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退出 晚辈云舒拜别


    今晚的月亮特别的圆, 高高悬挂在苍穹之上,俯瞰人间冷暖悲欢。


    叶倾华记下最后一个数字,活动了下拨了一天算盘的手指,又捏捏酸痛的脖颈。总算是算完了, 吃完晚膳早点休息, 养足精神,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安无恙和霍深在集贤居小聚,眉间的喜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你就这么高兴?”霍深拎起温好的酒壶给他满上。


    安无恙端起青瓷盏往后一仰, 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翘起二郎腿的脚尖还在轻轻晃动, “可不。”


    看到云舒吃瘪,他当然高兴。


    霍深转着酒杯欲言又止,“明珠郡主明显钟情云舒,你确定还要继续死磕人家?”霍深不明白安无恙他到底喜欢叶倾华什么。


    安无恙放下酒杯沉声说道:“他们成不了。”


    这时, 安十一走进雅间, 在安无恙耳边低语片刻。安无恙眉头皱起,陛下这也太着急了些, 手段多少有些下作。


    “有事?”霍深问道。


    “琐事。”安无恙垂眸。


    二人继续吃酒聊天, 只是安无恙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半响, 他还是拿起披风走了出去,“帐记我名下,你接着喝。”


    樊楼,反应过来的云舒迅速起身掐灭香线,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眩晕感,踉跄着扑向房门,雕花木门纹丝不动。


    蓝思容挂起势在必得的笑,静静的欣赏他如困兽般地挣扎, 直到看见他突然转向轩窗才变了脸色,“你疯了,这是三楼。”


    云舒眼底血丝密布,手指深深抠进窗棂木纹,“那又如何?与其受辱,吾宁死。”他试着用力,才发现所有的窗户全被锁死。


    “别挣扎了子谦。”蓝思容缓缓起身,将衣襟扯开,露出露出雪白肩颈。她慢慢向云舒靠近,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你看看我,看看我,我哪里比不上叶倾华,哪里比不上?”


    云舒别开眼,“你哪里能比得过她?”手掌紧扣窗棂抵抗药力,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软,这香似乎除了催情还有软经散劲一类的药物。他摘下头上的发簪划破掌心,绝对不能让自己意识消散。


    蓝思容嘴角却扬起近乎疯魔的笑容,“没关系,过了今晚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说罢手指向云舒抚摸过来,云舒侧身避开她的手,踉跄着向后几步。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再次划破手掌,鲜红的血刺痛了蓝思容的眼,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要她吗?


    见蓝思容还在逼近,云舒心一横避开心脏将发簪刺向自己的心口,如今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赌的就是蓝思容心软,主动放弃。


    可惜他赌错了,蓝思容只中了催情这部分药效,身体仍有余力,在云舒刺到自己之前把他手里发簪夺过,并一把将他推到在床。


    在云舒绝望之际,窗户突然被人破开。来人蒙着面,他先是将蓝思容敲晕,随后又点了云舒的穴将其扛了出去。


    青瓦在脚下飞快后退,云舒被倒扛着掠过重重屋脊,直到落入僻静院落。解开云舒穴道后将他扔进造景的溪流中。那人拉下面巾,显然是安无恙。


    “咳”云舒撑坐在及腰的溪水里抹了把脸,借着水的凉意压制身体的燥热,“没想到最后来救我的竟然是你。”


    安无恙拂衣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没好气说道:“老子也没想到老子不仅要救她,还得捞她的小情人。”


    “不管怎么说,多谢。”


    “真想谢就离她远点。”安无恙扔了块石头砸在云舒旁边的水里,水花溅了云舒一脸。


    云舒低头盯着涟漪里破碎的月影,突然听见自己悲凉的声音,“好。”


    安无恙抛石子的手顿在半空,转瞬便明白了所有。今夜蓝思容借圣谕约见云舒,带着烈性合欢香而来,这些他能查到,御座上那位岂会不知?帝王默许便是圣裁,云舒没有拒绝的余地。


    “老子真是欠她的。”安无恙碾碎掌心的蜡封药丸,捏着云舒下颌塞进去,嘲笑着说道:“云子谦你这江湖经验还是差了点,像我和夜明珠,凡是到了觉着不太安全的地方都会先给自己来颗解毒丹。”


    云舒咽下苦涩药丸:“小侯爷怎么随身备着这么多奇药?”


    “小爷长得太好,总得防着些。”安无恙长得实在太过完美,自小打他主意的人就多,曾经有人差点得手,至那后他身上总会带着各种解毒丹。


    安家的药果然名不虚传,眩晕随着药效慢慢褪去。云舒突然说道:“安长生,我把她让出来了,以后对她好些。”


    云舒看得分明,安无恙对叶倾华的感情不比自己浅,不然也不会来救自己。以后自己不能陪着她了,他希望能有个人好好照顾她。


    “谁他娘的要你让啊!”安无恙又朝他扔了颗石子。


    云舒挑衅笑道:“你信不信,只要我不放手,她永远都看不见你。”


    安无恙沉默了,这话他信,“艹!”


    云舒却没管他不太雅观的话语,自顾自接着说道:“她咬到姜会吐,以后让厨子把姜切大块些,方便她挑出来;她不爱吃太甜的东西,点心的糖要少放;她总说自己不会品茶,却是最挑嘴,红茶基本不喝,最爱毛尖和雨前龙井,奶茶也爱,但煮的时候记得少放些糖。”


    眼前浮现出叶倾华皱眉啜饮红茶的鲜活模样,云舒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泪光在月色下若隐若现,“她很少吃虾不是因为不爱吃,只是懒得剥,你记得给帮她剥好;她最喜欢雪青,所有的珠宝都来者不拒,但玉石却更偏爱翡翠,不喜浓香”


    云舒一点点细数叶倾华的喜好,安无恙看似不在意却悄悄竖起耳朵,直到云舒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真要娶蓝思容?”安无恙叹息,虽说两人情敌,但他挺欣赏云舒。


    “娶,怎么不娶。”云舒眼里的温润褪去,只剩下阴冷,勾起一边唇角,月光下散发着一股子邪性,“但娶了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就不敢保证了,毕竟我克妻不是。”


    药效全褪,云舒从水里站起,缓缓走到安无恙跟前,像一只来自地狱的修罗,“别折了她的翼,不然杀了你。安长生,杀你不容易,却也没那么难。”若不是怕毁了叶倾华,云舒大可以娶她破了这局。


    安无恙直视他的眼睛,“别把老子想那么龌龊,老子就爱看她扶摇直上的模样,越耀眼越好。”


    “你最好说到做到。”云舒拍拍他的肩,“明日去陪陪她,她难过狠了会去祠堂睡,天凉了,别让她去了。”


    云舒收拾好后踏着月色来到仁恩侯府,这座宅院对他而言如同第二个家,他在这里来去自如。


    轻轻走到叶倾华的闺房,此刻正蜷在锦被中睡得安稳。云舒坐在床边,借着暗淡的烛光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缱绻,叶倾华悠悠转醒,嗓音还带着睡意,“你怎么来了?”


    “想你。”云舒浅笑。


    叶倾华用从被子里探出的温软的手握住他冰凉的指尖,“怎么那么凉,来我给你捂捂。”说话间已掀开锦被往里挪动,让出半张床。


    “好。”云舒和衣躺下将她揽入怀中。


    叶倾华以为他在为蓝思容之事烦忧才睡不着,指尖轻点他的胸膛,“别担心,我今天把家里的资产盘算了一遍,明早就进宫,会没事的。”


    云舒心下震动得厉害,侧头看向她,努力平复颤抖的嘴唇轻问:“你要拿叶家千万家产保我?”


    “嗯。”叶倾华玩笑道:“所以今后我只能靠云三公子养着了,不许不养哈,我吃得很少的。”


    回答她的是突然落下的吻。不同于往日的温柔缠绵,这个吻裹挟着近乎绝望的热度。叶倾华在纠缠的呼吸间触到他脸颊的湿意,慌忙退开问道:“怎么了?”


    云舒笑笑,“感动的,我云子谦何德何能得你全心相许。”


    “因为是你值得呀。”叶倾华像只猫一样拱着他的颈窝。


    云舒将她搂得紧紧的,手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背,“睡吧。”


    不多时,叶倾华沉沉睡去,而云舒却始终睁着眼,手指虚虚地描绘她的眉眼,似乎要把她的摸样刻进灵魂。


    “梆梆梆”打更人的梆子声遥遥传来,五更天了,他该走了。


    轻吻她的额头,云舒悄无声息地抽离被压麻的手臂,把怀里的信放在她的梳妆镜前,悄然离开。转身时瞥见案头堆积如山的账册,最上面那本还留着朱笔勾勒的痕迹,突然低笑出声,傻姑娘。


    云舒踏出房门并未立刻离去,转而拐进叶家祠堂。月光透过格窗落在供桌下方暗格处,那里静静躺着朱漆封面的叶家族谱,原来的活页早已在他生辰那日被叶倾华正式誉写上去,借着月光翻开,他的名字就在叶倾华的一旁,紧紧的挨一起。


    他屏住呼吸将整页完整撕下,对折三次收进贴身内袋。供桌上的沉香还剩半匣,他捻起三支线香点燃,青烟袅袅中撩袍跪下,额头触碰青砖时,祠堂梁柱间似有叹息回荡。


    “列位先祖在上,晚辈云舒”喉间像堵着浸水的棉絮,他盯着香炉里明灭的香头又叩了两次首,终是艰难吐出那句,“拜别!”


    第92章 崩溃 云子谦,你混蛋


    清晨的鸟鸣唤醒了叶倾华, 身旁的位置已不再温热,却还残留着云舒身上特有的松墨香,她迷迷糊糊地把那边的被子拉过来深吸一口,然后抱着被子像只餍足的猫儿在丝缎堆里滚了半圈。


    小一会, 瞌睡总算醒了, 春晓带着端着铜盆的小丫鬟适时走进, “郡主,今儿个天凉了, 得多加件衣裳。”


    叶倾华掀开被子, 好像是凉了一些, “行,你看着安排就好。”


    春晓还在给她系玉扣,小丫鬟来报,“夏拂大人求见。”


    夏拂快速走到内室, 西征回京后, 她得了个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的活,组建了支女子护卫队。


    叶倾华瞧着她身上官服还穿着, 额角还有着细汗, 显然是一路急行过来的,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丢下差事就来了?”


    “郡主。”夏拂欲言又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说。”看着夏拂的样子,叶倾华知道,出大事了。


    夏拂一咬牙, 说道:“清晨不少人看到云三公子和南诏女王一同从樊楼而出,据传是彻夜未离。”


    春晓系扣的动作一顿,叶倾华缓缓阖目,胸口剧烈起伏数次, 显然在压抑心里的怒气。云舒昨夜明明在这里,今晨却从樊楼而出,想起他昨晚的异常,叶倾华明白他招人算计了,而他不得不配合着做戏,能做到如此的,只有宫里那位。


    睫毛突然扬起,露出那双燃烧着怒意的眼睛,“备车,进宫!”


    落座镜前准备简单梳妆,才发现云舒给她留了信。泛黄的信封写着“阿倾亲启”四字,清峻的笔记此时笔锋凌乱,最后那笔竖钩拖出颤抖的墨痕,仿佛执笔之人正竭力克制着什么。取出信,里面有些字已被可疑的水渍晕开。


    她仿佛看见了孤独的云舒在深秋寒夜里绝望地提笔。


    卿卿如晤:


    提笔千言,竟不知从何落墨。


    犹记去岁祖母寿宴初见,卿傲然如雪中寒梅,余心甚喜。及至两心相许,方知卿何止是梅,更是春桃灼灼其华,夏荷亭亭净植,秋菊抱香枝头,四季风骨俱在卿身。卿之容颜,嗔痴喜怒,万般神态皆镌于灵台,纵他日黄泉碧落亦不能忘。


    与卿相遇,本是三生幸,奈何!奈何!


    吾曾携八字访于智能禅师,得谶语“情关有劫,渡则白首”。六月再携,原道劫波已尽,岂知天意弄人,今方显真劫。然余身后尚有云氏阖族,实难破釜沉舟。


    吾爱阿倾,且展垂云翼,直上九霄重。莫回头,莫回头!


    临书仓促,不尽万一。


    云氏子谦 顿首


    还有一句云舒想了很久终是没写,那样沉甸甸的承诺,他怕成为她的枷锁,他想说,‘吾将立于卿后,护卿一路前行,直至天荒。’


    叶倾华指节攥得发白,她怎会不明白,这局棋不是没有破解之法,只是云舒宁肯自己困在死局里,也要保住她的青云路。


    “郡主,马车已备好”


    叶家的马车急急向皇宫驶去,才拐过云水巷就见安无恙骑马挡在路中间。


    叶倾华拉开车门,“安无恙,你若是来拦我的,现在可以离开了。”


    安无恙驾马走到车前,“夜明珠,圣意已裁,便是定局。”


    叶倾华倔强说道:“圣旨未下,尚有回旋的余地。”


    安无恙按住躁动的马匹,继续劝解:“夜明珠,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可以无所顾忌,他不能。云氏全族近两千余人,在朝为官的就有一百五十一人,明年要参加春闱的还有十六名举子,他赌不起。”


    “所以我没打算让他赌。就像你说的,我们无所顾忌,我叶家就我一人,这局我来开。”


    安无恙还想说什么,却被叶倾华打断,“安无恙,昨夜多谢你救他。”她猜到了,昨夜云舒能全须全尾的出现在仁恩侯府,定有人暗中相助,能看破此事的除了拥有超强情报网的安无恙,她想不到还能有谁。


    她看着他的眼睛,“现在别拦我好吗?如果今日遇难的是你,我一样会拼尽全力。”


    安无恙苦笑着放行,他从不怀疑这份承诺的真实性。只是云舒得到的是她焚天煮海的情意,而自己拥有的,不过是她滴水涌泉的义气。


    马车来到朱雀大街,楚国大长公主等在这里,两辆马车车辕相错,车窗同时推开,隔着一丈距离形成对峙。


    “姑祖母,我必须去。”叶倾华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


    楚国大长公主凤目含威,沉声问道:“你可知,你这一去意味着什么?”


    “我知,但值。”叶倾华话音不大,却不曾犹豫半分。


    “前程不要了吗?你为何破了科举之门忘了吗?”楚国大长公主厉声质问,惊飞檐角的白鸽。


    “明珠不敢忘,可若是连身旁之人都护不住,我入仕为官的意义又何在!”叶倾华不卑不亢答道。


    就在这时,谢灵和赵英如打马而来,打破这份僵持。


    叶倾华看着她们,“你们也是来阻止我的吗?”


    两人异口同声:“自然不是。”


    谢灵和赵英翻身下马,行跪拜大礼对楚国大长公主说道:“请殿下放行,以后的事交给我们。”


    叶倾华眼眶一热,“多谢。”


    两人笑笑,“都是姐妹,谢什么。快去吧,别让自己后悔。”


    马车来到宫门,下车便看见了从宫里出来的云舒,穿的还是昨夜来仁恩侯府时的那身衣裳,不是去樊楼那件,这是他无声的反抗。


    叶倾华怔怔望着他手中明黄卷轴,眼眶刺痛得厉害,泪水却迟迟未落,她颤抖着说道:“你等我一下,再等一下不行吗?”


    云舒望着她摇摇欲坠的破碎模样,仿佛有钝刀在心头反复割磨,想抱抱她却发现已没有资格,“阿倾,回去吧,以后好好的。”


    泪珠突然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叶倾华踉跄着后退半步,“你让我怎么好好的,拿什么好好的,我把你弄丢了,弄丢了啊!”


    云舒仰头望天,把眼泪逼了回去,半响他重新低头。走到她面前为她擦拭眼泪,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不怪你,这是我自己选择。”他忽然笑起来,眼底破碎的星光落进她瞳孔,“你看,太阳正在升起。阿倾,我们都要学会向前看。”


    说罢,看向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安无恙,“还请小侯爷带她回去吧。”


    擦肩而过的刹那,叶倾华突然勾住了他的袖角。她蜷起的手指关节发青,她小声央求着:“子谦,别走。”


    云舒抿紧唇,死死的憋住眼里的泪水和喉间的翻涌,他不敢回头,怕一转身就是万劫不复。


    叶倾华扭身要扑过去,却被安无恙从背后箍住腰身,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子谦,云舒。”


    见他脚步未停,嘶哑的声音破碎开来,“云子谦,你混蛋,不是说好不走了吗?不是说好了吗?”


    云舒脚步一顿,压抑不住的甜腥尽数溢出,他用袖口挡着,怕他的阿倾见了心疼,鲜红与天青形成鲜明对比,他将那处卷起藏好,艰难地继续向前。


    “啊”叶倾华无力滑落跪倒在地,指节攥得发白就要往地面砸去,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


    安无恙单膝跪在她身前,将她搂在怀里小声安慰着。她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衣襟,也淋湿了他的心,“哭吧,我在。”


    叶倾华呢喃道:“安无恙,我护不住他。”


    “这次谁都护不住,云太傅也不能。”


    “如果我没有去参加科考,而是和他定亲,今日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


    安无恙用披风裹住她发抖的身子,“一样会发生,就算是定亲了上面那位也会默许蓝思容算计他,就像当初默许太后赐婚杜远昇一样。所以,不关你是事,夜明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要毁了他?”


    她的情绪已在彻底崩溃的边缘,这是在宫门之外,安无恙担心她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掌心悄然覆上她后颈要穴,指腹贴着跳动的脉搏,“嘘乖,我带你回家。”


    他将昏睡的叶倾华横抱起,玄色披风斗篷垂落,遮住了她苍白的脸。


    御书房,雍和帝正在批阅奏折,见王四海走进搁下笔问道:“明珠如何了?”


    “哭昏了过去,小侯爷抱回去了。”王四海在心里叹息,明珠郡主这次怕是难过狠了。


    “她最后可有说什么?”


    “小侯爷身手好,暗卫不敢靠太近,没听清。”王四海低头答道。


    “罢了,去库房挑些小姑娘喜欢的玩意给她送去。”雍和帝淡淡说着,心里暗暗责怪叶倾华不懂事,差点弄得他下不来台。


    目睹了全程的楚国大长公主也在和贴身嬷嬷敬檀叹息道:“陛下这是被西征胜利冲昏头了,他也不怕云家及叶倾华寒了心?依南诏如今的情形,蓝思容哪有和我们谈条件的权利,偏生他想要那善待降国的名声。”


    敬檀垂首不敢妄议天子。半响又听见楚国大长公主说道:“是了,云家世代贤良,他自是不怕的。至于明珠,她与太子、九皇子亲厚,如今太子党与保皇党无甚区别。帝王心计啊,真是无情。”


    第93章 瑕疵必报 还一天见四回!


    叶倾华再次醒来已是午后, 身侧锦被的松墨香已消散殆尽,那人终于还是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愣愣地看着上方的桃夭纱帐,眼眶灼痛得像是要烧起来,却再挤不出一滴泪水, 仿佛清晨那场痛哭已耗尽所有水分。


    冬凝走进为她掖被, 见她已醒小声喊道:“郡主。”


    “几时了。”叶倾华这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快未时了, 郡主可要吃点东西?”冬凝小心翼翼问道。


    “不吃了,没胃口。”叶倾华翻了个身, 把自己蜷成一团继续睡。


    “姑娘好歹吃一点。” 冬凝心疼极了, 竟忘了称呼她为‘郡主’, “小侯爷还没走呢,来者是客,您陪着吃点?”


    叶倾华没想到安无恙还在,“摆饭吧。”


    “诶, 好, 好。”冬凝抹了把脸上的泪。


    叶倾华简单收拾后来到膳厅时,安无恙已经等在这里, 金刀大马地坐着。


    “醒了, 快来吃饭。”安无恙反客为主, 若是平时叶倾华怎么也得呛他两句,如今却是一点心情也没有。


    “安大哥也吃。”叶倾华淡淡说着。


    安无恙眉心微聚,“我说过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对不起,我忘了。”叶倾华坐好, 拿起筷子,随意夹起一块菜送入口中,味同嚼蜡。


    安无恙见她夹起一筷姜丝面无表情的吃了下去,眉头皱得更深了。夹起她平时爱吃地菜放入她碗中, “吃这个。”


    “好。”


    “圣旨已下,蓝思容赐封紫衣侯,世袭罔替,成为大齐第一位女侯,待南诏事了,永居京城。”安无恙主动说起此事,希望能刺激一下叶倾华的情绪,她太平静了,古井无波,这个状态很不对。


    果然,听到这些她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安无恙接着说道:“云舒赐封盛南伯,三代降爵,二人的婚事于春闱放榜后择期举行。”


    “永居京城?”叶倾华放下筷子,“春闱后?不是近期?”


    “对。”安无恙剥了一只虾放她碗里,“这些应该是他去与陛下谈的条件。夜明珠,他从未放弃过自己的前程,所以你不必如此介怀,你该放下了。”


    叶倾华扯扯嘴角,“谈何容易。”


    膳后安无恙拉着她去花园里散步,他刻意用轻快的语调讲述京城旧闻,连霍深少年时被鹅群追得掉进护城河的糗事都翻出来,只想让她暂时忘却云舒带来的阴霾。


    池边的凉亭里,叶倾华望着一池的残荷突然道:“安无恙,我们谈谈吧?”


    “可以,你想谈什么?”他将披风甩在栏杆上,斜倚着转头。


    “谈谈我们。”


    安无恙突然有些心慌,然而叶倾华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安无恙,放弃吧,我们不合适。”


    “你告诉我,哪里不合适?”他猛地站直身子,定定的望着她,喉结滚动着挤出字句,“你说,我改。”


    “你很好,哪里都好,是我不配。”叶倾华回望向他,“我心里有人,放不下,对你不公平。”


    “我可以等你慢慢放下。”安无恙向前一步。


    “何苦呢!”她终于转过头,眼底映着粼粼波光,“那么好的你该配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姑娘。”


    “可老子满心满眼的都是你,”安无恙说着再向她靠近一步,双手掰过她的肩强行让她与自己对视,“你放不下云舒,却要求我放下你,你觉得这公平吗?”


    叶倾华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听见安无恙压低嗓音说道:“夜明珠,都说忘记一段感情最快的方法是迅速开启下一段,要不我们先试试,试过以后你再告诉我合不合适,如何?”


    安无恙缓缓俯身,在还有半寸就能吻上她时停了下来,“都不躲一下吗?这不像你。”


    “我打不过你,又能躲哪去?”她眼睫低垂,“如果你真想要这具身体,尽管拿去好了。”


    语气里的无力令安无恙一惊,这姑娘清晨时也是这般无力地说着自己护不住云舒。安无恙突然就恼了,他不知是在恼自己竟然不顾她的意愿,还是在恼叶倾华竟然把他也当成了那般野蛮霸道之人。


    他后退一步愤然说道:“夜明珠,我安无恙也不是非你不可。”


    “如此最好。”


    待他离去,叶倾华在凉亭里站了很久,文先生过来时,她还在那站着。


    “小侯爷也是个很好的选择,为何要把他气走?”文先生无时无刻不在为叶家后代考虑。


    “师父,我再也不想利用真心了,他值得更好的。”


    文先生叹息,有些好奇地问道:“阿倾,如果子谦和小侯爷同时遇见你,你会更倾心于谁?”


    叶倾华笑笑,“未发生过的事情,谁知道呢。”


    假山后回来取披风的安无恙僵在原地,所以我只是来晚了是吗?


    “今后有什么打算?”


    “师父,今早姑祖母放行时对我说了句话,她说:只有爬得够高才能护得住想守护之人。我认为她说得对!”


    九月二十,秋闱放榜,谢灵以毫厘之差屈居第二,叶倾华紧随其后,赵英如位列十九,李幼珺名次滑落至二十八,榜首赫然写着曾当街讥讽女科的周诺。


    樊楼雅间酒气冲天,周诺踩着凳子往楼下撒铜钱,“我就说,这女子不行的,还想抢爷们的功名。明珠郡主就是事多,我当时说她恬不知耻你们还不信,如今看来简直就是不知检点,先前勾着云三公子,转头又往小侯爷怀里钻。”


    当晚,这人就被套了三次麻袋,后面谢灵等人想去套时,只见不远处地上那团东西连哼哼的力气都没了,李幼珺掂着新买的铁秤杆遗憾道:“再打要出人命了。”


    九月二十一,各国来使回程。蓝思容和云舒赶往南诏收拾残局,同行的还有刚从辽地回来的光禄寺卿王信之以及其他官员,武南侯赵莽带兵协助。


    之后,京城像是掀起一股联姻热潮,短短月余已有不少适龄青年男女定下亲事。荣国公府二姑娘和四姑娘分别与官场新贵结亲,所选都是身居要位却又不算打眼的人家。林璐身边的跟班文俏本欲设计陷害安无恙,反被对方将计就计,最终只能以妾室身份抬进杜远昇院中。


    孙芷若和谢烁也定亲了,令人意外的是三日后谢灼也定了亲,对象是李幼珺,也不知这两人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


    叶倾华闭门不出的这一个月,外界都传她因伤心过度在家休养。她确实在休养,只不过是以清算那些曾对叶家商铺下手的势力作为疗伤药。


    近一年来,针对叶家的明枪暗箭从未停歇。从栽赃构陷到高薪挖角,种种手段层出不穷,只要不伤及根基,她都隐忍不发,可如今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荣国公府,两次截杀之仇,万寿宴上出卖云舒之恨,这些账目在她心里记得分明。虽暂时撼不动这棵大树,但先折几根枝桠当利息总不为过。


    其次就是雍和帝委托王家新设的私产,掌柜挖的叶家分店的,秘方也是叶家的,别以为她不知道。


    至于那些跟风蚕食过叶家产业的墙头草,自然也要挨个敲打。总得让人知道,在权力场,我确实差你们一头,但在商场


    王德跪在养心殿的金砖之上,“陛下,老臣无能,新设的商铺已倒闭三成。”


    “爱卿平身,做生意总有盈亏。”雍和帝虚扶了一把,“哪些产业亏损了。”


    “都是从叶家那里”


    王德话未说尽,雍和帝已然明白,问道:“最近京城还有哪些人家的产业受挫?”


    “臣不知详情,但见荣国公近日面色不佳。”


    待王德退下,雍和帝对王四海感叹,“明珠这丫头,瑕疵必报!也罢,且让她出了这口气。”


    天色已晚,临睡前叶倾华不禁瞟了一眼院外那颗高大的松树一眼,想起这段时间的乌龙不禁好笑。


    还记得半月前,练完剑回来的她在花园里看到两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询问说是府里闹了鬼,那颗松树天天都会无风自动。


    叶倾华抬头看了眼,想起夏拂还在府里当差时最爱盘踞在这树的顶梢,说是能纵观全府,尤其是她的院子。


    “一般都是几时会动?”


    小丫鬟答:“都在辰时、午时、酉时、亥时的样子。”


    叶倾华闻言无奈轻笑,已经猜到了是谁。招来负责全府安保的叶福寻问,果然,是他。


    十月二十,太子妃疑似有孕,太子召见,叶倾华带着春晓和冬凝出了门。


    “如何?”太子焦急问道。


    也不怪他急,太子夫妇成婚三载无嗣,若再没有动静,皇后就要往东宫塞人了。


    冬凝收回诊脉的手,“回殿下,娘娘确有月余身孕,只是时日尚浅,脉象还不太明显。”


    两人同时露出喜色,太子忙追问:“可要特别注意什么?”


    冬凝答道:“待奴婢给殿下细细列出。”


    话音刚落,太子妃突然拽住丈夫衣袖,“三郎,可否让明珠妹妹把冬凝留下。”太子妃这才惊觉,太子阵营里能全然信任的竟然只有一个叶倾华,疑似有孕最初想到的也是她,连自己母族都暗藏算计。


    叶倾华暗自挑眉,倒不是为太子妃的请求,而是那声脱口而出的‘三郎’,这般私密的称呼,看来这对天家夫妻远比传闻中恩爱。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冬凝,眼神询问她是否愿意。冬凝毫不迟疑地点头,这段时间她家郡主受的委屈她都看在眼里,自己帮不了,只能尽一份力,希望以后太子能多帮她家郡主一把。


    “好。只是三哥三嫂,阿凝心直口快,你们多担待些。”叶倾华说道,言下之意,冬凝是我的人,你们护着些。


    “这是自然。”


    出宫时已是黄昏,叶倾华莫名有些伤感,她的四个大丫鬟,如今只剩了春晓一人。许久未出出门的她突然不想坐车,也不想回家,就这么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着,静静感受人间烟火。


    “今天难得能在这个时辰约到你。”集贤居上,霍深对安无恙调侃道,“话说你每天这个点都在干嘛?”


    安无恙笑而不语,今日他与霍深给赵玉聪办接风宴。按理,如今武南侯在南边给南诏压阵,赵玉聪该在那挣军功才是,可偏偏他被召回了,也不知上面那位在想什么。


    酒过三巡,霍深扒住窗边透气。夜风卷着灯笼光扑进来,他突然眯起眼睛,“咦,明珠郡主。”


    话音刚落,安无恙的衣角已掠过窗沿。赵玉聪望着还在晃动的木窗怔住,酒碗悬在半空,震惊地看向霍深,霍深摊摊手说道:“他上次也时这样把我丢下的。”


    叶倾华刚从集贤居掌柜那得知自己的包厢被安无恙用了,便想着去后巷吃碗面,谁知刚拐个弯就被从天而降的安无恙拉到无人的暗巷,双手撑墙将她困在中间。


    叶倾华无语地看着他,“安无恙,你到底想干嘛?”


    “没干嘛,”安无恙低笑,眉眼因为酒意越发醉人,“就是好久没见你了,怪想的。”


    叶倾华气笑了,“你确定?你不是每天都见着吗?还一天见四回!”——


    作者有话说:写完了


    第94章 第二个愿望 “瞧瞧这厮谄媚样,就差摇……


    安无恙脸皮极厚, 即便被人拆穿,也不见丝毫尴尬之色,反倒轻笑一声,语调轻快, “呀!原来被发现了。”


    叶倾华抱臂仰头, “真当我仁恩侯府的暗卫是吃素的吗?”


    安无恙突然倾身向前, 原本撑直的手臂微微弯曲,脸上带着几分戏谑, “那你为是什么没把我赶出去?莫不是, 你也有点想我?”


    “说话就说话, 别靠那么近。”叶倾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抵在他的胸膛上,稍稍用力将他推开,“为什么每天都来?你不是还要当值么, 来回奔波不累吗?”


    “不放心, 怕你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安无恙答得坦荡, 目光灼灼像要把人烫出个洞来。


    叶倾华不再看他, 收回手低头沉默不语。没了阻碍, 安无恙再度靠近,语气带着几分期待,“感动了?有没有喜欢我一点?”


    这人真是得寸进尺。叶倾华不接话茬,只是再次把人推了回去, 用一个手指,问道:“喝酒了?”


    “一点点,慧慧回来了,我和霍四给他接风。”


    “慧慧?”叶倾华疑惑, 听着像个女子,这厮可别带人去她包厢鬼混。


    安无恙以为她吃醋了,眼睛弯成月牙,“赵玉聪,表字慧敏,我和霍四叫他慧慧。”


    叶叶倾华闻言,不禁展颜轻笑,“你还真喜欢给人取外号,这般胡乱叫他,他不揍你们?”


    “他倒是想。”安无恙挑眉,得意道:“可惜打不过我,霍四倒是被他揍过。”


    见她心情不错,安无恙忽然凝视着她的眼睛,神色认真,“夜明珠,这一个月来我参加了不少宴会,最后发现我他娘的真的就非你不可。”他俯身与她平视,小声恳求着,像只受伤的猫,“你别不理我,别推开我,行不行?”


    叶倾华抿起嘴角,看着他那双满是委屈的风眸,别开眼,轻声说:“我”


    话才出口就被安无恙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夜明珠,我不是小屁孩,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别说什么不公平,我心甘情愿。我也不要求你立刻就接受我,只求你像以前一样把我当朋友处着,好吗?”


    叶倾华轻叹一声,“何苦这般折磨自己。”


    “没有你才真他娘的是折磨,夜明珠,我快疯了。”安无恙眼尾猩红,低声哀求,“就当这是我许的第二个愿望。”


    叶倾华回头看向他,“你知不知道我一个愿望值多少钱,你就”


    “我管它值多钱,你说过只要我许,只要不违背仁义道德你都能实现。”


    看着那双倔强的帘子,叶倾华无奈地点点头,“行,只要以后别恨我就行。”


    话音刚落,他眼里的委屈倔强消散开来,带着喜悦的星辰聚起,他轻轻偏头,马尾的发丝在灯笼的火光中摇曳。


    娘诶,妖孽,这哪是什么猫,分明就是魅惑人心的九尾狐!叶倾华暗自感叹,抬手挡住他的脸,“你别笑。”


    安无恙拿下她的手,凑到她面前,笑得愈发灿烂,“喜欢我这张脸?”


    “呵,我怕你笑出褶子,将来没姑娘要你。”


    “口是心非的女人。”安无恙说着将表情微微收敛。


    叶倾华戳戳他的手臂,“现在可以放我离开了吗?我饿了。”


    “亲我下就放你。”


    “我!”叶倾华抬脚就踹,却被他握住脚腕一拽,整个人跌进了安无恙怀里。


    “踢废了,我老安家和你老叶家就断后了。”他没脸没皮说道。


    “安无恙,你要点脸。”叶倾华气急,正想挠他下,这人却突然松开了。


    “走吧,想吃什么我请你。”


    叶倾华懒得理他,气冲冲走在前面,没发现身后人抚着心口长舒一口气。安无恙望着她鲜活的样子,悬了一月的心终于落地。夜明珠,真好,你挺过来了,你可知一月前你暮气沉沉的样子让我有多害怕。


    集贤居二楼,霍深和赵玉聪正趴在窗边,盯着后巷里陪叶倾华吃阳春面的安无恙啧啧称奇。


    霍深把瓜子壳吐进茶盏,一脸嫌弃,“瞧瞧这厮谄媚样,就差摇尾巴了。”


    赵玉聪咔吧捏碎核桃,“长生这是栽了。”


    “何止栽,简直把自己埋进土里。”霍深扒着窗沿探头,“你看他给郡主挑葱花那架势,跟伺候祖宗似的。”


    赵玉聪把核桃壳丢进霍深的茶盏,“你说他还回来吗?”


    “大概,不会。”


    像是要印证两人的话,安无恙抬头望过来,无声地说了句,“滚!”


    "砰!"两扇雕花木窗重重合拢,霍深和赵玉聪异口同声骂道:“狗东西。”


    “今天的酒钱?”


    “记他账上,再来两坛二十年的女儿红。”


    安无恙其实是在挑姜丝,挑净后拌匀,才将面推到她面前。而春晓很识趣地端起面碗,默默挪到了邻座。


    叶倾华看着他动作微怔,想起曾经也这样给自己挑姜丝的云舒,心头一酸,低头调整好情绪后才接过面碗。


    “一直没问,你为什么叫我‘夜明珠’?”


    安无恙假装没有看到她一瞬间的失落,答道:“第一次知道你这个人是在我家老头的信里,你姓叶,封号明珠,而我那天刚好挖倒一颗螺珠,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说到这,他突然换上诱惑的语气,“这颗螺珠挺好看的,你要不要?送你。”


    “不要。”叶倾华果断摇头,先不说螺珠有多珍贵,就冲他这语气,这颗珠子想必有特别的意义。


    安无恙有些遗憾,可惜了,竟然不上当。没关系,那颗珠子他早晚要亲手戴在她身上。


    “文俏怎么回事?”叶倾华边吃边问。


    “还能怎么回事,看上小爷了呗,想用落水的戏码懒上我。”安无恙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吃面,“小爷我也是她能算计的,反手就把杜远昇推了出去。”


    “他没看出来?”她不相信杜远昇会那么傻。


    “哪能看不出来啊。不过我告诉他你秋猎惊马有林璐的手笔,他自个就跳下去救人了。”安无恙语气酸溜溜的,“郡主这个前前任还挺痴情。”


    叶倾华斜睨了他一眼,安无恙立马投降,“行,我好好说话。”


    “文俏堂堂绥远侯嫡女,愿意做妾?”


    “怎么不愿意,绥远侯几代平庸,早已不掌兵,马上还要降爵了。而杜远昇,定国公府世子,有权有势,长得也不赖。”安无恙点着桌子分析道。


    “林璐和文俏曾经是闺蜜,杜世子也不怕后院着火。”


    安无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许他要的就是后院着火呢。”


    “下雪了”


    不知谁轻呼一声,叶倾华下意识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六角冰晶在指尖缓缓融化,凉意沁入肌肤。


    “怎么了?冷到了吗?”见她微微蹙眉,安无恙伸手握住她的指尖,却被她抽回了手。


    “今年的冬天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些。”


    京城下着鹅毛大雪,南诏却温暖如春。


    昆城译馆别苑,云舒在盆里搓洗着泛红的指尖,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


    “少爷,别洗了,再洗脱皮了。”云吉递上毛巾。


    云舒接过擦干净手,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心里的恶心,今日被蓝思容碰到了手指,他难受了一整天。


    摩挲着腰间的蓝翡玉佩,云舒的思绪飘远,也不知阿倾怎么样了,安无恙那个废物,第一天就被人拒绝了,不过有他在,云舒多少放心些。


    还记得最初那几日,云舒实在担忧,翻墙去了仁恩侯府,在叶倾华卧房外的窗户下看见了守在那的安无恙,两个男人就这么整宿整宿默默地守着她,直至多日后确认她真的不会做傻事。


    京城这场雪来得猝不及防,下得也大,不稍一会就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安无恙撑着伞送叶倾华回马车,伞完全偏向她那边,全然不顾自己发白的肩头。


    “安无恙,帮我查个人。”


    “谁?”


    “左相。”叶倾华神色凝重,此次她要清算的人里,有一部分线索都指向左相。太子妃疑似有孕却找自己而非娘家,种种迹象表明,左相极可能有问题。


    “大人物啊,我报酬得收高点。”安无恙侧头看她,眼中带着一丝狡黠。


    “你想要什么?”叶倾华也回望过去。


    “明天我不当值,陪我吃饭吧。”


    “就这?”


    “就这。”


    来到马车前,车夫已放好马蹬。叶倾华刚踏上一个台阶,又突然转身,手指轻轻扫落他肩上的雪。这不经意的温柔举动,让安无恙心跳漏了一拍,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唇上,好想~


    “天凉了,别来我家扮鬼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别担心。”


    安无恙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努力压抑着心中那旖旎的想法。“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知道我在却不赶人?”


    叶倾华没有回答,转身上了马车。为什么?因为自私,没错,就是自私。


    也许是因为安无恙救过她两次,这人让她有莫名的安全感,尽管她并不爱他。上半个月,她靠着练剑到脱力,靠着安神香,靠着酒精强行让自己入睡。而在知道他每日都来后,每天只要看着那颗无风自动的松树便能安然入眠。


    南诏昆城,云舒提笔给叶倾华写了封不会寄出去的信,这样的信他已经写了很多,每封的结尾都是:阿倾,我想你,好想好想!——


    作者有话说:如果有宝宝在看,可以留个评论让我知道你在哦,爱你!


    第95章 候风地动仪 “京城一场雪一般下多久?……


    凛冽的北风裹挟着鹅毛般的雪花, 肆虐了整整一夜,却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屋檐上,积雪早已堆得厚厚的,时不时有细碎的雪粒滑落, 在地上溅起小小的雪雾。


    安无恙正要推门出去, 迎面撞见匆匆赶来的老侯爷。老人上下打量他簇新的装束, 暗紫锦缎劲装上金线绣着飞羽纹,黑金腰带束出挺拔腰身, 玄色大氅的金丝暗纹若隐若现, 连发冠都换了崭新的紫金冠。


    老侯爷稀奇问道:“打扮成这样去见谁?”


    “你未来孙媳妇。”安无恙头也不抬地戴上鹿皮手套, 说话间呼出白气,“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行,也没啥事。”老侯爷绷不住笑出褶子,啥事也没有他的终身大事大, 他就说嘛, 明珠郡主肯定能治得住这小子。


    安无恙刚走出两步又退了回来,“老头, 你的血燕给我几匣子。”


    “你个混账玩意。”老侯爷笑骂, 最后还是吩咐管家取了几匣子。


    仁恩侯府内, 安无恙到时叶倾华正在雪中练剑。青衫翻涌,剑尖挑起碎玉纷纷。


    见他踏入庭院,她剑锋倏转直取面门。安无恙侧步避开,对方却借力踏树旋身, 足尖挟着劲风扫来。他抬臂格挡时眉梢微扬,这是要和自己过两招呀。


    安无恙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当作剑,开始迎战。他全程只守不攻,可一旦动起手来, 那“嘴贱”的毛病便自动显现,言语间尽是调笑。


    “这剑招绵软无力,倒和你的腰肢有得一拼。”


    “这剑刺得不错,直接戳我心尖尖上了。”


    “这脚力度差了些,怎么?舍不得对我动手?”


    叶倾华越听越气,原本行云流水的招式渐渐失了章法。十几个回合之后,她手中的剑便被安无恙夺去。紧接着,他单手揽住她的肩膀,从背后将她扣入怀中。


    这人占她便宜!叶倾华发起最后的攻击,抓起他的手就咬。


    却听见耳后传来沙哑低语,“夜明珠,没人教过你别随便咬男人么?”灼热气息染红了白玉般的耳垂。


    叶倾华松开他的手退开,安无恙看着手上浅浅的牙印轻笑,这姑娘怎么那么爱咬人,两次了,下次再咬,他可就要咬回去了哦。


    叶倾华摸摸耳垂,试图将它恢复原样,“来得这般早,你说的陪你吃饭是吃早膳?”


    “三餐。”安无恙抬眼看她,眼里的星火还未熄灭,视线又不自觉地落在了她的唇上,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移开。


    叶倾华问道:“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都可以,我不挑食。”


    叶倾华吩咐厨房时特意嘱咐了句不要芹菜,她从来没见过这人吃过。安无恙以为她对自己还是上心的,不然怎么会记得自己的喜好。叶倾华若是知道他的想法定要白他一眼,她是商人,记人喜好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


    他不当值,很得闲,叶倾华却很忙。安无恙就这么跟在她身后转悠,叶倾华看书他看话本,叶倾华算账他递茶,叶倾华写文章他研墨。


    “安无恙,我这会子忙,陪不了你。要不你先出去溜达溜达,到饭点了你再来?”叶倾华实在是受不了,这人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看,目光犹如实质,让人无法忽略。她书看不进去,账算不明白,文章思路凌乱。


    “没事,你忙你的,我不无聊。”安无恙撑头笑道。


    叶倾华扶额,一脸无奈,最后还是直白说道:“可是,你在这打扰到我了。”


    “我没出声?”他歪头装无辜,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昂”叶倾华把书往前一推,整个人无力地趴在书案上,额头抵着桌面左右摇摆,双脚还交替着拍地。


    难得见她如此孩子气的摸样,安无恙没忍住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手背立刻挨了记清脆的拍打。


    “你家书楼有多少书?”


    “少说有几百本吧。”叶倾华下巴搁在桌面上抬眼,这角度让安无恙又心痒起来。


    “有兵法典籍吗?”


    叶倾华指了下书架后面的楼梯,“二楼,北面最里那面书架,自己找去。”


    “行。”安无恙见好就收,再逗这姑娘要生气了,只是在上楼前提醒道:“你清算了一个月,是时候停手了,再继续上面那位会以为你不是在出气,是在挑衅。”


    “知道了。”叶倾华闷声应道。


    真乖!安无恙手指动了动,到底没敢再碰她发顶,方才被打红的手背还隐隐作烫。


    捱到夜幕降临,叶倾华提着灯笼送安无恙出门,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


    “你家那套《孙子兵法》哪来的?从未见过,瞧着不凡,下回借我誊抄可好?”


    叶倾华指尖摩挲着灯柄。那是前世记忆模糊前,她默写的孤本。“父亲旧藏,谁知道他哪儿淘来的。”她挑眉反问:“今天怎么不直接抄?”


    安无恙笑得意味深长,今天抄了下次这么找理由来。


    “安无恙,”叶倾华忽然仰头望天,“京城一场雪一般下多久?”


    这话让安无恙愣怔,和她待了一天,注意力全在她的身上,竟没发现这场雪似乎下得太久了些。


    他们没发现,钦天监发现了,朝廷紧急启动赈灾预案,户部连夜调拨十万石粮草准备着,短短十日,各地雪灾急报却像雪花片似的往京城飘。只是谁也没想到还有一场更大的灾难。


    冬月初二,冬至。


    都说冬至大过年,宫里照例摆起家宴,叶倾华依旧提前入宫请安。


    在慈宁宫,太后和临安公主一唱一和地旁敲侧击,字字句句都在云舒身上打转,看似在安慰她,其实直戳她的心窝。叶倾华不接话,就这么冷眼看着,然后默默盘算与太后和临安公主有关的都有哪些人家还没有清算,她都打算收手了,这两人非要撞上来,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之后皇后领她回景仁宫说体己话,见她额上没有任何装饰,问道:“明珠今日怎么不描花钿?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来着。”


    叶倾华想起那个给她描的人,心下酸涩,“对镜总画歪,索性不费这功夫了。”


    “你呀,就爱妄自菲薄,之前画得不是挺好的”皇后说到这突然停住,以前也许不是她自己画的,那是谁显而易见,皇后拍拍叶倾华的手背以示安慰,“还念着呢?”


    “母后,我姓叶。”叶家专出情种,她怎么会不念呢,那是她放在心尖的人呐。


    这场家宴还未开始就在钦天监的急报中结束,候风地动仪西面铜丸掉落进蟾蜍嘴中,恐有地龙翻身。


    次日夜,收到八百里加急,原县特大地震,急需救援。


    第96章 救灾 “原来是心疼我了。”


    御书房的灯火通宵未熄, 朝中要员们彻夜商讨赈灾方略。据传信兵最新情报分析,震中虽在原县境内,但毗邻的思黎、守江、温平三县因主震冲击及余震频发,受灾程度同样触目惊心。初步统计显示四县受灾民众已超二十万之众。


    原县, 位于京城西面偏南, 距京城约一千三百里。


    “如今户部能拿出多少钱粮赈灾?”雍和帝指尖轻叩案桌。


    户部尚书庞稳出列回禀“启禀圣上, 扣除边关军需及此前雪灾赈济所用,目前可调拨存粮约两万石, 现银九十万两。”


    “这数目远远不够。”皇帝眉峰紧蹙, “秋税入库时账目还算宽裕, 怎会耗损至此?”


    “陛下明鉴,南诏归附后的安置等事宜耗费甚巨。按例需供给的粮草银钱之外”庞稳话音稍顿。


    雍和帝这才想起来,为了优待降国,彰显天朝气度, 雍和帝在呈报的南诏安抚预算上又加了三成。


    “众爱卿可有良策?”雍和帝目光扫过下方的众臣。


    “不如暂时消减部分军需?”右相杨高提议。


    “不可。”兵部尚书老侯爷安城立刻出声反对, “圣上明鉴!如今凛冬,边疆正是动荡之时, 万不可让战士们饿着肚子上战场。”


    云太傅闭目思索片刻后站出来说, “皇上, 原县以南六百里的宁州,东南千里外的景州,皆是丰产之地并建有官仓,且两地皆有水路可到达守江县。两地存粮合计当有三十万石, 可速调半数应急。”


    此话一出,众人附议,荣国公攥着拳头跟着重重说了声“臣附议”。


    然而,有了粮食, 银钱怎么办?救灾不只是提供粮食这么简单,当前正值暴雪天气,保暖物资必不可少,药材也十分紧缺,什么都需要钱。


    这时,所有人都想起那个因捐银获封的仁恩侯府,想起了叶倾华,而他们前不久才抢了她的心上人送与降王蓝思容,这会子实在没脸去要求人家捐钱捐物。


    众人看向云太傅,只见他闭目不言,云舒被赐婚,伤的不仅是叶倾华,还有云家。


    被众人惦记的叶倾华此时也在安排救灾,仁恩侯府书楼的大书房里同样灯火通明,叶加、秋暖,还有彩云妨、风阳书局、顺安镖局的大掌柜都被紧急召集到府中。


    叶倾华双手撑在书案上,简洁利落说道:“各位,我长话短说,原县地震,灾情严重,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她看向叶加,“加哥,此次救灾由你全程负责。”


    叶加起身抱拳回应,“是。”


    “阿暖,你暂时接收加哥手上的事务,拿不定主意的来找我。”


    “是,郡主。”


    “文娘子,彩云妨这边,除了特别急的单,你把平价布料、衣物、棉花等保暖物资尽快整理出来,分批运往灾区。”


    “刘叔,镖局这边,挑些身手好的镖师成立救援队,运送物资和救人。”


    文心竹和刘掌柜异口同声道:“是,东家。”


    “小刘叔,百姓小报这边派几个身手好点的记者,全程跟踪报道灾情、救灾情况。”


    “是。”小刘掌柜有些迟疑,复闻道:“朝廷和咱们的救灾情况要混合报道吗?”


    “分开报道。如果有其他商家参与救灾,也单独报道。”


    这一次,叶倾华不愿默默在做朝廷背后做无名英雄。


    翌日上午,皇后召集朝中大臣家眷入宫。叶倾华知道这是要捐款了,她也不含糊,直接就是四十万两,所有人里捐得最多的,但还不及叶家以往单次捐款的最高数额。


    迎上皇后疑惑的目光,叶倾华解释道:“母后,之前在西辽突然撤资,损失了不少银钱,后来西征胜利,重新开展辽地的商业,又投入了大量资金,这四十万两已是儿臣能调用的全部现银。”


    “其实捐物资也行。”皇后说道。


    “母后放心,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叶家不会坐视不理,昨夜儿臣已召集各大掌柜清点了,如今第一批物资已经整理差不多了,会由顺安镖局的人送往原县。”叶倾华说道。


    皇后不再追问,她终于明白皇室的做法寒透了叶倾华的心,她不想再成为雍和帝随意调用的私人金库。


    下午,叶倾华在京城西门为救灾的救援队送行,遇上了同样领兵救灾的安无恙。交代完救援队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主,量力而行后,转身向安无恙而去,两人在城墙下边走边简单聊了几句。


    谁也没想到领兵之人会是他,原以为会是杜远昇,毕竟在京中,虽然安无恙纨绔的名声已有好转,但杜远昇已然是年轻将领里名声最好的。


    “第二批送物资的人是谁?”叶倾华问道。


    “霍四。”安无恙答。


    不是杜远昇,不是赵玉聪,而是新晋的勋贵霍家的儿郎。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叶倾华似有明悟地看向安无恙,对方朝他赞赏的点点头,“分兵制衡。”


    如今东北兵权在辽国公手中,西北由定国公把控,南方尽归武南侯。皇帝召回赵玉聪,扶持安无恙和新晋勋贵霍家的儿郎,分明是要制衡老牌世家的兵权传承。


    但严格来说,安家才是掌兵最多的,大齐二十万水师,负责各大江河和沿海防线。只是因为水上战役不像陆上战役那么频繁,再加上安家行事低调,安无恙更是装了二十年纨绔,故而不显。现在皇帝要提拔他,那他岂不是


    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担忧,安无恙心头一暖,轻轻捏了下她的脸说道:“别担心,安家能在漩涡屹立至今,总归有些保命的本事的。”


    走到少人处,安无恙站在外侧挡住所以人的目光,小声说道:“夜明珠,我要走了,抱一下。”


    都说穿军装的男人最帅,本就好看的安无恙穿上盔甲真真是无与伦比。叶倾华承认有那么一瞬间被迷惑了,但很快回过神来,正准备拒绝就听见他说:“天灾无情,也不知道我此去能不能”


    “安无恙,你别乱说!”叶倾华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百无禁忌,百无禁忌,老天爷莫怪。”


    安无恙低笑凝视,眼底泛起温柔涟漪。


    将手放下,叶倾华准备轻轻抱了一下他,就当是为朋友送行,没曾想手才放至他腰上就被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平安回来!”


    “好。”安无恙应着,却没有马上松手,“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不许去招惹别的男人,不然我回来见一个收拾一个。”


    “意思是你在的时候就可以喽?”


    “你试试?”安无恙冷笑,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悄悄侧头偷吻她的发丝,“乖一点,等我回来。”


    叶倾华用手指戳戳他的腰,“安无恙,松开!别搞得那么暧昧,我们不是情人关系。”


    “很快就是了。”


    叶倾华无语,这人真的是既无赖又自恋。


    不过十日而已,京城再次收到八百里加急,宁州、景州粮仓无粮,灾区不日即将断粮。御书房的灯火又燃了一夜。


    “哐!”雍和帝将手里的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脸上尽是愤怒,“两地竟一粒米都没有,查,给朕查!”


    “皇上息怒!查自是要查的。只是如今最要紧的是救灾粮该如何是好?从别处调粮需要不少时间。”杨高说道。


    “不如先向皇商周记粮铺借粮。”左相蒋光提议。


    庞稳上前回复,“回皇上,臣进宫前已与周老板商议,他最多只能调出八千石。”


    二十余万人,就算是稀粥一日也得一千余石。八千石,精打细算也不过几日的口粮,如何能够。雍和帝揉揉太阳穴,“宣明珠郡主进宫。”


    叶倾华刚踏入殿内,皇帝直截了当说道:“明珠能筹措多少粮食?”


    “父皇,您知道的,叶家产业不涉及盐粮铁马,唯一与粮食有关的是酒楼。”叶倾华语速极快地答复。


    “郡主有办法能够借到粮吗?”云太傅问道。


    叶倾华此时也顾不得个人恩怨,开始思考从哪里能借到粮。突然她想起了她的死对头,四大粮商,她排其三。也许经过这件事,四大粮商的格局要重新洗牌了。


    “父皇,最多三万石。”叶倾华说着,同时要求前往灾区,因为只有她亲自去,她的死对头才愿意借,当然这话她不能对皇帝说。


    三万八千石,一月的食粮,够时间调粮了。


    冬月二十,叶倾华与赵玉聪押送八千石粮食抵达原县。沿途所见,满目疮痍,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能来,快回去!”安无恙看到她急道。


    “我不来你吃什么?瘦了那么多!”叶倾华瞪了他一眼,不仅他瘦了,所有来救灾的官员个个都瘦了不少。


    “原来是心疼我了。”安无恙笑道,伸手接她下车,她既然来就一定有非来不可的理由,刚刚是自己关系则乱了。


    “你闭嘴吧你。”叶倾华话说得凶,眼神却是复杂的,安无恙那双好看的手如今全是伤痕,都是这断时间救人留下的痕迹。


    第97章 暖意 安无恙,别对我这般好,我承受不……


    叶倾华下车时, 安无恙注意到了赵玉聪追随的目光,随即贴近叶倾华并肩而行,阴阳怪气说:“让你试你还真试,嗯?”


    “试什么?”叶倾华茫然转头, 眼神清澈。


    “没事。”安无恙心下一松, 看来她根本没有意识到, 挺好。


    见安无恙投来警告的眼神,赵玉聪又气又好笑, 这狗东西, 还挺护食。他承认确实欣赏叶倾华, 这姑娘聪敏果决,一路上做事利落不矫情。但且不说“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单是自己身上还背着婚约,就注定他绝不会越界。


    “安无恙, 从这里到守江县需要多久?”叶倾华问。


    “现在路不好走, 快马需要一天。你要去守江?”


    “嗯,去取粮。”


    “我陪你去。”安无恙不假思索, 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叶倾华有些惊讶, “你不忙?”


    “这会该救的人都救了, 当下最重要的是粮食,我自然要与你同去。余下收殓尸首的琐事,交给赵慧慧就好。”如今路上不安全,说不定会有流民, 他不放心。


    简单休整一日,第二日一早安无恙点兵与叶倾华一同出发,快马一路前行,几乎不做停留。路上也遇见几波流民, 两眼发绿地看着他们,见他们都带着刀才作罢。


    午时,他们在一个废弃的村庄稍作休息。叶倾华拉下面罩准备拿水囊喝水,却被安无恙一把夺走,然后他把自己的水囊递给她,“喝这个。”


    叶倾华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


    安无恙没有说话,打开她的水囊喝了一口,果然,冰透刺骨。叶倾华是真的渴,直接打开安无恙的水囊就喝,意外发现水虽然不热,却也不冰,睁大眼睛看他,他却只是挑眉笑笑不说话。


    春晓凑近在叶倾华耳边,小声说道:“郡主,奴婢瞧着小侯爷是从怀里掏出的。”


    叶倾华垂眸盯着水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皮革接缝。安无恙,别对我这般好,我承受不起。


    这时,寒风裹挟着诡异的肉香飘来。


    “这年景哪来的肉?”一小兵疑惑道。


    叶倾华站起想一探究竟,刚走出几步忽然被安无恙从背后捂住了眼睛,右边大氅随着动作将叶倾华的半边身子裹住,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夜明珠,乖,咱们不看。”


    这肮脏的世界怎么可以污了他的明珠的眼。


    叶倾华终于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骨节发白,单薄的身躯止不住战栗,胃部翻涌着恶心。这他爹的是什么人间地狱!


    安无恙用另一只手将她抱紧,大氅完全将她裹住,“别怕,我带你离开。”


    叶倾华却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也没有将他推开,此刻她太需要这份温暖。或许是因为眼睛看不见,听力变得十分灵敏。


    “老二,快点,到我了。”


    “来了,这娘们瘦得硌手,不得劲。”


    “灌两勺汤吊着命,留着还有用场。”


    “这羊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如今回到她肚子里,也算是尽了孝道了。”


    “这些羊要留到什么时候?”


    “过两天看朝廷有没有发粮吧。”


    这十六年来,她过得不算顺风顺水,却也衣食无忧。她曾以为自己已见识过这世界最大的恶意,却不想只是冰山一角。雍和帝称得上是好皇帝,大齐表面上也算是国泰民安,可一场灾难就让人性的丑恶显露无疑,先是仓库无粮,如今发展为以人为羊。这是到底是谁的错?这是世道的错。


    “长生。”


    “嗯。”


    “那些人,杀了吧。”


    “好。”


    守江的救灾事宜主要由霍深负责,安无恙到后立刻投入工作中,毕竟他才是此次的主要将领,一刻也不得闲。


    安无恙把叶倾华的大帐安排在自己的旁边。春晓带着另外三个丫鬟去收拾大帐,这三个丫鬟是夏拂几人走后新挑上来贴身伺候的,武婢流萤、医婢白晶、以及什么都会一点尤其厨艺不错的幻彩。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春晓慌张地拍开安无恙的大帐,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可是你们郡主怎么了?”安无恙随手拿起外衣穿上,边走边系衣带。


    “侯爷,郡主发热了,药喂进去全吐了出来。”


    叶倾华蜷缩在床上,发丝已被汗浸湿,嘴唇起皮,面色苍白。


    安无恙轻触她的额头,好烫。他坐在床头将叶倾华抱在怀里,用被子将她裹好,轻声唤她,“夜明珠,醒醒。”


    此时的叶倾华在梦里再次遇见前世的自己。还是那片芦苇,还是那条泥泞的马路,还是那辆破皮卡。


    “又迷路了?”李苗压了压棒球帽。


    “是啊。”叶倾华叹气。


    “走吧,我送你一程。”


    叶倾华撑着头,看着单手握着方向盘的李苗,暗想,我可真帅!


    “所以,你现在的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李苗沿着一条弯曲不平的道路向前开着。


    “你知道吗?那是个吃人的社会,我护不住我的少年郎,至上而下一层吃着一层,底层的百姓苦不堪言。我在想,要不要打破现在的秩序,重新建立新的规则。”叶倾华说道。


    “造反啊?不愧是我!”李苗很是骄傲,“你知道王莽吗?”


    “有点映象,那个疑似穿越者的人。”叶倾华努力回忆着。


    “看来那里的‘规则’没有完全洗干净你的记忆。”李苗调侃,“先不管王莽是不是穿越者,就说他曾建立的新次序,最后还是失败了,我想你也知道原因。”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叶倾华有一丝沮丧。


    “小倾倾,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那经济基础是什么,还记得吗?”


    “社会在一定发展阶段的生产力所决定的生产关系的总和。”


    “恭喜你,答对了,所以知道怎么做了吗?小倾倾,打破未必是好事,你需要做的是给时代的进程踩一脚油门。”李苗猛踩了油门,叶倾华差点被甩出去,“小倾倾,这是我给你的提醒,给油记得要适当,不然容易玩脱。”


    小皮卡突破一个光点,在一条灰色的分界线外停下,“走吧,加油!”


    与此同时,在昆城,安然入睡的云舒突然眉头皱起。梦里的场景一换再换,最后来到一个残破的村庄,前方不远有一道灰色的分界线,看不清那边是什么,只影约看到一个高大的铁皮盒子,叶倾华正从那上面下来,还朝着盒子挥了挥手。


    “阿倾。”云舒惊喜喊道。


    “子谦,你怎么在这?”叶倾华向他奔跑而来,眼里满是喜悦。


    “这是哪?”云舒笑问。


    “我的梦里。子谦,我跟你说哦,我要做一些大事。”叶倾华还是喜欢什么都迫不及待与他分享。


    “好,需要什么记得告诉我。我一直在,永远都在!”云舒向前一步,深深地凝望着她的脸。即是梦里,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抱抱她。


    忽然,一件黑色的大氅凭空裹在叶倾华身上,安无恙担忧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夜明珠,醒醒。”


    “呕!”叶倾华猛地睁开眼,扑到床边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安无恙轻轻拍着她的背,接过春晓递过来的水给她漱口。然后把退烧的药丸在温水里化开送至她嘴边,“你要敢吐出来,我不介意嘴对嘴一口一口的喂你。”


    “昂?”叶倾华抬头,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也许是他的威胁起了作用,叶倾华竟然一口没吐。


    “白日里被吓着了吗?”安无恙接过手帕擦掉她唇边的药渍。


    “有一点。”叶倾华无力说道。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素日张扬的小侯爷垂下头,像只做错事的大型犬。


    “你是不是傻,和你有什么关系?”叶倾华竟然觉着这样的安无恙有点萌。


    “睡吧,我守着你。”


    “不要,孤男寡女的,不合适。”叶倾华拒绝,“你快回去吧。”


    “哪不合适了,反正你以后也要嫁给我。”


    叶倾华气乐,这人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安无恙!”


    “有事唤‘长生’,无事‘安无恙’,夜明珠,你好生薄情。”指尖捏住她脸颊软肉,没敢用力,怕弄疼她。


    “咋地,你有意见?”叶倾华拍开他的手钻进被子里,翻过身去不再看他。


    “不敢。”


    听见安无恙起身的声音,还以为他已经走了,没想到这人转身坐到了床尾,温热掌心突然握住她冰凉的双足。


    叶倾华触电般缩腿,低声呵斥道:“安无恙,你要干嘛?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你再这样我喊非礼了?”


    “喊,大点声,最好让所有人都听见。”安无恙无所谓甚至带点挑衅地说道。


    “你!你!你!”叶倾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都病成这样了我能干嘛?小爷又不是禽兽。”安无恙不由分说地把她的脚拉过来按在自己肚子上,再把被角仔细掖好,“脚跟冰坨子似的。”


    暖意顺着脚心蔓延,在这地狱般的寒夜里,为她辟出一隅安宁。


    第98章 有了? “小侯爷当爹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 安无恙在确认叶倾华彻底退烧后,把自己披风加盖在她脚的位置,蹑手蹑脚退回自己的营帐,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名声, 却不能真的毁了她的名节。


    叶倾华在黑夜里睁开眼睛叹气, 不仅欠他命, 还欠他情,这要拿什么还。


    晨光初现时, 千里之外的昆城议事厅内, 云舒刚跨过门槛就对上满屋子等候的官员。


    “小伯爷。”


    “诸位大人久候, 请坐。”这个称呼像根刺扎在心头,云舒面上却端着滴水不漏的浅笑


    “小伯爷,如今南诏大局初定,不知后面该如何安排?”


    南诏之事不难, 有蓝思容给南诏百姓坐思想工作, 又兵、粮、钱具备,摄政皇姑迅速倒台, 百姓几乎迅速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诸位都是国之栋梁, 按章程办便是。”云舒转动着茶盏, 氤氲水汽模糊了他眼底的锋芒,“倒是年关将近,春闱在即,我需先行返京。这些时日辛苦诸位, 南诏百废待兴,还要仰仗各位。”


    王信之看着这个曾经京城最有前程的‘小伯爷’不禁惋惜,南诏一行,云舒是来当吉祥物的, 所以极少发表意见,但每当议事陷入僵局,他总能点破其中关窍,若不是他,事情进展得也不会那么顺利。诶,可惜了,明明有经纬之才,偏生被‘降王赘婿’的身份缚住手脚,估计他的仕途最多只能到四品,或许连四品都未必能到。


    午时,安无恙忙完去盯着叶倾华吃饭,刚走进她的营帐就她在伏案写着什么。


    “忙什么呢?怎么不躺着休息会?”安无恙关切地问道。


    “写计划书呢。”叶倾华头也不抬,“躺久了腰疼。”


    “吃饭了没?”


    “写完就吃,快完了。”叶倾华现在听到吃就反胃,能拖一会是一会。


    一刻钟后,安无恙见她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伸手按住了她沾墨的笔,“乖,先吃饭。”


    叶倾华无奈搁下笔,“安无恙,能不能别像哄小孩一样?”


    “那你别像小孩一样任性不吃饭呀。”


    春晓适时摆好午膳,在灾区,这会也没什么吃的,不过是清粥、咸菜、肉干、豆腐、豆芽和馒头。怕叶倾华反胃,春晓没敢拿肉干。


    食物的香气传来,哪怕没有肉味,叶倾华也受不了,侧身干呕着。


    安无恙拍着她的背,心疼之余故意打趣,“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当爹了呢。”


    叶倾华抬眼瞪他,泛红的眼尾还挂着生理性泪珠,显出几分平日罕见的脆弱。


    “多少吃一些,不然身体扛不住。”安无恙半蹲在她身旁,“不然我喂你。”


    “我自己吃。”叶倾华也知道,不进食不行。


    安无恙坐在她对面陪着她吃,天南海北地扯着闲话转移她的注意。叶倾华明白安无恙的苦心,即使吃不下也会努力咽下去。


    “安无恙,我是不是有点矫情。”昨天的事春晓她们也受到了影响,却不想她那么反应剧烈。


    “不是,你只是太过纯粹。”


    “我,纯粹?你眼瞎吗?”叶倾华失笑。


    安无恙指指自己的双眼,“小爷我百步穿杨的眼睛,不会看错的。”


    “油嘴滑舌的本事倒是见长。”


    又过两日,叶倾华、安无恙、霍深以及赈灾的文官在议事帐商议救灾事宜。


    “郡主,眼看着就要断粮了,不知这粮什么时候到?”御史唐克有些焦急地问。


    “唐大人不必焦心,郡主殿下说有就一定会有?”户部郎中张洛说道。


    张洛这话看似安抚其实也是催促,也不怪他们急,如今粮食已然见底,撑不了两日了。


    安无恙刚想张口为叶倾华说两句,士兵来报:“郡主殿下,营外有一仇姓女子,说是找您。”


    终于来了!再不来叶倾华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出事了,她立刻起身,大声说道:“请进来。”说完走出营帐去接,众人不禁好奇到底是谁,能让她如此激动。


    只见一梳着妇人发式、面容柔美的年轻女子快步走来,令人意外的是,她看到叶倾华后,竟掏出鞭子挥了过去。


    安无恙眼疾手快将叶倾华护在怀里,徒手接住鞭子一拉,将鞭子夺了过来。正要反挥回去被叶倾华按住了手,“送粮的。”


    仇青青掏出手帕一甩,娇笑道:“哟,叶倾倾,这是你男人,那么护着你?”


    “朋友,镇远侯。”叶倾华向她介绍安无恙。


    “原来是小侯爷,不愧是大齐第一美男子,可真俊美。”仇青青像安无恙抛了个眉眼,“不知小侯爷可有婚配。”


    安无恙暗自皱眉,因为叶倾华那句‘朋友’,也因为仇青青的无礼。不过他这眉才聚又立刻舒展开来,只听叶倾华斥道:“仇青青,别碰我的人。”


    安无恙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她说自己是她的人。


    “听说你在大殿上被抢了心上人?”仇青青挑眉。


    他爹的,不愧是死对头,专往她心里插刀子。叶倾华咬紧后槽牙,不客气的反击回去,“听说你差点被吃绝户,在床上躺了一月之久?”四月时,仇青青被入赘的丈夫联合外人暗杀,休养了一月有余才恢复过来。


    “这嘴皮子的功夫不减,看来也不怎么伤心嘛。”


    “彼此彼此。”叶倾华直截了当地问:“粮呢?”


    “粮嘛,我带了,但是”仇青青扫了眼在场的人。


    这女人,不见兔子不撒鹰啊。叶倾华看向安无恙,“安大哥,要不你和几位大人先去忙,我们好友一年未见了,先叙个旧。”有外人在时她一般不会连名带姓地叫安无恙,又因着两人关系好,叫‘小侯爷’太过生分,喊表字又太亲密,折中用了这个安无恙不喜欢的称呼。


    好友?!在场的人无一不震惊,谁家好友见面挥鞭子打招呼的。


    叶倾华和仇青青前脚刚走进营帐对面而坐,后脚安无恙就跟了过来。


    “你怎么进来了?”叶倾华有些意外。


    “我不能听吗?”安无恙一脸无辜,“那我去帐外守着。”


    叶倾华无奈扶额,让超品侯爵守帐门成何体统?罢了,也不是什么机密之事。“也不是,你想留就留吧,只是”


    “我不影响你们,也不会外传。”安无恙保证,径直走向叶倾华旁边的位置,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来。


    仇青青将这番眉眼官司尽收眼底,这小侯爷还挺会,叶倾倾也是顺着宠着,倒是有趣。


    “带了多少粮?”叶倾华开门见山。


    “一万石。”


    “后续的大概多久到?”


    “就一万石,没有了。”仇青青摊开染着丹蔻的手掌。


    “耍我呢?我要三万石。”叶倾华后仰靠上椅背,十指交叠。


    仇青青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你说得轻巧,你知不知道这一万石还是我向外祖家借的呢。”


    “你办得到。”


    “是,我是能筹到,可是凭什么?”仇青青笑着反问。


    “明年皇商换你家。”


    “一个皇商资格,一万够了,周家都只能出七千石。”


    叶倾华翘起二郎腿,冷冷开口:“说吧,条件?”


    “爽快!”仇青青直起腰背,“你辽地的生意我要五成。放心,不白占便宜,我出本金。”


    “狮子大开口呀,我多年地布置,你嘴皮子一碰就要半数,我缺你那点钱吗?”叶倾华眯起眼睛。


    “哎呦,叶妹妹说的什么话,搞得奴家像强盗一样。”仇青青捏着嗓子娇嗔,“你是不缺钱,可你缺粮呀。”


    “少恶心人。”叶倾华搓搓手臂的鸡皮疙瘩,“最多一成。”


    “五成。”


    “两成。”


    “五成。”


    “三成。”


    “成交。”仇青青见好就收,“这一万石十日后到。”


    “一万?仇青青,你别太过分。”叶倾华冷笑。


    “叶倾倾,你该知道,这个价格很公道。”


    “继续。”叶倾华轻扣扶手两下。


    “倾城坊,五成,我注资,另外一万石十五日后到,我还可以送你一千石。”仇青青抚着鬓角珠花,显然对倾城坊觊觎已久。


    “仇青青,我发现你这人多少有点贪得无厌。”叶倾华抿了口水,“倾城坊不可能,不过我这明年有桩新生意,给你三成半,只收你三成的资,还由你管理,其他的我出。不过先说好,盈亏自负,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让我管,你会那么好心?”仇青青有些不相信。


    “我开春要参加春闱,后面要入仕,没时间。”


    “赌了。”


    安无恙始终静坐旁观,目光胶着在叶倾华神采飞扬的侧脸,这场博弈看似仇青青占尽便宜,可他分明看见那丫头眸底闪过的精光,这分明是请君入瓮的棋局。


    “夜明珠,新生意我要两成,我出资。”他突然开口。


    叶倾华诧然转头,笑道:“都不问做什么就敢投?不怕赔了?”


    “我信你。”真赔了也没关系,安无恙的本意是监督仇青青,这姓仇的滑不溜手,总要有人替她盯着。


    “行。”


    正事谈完,仇青青当真叙起旧来,“瞧你这面色,很久没吃什么好东西了吧,姐姐带了些肉”


    ‘肉’字刚出口,叶倾华便干呕起来,这两日她虽能正常进食了,可某些字眼仍是禁忌。


    仇青青瞪大双眼,惊讶道:“你这是,有了?”又看向正在给叶倾华拍背的安无恙,“小侯爷当爹了?”——


    作者有话说:求收,求评![害羞]


    第99章 快一步 这姑娘又比自己快一步!……


    “胡说八道什么?”叶倾华没好气解释, “前两天见到了些腌臜事,还没恢复过来。”


    仇青青能想象是什么事情,一脸遗憾说道:“可惜了,还以为能喝二位的喜酒呢。”


    安无恙眼尾微扬, “会有那么一日的, 到时候给仇老板发请帖。”


    “你也跟着胡闹。”叶倾华瞪他。


    安无恙看着她笑, 脸上尽是势在必得的笃定。


    赈灾粮抵达后,灾区的紧张局势明显缓和, 凝滞多日的氛围终于活跃起来。众人忙着分粮调度、安排运输, 直到暮色四合才腾出空来, 用仇青青带来的酒菜设宴答谢。叶倾华强忍不适勉强应酬,待宴席散场时,安无恙送叶倾华回去。


    “你和这个仇青青?”安无恙有些好奇,说两人关系好吧, 见面就掐;说不好吧, 叶倾华要粮,她还真能送来。


    “死对头。”叶倾华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嗯?怎么说?”


    “说来话长。”叶倾华拢了拢身上的毛皮披风, “我们父辈就是经常被拿来比较的对头。仇青青比我大了五岁, 自幼聪慧。她爹就她一个女儿, 却总想添个儿子。我出生那天,我爹宣布我是叶氏的少东家。仇伯父一瞧,想着仇青青比我大,还聪慧, 定能压我一头,当即宣布若未来三年内无儿子,她就是仇家的少东家,并且开始培养她, 然后我就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假想敌。她也确实不凡,上手快,做事老辣,仇伯父没少在我爹面前炫耀,直到”


    “直到倾城坊横空出世。”安无恙默契接道。


    “对,所以她一直想得到倾城坊。那是我的首份私产,还挺成功的,后来陆续尝试其他行当,虽偶有失手,但总体还算顺遂。作为江南商会里唯二的女继承人,处处被拿来比较。不过她守城,我拓新,所以我胜她二分。再加上我们名字读音相同,倾倾对青青,可不就结下梁子了。”


    “她在江南,粮怎么运来那么快?”


    “她掌管两大家族产业。”叶倾华呵着白气暖手,“她的外家是四大粮商排四的张家,张家子弟不成器,唯一成器还死于家族内斗,张老太爷索性将家业暂交外孙女打理,专心栽培孙辈。所以唯有掌两大粮商的她能短时间筹出三万石粮来。之所以能来那么快是因为她每年冬月都会移居外祖家尽孝,这次是赶巧了。”


    “你那些分成是故意引她入局的?”


    “聪明!我以后没时间打理生意,只能全权交给叶加和阿暖,我需要个第三方。”


    “漂亮!”安无恙击掌赞叹。她这手制衡之术玩得相当有水平,一箭四雕,即得了粮,又找到了制约之人,还能让仇青青以为占到便宜,又不会让叶加和秋暖与她离心,两人只会觉得她是被逼无奈,简直把人心拿捏得死死的。


    途经霍深营帐时,暧昧声响隐约传来。叶倾华瞬间涨红了脸,安无恙立即捂上她的耳朵拥着她快速离开。


    霍深这混账,明日定要给他加三成公务!


    仇青青这疯女人,饥渴到这份上了吗?


    两人同时在心底暗骂。


    三日后,仇青青扶着腰离开,叶倾华送她上船时小声说道:“不知节制,活该。”


    “没开荤的小丫头懂什么?”仇青青戳她额头,“二十啷当的年轻将军,体力简直惊人。你哪天试试你家小侯爷就知道滋味了?”


    叶倾华捂上仇青青的嘴,小声警告,“再满嘴浑话,信不信把你摁进河里醒醒神。”说罢小心瞄了不远处的安无恙一眼,见他一直背对她们与霍深说话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应该没听到。


    她却不知安无恙早已耳尖红透,侧耳专注的听两人的谈话。


    “怂了?”仇青青娇声嘲笑,“小时候是谁说的,长大了不成婚,找个聪明的美男子借个种继承叶家,如今胆小成这样?”


    “所以你在借种?”叶倾华挑眉。


    “霍小将军身体好,长得也周正。”仇青青撩着鬓发坦然承认,临上船前突然回头,“说真的,你守着极品不下手简直暴殄天物。”


    叶倾华暗暗竖起拇指,“论离经叛道,还是你厉害。”


    叶倾华在灾区这边忙得热火朝天,赵英如和夏拂在景州愁云密布。宁州、景州粮仓无粮,雍和帝下令彻查,大理寺、刑部和督察院同时派人前往。赵英如收到密诏暗查,她借口在家苦读,乔装与夏拂快马赶往宁州和景州。


    可惜两拨人马都去晚了,宁州知府梁山在书房梁柱悬起三尺白绫,景州知府罗良更在衙门后堂吞金自尽,两封笔迹工整的认罪书,把滔天大罪揽得滴水不漏。


    景州城一普通小院,赵英如在地上铺开一张极大的宣纸开始梳理两州知府的人物关系,左边是梁山,右边是罗良。从二人开始,到友、妻、妾、子、媳、奴、婢等,她很有耐心,仔仔细细的梳理着,燕过留痕,她不相信一点破绽都没有。


    日暮西沉,霞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她缓缓勾起嘴角,找到你了,用笔将那个名字圈起,周记粮铺老板的族弟的小妾的胞弟,吴生辉。


    赵英如拉开房门,“阿拂,收拾收拾,我们去留县。”


    京城某处大宅,玄色鹤袍的男人俯身剪去半截灯芯,暗红火苗在青玉灯台上缩成黄豆大小。


    “如何?”


    “回主子,全部清理干净了。”


    留县临江而立,全县五万人口中十之八九以渔为生,青瓦白墙沿着江岸次第排开。赵英如挑起一筷子特色鱼面,“阿拂,你觉着此地如何?”


    三日前她们便扮作游学士子住进客栈,每日混迹茶馆、码头、渔村。夏拂将佩剑横在膝上,望着江面鳞次栉比的乌篷船答道:“比想象中富裕。虽说没有朱门大户,但渔民竟都住着砖瓦房。”


    赵英如咬着竹筷若有所思,自踏入县城起便萦绕心头的违和感突然有了出口。渔民素来是朝不保夕的行当,若只有一两家有房便也罢了,家家都有就很不对劲了。


    “下午我们租条渔船去钓鱼吧。”


    钓鱼?她们不是来查案的吗?夏拂有些疑惑,却没有提出来,赵英如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自己的任务是保护她和配合她。


    找了许久才找到肯租船的老渔夫,刚上船两人就发现了不对劲,底仓似乎大了些。两人握着鱼竿佯装观景,余光扫过江面穿梭的渔船,这些渔船看似杂乱游走,其实颇有规律,大致是往两个支流而去,赵英如暗暗记着,打算回去看看这两条支流是流向哪里。


    “看大伙都在撒网,老丈怎么不去?”赵英如打探道。


    “人老了,划不了太远就不去了。”老人握着橹的手青筋凸起,“小公子怎么会来我们留县?”


    远?打鱼要走很远吗?而且这位老人很警惕,赵英如舔舔嘴唇,一幅馋嘴样,“都说留县寒鱼宴千金不换,我们兄弟可是馋了三个月呢。”


    回到客栈,赵英如拿出舆图,手指顺着两条支流最后停留在泽州、沔州,都是产粮且有粮仓之地。赵英如倒吸一口凉气,这案子怕是捅破天了,这两地的粮仓只怕也有问题,这些渔船在用运鱼做幌子填补亏空的粮仓。


    “阿拂,这事我们恐怕搞不定。还要去查泽州和沔州,得找帮手。”她压低声音说道。


    “嘘!”夏拂突然按住她手背,耳尖微动。走廊木板的吱呀声由远及近,两人对视间迅速换了话题。


    赵英如心领神会,“夏兄,也不知这寒鱼宴到底是何种滋味?前日叶兄来信还念叨,说这等珍馐定要配十年的竹叶青才够味。”


    “急什么,掌柜不是说后日渔船归港才有新鲜货。”


    屋外的人听了一会,发现她们不是在谈吃的就是在说玩的,渐渐放下心来。


    待确认人已走远,夏拂无声地指了指窗缝。暮色里,码头方向隐约可见三两人影正朝客栈张望。赵英如后颈渗出冷汗,她们不过是在渔船上多聊了几句,竟被盯得这般紧。眼下既不能贸然离开,又要抢在粮仓证据被销毁前传讯,可这消息该传给谁?又能用什么法子避开耳目?


    赵英如沉思片刻,决定传给曾经合作过的大理寺少卿余唯,他是这次粮仓案大理寺的主事人,“阿拂,有办法传信出去吗?”


    “顺安镖局在这有站点,我试试。但你的信”


    “我知道。”


    景州驿馆,案子线索几乎全断,余唯焦头烂额。


    “二爷,您的信。”长随平安走进将一封信交给他。


    余唯接过,不知谁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写信。信的内容很简单,赵英如只说了自己在留县吃鱼,过几天想顺着水路去江南、望州、泽州或者沔州再尝尝不同的风味,邀他同往,落款赵昭明。


    赵昭明?赵英如!余唯震惊站起,他对这姑娘印象深刻,才去京城一月就连破两案,回回都比他快一步。


    特意提江南、望州、泽州、沔州这四地何意?余唯拿来舆图,这四地从留县都能到,可是这和粮仓案粮仓!望州没有粮仓,江南太远,所以是泽州和沔州有异。


    这姑娘又比自己快一步!


    “平安,召集人手,准备去泽州和沔州,动作要快!”——


    作者有话说:架空,地名纯属小作者瞎编,勿考究![害羞]


    第100章 我是特别的 贪财!好色!心软!


    余唯火速调派临地驻兵直扑泽沔二州, 强行开仓并封锁码头。仓内粮食仅仅只有三成粮,码头渔船更绝,撬开船底全是粮食。


    宁州、景州线索已断,但泽州知府崔生和沔州知府刘宝安却都还活着。三司越查越心惊, 就像是捏住一个线头扯出了惊天大网。


    另一边, 赵英如和夏拂在偷到吴生辉勾结宁、景、泽、沔四洲官员, 利用留县渔船帮周记粮商周兴礼倒卖官粮的证据后迅速离开。


    京城深宅里响起茶碗破碎的声音,男人愤怒的声音传来, 有些苍老, “不是说都收拾干净了吗?”


    黑衣侍卫跪在青砖之上, 头贴着地面,“回主子,确实已清理干净。也不知那余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男人坐在太师椅中,晦暗的烛光照在他高深莫测的脸上, 显然是荣国公。


    他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椅子扶手, 陷入沉思,会是谁呢?三司里有他的眼线, 要出纰漏早该预警了, 除非皇帝派了暗桩?可京城各家的动向他都盯着, 除了赈灾队伍,最近根本没人离京。


    “告诉崔生、刘宝安和周兴礼,”他忽然停手,“本座可以保他们一丝血脉, 让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明白。”


    盗卖官粮一案最终止于崔生、刘宝安和周兴礼,三人咬死无人指使,对于卖粮所得,大部分已尽数花尽。


    周家抄来的粮食部分回填粮仓, 部分还向仇家借的粮。四大粮商变三大粮食,仇家一跃成为皇商。


    在官粮一案接近尾声之时,灾区救灾也已接近尾声,粮食、物资以及初步安置均已完成,剩下的交给地方官员即可。对于此次赈灾,百姓小报的记者如实报道,朝廷声望大涨,安无恙、霍深、赵玉聪纨绔三人组名声扭转,叶倾华和仇青青的名号响彻民间。


    腊月二十五,赈灾队伍浩浩荡荡启程回京,与来时不同,回去的速度慢了许多。反正再快也赶不上过年了,除非急行军。


    腊月三十,除夕。


    众人也不再赶路,索性留在驿站过年。文官们挥毫写春联,士兵们忙着洒扫庭除,伙房飘出蒸年糕的甜香,竟真有几分过年的热闹来。


    一早,叶倾华刚踏下楼梯,便听见霍深与赵玉聪刻意抬高的对话声。


    “今日既是除夕,又是长生二十整寿,按礼该行冠礼的”霍深长叹。


    赵玉聪立刻接话:“只能遗憾在这驿站里过了,可惜连个新的冠都没有。”


    “早前我让他快马先走,他说他不放心,也不知道他不放心啥?”


    赵玉聪憋着笑抢白,“还能是啥,他那心尖尖上的姑娘呗。”


    叶倾华不禁好笑,这两人演技实在拙劣,倒像是专程说给她听的。不过今日既然是安无恙生辰,总该给他准备个礼物才是。


    只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次出门比较急,她也没带什么东西,连首饰都只带了几件。想起前两日碰见一颗雷击桃木,她取下的一节,又看了下腕间的护身云珠珠串,瞬间有了主意。


    午膳时叶倾华没有出现,只遣了春晓来取餐。


    “你们郡主呢?”安无恙问道。


    “回侯爷,郡主有事在忙。”春晓答。


    “我去看看。”说罢就要起身。


    春晓见状赶紧拦着,“侯爷,郡主说了晚膳会下来吃的,您放心。”


    叶倾华用粗布将桃木鹿角簪打磨,直到确认整根簪子光滑无毛刺,又用了细布一点点抛出光泽,最后把自己发簪上的红宝石撬下来襄在木簪上,大功告成。她拿起对光看了一下,虽没有大师手作那般精细,却也别有一番拙朴灵气。用托盘将发簪和刚编制好的发冠装上,盖上绸布出门去了安无恙的房间。


    “砰、砰、砰。”


    “谁呀?”


    “我。”


    “进。”


    叶倾华推门进去,却看见安无恙散着发光着上半身正在穿衣服,发丝还散着点点水汽,显然还没有干透。她慌忙转过身去,丝丝绯红爬上面颊,娘的,这厮身材真好,肌肉分明却不夸张,宽肩窄腰的,背上的几道不算明显的伤疤更添了几分性感。


    “你怎么这时候沐浴?”叶倾华的手拉上门框,“你先穿衣服,我一会再来。”


    只是她门还是没拉开,安无恙的手撑在上方,把门按住了,“刚和霍四、慧慧练了会。找我什么事?”


    “你先穿衣服。”


    “那你别走?”


    “行。”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悉索声,叶倾华只觉着那声音磨人神经很。


    “好了,可以转身了。”


    “你确定?”这人信誉不太好。


    “嗯。”


    叶倾华闭眼回头,用一只眼确认穿好了后才全部睁开。平日里他总梳着高高的半马尾,这会头发散着,再配上他那张精致的脸,竟透出几分妖治来,勾人得紧。


    安无恙瞅见她眼里的惊艳,得意勾起嘴角,更好看了。他看着叶倾华手里得托盘问道:“这是什么?”


    “生辰礼。”叶倾华说道:“安无恙,恭喜及冠。愿君此生无恙安康、长喜长乐、长寿长生!”


    “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叶倾华见他掀开绸布后看着托盘里的东西发愣,以为他嫌弃,解释道:“这荒山野岭的,只能做到这样了,你”


    话未说完,安无恙卷起她腕间的衣袖,“你把云珠拆了?”这串云珠她不常带,却在此次赈灾时带着,说明对她有着护身符一般的特殊意义,“这串珠子是谁给你的?”


    “紫元道长。”叶倾华看着发冠答道:“我小时候常常睡不醒,爹爹去求了紫元道长,道长说我魂魄不稳,就给了这串云珠安神,还让我至少贴身戴三年。说来也神奇,戴上之后我就再也没出现过那种情况。如今三年期早过,我把它拆了用五色丝编成发冠给你,以后让它守护你。”


    说罢抬头看他,才发现他的眼里浸着泪光,泪光里藏着灼热的热度,叶倾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安无恙欺身上前,将她框在门上,心脏烫得厉害,他哑着声音轻喊,“夜明珠。”


    “嗯。”叶倾华轻轻把他推远一点。


    安无恙得目光从她得眼落到她微红脸,再扫过小巧的鼻尖,最后停留在她红润的唇上,咽了下口水坦诚说道:“我想吻你。”


    “那啥,东西送到了,我先走了。”叶倾华吓得立刻就要离开。


    “别走。”安无恙单手撑门,另一只手接过她手里的托盘轻轻放在圆桌上,“抱一下,就抱一下,行不行?”


    “真的?”叶倾华向他确认。


    安无恙重重点头,“真的。”


    她就说这人信誉不好吧。安无恙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低头蹭她鬓边,她侧头避开,他又把她的头扣了过来。“别动,让我抱一下。”


    “松开些,喘不上气来了。”倒不是真的喘不上气了,而是身体贴得太紧,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剧烈的心跳,以及某个凸出的位置。


    他稍微松开了些,见她只是后退一点,并没有推开自己,安无恙嘴角几乎要翘到眉梢。夜明珠,你必须承认,在你心里,我是特别的!


    不过一小会安无恙就松开了她,再抱身体该起反应了,别把人给吓跑了。只是放开时唇瓣擦过她白皙的侧颈。


    叶倾华捂着脖子瞪他,他却用‘就是故意的怎么着’的眼神解释,“意外。”


    “帮我束发。”


    “不要。”


    “好吧。”安无恙垂眸,“反正从小到大都是我自己梳。夜明珠你知道吗?我从未过过生辰,我的生辰是我娘和我妹妹的忌辰。”


    “你妹妹?”从未听他说起过。


    “一胎双生,我出生后,她却没能活下来,所以我爹恨我。”


    叶倾华突然想起中元节去添灯油,安无恙给每盏灯添油都很敷衍,只有一盏灯他格外用心。她走到镜子前拿起梳子,“过来。”


    安无恙勾起得逞的笑,她果然如仇青青说的一般,心软。


    为了睡霍深,仇青青每趟粮都请自送。都说最了解你的不一定是你的朋友,也有可能是你的敌人。


    安无恙向仇青青请教怎么追叶倾华,仇青青是这样说的:“叶倾倾这人有三个缺点,贪财!好色!心软!”


    见他疑惑,仇青青解释道:“小侯爷别不信。不过贪财这条路走不通,她自己就很会赚钱。好色嘛,如果我没猜错,她喜欢的那位云三公子也是长得极好的吧?”


    安无恙想了一下,确实,云舒是难得的翩翩公子。


    “虽说她不会只看脸就和某人在一起,但如果她迅速爱上一个人,那这个除了各方面都很优秀外,一定有张长得极好得脸。而小侯爷,你这张脸和身材,不用太可惜了。”


    “至于心软嘛,例如这次,她本可以不必帮上面那位至此,可她仍然拼尽全力。为什么?因为她见不得百姓受苦。虽然我们两斗了十来年,但我佩服她,她这人吧,至善至纯。”


    拿起发冠在手中摩挲,正中间是一颗大大的红宝石,一看就是她从自己饰品上拆的,他数了下云珠,一百零八颗,九十九颗木珠,九颗玉石,取的都是极数,寓意极好。透过镜子看着给他梳头的姑娘,安无恙只觉着满足,上天终究是待他不薄的。


    “安无恙,你投胎之前给女娲娘娘塞银子了吧,她捏你格外的用心。”


    “岂止,我还给月老送礼了呢,他许了我世上最好的姑娘。”安无恙挑眉笑道。


    “再胡说揍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