机一动,出主意道:“郡主, 你昨儿醉成那样,记不清事也是常理,你装失忆呗。”
“好阿晓,聪慧!”叶倾华杏眸瞬间亮起, 眼中满是狡黠。她相信以自己的演技,定能蒙混过关,“请他去膳厅,摆膳。”
一刻钟后,叶倾华简单收拾了一下来到膳厅。安无恙见她走来,目光中满是温柔关切,轻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叶倾华揉着太阳穴,摆出宿醉未醒的样子,语气自然,“还好,就是头还有点疼。听春晓说,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谢啦。”她先发制人,试图掌握主动权。
“听说?”安无恙微微蹙眉,心中泛起一丝疑惑,却并未深究,转而说道:“我带了些从昨晚煨到现在的老鸭汤,可要用些暖胃?”
“昨晚开始煨的,你回去半夜把你家大厨薅起来了吗?”叶倾华眉眼弯弯,打趣道。
“我做的。”安无恙语气平淡,眼中却闪过一丝期待。
叶倾华难以想象,矜贵如他,是怎么抓鸭子、杀鸭子、炖鸭子的,“你居然还会做饭?厉害!”
“行军打仗,总要会些,免得饿死自己。”
幻彩将温在灶上的老鸭汤端了上来,安无恙给叶倾华舀了一碗,“尝尝?”
汤入口的瞬间,叶倾华只觉味蕾被惊艳到了。看似清澈的汤汁,味道却清爽顺滑,回味无穷,“安无恙,以后哪个姑娘嫁给你有福了。”她连连赞叹,“你长得好,家世好,有能力,还会做饭,太优秀了。”
安无恙被夸得笑意难掩,嘴角疯狂上扬,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咳咳咳”叶倾华被呛得满脸通红,暗骂自己,死嘴,话多。
“有些人昨晚说喜欢我,还非礼我来着,所以嫁给我有什么问题?”安无恙边给她拍背边问。
叶倾华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我喝醉时可乖了。”她像想到什么似的,“你是不是看我不记得,故意框我?”
“真不记得了?”安无恙眯起眼睛。
叶倾华强装镇定,露出迷茫的神色,“我该记得什么?”
看来时真忘了!安无恙也不纠结,都说酒后吐真言,他确认了她的心意便已足够,相信她能说一次,就能说第二次。
早膳过后,叶倾华见他没有追根到底,暗松了一口气,借口还要看书,送他出府。她步伐轻快地走在前面,安无恙跟在身后,目光紧锁着她雀跃的背影,陷入沉思。
“夜明珠,我耳后的痣是什么颜色?”安无恙突然开口。
“红色。”叶倾华脱口而出,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慌乱地回头解释,“我是刚刚看到的,不是昨晚。”
却见安无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只狡黠的狐狸,“你慌什么?我有提昨晚吗?”
“那什么。”叶倾华选择逃避,“我家你也熟,你自己走吧,我看书去了。”
就在她要转身离开时,安无恙伸手拽住她的手腕,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夜明珠,比起云舒,我就这般拿不出手吗?”
“不是,你想多了。”叶倾华试图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
“那为什么不敢承认?”安无恙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叶倾华对上他炽热的目光,那双好看的风眸里只有她的身影,她投降了,“我只是没想清楚。”
“什么意思?”
“安无恙,如果,如果我这辈子都不打算成亲,你还坚持吗?”娶她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不想他有天后悔。
“我”
安无恙刚想回答,便被叶倾华捂住了嘴巴,“别急着回答,好好想,想清楚。也给我点时间,让我把心收拾干净。”
他拿起她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叶倾华想抽出,却被他握在手心不松开,“多久?给我个期限。”
“殿试放榜后。”
“好。”
三月十五,会试放榜。贡院前的杏榜被围得水泄不通,考生与家眷挤作一团,更有不少世家派来物色女婿的仆从在人群中穿梭。
此次会试参考七千余人,共录取三百人。除了红榜,还专门张贴了前二十名的试卷誊抄本。在今年堪称 “地狱级” 难度的考题下,云舒凭借各科甲上的成绩,毫无悬念地拿下会元。
紧跟着,谢烁第二,王约第六,叶倾华第八,云豫十三,谢灵十四,谢灼十五,孙岚十九,赵英如三十五,杨维安是四十一,李幼歌五十六,周诺五十八。
叶倾华的目光掠过密密麻麻的榜单,前十名中仅有两位年过三十五的寒门学子。正如云舒所言,越考到后面,策论占的成绩比重越大。而策论这科,除非天赋异禀,不然光靠寒窗苦读根本不行,没有丰富的阅历和实践经验,很难拿高分。就像周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脑子确实灵光,可也只能徘徊在五十名开外。反观世家子弟,家族积累的人脉、案例和经验,都是寒门学子望尘莫及的资源。
大齐的教育体系需要改革,叶倾华想。当然,这不是她这时候能做到的事情,但她可以从星火学院开始。
三月二十五日,三百名贡士鱼贯入宫。不少人初次踏入宫禁,更是头一回得见天颜,青石砖上数人紧张得双腿微颤,袍袖下手指不自觉攥紧。
雍和帝端坐龙椅之上,目光扫过殿内垂首的学子,年少的有之,年迈的亦有之。当视线掠过云舒时却微微一顿,礼部呈上的会试答卷里,那份见解犀利的策论令他记忆犹新,不负少年天才的名声。雍和帝甚至有些后悔为云舒赐婚了,也不知他会不会心生芥蒂。若无,此子必是栋梁之才,若有,比是大患。
云舒敏锐地捕捉到来自御座的凝视,月白学子服下的脊背如松如竹,在帝王审视的目光下依然身姿挺拔,抬眸间是纯粹的赤诚。
随着雍和帝简短的训示结束,编钟敲响,大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研墨声。
三月二十九日,殿试放榜,云舒毫无意外地高中状元,三元及第。榜眼是谢烁,而探花爆了个冷门,叶倾华。没办法,她殿试的策问写的太好,若不是她还是不习惯用稍微华丽点的辞藻,说不定还能再上一名。
春闱终榜,王约二甲传胪,谢灼第七,云豫第十一,谢灵十九,孙岚二十二,赵英如二十八。
礼部传信的小吏捧着杏花几乎同时来到云府和仁恩侯府报喜,两家的鞭炮亦是同时响起。文先生高兴得像自己中了探花一样,换了不少铜钱,一捧一捧的撒。
那只被关了许久的‘微信’被放了出来,爪间系着的素笺在风中翻飞:子谦,恭喜!
很快,它又衔着另一张字迹俊逸的便签折返:阿倾,同喜!
三月的最后一天,春风和煦,满城锦绣。
礼部朱漆大门轰然洞开,三匹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率先走出,马鞍上悬着的铃铛随着步伐轻晃,叮咚声响混着此起彼伏的喝彩,将整条长街搅得热闹非凡。
最前方的云舒身披绯袍,金线绣的仙鹤在朝阳下流光溢彩,腰间玉带折射出耀眼的光。左侧的谢烁和右侧的叶倾华同样一身绯衣,不过是绣纹不同罢了。二甲前二十名紧随其后,马蹄踏碎满地朝霞。
围观人群中不时爆发出惊叹,有妇人拽着儿女挤到前排,指着云舒对儿子念叨:“那是状元公,学着些。”又指着叶倾华对女儿说道:“如今女子也能登科,你可要争口气!”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同时梗着脖子喊:“娘,你放心!”
不知何时,临街楼阁纷纷扬下花瓣雨。王约、谢灼等人默契地放缓马蹄压阵,让前三甲与后方队伍隔开距离。谢烁不着痕迹地往左侧偏了偏,将云舒与叶倾华的身影完全展现在众人视线中。
望着好友们无声的祝福,两人鼻尖泛酸。这场盛大的游街,分明是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告别仪式。
“状元郎三人瞧着好年轻。”人群中传来惊叹。
“能不年轻吗?状元郎二十未满,榜眼不过二十二,女探花听闻不过十七。”
“说起来,状元和探花是不是”
“可不是!要不是降王横插一脚,这会儿怕是该喝喜酒了!”
“你别说,看这红袍玉带并辔而行,倒真像迎亲仪仗。”
集贤居二楼雅间,安无恙握着酒杯的指节泛白。
赵玉聪诧异地看着他,“长生,你就这么看着?”
安无恙仰头饮尽杯中酒,喉间泛起比酒更苦涩的滋味,“总得让她和过去好好告个别。”
当游街队伍行至皇宫前,鼓乐声骤然激昂。云舒率先下马,三人并肩踏上丹陛时,谢烁笑着调侃:“日后咱们这一甲的名号,怕是要刻进大齐的科举史书了。” 春风卷起三人袍角,在阳光下勾勒出意气风发的剪影。
入夜时分,在云水巷得拐角处,叶倾华与云舒不约而同的下车步行。就像初识那般并肩而行,聊着那些未竟的理想,未说出口的遗憾。
站在云府门前,叶倾华轻声说:“子谦,你到家了。”
“不急,先送你回家。”云舒温柔地说道。
来到仁恩侯府门口,朱红的大门仍然开着,仿佛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我到了。”叶倾华对云舒笑着,眼里有泪光闪过,“你回吧。”然后转身一步步向大门走去。
“阿倾。”云舒突然开口,张开的双臂微微发颤。曾经无数次的拥抱此刻却如此艰难,他不知道她是否愿意,但心底的渴望早已冲破理智,他好想再抱她一次。
叶倾华转身飞奔而来,裙角扬起如蝶。她重重地扑进那个熟悉的怀抱,两人就这么紧紧拥抱着,谁也没有说话。
“子谦,你的婚礼我就不去了。”叶倾华率先打破寂静。
“好。”云舒将下颌抵在她发顶,悄悄地落下一吻,声音低得只有彼此能听见,“阿倾,巅峰见。”
第105章 交心 他的夜明珠啊,怎么能让人不爱呢……
叶倾华回到府里, 路过花园时看着松树晃动的枝桠失笑,把四周的丫鬟小厮支开,站到树下说道:“需要搭梯子去接你吗?”
安无恙从树上飞身而下,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抱到怀里, 语气还带着丝丝委屈, “你抱他了。”
“你看见了?”叶倾华没有解释。
“嗯。”安无恙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发顶, 像是在扫什么脏东西,“夜明珠, 我吃醋了, 你哄我下。”
叶倾华闷笑出声, 她怎么不知道,京城一霸安无恙竟然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她怀抱着他的腰身,“不会有下次了。”毕竟, 云舒即将成为别人的夫君, 他们的过去也该彻底翻篇了。
“你来是?”叶倾华问。
“来回答你的问题。”安无恙的眼神坚定。
“你还真是一刻钟都等不了。”叶倾华笑笑,“所以你的答案是?”
安无恙松开怀抱, 却仍将她的腰轻轻圈在臂弯里, 看着她的眼睛道:“不明显吗?”
“明显。”叶倾华说道, “等我换身衣裳,出去谈。”她想知道为什么。
安无恙看着她眼底的青黑,想来这段时间累坏了,“今天太晚了, 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到时候细说。”
叶倾华点点头。此刻的她,确实需要时间平复心绪, 春闱的紧张、与云舒的告别、安无恙的坚持,都让她难以静下心来。
第二日,安无恙出门时正好碰到云舒在搬家。他与蓝思容的婚期定在四月十二,婚礼在盛南伯府举行。不知雍和帝是怎么想的,把盛南伯府选在了镇远侯府的隔壁,还记得当初因为这个安无恙差点把云舒揍一顿。
“云子谦,你存心的是吧。”安无恙揪着云舒的衣襟,“非要选在我家隔壁,怎么?还想和她继续做邻居,然后翻墙?”
云舒拍掉他的手,慢条斯理地理平衣襟褶皱,“我说不是我选的,你信吗?”
安无恙打马来到云舒跟前,手肘撑着马鞍,“哟,小伯爷今日乔迁啊,不打算请我这个邻居喝一杯。”
云舒看着穿戴一新,春风得意的安无恙,眼睫在眼下投出淡淡阴翳,侧身抬手做出请的姿势,“是云某疏忽,小侯爷请。”
安无恙坐直身体,拍了拍袖子上没有的灰尘,倨傲说道:“不了,还有约会。等小伯爷大婚再来讨杯喜酒。”他刚拨转马头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目光锐利如鹰,“既然要成家了,就该守好本分。再有下次,剁了你这双手”
安无恙带着叶倾华两人去了城外骑马踏青,今年整个春天她都忙得脚不沾地,此刻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青翠,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安无恙,敢不敢比一场?”叶倾华指着远处的杨树,眼里跃跃欲试,“就跑到那棵树底下。”
“奉陪到底!”
安无恙话音未落,叶倾华已经一夹马腹冲了出去。他望着她飞驰的背影,忍不住舔了舔唇角,“耍懒皮啊。”说着夹紧马腹追去,惊起林间一片雀鸟。
马儿在河边吃着嫩草,叶倾华与安无恙并肩坐在树荫下,她抱着一束野花在编花环,安无恙叼起一根狗尾巴草,懒洋洋地后仰着,用手肘撑住草地,享受这惬意的一刻。
“为什么还要坚持?”叶倾华拿起一只粉色的杜鹃编进花环里。
“因为是你。”安无恙坐起,恶作剧般用狗尾巴草去逗她的鼻尖,“你对我以前的事情知道多少?”
叶倾华拍开,“知之不多,大多数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打架斗殴场场不落。”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看向他,“但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
“那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安无恙侧过脸,目光里带着几分期待。
“像冬日里的暖阳,耀眼、聪慧、温暖、可靠,让人安心,除了有点无赖和霸道。”叶倾华认真说道。
“勉强算你在夸我。”安无恙躺到草地上,开始说起曾经的过往,“那些传言半真半假,不过有一点他们没说错,小爷从不沾花惹草,猜猜为何?”
“是老侯爷管得严?”
“不是。”
叶倾华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不可置信问道:“难道你不行?”
安无恙气笑了,手落在她的腰间轻轻摩挲,眼神骤然变得危险,“你要不要试试?”
“不了,不了。”叶倾华连连摆手,“那是为什么?”
安无恙收起玩笑的神色,语气变得低沉:“我自幼父不喜,一直跟着祖父,幼时陪我玩的多是二叔,其实我小时候最多算皮,但我的好二叔给我传出了那样的名声。雍和十一年,前兵部尚书被查落马,陛下请祖父担任兵部尚书,安家掌兵又有爵位,再身居高位恐被陛下忌惮,所以祖父打算先把爵位给我,再让我弃武从文。说实话,如果不是后面的事情,那年的县试出头的可就不止云舒了。”
“发生了什么?”叶倾华问道。
“我长得好,从小打我主意的人不少,男女老幼都有。二叔为了爵位,将我诱骗送给了一个老色批。”
叶倾华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周身散发着寒意。她猛地转身,眼神里一半是心疼,一半是怒火,甚至隐隐有杀意闪过,“你二叔和那人死了没?没死我去杀了他们。”
安无恙望着她发红的眼尾,心头泛起暖意,积年的阴霾竟被冲淡大半。他故意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你不介意吗?”
“有什么好介意的,又不是你的错。只是”只是心疼你,那时的你不过十一,还是孩童。
安无恙读懂了她欲言又止的关切,鼻尖猛地发酸。他的夜明珠啊,纯粹又干净,轻易就照亮了他藏在阴影里的过往。
他轻笑一声,指尖勾起她一缕发丝绕了两圈,“放心,爷的清白给你留着呢,一个手指头都没被碰着。那老东西看我年纪小放松警惕,被我反杀了。而二叔,到底是祖父的儿子,被打发回了祖地。至那以后,我便不喜有人靠我太近,哪怕是和霍四和慧慧一起玩也从不勾肩搭背。所有人都以为我要孤独终老,我曾经也这么以为。”
他放开叶倾华的发,抚上她的脸,“直到你出现。所以只要你别不要我,想怎么样都行。”
叶倾华佯怒,“好啊,合着你死缠烂打,就是惦记着那点肌肤之亲?”
安无恙一下慌了神,平日里巧舌如簧的嘴此刻像被浆糊糊住了,“不是,我”突然瞥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这才反应过来被捉弄了。他笑着伸手去挠她的痒痒肉,语气带着几分报复的意味,“耍我呢,嗯?”
“哈哈哈哈,安无恙,别闹,哈哈哈哈”叶倾华笑得直不起腰,整个人瘫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安无恙慌忙用手托着她的头,避免磕到。
空气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草叶舒展的声音。安无恙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眼里的深情几乎溢了出来,“夜明珠,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喜欢我么?”他想听她清醒的时候再说一次。
叶倾华点点头,肯定答道:“喜欢!”
“那爱呢?”他屏住呼吸,生怕惊碎了什么。
叶倾华的睫毛轻轻颤动,云舒的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垂眸避开他滚烫的视线,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不知道。”
“没关系。” 安无恙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不知道,就慢慢感受。” 他缓缓低下头,温热的呼吸纠缠成网,他悬停在致命距离,低声蛊惑:“可以吗?”
“嗯。”叶倾华的声音轻不可闻,但他听见了。
就在双唇即将触碰的刹那,叶倾华本能地想避开,被他扣了回来,“乖,别躲,闭上眼睛。”
不同于前两次的失控掠夺,这回他极有耐心,先是轻轻触碰,像蜻蜓点水般温柔。感受到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才含住她的下唇,细细摩挲、吸吮,舌尖轻柔地描绘着她唇瓣的轮廓。
当她微微张开双唇,他的舌尖才迫不及待地探入,邀请她共舞。感受到她的回应,安无恙欣喜若狂,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这个吻。这个吻里,既有小心翼翼的珍视,又藏着压抑许久的炽热,仿佛要把所有的爱意,都倾注在这温柔的触碰中。
分开时两人都喘得厉害。安无恙用额头抵着她的,指腹拭去她唇角水光,“现在感受到了吗?”胸腔震动声在旷野里格外清晰,“你的心跳在替你回答,你是爱我的。”
回程时,叶倾华将花环扣在安无恙头上,似无意问道:“那老东西是谁?”
安无恙挑眉,眼底闪过促狭:“怎么?打算去掘坟鞭尸?” 见她认真点头,忍不住笑出声,“那可不行,挖他的坟,可是要吃牢饭的。”
吃牢饭?看来地位不低,雍和十一年死的,县试前夕,老色鬼,“宁王?”
安无恙惊讶看向她,聪明!
四月初六晚,大雨倾盆,春雷滚滚。宁王墓被洪水冲开,尸身随着棺材飘至荒野,被天雷劈成焦炭。民间传闻,宁王生前作恶太多,上天看不过去,以雷霆之力惩罚。
安无恙看着百姓小报的报道,笑出泪花来,他的夜明珠啊,怎么能让人不爱呢!
第106章 云舒大婚 子谦啊,向前看,莫回头!……
琼林宴后, 新科进士开始选任官职。
楚国大长公主特意召见了叶倾华等四位女子入府。作为首批女子科举的开拓者,她们未来将成为女官体系的重要标杆,每个选择都牵动着后来者的道路。
庭院里春光和煦,曾经笼罩着阴郁气息的树影此刻被阳光穿透, 枝头新绿萌发。
楚国大长公主看着下方朝气蓬勃的姑娘们, 不自觉露出一抹慈爱的笑来, “都说说你们今后的打算?”目光落在乖巧文静的李幼珺身上,“若玉, 你先来。”
李幼珺准备站起上前, 被楚国大长公主挥手阻止, “随意些就好。”
“回禀殿下,已与文焕及谢家长辈商议妥当,打算先完婚再备战三年后的春闱”李幼珺说道。她口中的文焕便是谢灼,是她细细斟酌后给自己选的夫君, 不仅才貌俱佳, 最主要的是谢家家风正,且允许她入仕为官。
“子嗣问题如何考量?”楚国大长公主直指要害, 生育始终是女子仕途的重要关卡。
“婚后便会着手此事。”李幼珺耳尖微红却语气坚定, “若能一举得男自然最好, 如若不然,便先入仕途再寻契机。谢家允诺无论男女,教养之事皆由家族共担。”
“如此甚好,若是那时本宫还在, 必保你们产后复职之路。”楚国长公主叹道。
话音刚落,叶倾华笑着接话,“姑祖母哪里的话,您定能福寿绵长。如今女科初立, 恰似破土新苗,正需您这般参天古木遮风挡雨呢。”
“你呀,尽会哄人。”楚国大长公主笑道,“不过女官生育一事还需尽早定下章程来才是。”她瞥见叶倾华若有所思的神情,问道:“明珠可有良策?”
“有些粗浅想法,待拟成条陈再呈您过目。”如今楚国大长公主已六十有八了,年近古稀,未必能保女科几年,需得尽快在朝中立下规矩来。
楚国大长公主颔首,目光转向谢灵,“鹿鸣今后有何打算?”
谢灵扬起甜甜的笑颜,“回殿下,我和家人商议,决定去礼部谋个闲差。” 她本就没什么野心,当初报考不过是为了凑人数和陪姐妹。
“也罢,安安稳稳也好。”楚国大长公主已看出她的性子,不过还是有点可惜,谢灵很是聪慧。
“昭明呢?”
“回殿下,我还没想好,还请殿下指点。”赵英如答道。
赵英如办案能力有目共睹,春闱放榜后,三司同时向她抛出橄榄枝,大理寺许了寺正之职,正六品;刑部许了西南道主事一职,正六品;督察院许了监察御史,正七品。
楚国大长公主思索片刻后分析道:“若你是男子,本宫建议你去督察院,官品虽低,却是除翰林院外最清贵之地,有助于日后升迁,但你是女子,督察院最是固执,恐怕前景不广。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都是公正廉明之人,两地都不错,端看你个人意愿。”
“多谢殿下,我想去大理寺。”赵英如与余唯有过合作,此人可信。
只剩叶倾华一人,但她在一甲,不出意外会直接入翰林院任编修。楚国大长公主对她嘱咐道:“明珠,翰林院藏龙卧虎,你切记谨言慎行,多观察多学习。”
“多谢姑祖母。”叶倾华先是道谢,才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与师父商议过了,我要外放。”
“嗯?为何?”楚国大长公主有些震惊,多少人想入翰林院,而她则要放弃。
“翰林院是个好地方,可惜不适合我。”叶倾华解释道,“作为女子,能完成科举已是朝臣妥协的极限,他们不会允许一个女子在‘储相摇篮’里成长起来,我必然举步维艰。唯有外放,拿出实实在在的政绩说话,才由往上走的可能。”
楚国大长公主指尖有节奏的点着案桌,权衡利弊。外放确实是打破困局的良策,但其中艰辛可想而知,“有把握吗?”
“有。”叶倾华肯定道。
“三年呢?舍得?”
虽然没有点明,但叶倾华已明白楚国大长公主的意思,指的安无恙,果然瞒不过她老人家。她双颊微烫,笑道:“姑祖母,从我选择入仕开始,这就是我必经之路。三年而已,等得起。”
她等得起,安无恙却等不起。
在知道他要外放时,安无恙第一反应是慌张,他拽着叶倾华的袖子,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你不要我了吗?”
叶倾华哭笑不得,哄道:“没有。三年而已,很快的。”
安无恙想开口挽留,却想起自己说过会让她飞,到嘴边的话几经打转,最终化作一句:“你想去哪里?”总会有办法和她一起的。
“最能做出政绩的贫困之地。”
安无恙脑海里划过不少地方,最后停留在一处,“好,我等你。”
等是不可能等的,他的夜明珠太耀眼,他怕引来他人觊觎。尤其是云舒那厮,他明显察觉那厮贼心不死,若是能解决蓝思容这个障碍,只怕要回头和他抢人。他必须守着她!
回到镇远侯府,安无恙径直去了老侯爷荣安院。
“老头,我要回福州大营,尽快帮我办了。”安无恙坐在安成对面,拿起勺舀了一碗血燕。他得保养一下,那丫头喜欢他这张脸。
“你要去军营,你不是才”虽然这小子什么也没说,但这几天日日春风满面的。
“就说你能不能办吧?”安无恙问道:“对了,现在负责新科进士选官的是谁?我请他喝酒。”
安成懂了,“郡主要外放?你想让她去哪?”
“平波县。”
安成皱眉,“那地方穷得叮当响,她可以吗?”
安无恙仰头骄傲道:“她比你想象的更加优秀。”
四月十二,云舒大婚。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云吉抬手敲响前院揽月居主卧室的门。他本想叫醒云舒,准备去接亲,可敲门声在空荡的院子里回响半天,屋内却毫无动静。云吉心里 “咯噔” 一下,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猛地推开门闯了进去。只见云舒满脸通红,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整个人蔫蔫地瘫在床上,一看就是病得不轻。
“少爷!” 云吉伸手一摸云舒的额头,烫得灼人,当即慌了神,“快请太医!”
云舒这一病惊动了雍和帝,他怀疑云舒是为了逃避成亲装出来的,直接派了梁院正前去诊治,并让王四海随去。
“梁太医,如何了?”云二夫人用手绢拭着眼泪。
“小伯爷这是心绪激荡引发的惊热。”梁院正收起诊脉的手说道。
“可有大碍?”云二老爷追问。
“无碍,喝些药,退烧后静养几日便好。”
“可还能去迎亲?”王四海问。
梁院正:“我先为小伯爷施诊,待醒来看他状况方知。”
几针下去,云舒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众人露出一个惨淡的浅笑,“让诸位担心了,云吉,扶我起来。”
云吉赶忙上前搀扶,光是起身的动作似乎就已经耗尽他所有力气,他瘫坐在床边,先是强撑着安抚了下云二夫人,“娘,我没事,别担心。”然后又对王四海说道:“王总管放心,我应该可以。”
待云吉给他穿好鞋,他摇摇晃晃站起,可刚走两步,身子一歪,直直向后倒去,云吉眼疾手快接住了他。
云舒还是没能去接亲和拜堂,他被反复发烧折磨着,最后只得由云杼代兄迎亲。他靠坐在床上,把药喝干净后将碗递给云吉,闭目勾起一抹冷笑,外面锣鼓喧天的喜乐似乎与他无关。
笑话!他云舒已经穿过一次新郎服,喝过一次合卺酒了,如何还会再来一次。只是想起那个和他喝过合卺酒的姑娘,云舒的心像是被钝刀一下下割着。阿倾,他在心底无声地呢喃,眼眶发烫。
新郎官不在,这场婚礼宴席草草结束。蓝思容独坐在主院婚房里,望着红烛摇曳。她在京城本就没什么知心朋友,几个宗室妇人象征性地说了会儿话便告辞离开。月挂中天,婚房外依旧寂静无声,云舒始终没有露面。
“阿狸,伯爷还没来吗?”蓝思容问道。
阿狸低着头答:“回女侯,奴去前院问了,伯爷病得厉害,体贴说让您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自行掀了盖头先行歇息。”
蓝思容闻言一怒,她了解过大齐的习俗,云舒这哪是体贴,这是不在意她。她把盖头掀开,对婢女说道:“阿狸、阿雀,带上合卺酒,我们去前院。”
对于蓝思容的到来,云舒毫不意外。
“子谦,你还好吗?”看到病怏怏的云舒,蓝思容的愤怒变成担忧,她快步走近,却被云吉拦住。
“女侯留步,小心过了病气。”
“放肆!你敢拦我?”蓝思容训斥道。
“女侯这是对云某不满吗?若是,明日可去请旨合离。”云舒冷声道,“横竖这婚事原就是你强求来的。”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蓝思容慌忙解释。
云舒瞥向她手中的酒壶,突然开口“是要喝合卺酒吗?拿过来吧。”
蓝思容刚想上前,被云舒抬手阻止,“女侯就在那吧,云吉拿过来就好。”
云舒接过酒杯,似无意一般放手掉落在地,摔成了两半,他拿出手帕擦擦手指,“抱歉,病体无力,手滑了。”
蓝思容终于绷不住,这一天的耻辱就此决堤,“你恨我?为了你我什么都放弃了,你居然恨我。”
云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静静地欣赏蓝思容发疯,“女侯多虑了。您要的云某给了,我要的清净,还望成全。请吧。”
蓝思容颓然走出房门,身后传来云舒冷漠地声音,“云吉,让人把地再擦一遍。还有,吩咐好下面的人,闲杂人等,不得放进揽月居。”
深夜,叶倾华一袭夜行衣翻墙潜入盛南伯府。凭着她对云舒的了解,很快摸到了揽月居。
云吉守在卧室的外间伺候,暗卫来报,“吉爷,明珠郡主来了。少主说不得放闲”
不等他说完,就被云吉打断,“郡主是闲杂人等吗?还不放进来。”
叶倾华畅通无阻地进入了云舒的卧室,屋内的布置与皓月居一摸一样。她来到床前,看着床上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男子,还是会忍不住心疼。
她用手探了探云舒额头的温度,确认正常才稍感安心。把被子向上提了提,又把床里侧的手放进被子里,在放外侧那只手时指尖突然被握住,“阿倾,我好想你。”
叶倾华抬眼望去,只见他仍然闭着眼,似乎只是一句梦喃。
她没有挣开云舒的手,任由他握着,顺势坐在床边,轻声低语,“子谦啊,你说让我向前看,莫回头,让我好好的,我做到了。可你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子?”
一滴泪坠在云舒青筋微显的手背,渗入肌肤的温度烫得人心颤,“子谦啊,以后对自己好些。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天冷了要添衣,天热了要减衫,累了记得休息,渴了记得喝水,少饮些酒,伤身。你说让我什么都不要自己扛,你一直在。我希望你也别什么都自己扛,我也一直在。虽然天意弄人,但我希望我们仍可以做朋友。”
云舒紧闭的双眼微颤,握着她的那只手力道重了几分,胸膛上的被子上下起伏着。借着微弱地烛光,她看见云舒眼尾闪过水光。指尖拭去那抹湿润,将他的手妥帖放回衾被,轻轻抽出自己的手。
“子谦啊,向前看,莫回头!”——
作者有话说:抱歉宝宝们,我改了下文,加了点内容
第107章 正名 我害怕你就此回头,将我丢下……
叶倾华刚翻上盛南伯府的青灰院墙, 月光下一道墨色身影突然闯入视野。安无恙双臂环胸斜倚在槐树干上,漆黑的衣袍裹着挺拔身姿,正仰头盯着墙头的她,面沉如水的表情让她心里 “咯噔” 一声, 完了, 被抓包了。
她眼珠子一转, 想到了对策。忽然向后直直倒去,半点不带犹豫。
安无恙瞳孔骤缩, 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 稳稳将她接住, 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后怕不已。拍了下她的后腰,又气又急,“你不要命了!”
叶倾华顺势环住他的脖颈, 脸颊贴着他微凉的肩窝蹭了蹭, 像只撒娇的猫,“我知道你一定会接住我的。”
安无恙心头发软, 却不上当, 将她放下框在墙边, 檀香气息混着夜露潮湿扑面而来,“别想蒙混过关。”
叶倾华低头解释道:“我只是有点担心,过来看看。”
安无恙咬着后槽牙,冷笑道:“你有点担心, 所以大半夜翻墙去见前情人。夜明珠,你知不知道”他突然顿住,声音有些颤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我害怕你就此回头, 将我丢下。
叶倾华这才发现他颤抖的不止声音,还有身体。她双手捧起那张紧绷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泛红的眼尾,“安无恙,对自己有点信心。”然后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这个轻柔的触碰却像点燃火药的火星。安无恙瞬间反客为主,滚烫的手掌扣住她后颈,将她彻底抵在墙上。他的吻带着近乎掠夺的力道,混着急促的呼吸声,仿佛要用这个吻把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宣泄出来。纠缠的水声里,叶倾华恍惚听见他喉间溢出的气音,“夜明珠,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
决定去福州后,安无恙辞了京里的差事,日日跟在叶倾华的身后。为了安抚他的惶恐不安,这三日她几乎推了所以事情就陪着他玩。
这日,看完戏已是黄昏,安无恙正琢磨着带她去哪家馆子品尝美食,却听叶倾华突然开口:“今日回家吃。”
“嗯?”
“思墨今日休旬假,阿拂也不当值,正好家里人都在,给你介绍一下。”叶倾华眉眼含笑。
这是要给他正名的意思吗?安无恙惊喜万分,向来无所畏惧的他甚至有些紧张,“可我今天没准备礼物?”
“没事,我都准备了,而且师父师娘都是很好的人,放心。”传递着安抚的温度,随后又问道:“你二十那日有什么安排吗?”
必须没有,“没有,怎么了?”
“首批任命过几天该下达了,谢大哥组了个局,都是相熟之人,若你没事,一起去吧,把你的朋友也带上。”
安无恙瞬间明白了其中深意。她与谢家来往密切,这次邀约显然是要将他正式带入自己的社交圈子。想到这里,他原本悬着的心突然安定下来,“好,那天我去接你。”
暮色完全笼罩京城时,叶倾华与安无恙踏入仁恩侯府。膳厅内两桌佳肴已然备好,暖黄的烛火摇曳。虽说众人此前都曾有过照面,但这般郑重的正式引荐,倒真是头一回。
“安无恙,这是我师父,说是师父,其实与父亲无甚区别。”
叶倾华刚说完就体会到了与父亲无甚区别的教育,“哪有这样连名带姓称呼人的?没点礼数。”
她刚想认错,安无恙已不着痕迹地往前半步,将她稍稍护在身后,“师父言重了,名字本就是让人称呼的。”
文先生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说道:“这丫头向来不受拘束,小侯爷多担待。”
“我表字长生,师父唤我长生便是。”文先生即是她的长辈,便也是他的长辈,“明珠她很好。”长辈面前,他也不叫那独属于两人的昵称了。
爽朗的笑声在厅内回荡,文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好,长生,快坐下用饭。”
叶倾华接着介绍,“这是师娘,师娘做的面很好吃。”
“师娘。”安无恙恭敬行礼,“改天我定要好好尝尝。”
“今日晚了些,明日你来,师娘给你做。”文夫人温和笑道。
“这是我弟,文思墨,今年十岁。”
“思墨,听说你还习武,我那有把我小时候用的短刀,明日带来给你。”
文思墨一时不知该用和种态度对待安无恙,他太喜欢云舒,一度以为云舒会成为他姐夫。不过陪在师姐身边的是安无恙,那他便表现好些吧,“多谢安大哥。”
之后便是李管家、叶福、叶加、夏拂、秋暖、冬凝等。
晚饭,叶倾华、安无恙和文先生一家一桌,其他人一桌。安无恙若有意与人交好,那定然是八面玲珑,在配上他那张脸,任谁都要生出几分好感。不过短短一刻钟,原本神色犹豫的文思墨已眉开眼笑,清脆的“安大哥”喊个不停。
李管家那桌很快吃完收拾干净。主桌上安无恙陪着文先生饮酒闲谈,他们一个是文人,一个是武将,本以为会没多少话题,可无论谈及兵法韬略还是诗词典籍,安无恙竟都能从容接话。一桌人对他刮目相看,他趁着无人注意,偏头朝叶倾华挑眉递了个得意的眼神。
酒过三巡,文先生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不知不觉间竟开始爆料叶倾华小时候的糗事。那些童年趣事一桩桩一件件被抖落出来,叶倾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气鼓鼓地看向安无恙,却撞进他那双满是戏谑的眼睛里。两人对视片刻,叶倾华强装镇定地瞪回去,心里却忍不住懊恼,这下形象全毁了。
话题渐渐转到叶倾华最艰难的那三年。文先生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桌下,安无恙悄悄伸出手,紧紧握住叶倾华的手,心疼到呼吸都泛着痛意,那些密探不曾查到的细节,在他眼前展开血淋淋的画卷,他端起酒盏郑重道:“师父放心,今后我在,绝不让她独自一人面对风雨。”
月光如水,悄然爬上屋檐,文先生已醉倒。叶倾华送安无恙出府,见他面颊泛着醺红,脚步虽竭力端正仍带着春水泛舟的摇晃,显然已是有几分醉意。
“要不你今晚就在这休息算了。”他要骑马回去,叶倾华不是很放心。
安无恙原本就有些红的脸更红了,眸光微暗,“夜明珠,邀请一个男人留宿,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叶倾华拧了一下他腰,“你这脑子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我是怕你醉了骑马不安全。”
“我脑子里全是你。”安无恙笑道,这姑娘不在乎世俗,他却不想让世俗的流言伤她,“我先回去,等你嫁我了我再留宿不迟。”
“我”
“嘘!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安无恙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打定主意要娶她,或者自己入赘也行,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安无恙最后是坐叶倾华的马车回去的,路过云府正好碰见回盛南伯府的云舒。今日本是蓝思容回门的日子,但其在京没有亲友,便只是进宫谢了恩,而后到云府吃团圆饭。
云舒正思忖着如何避开与蓝思容同乘,忽见安无恙的马车驶来。今日进宫被雍和帝敲打了两句,让他不要做得太过分,便只驾了一辆马车来云府。
“我与小侯爷说几句话。”说罢也不管安无恙答不答应就钻进车厢,徒留黯然伤神的蓝思容。
“天色不早了,小侯爷怎会在此?”云舒随意地在对面坐下,这辆马车他比安无恙熟。
“陪师父喝了几杯。”安无恙把‘师父’二字咬得极重,字字都带着宣示主权的意味。
云舒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心口传来一阵钝痛,酸涩感瞬间涌上喉头。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中满是不甘与落寞,“安长生,别负她。”
“用不着你说。”安无恙眼神中带着挑衅,“倒是小伯爷,放着新婚燕尔的娇妻不顾,来占我这车驾做什么?”他理直气壮地把叶倾华的马车占为己有。
这句讥讽像冰锥刺进心口,云舒倏然坐直身子,连日积压的郁气裹着妒意喷薄而出,“小侯爷今日可进了叶家祠堂?看来没有。可我进过”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偏执的疯狂,“所以安长生,就算你们以后成了亲,在叶家,你也只能算,二房!”
四月中下旬,首批官员任命陆续下达。
令人意外的是,云舒同样选择外放。雍和帝对此颇感欣慰,即便早前已解除对云舒的仕途限制,帝王仍不愿见其未来权势过盛。最终云舒因特殊身份获任南诏省东路顺阳知州,官拜正五品。
同期进士中,王约、云豫通过馆选入翰林院任编修。谢烁接替云舒的位置,授翰林院修撰。
叶倾华在看到平波县与福州大营相距不远时,她就知道安无恙插手运作了。她气得要挠他,却见这无赖嬉皮笑脸道:“你就说这个地方符不符合你得要求吧。夜明珠,去哪里不是去,你可不可以去一个我看得见你的地方,我舍不得和你分开。”
因着雍和帝对叶倾华心怀愧疚,有意缓和关系。所以尽管她只是七品县令,却拥有平波县为期三年的绝对自治权,只要她不造反就随便她造。
第108章 小聚 你若是护不住她,就别招惹她……
去参加谢家宴会那日, 叶倾华穿了一袭雪青色的轻纱长裙。四月底的京城已经有些闷热,层层叠叠的纱裙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宛如一朵盛开的蔷薇。
安无恙不似云舒那般含蓄地选择同色系,而是直接明目张胆地穿了与叶倾华一模一样的雪青色。这种略带粉调的淡紫色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女气, 反而为他那张精致的脸庞增添了几分飘逸的气质, 看得叶倾华移不开眼。
“安无恙, 你怎么就那么好看。”马车里,叶倾华双手托腮,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展开说说, 怎么好看了?”安无恙后仰靠在软垫上, 轻轻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啧啧,还给他傲娇上了!但美人怎么都是美的,叶倾华愿意哄着, 手指虚点着他的眉眼, “眉若青锋剑,目含银河星, 身姿如玉树临风, 气质似松柏凌云。着墨色恰似暗夜中珠光流转, 披浅衫犹如谪仙下凡。”
安无恙被她这番夸赞哄得心里甜滋滋的,他倾身靠近,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声音带着一丝魅惑, “嘴那么甜,吃蜜饯了吗?给我尝尝。”
“别闹哈,补妆好麻烦的。”叶倾华后撤,用手挡住他凑过来的脸。
这次聚会在谢家别院举办, 因为关系好,叶倾华去得比较早,到时只有赵英如到了。趁着都是关系紧密的好友在,叶倾华正式向谢家兄妹和赵英如介绍安无恙。
“到底还是小侯爷赢了。”谢灵对赵英如感叹道。
“挺好,至少小侯爷没有那么多顾及,能全心全意地护着倾倾。”赵英如笑道,倾倾心里苦,需要的正是这种偏爱。
“背着我悄悄说什么呢?”叶倾华突然从后面冒出来,一手搭着一人的肩膀。
两人回头,谢灵这才发现叶倾华戴的是快至肩的水晶流苏耳坠。她们三人自幼学武,又爱闯祸,所以极少戴长耳坠,大多时候都是耳钉。她惊奇道:“倾倾你今天怎么戴那么长的耳饰?”
“漂亮不?”叶倾华轻轻晃头,水晶折射出多彩的光晕。
“漂亮!”两人夸赞,又问道:“不怕被扯到吗?”
叶倾华看向远处的安无恙,转头对两人说道:“有个人说,只要他在,就绝不会让人扯到。”
谢灵和赵英如同时“咦~”了一声,夸张地搓着手臂:“酸死了酸死了!”三人笑作一团。
宾客渐渐来到,别院慢慢热闹起来。今日来的,今日到场的都是相熟的年轻一辈,谢家兄妹的挚友,叶倾华的知己,还有赵英如交好的同僚。这是上任前的一场小聚,也是一次人脉的相互勾稽。
因为是姻亲,孙岚、孙芷若、李幼歌、李幼珺来得最早。然后其他人带着家眷或家中兄弟姐妹陆续而来。
刘梦清刚到场便黏上了赵英如,跟在她后边“英英”长,“英英”短的,叶倾华与谢灵交换了个促狭的眼神,不约而同发出揶揄的嘘声。
王约带上了王织和王绘,昔日张扬的王织如今已褪去青涩,举止沉稳许多。
赵玉聪罕见的没有和霍深一路,而是携未婚妻严筝而来。严筝是左副都御史严巩幼女,这位严御史最是严肃不过,也不知他是怎么同意女儿嫁给有纨绔之名的赵玉聪的。
云家三兄弟来得较晚,除了大公子云序带了夫人,云豫和云舒都没带。云豫是因为刘梦涵已足月,随时可能会生产,不方便出门。云舒是不想也不愿意带上蓝思容。
当然,除世家子弟外,谢烁还邀了些江南及其他地方的同科进士,都是相处后觉着人品尚可之人。赵英如还邀请了余唯,那位年仅三十的大理寺少卿。
叶倾华看到云舒总会不自觉地扬起笑容,他养回来了些,虽然依然清瘦,却不再是形销骨立,真好!两人含笑点头致意,默契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当她视线转向云序夫人时却微微怔住。这位蒋相府的千金,太子妃的堂妹蒋诗沁,远远望去竟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感。
“看一眼就算了,你还一直盯着看。”安无恙不知何时贴近身侧,温热气息拂过耳畔,见她一直盯着云舒的方向,语气酸得像打翻了醋缸,“夜明珠,信不信我当着他的面吻你。”
叶倾华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在看云大嫂,总觉着她和某个人有点像,但我想不起来像谁了。”
闻言,安无恙也看过去,确实面熟,但由于他一向不太留意女子,这会也想不起来像谁。
聚会活动即将开始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四皇子和九皇子。
九皇子一进门便爽朗地笑着,朝叶倾华等人挥手致意,随后目光一转,兴致勃勃地去找谢灵搭话。而这个四皇子不拘小节地和所有人打招呼或是交谈着,十分礼贤下士,让不少寒门出身的进士受宠若惊。
然而,叶倾华和赵英如却是如临大敌,四皇子对她们家‘小灵芝’可是图谋不轨已久。
果然,没过多久,两人就敏锐地捕捉到四皇子朝谢灵递了个隐晦的眼神,而谢灵竟微微低头,脸颊泛红,显然心领神会。
完了!
叶倾华和赵英如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写满了震惊和懊恼。自从察觉四皇子对谢灵有意,她们严防死守,可没想到还是让他钻了空子。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谢灵平日要么跟着她们读书习武,要么被谢家两位兄长严格管束,唯一能松口气的,就只有救灾期间两人都不在京,谢家兄弟忙于准备会试,对她看得不紧,再有就是春闱后的短暂自由。
想到这里,两人同时升起一股怒气。在她们看来,谢灵单纯善良,定是被狡猾的四皇子骗了,怪不得她春闱成绩下降那么多。
察觉到身旁之人寒气森森,安无恙回头问道:“怎么了?”
“有人偷我家灵芝。”叶倾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安无恙顺着她凌厉的目光望去,不由失笑:“你的两位好友看我,是不是也像现在你们看四皇子一样?”
“不一样,若他不是皇子,我和英英只会祝福。”
“我记得谢姑娘科举一路都考得不错,是个聪慧之人,会应付得来的。”安无恙安慰道。
“小灵芝聪慧却单纯,皇室不适合她。”叶倾华越想越气,“我去找他。”
她径直走到四皇子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四哥,借一步说话。”
“行呀,咱们兄妹确实许久未叙话了。”四皇子合拢折扇,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起身。
谢灵也知道叶倾华要聊什么,恳求似地看向叶倾华,又有些担忧的看向四皇子,倾倾生气是会揍人的,这是皇子,打了会受罚。
四皇子却以为她是在为自己担心,从容地展开折扇半掩面容,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朝谢灵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这个暧昧的小动作让叶倾华的火气又窜高了几分。
两人走到僻静处,叶倾华强压着揍人的冲动,不断在心里默念:这是皇子,不能动手,不能动手。深吸一口气,叶倾华直言道:“四哥,小灵芝不适合你。”
“那依你看,她适合谁?九弟吗?”四皇子轻摇折扇,语带玩味。
“小九?”叶倾华皱眉,九皇子今年不过十五,比谢灵还小两岁,他也有这个心思?她望向不远处一直找谢灵聊天的九皇子,若不是四皇子点破,她还真没往那方面想,一直以为只是儿时玩伴的情谊,或许九皇子自己也没有察觉他那隐蔽的心思。
“不管是你还是小九,都不合适。你该知道,小灵芝的性子不适合皇家。”叶倾华说道。
“若我余生只娶她一人呢?”四皇子的眼神突然认真起来。很奇怪,在没有遇见谢灵之前,他是皇室最风流的皇子,在遇到她之后,他甘愿遣散后院,余生只想守着她一人。
叶倾华有些意外,这届皇室怎么回事,净出情种?只是钟情又能如何?全都身不由己。
她直指要害,“德妃娘娘能同意吗?刘大人又能同意吗?”
四皇子眉峰紧蹙,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扇子,确实麻烦。
“四哥,你若是护不住她,就别招惹她。”叶倾华这句话里,藏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痛。
叶倾华离开后,谢灵匆匆跑来,“殿下,倾倾要是动手了你别怪她,要怪就怪我,她只是为了我着急。”
四皇子失笑,“你就不怕她把我揍坏了?”
没想到谢灵却是一点也担心,“倾倾下手很有分寸的。”
叶倾华刚走到拐角就看到安无恙等在这里,细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照亮了她的心房,方才升起的悲伤被悄然驱散。她小跑上前,将手放在他伸出来的掌心,“安无恙,谢谢你。”
“嗯?”安无恙顺势握住她的手,不明所以。
叶倾华笑笑,没有解释。谢谢你将我从深渊拉了回来,谢谢你坚定地守着我不曾离开,谢谢你在最冷的时候抱紧了我,让我不至于疯掉。
第109章 离京前夕 想踩着我上青云,休想!
再次回到宴席时, 众人已开始行酒令。文人们的游戏无非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些雅事。
看到叶倾华和安无恙并肩而来,谢烁招呼两人坐下。这会玩的是击鼓传花,由上一个得花之人传出后背过身喊鼓停,得花之人需应传花人之事, 本就是玩乐, 大家伙都知道分寸, 倒也和谐。
叶倾华坐下含笑着看众人玩,安无恙却不太关心花到了哪里。只见他净了手, 开始给叶倾华剥虾剔肉, 今日得吃食是炙肉, 由丫鬟烤好端上来放在每张小几上。
坐在对面的是王约和云舒,王约终是看不下去了,在花落至他手开起下一轮之时,他算计着时间, 鼓停时正好落在安无恙手里。
“无束, 你?”云舒见状,有些惊讶地问道。
“明知你在这儿, 他还表现得如此亲近。”云舒偶尔望着叶倾华失神的摸样被王约看在眼里, 他有心为难一下安无恙, “请小侯爷以‘酒’为题,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安无恙看着膝盖上的绒花球,勾起一丝冷笑,这是想让他出丑, 在这儿输给云舒呢。他不慌不忙掏出丝帕,一根根擦干净手指,端起酒杯时眸光一凝,战意盎然, “醉卧滔天浪,刀分浩海潮,遥敬苍穹月,踏云上凌霄。”
他朝王约举杯,语气带着几分挑衅,“不知王四公子可还满意?”
王约一时瞠目结舌,在场众人除了少数几位也都面露惊色。不是说安小侯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吗?他定了定神,举杯回敬:“小侯爷真是深藏不露啊。”
“过奖。”安无恙仰头饮下。放酒杯时瞥向身旁的叶倾华,眼神里藏着几分忐忑:没给你丢人吧?叶倾华在桌下悄悄竖起大拇指,他立刻挑眉,眼底尽是得意。
“他怎么”王约悄声问云舒,孙岚几人同时看了过来。
云舒浅笑,“你们是不是忘了,他是十七岁就考上了举人。”
“他不是因为运气好吗?考什么都是榜末后三名。”孙岚问道。
“秋猎后你们还对他持有如此偏见吗?”云舒反问,“你们见过县试垫底的人能通过院试?他不仅考中了,还在同一年通过了乡试。我查过他,若是他专心从文,春闱红榜之上必有他的名讳。”
“那你刚不阻止我?”
“没来得及。”云舒端起茶碗,眼睫下垂,即将步入官场,总得让他们知道,不要小瞧任何人。不过安无恙,想踩着我上青云,休想!
“那赵世子和霍四郎?”王约摩挲着下巴追问。
“物以类聚。严御史不会把爱女许给一个一无是处之人。”云舒看向王约,“你又想做什么?”
“我家阿织尚正待字闺中”
场上气氛逐渐热络,安无恙给叶倾华准备了慢慢一碟子吃的等候,给云舒打了个眼色。
“你慢慢吃,我马上回来。”安无恙叮嘱一声,离席而去。
那边云舒也悄然离席,两人来到宴席不远处的假山亭,可以纵观宴席全况,却不会被宴席上的人注意到。
见云舒偶尔还会轻揉腹部,安无恙嘲笑道:“小伯爷这身子骨不行啊,这么点伤,那么多天了还没好。”
这伤是安无恙打的,那日云舒说他是“二房”,怒急之下给了云舒一拳,不过他还算有分寸,没有打脸,也没有打要害之处,不会造成什么实际伤害。
“不比小侯爷,壮得和牛马一般。”云舒在他对面坐下。
骂他是畜生呢。谁说云三公子春风和煦的,这嘴毒起来和他有得一拼。不过打嘴仗他安无恙还没输过,“小伯爷可得补补了,不然体格还没守门的大黄结实,连贫苦人家的年猪都比你有斤两。”
“你确定要在这浪费时间?”
安无恙也不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守住南诏边线,你有几分把握?”顺阳正好是南诏于南疆的边线。
“确定要动手了?”
“夜明珠不容易娶,总得备点像样的聘礼不是。”安无恙说道。
云舒看向安无恙,嫉妒有之,欣慰有之,五味陈杂。
次日早朝前,杜疆走到安成前说道:“老安,你把我们瞒得好苦啊,长生这孩子竟有如此才情。”
安成眼含得意,却故作谦虚摆摆手,“他呀,还没定性呢,不比你家凌策。”
云太傅惜才,对安成说道:“这般天赋该走文途才是,好在年纪尚轻,现在转道为时不晚。”
安成还没回答,杜疆先答上了,“诶,太傅此言差矣,长生身手好、脑子活,从武才是正途。”
眼看云太傅举要反驳,安成急忙从中调和,“二位莫急,长生自由散漫惯了,从文从从武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云太傅和杜疆对视一眼,对安成说道:“让他对明珠郡主好些。”
杜家对叶倾华心怀愧疚,云家感念她对云舒的情谊。如今杜远昇与云舒无论是否情愿都已成亲,两家人只希望她余生顺遂。
云太傅回到府中,对云舒感叹,“舒哥儿,若是三年前祖父不曾阻止你参加春闱,如今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
云舒不由顺着这个假设思考,若是他三年前参加春闱,那他会入翰林,就不会遇见蓝思容,不会因为不高中不娶亲的誓言不能第一时间娶叶倾华。可是三年前的他傲气凌然,不曾见过民间疾苦,不曾真正见识人心险恶,那样的他真的能在官场走远吗?
他安慰云太傅道:“祖父,那时参加春闱,今天未必就不是现在的结果,时也命也,强求不得。”
叶倾华这边,朝廷给的上任时间是六月一日,而从京城到达平波县,快则半月,慢则一月,她需要在离开前安排好所以的事情。
先是星火学院的课改,在原县赈灾后,她决定修改星火学院的课程内容,在原来科举与技术并重的课业里增加了一科——研发,并批了大量经费,在民间收罗人才为师。如今第一版教材已出,她需要把控教材质量。
然后是自家产业的安置,叶加和秋暖已上手,但年轻资历浅,底下掌柜多有不服,她既要安抚好各位掌柜的情绪,又要制定好相关下上监管制度。
再有就是收拾行礼和该带哪些人去,除了文先生夫妻实在走不开,其他人都想跟她去。
以及与相熟的人家告别等等,桩桩件件忙得头晕脑胀。
离别在即,雍和帝破天荒的为她举办了场小型家宴。
“明珠姐姐好本事,你求父皇赐婚云三公子仿佛还在昨日,今日便投入小侯爷的怀抱了。”临安公主和她说话依旧阴阳怪气。
“确实,这本事你学不来,毕竟人格魅力这种东西,你没有。”和安无恙斗嘴许久,叶倾华的怼人的功夫见长。
旁边的临月公主听见了捂嘴轻笑,被临安公主瞪得缩了缩脖子。
“明珠,去了平波要照顾好自己,别太操劳了。”皇后殷殷叮嘱。
“多谢母后,明珠省得。”
“明珠可想好如何治理平波?”雍和帝问道。
叶倾华胸有成竹,“已有初步想法,待到实地后再看。父皇放心,三年后,明珠定能向您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哈哈哈哈哈,”雍和帝大笑说道:“你这丫头啊,还和小时候那般自信。”
“这不因为有父皇母后给我兜底嘛。”叶倾华像寻常女儿那般撒娇卖乖。
一时间,气氛融洽,仿佛从来没有过间隙。
散宴,几个皇子酒醉留宿宫中,因叶倾华第二日还要启程,便没有留下。太子主动送她出宫,正好她也有些话要对太子说。
“三哥,如果有机会,还请你举荐阿凝入太医院,哪怕是从医女做起。”
冬凝的卖身契叶倾华已还她,并给了和夏拂、秋暖出府时一样的待遇,她其实还记得自己原来的姓名,但在去上户时执意随叶倾华姓‘叶’,现在她叫叶冬凝。
“嗯,冬凝医术不错,完全可以从太医做起。”太子允诺。
来到马车前,叶倾华犹豫了许久还是提醒道:“三哥,小心蒋相。”到底是一朝左相,滴水不漏,即便是安无恙也没有查到太隐秘的信息,但能查到的也足以让人心生警惕。
太子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孤心里有数。”见车窗帘子动了一下,太子对叶倾华说道:“明珠,你是大齐尊贵的郡主,孤的妹妹,不要为任何人委屈自己。”
叶倾华知道,这话是说给马车里来接自己的安无恙听的,告诫他莫要欺负她,点头答道:“我知晓了,多谢三哥,三哥保重。”
她转身进入马车,指尖掀开窗帘得一角,暮色中的皇城轮廓森然,如同盘踞的巨兽投下庞大阴影,压得人喘不过气。
叶倾华突然有些疲惫,侧头靠在安无恙的肩上,“安无恙,我有点累了,借我靠靠。”
安无恙将披风搭在她身上裹好,柔声说道:“睡吧,到了我叫你。”
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似有安神功效,叶倾华只觉着倦意如潮水涌来,含糊应了声“好”,转眼便坠入混沌之中——
作者有话说:诗大家将就看哈[笑哭]
第110章 不怨你 后会有期,保重!
五月初二, 风和日丽,宜出行。
盛南伯府,云吉指挥着下人将云舒的行李搬上马车,搬完最后一箱后给揽月居落了锁, 交代好不得放任何人进入。
“三爷, 都收拾妥当了, 可以出发了。”云家三位公子皆是官身,下一代也已出生, 再称呼为‘少爷’便不合适了, 所有人都升了一个辈分。
“走吧。”云舒淡淡道。
来到大门处, 蓝思容正命人将自己的行李搬了过来,见到云舒提裙小跑到他跟前,云舒蹙眉后退半步,划出一道疏离的界限。
“子谦, 我的行李放哪辆马车?”蓝思容忽闪着眼睛问道, 满是期待。虽然云舒对她十分冷淡,但她相信云舒迟早会被她打动, 尤其是在南诏那个地方, 云舒需要她。
“女侯若是想回紫衣侯府可再叫几辆马车。”云舒忽视了蓝思容的目光。
“我同你去顺阳。”
“呵!”云舒忽地轻笑出声, 春阳般明净的面容上浮起寒霜,“女侯莫不是忘了当初圣旨是怎么写的了吗?”他一字一顿提醒道:“待南诏事了,女侯永居京城。”
当初为了得到云舒,蓝思容对于这一条款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如今成了束缚自己的枷锁。她突然明白,早在那时云舒就做好了把自己困在京城的打算,望着那张一如三年前一般温和如玉的脸,她苦笑质问, 期待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和我做一对真正的夫妻,是吗?”
“是啊。”云舒笑得残忍。
“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念念不忘,守身如玉?”他们成亲二十日,至今未圆房,别说圆房,连单独坐下上吃一餐饭都未有过。
“她处处都好。”想起叶倾华,云舒眼底寒冰忽化春水。
“呵,如果她是我,我不信她不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蓝思容讽刺道。
“她不会。”云舒很肯定,即使当初西辽求娶公主,她都没想过要把任何一个女子推出去,“如果她是你,她早已平定南诏,就算平定不了向大齐归降,她也只会尽可能地为百姓谋福利。即便要人,也定是两厢情愿,而非强取豪夺。你永远都比不过她。”
“我只是太爱你,我有什么错?”蓝思容的眼泪终是滴落下来,“子谦,她已另有良人,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蓝思容上前两步,想拽住云舒的衣摆,却被他后退两步避开。不知为何,云舒觉得有点恶心,冷然说道:“若不是因为你,她的良人该是我,我们会白头偕老。”
“你就不怕我烧了你揽月居吗?”蓝思容知道,揽月居里藏着许多云舒与叶倾华见证感情的信物。
“随你。”那些东西他早已搬回云府皓月居存着了,这里什么也没有。
“你就不怕我找小郎君给你戴绿帽吗?”大齐男子很是在乎这个,她威胁道。
“无所谓。”若是如此,最好,他正好有理由请旨和离。忽而眸光一闪,垂帘轻笑,蓝思容提醒他了,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不屑于去毁一个女子的清白,但若是蓝思容自己
“云子谦,我那么爱你,你到底有没有心?”蓝思容嘶哑着喊道。
“启程。”云舒对云吉说道,没有回答蓝思容的问题。他有心也没心,他的心早已给了出去,如今胸腔里空荡荡。
隔壁也在搬行李的安无恙骑着马目睹了全程,虽然没听清说了什么,但也能猜个七八分。在云舒马车路过自家门前时曲指敲开车窗,“小伯爷当真薄情。”
云舒掀开车帘,眯着眼睛道:“小侯爷若是怜香惜玉,不妨进宫求娶。以小侯爷的姿色,想来女侯乐意之至。”
“消受不起。”安无恙笑道:“再说,小爷已有佳人为伴,此生有她一人足矣。”
云舒气得一甩帘子,过了一会又掀开,“安长生,照顾好她。”
“我的小姑娘,我自会照顾好,不用你说。”安无恙敲敲窗棂,“倒是你,顺阳靠近南疆,瘴气不少,注意些,别死了。”
云舒有些惊讶,安无恙竟然会关心他,两人不是巴不得对方早登极乐吗?
“你死了,她会哭的。”
叶倾华几乎不在安无恙面前提起云舒,但他知道,不提,不代表不关心,不惦记。
选择今日离京赴任的人不少,东门外都是车架和送行的人。
安成无视一旁的安无恙,一个劲的对叶倾华嘱咐道:“小阿倾,平波那地方,穷山恶水的。要小心行事,用得着长生之处你尽管指使他。”
“好嘞,安爷爷您放心。”叶倾华乖巧点头,然后得意看了安无恙一眼,看,我可是有人撑腰的。
安无恙宠溺一笑,转头对安成说道:“老头,到底谁才是你亲孙子?”
安成白了他一眼,面对叶倾华时又慈祥起来,拿出一根鞭子递给她,安无恙一眼认出,那是家法用的,“小阿倾啊,这个你拿着,这混账要是不听话胡来,就拿这个抽他。”
“安爷爷,这个我就不收了,我拿小本子记着,回来您收拾他。”开玩笑,这东西哪是她能拿的,又没成亲。
“行,那你记得记详细些,一个本子不够就记两个。”安成也不强求。
安无恙气笑了,插起腰舔着后槽牙,“老头,我有那么混吗?”
“你混不混你自己不知道吗?”安成踹了安无恙一脚,被他躲开了,“好生照顾郡主,否知饶不了你。”
得,这老头眼里已经完全没有他了。前几日,安无恙带叶倾华回家认门,安成乐得笑成了菊花,若不是叶倾华拒绝,他差点掏空私库给叶倾华拉回去。一副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接手他家这混账玩意了的模样。
“阿倾,勤来信,万事小心。”文先生嘱咐道。
“我知,师父放心,京里的事就交给师父了。”
“好好吃饭,别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不要太操劳,注意身体。”文夫人像母亲一样叮咛着,眼角泛起泪花。
“师娘放心。”叶倾华轻轻拥抱了下文夫人。
“长生,拜托了。”文先生对安无恙道。
安无恙对文先生夫妻抱拳郑重承诺,“请师父师娘安心。”
文思墨泪眼婆娑的就要冲上前去抱叶倾华,被安无恙眼疾手快揪住后领,这小子十岁了。
“师姐,安大哥,等我考完县试可以去找你们吗?”
“当然可以,你好好给我读书,功夫也不能落下,照顾好师父师娘,知道了没?”
“知道了。师姐保重,安大哥保重。”
叶倾华和谢灵、赵英如一一拥抱告别,她在赵英如耳边轻声嘱咐,“英英,我在京里还留了一部分人,若有需要,去找叶加。”
“好,你也是,尽可能把身边的资源利用起来,别舍不得,保重。”
叶倾华失笑,英英啊,永远是最清醒的那一个。
这边道完别,云家那别也道完了。云二老爷和夫人走到叶倾华面前,准备行礼,被叶倾华一把扶起,“云二伯、二伯母这是做什么?”
“郡主,云家对不起你。”云二夫人至今以为是云舒记错了八字,耽误了她,她还能为云舒做到那般。
叶倾华抬眼望向不远处云舒,他对她轻轻摇头。她的眼眶突然有些酸,强忍着扬起笑意,“二伯母,有缘无份罢了,没有谁对不起谁。”若真算起来,也是她对不起子谦。
“郡主保重。”云二老爷揽过妻子对叶倾华道。
“云二伯,二伯母保重。”
叶倾华、安无恙、云舒同道来到青山长亭,三人即将在这里分道而行。亭子里,三人以茶代酒,相互告别。
“阿倾,后会有期,珍重。”云舒轻声对叶倾华说完,转头对安无恙敷衍说道:“小侯爷也是。”然后率先离开。
待车队拐弯看不见后,叶倾华突然说道:“完了,我有东西忘了给他了。”
“什么东西?”
“生辰礼,子谦再过两个月就及冠了。山高路远的送东西不方便,打算先给他来着。”叶倾华看向安无恙,“你帮我送过去吧?”
“你送了什么?”
“一顶玉冠。”叶倾华也不瞒他,很坦然道。
安无恙看着她,不知该作何反应。这姑娘,对自己用上兵法了。明明是有话想单独和云舒说,又怕他生气,故意以退为进。
“你自己送过去,我在这等你。”
“可以吗?”叶倾华小声确认。
“夜明珠,我有那么小气吗?”安无恙捏捏她的脸,“去吧。”
叶倾华拿出锦盒后翻身上马,忽听身后传来轻颤的嗓音:“你会回来的,对吗?”
“会。”叶倾华斩钉截铁地说。
追上云家马车时,云舒正倚着车辕看云。见她来,忙取过竹骨伞撑开,“这么晒,怎么不戴维帽?”
“来得急,忘了。”叶倾华将手里的锦盒递给他,“记得生辰那日再打开。”
云舒接过,心里沉闷得厉害,一年之约即将到期,没想到结果不是琴瑟和鸣,而是分道扬镳。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掉下眼泪来。叶倾华原本准备了很多话,此刻却发现没有说的必要了,他们太了解对方,有些话不必言语。
云舒用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泪,“不怨你。”不怨你转身离开,毕竟是我先放的手。
叶倾华破涕为笑,“也不怨你。”也不怨你放手,你只是没有选择。
云舒很想问,若是他解决蓝思容的事情,她还能不能回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怕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
“回吧,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多吃些,别再那么瘦。”瞧着让人心疼。
“好。”
叶倾华翻身上马,“我走了,记得常来信。我也会给你去信的,不许不回。”
“好。”
云舒站在原地看她走远,直至不见。
看见叶倾华回来,安无恙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笑着扶她下马,然后紧紧抱进怀里,“回来就好。”
叶倾华同样紧紧回抱他,“安无恙,别担心!我即选择了就不会轻易离开。除非,你先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