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贺千戈觉得柳燃不太对。跑出去的时候,跟要去杀人一样。
连忙吩咐林秘书:“快,林秘,跟上。”
林秘书抓起包就往楼下跑。
柳燃拦下一辆出租车,才发现她不知道明斯薇住哪儿。她让司机先往明家老宅开,给明斯薇打了两个电话,没人接,又让司机调头,重新报了个地址。
到《玻璃海没有回音》剧组执行制片人妻子住的小区,柳燃还记得门牌号,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按响门铃。一下,两下,她心头涌起一阵满是恐慌的焦躁,情绪忽然爆发,开始砸门。“开门!开门!”
砸了几下之后,门后传来一阵错乱的脚步,在门口停了一下,估计在看猫眼。
门打开,露出女人惊恐的脸:“你干嘛呀……”
她对柳燃有印象。上次还斯斯文文的,这次却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疯子,眼眶发红,凶狠暴戾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
柳燃往前一步,用脚抵住门缝,一把将门完全拉开,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明斯予的照片:“你再看看清楚,当时来找你妻子顶罪的,是她吗?”
女人潦草看了眼,活像是见到了鬼,心惊胆战的说:“她不是死了吗,新闻上都报道了……”
看到新闻的时候她还松了口气,心想这回总算是了了。
“问你是不是她!”
女人连连点头。柳燃在那一瞬间感觉到无助极了,她分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重新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总之喉咙像是被砍了一刀,呼哧呼哧往外漏气,隐隐闻到了血腥味儿。
自己没恨错人,不然她会懊悔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但唯一的希冀也没了,明斯予害了沈云禾,这是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一道鸿沟,跨越不了,她永远无法做到毫无芥蒂的爱明斯予。
柳燃自嘲的笑了笑,还在想爱不爱呢,明斯予已经死了,她想爱也爱不到了。
转身往楼下走。刚下了几个台阶,忽然鬼使神差的折了回来,女人以为她走了刚要关门,门再次被拉住,吓得打了个哆嗦。
柳燃在手机上搜索出明斯薇参加商务活动的一张照片,重新让女人看:“再确认一次,是她吗?”
女人想着怎么还*没完没了了。但柳燃的样子让她不敢不听话,连猜测柳燃为什么来找她认人都无暇思考,看了照片,觉得和刚才看的那个挺像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不同装扮,笃定道:“是。”
柳燃眼前顿时天旋地转。
“你确定吗?”
给女人搞得不自信了,“确定吧……你,你干嘛要问这个?”
柳燃闭了闭眼,听到自己绝望的问:“你是不是脸盲。”
“是有一点点,不过不严重,基本不会认不出来人。”
“这是两个人!”柳燃一拳锤在门上,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女人懵了:“啊?那确实长得挺像的……也有可能是我没看清。你吼我干嘛?”
那一刻,柳燃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
如果当初只听明斯薇的话,她不一定会信;可她在见到明斯薇前,先在女人这里确认了找人顶罪的是明斯予,已经先入为主的在心里给明斯予定了罪,才会相信了明斯薇。潜意识里,她认为女人没必要骗她。
是,女人是没故意骗她。可她爸的居然是个脸盲!
柳燃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大概和吃了一斤苍蝇差不多。
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这个女人?女人认错了照片,明斯薇稍加引导了一下,她就立马记恨上了明斯予。她难道没有错?贺千戈说得对,但凡她肯问一句明斯予呢?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被抽干了力气,手掌从门板滑过,慢慢蹲坐在地。女人被她的一惊一乍搞得不知所措,前一秒还气势汹汹,后一秒就半死不活,别再是有什么精神病。精神病杀人可是很难判刑的,女人慌张的不行,“你,你怎么了?别在我家门口,再,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我走。”柳燃扶着门摇摇晃晃站起来。“你再好好想想,当时找你妻子的,到底是谁。”
越是逼着想,女人越是想不起来,过去好几年了,她当时也只是在一旁看着,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我真想不起来了。就记得姓明,反正是明氏娱乐的老板,留差不多到这儿的短头发。”
她伸手在锁骨上比了一下。
柳燃一路扶着栏杆走下楼,刚出单元门,迎面装上神色焦急的林秘书。她抬头望了林秘书一眼,眼中的悲怆让人心惊:“明总,留过短发吗?”
林秘书不懂她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笃定的回答:“没有。我进到公司后她头发就一直是那个长度。”
这时,明斯薇回了电话过来。
柳燃强忍住脱口而出的质问,平静道:“没事,不小心按错了。”
尽管她现在很想和明斯薇当面对峙,可她奇异的冷静了下来。这次她不能再这么冲动了,她得先查清楚,同时把白瑜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她不能再让人拿白瑜来威胁她了。
抹掉脸上的泪与汗,随手理了理衣服和头发,柳燃对林秘书道:“举报公司项目的事,害你们接受调查,是我的错,对不起。我还有一点点事没处理完,你能不能在这儿等我一下,等会儿我想搭你的车去集团。”
柳燃回去找了女人,警告她不要把她今天来过的事告诉别人,尤其是明斯薇。她不喜欢威胁、警告之类的方式,每当明斯予那么对她的时候,她都不太舒服。可她不得不承认,这招很好用。女人答应的非常干净利落,她巴不得离姓明的越远越好。
接着,她让林秘书载她去了集团总部。明老太太年龄大了没精力管理集团,现在是明斯薇接替明斯予的职务。温秘书不在,她找了周秘书,得知现在集团内部动荡的厉害,有一部分人不服明斯薇,上午才有一个高管交了辞职信,一时人心惶惶。
柳燃带上周秘书,默不作声的离开集团总部,前往明氏影业。
明视影业公司地址在另一个区,到地方时天都快黑了,几人下车,正好遇到一袭白裙从公司大门往外走的祝星寒。祝星寒身旁还有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估计是经纪人之类的。视线一对上,祝星寒眼圈瞬间红了,她跟中年女人说了几句,朝柳燃走来。
几个月不见,祝星寒一肚子话想对柳燃说。但柳燃明显没有要和她叙旧的意图,还有其他人在场,祝星寒忍了忍眼泪,问柳燃怎么突然来这儿。
柳燃报了一个人的名字给她。姓高,之前是电影项目出品负责人之一,现在已经当上副总了。来的路上柳燃就朝周秘书打听了明氏影业的情况,不算机密,周秘书不清楚的还临时打电话问了别的同事。
祝星寒显然跟这个人挺熟,主动带她们去见。
高副总正准备下班,一只脚已经跨出办公室门了,又退了回来。柳燃攥紧了手指,心知此时不能露怯,想象着如果是明斯予来办这件事会是什么神态,
“我姓柳。我是明总的……”柳燃故意含糊了半句没说,“明总去世前交代了我一些事,其中一部分我不是太清楚,跟你了解了解。”
高副总一下子就正襟危坐了。明斯予把独立房地产公司继承给一个小情人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这人看着年轻,说不定大有来头,至少在明斯予手里是个宝。说不定给她的更多,公司只是其中一部分。林秘书和周秘书也都来了,虽然没跟着进办公室,但那两张之前经常出现在明斯予附近的面孔多少又给高副总施加了一点威慑。
“明白,明白。我们都懂的,懂。”高副总满脸堆笑的说。
柳燃清了清嗓子,“是关于五年前,《玻璃海没有回音》剧组的事……”
过了半个多小时,柳燃和高副总一前一后从办公室出来,高副总一直把柳燃送到楼下。周秘书在状况外一脸茫然,林秘书有点儿担心柳燃的状况。柳燃看起来挺正常,跟高副总有说有笑的,林秘书便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她气柳燃举报公司,但柳燃毕竟是和她朝夕相处过的同事,两人关系还不错,现在柳燃又成了她的老板,林秘书心里也挺矛盾的。
周秘书坐林秘书的车回去了。祝星寒一直没走,追上来,“柳燃,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我去学校找你也没找到,她们说你停课了。那次你和明总在剧院其实……”
“我现在要回家了。其他事以后再说。”柳燃拦下出租车,用车门把自己和祝星寒隔开。和高副总聊天耗尽了她所有精力。
她干了一件多么蠢的事。一直到小区门口,柳燃都没能从晕眩中回过神。
摇摇晃晃迈进电梯,到那扇熟悉的门前,门后是她眷恋又恐惧的家。
第72章
洗钱是明斯薇做的,还没做完,就被明斯予发现了。明斯予原本不想管她,可能由于家里压力还是管了,想方设法把明斯薇从里面摘了出来。那种情况下肯定要找个替罪羊,明斯薇拿了剧组成员的资料,确定了目标。
高副总跟她透露了不少。
柳燃试着按了一下门锁。没想到门锁亮了一圈,竟然开了。她的指纹居然还保留着。
房子里早已无人居住。她最先离开,然后是明斯予,最后是齐蓁。如今她想要回来,房子的主人却已经不再。明斯予或许是忘记把她的指纹从门锁中删除,或许是不屑再考虑和她有关的事……或许,柳燃抱着千分之一的幻想,明斯予会不会想过她会再来,给她留的门。
即便她能回来,也只能以访客的身份。
房子昏暗,柳燃适应了一下光线,沉重的目光拂过客厅的一处处。她不敢打开灯,只敢在黑暗中摸索,害怕灯光大亮,刻印着过往的一切在光下分毫毕现,她会被每一处细节提醒,自己到底犯了多么可笑又愚蠢的错误。
然而看到地上散乱的一团东西时,愣住,预感心脏碎裂的疼痛盖过了对直面过去的恐惧,打开灯,呈现在眼前的场景让她浑身发软:那些她亲手绑出造型、亲手装饰在房子各个角落的干花花束,全都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一看就是被人粗暴扯下又用力踩碎。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住过的房间,里面更是犹如台风过境,床、柜子、灯具……所有能拆下、能破坏的东西,全部变成了送回收站都没人要的垃圾。
身体像是被从中间撕成两半,悲哀几乎要把她淹没。她不敢直接面对的回忆,明斯予提前帮她粉碎了,现在她就算是想触景生情都没东西可以想。
其实很多真相都没有藏得这么深,不过是稍微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沙土,吹一吹就会显露出来。明斯薇的骗术根本称不上高明,甚至可以说得上简陋,如果她能静下来认真思考,加以求证,谎言不过是一戳就破的气泡。
可她当时被愤怒、急切、绝望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想着给沈云禾的死亡安排一个罪魁祸首。她的美好人生被那场突如其来的灾祸毁了,她接受不了,便以为了沈云禾的名义,实际上是给自己这些年积攒的委屈和怨恨寻找发泄口:她人生的悲惨不是意外,是被人为毁坏的。
她迫切的需要报复那个毁掉自己人生的人。而明斯予恰好是个容易被她报复伤害到的对象。所以明斯薇稍加引导,她就陷入了为她编织的谎言里。
明斯予不止一次问过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因为不信任,没有一次开过口。于是她们拼命用最伤人的话去刺对方,她想要明斯予感受她的痛苦,而明斯予想让她支撑不住被迫说出真话,以至于最后都渐渐背离了初衷,只想着让彼此难受。
她甚至对明斯予说过不止一遍,去死。
她是说的气话。可在一个生了重病的人听来,会是什么感觉?生命本就所剩无几,明斯予小心谨慎藏了那么多年的谎,被她在无意中拿来当成武器,毫不留情的开火。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品尝到明斯予的绝望。太晚了。太晚了。那时候明斯予该对她有多失望……而她们本来,也许,可以有一个相对美好的未来。
都让她毁了!全都让她毁了!
柳燃再也承受不住,用力攥紧胸口,在一片狼藉中痛哭出声。倘若真的有后悔药,她一定毫不犹豫的吃下一大把。
明斯予……明斯予……明斯予……
眼泪肆意奔跑,柳燃在口中呢喃着那个对她来说错误与向往并存的名字,全是浑身疼到好像骨头都被折断揉碎,疼的她直不起腰来。她自认为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错事,一直算是别人家的乖孩子,她也以为自己会接着“不错”下去。但这次,她错的彻彻底底,连回头认错的机会都没有。
她拼命想要抓住残留的一星半点的幸福,在排山倒海的悔恨中捡拾起和明斯予最后的回忆,却发现是一团玻璃渣子。她们连道别都没有好好道别,最后一人往对方心脏上甩了把刀子,愤然离去。
或许她潜意识里觉得,那不是她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不然她一定会好好说话的。就算她依然认为明斯予是让她家庭破碎的坏人,“最后一面”的分量也将大于怨恨,至少她不会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至少,她会郑重的告个别。
然而事与愿违。任何一面,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
柳燃开始喘不上气,手脚发麻,喉咙痉挛,像有块石灰块堵在喉部,又干又痛,不得不边哭泣边大口呼吸来给自己提供更多的氧气。
她想撑着墙起来去洗把脸,才刚站起身,视线一片模糊,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
浑身瘫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柳燃躺在地上,仰面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再也没力气爬起来。干脆就原地躺着了,呼吸越来越收紧,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哭泣无法停止,最终一切的一切都凝结成一个虚空中的小点。耳鸣让她听不见,眼前变暗,口中无意识喃喃着明斯予的名字,失去了意识。
贺千戈一进门,就被走廊尽头躺着的人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进贼了。转念一想,贼也不会心大到躺地上睡觉,走进了才发现是柳燃,紧跟着翻了个白眼。
她不客气的拍了拍柳燃的脸,等柳燃白着脸悠悠转醒,指着大门让柳燃滚出去:“喂,这是我的房子,谁让你进来的?私闯民宅我可以告你。”
柳燃沙哑着嗓子说:“这是她的家。”
“斯斯已经把它给我了,写的清清楚楚,是给我的。再说,这只不过是斯斯的一套房子,不是家。现在是我的了。你抓紧时间滚出去。”
“你要把它拿去干什么?”
贺千戈抱着胸,她今天要回D国,明斯予昨天给她打电话说有个东西忘拿了,让她顺道帮忙捎过去,她才在去机场的路上转了个弯儿过来一趟。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一个不速之客。
“当然是想干什么干什么。我出租,我卖掉,我送给别人……反正都和你没有关系。”
柳燃灰暗的眼眸亮了亮,“卖?”
“你要买?”贺千戈上下打量着柳燃,“这套房子十八万一平,就算你一个亿。你有这么多钱?”
柳燃局促的低下头。她的确没有,除非她把公司卖了。但公司是明斯予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死也不能卖。
她近乎哀求的和贺千戈商量:“能不能租给我?我想继续住在这里。”
看着柳燃真挚的眼神,贺千戈心里一惊,这是要来真的。买卖出租不过她信口开河胡乱说的,谁知柳燃真想继续住这儿
虽然名义上明斯予是把这个房子给她了,但她不能真的把这当成自己的房子,后续怎么处理得问明斯予。
“没空跟你说这些。现在出去,不然我叫保安来了。”贺千戈半推半拉的把柳燃推了出去,关在门外。按照明斯予说的,把几幅名贵的画作取下来带了出去。好在那几幅画都不算大,不然还得找人来搬。明斯予嫌她现在住的地方太空,非得装饰装饰。
路过那两个相对而放的画架,一眼认出画明斯予的那幅有点儿眼熟。明斯予之前好像给她看过一幅类似的来着,原来是柳燃画的。
当时她没多想,现在看来,事情早有苗头。明斯予从跟她炫耀那幅画开始就不太对劲了。
出门,发现柳燃还在门外等着。边关门上锁边对柳燃说:“你是不是还能开这个门?死了心吧,我马上就打电话叫人来换锁。”
“你应该也不会住这套房子,不如租给我,你开个价,租金我每个月按时打给你……”柳燃还在试图把房子从她手里租下来,见她抱着一堆画挺沉的,顺手全都接了过去,“我给你拿下楼。”
贺千戈心想,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就让柳燃搬了下去,开车去机场了。
到D国后把情况跟明斯予说了说,问明斯予的意见:“你说租不租?其实这两天我看她也挺可怜的,估计是哭晕过去了在你房子里睡着了。而且吧,我怀疑,她是被明斯薇给忽悠瘸了才对你下手的,不然就她那点儿本事——你知道明明斯薇有多缺德吗……”
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明斯予就脸色发白,检测仪器上的数值开始逼近红线。吓得贺千戈赶紧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医生说了,明斯予情绪一定不能有大波动,否则不利于恢复,最重要的就是放松、放宽心。不利于心情稳定的事最好不要告诉她。
明斯予缓了会儿才恢复平常。她神色平静的叹了口气:“租给她吧,反正空着也是空着,租给谁都一样。那房子以后我也不会再住了。对了,租金别收太便宜。”
那所房子就相当于是她的黑历史,记录了她和一个小宠物荒唐的日子。不管柳燃是出于什么原因背叛她,她已经不想再追究。心软、讨好、挽留、乞求……一辈子做过一次就够了,她再也不会对第二个人低头到如此程度。
明斯予也有些意外。她以为自己在鬼门关走过一次之后,已经不会再被柳燃刺激到了,可仪器却明晃晃的告诉她,她的心脏依然会对柳燃有特殊反应。
贺千戈按照她说的去办了。
第73章
最终,柳燃以每个月三十万的价格租到了明斯予的房子。因为明斯予的事,贺千戈不喜欢他,她做好了贺千戈狮子大开口的准备,没想到贺千戈只是按照市价租给了她。
贺千戈打给她的时候,她已经回到白瑜身边,准备给白瑜转院,转到她能顾及的到的地方。看着床上形如枯槁的妈妈,柳燃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因为她,白瑜也要跟着到处转院。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要到处折腾。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不到两个月,又要走。
原本和医生说好了,她还订了专门的航班,不料在出发前一天,医生忽然告诉她白瑜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跨国飞行,不建议转院。柳燃很是着急,她既然决定替明斯予继续运营公司,就一定会认真对待,她也不能把白瑜一个人留在国外。
不可避免的想到一个人:明斯薇。
经过贺千戈的启发,柳燃仔细回忆了这段时间她和明斯薇的所作所为,发现自己和明斯予闹掰,对明斯薇的利远远大于弊。一来她会误认为沈云禾的事已经了结,不再对此事过多关注;二来,如果她真的纯恨明斯予,百分之百会将公司股份卖给明家,明斯薇便能顺理成章的继承明斯予的公司。而显然,明斯予宁愿把公司给她,也不愿意给明斯薇。
她唯一不能理解的就是,明斯薇平时的一举一动都表现的很爱很崇拜明斯予,为什么要把自己做过的错事推到明斯予身上?知道洗钱真相之后,她完全能够理解明斯予连带着贺千戈都讨厌明斯薇,然而明斯薇给明斯予泼脏水的行为却让她感到疑惑。
只有两种可能:一,明斯薇的“爱姐”人设是装的,她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获得明斯予的财产;二,明斯薇的确喜爱明斯予,真正讨厌的是她,所做的一切是想把她赶走。毕竟那个谎言只是针对她而设。
明斯薇对明斯予离世的伤痛不像是假的,柳燃看在眼里,一个人得有多好的演技才能演出那种肝肠寸断的感觉;可明斯薇对明斯予公司的关注也是真的。
柳燃一边痛恨明斯薇骗了她,一边摸不透明斯薇的想法。明斯薇是个矛盾体,比明斯予还难看透,至少明斯予大部分时间是坦诚的,就连干坏事也是坦坦荡荡的干。明斯薇恰好相反,无论做什么都好像隐瞒着真实目的。
倘若真的是第一种可能,明斯薇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获得明斯予的公司,那么她完全可以通过限制白瑜,进而限制她,让她逐步远离公司的经营管理,之后再夺她股权。有经营实权和完全游离在公司之外,被夺股权的难度完全不同。
这家疗养院是明斯薇帮她找的。当时她还感激明斯薇帮她这么大一个忙,现在想想,其中恐怕或许充满了阴谋和算计。
明斯薇要是真想利用白瑜把她困在这儿,只要让医生把白瑜的情况说的严重点儿就足够了,反正她不是医生,不懂白瑜的真实情况。
束手无措之际,林秘书的一通电话让柳燃更加焦头烂额。公司现在群龙无首,哪怕明斯予走前安排好未来的项目安排和计划,她本人不在,其他高管和董事伺机而动想趁机提高自己对公司的控制权。最近开的董事会开的都很僵,意见纷云,明斯予一死,原来不敢说话的现在也叽叽喳喳的敢说了,唯一统一的是指责柳燃:握着公司最大的股份,同时还是执行总裁,不好好在公司呆着,跑出去当甩手掌柜,不如把公司交给明家。
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明斯予之前每天要做多少决策,面对多少压力。她之前在公司忙来忙去,跟林秘书和其他同事跑上跑下,也只不过是在船长的指挥下,运行着公司这艘大船的其中一个船舱而已。好在还有两个高管比较忠诚,看在明斯予的面子上帮她说了几句话。
每天,都有人不厌其烦的联系她,问她要不要出售手里的股权。柳燃既不愿意卖,也不能和那些人撕破脸,她现在风评已经差成这样了,越少树敌越好。但那些电话让她心烦,以至于后来看到从A市打来的陌生电话就打心眼儿里抗拒,不想接。
每当这时候,她就会无比的想念明斯予。她信誓旦旦的告诉贺千戈,她会守好明斯予的公司,没想到真的做起来,甚至还没开始真的上手,就已经无比的艰难。
柳燃接连两天没睡觉,眼睛熬的都是红血丝。正一筹莫展,灵光乍现,想到一个或许可以帮她的人。她问人要来了简怀瓷的号码,问她能不能从怀慈医院找两个靠谱的医生,以联合会诊的名义飞过来一趟。
她一方面怀疑明斯薇,一方面又不敢真的拿白瑜的命去赌。万一医生说的是真的,白瑜的情况不适合转移,她还坚持带白瑜回国,酿成的恶果会使她抱憾终生。她已经失去了两个重要的人,只剩下白瑜了。
简怀瓷依旧是园区合作方的负责人,对公司最近的动荡有所耳闻,而简怀瑾也出席了明斯予的葬礼,对明斯予的遭遇深表同情。简怀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柳燃的请求,第二天,两个曾经治疗过白瑜的医生就飞了过来。
这边疗养院的医生有点懵,搞不懂情况,还没反应过来,来的两个医生就给白瑜检查完了。白瑜状况挺稳定的,只要中途没意外,应该可以顺利转回A国。柳燃去跟曾经收留她的奶茶店老板娘道了个别,当天便马不停蹄的和两个医生一起带白瑜回国了。还是安置在怀慈疗养院,不过换了更高规格的病房。
加上付房租,这几天开销不小,手里一下子出去好几十万,柳燃没这么大手大脚花过钱,花的她心里直发虚。她回来之后公司便又一次召开了董事会,会上商讨了几个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她按照明斯予离开前的规划做了更加细致的部署,其他人倒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只是一个个话里带刺,阴阳怪气的讽刺柳燃卖身上位,一只小金丝雀飞上枝头翻身做主了,命真好,升官发财死金主,想让她退出公司的经营管理层。
柳燃强忍着不适,假装没听懂她们话里的意思,微笑着只回答公司投资经营方面的问题和质疑。等会议一散,跑到会议室隔壁的卫生间,恶心的干呕起来。
林秘书不忍,给她拿了瓶水。
“都是这样的,那些人也就是过过嘴瘾。明总的股权占到了百分之六十七,她们就算想把你撤下去,一时半会儿也做不了什么。”
“谢谢你,林秘书。”柳燃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勉强笑了笑,“她们说的也没错,我就是卖身上位。明总把公司留给我,是我捡了大便宜。”
这只是刚开始,以后的路只会更难,难听的话也只会更多。她不如趁早接受,早早脱敏。要是换做之前的她,听到别人这么说,肯定会伤心难过的不行,然后更加自卑自闭。然而环境会改变一个人,她现在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接手公司和明斯予的死亡一样突然,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为明斯予哀悼,就被迫马不停蹄的奔赴了新的战场。
公司是明斯予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在公司的前途命运前,她个人那点小小的自尊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这时候要是再关心一些面子问题,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矫情。
听她这么说,林秘书心里也止不住的难受。眼里蓄了点儿泪花:“其实你刚消失那段时间,我们都挺担心你的,还试图找过你。后来明总来了一趟公司,说你没事儿,我们才放心。后面又出了那件事……说实话,我们真的挺伤心的,尤其是和你在一个组里的同事,她们比你年龄大,之前都是把你当妹妹看的……哎,或许你也有你的苦衷,我相信你是迫不得已。”
“到底是我对不住大家。”柳燃理了理衣服,“帮我约一下原来组里的同事吧,我请大家吃个饭,道个歉。”
林秘书本来想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不过既然柳燃主动提出来解决,也不是件坏事,当面说开了才最好,免得大家嘴上不说,心里疙疙瘩瘩的。
饭桌上,柳燃忍不住喝了点酒。大家也不是特别关注她当时举报的原因,主要是想要个态度,说到底那次的举报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之前项目组的小妹妹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柳总,还诚恳的请她们吃饭道歉,坐到桌旁的一瞬间就原谅了柳燃。
吃完饭走在路上,整个世界的孤独向她倾斜,柳燃被压得每走一步路都艰难无比。她明白在举报这件事上,自己还有个人没有道歉。她最该道歉的人是明斯予。
尽管明斯薇说,明斯予的病不是手术早两天晚两天就能治好的。先不论明斯薇说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她就真能将明斯予手术失败的责任从自己身上完全撇清吗?万一她没有拦下明斯予,明斯予按照正常计划去做了手术,会不会就能痊愈?
早一天不行,晚一天也不行,就是这么的凑巧,明斯予出发前往手术和她带白瑜逃跑的时间是同一天。
柳燃几乎是全凭着本能往前走,思绪完全不在面前的路上,以至于祝星寒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恍然回神。
祝星寒跑到她面前,“你是不是喝酒了?”一出声,声音里就带着哽咽,不过祝星寒还是保持着灿烂的笑容,“找个地方先歇一会儿吧。也没必要刻意避着我是不是?”
随便在附近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茶馆坐下,柳燃累了,也不知道该和祝星寒说些什么。她感觉孤寂,想要和人说话,真有那么个人面对面坐下,又累的张不开嘴。
祝星寒自顾自的说起了那天在剧院之后的事。当时她被羞辱的下不来台,连续几天午夜梦回,都梦到自己在舞台上像小丑一样被明斯予戏弄,明斯予那张美丽的极具攻击性的脸蛋成为她挥之不去的噩梦。她再跳不下去,一度萌生了想要退团的念头。她不明白柳燃为什么会和那样一个品行恶劣的女人搅和在一起。明斯予好像把她的一生都毁了,自此,她患上了舞台恐惧症,就连穿上芭蕾舞鞋,眼前也会不受控制的浮现那天的《吉赛尔》。联系柳燃也联系不上,鼓起勇气去学校想见见她,被告知柳燃停课了。
然而过了一个多月,突然有剧组的人找到剧院舞团,为新电影寻找一位会跳芭蕾的女配角。舞蹈老师硬把她拽过去,她跳的不好,但足够漂亮,最后导演还是选中了她。因为是明斯予的公司,她不想去,但她家人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背着她签下了合约,这下她不得不去了。到剧组后,才发现大家人都很好,她渐渐喜欢上了剧组的氛围,而且想象中会被明斯予刁难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甚至导演还以为她认识明斯予,对她特殊照顾。
明斯予在她眼里不再是单纯的恶人,变得复杂了起来。
柳燃听着她娓娓道来,心中五味杂陈。从别人口中听说明斯予又是另一种感受,明斯予在她心中的形象变得更加立体和庞大,将她心脏的空间空间全部占满,她一边避免去想,一边到处捡拾细节,不断细化,最后描绘出一个栩栩如生的明斯予。
眼眶泛酸。她一开始和祝星寒的想法一样,以为明斯予会利用剧组报复,现在看来是她们狭隘了。
不过明斯予为什么会让祝星寒进剧组?她分明*表现得那么讨厌祝星寒。柳燃不相信剧组签约祝星寒和明斯予没有半点关系,不然这么多舞团,为什么单单就准确的找上了祝星寒所在的那个?
这个问题,和之前许多她关于明斯予的疑问一样,成了没人能回答的谜题。
祝星寒顿了顿,“你和明总是怎么认识的?你真的不是沈榴燃吗?”
“之前是,现在不是了。”柳燃摘下帽子,给祝星寒展示了自己的狼耳。狼耳和尾巴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是最值得羞耻的事。她无力又疲惫的叹着气,当初改名是不想用本名接受改造,似乎她换个名字,就是另一个人变成了小狼,她依然是她自己。也为了避免被认识的人知道。
然而事到如今,叫哪个名字都无所谓了。也没有再隐藏原来姓名的必要。
说出去,承认过去,心里的重担还能变得轻一些。
她眼神放空,絮絮叨叨的和祝星寒讲述了高中毕业后这些年的经历。
祝星寒的表情从震惊转为心疼。她沉默良久,眉头紧皱,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好几次都咽下,最终还是艰难的犹豫着开口:“我知道我这么说显得很没有良心,也很残忍,但是我还是要说,你对明斯予,真的是爱吗?”
柳燃疑惑的抬头看她。
难以启齿的话一旦开了个头就好说了,长痛不如短痛,祝星寒继续一口气说了下去:“母亲去世,妈妈昏迷,你在实验室接触到的只有冰冷的药剂和研究员,被人买下遭受的也是非人虐待。一连好几年,你没有从别人身上获得过任何一点爱。而且十五岁到十九岁,是对爱情建立起清晰认知的最关键阶段,可你在这个时期没有任何机会了解过爱情,你在这方面是空白的。”
“然后你遇到了明斯予,她对你没有之前那些人对你这么差,她给了你一点关怀,给了你一点温暖,几年苦难的经历将这份关怀和温柔无限放大,你以为这就是爱情的样子,然后以为自己爱上她了,对吗?可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真正健康的爱情不是那个样子的,爱至少要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不管是在学校里见面,还是包场看芭蕾舞剧,我感觉,她根本没有尊重你……”
“好了!”柳燃听的头疼,“如果你只是想跟我说这些,那我要回家了。”
祝星寒慌忙拉住她:“我明白你现在不想听,我也不是要趁着她离开,觉得自己又有机可乘了。我喜欢你,但不是要哄骗你和我在一起。我是担心你误解了自己的感情,错把感动、感激当成爱,误入歧途一辈子蹉跎下去……我希望你能,清楚的,看清自己的心。”
柳燃颤声道:“我不爱她吗?我不爱她,我还能爱谁?”
她望着祝星寒的脸,目光却是虚空的,像是在给出答案,也像是在喃喃自问。她从来没对明斯予说过爱,连喜欢都没说过,这是个她一直没正式直面过的问题。此刻祝星寒猛地把问题直白的甩到她面前,她不得不再度痛苦的思考。明斯予离开后,她的心也快被掏空了。
“柳燃——”
柳燃甩开祝星寒的手。“很晚了。我要回家了。”
回家。
回家。
回到她和明斯予的家。
风在耳畔呼啸着吹过,七月的夏夜让人周身散发着潮热的冷意。柳燃跌跌撞撞的打了车,逃也似的逃回家,进门的瞬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明斯予的味道,她一下子骨头发软,放任自己躺在一堆无人整理的狼藉之间。
房间没有收拾,保留着她贺千戈同意把房子租给她之前的样子。是不舍得收拾,还是没时间收拾,柳燃说不清楚。这是明斯予留给她最后的破碎景象,时刻提醒她,她们的结局有多么潦草不堪,和这一地的碎片一样。
她从中感受到痛苦,然后确信自己还活着。
我爱明斯予吗?柳燃躺在地上,茫然的想。
祝星寒说的不全然是错的。她确实不懂什么是爱情。在她对爱情的概念尚未有定义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明斯予占满了。
诚然,明斯予给予过她伤害。那些伤害她无法忘却,就像她对明斯予造成的伤害一样无法磨灭。
可她还是想念明斯予,她想念明斯予坏笑着哄她叫“主人”,她想念明斯予霸道帅气的替她赶走苗清澜,她想念明斯予情动时双眼迷离的醉态,她想念明斯予一次次放狠话要打断她的腿,却每次都给她带各种各样的礼物……她想念明斯予的好,想念明斯予的坏,想念明斯予让人克制不住沉迷的魅力,和让人气到头顶冒烟的恶劣。
明斯予说得对,所有背叛她的人后来都后悔了。
柳燃不知道自己对明斯予是不是爱情。
她只知道,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和明斯予一样,让她疯狂迷恋至此,宁愿沉浸在痛苦中也不愿醒来。
柳燃边默默流泪边抱着自己,试图在地上睡觉。酒精麻痹不了她,疲惫也催眠不了她,身体沉重的像一条浸满水沉到湖底的木头,动一下手指头都费力,脑袋里却各种事情乱哄哄的乱成一团,任何事都能过来敲一下她的脑子。更让人难受的事,睡不着就睡不着吧,她也无法做到专注的去思考一件事,思绪在不同的事情之间来回跳跃,动不动就走神,最后一件事都解决不了。
好烦啊,好累啊,怎么还有那么多事要干。
为什么人的脑袋里不能和充电的机器人一样有一个开关,想睡觉的时候按一下就断电,一秒入睡,休息时间够了再立刻按开开关通电醒来,精神抖擞的迎接新的一天。
胃也好疼,可能是得了肠胃炎。柳燃小狗似的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在黑暗中摸索着拿到手机,拨通明斯予的号码。
一个永远不会接听的号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号码没有注销,她还能拨出去。这几天她时不时就会给明斯予打一通电话,在等待通话的忙音中,一股脑将心里话说出口。这似乎成为她繁忙生活中最大的慰藉。
“对不起……我想你……”
然而这次,才呜咽着说出了几个字,听筒里就传来了冰冷的电子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嘟——”
柳燃坚信是自己按错了数字,重新打了好几遍,每次都是空号,才心灰意冷的确定,明斯予的手机号被注销了。
从此,她和明斯予之间又少了一个联系的通道。
屏幕的微光照亮柳燃黯淡的眼。
她成了一个没有主人的流浪狗了——
作者有话说:明总:烦烦烦![愤怒][愤怒][愤怒]天天给我打电话![愤怒][愤怒][愤怒]没看到不想接吗![愤怒][愤怒][愤怒]烦死了烦死了![愤怒][愤怒][愤怒]注销注销![愤怒][愤怒][愤怒]
小狼:呜呜呜我不要当流浪狗[爆哭][爆哭][爆哭]也不要当野狼[爆哭][爆哭][爆哭]主人你在哪里[爆哭][爆哭][爆哭]呜呜真的知道错了[爆哭][爆哭][爆哭]死人也是可以接电话的不是吗[爆哭][爆哭][爆哭]
九月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既然天天日六有点困难只能保证日三,那就营养液每满1k加更一章……终于补齐了……[点赞][点赞]
第74章
这天,柳燃在公司遇到了明斯薇。
明斯薇笑吟吟的,关切道:“还忙得过来吗?我有不错的委托管理团队,介绍给你?”
柳燃对明斯薇客气不起来:“不用了。你来干什么?”语气生硬。
“来看看姐姐的公司,顺便看看你。本来该早点来的,看能不能帮你什么,但是集团那边有点忙不过来,这两天才终于有了点空闲。”
明斯薇的笑也很假,她似乎猜到柳燃已经知道了什么,敷衍的装着,做做样子。“阿姨怎么回国了?”
“我在A市,当然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国外,免得再被人利用,学习明总的做法,用她要挟我。”
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的剑拔弩张。
明斯薇停顿数秒,扬扬下巴,示意去一旁的会议室。进去后,明斯薇关上门,“你真觉得只靠你自己就能支撑起这么大一个公司?”
柳燃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如果是想买我手里的股份,我不卖。”
明斯薇嘴角挂着完美无瑕的微笑,目光冷若冰锥。“有时候人还是别太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抓着公司不放?姐姐死了,你又重新爱上她了,是吗?还是你突然发现了钱的好处,真想把公司据为己有啊。”
“别太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句话也送给你。同样,我也想问,你又是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公司?没有继承给你,就要抢?”柳燃反问。
“没有继承”这几个字显然是戳到了明斯薇的痛点,她颇有些愤恨的盯着柳燃:“你从谁哪儿听说的?贺千戈?温秘书?”
话已至此,索性说开。柳燃用同样的眼神回瞪。得知真相后她就想去质问明斯薇了,无奈公司事情太多,她没时间。而且质问了又能立刻起到什么效果?无非是和明斯薇撕破表面的和平,引得明斯薇来对付自己。公司的事已经足以让她心力交瘁了。
但既然今天明斯薇主动找上门来,她实在忍不住。“从哪里听说的不重要。总之,我不会把公司给你这种人。”
明斯薇怒极反笑:“我是哪种人?”
“当然是在明斯予眼里连我都不如的那种。”
柳燃的每个字都是在明斯薇雷点上蹦迪。笑容古怪,“你该不会是在怪我骗了你吧。怪我威胁你母亲,然后还把锅甩到姐姐头上?既害你失去了母亲,家破人亡,又害你和姐姐没有善终?——不对,你要是真爱姐姐,就该感谢我,感谢我让你们俩有机会相遇。要不是你母亲死了,你会把自己卖掉变成毛茸茸?要不是你变成了毛茸茸,你以为自己这辈子有接触到我姐姐的机会?”
这还是人话?柳燃火冒三丈,简直想不通明斯薇是在哪修炼的脸皮。“你还有脸说!口口声声说她是你唯一的姐姐,假装对她好,实则暗地里泼她的脏水、觊觎她的公司!你居然还好意思说你没错?”
“我当然有错,可我的错和你的比起来只能算是百分之一!”明斯薇声音变得尖利,“还不是因为你不愿意相信姐姐?你敢对天发誓,在遇到我之前,你对姐姐一点疑心都没有?你要是百分之百相信她,就算我把证据打印出来甩到你脸上你也会先选择拿着证据去向她求证。可事实呢,随随便便几句谎话你就信以为真,我中途还担心你会不会跟姐姐坦白呢,结果完全是我多虑了,你比我想象中还好骗。”
柳燃脸涨的通红:“明明是你骗人在先!”
“足够坦荡的人是不会被骗的,被骗的都是因为谎言迎合了她们心底暗藏的期待,她们才愿意相信。你要为今天的局面承担大部分责任,柳燃。”明斯薇话锋一转,冰冷的语调如同毒蛇一般钻进人的血管,让人周身发冷,“你就不该出现在姐姐身边。要不是你,公司本来是要继承给我的,姐姐的东西,是要给我的。”
“但她居然把公司交给你管理……我猜的没错,她居然真的把公司给你继承……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继承她的公司……”
姣好的面容也掩饰不住一道道扭曲的肌肉。
在明斯予家见到柳燃的第一面,明斯薇就觉得眼熟。调查一番,发现柳燃是沈云禾的女儿。但是柳燃对沈云禾的真实死因似乎并不知情,她想着反正人都已经去世了,就当不存在吧,能有个人缓解姐姐的病症也挺好的。
直到她亲眼看见柳燃和明斯予在车里亲密的模样,名为嫉妒的火焰开始在她心中熊熊燃烧。再后来,听说柳燃被明斯予安排进了公司,还分到了这么重要的一个项目。要知道,她前后几次提出想进明斯予的公司,都被拒绝了。她求之不得的东西,对柳燃来说竟是唾手可得。从那时候起,她就产生了强烈的预感,明斯予未来很可能会把公司给柳燃,给一个用了没多久的小宠物。
这对明斯薇来说不亚于侮辱。她努力讨好明斯予那么多年,谁知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柳燃给比了下去。
好在柳燃没她想象中的爱明斯予,是可以离间的。她故意在公司让柳燃将剧组合同交给明斯予,想先试探试探柳燃的反应。柳燃的表现简直正中她下怀。她便马上开启了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
“是,我不配。”柳燃几乎要把牙咬碎,她恨明斯薇,更恨明斯薇说的实话让她没法反驳。没错,她要是真的足够相信明斯予,就算明斯薇说的天花乱坠她也不会上当。
但是,“你更不配。你虚伪,狡猾,违法犯罪……你比我还没资格继承她的遗产!”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明斯薇慢慢的,慢慢的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我能抢过来,那就是我的。”
柳燃恶狠狠的吐出几个字:“你洗钱的证据没有完全抹掉,你也不怕被送进去。”
明斯薇早有准备,不屑道:
“你忘了是谁把我从里面摘出来的?你以为包庇洗钱不是犯罪?你要是想让我姐姐死后背上包庇洗钱的罪名,欢迎你去申诉,重启调查。哦对了,还有你母亲,明知剧组洗钱却不告发,说出去也不太好听吧。这件事本来已经过去了,你非要闹得更多人重新卷进来,我也没办法。”
柳燃脸上的血色顿时退的干干净净。下一秒,又因为极度的气愤而脸色铁青。她没想到,如此轻易的就被明斯薇反将了一军。一旦牵涉到明斯予,她就不能肆意的利用这件事对明斯薇出手了。
明斯薇似乎对公司志在必得,拉开办公室的门,朝她吹了一声口哨,“奶奶要见你,她有话对你说。明天会有车来接,你想自己去也可以,反正你知道地址。胳膊拧不过大腿,你还是趁我们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老老实实把公司交出来,在钱方面,我们不会亏待你。”
明斯薇走后,柳燃颓然的砸了一拳桌子,关节处瞬间擦破,渗出嫣红的血。巨大的无力感将她包裹,她将所有的事情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居然想不到一件能用来钳制住明斯薇的事。
明家背后的资源是不可估量的。要是明斯薇真的穷尽手段从她手里抢夺公司,她能撑多久?她要向明斯薇屈服,拿着钱假装这一切没发生过吗?
扪心自问,她做不到。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至少,她要努力到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不能让明斯薇如此顺利的心想事成。
第二天,柳燃去了明家老宅。
明老太太依旧是慈眉善目,只是看起来又苍老了不少。作为明斯予的奶奶,她自然不希望孙女的产业被一个外人拿走,甚至明斯予将公司给柳燃的决定都让她匪夷所思。明家人的产业,还是握在明家自己人手里比较好。
不过她也知道柳燃在明斯予心里的地位不一般,话说的比较婉转,不像明斯薇那样咄咄逼人,最和平的办法还是直接从柳燃手里买下全部股份,或者直接并购到集团里。
柳燃挣扎道:“她把公司给我,就是不想让公司最后落入明斯薇手里。您这样做,不是违背了她的意愿吗?”
明老太太也很无奈:“可是,让一个……”
“小情人”这几个字她没好意思说出口,“也太说不过去了。至少我们要在公司有控制权,不能一个明家人都没有。”
最后又是不欢而散,双方都不愿意妥协。柳燃明白,和明老太太的见面相当于是最后通牒。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柳燃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惧,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她似的,不停的踩油门。下雨天路况不明,车胎很倒霉的扎进了一枚长长的钉子,她不得不原地停下等道路救援。
等待途中,再一次想哭。然而趴在方向盘上,头一回想哭流不出眼泪。口中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办……主人,我该怎么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林秘书告诉她公司的物业线被人恶意举报乱收费了。竞争对手想趁她病要她命,雇了大量水军在网上散播不实言论。柳燃有气无力的说:“好吧,我尽快回公司。”
等紧急召开会议商量出一个初步的对策,回到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柳燃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二楼,推开明斯予的卧室,栽倒在大床里。
她们曾在这张床上做过无数疯狂的事。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暴雪后的清冽味道,那是明斯予最爱用的香水。只是房间的主人离开太久,雪割草的味道已经几乎闻不到了。
脸埋进松软的被子,贪婪又克制的嗅着。既想要大口索取明斯予的香气来给身体充能,又害怕自己一次性把气味分子吸光。
过了不知道多久,柳燃缓过来一点力气,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想开灯去洗个澡。
指尖触到一个硬硬尖尖的东西。
柳燃一怔,颤抖着拿出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灯光,看清那是一盒薄荷味的香烟。少了几支,想来是明斯予没抽完的,细细的,浅淡的薄荷绿色,有点像综艺里经常拿来玩游戏的抹茶pocky。
她不喜欢烟味。此刻却犹如中了蛊,被吸引着打开盒盖,取出一支薄荷香烟。
明斯予知道她讨厌烟味,讨厌一切能快速联想到火的东西,所以很少在她面前点烟。柳燃想在脑海中回忆明斯予抽烟的模样,能得到的也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只好找来打火机点燃,学着明斯予夹着烟的模样,凑到唇边,颤颤巍巍的吸了一口。
很呛。她立马咳嗽起来。
而此刻,烟雾缭绕,她忽然觉得离明斯予近了一些——
作者有话说:学着明总抽烟的小狼:主人不在,她们都欺负我[爆哭][爆哭][爆哭][爆哭]呜呜呜呜呜[爆哭][爆哭][爆哭]
第75章
辛辣,又让人清醒着着迷。
初次抗拒,接触的次数越多,越是上瘾,越是欲罢不能。
明斯予于她而言,正如同一支点燃的薄荷香烟。
柳燃一边呛得咳嗽,一边慢吞吞的把那支烟吸完了。那曾经出现在明斯予身上的味道此刻也出现在了她身上,柳燃觉得自己好像又能再工作一会儿了。
一骨碌爬起来,小心翼翼将剩下的烟收起,到卫生间飞速洗了个澡,洗完坐在床边地毯上,怀里抱着明斯予床上的枕头,开始看林秘书总结过来的各部门项目报告。目前最着急解决的物业舆论问题已经有了抓手,只需要再细化稳步推进;公司今年,包括未来两年的重点侧重都在邻市的医药园区开发上,政.府在上半年重点项目清单,园区开发赫然在列,她们前期准备做的这么足,拿到开发权应该没问题,只是一旦正式开始投入,就必须源源不断的注入资金。虽说她之前跟着项目组做了不少工作,但远没有到真正花钱的阶段,报批上来的预算表看的她心惊肉跳。
难怪明斯予之前总说买她就是“洒洒水”,和项目预算里那一大笔一大笔的钱比起来,两千五百万确实只能算是小数目。
一直工作到不知不觉睡着。起来,手冲一杯咖啡就匆匆往公司赶。生活变得四点一线:公司、饭局、项目现场、家,抽空去怀慈疗养院看看白瑜,顺便跟陈阿姨问声好。
柳燃不断催促自己,快点,再快点,多点,再做多点,用工作麻痹自己,好像这样能减少公司被抢夺的恐惧。
有时候忙到忘记白天黑夜,只有手磨咖啡和站在床边抽烟的一小会儿时间能真正允许自己放空,思绪短暂的从公司事务中抽离,静静的,想一会儿明斯予。
公司依旧难搞。部分董事和高管联合要求柳燃卸任,理由是她上任后公司出了许多负面新闻,很明显就是个人能力有问题。据了解,提议她卸任的几乎都和明斯薇有私交,当然也有打心眼儿里觉得她不行的。另一部分人认为她态度不错,目前的决策没有太大问题,至于公司遇到的那些磕磕绊绊,是更换实际控制人带来的必要阵痛,不可避免。
尽管她有一票否决权,但天天这样被人催着卸任,放谁身上都不好受。一个月后,园区项目正式提上议程,按照流程,照例要上董事会表决。
本来柳燃认为不会有太大问题,那些人和她过不去,又不会和钱过不去。不料真有人反对,认为另一个商场开发营利性更强,同时拥有更短的投资周期和更高的投资回报率。柳燃知道那个项目,新提出来的,和之前做过的一些比较类似,公司也很有经验,不过那块地原属明氏娱乐集团一个濒临破产被合并重组了的子公司,现在实际所有权虽然没直接挂在集团母公司,可左右子公司听集团的,里面不知道被明斯薇提前挖了多少坑,一旦开始这个项目,她们会变得非常被动。
其他人不知道她和明斯薇之间的恩怨情仇,大概是被明斯薇成功洗脑,相信她是霸占着公司不肯放手,把公司交给明斯薇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认为和明氏集团合作、甚至被明氏集团收购,准没错。
明斯薇倒不至于真的把公司推进火坑,但想推她进火坑一定不假。
柳燃最终坚定的否决了这个提案。进而引发了其他人更大的不满,认为她在公报私仇,导致又有管理层离职。柳燃哭笑不得,只能安慰自己,走的都是和她唱反调的,走了好。就是在招聘到合适的人选之前,空出来的职务的工作就分给她和信得过的林秘书几个人去干了。
好在大部分公司员工没对柳燃有特别大的敌意,她们不管上层的内斗,只管兢兢业业完成工作。
园区项目继续推动,很快,第一轮资金投进去,像是往大海里扔下一捧沙,打了个滚就不见了。
祝星寒依旧时不时的来找柳燃。继上次的不欢而散,祝星寒也不再提明斯予和感情方面的事了,两人反而相处的比之前融洽许多,偶尔也会谈起之前学生时期的事,和真正的朋友一样交往了起来。明斯予一开始不愿意接纳祝星寒,现在倒反而有些感谢她的存在。祝星寒冲淡了她的孤独感,让她有了可以交谈的对象。
A大的课柳燃自然是没空上了,反正她也没学籍,跟学院打声招呼就算了。
不知不觉,又一个冬天悄然而至。几个月里,以明斯薇为首,明家人始终没有停止过插手房地产公司内部事宜,不过大多是些小动作,都被柳燃一一挡了回去。
园区开始第二轮投资。原本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谁知在银行放款前几天,突然传出公司曾与政.府土地投资相关人员有过不正当交易以违规获取信息的消息,同时,投资的酒店被曝有卫生隐患,手法和之前说物业乱收费相似度极高。
后者柳燃不是很慌,她清楚酒店的经营情况,就算真的有卫生隐患也大半是对手公司的诬陷,用点肮脏的手段来达到损人利己的效果,查清不过是时间问题。可前者她的确有些心虚了,她不清楚明斯予当时和那个政.府官员是否有私下交易。
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命的是,她们公司接连出了这两件事,银行需要重新评估公司的贷款资质。虽然银行没说的太死,不过柳燃跟她们打了一段时间交道,明白顺利批下款项的可能性不大。之前明斯予在,她个人的关联公司有明氏集团,更容易批到大额款项用于投资运作,而柳燃没有。
银行也不愿意冒这么大风险,万一钱打水漂了谁来负责?只能承诺,等确认公司没有问题了,再继续放款。
一时间,柳燃仿佛又回到了明斯予刚离世前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那时候她没调整过来,每天疼痛懊悔到呼吸都不知道该怎么呼吸。
公司拿不出足够的现金来填上银行放款的窟窿,而政.府那边一边要调查,一边催促她们快点同步下一轮的资金投入。
柳燃像是被架在火上来回翻面的烤。不过这半年来她经受的打击太多,没有惊吓到不知所措。积极和银行沟通争取更多款项、和政.府对接推迟投入,同时寻找更多投资方。
耗了大半个月,先把能腾出来的钱投进去一部分,柳燃迫不得已把明斯予送她的B国的那套房子拿去抵押了,心疼的她直倒吸凉气,然而也不足够解决问题。上下班等红绿灯的时候,柳燃忍不住问自己:真的要走投无路了吗?就止步于此了?
可她又觉得,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明斯薇约她在明氏集团总部办公室详谈。柳燃猜到她要干什么,本不想去,但实在想去看看明斯予的办公室,便赴约了。
办公室她快一年没来过,保留着原来的陈设,明斯薇没有改动一丝一毫。明斯薇让她坐下,展示办公室:“看,姐姐走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一点没变,除了你那幅廉价又令人恶心的画——已经被我烧了。”
“哦。”柳燃不咸不淡的应了声,继续在办公室里寻找留下的回忆。
明斯薇本想看她破防,结果大招放空,自讨没趣。将一叠合同文件往柳燃面前一摔:“我知道公司现在面临困难,你夹在中间进退维谷。我呢,看在姐姐的份儿上,不计前嫌,不光不落井下石,还雪中送炭:一,缺的资金我全部帮你补上,同时按照市价把你手里的股份转让给我;二,公司合并到集团,用现金加股权置换,你可以拥有明氏集团的股份。不然,就等着公司破产清算吧,姐姐的心血要在你手里毁了。”
“在我面前没必要装的这么冠冕堂皇,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举报的事是你干的吧?”柳燃强撑着反击。明斯薇给出的两个选择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无非是以破产来要挟她交出公司。她选择接受,公司就能渡过难关;她拒绝,破罐子破摔,她走人,明斯薇也捞不到好处。
柳燃不需要明斯薇回答,其实是谁举报的不重要。她自顾自的点燃一支烟,“这本来就不是我的公司,你以为我会害怕公司破产就把股权拱手让你?大不了就都不要,我宁愿自己一无所有也不会让你轻松如愿。”
说罢,直直的和明斯薇对视,同时翻腕朝下,燃烧的烟头将文件烫出焦痕,中间化为灰烬,边缘留下一圈灼热的黄褐。
明斯薇死死盯着柳燃远去的背影,满是被羞辱的怒意。手一扫,纸张尽数飘落。
有一瞬间,她好像在柳燃身上看到了明斯予的影子。
倘若今天坐在她对面的不是柳燃,而是明斯予,恐怕会说出和柳燃一样的话,做出一样的动作。
抢走公司是她的执念,而不让公司落入她手中是柳燃的执念。
那就继续磨吧,她不信柳燃真能眼睁睁看着公司破产。
柳燃出了电梯坐进车里,关上门之后就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气。她只不过是不想让明斯薇得意,故意装出来的镇定,实际上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什么时候能像明斯予一样,面对一切问题都游刃有余?
用力锤了几下方向盘,有一圈砸到喇叭上,在地下车库里发出刺耳的轰鸣,吓得她不敢再锤了。胡乱抓了把头发,闭上眼叹气,柳燃捂住脸。
有没有人能来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做……
明*斯予能不能突然出现,告诉她该这样那样,或者托个梦也行啊。
唉,都开始求助玄学了。
柳燃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导航去了墓园。天气冷,整个墓园见不到几个人。明斯予的墓碑上蹭了一点土,柳燃伸手拂去,在触碰到冰冷墓碑的刹那,忽然全身的温度和力气都被那墓碑吸走了似的。她腿一软跪坐在墓前,抱住冷的刺骨的墓碑,眼泪夺眶而出。
没戴帽子,柔软蓬松的耳尖蹭着坚硬的墓碑。柳燃多么希望此刻揉她耳朵的是明斯予,如果能让明斯予再一次笑着捏她耳朵喊她小狼,她愿意用一切交换。
人不在了,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依赖明斯予。现在她只有自己,没有一个人能依靠。
“我好累……好想你……叫你主人好吗,你不是喜欢我叫你主人吗,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身体越来越冰冷,柳燃逐渐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躺在医院。
原来她抱着墓碑哭晕了,墓园管理人员下班时发现还有个活人,把她送到了医院——
作者有话说:明总不在,小狼被迫成长的一年……
开了新预收《定制语音被直女继姐误听后》,网上骚断腿现实胆小鬼妹×很会忍的偏执钓系御姐攻[红心]
预计是个二十万字左右的短篇,双暗恋酸甜口,写完明总和小狼之后先插队开这本,再写简家姐妹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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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柳燃因为长时间处在高压环境下,神经高度紧张,加上饮食作息不规律,患上了胃食管反流,还有慢性肠胃炎。
她住了一天院输液,就着急出院了。出院的时候祝星寒来接她,心疼不已:“我听说了一点你公司的事,你是不是缺钱?我有钱,我给你。我片酬到了,还有新接的综艺,加上我家人给我的,差不多有三百万。”
柳燃摇了摇头:“不够的。”
不过她还是很感激祝星寒在这种艰难的时刻对她说这些话,给了她一点慰藉。
祝星寒说:“我可以替你去借。我知道远远不够,可多凑一分,你缺的就能少一分,怎么能说是没有用呢?”
踏出医院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白。天雾蒙蒙的,太阳隐匿在云层后,一粒粒细小的白色颗粒在空中毫无规律的舞动,伸手去接,两粒落在掌心,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捉住了,怔愣片刻后,突然回过神来似的,一下子融化成水,带给人针头滑过皮肤的凉意。
马上第二年了,第一场冬雪才姗姗来迟。
视线飘忽,眼前浮现出明斯予去年裹着大衣倚靠在风中看雪的景象。她给明斯予堆了一条小雪狗,雪停了,雪狗也化了。
明斯予说,下次吧,下次下雪了她要重新堆一只小狗放进冰箱,这样就不会化了。
然而上一个冬天,再没有下第二场雪。
那场看似无足轻重的初雪,飞扬着明斯予的最后一片雪花。
柳燃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才不过一年,却恍如隔世。
祝星寒担忧的看着她:“下雪了,这种雪像盐粒子,不容易化,出门要小心。你怎么了,又有哪里不舒服吗?”
柳燃摇头。“走吧。”
回去之后,她耐心的等雪下了一夜,堆出一只小狗,放进冰箱冷冻层。柳燃重新约了银行放贷款的经理吃饭,之前有意向拉进来的项目投资商也再次讨论出资和分成,她尽量在项目上让利,但在公司独立和决策方面不做退让。
还硬着头皮给简怀瓷和贺千戈分别打了电话。简怀瓷弄清她的意图,答应帮她想办法;贺千戈则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复说得想想。
贺千戈还问:“你怎么不把公司卖给明斯薇啊?”
“我不想卖。也不会卖。”
隔了一天,贺千戈回复,说帮柳燃可以,但是她要百分之三十三的股权。“连一票否决权的线都没到,够客气了吧。我平时也没空参与经营,相当于只是你的股份分成你我两个人持有,但你可以代表我决策。”
柳燃辗转反侧想了许久,事已至此,她知道不在原则上做出点让步是不可能的。其实如果举报调查、舆论大战、资金注入、银行放款这几件事不在同一个时间段发生,完全可以依次解决,可偏偏挤在了一起,她也是够点背的。
把公司分一部分给贺千戈,总比卖给明斯薇好。贺千戈以新股东的身份加入,又不参与日常经营,相当于是给公司找了个有钱的靠山。
而且贺千戈和明斯薇的关系比她和明斯薇的好不到哪去。
只是她最开始暗自许下的承诺,要打折扣了。
上会时自然有很多人反对。柳燃怼了回去:“贺家产业和明氏集团的实力比起来不相上下,在座的各位最短的也在公司呆了两三年,应该清楚明总和贺小姐的关系。我不同意出让股权的时候你们不停的提议要把公司卖给明氏集团,现在公司到了危机时期,我同意出让股权来换取更多投资,有些人反而又不愿意了?是对新股东有意见,还是之前都是受人所托?”
会议室鸦雀无声。最终以三分之一弃权、三分之二赞成通过决议。
贺千戈派助理来签合约。她并不是以个人名义接受股份成为自然人股东,而是以一家注册地在D国的私募基金公司加入。这在股权交易中非常常见。出于小心,柳燃对贺千戈的私募基金公司做了一点背调,从已有的信息来看没什么问题,股权人有两个,贺千戈和另一个D国人。
资金很快到位。几件事情就像多米诺骨牌,一件事解决了,其他事也接二连三的跟着转好。项目重新正常运转,形势一片大好。反观明斯薇,集团接二连三的出问题,她忙到自顾不暇,都分不出精力再来和搞柳燃了。
经过了连续大半年的兵荒马乱,公司总算进入了一段较为平缓的运营期,柳燃也不需要再像之前那么忙了。不过她依旧闲不下来,亲力亲为,堪称公司劳模。她不是喜欢忙,她是不敢让自己太闲,太闲的时候她会不停的想明斯予。一想到明斯予,眼泪就不知不觉的往外流。
心荒芜的像一片不长草的荒野。
“明斯予”这三个字变成了一个开关,里面装着最甜的糖和最苦的药。平时安安静静的放在那里,风和日丽,一旦打开,便是倾盆大雨。
林秘书劝她,得慢慢学会接受离别。
柳燃不想,也不会。她始终不愿意去学,也学不会的东西就是离别。不管是沈云禾,还是明斯予,她宁愿她们变成深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让她时时痛苦,哪怕痛不欲生,她也嘴硬着说不出“再见”。
好像她一旦说出“再见”,那些人就真的离她而去了。
一眨眼,又到了燥热的夏季,她和明斯予相遇的季节。也是分离的季节。
贺千戈中间回来过一次,在公司和柳燃说了一会儿话。她似乎是有点于心不忍,告诉柳燃,明斯予的病其实很多年前就确诊了,医生诊断她活不过二十八岁。所以相当于明斯予生命最后的一年时间,都是和柳燃一起度过的。
柳燃回家看着日历上越来越近的数字,说不上来的酸涩。明斯予的忌日是六月二十七日,生日是六月三十日。她最终,还是没有活到二十八岁,离二十八岁只差一点点。
随着六月底的逼近,柳燃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忌日那天,她起了很早去墓园看明斯予。没人在,柳燃穿着明斯予之前买给她的衣服,毛茸茸的耳朵在墓碑上蹭啊蹭,一肚子想要对明斯予说的话,才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哽咽。
她独享了明斯予一段时间,等到其他人陆陆续续的来祭祀才走。
等到明斯予生日,柳燃在家自己做了一个蛋糕。她手生,蛋糕形状有点潦草,不过味道还不错。躺在明斯予的床上,喷着明斯予的香水,抱着明斯予的玩偶,点燃明斯予的烟,幻想自己还在明斯予身边。
七月份,著名画家L女士在国内举办画展。她是世界上为数不多活着的时候名气就已经和去世的知名画家比肩的天才画家,明斯予就很喜欢她的画,收藏过好几幅作品,只是后来被贺千戈拿走了。
可惜画展地点不在A市,而是在相对偏远安静的云城,据说地点定在云城是因为那里凉快,七月份温度很少超过三十度。
看到推送的宣传,柳燃犹豫着要不要去。一来一回,加上看画展,至少要三天。她忙惯了,不习惯给自己放假,三天对她来说太奢侈;可那又是明斯予生前最喜欢的画家,去画展,好像能与明斯予的灵魂贴近一些。
纠结来纠结去,她先给自己预定了一张门票,去不去再说,这次画展的票可不好抢,万一到时候她想去,找不到票就很让人难受了。
这天,柳燃从怀慈医院看望白瑜,和医生沟通病情。白瑜状况还算稳定,时不时的会醒,按理说这是个好兆头。可是不知道是去年接连转院的原因,身体有一项指标怎么都上不来。正和医生沟通着,一个她眼生的白大褂进来看了白瑜两眼,又望了望她,然后说:“这不是明总之前交代我的病人吗?”
柳燃霎时一个激灵。怀慈的医生连忙介绍,那位白大褂是她们从别的医院请来做交流指导的,在脑疾病方面可以说是全国数一数二,要是她也对白瑜的病没办法,那估计就没人能治的好了。只是那位医生受聘于一家私人医院,只对特定客户开放,她们才没建议柳燃去找她试试。
医生说:“按照她的情况,我记得当时是说有可能通过开颅手术治疗来达到痊愈的目的,不过那只是初步诊断,更详细的治疗方案需要进一步观察检测才能制定,所以建议明总尽快给她转院,转到我们医院来。可惜,转院的时候出了车祸,后来小明总又把病人带走,没多久明总就……”因此,医生对白瑜的印象很深,才一眼在病房外认出了这个自己曾经的病人。
柳燃颤声问:“明总,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医生记忆力很好,当即道:“说这是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让我们务必把她治好。明总是我们医院非常重要的投资者之一,即便她现在不在了,我们也依然尊敬她。这是她嘱托过的人,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破例收进医院。”
柳燃正要同意,忽然想到明斯薇估计在医院也有点影响力,之前明斯薇能把白瑜从住院部带走,现在万一授意医生害白瑜怎么办。便谨慎的说先继续在怀慈观察观察。
那医生脾气也挺好的,反正又不是她求着柳燃把白瑜给她治,还大方的给白瑜的主治医生提供了她们当时讨论出来的治疗思路。
回家的路上柳燃去买水果,意外的遇到了齐蓁。她好久没见齐蓁,明斯予去世后齐蓁就跟消失了一样,乍一看差点儿没敢认。
齐蓁见她也是吓一跳,眼神躲闪着不敢对视。柳燃注意到齐蓁的头发长长了,以前齐蓁留齐肩短发,干活时用一根皮筋随意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现在头发已经长到了胸。
齐蓁的状态看起来不是太好,戴着口罩,遮住大半张脸。柳燃问她后来去了哪里,齐蓁低声答,回了明家老宅。她低头时习惯性的撩了撩耳边垂下来的头发,一片乌青一闪而过。
“你受伤了?”
“没事!”齐蓁受惊的捂住脸,“我就是擦楼梯时,不小心滚下来了。我买好了,得赶紧回去了。”
柳燃觉得齐蓁怪怪的,变了个人似的。她继续挑选水果,选完后无意间往收银台的方向看了眼,发现齐蓁正在结账,也正在看她。
隔着十几米,周身血液瞬间凝固,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那是生物对危险的预判,齐蓁那一刹那的目光让柳燃产生了被死亡凝视的恐慌。
好在只是一瞬,下一秒,齐蓁就和善的对她挥了挥手告别。
是不是看错了。柳燃嘀咕着。她和齐蓁也没什么交集。
回家之后柳燃接到了简怀瓷的电话。上次公司危机时向简怀辞求助,简怀瓷最后没帮得上忙,柳燃认为没什么,简家本来就不是做房地产投资的,不过简怀瓷似乎对此有些抱歉,给柳燃联系了一个在外地的投资项目,如果柳燃愿意,可以去实地考察考察。
地点刚好在云城。
简怀瓷被找回简家之前是被云城的一对妻妻收养,在十八岁之前一直长在云城,对那块儿很熟。刚好学校放暑假,她也没什么事,提出陪柳燃一起跑一趟,还可以顺便在云城玩玩儿,现在云城正是避暑的好去处。
柳燃原本犹豫不决,这下不纠结了,马上订了去云城的机票。
落地后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和对方的项目负责人见面详谈,是个温泉酒店项目,初步了解后,确实不错。
第77章
晚上,简怀瓷带柳燃去吃了当地特色火锅。
舒爽的温度,凉风习习,吃火锅一点都不热,很是惬意。
升腾的雾气中,简怀瓷笑着看向对面的年轻女人。柳燃一袭熨帖V领长裙,腰间松松系着别致的彩色丝带,头顶小檐翘边薄针织帽,翻起的帽檐恰到好处的缀了一簇小花,整个人看起来舒展恣意。
“感觉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柳燃也笑了笑:“哪里不一样?”
“整个人的神态、气质……都变了。之前觉得你像个天真的小孩儿,现在变成了真正的大老板。”简怀瓷顺口想接一句“恭喜”,突然想到柳燃是经历了什么才完成成长的蜕变,及时咽了回去。成长总是伴随着阵痛。
柳燃夹起一块牛肉在锅里涮了涮。
“不改变不行啊。还记得我第一次召开董事会,太紧张,上来就嘴瓢,把‘各位董事,上午好’,说成了‘各位上午,董事好’,哈哈。现在倒是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两人边吃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项目还需要两三天的时间进一步了解,中间柳燃空了一天出来去画展,出于礼貌,她问简怀瓷要不要一起。来看画展的人不是很多,主要是放票少,总共三天,每天就放两百张票,避免了人挤人。
“不去啦,我对艺术不感兴趣。你去看吧,我那天就在附近随便转转。”简怀瓷说。
画展那天,很不凑巧的下起了雨。柳燃收伞进入场馆,雨下的不小,裤脚都被打湿了。她将伞放到入口处的雨伞收纳架上,先去卫生间用纸巾吸了吸裤腿上的水,勉强擦到半干,虽然还是潮乎乎的,不过至少走路不会黏腿了。
画展布置的非常有特色,完美契合了作者的作品风格,荒诞的现实主义。柳燃按照画作的顺序依次看下去,渐渐沉浸在作者营造出来的世界中,四周静悄悄的,几乎所有参观者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静,即便是交谈也都是靠在一起小声交流。
在一幅幅画作中,柳燃看到了曾经挂在明斯予家墙上的作品。她对那些画太熟悉了,如同在另一个时空中遇见旧物,忍不住伸手轻轻触碰了画框。
被明斯予买下来的画又回到了作者的画展。而画作的左下角贴了个“已售”的标签。
是贺千戈将画作送来展览的吗?还是在明斯予去世后,她的收藏被转卖,新的所有者把画送来支持作者的画展?
视线从面前一排的最后一幅转移到拐角墙上的另一幅,突然,目光定住。
柳燃有些不可置信的,一寸寸将视线转回。
展台尽头,有一个坐轮椅的女人,一晃而过的侧脸……和明斯予很像。
呼吸被夺走,柳燃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她再无心去看画作,像被人鱼歌声引诱着走进海底的渔人,呆愣的朝着女人的方向快步走去。
然而为了契合主题,画展内部设计的类似钢铁迷宫,才走出几米,那个女人就坐着轮椅消失在拐角。柳燃慌忙跑上前,来到女人刚才在的位置,空无一人。仿佛一切都是她过于思念引起的幻觉。
原地徘徊了两圈,有一位妈妈牵着女儿从“迷宫”“闪现”,柳燃忙问她们有没有见到一个坐轮椅的女人。
那位妈妈点头:“有啊,我们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她和我们反方向。”
在两人的指点下,柳燃才发现墙中间还有个通道。通道设计的太像墙上的墙纸,再加上她心急,直接忽略了。
赶快跑过去,轮椅女人终于又出现在视线中。
女人背对着柳燃,安静的望着墙上苹果用钢叉刺杀菠萝、菠萝在拎着公文包赶地铁的画,丝毫没有注意到柳燃的靠近。
距离越近,柳燃的心反而逐渐平静。她不奢望能见到和明斯予一模一样的人,只要有一个角度相像,她就满足了。她像再看看女人的侧脸,然后沉溺在明斯予活过来的幻觉。
不料当她假装镇定的经过女人身旁,视线忍不住从对方脸上扫过,柳燃再也迈不动脚步。
眉头狠狠拧起,她不可置信的盯着女人。女人居然……和明斯予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呼吸再度停滞。
女人转动眼珠,也瞥了眼柳燃。目光相接的瞬间,柳燃确信自己在女人眸中看到了一瞬的失神。
她几乎是百分之百确定的喃喃:“……明总?”
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震惊,委屈,质问,悔恨……一股脑跟着往外淌。
她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两个人能长的如此相像,除非双胞胎。可如果这个人不是明斯予,见到她的时候为什么会愣神?眼神中流淌过的情绪,分明带着久别重逢的熟悉。
明斯予收回了视线。最初的惊讶过后,柳燃心中突然窜起一阵狂喜:是明斯予!是明斯予!她又见到明斯予了!明斯予不仅没死,还活生生的站在……坐在她面前!
她们现在离的那么近,近到她一伸手就能碰到!
大脑还沉浸在震惊与喜悦之中,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柳燃俯身,紧紧将明斯予抱进怀里。轮椅低矮,她不得不半蹲着,柔软温热、带着丝丝缕缕香气的身体再次与她肌肤相贴的刹那,柳燃感觉自己瞬间活了过来,她跟随明斯予下到坟墓的灵魂重见光明,活像一个快要饿死的穷鬼用最后五块钱买了一张彩票结果中了头奖。
画展好像在顷刻间变成了阳光四溢的花园,花朵争先恐后的绽放,鼻尖涌动着芬芳扑鼻的花香,蝴蝶飞舞,暖风轻柔的包裹住每一个人的身体……
“明总,明总……”柳燃不断的小声呼喊。眼泪滚入明斯予衣领,柳燃激动的浑身发抖,半蹲的姿势让她腿发酸,但她知道不管是不是在梦里,就算把她腿砍断她也不会放手。
没有回应。怀里的人像是一具有体温的木头人,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动作。
一定是她说错了话。对,明斯予喜欢她叫主人,她叫主人明斯予就会理她了。
“主人,主人,我是柳燃,我是你的小狼……你是不是怪我才不和我说话的,我错了,我可以跟你解释,全都告诉你……”
耳边传来一道清冷无情的声线:“这位巨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嗷嗷哭就会给你奶吃的妈。”
柳燃一听,更加狂喜。
嘴这么毒,肯定是明斯予没错了!
她没空去想明斯予是怎么死了又活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此时此刻她只想去感受对方肌肤的温度。那是她这一年多来每个夜晚都疯狂怀念的体温。
正要继续说话,有人匆忙跑来,柳燃听到有一个陌生的声音焦急又震惊的喊“斯予”,然后一双手用力掰着她的肩,硬生生把她从明斯予身上扒拉开了。
“你是谁?你干什么?”充满怒气的质问。
柳燃不顾摔倒时手掌的疼痛,爬起来,明斯予身边多了一个漂亮的粉发女人,也是Alpha,雪白皮肤,湛蓝眼眸,正对她怒目而视。
“你是Alpha是吗?当众骚扰Omega是可以被判刑的!我告诉你,这是画展,每幅画都有单独的摄像头,你等着,我要报警——”
“江墨?”柳燃盯着粉发女人的脸。她没认错的话,粉发Alpha是她在被明斯予买回家之前,被关在她隔壁,融合了耳廓狐基因的混种人。
明斯予最开始要买的实验成品。
心底涌起没来由的恐慌。江墨长得漂亮动人,性格更是格外柔和。但是她不是逃走了吗?又是怎么和明斯予在一起?她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明斯予伸手在江墨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视线波澜不惊的从柳燃身上扫过,“认错人了而已。我们走吧。”
江墨有半秒的迟疑。还是推着明斯予转了方向。
柳燃怎么可能让她们这样走掉。她步步紧跟,又变回了那个在明斯予面前就束手无措的小狼。
即便是有旁人在场她也不觉得羞耻了,“主人,你别走。你认识我,你肯定认识我的,你是因为生我的气才不和我说话的对不对?我道歉,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原谅我——”
她还想去抓明斯予的轮椅,被江墨推开了。江墨用身体挡在她和明斯予之间,她往哪边转,江墨就往哪边挡,秦王绕柱似的。
三个人实在是显眼,惹得其她人纷纷侧目。明斯予从包里拿了个墨镜戴上。她脸小,墨镜大,一戴就只剩下半张脸了。
拉扯了一段,柳燃被画展保安拦下了。明斯予说她们不认识,结果上来就又搂又抱,明明就是认错人了还非要说没认错。
保安严肃道:“好,我们会调取监控报警处理。”
明斯予扶了扶墨镜:“算了,只要拦住她别让她再跟着我就行。”
江墨和保安沟通了几句,重新回到明斯予身边,柔声道:“斯予,我们走。”
声音很低,但被柳燃捕捉到了。
“什么?你叫她什么!”柳燃失声道。
都叫斯予了,不是明斯予还能是谁?
可明斯予竟然允许江墨叫自己的名字。
之前她跟着明斯予的时候,从来没直接叫过“斯予”,因为明斯予不让。她只能叫“明总”,或者“主人”,现在江墨直接就叫了,还叫的这么自然,显然叫过很多遍。
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身影,心好像被人硬挖出来反复揉打之后又狠狠摔在了地上。
不要走。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明斯予再次消失。
第78章
柳燃自认为也算经历了大风大浪,不会再轻易做出冲动之后又让人后悔的事。
她也很少和人动手。
然而在明斯予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什么理智啊、冷静啊,统统消失不见。柳燃和来拦她的保安扭打在了一起。这下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原本安静的画展一下子被扰乱,负责人前来查看,保安抓着柳燃要解释前因后果,注意力分散,柳燃借这个机会跑了。
冲到门外,滂沱大雨又把她淋了回去。从架子上找伞,一眼扫下来,她的那把伞居然不见了。怕后面保安再追上来,也怕跟丢明斯予,柳燃冲进雨中,手挡在眼上充当雨帘,刚好看到明斯予坐进一辆黑色轿车。好在现在雨太大,场馆周围正在开的车不多,她赶紧找到自己租的车追了上去。
茫茫大雨不好辨别,车汇入主路,路上的车顿时变得拥挤。
江墨看了眼后视镜,“斯予,柳燃一直在后面跟着。”
明斯予正望着车窗外的雨失神。她明白这次回来,早晚会和柳燃相遇,但她没想到会这么早就见面。而视线相触的瞬间,显然,她没准备好。
她以为自己会云淡风轻。
可实际上,当柳燃靠近,心脏还是为柳燃剧烈的跳动了一下。那种久违的悸动,是她这一年间没有体会过的。
江墨的话将思绪拉回现实。
明斯予收回视线,“开你的车。她想跟就跟。”
江墨拿过一瓶吸入式药剂喷雾,单手打开盖子递给明斯予:“刚刚感觉你心跳有点快。”
明斯予没有否认,接过喷雾深吸了两口,帮助情绪得到彻底的平复。
江墨是她在D国治疗时偶然遇见的。那时候她刚做完手术,在医院待了差不多一个月,待得心烦意乱,偏偏还要保持心态平和。心态和情绪真的是最难琢磨与控制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她能因为一个宠物不乖就打一巴掌让对方变乖,却不能给情绪一巴掌让它冷静。
之前明斯予始终认为自己挺宅的,不爱出门也不怎么爱运动,然而当她真的只能像个死尸一样躺在床上忍受恢复期的疼痛时,她感觉自己变成了阴雨天的墙角,随时都会发霉。在她三番四次的要求下,医生终于同意在她身体状况稳定下来之后,坐轮椅到附近的公园、草坪转转。
明斯予就是在那一次偶到了江墨。江墨特别可怜,穿着一件不知道从哪里里捡来的大T恤,粉黄渐变的大狐狸耳朵上满是伤痕,毛毛打结,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散发着腐烂水果的臭味儿,快瘦成人干儿了,正在草坪边的垃圾桶里翻东西吃。
D国贫富分化较为严重,街上时不时就能遇到几个流浪汉。明斯予一开始没注意,都走过去了,忽然听贺千戈说那个人有狐狸耳朵。她心念一动,小动物毛茸茸的耳朵让她克制不住的想起某只在A国的小狼。她给了江墨一点钱,什么也没说,跟贺千戈一块儿走了。
一周后,第二次,又在同一个地方遇到了江墨。江墨穿上了廉价但干净的衣服,依旧饿的前胸贴后背,阳光下,湛蓝的眼睛犹如纯净的蓝宝石。明斯予又给了她一些零钞。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随着江墨的脸越来越白净红润,耳朵逐渐显露出原本的蓬松柔软,明斯予认出她是融合了漂亮的耳廓狐基因。她不想再养一只会背刺自己的小宠物,所以从来没跟江墨说过话,哪怕江墨就差把“求您带我走”的意愿写在脸上了,她也装作没看见。
直到江墨主动拦住她的轮椅,怯怯道:“主人,您还愿意要我吗?我现在的价格是零元。您之前,差点就要买下我了。”
经过江墨的解释,她才依稀记起,她去地下实验室买毛茸茸的时候,最先要买的是江墨。不过后来被柳燃吸引了注意力,才又改注意去买的柳燃。
而江墨的境遇并没有因为没有被买下而好转。她没能和其他实验品一样,在转移途中合力逃走,而是以一个很高的价格被卖给了一个有怪癖的暴发户。暴发户已婚,对她很不好,暴发户的家人也不把她当人看,整天把她当狗呼来喝去,动辄大骂,白天她受一家子人欺负,晚上被锁在地下室接受暴发户的凌辱,偏偏她的性格又使她不会反抗,只会逆来顺受。
没过几个月,暴发户破产了,丢下一家人带她偷渡到D国,转手将她卖给了一个D国人。第二任主人同样是个变态虐待狂,江墨时常被打的晕死过去,又被揪着耳朵泼水被迫醒来,好在那人也恶有恶报,酒驾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被一个等着继承遗产的亲戚买通医生拔了管。
江墨没有身份,语言不通,打黑工也没人要,只能一路捡垃圾吃。
贺千戈喜欢江墨的温顺,刚好可以当保姆照顾明斯予,执意把她带了回去。
明斯予不久又进行了二次手术。术后恢复期是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明斯予每天在疼痛中醒来,又在疼痛中昏睡,清醒的时候唯一的念想就是想要医生给她开点止痛片,江墨默默陪伴,乖乖把耳朵递到明斯予手上,被扯变形也一声不吭,再静静替明斯予整理好床铺,将被她在疼痛中胡乱扔掉的东西放归原位。
后来,看着温柔如水的江墨,明斯予忍不住想,当初要是买的是江墨就好了,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糟心的事。可惜她当时不知天高地厚,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真对一只小宠物动心,以为能把柳燃训的服服帖帖,结果狠狠栽了个跟头。
她问江墨:“*你想要什么?”
江墨动作轻柔的帮她穿鞋子:“墨墨只想一直陪在主人身边。”
她叹气。
“别总是主人主人的叫了,我不是你的主人。以后叫我名字好了。”
江墨动作一顿,试探性的叫了声:“斯予?”
江墨很别扭,她更喜欢叫明斯予主人,那样让她有安全感。不过她习惯于听从主人的命令,明斯予让她干什么,她就会立刻去做。她喜欢和明斯予呆在一起,明斯予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主人。江墨从贺千戈那里听说了一点明斯予和柳燃的事,她完全不能理解,有这样一个主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明明只要听话就好了,主人会给她一切。
回到酒店房间,明斯予站在窗边,透过雨幕看柳燃的车灯一闪一闪。她腿没问题,不过是站久了容易累,才找了个轮椅坐,方便。
她当然清楚柳燃找她是为了什么。回国前,她也已经从贺千戈那里得知柳燃是被明斯薇骗了的真相。
按理说,明斯予认为自己不应该太责怪柳燃。整件事下来,柳燃承受的痛苦不比她少,甚至可能更多。
可她还是禁不住的想,为什么,柳燃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和她朝夕相处的自己。哪怕只是问一句,就能解开很多误会。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细究下去,沈云禾一事中,她也不是全然无辜。
找人顶罪这个主意是她给明斯薇出的。
柳燃看样子还不知道,把罪责全部推到了明斯薇身上。听说明斯薇和柳燃两个人现在水火不容,是她死遁前最乐意看到的场面,看两个合起伙来坑她的人反目,如今真的达到了这个目的,心里反而没想象中好受。
要是柳燃知道是她给明斯薇出的主意,还会一心想求得她的原谅吗?
柳燃……
才误见一面,脑子里就都只剩和柳燃相关的事了。但她不想再和柳燃有任何感情上的纠缠。
脚步靠近,江墨端来一杯温热的姜茶。
“斯予,下雨了,驱驱潮气。现煮不太方便,用的茶包,我在D国做好带过来的。放好洗澡水了,喝完去泡个澡?”
江墨总是如此贴心。明斯予心道,或许江墨这种类型的更适合她。
“嗯。”低低的应了声,转身离开窗边。
江墨站在她站过的位置,顺着她刚才看的方向往下看,视线一僵,而后回头望向正往浴室走去的背影,不安的咬了咬嘴唇,拉上了窗帘。
柳燃尾随明斯予到这家园林酒店,她开的车没有登记,在入口处就被安保拦在了门外,又没有提前预约好的访客申请,只好说自己是临时来办理入住的,订了个房间才被放行。
自我宽慰道,此行简直收获颇丰,连明斯予住在哪都找到了,还住了同一家酒店,四舍五入就是住在一起了。
在房间急匆匆把衣服吹干,柳燃连忙到大堂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客人,试图守株待兔。找不到别的办法了,问酒店的话,酒店肯定不会告诉她明斯予住哪间,可能还会把她当成变态赶出去。
等待的间隙,柳燃给贺千戈打电话。回想起来,她现在才逐渐发现明斯予“去世”的一些问题:为什么着急在D国火化,为什么贺千戈要等一段时间才同意租给她房子,为什么单单要把明斯予收藏的画带走……
一边欣喜,一边不安。为江墨的出现,也为明斯予那冷冰冰的态度。头脑乱糟糟的想了许多,许多疑问得不到答案:明斯予会不会因为生病导致失忆,真的不记得她了?明斯予是不是有预谋的假死?如果是,又是为了什么?
电话接通,柳燃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没死?”
贺千戈沉默。
然后干笑:“哈哈,你在说谁啊?”——
作者有话说:明总:toloveornottolove,thisisaquestion[无奈]
小狼:住一个酒店,四舍五入就是住在一起了,再四舍五入就是睡一张床,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害羞][害羞][害羞]
第79章
贺千戈的笑声太虚浮,从听筒里柳燃都能听出她秘密被发现的震惊和着急隐藏的尴尬。
一想到自己因为明斯予的去世痛不欲生,一次次在贺千戈面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而贺千戈这个知道真相的人一个字也不说,当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冷眼看着她发疯,一点希望都不愿给她,柳燃一时间气的头顶冒烟。
只是现在有比气愤更重要的事。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我在云城画展上见到她了,还和她说话了!”
贺千戈也没想到柳燃和明斯予会这么快相见,看来这下是瞒不住了,本来还想再拖一拖的。
但她也很头痛,这种事,她该怎么三言两语的和柳燃解释?又要解释到什么程度?
推给明斯予吧,好歹这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她只是个起到推进作用的辅助。
先试图蒙混过关一波:“哈哈,是你的幻想吧……”
“不可能!”
“不是幻想的话,你自己去问她呗。别问我,我就是个路过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柳燃:“我现在就在她住的酒店里。”
“那你去找嘛。”
贺千戈把电话挂了,再打也不接了。
柳燃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明斯予出来,连江墨的影子都没见到。她在消防逃生通道图那里根据楼层和房间面积推算出一共有十套豪华套房,两套总统套房,按照明斯予的习惯,大概率会在这十二间中的一个。
今天她必须再见到明斯予。不然她睡不了觉。
焦躁与绝望卷土重来。尤其明斯予房间里还很可能有个江墨。她没忘,明斯予最先选择的不是她,而是江墨。
“像你这样的,我花钱能买一排,比你听话!”
“玩儿腻了,我彻底玩儿腻了。”
明斯予的话在耳边回荡。柳燃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一个可能,就是明斯予真的喜欢上了别人。那会让她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
坐不住了,柳燃到前台说自己要升级套间。
前台小姐姐查阅后,总统套房订出去一套,豪华套房还剩下九套。现在是旅游淡季,入住的并不多。明斯予应该就住在这三个套房之一。
柳燃递上身份证:“升级到总统套房。”
专属管家帮她从原来的房间收拾好行李,送到顶层总统套房。其实完全没什么好拿的,柳燃唯一的“行李”是一件湿漉漉的外套。
送她进房间之后,管家把外套拿走清洗烘干。柳燃当即敲响了另外一间总统套房的门。江墨的声音自门后传来:“谁啊?”
“是我。柳燃。”
顿时没了声音。柳燃继续敲门,“我要见她。江墨,麻烦你给我开门。”
过了几秒,江墨温吞的说:“斯予已经睡了。柳燃,请你不要这样,她不想见你,你不要让我们为难。另外,你的行为已经构成非法跟踪,你订了另一间总统套房吧?”不然柳燃上不来这一层,“明早我会向酒店打电话确认你是否退房,如果七点前你没有退房离开,我将报警。”
柳燃心急如焚,用力推了一下门。
“我就看一眼!”
“我不会给你开门的。你,走吧。”江墨艰难的下了驱逐令。
柳燃明白她说的是真的。除非她把门撬开,不然她今晚不可能从门里进去。而且这种门都自带报警器,她撬了就要被抓走了。
没关系,不一定要走门。
明斯予躺在床上懒洋洋的问:“你刚和谁说话?”
江墨走近,眼中闪过一刹的迟疑,垂眸道:“和柳燃。她好像住在隔壁。”
目光落到明斯予随意踢在床边的两只拖鞋上,江墨蹲下将它们摆好。
“她想干什么?”
“她请求见你。我让她走了。”
“哦,做的好。”
江墨鼓起勇气,试探着询问:“斯予,你,真的不愿再见她吗?”
没有立刻回应。江墨的心又沉下一分。
大约过了几息,明斯予目光涣散着在复古壁纸上游走,“我跟她不合适。”
说着,明斯予感到有些口渴,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掌心倏的贴上一团温热柔软的东西,江墨主动跪在地上,将脸贴了上来,眸中压抑着恳求的望着明斯予。
灯光下,蒙了一层水雾的眼眸犹如浸泡在温泉中的蓝宝石。
“您…您很久没有抚摸我了。”说完,江墨稍稍偏头偏过一寸,唇一下下的吻着明斯予的掌心,漂亮的狐狸耳朵散发着茉莉花沐浴露的清香,“墨墨的耳朵和尾巴,很想您。”
明斯予虽然病好了,但是抚摸毛茸茸似乎成了一个难以改掉的习惯,她情绪不佳时依然想要通过毛茸茸来缓解。江墨也特别乐意让她摸耳朵和尾巴,有时还会主动请求。
江墨的毛茸茸同样手感极好,耳朵大大的,可以折来折去,尾巴是偏浅的粉金色,特别蓬松,还会卷成一个卷。
客观来说,江墨的毛毛是特别讨人喜欢的。可明斯予每次触摸到那可爱的绒毛,总是少了一分满足感,心里像是缺失了一块对毛茸茸做出反应的区域。
而且她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柳燃。明斯予觉得真有点“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思,江墨的毛毛很好,但柳燃的更密更软。指尖每次从柳燃的毛发间穿过,她都隐隐感觉,自己不仅摸到了毛茸茸,还摸到了一颗有力跳动着的心脏。
明斯予分不清是柳燃的毛毛真的比江墨的好,还是因为柳燃是她的第一个毛茸茸。当拥有同类型的东西,人类总是会下意识的认为第一个最好。
明斯予依着江墨,在狐狸耳朵上顺了几把,江墨闭上眼睛,眼皮颤抖。
屈指在耳尖弹了弹,明斯予收回手,明白了江墨不安的来源。
“你害怕我因为她抛弃你?”
睁开眼,江墨嘴角向上弯了弯,不过配上泪汪汪的湛蓝眼眸,笑容显得格外凄美可怜。
“墨墨不想要再被随意丢下。”
像丢垃圾一样。
更重要的是,她喜欢明斯予。
可江墨也深知,明斯予对她没有爱情。
从前柳燃没有出现的时候,江墨还能假装不知道,小心翼翼的越界,偷偷将明斯予编织进最旖旎的梦中。
现在柳燃像个炸弹一样,把她镜花水月的虚幻炸了个粉碎。江墨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她清楚明斯予在看到柳燃时心跳的剧烈,那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哪怕明斯予表面上看起来再风平浪静,可因为她爱明斯予,她熟悉明斯予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明斯予的任何变化在她这里会成百上千倍的放大,所以她可能比明斯予自己都清楚内心的波动。
江墨预感到自己又要一个人去流浪了。
她不想当破破烂烂的小野狐狸。
逆来顺受了这么久,江墨头一次想要为自己争取留下的资格。然而她拼尽全力,也只说了一句“不想再被随意丢下”,隐晦的表达渴求。
明斯予捏了捏小狐狸的脸,“放心吧,不会把你扔了的。”
得到承诺,江墨才稍稍定下心来,给明斯予倒好水,看着她喝下,明天要穿的衣服整整齐齐挂好,再次确认房间的温度湿度处在明斯予最舒适的范围,检查好门窗,才恋恋不舍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白天见过柳燃,明斯予有些心神不宁,过了许久才睡着。刚进入梦想,就被一阵砰砰砰的声音吵醒。同时伴随着模糊不清的呼叫,似乎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来自窗外。
大半夜睡酒店被以这种方式吵醒还是有点惊悚的。好在她一项胆子大,鬼片都能被她当成文艺片看。
再听着,那声音还有几分耳熟。
不会是……
下床拉开窗帘一看,明斯予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
柳燃踩在墙壁凸起的花纹上,一手紧紧抱住窗台,一首快速拍打窗户。她们在二十三楼,摔下去就算不变成肉饼也至少得东一块西一块,这么危险的事也就柳燃这个不知轻重的做的出来了。
明斯予出现在窗帘后的一刹那,柳燃的双眼便亮了起来。“让我进去!”她边拍窗户边喊。
明斯予转头就走。
柳燃急道:“别——”
她实在没办法,见不到明斯予她浑身难受,又不能走大门,只能走窗户了。
走出三步,明斯予气呼呼的闭了闭眼。她好不容易平缓的心情和酝酿的睡意,又被柳燃搞没了。
大步回到窗前。窗户是上下开的,明斯予将下半扇窗户往上一推:“别做这种幼稚的事来挑衅我。我不认识你,摔死了我也不会给你收尸。”
柳燃又哭又笑道:“我想看看你。我怕我是在做梦。”
几个字不轻不重的砸在明斯予心口。
柳燃紧接着说:“我快掉下去了,外面下过雨,很滑。我真的有话要跟你说。我想你了。”
明斯予心脏砰砰。
柳燃…和之前不一样了。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直白。
一言不发,正要关窗,柳燃已经在她刚开窗的瞬间申了一只手进来,脸憋得通红,看起来很努力的在撑着不掉下去。
明斯予一时间不知道该拿柳燃怎么办了。又不能真的把她推下去变成小狼饼。
就在明斯予思索的几秒钟,柳燃抓住机会,从窗口硬挤了进来。
摔在屋里,柳燃可算是松了口气。说不怕是假的,二十三楼,挂在窗外,在爬过来之前她往下看了眼,直发晕,后面全程不敢往楼下看。幸好她房间的阳台和明斯予的卧室离得不远。
明斯予退回去开灯。“江——”
名字没来得及喊完,手刚放上墙上开关,灯光大亮前的一瞬,手臂被拂下,跌进温暖的怀抱。
“不要叫别人……不要……”
柳燃在明斯予耳边呢喃。
再度拥抱,她终于又有了明斯予回来了的实感。熟悉的香味让她忍不住想要落泪。
“我是你的,你说过我是你的,不要有别人,不要赶我走。”
第80章
“我失忆了。”明斯予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柳燃,打开灯,神情严肃:“我生了重病,现在我失忆了,我不认识你,也不记得对你说过什么。”
明斯予有一丝丝的难过。造化弄人,她最渴望柳燃的时候,柳燃拼了命的要离开;现在她想要放下了,柳燃又死皮赖脸的黏了过来。
她们中间好像始终横亘着一段阴差阳错。
柳燃错愕又珍惜的望着明斯予,判断“失忆”的真假。
想了想,坚定地说:“贺千戈告诉我你没失忆。”
明斯予:“……”
死贺千戈就这么把她卖了?跟柳燃和盘托出了?
当场就想打给贺千戈痛骂她出卖队友。贺千戈可是在她面前说过好几次柳燃可怜。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我来云城、我的房间号也是她告诉你的?”
柳燃松了口气。还好,明斯予没失忆。要是真失忆了不可能是这个反应。
“她什么都没跟我说。”确认明斯予没失忆,柳燃赶紧滑跪,“是我编的。我感觉你没失忆,你肯定还记得我,记得我们。对不起,你咬我吧,揪耳朵尾巴都行,只要你别生气。”
明斯予:“……”
好啊。小狼长本事了,都学会诈她了。
“你犯错,我凭什么要奖励你。”
柳燃觎着她的脸色,小心问:“那这件事你不生气了?之前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解释,能不能听完我解释再决定要不要不理我?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让你很生气很伤心——”
“为什么要来找我?”明斯予打断柳燃,四目相对,直截了当的问。
装失忆,是因为暂时不想面对柳燃;现在装失忆失败,不得不面对,索性直接说清楚。
可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完全不想见柳燃?如果真的不想见,为什么不直接报警把柳燃抓起来然后立刻换酒店?明知道柳燃找过来了还住在这里,到底是相信酒店的安保,还是隐隐抱着一点柳燃会找过来的期望?
明斯予不喜欢现在这样矛盾的自己,想断又始终留有余地,下不下狠心。对柳燃,她似乎永远少了一份果决。
“你应该讨厌我才对,我束缚了你的自由,囚禁你,对你不好……你应该躲着我、永远不想见我才对。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为什么不把公司卖给明斯薇,然后远走高飞,为什么要来乞求原谅,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半夜翻窗。
心底早已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却要听柳燃亲口说。
柳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明斯予,眼圈慢慢红了。
“我想你。你不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我想你想的都快要疯了。”
明斯予掐了掐掌心,稳了稳呼吸。
“为什么想我?”
“喜欢”两个字仿佛有千斤重,沉甸甸的坠在柳燃舌尖。她想象中的告白应该是充满仪式感的,精心布置之后再郑重的表露心迹。
眼下的情况显然不符合。明斯予穿着睡衣,她像只猥琐的大壁虎半夜翻人家窗户,衣服上蹭了湿乎乎脏兮兮的灰。
但她必须说。
她失去过明斯予,不想要再失去一次。她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试图回到明斯予身边。
“因为喜欢。”
狼耳在头顶轻微颤抖,柳燃忐忑不安,又满怀期许。
“我喜欢你。”
“明斯予,我喜——”
“没允许你叫我名字。”
柳燃湿着眼睛,下定决心:“小狼喜欢主人。想要主人,也只喜欢小狼。”
不要小狐狸。不要别的任何人。
明斯予心底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历经坎坷终于得到了自己曾梦寐以求的宝物,她不敢想象,如果是在自己假死前,柳燃对她说出这句话,她会有多开心,开心到把自己的一切全都给柳燃。
此刻听到告白,仍旧是止不住的快乐。可更多了几分酸涩,和生死看淡的淡然。
她仍旧期待,但终究是没有之前那样的极度渴望。
往前一步。
距离只余不到一尺。暴雪后的清冽气息在柳燃鼻尖荡漾。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明斯予微微扬起下巴,眼尾上挑,黑漆漆的瞳孔如同两支笔直的箭射进柳燃眼底。
“你想要跟我解释的内容,我已经都知道了,所以我们之间不存在误会。如果我不死,如果是我害死你的母亲,如果我没有把公司作为遗产继承给你——柳燃,好好想一想,你还喜欢我吗。”
熟悉的语调,咄咄逼人的气势,明斯予如同一朵令人心颤上瘾的罂粟花,一步步靠近。
柳燃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明斯予立刻再往前。
一退,一进。和来时的方向恰好相反。
“你对我愧疚,对我心怀感激,没有我,你没有现在的生活,”明斯予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柳总。愧疚,感激,加上我们之前的床上关系,很容易让人误解成‘喜欢’。你分得清吗?”
柳燃脚后跟抵上窗台的台阶。不能再退了。
明斯予的问题一字字敲打着心脏。她悲哀又酸楚的确定,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她都喜欢明斯予。哪怕是她将明斯予当成杀害母亲的仇人,对明斯予的恨意达到顶峰时,她也依旧喜欢着明斯予。
刚要开口,房间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江墨贴着房门问:“斯予,你没事吧?我听到你房间里好像有奇怪的声音。”
两人同时向门的方向看去。
明斯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回视线,平静的等待着柳燃的答案。不同的答案对应着她是把江墨叫进来,还是再给自己一个晚上犹豫的时间。
柳燃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微但清晰无比,“我分得清。我喜欢你,甚至在我误会你、恨你的时候,也在喜欢你。只是那个时候,我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我认为我不应该喜欢你……对你说的很多不好听的话,都不是我的真心……”
明斯予隔着门对江墨道:“没事。你回去睡吧。”
数秒后,江墨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事吗?”
明斯予稍稍加重了语气:“没事。”
江墨听话的走了。
明斯予有点怅然若失。当再次对上柳燃赤诚的双眼,恍然明白她对江墨缺少了什么。
冲动。
她对江墨没有冲动。江墨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主人说一就是一,严格的执行主人下达的命令。这样的陪伴固然贴心,可也索然无味。
而她对柳燃有。
有各种各样的冲动:想要把对方弄哭的冲动,将对方关起来的冲动,身体的性冲动,想要恨的冲动,想要爱的冲动。
之前有,现在依然有。而且没有办法停止,难以自控。分别一年,她以为自己至少放下一部分了,可是在见到柳燃的瞬间,所有的情愫全部翻涌了起来,以至于她都不能太久的和柳燃呆在一起,随便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江墨于她而言是平静的湖。
柳燃是海。惊涛骇浪。
“你们是在D国认识的?”柳燃望着房门,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醋意。“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如你所见。与你无关。”
柳燃心里难受的直往外冒酸味儿。原来看见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是这样的感觉。又急又气,偏偏还得强行忍住不能失态。
“怎么与我无关了,你刚刚都叫她走了……”委屈的小声说。
“叫她走不等于要把你留下来。”
柳燃恳求:“不要,不要赶我走,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或者,晚一会儿再赶我走。”
听着柳燃回心转意后真诚又可怜的恳求,明斯予竟感受不到一丁点儿高兴。明明她之前最喜欢的就是看柳燃求她。
沉默的片刻,柳燃实在没办法了,她抖抖特意洗净吹干还抹了精油的耳朵,小心翼翼的再次用手臂圈住了明斯予,狼耳擦着明斯予的脸颊,“摸摸我好不好?”
柳燃往明斯予怀里蹭,声音里透着几分绝望:“主人,我是你的,不要离开我,耳朵和尾巴都给你摸,只给你……”
明斯予说过,买她就是为了毛茸茸。
她曾经引以为耻的器官,现在变成了她唯一有利的工具。
明斯予持续的沉默让柳燃更加慌乱。
她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来缓解不安:“江墨能为你做的,我也能做,我会比她做的更好……你,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喜欢你就可以了,给我一个机会……还有公司,公司是你的,我还给你,之前的项目正在平稳进行了,我没让别人把它抢走……”
明斯予叹了口气。
她没有推开柳燃,说出的话却让柳燃觉得还不如把她推开算了。
“我们不合适。”明斯予平淡的像是在念课文,可句句都是下了一刀两断的决心,“你母亲的事,和我不能说是毫无关系。我作为姐姐,没有处理好明斯薇犯下的错,也有责任。如果你还想好聚好散,我会出钱买下你手里剩下的股份,作为给你和你母亲的补偿。”
“曾经的事我们都有责任,你不用一味的道歉,道歉不能让一切回到过去。就这样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依然喜欢柳燃。
可喜欢就代表着,她会因为柳燃失控,她会因为柳燃疼,她会因为柳燃丢掉脸面,柳燃会被别人当成她的软肋拿捏。
只有远离柳燃,才能远离这些潜在的不堪。
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她不敢想象,如果再次和柳燃开始,以后如果出现了类似的问题,柳燃再度把她甩开——那时候她真的会杀了柳燃。
她承认,是她怂了,她不敢再和柳燃来一次了。
柳燃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感受到了明斯予的决绝。明斯予平静的对她说出这些话,还不如打她,骂她,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扔出去。
柳燃哭着抱紧明斯予不肯松手。
“不行,我不接受……你之前说过要我的,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作者有话说:12点前极限更新[闭嘴]更新后又修了一点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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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闭眼中,原本正边抽边和别的同事聊天的护士大姐忽然大声说:“怎么抽不出来了?”
我:!!!(瞳孔地震
然后眼睁睁看着护士大姐拿着针头在血管里转来转去,找到了一个位置有血了,继续抽,换第三管的时候又没血了,于是又体验了一次针在血管里旋转……然后喜提一条淤血还暂时不能伸直的胳膊[墨镜][墨镜][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