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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若教眼底无离恨(一)


    夜半又下起阵雨,雷声隐隐隔着一道墙,隔着地下几尺深,传到耳边的时候模模糊糊的。


    崔令容躺在床榻上,手上的链子一直都没有被解开,手腕上的一层皮快要被磨掉也撼动不了分毫。


    好像一只圈起来的鸟,毫无尊严。


    外面的雨仿佛渗进了四肢百骸,阴冷又绝望。


    一尺之隔窸窸窣窣的响起了一些声音,靴子砸在地面上的,紧接着是外袍和玉带的垂落。


    窗外那一星半点的月光早已经被连绵的阴雨覆盖住了,室内又重新被覆盖上一层漆黑,他的身影在斑驳暗色中显得如同鬼魅。


    他靠近床榻的那一刻崔令容像是弓起身子炸毛的猫,声嘶力竭的拿起手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砸向他:“滚开!”


    庾珩一把抓住砸向自己的枕头,不动喜怒的将它重新放回应在的位置。


    他伸出手去寻她的手腕,她却一直向后躲闪着,将身体抵靠在墙壁上,极为厌恶他的触碰。


    庾珩压了压眼底的暗色,不过他的抵抗强硬的拉住了她的手腕,向她转向自己拉近距离。


    等接触到了她柔软的身躯,感受到他身体里不断传出来的细微抖动时,他才发现她不仅仅是厌恶,更多的还是惧怕。


    她一时半刻难以忘怀被他遏制住喉咙,生死一线的强烈不安。


    庾珩想摸一摸她的头发,手伸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他没有再说什么安抚性的话,只是伸出一只手带起了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卷了起来,带着她躺了下来。


    他躺在她身边,将人连带着被子一起的抱入怀中,只要微微一低头就能闻见她身上浅淡的香气,听见她传来的浅浅呼吸。


    明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却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只要在她身边就会很安心。


    原本对于夜色的警惕和心病在他这里都被治愈了。


    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后脖颈上,崔令容浑身僵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死死抓住了一个被角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尖声叫喊。


    这一夜经历了太多太多,她的神经犹如被架在火上烤,胃里不停的翻涌着酸水。


    现在更像是和一把锋利的刀剑躺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狠狠的刺向自己。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又没有什么抵抗防御的武器,只能竭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感受到他的手臂沉沉的搭在自己的腰间,胃里抽搐的更狠了。


    庾珩眉头紧皱,她身上颤抖的频率比刚才高了很多,他想要将人从被子里带出来看看什么情


    况。


    手刚刚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她再也抑制不住,咒骂和叫喊夹杂在一起,撕心裂肺的直冲耳鼓。


    “崔令容!你冷静一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庾珩两只手一起放在她的肩膀上,将她的身体固定住,轻而易举地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四面八方全部都是他的气息,好难闻,好逼仄。


    刚刚发泄出的情绪又重新的反哺到她的身体里,好恶心,好令人作呕。


    她控制不住哇的一下倒出一大股酸水,全部都吐在了他的衣服上,她万般嫌弃的从他的怀里挣脱出去。


    庾珩低眉看着身上的狼藉,反应还没有她呕吐时的大。


    他索性将身上最后一件里衣也都脱了下来,走到一旁将蜡烛点燃,摇曳的光影落在他身后斑驳的伤痕上,他背对着崔令容,让人看不清楚究竟是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直起身子走近她,崔令容嫌恶的侧过头。


    庾珩握着手帕的修长五指将东西攥的更紧了些,他上了床榻,倾身将角落里的人重新的拉了回来,微微用了一些力气掰过她的脸。


    崔令容想也不想张口咬在他的手臂上,不多时齿关之间就蔓延出血腥味。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快要将他手臂上的一块肉都咬了下来,他闷哼一声,并未作出她预料之中的暴力行径来。


    嘴角反而传来轻柔的抚擦,他一点一点的将她方才呕吐时沾染到的酸水擦掉,他喜怒不变的沉静声音传来:“漱漱口,如果你不愿意主动的话,我也可以将水哺到你的口里。”


    崔令容知道他说到做到,甚至他还能做出更加变态的事情。


    她不等他有所行动,主动的将那一口水含在口腔里,水流刮过腔璧,反复几次将残存的苦涩都刮去。


    “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崔令容不作声。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不愿意和他有任何身体上的言语上的乃至眼神上的接触交流。


    缄默,是她唯一剩下的能够抵抗他的手段了,尽管效果微乎其微。


    “不回答的话,我会一寸一寸的把你身体上每一个地方都检查一遍。”


    “没有了。”


    等做完这些,庾珩动作没那么轻柔,却也没那么粗暴了,扯着她重新躺了下去,他的手穿过了被子覆盖在她肚子上,她的小腹格外平坦柔软,只有呼吸的时候才会显现出一起一伏的弧度,像是一团让人极其容易陷下去的棉花。


    他手上的温度滚烫,快要一点一点的捂暖她的肚子,她却又快要忍不住的挣扎起来。


    庾珩将手上的动作往下压了压,声音也沉了几分:“现在,乖一点睡觉,能听明白我的话吗?”


    手下挣扎的力道减弱了很多,直至慢慢的平静下来。


    这暴风雨的一夜,慢慢的过去,他感受到手底下的人身体有紧绷成一张弦,慢慢的舒展开来,平稳绵长的呼吸也取代了先前的惶恐急喘。


    庾珩睁着眼睛一直没有入睡,他轻手轻脚地靠近她,缓缓的牵起她垂落在一旁的手,感受着她的生机,而后将头靠在她的肩颈处也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翌日,庾珩率先醒过来,睁开眼睛,便看到她的睡颜,她那双黛眉拢在一起,连在梦中都在担忧着什么事情,神情脆弱又不安。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将她这些烦忧抹去,不动声色地观摩了好一会儿她的侧脸才悄然离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或许感情中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用对错来衡量,他只知道自己这样做能够留住她足够了。


    能牵着手躺在她的身边,能有很多的来日方长。


    庾珩离去之后,约莫又过了两个时辰崔令容才悠悠转醒。


    她转了转眸子,昨晚的一切记忆又如风暴雨,重新的在脑子里席卷了一遍。


    脖子上的刺疼,微微出声就干涩发疼的嗓子,手腕上挥之不去的枷锁,走动时不绝于耳的声响,铺着羊绒地毯,没有任何尖锐物品,被一把大锁牢牢关住的地下室,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如今都境遇和他的所作所为。


    崔令容盯着自己手腕的链子,只觉得这比杀的还让她难以忍受。


    身体上的和精神上的催折,屈辱。


    他将自己最抵触最反感的事情做了一个遍,眼泪无声的顺着脸颊向下滑落,无处可宣泄的委屈和不知道该用如何言语诉说出来的惊惧。


    如果一年之前有人和她说自己之后会经历一系列的变故,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一定万般不信,可世事不由人。


    从隆冬到盛夏,她这一路上不断的告诉自己,要成长起来,要坚强,可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成,眼前的迷雾没有散开,她自己还深陷泥沼。


    恨意要比悲伤来的更加强烈。


    庾珩,奚奴,她真真切切的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来一块肉,他们两个人之间从此刻起至死方休。


    崔令容好一会儿才止住自己的情绪,她观察了一圈屋子里的陈设,一排书架,一个茶几,上面还差一些新鲜的花束,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一览无余,只有被锁着的那道门是唯一的出路。


    除非有钥匙,否则她不可能从这里出去的。


    崔令容脑海里想着无数种该怎样得到钥匙的办法,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门上的铁锁被卸下来的声音激的人心神一动。


    她抬头,等看清楚了来人之后,崔令容重新将头枕在膝盖上,连半分余光都没有再分给他。


    庾珩手中提着一个食盒,他将其一层一层的打开都是刚刚做好的饭菜,菜色也都是她喜欢的。


    他对着她言简意赅的吐出来两个字:“吃饭。”


    崔令容没理他,下一刻,她的下颌被人捏了住,半强迫似的打开了她的嘴巴。


    崔令容并未想到他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动作,疯狂的拍打着他的手臂:“唔唔唔……你干什么?”


    “喂你吃饭。”他语气再正常不过,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并不正常的行为。


    “我自己来!”崔令容将他的手甩开,自己接过筷子随意的夹了几口,吃了起来。


    尽管菜肴出乎意料的合她的口味,可她还是没有胃口多吃,没一会儿就放下筷子了。


    庾珩本来想让她再多吃几口的,可是想到昨天晚上她呕吐的模样,还是将话收了回去,自己拿起筷子,捡着她吃剩下的菜。


    他无视她脸上的嫌弃,一面吃着,一面对他说道:“这屋子布置的有些急,只花了两天功夫,你有喜欢的东西之后可以再添。”


    “你是想让我永远的住在这里吗?”崔令容抬起头询问。


    他默不作声,是另外一种方式的承认。


    此刻,恨意成了心里唯一的一股情绪。


    第42章 若教眼底无离恨(二)


    白芍眼下顶着一片浓重的青黑回到府上。


    她将佛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寻了个遍,也将里面的僧侣都一一问过,都没有得到阿姐的踪迹。


    此外,她还险些和太子殿下撞上。


    隔着一道拱门,她瞧见那抹绣着暗纹的衣角,听见方丈的尊称时当即躲在了树干后面。


    她不知道阿姐现在心里究竟是何想法,该不该和太子殿下相认,虽然想去不贸然行动,只觉得谨慎一些比较好。


    “殿下,张申的这段时间以来的行为简直太肆意妄为,今天大殿下刚刚结束围猎场上的失职的惩戒,他就一连上了好几道折子直言惩罚过轻,请还请求圣上把人交给大理寺审查一番。圣上自然不会应允,大殿下的势力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消磨的,他不怕惹祸上身,我倒怕他的行径会把我们拖下水,还请殿下好好约束一番。”


    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和善的笑了笑:“清和,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张申因着寒门出身,又在崔府之事上好好表了一份忠心,在父皇面前可是忠臣清流,父皇虽然不会应允却也只会觉得张申敢于直谏,若他正因为张申的一番话而报复反而给了我们机会。”


    白芍所站的


    位置离他们还有一些距离,只能够陆陆续续的听到几个字眼,张申……大殿下之类的。


    齐昭那张平和温润的仿若三月杏花烟雨一般的面容在谈起这些的时候,染上了几分波谲云诡的阴翳。


    “不过孤倒觉得他不会那么蠢,在这种时候再去触父皇的霉头。”


    “此外孤还有一件事,庾珩身边有一蒙面女子,你让张申看看能不能查到她的身份来历。”


    清和低声应下。


    另一边,白芍知道这样听墙角的行为很不好,只能屏住呼吸,悄然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直等着他们谈话结束,各自离去。


    因为忧心阿姐的行踪,她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到了府上也也只是急匆匆的去见庾珩。


    她不顾飞星的阻挠,一路的闯到他的寝室只见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的人影。


    “郎主呢?我真的有急事求见他。”


    飞星看着面前快要哭出来的人,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一直跟在郎主身边自然是瞧见了郎主昨日是如何避人耳目的将人悄悄藏了起来。


    只是他不能说。


    他一味的说着自己也不知道郎主的行踪,劝着她先回去,等郎主回来了第一时间的通知她。


    “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等。”白芍吃了秤砣铁了心,坐在了椅子上巴巴的瞧着门外。


    飞星嘴皮子都快要磨薄了,又不好直接动手将她架走,正是两难的时候,一道沉稳的身影逆着光从屋外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一头青丝慵懒地披在了脑后,单单瞧着身形是几分落拓不羁的味道。


    那双墨色浸染出来的眸子,却仍旧是如往常那般冷冽的未见丝毫倦怠。


    “找我有何事?”庾珩身上拿过衣架上熨烫好的衣服。


    白芍虽然有些奇怪,一大早的他不在寝屋里还如此装扮的从外头走了进来,却也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他或许是因为处理政务在书房里睡了一夜。


    她忙不迭的开口,生怕晚了一分一秒就错过了开口的机会:“我阿姐,我阿姐昨日一直都未曾回来,寺庙里的人都说没有瞧见过阿姐,我阿姐失踪了,你能不能帮忙寻找一下?”


    这一夜,庾珩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颇有耐心的听她把话讲完,声音淡淡:“她不喜欢待在我的身边,或许是早已经有了离开的念头,她现在指不定已经去了想去的地方。”


    白芍想也没想的就反驳着:“不会的,阿姐就算要走,也不会抛下我的。”


    “是吗,你们感情可真好。”庾珩轻轻笑了笑。


    他语调说不出来的怪异,白芍心下惴惴总觉得自己刚才有什么说错话的地方,她又在心里回忆了一遍,又没找出什么问题。


    直到下一刻,他冷的像是结了一层寒冰的声音响起:“原来她一直都有想要离开的念头,是吗?”


    今天的庾珩怎么这么奇怪?难不成是因为阿姐的失踪刺激到他了?


    “不是的,方才只是一个假设,郎主切莫当真。”


    白芍不敢再说话了嗫嚅了两句就匆匆的要走。


    平日里都是阿姐直面这个大魔头,如今她可算是体会到阿姐的难处了。


    大魔头根本不会让别人猜到心里在想什么,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可能会踩进他的陷阱里,更不用说有一段时间,尽管阿姐已经很谨小慎微了,他却还是能挑出错处,冷嘲热讽。


    这样的人,他是万万应付不了的。


    看来找阿姐的事情还要靠自己。


    白芍从他身边走过,快要走出去的时候顿住了脚步,她回首鼻尖轻轻地嗅了嗅,空气中好像掺了一点梨酒的香味,浅浅淡淡的,和阿姐身上的味道好像。


    “郎主,你真的没有见阿姐吗?”


    “嗯?”庾珩唇边的笑意并未摇散分毫。


    “你身上好像有她的味道。”


    “许是我刚从她房间里出来沾染到了一些气味。”


    宽大的袖子在空气里荡了荡,挥发出来的一点点香气也传到了他的鼻尖。


    他喜欢这样的气息,更喜欢被这气息包裹住。


    白芍看见他眼底的冰冷退却了一些,笑意又真切地扩大了几分,更加觉得有些莫名,收回了即将跨出去的脚步:“你……你为什么要去阿姐的房间?”


    她的话有些多了。


    庾珩面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下一刻似是想到了什么,难得好脾气的回复道:“她失踪了,我自然也很担忧,昨夜在西苑寻到很晚,便就近去了她那处歇息。”


    白芍得到了答案,低垂着头装作恭敬的离开了,心里想着等下回去之后要将屋子里的被褥都换一遍,阿姐不喜欢别人用她的东西。


    身后,庾珩将衣冠穿戴好,余光看向身边犹犹豫豫像是有话要说的飞星。


    这一个眼神,飞星立刻体会到他的意思,不禁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他的想法是都写在脸上了吗?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看透?


    得,刚才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下不说也得说了。


    “郎主,我觉得你短短几天,变化很大。”


    郎主从前并不是为儿女情长所左右的人,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冷刃出鞘。


    在边关的时候,最开始就有许多女人冲着他那样一张脸主动示好,到后来随着职位一步一步的往上升,投怀送抱的人只多不少,甚至谭家那位小姐的心思也隐隐约约的露了出来。


    知情识趣也好,貌若天仙也罢,郎主始终都不为所动,他像是没有情窍,对于这方面断绝的厉害。


    可现在,被一个整日戴着面具,还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女人吃的死死的,哪怕对方并不喜欢他,他像是疯魔了一样,用了手段一样把她留在身边。


    甚至都快要抛弃了自尊。


    如果那个女人比较心软,三言两语就能够动摇她的心念,飞星一点也不怀疑,郎主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跪在她的面前祈求她。


    但那女人偏偏也是极有主心骨的,不肯轻易的低头,两个人现在只能这样互相较着劲。


    飞星也不知道这样的郎主是好还是不好,他有了珍视的感情,越快要因为这份感情而飞蛾扑火的投入其中。


    “飞星,你觉得我有变化,只是因为没有见到三年前,或者更早一点,六年前的我,我从来都没有变过。”


    只要那个人是她,跟随也好,禁锢也好,都只想要待在她的身边。


    飞星不做声了,情之一字,着实让人不懂。


    他看了看时间,上早朝的时间快要到了,他先去驾车,没一会儿庾珩就上了去。


    到达正午门的时候,时间刚刚好,朱红暗紫的衣袍秩序井然的走上玉白阶梯,一步一步的踏入正殿。


    庾珩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接受着圣上的关怀和赏赐。


    他背脊从始至终都挺的笔直,天策上将,金印紫授,位同三公这样大的殊荣砸下来,他面上还还是一副清清淡淡的神情,有礼有节的领旨谢恩。


    “爱卿,你这些年替朕在外面征战,解决了朕的心腹之患,又不惜舍身挡在我的面前,满朝文武庸庸碌碌不及你一人令朕心安。”


    “陛下言重了,正是因为陛下的赏识,微臣也才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抱负。”


    周围的人撩起透着精明的眼尾觑着他的神色,自从围猎之后,朝堂之上,陛下对谁都没有个好脸色,今日倒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他们想着该如何结交这位风头正盛的天策将军。


    下了朝之后,庾珩身边围绕了许多面熟的,面生的群臣,他滴水不漏的将他们的邀约好意都回绝。


    费了一些时辰才从中挣脱出来。


    他走回自己


    的马车,发现义父的马车正停在了旁边。


    他赶忙过去,义父的车帘恰时挑起:“没什么大事,只是你先前请我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张申是太子殿下的人。”


    第43章 若教眼底无离恨(三)


    庾珩皱眉沉思。


    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里平平安安长大,且还一直稳坐着太子的位置,若是说他没有一些手段,庾珩自是万般不信。


    他一时想不通齐昭究竟要做什么?


    浑水摸鱼,把自己拉入网中,他所图谋的只怕深远。


    有什么是除掉他齐昭能够得到的?


    下一刻庾珩很快地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莫非他是为了我手中的兵权?”


    “你和我所想的分毫不差,在朝堂之上你并不站队手里却掌管着一部分的禁卫军,还有一半的虎符,无异于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一块肉,既然拉拢不了你,那就只有将你除掉,围猎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庾珩立在马车旁和太傅悄声低言:“那这次围猎的幕后主使可是…”


    “还不能够妄下定论,这样一石二鸟的招数对于那个位置有欲望的皇子都有可能策划出来,目前也只是能够看出太子借了东风,先人一步。”


    不远处有别的官员朝这边走过来,脸上刚刚露出一个谄媚讨好的笑就见庾珩上了马车。


    庾珩对着谭太傅道:“义父,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等明日我再到你府上一叙。”


    “回去吧,你多加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马车一前一后的相错行驶,落在后面的官员一面艳羡庾珩,出身那么卑贱的人年纪轻轻就到了如今的位置,一面又忍不住轻嗤,装什么清高不随流,终究只是一把圣上用着的比较顺手的刀。


    圣上的猜疑之心何其重,等到哪一天看见这刀上泛的寒光,觉得对自己产生威胁的时候,自然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折断。


    庾珩靠在马车里的软榻上,官场上的波云诡谲,尔虞我诈从来没有一日停歇过,他轻轻阖目,敛了神思,脑海里没来由的浮现出和她一起坠落山崖,两个人在一处静谧的小村落里停留。


    尽管那时并没有待很长的时间,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样静水深流,与世无争的日子漫长又珍贵。


    “吁——”


    马车措不及防的来被紧急勒令停下,紧接着一道哭声爆竹一样的炸开。


    庾珩维持住身形,朝外面看了一眼:“怎么回事?”


    飞星额头出了一层的冷汗:“郎主,前面突然跑过来了一个女孩,差一点就折在了马蹄下。”


    那女孩干起来看起来也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一张小脸灰扑扑的,一双眼睛黑的发亮。


    一个打扮的还算干净的女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当即用手指着飞星破口大骂起来:“天杀的!眼睛是长到头顶上去了吗?这么大的一个孩子你是瞧不见吗还是存心的想要想把我儿撞死?!”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说完之后,又抱着自己的孩子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那女孩也极其配合,捂着自己的胳膊细细的哭泣。


    “我苦命的孩子,我们娘俩怎么这么不容易?”


    飞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瞠目结舌,在周围被煽动的百姓的声讨中,一句明明是你孩子自己撞上来的,他也及时勒停了马,根本没有撞到,怎么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形势逼人,再任由这妇人哭下去,围观的行人们都快要拿起臭鸡蛋砸在他的头上了,他暗道一声晦气,任命的解下自己的钱袋,从里面掏出了几锭银子,准头极好的扔在了那妇人的怀里。


    谁知那妇人在地面上狠狠啐了一口:“你当我们是叫花子?”


    对方大有不依不饶之势。


    “直接撞上去,带着她们的尸体和黄金百两送送去给家属。”


    一道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原本还嘈杂的像闹市场一样的人群都静了下来。


    高头大马不耐烦的在缰绳之下跺了跺脚,母女哑声不语,似乎生怕那匹马下一刻就朝她们撞过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发觉自己这次是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了,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看马车装饰,以为是一个普通的好拿捏的软柿子,谁知道会这么棘手。


    那女孩一股溜的从她母亲的怀里爬了起来,胳膊也不再装着受伤了,猫着腰就准备往人群里逃。


    “把那女孩给我抓过来。”


    马车里的人又淡淡的开口,下一刻,女孩觉得自己还没跑多远,就被人拎着后脖颈的衣服提了起来。


    她被丢在马车旁边,一双手掀开车帘,半明半昧的光线里,一张冷冽又桀骜的脸缓缓浮现。


    女孩和母亲之前这样做过许多次,再强硬的也只是把他们丢到了官府里,从来没有哪一回像这样,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势一看就非同一般,她不禁把身子蜷成虾米状。


    母亲求饶的话一声接一声的,这是让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他并不打算对她们下狠手,相反的面前还多了两袋银子。


    “大人这是何意?”


    “我府上缺一个侍女,瞧她还算机灵。”


    “大人,我这女儿笨手笨脚的,只怕不能够服侍好,反而还会惹怒了贵人。”


    女孩却连忙打断母亲的话,这种坑蒙拐骗的手段也不是长久之计,还不如抓住这次机会,有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更好的造化:“我愿意的,有什么不会的,我都可以学。”


    庾珩懒得再多费口舌,之后的事宜全让飞星处理。


    帘子要放下来的时候,他余光里瞧见街道两侧熙攘的行人和卖力吆喝的商贩,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各式各样的吃食。


    他弯腰走下了马车,在那些摊子上挑选了起来。


    庾珩在崔府的那段时间,对她的一切事都格外的上心,他清楚的记得她的口味,喜好,这些东西虽然简陋,却也有几分意趣,带回去给她解闷正正好。


    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府上的时候,天色暗了一半。


    他先是去小厨房交代做哪些菜色,之后回到自己的卧室收拾一番才带着东西去了暗门。


    还未走进去,他便瞧见床榻上隆起的一道弧度,她好似在睡觉,于是脚下的声音便放得更轻了。


    崔令容被悉悉索索的锁链声惊醒。


    在这所只能够得见一缕天光的牢笼里,崔令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煎熬的滋味。


    在这里能做的事情也极其有限,只有书架上的那几本书可以用来聊以打发时间。


    她不知道时辰是怎样的流动着,若是将那一夜,小小的窗子糊上,就根本感觉不到白天和黑夜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还是一动不动的躺着,甚至还把身上的薄被拉高,将自己整个人都盖起来,用这种方式来躲避在他的目光,他的任何。


    庾珩看见她动作,又好笑又无奈。


    他坐在她的床边,手指轻轻的缠着她还露在外面的一束青丝。


    “容儿我给你带了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回来,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么?”


    “容儿……”


    他声音温醇,一点一点的给她讲今天的所见所闻,他原本并不会讲什么趣事,可是对着她就能生出许多的话来。


    崔令容的不耐已经达到巅峰,忍不住的睁开眼,拿起手边的一件东西看也没看,就朝他扔了过去。


    她心里的冷笑几乎都快要抑制不住的溢出来了。


    “庾珩我不是你养的宠物,收起你这幅让人作呕的姿态。”


    庾珩躲闪不及,或许更多的是他其实也并没有想躲。


    她伸出手擦了擦脸颊上平添出的一道血痕:“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如果你不喜欢听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你想让我开心的话,就把我放了。”


    这个话题在两个人之间是个禁忌,他不再说话,本来就不算多和睦的气氛里多了几分刀剑相向的意味。


    “庾珩如果你说不出我想听的话,请以后在我耳边就当个哑巴,我不想看到你的脸,不想看听到你发出的任何声音。”


    庾珩缠着她发丝的手指还没有松开,一圈一圈的缠绕的更紧了,隐隐约约的有几分牵扯着头皮。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嘲弄。


    “你明知道是不可能的,还想让我说什么呢?”


    “说我自从把你关起来,就没想过再把你放出去,说我想要让我们两个人一直在纠缠在一起,哪怕是死也不会分开,哪怕是我有一天走在你的前面,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用言语给她描述了一个漫长的无期的徒刑。


    仅仅听着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泛起一股寒意。


    “或许从一开


    始我就不应该救你,你该死在那个雪天,我们的缘分也就应该在那一刻就终结。”


    “可是你还是救下了我。”


    “既然救下,就不应该再丢掉了啊。”他笑了起来,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扑在敏感的地带像是一条水蛇,轻轻的舔过。


    崔令容脸色骤变,心口处的一团火,快要将她整个人都烧掉,她抬起手,还未挥下时就被他紧紧的握住了手腕。


    他将脸贴在她的手心里,轻轻的蹭了蹭。


    那双眸子定定的望着她:“容儿,你该学着顺应我了,现在,试着吻我。”


    第44章 若教眼底无离恨(四)


    崔令容低头。


    柔软的发丝越来越贴近他的面颊,他的手指蹭上她的耳垂,似乎是想要将面上的那些许痒意和躁动返还给她。


    隐隐加重的呼吸声和不知道是谁掩盖不住的心跳声。


    崔令容将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沿着皮肤纹理的脉络一点一点的摩挲着,向下滑动了一尺,他身上宽大的衣袍松松散散的敞开了一些,露出精瘦的胸膛。


    她眯着眼笑了起来,下一刻指甲嵌入皮肉里,血色立刻顺着指尖涌了出来,葱茏白玉一般的手指上缭绕着夺目的颜色。


    他里面装着的那心脏,似乎跳动的更快了。


    她面上的笑容不改:“庾珩和你交吻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我不会再像先前一样在你面前曲意讨好了,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顺从你。”


    不要被他驯服,不能够失去自己的意志。


    在这座牢笼里,她能够掌握的,倚靠的唯有自己。


    她必须始终如一的清醒□□。


    “我怎么舍得对你用手段?”他声音不变,尾音贴在她的耳边落下,听不出丝毫的不愉快。


    他的手,贴在她的小手臂上,一路的往上挤进她的五指间形成一个紧密贴合交握的姿势。


    将她染了自己心头血的手指从血肉里剥离,甜凉的血腥味在四周弥漫,让人呼吸都觉得带上了血气。


    庾珩操控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指贴在自己的唇上,一点一点的添去她指尖上还温热的血珠。


    每一根手指都舔着极细,两片湿润的唇轻轻柔柔的将指尖包裹住,灵活又柔软的舌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擦过带起一阵触电般的轻颤。


    崔令容呼吸急促了两分。


    她无从招架。


    从先前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在她面前表露出来的一直都是步步紧逼的炽热情感。


    后面的一段时间,她隐隐约约也察觉出来了一些他对自己异于寻常的喜欢,他喜欢她虽然不能脱离她的脾性,她的外貌肉身,可同时她更多的感受到的是他对自己灵魂的狂热注视。


    他在很多的情绪无遮无拦的时刻都给她一种深爱着的错觉。


    她那时尚且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更何况此时。


    他不正常的痴迷的依恋。


    她想要将手抽回去,他异常警惕的牢牢箍住了她的手腕,同时也将两人的体位对调了一番。


    他的胸膛抵着他的后背,手臂环绕过她的肩膀,她整个人都以一种被圈禁的姿态缩在他的怀里。


    庾珩将头抵在她的脖颈间,鼻尖充斥着她的香甜,他很喜欢这个姿势。


    等将她的手指都舔干净之后,他的手指仍旧没有松开,牢牢地镶嵌在她的指间。


    “容儿,你身边的那个奴婢和你的感情好的让人羡慕……她跑来和我说,如果你要走的话,一定不会忘记带着她的,容儿你怎么能对她那么好呢?她为你做了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胸膛的震颤,灼烫的呼吸,都紧挨着她的皮肤,她甚至还能够感受到他眼睫蝴蝶抖动翅膀一样的扇起又落下。


    见他提到自己身边之人,她终于有些受不住了,单薄的脊背一下子紧绷起来,像一只警惕的将全身的锋利都张开的刺猬:“你有什么能与她相比较的?他说我是世界上唯一的最信任的亲人,我们甘愿为对方付出诸多,乃至生命。”


    庾珩静静地把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听到心里去。


    面上温和平静的神情,在她话语结束的时候微微有些扭曲,不过很快的被压制了下去。


    “我也愿意为你付出性命,你那次跳下山崖去救我,你也是会为我付出的是吗?”


    理智在告诉她这个时候不应该再继续多说下去了,她刚才说出的白勺的那番话已经有些隐患了。


    可偏偏对着他,她的理智不受控制的被夹在火上烧着。


    她迫不及待的想找一个发泄口,语言成了唯一能够攻击他的方式。


    “自作多情,我那次救你只是出于想要两清,在那时我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想着要离开你,我不愿一直背负着之前在你这里发下的誓言。”


    崔令容已经不想要回头再去剖析自己当时究竟在想什么了。


    是真的抱着要两清的念头,还是有别的情绪参杂,她一点都不想回忆,觉得自己当时除了孤勇就是愚蠢至极。


    庾珩呼吸逐渐绵长沉重。


    久久无话,快要让人窒息的沉默着。


    明明她的那一张巴掌被自己拦住没有扇下来,他却还是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刺痛着。


    自作多情,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针扎一样的,果然啊,就不应该再抱有什么期待的。


    眼前没来由的一阵一阵的眩晕,身体里有无数的东西在挤压心肺,挤压着血液,耳边隐隐约约的传来轰鸣声,他无法具体的说出身体上的哪一处不舒服,仿佛全身都在隐隐作痛。


    他埋在她脖颈间深吸一口气,又过了一阵才抬起头来,眼睛里黑压压的。


    庾珩不轻不重的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了一个方向,面朝着自己。


    “容儿,我最后再说一遍,吻我。”


    “否则,你觉得你那个情同姐妹的小丫头会遭遇什么?我对待她可不会像对待你那么心软。”


    崔令容张牙舞爪地向只小兽一样扑在他的身上,可惜连皮肉伤害都没有造成,就被他反扑在身下。


    他很会抓住别人的软肋,同样的也很会磋磨人。


    庾珩在她耳边一点一点的说着要如何对待白芍,将她刚才扎在自己心口上的那些尖刺还了回去。


    崔令容声音又干又涩毫无底气,躲避着他的目光,躲避着他的声音:“够了,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不再言语,目光笼罩着她,意味再明显不过。


    崔令容快在自己的唇上咬出了一小排牙印。


    庾珩装作快没耐心的样子,抽手就想离开时,他的衣角被一只小手拽住。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缓缓的笑了出来。


    崔令容见他要走,想也没想的下意识伸手去抓了他的衣角,等下一刻回过神来的时候,指尖像是被烫了一样快速的收了回去。


    不过好似为时已晚,他回到了她的身边,将她掌控在怀里,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没有,他高挺的鼻梁,不经意的擦过她的鼻尖。


    她垂眼就看到他滚动的喉结,抬眼则是他削薄的唇。


    这一刻,她像是被推上了断头台的犯人,没有能够退却的余地,伸头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


    “我想要一个保证,我按照你说的做,你之后再也不能对白芍做什么。”


    “当然。”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明明是在答应,却总让她看出来了一些别的,像是在说快来,已经等不及了的色气。


    她实在不想看他戏虐的目光,只好闭着眼睛,慢吞吞的向着他贴去,她太过紧张,又太过青涩。


    尽管她维持着身形,配合着自己,还是落错了位置,她的唇印在了他的下巴上。


    她刚想退开,他却动了,像是尝到了甜头的一条疯狗,见唾手可及的美味离开


    自己,再不复刚才的乖觉安静,狠狠的追上去,按住她的后脑勺吻住了她的唇。


    他吻得太迫切了,牙齿磕碰在一起疼痛中又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滋味,滚烫的舌尖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她的防线,顶着她的口腔上颌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整个嘴巴里都酸软。


    分泌出来的津液,全部都被他搜刮,他迫切的吞咽着,搅动时带出来的水声让人觉得面红耳赤,偏偏他自己还不觉得。


    先前的吻,大多都是浅尝辄止的给对方留有一定的余地,他这次攻城掠地一样的侵略着,头皮发麻,且再难逃开。


    崔令容呜呜咽咽的吐出一连串不成语调的句子。


    不.要了,快呼吸不过来了。


    他感受到她越来越激烈的挣扎和想要逃的念头,牙齿关阖在她的时间咬了一口。


    崔令容当即睁圆了眼睛,抗议的声音越发强烈。


    他还真是一条狗,怎么一天到晚就会胡乱咬人?


    庾珩本来不想那么快的就放过她的,可低下头就瞧见她被他亲的脸上绯红一片,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雾,现在怒目而视的瞪着自己,别有一番风情。


    他溢出一声轻笑,低头在她的眼睛上印下一个吻,比方才的力道轻柔了很多很多,湿漉漉的唇在上面留下了一抹潮湿又滚烫的痕迹。


    身体里某一处的躁动越来越强烈,他知道有些事情要一步一步的来,没有分寸只会把她吓到,他起身离开她的周围,静静的平息了一会儿后才走过去,将她在床榻上铺展的缭乱的发丝收拢起来。


    做完这些,他走了出去,等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年纪比班上还要小一些的姑娘。


    小丫头看起来面黄肌瘦,除了嘴角一个天生的微笑唇,一整张脸好像没有什么能够让人记住的特点。


    “这是我给你找到丫鬟,以后就让她在这边伺候。”


    “我不需要。”崔令容本想干脆利落的拒绝,可因为刚才那一遭,气息没有恢复过来,说出口的话也软绵绵的无力。


    那小丫头颇有几分眼力见,大着胆子上前,看见榻上之人完整的面容时,顿觉惊为天人,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姐姐,粉面桃腮如清水芙蓉一样,眼睛里亦是含了无数脉脉情愫欲语还休。


    只是看到她身后长长的锁链时,她不禁眉心一跳,随即狠狠咬了咬舌尖,防止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第45章 若教眼底无离恨(五)


    日子不咸不淡的从手指间溜走。


    崔令容都快要忘记了自己在这间牢笼里究竟待了多久了。


    她看着自己在墙上留下的一道道痕迹,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的算着。


    算着算着,手腕上的铁链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她自嘲一笑,停止了这样没有意义的做法。


    她重新躺回床上,在屋子里昏暗的光影下,盯着自己因为许久没有见到阳光而苍白的指尖,脑海里昏昏沉沉的。


    枯燥又漫长的日子,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过活着,就连在崔府遭逢大难之际,她心头却还有一丝曙光,她还一味的坚信着,有朝一日一定会给一家人洗清不明不白的冤屈。


    可现在仅仅月余的时间就让她感觉自己与原先的那些秋游赏枫,煮茶观花的那个快活洒脱的,遇见事情的时候不愿意退缩的女郎割裂开来,直教人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还不如死了。


    小柿子提着餐盒跟在庾珩身后走进屋子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崔令容了无生气的躺着。


    她余光悄悄的瞥向身边的男人,冰晶玉透仙女一样的人被他锁在无天日的牢笼里,磋磨成这副样子,想从他脸上看出来一些动容的神色,可终究是徒劳。


    不禁又想起那日在闹市里,他竟下令马车不管不顾的踩踏过她们母女二人,暗自腹诽他的心究竟是不是肉长的?


    再看向美人姐姐,不由得暗自惋惜,自己现在也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于的她处境是有心无力。


    她将饭食都一一摆好,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不会妨碍到他们的角落候着。


    刚刚站定,就听见那边传来了动静,瓷碗落地摔得粉身碎骨的的声音,还有美人有气无力的吐出几个字:“我不想吃,没胃口。”


    她看着那冷硬的男人将柔若无骨的美人圈禁在怀里。


    美人再没有了先前那样激烈的反抗了。


    想起前几日,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也是,在那样的手段下又有几个人能够抵抗住。


    崔令容看着庾珩阴沉下去的脸色,身体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她现在很害怕他生气。


    她并不是故意把盘子摔碎,耍脾气不想吃的,她是真的毫无食欲,闻见食物就想要吐。


    崔令容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角,她其实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只是这些天以来形成的下意识的讨好反应。


    庾珩将下颌线轻放在了她毛茸茸的头顶上,看着她肉眼可见消瘦下去的下颌,脸色还是一副阴雨沉沉的模样。


    他语气有些可惜:“这些饭食都是白芍做的,你要是觉得她做的不好的话……”


    崔令容不等他把话说完就主动的拿起筷子:“我吃,我吃。”


    她忍着胃里的翻涌,将饭菜囫囵咽下。


    她能够感受到一些熟悉的滋味,可更多的还是生理和心理上的不舒服,最简单的进食,快成了快折磨着她的酷刑。


    庾珩见她面色不好看,明明吃的那么辛苦,却要强装出来一副喜欢模样,心中也翻涌着苦水。


    他把她手中的菜色拿走,换了一碗清淡的粥和小厨房里变着花样做出来的甜糯点心,一面哄着她一面看着她的接受度她让她吃了几口。


    一顿饭吃完,崔令容才敢慢吞吞的询问:“白芍现在怎么样了?”


    “还不错,我把你写的那封信拿给她看过了,虽没了前几个月焦头烂额的样子,却也瞧着一直都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还等着你散完心回来把她也带走。”


    崔令容好像从他的语气也听出了几分异想天开的嘲讽。


    再看他脸上的温和神色,又觉得他不会和一个小丫头计较,便忍不住的又多问了一句,还提出想要再写一封信给白芍。


    庾珩抬起来了她的手腕,没有说话,力道却在一次一次的收紧,此时此刻,崔令容终于感受到了他的不愉。


    “我不写了。”她有些失落的,又不敢表露的太过明显,窝窝囊囊的样子让自己都觉得受不了了。


    他笑出了声:“没关系,容儿想写就写,我只是怕你劳累,上次你写完一封之后,不还觉得手腕酸吗?”


    庾珩说着起身去拿纸张,宽大的衣袖带过桌案,不小心的将案子上的一盏烛火打翻在地,灯芯瞬间的熄灭了。


    崔令容的眼前蒙上了一层黑暗,整个人好似又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前几日噩梦一样的场景不受控制的卷土重来,她赫赫的喘着气,手紧紧地撑在冰冷的墙壁上才个勉强能够立足,她脑海里天旋地转的,更觉得呼吸异常的艰难。


    “不要再那样了……不要…求你了…”她翻来覆去的说着自己都没有厘清的话语,神志更多的还是被困在了那一场梦魇里。


    七日前,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时间。


    在那之前她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当日也是不痛不痒的骂了他几句,好像还说自己从始至终都喜欢齐昭一个人,他执着不属于他的东西,强求无用又可笑。


    她记不清了,有没有动手打他?


    是打了吗?不然他为什么会那么的愤怒?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额头青筋直蹦,他对着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握紧的拳头落在了他耳旁的墙壁上。


    受了重击的墙壁,扑簌簌的落下了一层粉砾,之后他将屋子里的烛灯一应的都收走,就连那一扇小小的,是唯一的和外界相同的窗子也被封上。


    她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那几日,没有人和她说话,她


    睁眼闭眼全部都是同一片颜色,根本看不见别的什么色彩和任何事物,空荡荡的房间里寂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最开始她还能挺过来,最孤独的时候她会和自己自说自话,可时间久了,她觉得自己快要成了一个瞎子,一个哑巴了,她快要在无声息的黑暗里发疯。


    在某一时刻,她终于坚持不住了,声嘶力竭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她终于向他低头服软。


    他在她溃不成军的时候,手中提着一盏灯走向她,温柔的笑着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仿佛始作俑者并不是他,他是来救她的。


    那一刻,恶魔站在她的面前,她偏偏没有办法逃走。


    崔令容还是恨他,这种仇恨一日一日增加的同时,畏惧也在增加着。


    明明知道他是在驯化自己,可崔令容还是没有办法抗拒他手里的那盏灯光。


    庾珩不喜欢黑暗,他知道这是一块心病,自己当年在边塞被刺杀之后留下的后遗症,那层层交叠的黑暗里,仿佛藏了洪水猛兽。


    他知道它的效力,于是他同样的给她植入了这样一块心病,再让自己成为她唯一能够抓住的稻草。


    庾珩抬起她的面庞,她的眼尾又红了。


    他轻叹一口气,“你乖一点,就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看着她点头应答,庾珩心中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他束手无策只能观望着,在湿漉漉的水意下面,她心里的眼里的那把火燃烧的越来越旺。


    今日庾珩并没有在这里多待太久,虽是他休沐的日子,但他身上还有一堆要事要处置。


    他离开之后,崔令容眼神涣散了好一阵。


    还是小柿子不知道从哪里摘了一只荷花,递到了她的面前,唤醒了她几分神志。


    她端详着手里的荷花,粉白的荷瓣上还带着水珠,清香很快弥漫了整个屋子。


    “女郎,我今日路过后花园的时候看见了一池荷花,这一朵开的最好,我特意摘回来了给女郎插在房中。”


    这么快,转眼间都已经到了盛夏了吗?


    耳边似乎有蝉鸣声遥遥的传来,崔令容一点都不觉得厌烦,那声音里充满了自在的生机,他们可以随时享受阳光和雨露。


    那样的生活是如今她所艳羡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柿子,我阿娘说我小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热,当时家里穷的快掀不开锅了,根本没什么钱带我去看病,险些没挺过去,我阿娘从柿子树上给我摘了一个刚熟的柿子,想让我尝尝最后一点甜,等一个柿子喂完,谁都没想到我那么争气活了下来,这个名字也就随我长大了。”


    崔令容听着她绘声绘色的描述,也跟着露出了一点笑意。


    庾珩刚走上去发现自己有东西落下了,折返回来就看见她笑着的这一幕,他都已经快忘记自己多久没有见到过她轻松的笑意了。


    她在她面前也只是勉强装出来的笑意,沉重的带着包袱。


    他并不想要看到她暮气沉沉的一日比一日的憔悴下去,像是看着一朵原本娇艳欲滴的鲜花在他的手中逐渐的枯萎,失去了原本的色泽和芬芳。


    庾珩想了想走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腰:“想上去看看花吗?”


    崔令容猛然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就差把真的吗三个字问出口。


    庾珩手指刮了刮她嫩白的脸颊:“我可以带你出去半日,但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第46章 若教眼底无离恨(六)


    “什么?”崔令容抬起头,惴惴不安的看着他,她再也不敢轻易的答应他,或者许诺什么了。


    他总会用那轻飘的言语,给她身上带上重重的香水,死死的咬住她。


    “给我做一个香囊吧。”


    崔令容有些愣神,总是变本加厉的向她索求的人,这一次提出的要求竟如此简单。


    她生怕他反悔,忙不迭的应了下来,锁链恰时的发出两声清响。


    庾珩起身,跪坐在她的面前,从怀里拿出了一把钥匙,崔令容目光状若无意的从他身上放钥匙的地方扫过,复低垂着头乖巧安静的等他把身上的枷锁打开。


    轻脆的落锁声响起,崔令容心头一松,心头的郁闷难得被这片刻的自在所取代。


    刚想起身的时候,细白的脚腕被一只手掌扣住,她身形不稳的摔在他的怀里。


    崔令容睁圆了一双眼睛不明白他的举动是何意:“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怎么又……”


    “并未反悔,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庾珩将她藕断一样的手臂拉近,那茭白的手腕上有着两道明显的青紫痕迹。


    那铁链虽则是他用了一块千金难求的上好铁料打造,并不会让人感到任何的沉赘,她的皮肤却还是太娇嫩了,不经意的摩擦就会留下痕迹。


    他吩咐了一旁的侍女去拿药膏。


    “不要去拿了,过两天青痕就会消散掉的。”崔令容急急的出声制止,这会儿天光正好,哪怕是能从在牢笼里离开的时间多一时一刻也好,她分毫都不想浪费。


    庾珩却格外强硬的将她重新按在了怀里,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哄孩童一样:“先上了药再说,今天可以晚一点回来,不差这半天功夫。”


    他今日如此好说话,崔令容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她坐在他的怀里,双手撑着他的的膝盖,将身子抬高,手臂缓缓却坚定地缠绕上他的脖颈,她平日里从未如此不矜持,红晕盖了半张脸,气息也极其不稳。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贴近他的胸膛,小鸟依人的偎着他,红唇不经意间的擦过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


    她的声音放下了平日里的骄矜,像是水一样的柔媚,把人层层包裹住:“既然怜惜我,何苦又让我带那链子,屋子外面的那一道锁就足够锁着我了。”


    崔令容太过紧张了,根本分不出别的心神去观察他的反应,她不敢抬头看他,既怕从他的眼里看到嘲弄,也不敢面对自己这幅忸怩作态的模样。


    若是她大胆自若一些便可以发现,她手下触摸到的那一层肌肤在逐渐的升温,他的心好似也乱了。


    庾珩垂着眼,没有拒绝她的任何动作。


    尽管知道她做出这般姿态,是对自己别有所图。


    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对她足够了解,还是因为她的演技从来都是拙劣,就如之前在他身边做侍女之时,想要从自己身上图谋的,总能让人一眼都能够看破。


    她身上同样有着一种别样的魅惑,无声无色的不经意之间,就会让人心甘情愿地落了下风。


    药膏拿了过来,庾珩从低着头不敢看他们像贴在一起的丫鬟手里接过,用指尖将微凉的药膏划开,再细细的抹在她的肌肤上:“不想带便不带吧。”


    涂完药之后,他牵着她的手,把她扶了起来,手还牢牢的把控在她的腕上,语气沉沉的道:“但不要想着从我的身边逃开。”


    崔令容看着他,她现在离她如此之近,他又对自己并不设防,可惜她身上所有尖锐物品都被收走了,环顾屋内也并没有可以攻击他的东西。


    脑海里所有的念头都散开,化作了面上一个笑,她主动地挽上他的手臂:“我根本没办法的逃。”


    “你知道就好,不要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


    不要再将我们之间的关系,撕裂的更加彻底。


    崔令容随着他,经过一条暗道才终于得见一片天光,明澄澄的光晕打在身上的时候她猝不及防的升起一种热泪盈眶之感,脚下踩着坚实的土地,吹过耳边的风都是自由的。


    她向四周看去,意料之中的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身影,也不知道白芍现在如何了,她给她写信想让她离开,她也不愿意听。


    崔令容不知自己的需要等多久才能等到脱身的机会,她不愿白勺一直在这里等着磋磨时间。


    庾珩见她有些失落的模样,知道她是想起身边那个侍女了,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安抚着:“你若是真的想见她,一会我安排她过来送一些吃食,让你远远的瞧上一眼可好?”


    崔令容摇了摇头,见到了又如何,连一句话也不能说,还不是徒增烦忧。


    见她不愿意,庾珩也没有再强求,只是把小柿子唤了过来吩咐了几句话,而后带着她往后花园里走。


    崔令容还未走近,就被一片澄碧的湖里开得簇拥的荷花吸引住了目光,那荷花看上去也并不像是精心打理过的模样,自自然然的开着,别有一番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自在感,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清香。


    小柿子不知从哪里牵来了一叶小舟,崔令容刚刚想着,若是在那一片荷花中荡着一叶小舟游玩该有多畅快的时候就听见身旁传来一道声音。


    “要不要去湖中观游?”庾珩笑道。


    崔令容点了点头,庾珩先一步踏上小舟,而后对着她伸出手。


    她一只手提起自己的裙摆,另一只手握上了他的手掌,她刚刚踏上去的时候还没有站稳,小船就悠悠地飘了起来,她不由得将他的手握紧了几分。


    荷叶随着船拨开的湖水分出一条路来,崔令容松开了他的手,坐在船头将手伸进沁凉的水中,一圈一圈的荡起涟漪,看着周围游戏的小鱼。


    庾珩看着她探出的大半个身子,眉心微动伸出手想要将她拉回来一些:“你身上例假快要到了,少沾些冷水。”


    崔令容心中本来就积怨,无法摆脱他,还要受到他的管束,她半真半假指着荷叶深处的一朵含苞欲放的并蒂荷花向他道:“我想要那里的一束荷花,可是并不是很容易能够到。”


    那花在深处,小船并不容易过去,如果想要采摘到的话,还需要人游过去。


    他没说话。


    崔令容收回了手,心中自嘲一笑,他那样心思缜密又从来不会做无用功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傻子一样的跳下去。


    可下一刻,她的眼前溅起了水花。


    伴随着扑通一声,崔令容顿时觉得船身轻了很多,她转眼一看就见水下一道身影,他的身形矫健,不偏不折地朝着自己所指的方向。


    庾珩向前游了几丈,将她所指的那束花摘了下来,又慢慢的游了回去。


    他知道她并不是非这束花不可,更多的是存心想要戏弄自己一番,他无可厚非,随了她又如何。


    今日带她出来,本来就是想要让她消解消解心中的郁气,若是经此一遭,能够换得她脸上的一个笑脸,比她对着自己暗自记恨要好上许多。


    他带着那花回到小舟上,崔令容站在船头,一阵风将她的衣摆吹起,她还有些未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他浑身湿透的抱着自己想要的那束荷花。


    花瓣上面沾染了一些水珠,除此之外并无任何的折损,一路都被他好好的护着。


    庾珩将花递给她的那一刻,她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她想要将那花丢在水里,毫不在意的说出觉得它也没那么好看,将他的心意践踏在脚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做不出来这样的举动。


    远处的岸上,飞星的声音遥遥的传过来:“郎主,太子殿下来了。”


    崔令容听见这一声,心神动摇,恰时船头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一阵动荡,她站在船头,险些要一头栽入湖水时庾珩环抱着她的腰将她带了回来。


    她将庾珩压在身下,狭窄的船身里容纳不下更多的地方,两个人因水面上的荡漾,紧紧贴合着,他身上湿漉漉的笼罩着一层水汽,锋利冷峻的眼眸因着这一层水雾,让人难得的瞧见了一些柔软。


    游在小船四周的鱼儿也受到了惊吓纷纷的四散开来。


    她手忙脚乱的想要从他身上起开,可无奈按在他身上做支撑的手背沾染的水津津的,一直在打滑,她身上扶上船身,可由于两边用的力道并不一样,反而将小舟颠簸出更强烈的弧度。


    崔令容看到他近在咫尺,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心下又羞又燥,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被他这么一看,倒像是在说是她故意在往他身上撞一样。


    她咬着唇,不甘心的又扑腾了好一阵还是没能起身,他还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闷闷的胸膛传出一阵轻颤。


    崔令容实在没法子的捶了捶他的胸膛:“不准笑了,快些扶我起来!”


    “我现在被你压着,我能有什么办法?容儿何必这么急,是因为听到了故人的名字吗?”


    第47章 若教眼底无离恨(七)


    他的声音贴在她的耳边,像一条水蛇在游曳。


    “容儿,你心跳快了几分,莫不是被我说中了?”


    崔令容暗自咬牙没有说话,她此刻心中确实在想着齐昭。


    她若是呼救出声,会有多大的几率能够得救?


    崔令容犹豫着,下一刻不由得惊呼出声,她错愕的死死盯着他,用手捂住了唇。


    他像是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语气平静到有一种笃定了他不敢声张的胜券在握的姿态。


    “如果你不介意让他看到我们现在的这副模样的话,大可以把他引过来。”


    他冰凉的唇从下颌一路延伸到锁骨,牙齿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衣衫撕扯开,锦帛破裂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明明声音并不是很大,崔令容却觉得一阵难以忍受的羞耻。


    这声音仿佛能够遥遥地传到岸上,传到齐昭的耳边。


    她死死咬住唇,不要让自己再泄露出更多的声音,眼眶被激的泛红,双手一味的推拒着他。


    他只当她的抗拒是另外的一种情.趣。


    一遍又一遍的亲吻过她暴露在空气里圆润的肩头,在上面留下一串漂亮的樱桃水渍,复又埋头在她高耸之间。


    崔令容在这一片摇曳的小舟上,自身都好像是一片浮浮沉沉的萍叶,任由在他揉扁搓圆,头顶原先还觉得明媚的日光,现在看来只觉得刺眼。


    她不愿意沦为和他一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抛弃礼仪廉耻为欲望驱使的野兽,不想要这样暧昧不清的和他纠缠在一起。


    何况……好况他的未婚夫还岸上。


    她心里翻涌着难言的酸涩,心中一下又一下的被重重敲击着一般的难受,她咬牙切齿憎恶他的同时也不争气的落下了泪。


    庾珩感受到他细微的哽咽,顿了顿,停住了动作。


    他双手捧着她的面颊看着她委屈不能自已的模样,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贴在她的额头上:“哭什么?”


    崔令容怕引起更多的主意,她实在不敢让人将自己的这副模样再瞧了去,只能将声音压得极低,小猫呜咽一样的骂他:“你混账……!混账东西!”


    他轻轻的舔去她脸颊上湿湿的咸意,一改之前的轻浮,甚至有些虔诚。


    “嗯,我混账,容儿和一个混账计较什么,又何须值得哭?”


    崔令容身上的衣服被他扯得一片狼藉,鼻尖通红,眼眶也湿漉漉的,极其狼狈,尽管听着他低声下气的躺着,还是忍不住的在心里骂他没脸没皮的狗东西。


    只会欺负她,欺负人的手段还越来越狠。


    庾珩耐着性子安抚着她,知道她脸皮薄,多多少少是因为有些羞耻,自己刚才的举动确有些孟浪了。


    终于等她不再抽抽搭搭的哭泣,庾珩将自己下水之前脱在小舟上的一件外衫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将她扶起来,手在她的腰线附近流连,却还是按耐住了自己,没有再做什么。


    “容儿,不要想着他会来救你了,也不要再想着去到他的身边,我虽然不算是好人,可对你的一颗心却能够被完全的刨开,毫无保留的面向你。


    只怕你心心念念的人也未必有你想的那样好。”


    他语气似是劝诫,想要让一个不撞南墙心不死的人回头是岸一样。


    可崔令容对他满腔的愤恨,哪里能够听进去他所说的这些话,谁稀罕要他的一颗心?她甚至还觉得他是在诋毁齐昭。


    “我们两个人就这


    样好好的过下去不好吗?我会带你去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身份的地方,躲开京城里尔虞我诈的刀光剑影,我会为你栽满一院子的花,会带你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隐姓埋名恬淡安宁的过完后半生。”


    崔令容好不容易才压下想要为齐昭打抱不平的念头,静静的听着他的话。


    明明很想要说这样子不好,她才不会和他这样一辈子过下去。


    可心中却有一闪而过的动容。


    她忽而想起,曾几何时,在没有遇到齐昭之前,她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想要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女郎,和一个自己喜欢同样也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己的情郎游山玩水的相伴终老。


    等遇到齐昭之后,她这样的念头也就消散了,她愿意为了他进入深深宫闱,虽不能无拘无束的做个闲散客,他却也答应了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


    没有多少的遗憾,被庾珩的这番话勾了起来。


    她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笑了笑不做声。


    庾珩本来也没有奢求她能很快的做出回复,两个人都从船上起身的时候,发端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痛。


    崔令容捂着脑袋,想起方才她扑倒在他的身上,两个人又经过那样的一番纠缠,头发如同水下的水藻那样交错作横,分割不开。


    她上手想要去解,细细密密的发丝让人完全没有落手的地方,她扯了一会儿只让头发缠进去了更多。


    庾珩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再乱动。


    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将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切断。


    一截紧密纠缠着的发丝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掌心里,庾珩不动声色的将它好好的收了起来。


    他先将小船向着另一端划去,让小柿子将人带回去之后才去赴太子殿下的约。


    庾珩让人先将齐昭请到了茶室,自己去换了一身衣裳,头发并未来得及擦干,还带水汽的披在肩上,格外的不拘小节。


    他走到茶室的时候,瞧见齐昭正烫着一遍茶叶,袅袅的雾气模糊了他的半张脸,隔着一段距离让人更加的看不真切他的神色。


    庾珩在心底轻哂一笑,他这个人平日里给人的印象也是这样,好似总是带着一层温润无害的面具,等将这面具揭开一角的时候,就会发觉里面藏匿的不安于室的狂悖和野心。


    他走过去,施施然的行了一礼。


    “不知太子殿下登门,微臣有失远迎。”


    “不用如此拘束,是孤没有事先告知,来的突然了。”


    齐昭等他落座之后,将烫好第二遍的茶水放在了他面前一盏。


    他余光不经意的扫过他湿漉漉的发尾和脖子上一道像是被锋利的指甲抓出来的红痕但笑不语。


    庾珩何其敏锐,战场上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要人性命,这一点细微的打量被他瞧见,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语气无奈:“前些日子捡回来了一只猫,它的脾气一直都不好,逗弄的过火了一点就把它惹毛了。”


    齐昭将杯面上浮起的碧绿茶吹散开,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杯壁上,垂眸轻轻呷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道:“难得少将军有如此爱心,只是在外面的猫还是不要轻易的往家里捡比较好,一则野性难驯,二则万一是有主的指不定哪一天就会跑走,白白浪费了少将军的垂怜。”


    齐昭今日来此是为两件事。


    他之前曾让张申查过庾珩身边的那个蒙面女子的身份,他总觉得那女子身上多多少少有些阿容的影子,见到她的次数越多,这种印象越挥之不去,有一次离她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和容儿身上一般无二的香气。


    张申掌管着大理寺多年下来,消息网早已无孔不入,就算如此却还是未能查到的有关那女子的更多信息,只知道她是被庾珩救下的无父无母的孤苦女子,随着庾珩一起进京。


    越是这样,越让人怀疑,就像是被另外一只手,层层的掩盖住了她原本应有的身份。


    庾珩入京的时日就在催付遭难的几日后,时间上相隔的并不太远,他曾经也在崔府里待过三年。


    他短短几个月里,派人去了香云山,寻找数次,沿路更是搜寻了个遍,可左右都找不到她的身影,她一个弱女子,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如此大的变故,怎么可能这么久了全无一点消息。


    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被别有用心的人藏了起来。


    庾珩听着齐昭暗含试探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外人面前的那副冷淡姿态,面上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她既然能被我捡到,只能说明我们之间有缘分,就算有主人又如何?要是没有我,她或许早就死了,她原先的主人在那个时候没有管她的死活,我把她好吃好喝的养着的时候,却来问我讨要了,太子殿下觉得我应该拱手相让吗?”


    虽然知道他无事不登门,庾珩却还是有些意外,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关于崔令容那一星半点的消息,他只怕藏得比自己想的还要更深。


    庾珩有些厌恶他在自己面前理所应当的姿态,好像崔令容本来就合该是他的一样。


    他的一言一行落在眼里,充满了可笑。


    庾珩的话里所含的意味只比齐昭有增无减。


    他的东西,只会牢牢的攥在手里,不会让任何人夺走。


    “她也有自己的意识,我想她的去留还是由自己决定比较好。”


    齐昭看着面前已经放冷了的茶水,眼眸里仍旧温和,一番话也还算得体,却总让人觉得没有,他所展现出来的那样柔和。


    第48章 若教眼底无离恨(八)


    “她不知天高地厚,放她离开难免会被外面的猛兽撕碎。”


    庾珩寸土不让,言谈之间是要把那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猫私藏。


    一下脾气极好的齐昭,此刻心里也不禁发出一声冷笑,对面的姿态未免太过挑衅。


    在外征战久了,一身的强盗姿态,强取豪夺,这样的事情做起来一点都不生疏。


    “那希望少将军能够好生看管住。”


    齐昭暗自咬牙,皮笑肉不笑地牵动了嘴角,容儿如今在哪他心中已然有几分肯定的猜测,庾珩不放人,他自会有别的手段。


    庾珩应道自是当然,他将两人面前已经空掉的杯盏中又添了一些水,慢慢的询问起他今日主要何为?


    “再过不久就是祭祀节了,父皇已经让礼部安排了祈福事宜,只是因着前段时间围猎场上的刺客至今都没有找到,不仅圣心难安,就连朝野上下也人心惶惶,如今少将军身居高位,手中又掌管着城防军队,还望确保祭祀节当天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这是微臣的职责,定当竭尽全力。”


    庾珩抬起眼,瓷杯在口沿上掠过漂浮的茶叶时发出的清脆碰撞声掩盖住他言语中的试探,只留下疑问:“如果微臣没记错的话,一个月之前圣上下令要大理寺查清围猎之事,算算日子也快到期限了,张申竟没查出什么眉目吗?”


    “大理寺的事情孤也不曾得知更多的消息,若是能在祭祀节之前给父皇一个交代自然是极好,若给不了也只有少将军能够让父皇安心了,届时说不定父皇还会将此事交由你来查办。”


    庾珩静静的看着他脸上的一层面具,他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查清楚了张申是他的人。


    张申没道理会交不出来一个结果,他那样的人就算是随便找一个桩子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如同当初通缉他那样,若非有更大的图谋,他不会在圣上面前暴露自己的能力有问题。


    庾珩不动声色地思索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齐昭刚才已经点明了,案子拖得更久,到最后无非如他所说转到自己的手里。


    他们并不是不能查出来,而是想要用他别有所图。


    这样的话……他们不能够动的


    人,就可以借他的手来除掉。


    庾珩目光深了几许,这个一向温良恭敬让的太子最近总是出其不意的能给他许多惊喜。


    他笑着只说身为人臣,一切都应当听从圣上的指令,将秋猎刺客之事打了个太极奉还给他。


    “听闻锦州最近有一伙流民在作乱,圣上派太子殿下去查明原因,治理教化,想来也是在祭祀节之后就要动身了?”


    “不错,锦州一向富裕安宁,不知为何会生出这样一番风波,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来一回半月应足矣。”


    “等殿下回来有机会的话,再与微臣共饮。”庾珩嘴角噙着一抹笑。


    齐昭应下,他转身,腰间的一枚月白色的锦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空气里荡漾出一个微妙的弧度,那上面的一对鸳鸯,漂亮的同心结上面绣着永结同心的小字,精美的不难看出其用心。


    庾珩看着只觉得碍眼的不像话。


    他慢条斯理的将齐昭用过的茶盏扫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声音在耳边作响。


    崔令容回去的路上刻意的放缓脚步,走的极慢,表面上是在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时刻,实则心里一直都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该有什么方法才能逃脱。


    回去的路不断的在缩短,她双手开始略显焦躁地搅动着手帕,身边跟了一个寸步不离,两只眼睛几乎都快粘在自己身上的小柿子,依照着庾珩那样滴水不漏的性子,能对她如此的放心暗中还不知道有多少眼睛。


    她看向离此处最近的南门,隐隐约约的瞧见那里有两个守卫的人影,如今的崔府早已经更名换姓,被他的势力范围严严整整的包裹住每一个角落,只要还在府上,她就无力逃生。


    想要借放风的机会如今看来并不可行,离开还需要另找方法。


    崔令容咬着唇,他如今愿意带自己走出那间牢笼,只能等机会看看他还能不能带自己出府,只有在外面人多眼杂,她才可能有机会混入其间。


    快要走出后花园的时候,她余光突然一亮,随即很快地收敛起来,状若无意的指着那株植物:“小柿子你可认得那是什么花?”


    小柿子对花花草草的从来都不太感兴趣,这些东西还不如一个果子能够饱腹来的实在。


    她摇了摇头:“女郎想要的话,我摘来一束插在房中。”


    崔令容压制住唇边的笑意点了点头。


    今日出来的这一趟也不算全无收获,那株曼陀罗花,花粉用到一定剂量的时候,会让人产生目眩神迷的效果,极其容易将人迷晕。


    他让自己给他绣一个荷包,若是将这花粉夹杂在荷包里,再用别的花香掩盖曼陀罗浓烈的气味,做到天衣无缝其实并不难。


    小柿子很快摘了一朵回来。


    她记得庾珩曾经在花园里打扫整理过花束,为了避免他认出来提前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崔令容小心地将它收了起来。


    ——


    齐昭离开之后,庾珩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喝完一杯冷透了的茶平复好心情,才转身去了地道。


    长长的廊道两旁安置这的灯烛,将他的身影拉的阴翳,心里更是有一股说不出的躁郁。


    他厌烦齐昭想要利用他的心思。


    自从斗兽场一事之后,他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垫脚石,当时抢占他机会的人,等他站到了高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丢在了场地之内。


    可惜当年和他搏斗的那头猛兽已经被他杀死了,庾珩又找来了一头雄狮,凶猛程度却远远比不上曾经他殊死搏斗的那一场,可那身材臃肿的饭桶一样的男人早在吼声两股战战,身下不争气地淌出了一滩黄色的液体,两眼一闭,晕死了过去。


    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被血淋淋的撕成了两半,斗兽场的老板也好不到哪去,还没等自己动手,跪在他面前一味地磕头求饶,谄媚的样子比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脑海里阴晦的场景一幕一幕的闪过,他一个曾进民窟里爬出来的,连身上流淌的另一半的血脉都不知道是哪一个人留下的。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没有什么度量,得罪过他的人从来都没有过全身而退的。


    只有她,这么多年成了他唯一的一个例外。


    他走到屋子外面,打开锁脚步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刚刚踏进去,就见她慌里慌张的扯过一旁的锦被将自己裹了起来,手边放的是一件湿了一片的小衣和外衫。


    崔令容不过前脚刚刚回到屋子里,由于在小舟上与他贴的极近,夏天的衣衫又格外的轻薄,不可避免的也被沾湿了一些,湿湿凉凉的贴在肌肤上让人不适。


    小柿子给她拿来了一套新的衣物,她才刚刚脱下还未来得及换上就被她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


    “你来时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快转过去!我要换衣服!”崔令容不自在的连声催促着他。


    庾珩轻佻的挑了挑眉,毫不避讳的看向她肩膀上被自己咬出来的颜色还鲜明着的牙印。


    “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身上的哪一处不是我的?哪一处是我不能看的?”庾珩走近两根手指将那一片小衣挑了起来,水艳艳的桃红色,柔软的贴在他的手指上,让人不禁浮想联翩的想着它是不是也如此服帖的贴她的高耸处。


    庾珩将那小衣拿近了,放在鼻端轻轻的嗅着上面的气息。


    上面的香气柔杂,她身上还残留着一些荷花的清香,还有一股他身上浅浅的体香,更多的是笼罩着的一股馥郁的女儿香。


    他的语气极其正经,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谈论什么公事,狎昵的动作也极其自然,不见得一丝的下流。


    崔令容心口呕着,身上不着寸缕的像是剥开壳被三言两语就能够蒸熟的虾,她一面蜷缩起身子抱住自己缩在床榻的角落里,不让一分一毫的春色外泄,一面又觉得这个人没脸没皮,到了一定的境界,越来越过分。


    只是她不知道的事,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庾珩将那小衣放下,并没有归还给她的意思,端端正正的叠好,想要放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却看见上面绣着的一对鸳鸯。


    和齐昭身上佩戴的那对野鸳鸯如出一辙。


    庾珩舔了舔后牙槽笑出了声,一路上都被死死压制着的,不曾表露出来的那股邪火像是有了发泄的地方一般。


    崔令容被他意味深长的凝视着,见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心觉有些不对。


    她放软了声音开口:“你能不能给我片刻的时间?先容我把衣服换好?”


    庾珩一只放在她死死拽住不放充当最后一道防线的锦被上,目光邪肆的看着她:“当着我的面换。”


    第49章 若教眼底无离恨(九)


    崔令容手指攥的发白,泛红的眼尾的看着他,既害怕他越过一步,又生气他如此对待自己。


    “我不知道又是哪里得罪到你了,可以直接告知于我,如此对我,未免太过欺负人了。”


    她在他的眼里并没有看到欲念,反而有一股喷薄的怒火。


    纤弱白皙的手臂遮挡在锦被前,她原论的瞳口里含了一层欲落不落的水雾,声音放的低且无助:“庾珩,庾郎,能不能不要这样,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好好的走下去,我都已经认了的。”


    庾珩眼底沉甸甸的墨色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许的化开。


    总是这样,那时她和齐昭已经定亲了,一些对她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却被激得方寸大乱。


    他将那块已经被蹂躏的不成形状的小衣扔在地上,一对亲密无间的鸳鸯之间被生生的撕开了一条裂缝。


    靴子无情的踩踏过,他俯身上了床榻,将那扮做一副娇怜的柔软美人推倒,水红色的锦被之下露出一对颤颤巍巍的酥软,极艳的颜色衬托着纯白的肌肤,春色惹眼。


    崔令容根本抵抗不过他的力道,她像是被拎着翅膀的鸟雀一样被按在了他的鹰爪之下,


    等看到他的目光一直盯在某一处时,她才回过神发现原先一直遮挡着的锦被脱落了半寸。


    她急急忙忙的捂住,整个人都慌的不能行,话也说的囫囵:“你……眼睛…”


    “不止有眼睛……”


    他不仅要用眼睛侵掠着她,用四肢把它全集在自己的范围之内,还要用嘴占有她。


    他低头用牙齿一根一根的将她的手指移开,露出被遮掩着的风光,牙齿挑着几次脆弱的一点点碾磨上去。


    崔令容失态的叫声被他用手堵住,他口中也是不得闲的撕咬着,一点一点的用舌头压平,又一点一点的拉长。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她很少这般的袒露在人前,羞怯的不能行。


    庾珩将它吐出来的时候,它颤颤巍巍的在空气里发着抖,看起来好不可怜,他又不轻不重的舔了舔,像是在舌尖碾碎了的浆果,流出糜烂的红色汁水。


    他看着手下哭得快要背过气去的人,意犹未尽的扯开了一点距离,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下一刻,一个巴掌清脆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崔令容打完打上去的那一刻全凭心中燃烧着的一股毒火,都手心接触到一片紧实的皮肉,响亮的声音在空气里炸开。


    她不太敢去细瞧他脸上的神色,匆匆一略而过的,他脸色还有着一片潮红,眼底的神色却瞧着有些冰冷。


    崔令容背过身去,露出了一片无暇顾及的雪白香肩,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他耳边的哭泣着。


    庾珩大手揽过她的香肩,将脸颊贴在她的鬓角处,呼吸不紧不慢地吹拂过她烧红的耳垂。


    他将这具身子贴近自己,还没说什么,一句重话,一个动作都没有落下来,她已经害怕的心跳加快,身上细细的颤抖着。


    饶是有些错愕她打的那一下,却也说不出话什么来了。


    庾珩抬起她的手,仔细的瞧了瞧:“手心都打红了,看来是真的对我积怨深重。”


    崔令容听着他的语气,并不是怒不可遏的才敢半抬着眼去看他,除去他半张脸颊上红肿的手掌印,他整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还算平和,至少没有了方才一进屋时的阴冷。


    感受到注视,庾珩并没有躲开她的视线,直白的让她审视着自己的情绪。


    也让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哭的梨花带雨的人儿。


    崔令容鼓起勇气从一旁捞过自己方才准备换上的衣裳,一面哽咽着,一面道:“你刚才那样对我,我还手打了你一下,也不算过分……”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他存心是不想和自己过去,手指紧紧的抓着她带过去的衣服。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她话语里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


    迟迟没有等到他说话的声音,崔令容匍一抬头,上了头的情绪都像是气球一样戳破了一个口子,全部都泄了气。


    “你怎么……怎么流血了?”


    庾珩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舔了舔满嘴的血腥气,顶着唇角流出来的一道血痕一副秋后算账的模样:“我刚才的动作再鲁莽,可有伤到你?你却把我打成了这样,还不算过分吗?”


    “我明日还要上朝,你想让我顶着这样一张脸接受所有人的注视吗?还不知道他们会怎样暗自取笑我。”


    一声接一声的质问,崔令容都快从有理的那个变成理亏的了,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那个胡搅蛮缠的人。


    崔令容闭了闭眼,耗费了一天的心情,实在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了,破罐子破摔子:“那你干脆打回来好了。”


    庾珩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手指顺间着颌一路的往下滑:“我舍不得,你只需要……”


    等听清楚他提出来的要求,崔令容慢慢的睁大了眼睛,确认不是自己出现幻听之后只觉得这个人真是活生生的衣冠禽兽,要让她主动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还不如直接的把那一掌还回来来的痛快。


    她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字的吐出:“你把我当做什么了?”


    “自然是当成眼中珠,手中宝,所以才舍不得动你。”


    庾珩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如果你不能用我提出的这种方式还回来的话,我只能够去找你身边的那个贴心丫鬟了,我虽然对你下不了手,可是对她却没什么顾虑。”


    崔令容在心里一连骂了好几声无耻:“你除了会用这一招威胁我,还会什么吗?”


    “招数不用多,管用就好。”


    崔令容败下阵来,她紧紧地闭上了眼,挺直了盈盈一握的细腰,主动扯开了一直挡在面前的手臂。


    被□□过的地方还有些发热发烫,重新的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生理感官的刺激和心理感官羞耻都格外激烈。


    快要碰到他时,她还是泄了气,紧绷得像是一根弦的身子软了下去,他恰时的凑了过来,又重新的含了进去。


    在外面遇冷的红梅重新被温暖潮湿的口腔包裹着,不知道是因为比上次更加敏感,还是因为他用的力道确实要比上次大,这一次崔令容感到身体里流窜过一股奇怪的暖流,酥酥麻麻的蔓延过四肢百骸,她受不住的挣扎着想要往后退。


    庾珩按住她,脸上的神色迷离,语气中却是实打实的不满,像是一块正沉溺其中的甜美糕点突然被人抽离。


    “不是说好了喂我,都还没碰到我就退缩了,现在还想躲?”


    “你轻点……”崔令容没办法讲述自己那奇怪的感觉,涨涨的,热热的,还有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庾珩胡乱应付的点了点头,在她的不断恳求下,才把她的话听了进去又吸吮了两口,放过了她。


    崔令容看着被吐出来的,只是肿了一圈,好在没破皮。


    她忙不迭的把衣服换上,生怕面前的这个人在不受控制的兽.性大发,这一次,他总算没有再阻止自己。


    崔令容手忙脚乱的,背后小衣的系带怎么都系不好,庾珩随手从她的手里接过,细致替她系好。


    她来不及阻止,只能僵着身子任由他,幸而他中途没有再产生什么别的念头。


    好不容易将人送走,崔令容瘫软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脑海里总是翻来覆去的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心里矛盾极了。


    和齐昭没有做过的那些事情,如今都被庾珩那禽兽做了一遍,除了最后一步没有到,她心心念念的想要从庾珩身边逃走,却不知道届时该怎么面对齐昭。


    她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半夜,她做了噩梦,出了一层冷汗,披头散发的惊醒。


    她好好的躺在一片草地上休憩,一条蛇毫无预兆的爬到了她的身上,蛇尾卷着她的高耸,蛇信子在上面舔过,冰凉的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但四肢都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能够任由着它动作,它被自己身上的体温捂暖之后,它又缠绕上她的大腿根,还要再继续往下深入时梦醒了。


    崔令容急急喘息着,情绪久久难以平复,剩余的后半夜她再也没有合眼。


    若不是因为白天他的那些举动,她也不至于会做如此怪异的梦,她悄无声息的又在心里狠狠的记下了他一笔。


    翌日,崔令容顶着眼底疲惫的青黑,裁了一块布料,开始给庾珩绣荷包。


    趁着小柿子去给自己取饭的功夫,她将藏的那一株曼陀罗取出一瓣碾磨成花粉,装在了一堆香料里面,届时只需要想个法子将它点燃,将香味引出就不愁他不中招。


    她的女工一向好,只用了一个白天就将其做好了。


    傍晚,等庾珩过来的时候,她殷切的将荷包递了上去。


    庾珩将那荷包拿在手心里,指腹摩挲过上面的荷花纹路,冷不丁的随口问了一


    句:“怎么不是鸳鸯的?”


    第50章 若教眼底无离恨(十)


    崔令容在绣纹样的时候确实有过犹豫。


    女子向男子赠送亲手所绣的荷包,本来就是一种暧昧的表露心意的示好,上面的纹样也别有一番含义,或是一些象征少女明艳美好的花卉,或是一些代表君子气节的竹兰。


    鸳鸯比翼鸟之类的更为直白些,多数都已经是过了聘的未婚夫妻赠送佩戴。


    崔令容对他们之间这段扭曲错轨的关系本来就剪不断理还乱,不敢绣,也不能绣鸳鸯,犹豫期间看到了他摘回来的那束荷花,心念一动,便绣上去了。


    她从他的语气里微妙的察觉出来了一点在意,斟酌着话语道:“鸳鸯纹样随处可见,没什么新意,不如你送我的那束荷花,让我感念。”


    庾珩面无波澜,手却诚实的将荷包收好系在了腰间。


    这一夜,他倒是难得的好说话。


    这些时日以来,他像是有意的一步一步瓦解掉她心里的防线,一点点的试探着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延绵深入的吻从唇到肩,再往下落到她的小腹,腿根,脚踝。


    他挑拨着她的每一寸的敏感地带,看着她的抗拒由激烈到微弱,温水煮青蛙一般的,只差最后将她完完整整的拆吞入腹。


    崔令容何尝感受不到他昭然欲揭的手段,面对着他不加掩饰的欲.望,她的抵抗几乎是螳臂挡车,无力阻止他的侵占。


    她只能把他攻破城门的那一时刻拉长,希望在这之前,自己能够走到逃出的机会。


    譬如此刻,她怏怏的扭着身子躲开落在她腿间的唇舌,高挺的鼻梁,有意无意的擦过某一处,让她浑身触电一般传过酥麻的异样。


    崔令容拉扯着他身后披散开来的长发:“我……我不舒服…”


    庾珩跪坐在她的身前,抬起头,鼻尖和唇瓣上有一层亮晶晶的汁液。


    “哪里不舒服?”


    崔令容有些失神,他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的。


    “小腹很疼……”她的声音几乎不用装,自然而然的带着一股泫然欲泣的娇怜,泪珠挂在她长长的眼睫上,一颤一颤的落在庾珩的眼里。


    庾珩见她难受的紧,停住了动作,算了算时间,只当她是月事快要来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的蜜液,将她清理干净之后就没有再闹她了。


    他在她身边躺下,手放在她小腹上轻缓的抚摸着,听着她的呼吸逐渐放平稳,手臂虚虚将她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怀里,垂下眼帘也跟着睡了过去。


    夜半,崔令容被热醒。


    本来就是夏季,她的背后更像是贴着一个火炉,贴合在一起的部位又湿又黏的不舒坦,她发觉自己的头不知怎么的枕在了他的手臂上。


    崔令容慢吞吞的想要移到一旁的玉枕上,刚和他搭开一段距离,肩膀和腰腹又被人死死的缠住,双腿也被压下。


    她一时间胸口更觉得发闷,有些生气的回头去看他,发觉他并没有醒,睫毛和呼吸都频率都很平稳,方才的动作只是凭本能的反应做出来的动作。


    崔令容深吸一口气,忍住想要在他熟睡的时候再给他一巴掌的念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的手臂移开,为自己争取到了那么一点空间。


    折腾了这么一番,将睡意也折腾走了,崔令容闭着眼睛,脑海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睁开眼睛,一侧脸就看到了庾珩的在月光下到清峻的容颜,她的脸上一半是浓墨的阴冷,一半是月色的皎洁。


    崔令容尖薄的指甲轻轻地戳在他是脸上,怎么让这么一个恶劣的人,拥有这么一副好皮囊。


    或许自己当年想不开的要救他,也是因为有几分面容的原因。


    她悄无声息的叹了一口气,说不出来的惆怅。


    她竟然就这么和他同床共枕了月余。


    她再一次睡了过去,可也睡的不安稳,梦里她被庾珩按在身下,勾着小舌被他亲吻的时候,齐昭在不远处神情莫测的瞧着他们,她直接被吓醒了。


    “做什么噩梦了?怎么吓成这样?”


    崔令容还没有从梦里那个场景里清醒出来,只是按着一味激烈跳动的心口喘气,没有回他的话。


    庾珩倒了一杯水,安抚性的摸了摸她的脸颊。


    “好了,梦里的事情都是当不得真的,压压惊,我今天带你出门可好?”


    崔令容听见出门二字,恍惚的心神立刻回笼。


    她没有将欣喜表现得太过明显:“我们要去哪里?”


    庾珩一面给她穿戴衣物,一面道:“今天是祭祀节,圣上要再城北的祭台上祈福,今天这一路应该都会很热闹。”


    穿完衣服,庾珩从一个匣子里又拿出来了一对小巧玲珑的腕锁,上面还缀了一颗铃铛,随着轻微的晃荡发出一阵止不住的声响。


    崔令容咬着唇,有些畏惧的看着他拿出来的东西:“我要带着这个东西才能出门吗?”


    庾珩笑了笑不说话。


    崔令容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面上委屈,心里不禁破口大骂起来。


    狗东西,身上像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总有数不出来的手段。


    “我不会再想着离开的,这些时日我也想明白了,在你的身边其实也很好,你总是能够护着我的,我何苦还要去外面冒险,我想着我们两个人能好好的过长久日子,你能不能信任我一点。”


    “不能。”庾珩庙上还是温和的笑着,嘴里吐出的话却又是另外的一番意思了。


    崔令容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姿态。


    “容儿的这张嘴总能说出合我心意的话,但毕竟我听不到容儿的心里在想什么,带上吧,它不会影响你的活动的。”


    崔令容咬着牙,将那东西带上,摇铃铛的声音不绝于耳,越听她越觉得自己是在被羞辱,哪有在人身上安这样的东西,只有小狗小猫才会被这样。


    她忍不住用了力想要将那该死的铃铛扯下来,也不知道这东西是用什么东西安上去的,非但没有拽下来,还扯得手心发红生疼。


    狗东西,他才是应该被锁起来。


    “祭祀节我需要在圣上周围,不能够适时的看顾你,只有听见这铃声,我才知道你在我的身边。”


    庾珩按住她的手:“容儿,对于你我有太多的不安,总怕任何一点因素都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开,我不知道我们这段时间以来是不是同床异梦,原谅我这一点小小的猜疑吧。”


    崔令容快要抑制不住嘴角的笑了,心里也没那么郁闷了,她低头环抱住他,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我明白你的心意了,如果这样能够让你安心的话,那我也会尽力去习惯它的,就当是为了你。”


    庾珩眉宇间的笑意更加的真切温柔,他半跪在她的面前为她穿鞋,之后又将她带到梳妆台上,想要为她描眉,这样琐碎的事情,她做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厌烦。


    整个早上,崔令容几乎自己没怎么动手,被他打理的异常妥帖。


    用过早膳之后,两个人从后门坐马车出发,天际处一层薄薄的晨光,空气里还带着些稀薄的雾气。


    马车一路的驶过去,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周围的住户和百姓也从寂静中复苏,活跃走动了起来。


    等到祭台,约莫又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庾珩又将周围的防守检查了一遍之后,大大小小的官员陆陆续续的赶了过来,随着几句寒暄,各自的站好了位置,等待着天子大驾。


    崔令容被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在祭台的背面,周围有着很多来管理的百姓,站在祭台上,


    自上往下看去只能够看见一个大致的模糊轮廓。


    她没心思像周围的那些人一样,仰着脖子张望,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在想着逃生的路线,庾珩离开的时候,将飞星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名义上是为了保护自己,实则是监管,何况这周围还有很多的护卫,有些许的风吹草动就会被当成图谋不轨之人。


    日头逐渐上移,崔令容也越来越焦头烂额。


    等她视线氛围内闪过一片明黄色时她才发觉周围寂静的不同寻常。


    圣上到了,皇后和太子一左一右的随在两侧。


    齐昭一步一步的踏上白玉阶梯,瞳孔突然一缩,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看到与之距离不远的庾珩时,更加确定。


    也不知他对自身究竟是有多么大的自信,竟然明目张胆的把人带到了这里。


    齐昭步子顿了顿,想过去将人带回来。


    一旁的皇后注意到他的异样低声询问,神情严肃。


    齐昭只能够收回目光,他不能在这种时候轻举妄动,只能等祭祀结束之后才能去找她。


    崔令容被晒的头晕眼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齐昭好像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她和飞星耳语了几句,想要让他带自己先从人群里离开。


    飞星拿不定主意,崔令容又道:“你再不带我离开,我恐怕就要晕在这里了,如果你有所顾虑的话,可以再去请示一下庾珩。”


    他更怕自己去请示的功夫人就会消失,索性先将人带到了附近的一处茶馆里。


    不出她所料的,没过一会儿庾珩就找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