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革变


    第31章 办学


    凤来仪将那些个聚拢起来想要卖孩子的人一一打发了, 留下那些孩子,然后跟在骆鸣岐身后。


    骆鸣岐依旧是先找了一个院子安置他们,然后就带着凤来仪回了皇宫。


    皇宫里的众人在这些天的历练中, 早就习惯了自家公主是一个不安于室的人, 所以这会儿看到骆鸣岐大摇大摆地从皇宫外回来, 也没有几个是疑惑的。


    骆鸣岐感慨道:“我真怀念几天前他们见到我之后那副下巴都要掉地上的表情。”


    凤来仪神情一松,道:“殿下不要在逗他们了, 下回也好好地从宫门进出吧。”


    “有门能进谁想爬墙啊, 我的衣服那么贵, 要是能省下一件, 下回又能给小孩儿们买一个院子了。”骆鸣岐其实也不想翻墙的, 只是她比谁都清楚宫规,知道公主出宫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因此在还没有默认她可以自由进出宫之前, 她还是喜欢用更简单的方式。


    凤来仪得到了许诺, 笑了笑, 说道:“殿下打算怎么处理那些孩子?需要属下找人将他们训练起来么?”


    凤来仪所说的训练, 自然不是轻松的培训,而是死士训练。


    每个朝代的掌权者都有自己的暗卫, 暗卫在宫中,是比侍卫更加隐蔽的存在, 他们监视着一切自己需要监视的人, 他们所忠于的也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他们从小时候就被培训要效忠一生的人。


    骆鸣岐当然需要这样的暗卫, 只是她没想到凤来仪会主动提出。


    “这些孩子我还有另外的用处,他们毕竟年龄都不小了, 都记事儿了, 如果从现在开始培训, 说不定会出问题,等到以后有机会再说这件事吧。”骆鸣岐有些心动,只是在犹豫片刻后,她还是打算奉行她一开始的计划。


    “是。”凤来仪没有得到许可,也没有多说什么。


    骆鸣岐到了皇宫之后,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寝宫,而是到了自己经常和皇子们议政的勤禄殿。


    骆鸣岐刚到,骆子都看到他,瞬间笑起来,道:“殿下回来了?快过来,我们有好消息跟你说。”


    “什么好消息?”骆鸣岐笑着走过去。


    骆子都自从把一切都谈开了之后,跟骆鸣岐他们交谈的时候表情也多了起来,看起来不是那么地苦大仇深了,这会儿他说是有好消息,那肯定是有会让骆鸣岐满意的好消息出来。


    骆鸣岐猜测道:“难不成是我们努力很久的事情,今儿终于确定了不成?”


    至于他们努力很久的事情,当然只有那么一件——骆鸣岐封太子。


    骆子都在骆鸣岐说出疑问之后,瞬间就耷拉下了脸,道:“你怎么聪明干什么,你都猜出来了,我说出来也不惊喜了嘛。”


    骆鸣岐当然惊喜,她快步走到骆子都的身边,看到对方面前摊开的那张纸,笑着说:“这种事儿我怎么会不惊喜呢?猜测和得到了确定的惊喜,肯定不一样。”她低下头,看了几眼,啧啧两声,说道:“这是我的招数?咦……写的肉麻,冠冕堂皇的。”


    “这种东西自古都是冠冕堂皇的。”骆子都笑着把她微微推开,道:“殿下今日忽然回来,是有什么事么?”


    “对对对,是有事来着。”骆鸣岐从桌子上拿了一个杯子,扔给凤来仪,提起茶壶给对方倒了杯水,然后有把桌面上另外一个空杯倒满,仰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说道:“看刚才看到了一个修道的好苗子,所以就打算收了当徒弟,就是他年纪不太小了,而且还拖家带口的,我要想想怎么安置他的那些个家人。”


    骆子都听着,缓缓皱起眉头,道:“既然如此,殿下留下一些银钱,当做安家费就好……”


    “估计不大行。”骆鸣岐撇撇嘴,摇了摇头,道:“他的家人,年纪最大的那个,不过十岁。”


    骆子都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一副等候下文的样子。


    骆鸣岐也不含糊,司少渠家里的情况说了一下,接着道:“我想着,这些孩子我们倒是可以开一个学堂,自己找人培养,并且是分开培养,根据他们的特性,让他们日后都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殿下是说……”骆子都心中出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猜测。


    “没错,我要洗牌。”骆鸣岐想到如今的官员政策,竟然像是她所生活的那个时期历史上的“察举制”,这样的制度讲究门第,讲究任人唯亲,很容易变养成很多官僚,只会降低中央集权。


    因此,骆鸣岐觉得,必须要革变。


    至于怎么革变……


    她作为一个降生在封建主义王朝的人,日后也会成为这个封建王朝的皇帝,所以自然不能忽然举起社会主义的大旗,她只能一步一步地来。


    那到底要怎么来呢?


    根据她所学过的历史经验来。


    当时魏晋时期结束后,接下来皇帝是怎么做的呢?


    稍微学点历史的人就知道,当然是科举。


    只是如今的霄国与当时的情况不一样,当时的国家是在经历过战乱之后,民众都不想再战争了,所以只要是合适的制度,都可以直接颁布下去,百姓尝到了甜头,自然就会乖乖地根据当时的帝王想要的情况来。


    但是如今,霄国的皇帝在经历了先皇以及先皇以上的几个昏了头的皇帝的统治之后,百姓只觉得这群掌权者都没有把人当做人来看,即便是骆鸣岐给了他们当官的机会,他们也会下意识地觉得这事不可行。


    会以为这一切都是骗局而已。


    所以,骆鸣岐想要亲自养出来一批近臣,想要养出来一批为自己说话的人,所以她只能这么办。


    这件事见效是不快,但是如果现在还不开始,说不定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骆子都听完骆鸣岐的计划,和围观的凤来仪一起,进入了呆滞的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道:“只是殿下……”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会很难,就像当年的霍丞相,他就是在这条路上先失去生命的先驱。”骆鸣岐轻轻地叹了口气,露出悲哀的表情,接着说道:“但是这件事很好啊,四哥,总要有人需要去做,不然我不知道要如何改变我们王朝接下来的命运。”


    骆子都在听到骆鸣岐说“霍丞相”三个字的时候,表情就已经变了,他说:“我懂了,殿下。”


    “所以,四哥,这件事,我想交给你来办,可以么?”她笑着抬起头,对上骆子都有些躲闪的表情,劝道:“霍丞相的遗志需要有人来继承,而四哥你,就是最好的继承者,不是么?”


    骆子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呢喃了几句,然后对上骆鸣岐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办好的,殿下。”


    骆鸣岐笑着点点头,道:“那我就先走了,还有点事没有处理完。”


    骆子都点点头。


    骆鸣岐冲着凤来仪试了一个眼色,凤来仪忽然回神,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中的茶还一口都没有喝,只是这么长时间了,杯中的茶早已不是适口的温度,凤来仪依然毫不犹豫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在桌上放下茶杯,这才跟着骆鸣岐走出去。


    “殿下,我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凤来仪问道。


    “回宫一趟,然后再去见见前几天刚刚安置下去的那些女子。”骆鸣岐道。


    凤来仪应了一声,没有接着问下去。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让四皇子办这件事?”骆鸣岐早就知道凤来仪好奇,只是憋着没问,这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是凤来仪可以知道的,所以她没等凤来仪表态,便直接说道:“先皇当年杀了不少忠志之士,霍丞相也是其中之一,当时霍丞相满门被斩,只是没人知道,他知道事情不对,当时隐瞒了自己的刚出生的小孙子的消息。”


    凤来仪听完,吞了口口水,不敢相信自己想的是真的。


    骆鸣岐见她缩着脑袋,一副受了惊的鸟儿似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我四哥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日后他也会移回自己的祖籍,只是无论他日后是姓什么的、叫什么的,都是我的四哥,也都是霄国的四皇子,对吧?”


    凤来仪被证实了猜想,胡乱地点点头,消化了好半天后才说:“殿下,日后如果再有这样的消息,即使您看出来臣是好奇,其实也没有必要为我答疑解惑的……毕竟臣还是觉得,命挺要紧的。”


    骆鸣岐轻笑一声,道:“世子殿下,你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啊?你是我的贴身侍卫,懂什么叫贴身侍卫么?”


    凤来仪脸色忽然一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贴身侍卫,就是我的一切癖好你全都要知道,我对你也没有什么秘密,日后如果你要成亲,也只能按照我的要求成亲,一辈子都离不开我身边,说不定如果我死在你前头,你还得在我的墓室里也占一分地,这才是贴身侍卫,你懂么?”


    第32章 移居


    “……皇长女骆鸣岐, 恭顺克俭、贤良有德,封为皇太女,钦此!”德顺的表情不像是平常那般随意, 带着与如今的场合想辉映的端庄和严肃, 他缓缓从高台上走下来, 走到骆鸣岐的面前,道:“皇太女殿下, 接旨吧。”


    骆鸣岐环视一番四周, 犹豫片刻, 最后还是缓缓跪下, 双手高举着, 道:“儿臣接旨。”


    德顺将手中的圣旨递给骆鸣岐,骆鸣岐妥善地收下, 而后迅速站起来, 冲皇帝拱拱手, 道:“多谢陛下。”


    皇帝没有在意她站起来之后才谢恩的事儿, 摆摆手, 道:“好了,既然你已经接旨, 那日后便多做为百姓的事,无愧于心, 记住了吗?”


    “儿臣记住了。”骆鸣岐接话道, 而后她接着说道:“说起为了百姓, 儿臣前几日为了查案,无意间走到了京城的边缘, 看到的场景, 想要讲给父皇听。”


    皇帝早就知道骆鸣岐和骆子都商量的事情了, 并且他们早就通过气,他知道骆鸣岐不会在朝堂上乱来,于是道:“既然如此,你说来听听。”


    “儿臣看到,这些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人,每日需要沿街乞讨的人占十之一二,流民混混之类的鸡鸣狗盗之徒,占十之五六,而剩下的人,他们勉强温饱,却时不时要被流民所侵扰,痛不欲生。”骆鸣岐说的简略,把“天子脚下”几个字放在前面,也是为了让朝臣们知道,这些事是涉及皇族的脸面的,所以即使他们想要提出异议,也需要好好斟酌一番。


    果不其然,骆鸣岐话音一落,确实是有人想要出列开口,但是都出于某些原因犹豫了。


    皇帝趁此空档,问道:“哦?那他们为何不向官府伸冤,京兆尹有何用?”


    京兆尹没想到火头会忽然落在自己头上,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连滚带爬地出列,跪在地上。


    但是演戏演的兴起的两人都没有管他,骆鸣岐接着说道:“京兆尹毕竟是需要管理整个京城的,再说了,这些事情都是民不举官不究,他顾念不到,也是寻常事。”


    “有理。”皇帝对骆鸣岐点点头,这才像是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京兆尹一般,语气诧异地道:“刘爱卿怎么滑倒地上去了?站起来吧,这金銮殿上被清洗太多遍了,所以地面太光滑了,也是常理。”


    京兆尹擦擦汗,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骆鸣岐忽然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但是那道气息很微弱,并且很快就消失了,所以骆鸣岐也没有太在意,她接着说道:“地面是有些滑了。”


    皇帝心念一动,似乎知道了骆鸣岐的目的是什么,她说道:“既然如此,你说说,皇城边缘的那些人,要怎么办才好?”


    “儿臣以为,将他们的孩子收集起来,□□授课程,日后统一给他们安排工作,如此,不仅可以让皇族的威严更甚,还可以让他们心存感激,陛下以为如何?”骆鸣岐没有直接把自己要开设科举制的事情说出来,毕竟她是一个刚刚得到继位诏书的人,并不是很想让自己刚刚拿到诏书,刚下朝就被追杀。


    皇帝挑眉,道:“看来你已经有了谋划了?”


    “是,儿臣与四殿下商议过后,决定在皇城边缘开设学校,专门让寒门弟子读书,无论是什么出身,无论祖籍是什么地方的,只要是我霄国的人,便能在那里得到一口饱饭,学到一些有用的东西。”骆鸣岐拱手,道。


    骆子都在也在这个时候出列,道:“儿臣前些日子已经寻好了地方,等着父皇一声令下,学校就可以开设了。”


    “好!好!好!”皇帝眼角余光巡视了一遍堂下,看到有人想要出列,立刻开口大声说了三遍的好,让那些想要在皇帝先表态之前,自己先表态的朝臣不得不缩回了自己的脚步,皇帝接着说道:“你能在一开始便为百姓着想,这是再好不过的世,立刻拟旨,全力支持皇太女在京城边缘开设学堂之事!”


    骆鸣岐在圣旨拿到手里之后,才觉得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松了口气。


    “另外,老二,你帮着妹妹把学堂建起来,知道了吗?”皇帝像是忽然想起来一般,特意嘱咐了一句。


    站在一旁的工部尚书脸色瞬间暗了一瞬,不过他毕竟是在朝堂上混迹了这么久的老臣了,所以即使有一瞬间的失态,特不得不在这种时候控制住自己。


    皇帝在朝堂上说这么一句像是家常一般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谁都知道工部尚书是个巨贪,皇帝手里也捏着一些有用的证据,但是刑部尚书新死,现在不是让朝堂大换血的时候。


    毕竟如今的这些朝臣是都有毛病,但是皇帝也大都知道他们的毛病,如果现在换了人,可能会有属于左相和右相两派的人悄无声息地被安插进来。


    这种悄无声息,对于皇帝来说,才是最可怕的。


    不怕朝堂上的朝臣没有把柄,就怕没有。


    现在看来,除了不知道杀死刑部尚书的人是谁,皇帝、左相、右相,他们三拨人的势力都放在明面上,因此大家都是在明里打架,谁也不能欺负谁。


    这也算是皇帝能够让皇族依然稳稳的姓“骆”的权衡之道。


    骆鸣岐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皇帝不想让骆鸣岐做的第一件事便被工部尚书从中作梗,因此他用这么像是家常的话说出来,就是一个父亲在嘱咐哥哥帮助妹妹,所以即便是工部尚书想要插手,也得想想自己会不会别扣上一个罔顾人伦的帽子。


    骆鸣岐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捋顺,觉得自己可能会失去几根头发。


    古代人说话都是这样的么?不绕个九曲十八弯难受是么?


    不过这也是事儿,骆鸣岐有了二皇子的支持,不仅能在预算内盖好自己的房子,说不定还能在收拢一波民心。


    二皇子骆俊熙出列,看了骆鸣岐一眼,躬身道:“儿臣遵旨。”


    骆鸣岐想得很美,但是在下朝后,她能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这个。


    而是……搬家。


    没错,搬家。


    从皇宫的其中一个宫殿中,搬到另一个宫殿中去。


    这简直像是把左手里的东西放在右手里,只是在交换的时候,少不得要费些心思。


    之于和苏叶等人早就得到了消息,在骆鸣岐起床上朝后不久,就开始收拾东西,只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和皇太女的份例自然是不一样的,现在的很多东西骆鸣岐都不能用了。


    苏叶等人在收拾完了东西之后,发愁地看着那些价值连城、但是不能搬走的东西,愁眉苦脸的。


    她们大多都是一进宫就被放在骆鸣岐身边伺候的人,对昭华殿也有不少感情,如今需要搬家了,这群还半大着的女孩儿们少不得要睹物伤情一番。


    骆鸣岐下朝后刚进门,看到的就是自己的这群小姑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坐在行李前唉声叹气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骆鸣岐笑着问道。


    苏叶在听到骆鸣岐脚步的时候就站起来了,在看到骆鸣岐之后,高兴地道:“恭迎皇太女殿下回来!”


    骆鸣岐曾经说过不让下跪,她们自然都是听话的,但是庆贺的时候的吉祥话一句没少说。


    “你们啊……”骆鸣岐从自己怀里掏出几支自己画样子打的金簪子,道:“早就知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呢,这些簪子你们是独一份的,看看好不好看。”


    苏叶将骆鸣岐手中的簪子全都接过来,一根一根地跟自己的姐妹们发下去,然后她将簪子举在太阳下面,兴奋地道:“这真好看!我头回看到这么好看的簪子!”


    骆鸣岐的审美自然是没的说的,她当时也是随便画画,谁知道而二皇子骆俊熙问她要不要将这些样子打出来,骆鸣岐也想看看如今的锻造工艺到了什么地步,所以也就没有拒绝。


    万万没想到,骆俊熙竟然将这些花样全都完完全全地复原出来了。


    这可是在现在几乎都要失传的金丝工艺,就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做出来这么多根一模一样的出来,不得不说,无论什么时候,人民群众的手都是很精巧的。


    苏叶在宫里这么多年,自然是见过不少华贵的首饰,只是这么精巧地倒是没有看到过,她爱不释手,看起来现在就想要拆了自己的发髻,将这支簪子挽在头上。


    其他人也都是这么个表情。


    骆鸣岐看出来了他们的想法,挥挥手,示意她们下去了。


    等这群人笑着散去,骆鸣岐回头,正看到凤来仪远远地站在昭华殿门口,看着那群里离去的背影,看起来欲言又止。


    骆鸣岐笑着冲凤来仪挥挥手,道:“过来。”


    凤来仪立刻收回自己的表情,走到骆鸣岐身边。


    “羡慕了?”


    “不……殿下多虑了,即便殿下给臣也打了一副,臣也是没法戴的。”凤来仪轻声说道。


    骆鸣岐立刻露出了苦恼的表情,道:“啊?那怎么办?那我给你打的东西,你要不要看了?”


    第33章 金玉


    凤来仪愣住了。


    她经常跟着骆鸣岐到昭华殿来, 除了第一次苏叶她们将自己认作登徒子,所以有些敌意之外,其他时候她们都是很友好的。


    凤来仪也经常会看到, 骆鸣岐会坐在她们身侧, 一点一点地教她们字的读音、教她们握笔、教她们慢慢的独立起来。


    有时候, 凤来仪会以为自己是嫉妒那些侍女的。


    但是等她好不容易闲下来,盯着被自己盯了好些年的房顶, 她除了空落落的感觉之外, 发现自己竟然生不起一丝的嫉妒之心。


    骆鸣岐是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 她想要对谁好, 那是她自己的事, 而她凤来仪不过是一个侍卫而已,她凭什么?


    凭什么呢?


    凤来仪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 不要越界, 不要越界, 骆鸣岐是皇太女, 以后的女帝, 她会出于某种目的需要一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 却是凤来仪给不了她的。


    凤来仪从来都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假男人身份。


    如果当年死的是她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的这么不合时宜了?


    她的喜欢是错的, 她的生存是错的, 她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虚假的笑话!


    只是现在, 骆鸣岐说,这样的东西, 她怎么会没有呢?


    骆鸣岐亲手画的样子, 让人打造出来的首饰, 即便知道她是万万戴不出来的,也给她留了一份吗?


    凤来仪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矫情了,不然怎么会因为骆鸣岐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这么轻易地失了眼眶。


    骆鸣岐本来是有些得意地看向凤来仪,想要等着几句凤来仪的夸奖,没想到凤来仪把脑袋一低,看起来竟然有些不高兴。


    骆鸣岐哄起人来颇为手忙脚乱:“哎……你别哭啊,要是你不喜欢首饰,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再给你画样子打好不好?是不是因为我先给她们了所以你不高兴?但是给你的东西有点大,所以我没装在身上,要是有下回,就算要背一个棺材那么大的箱子,我也一定给你背来,好不好?”


    “殿下莫要妄言。”凤来仪见骆鸣岐说话越来越不着调,连“棺材”之类的词都说出来了,强行憋住泪意,道:“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不吉利,像是殿下这般的修道之人,更要严谨才是。”


    “好好好。”骆鸣岐见凤来仪还愿意说话,松了口气,道:“那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高兴,我这不是不知道么?你跟我说了,下回我不惹你不高兴,好不好?”


    凤来仪摇摇头:“没有,殿下……是殿下待臣太好了,让臣有些失措。”


    “啊?”骆鸣岐不大能理解凤来仪那个秀气的小脑袋瓜里都想了些什么,忍不住说:“可是……我也没待你多好啊,难道不是你待我好么?要是这就待你好了,那日后我们怎么相处啊?”


    也就是说……日后的骆鸣岐,会待她更好?


    凤来仪说:“可殿下,臣做的所有事,都是臣的本分而已。”


    “好吧好吧,你做的是因为本分,那我做的这些事,都是因为我们的情分啊。”骆鸣岐解释道:“我一直觉得,根据身边的人待在我身边的时间、以及距离,可以轻易的看出一个人是不是我值得亲近的人,怎么说你都是要跟我一辈子的人,所以日后必定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提前对你好了,也没什么吧?”


    凤来仪听着骆鸣岐说的话,心里有一部分潜意识在疯狂告诉她,这说的话都很不合理,但是另外一部分最深处的渴望,却让凤来仪下意识地以为骆鸣岐说的话很有道理。


    她道:“既然如此……谢殿下。”


    “这才对嘛。”骆鸣岐一笑,直接晃花了凤来仪的眼睛,让凤来仪晕晕乎乎地被骆鸣岐扯进了内室,从夹层里翻出来一个十寸见方、六寸高的红木的盒子。


    “这是?”凤来仪恍恍惚惚地想,难道这都是骆鸣岐想要给自己的东西吗?


    确实,这么大的盒子,确实不大合适装在怀里。


    不,不仅是装在怀里,就算是背在背上,也显得显眼了些。


    骆鸣岐一边打开盒子,一边说道:“那些金簪子是这几天才打出来了,我今儿想起来了,才去拿回来了,这些是我早就准备好给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凤来仪随着骆鸣岐的动作,低头往盒子里看。


    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两对木簪,一对玉簪,一对金簪,样式看起来古朴大气,但是上面的花纹却可以让凤来仪看出来,涉及这些的人到底花了多少功夫。


    若是这些东西单单放出来,凤来仪就已经很喜欢了,若是得知这些东西都是骆鸣岐亲手画出来的样子,并且是特意为她设计出来的簪子的话,凤来仪只会觉得,这些东西不应该被自己戴在头上,而是应该设一个香案,好好得供起来。


    “我想着你平时也戴不了太过华丽的首饰,所以就给你设计了这几种簪子,玉簪是我找了上好的和田玉让人做的,触手生温,你戴也可以,让你母亲戴也可以,只是金簪和木簪,便不大合适了。”骆鸣岐伸手拿起一根金簪,缓缓拔开,道:“这六根簪子,都是簪中剑,虽然不长,但如果用的好的话也可以致命,我相信以你的武艺,肯定不会屈就了它们。”


    说着,她将簪子递给凤来仪。


    这金簪中,严丝合缝地嵌入了一根两寸长的剑刃,反射着森森的寒光,看起来就知道锋利无比。


    凤来仪将簪子收好,严肃的说道:“是,臣定然不辱殿下的期待。”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东西给你是为了让你防身的,防身,懂吗?”骆鸣岐伸手手指,点点凤来仪的脑袋,道:“不准有了这玩意儿就铤而走险,你的命很重要,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


    凤来仪被点地闭上了一边的眼睛,听话地点点头。


    但是她心里决定,她会保护好自己的,但是如果自己身后站着的是公主,哪怕豁出自己的姓名,也要保护好她。


    “这只是一部分,下面还有呢。”骆鸣岐示意凤来仪剩下的自己动手。


    凤来仪不明就里,打开盒子的下一层。


    在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里面装着的,是一支称得上华丽的步摇,步摇主体是灿烂的金色,上面镶嵌着五种玉石的颜色,拼凑出凤凰的花纹,垂下几缕闪着流光的流苏,放在太阳底下,就像是一支展翅欲飞的凤凰,展开闪着流光的羽翼,昂起修长的脖颈,骄傲而健美。


    可这是凤凰!


    凤来仪道:“殿下,这越制了……”


    “不,这支步摇除了你没人配得上。”


    在设计这只凤凰的时候,骆鸣岐满脑子都是凤来仪戴上这支步摇的时候的样子,这本来就是她给凤来仪做的,除了凤来仪,自然没人能配得上。


    骆鸣岐握住凤来仪拿着步摇的那只手,将步摇重新放在锦绒盒子里,轻声说道:“总有一天,你能光明正大地戴上这支步摇的,我保证。”


    凤来仪不知道骆鸣岐的这个保证意味着什么,但是看着骆鸣岐认真的表情,她忍不住也抿起唇,认真地点了点头。


    骆鸣岐见凤来仪情绪稳定,便让她收好这个盒子,带着她出去了。


    她的房间里其他暗格里的东西她早就自己收拾好了,唯有这一个暗格还没有动,都是给凤来仪留着的,这会儿东西给她了,这间屋子自然也没有什么留下的价值了。


    骆鸣岐和凤来仪两人出去的时候,苏叶她们早就戴好了发簪等着她们两人出来,这会儿见两人出来的时候走得很近,苏叶下意识地说道:“以前奴婢倒是没有发现,凤世子这么俊,站在公主殿下身边,竟然也没有被比下去。”


    凤来仪没想到刚出门,迎头就是这么一句,再加上刚才情绪大起大落,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接的上话。


    骆鸣岐道:“那可不是,美人从来都是和美人玩儿的,凤世子是个美人,本公主自然也是。”


    苏叶和骆鸣岐说话的时候向来是随意的,这会儿见骆鸣岐说话,接话也接的很顺畅:“若是换了旁人说这话,奴婢定是要说上两句她好大口气,但若是公主殿下……”


    “若是我,怎么?”骆鸣岐笑着说道。


    “若是换了公主殿下啊,奴婢却只觉得这句句都是实话,心里服气的很呢。”苏叶道。


    “好了好了,就你话多,好好搬你的东西去吧,今儿咱们搬家,都高高兴兴的,知道了吗?”


    众人都笑着应了。


    这天天气很好,这也是必然的,毕竟是骆鸣岐被封皇太女的好日子,国师怎么说都要安排一个艳阳天出来。


    侍女们头上金簪子在阳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芒,凤来仪看了几眼,忽然觉得乏味。


    刚开始心中莫名其妙的酸意,也在感受到怀中这个沉甸甸的箱子的重量后,消失无踪了。


    第34章 民意


    “我是真的没想到, 殿下,你这一出着实让我惊喜。”二皇子骆俊熙在凤来仪搬完家之后,第一时间过来道贺。


    “应该的应该的, 这是我一开始就答应过你们的事情。”骆鸣岐请对方坐下, 笑着说道:“以前我就说过了, 只要我能按照计划登上皇太女这个位置,以后我必定会让你们的家族, 以及你们本人, 全都沉冤得雪, 让四哥去管理日后科举制的开端, 这是第一步而已。”


    这几个皇子们能在皇宫中守着自己身世这么大的秘密活下来, 肯定不是等闲之辈,至少他们的脑子肯定都是好用的, 所以在骆鸣岐在朝堂上和皇帝、骆子都一起演了这么一场戏之后, 其他五位皇子都知道了骆鸣岐的意思, 也清楚骆鸣岐的态度, 因此都很高兴。


    如果他们的宗族没有被诛连, 那么他们一定都会是贵族子弟,这个时代的人将自己的宗族都看的很重, 骆鸣岐遵守承诺,能在得到权力的第一时间就考虑到答应他们的事, 这对于他们来说再好不过了。


    “当年的事我只是略有耳闻, 所以即使想要帮你们, 也只能一点一点的来,如今这第一步已经走出来了, 日后的路, 还多仰仗各位哥哥了。”骆鸣岐说道。


    骆逸予勾唇, 道:“求之不得。”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只有,骆鸣岐问道:“二哥这会儿这么着急来这里,除了给妹妹我倒吸,肯定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吧?”


    第35章 滔天


    骆俊熙此番前来, 自然不是仅仅想要做一个简单的恭贺而已。


    他环视四周,见周围来贺喜的人太多了,于是凑近骆鸣岐耳边, 轻声说道:“这里不适合说话,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安静的地方?”


    骆鸣岐在来东宫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么一天了, 所以在骆俊熙提出后,她带着骆俊熙到了一个四面没有什么隐蔽物的房间中, 让凤来仪在外面守着, 等骆俊熙提意见。


    骆俊熙见骆鸣岐考虑的这般周到, 眼中异彩连连, 在到了地方之后, 他也不再卖关子,说道:“你应该知道, 前段时间陛下透露出要将你立为皇太女后, 我们六个或多或少都接到了一些拉拢, 特别是我, 刚刚下朝便有人问我对此事的意见, 当时我根据我们商议的结果,透露出我对这件事不满的意思。”


    骆鸣岐点点头, 这确实是他们当时商量出来的结果,她示意骆俊熙接着说下去。


    “如今你要开办新学, 陛下将此时交代在我手中, 虽然工部已经插不上手了, 当时拉拢我的其他人却难免盯上了这一点。”骆俊熙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骆鸣岐。


    骆鸣岐接过纸张, 低头粗略地扫过几眼, 提取出上面的主要信息后惊诧道:“这些人都联系过你?”


    这张纸上, 不仅有朝廷大员,甚至还有一些地方官员,都一致表示愿意帮助二皇子给骆鸣岐使一些绊子。


    骆鸣岐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起来。


    虽然她知道这个国家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了,但是当证据真的摆在她面前的时候,骆鸣岐也忍不住心中想要骂街的冲动。


    她自然不能苛求这些当习惯了蛀虫的人忽然之间清醒了,想要开始兢兢业业地当地方父母官了,但是她得到皇太女之位的第一件事,如果就这么被他们给搅合了,日后她可以猜得到,她必然寸步难行。


    骆俊熙道:“我知道殿下生气,但是如今我们需要解决这些人,毕竟从明面上来看,我们是不合的,所以如果让我在工部尽心竭力地帮你……”


    “不行。”骆鸣岐舍不得这个暗线。


    虽说工部没有户部和吏部那么油水充足,但是只要是有大工程,那些在户部和吏部吃足了油水的蛀虫们,也会忍不住想要掺和一脚这些利益。


    由此可见,工部也是一个贪官污吏很喜欢的部门。


    骆俊熙作为骆鸣岐明面上的敌人,可以和这些人多多沟通,掌握许多证据,现在她才刚刚获得东宫之位,所以不愿意让他们两人的真实关系被发现。


    骆鸣岐沉思片刻后,说道:“也就是说,我建学校这件事,是不能通过工部来办的……工部给我派发下来的多少银钱?”


    骆俊熙对答如流:“八千两,只是有些人觉得这些银钱可以多经几手,若是真的这么下来,殿下拿到手中的钱,便要打对折了。”


    打!对!折!


    建一个小小的学校确实花不了多少钱,因为学校里面不需要雕梁画栋,不需要一步一景,只要建好几个能上学的屋子,几间能住人的房子就行了。


    根据骆鸣岐对如今的物价的了解,她很清楚,八千两尽够了。


    不仅是尽够了,说不定还能剩下一半来。


    但是这样的钱财,落到骆鸣岐手里的时候,竟然还要打对折!


    如果骆鸣岐真的是那种在深宫中被养大的、两耳不闻窗外事,能说出来“何不食肉糜”的话的小公主,说不定还真的会被这么糊弄住,等到工部的人说他们已经把学校建好了,手里的银钱没有剩下多少,甚至还不大够。


    那骆鸣岐能怎么办?


    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并且用自己私库里的钱把“不够”的那些给补全。


    但是很不巧,骆鸣岐早就知道了如今的物价,如果换算成骆鸣岐比较熟悉的单位来看,一两银子,就相当于五百块钱,而如今一件青砖大瓦房建起来,也不过需要一百两银子,骆鸣岐的理想的学校大小,不过是能装得下一千来人便够了,也根本不需要什么青砖大瓦房,五千两银子……


    足够了。


    骆鸣岐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带着条子去找工部要钱,钱窝在我自己手里,怎么用,还不是我说了算?”


    骆俊熙立刻懂得了骆鸣岐的意思:“也就是说,殿下这件事想要亲力亲为,越过工部,直接找工人么?”


    “对。”骆鸣岐点了点头,解释道:“这般下来,他们拿出来是明晃晃的银钱,而不是价格之类的都可以造假的材料,也可以侧面向他们证明了,我们两个的关系并不好,我因为不信任你,不得不将这些事都大包大揽,自己全部做完。”


    骆俊熙听完骆鸣岐的解释,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只是这么下来,工人可能会不大好找,并且你也会得罪工部中的人。”


    “他们迟早是要被我换下去的。”骆鸣岐在说到这些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被自己仍在桌子上的那几张纸,眼神阴沉一瞬,道:“这些蛀虫早就习惯了做一个尸位素餐之人,我并不想给他们什么机会了……他们不配。”


    骆鸣岐眼中的情绪使得骆俊熙也忍不住觉得可怕,只是这种可怖,却没有任何坏处,他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会帮你看着好材料以及工人的。”


    “那就多谢二哥了。”骆鸣岐站起来,和骆俊熙一起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


    那些时刻关注着骆鸣岐动向的人,根本不知道骆鸣岐和骆俊熙一起,将他们一定盯上的那八千两银子,全都揽了过来。


    等这天的乔迁宴会差不多散了,骆鸣岐把司少渠叫来,问道:“这些日子,你还适应么?”


    司少渠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过这样的日子,这么舒服的日子,他不能说自己完全适应了,毕竟心中着实惶恐,但也不能说自己不适应……怎么可能会不适应呢?吃饱穿暖,自己的妹妹也在这些日子里逐渐好起来了。


    他很感谢骆鸣岐能给自己这样的生活,但他也知道,自己以后的生命也都会属于骆鸣岐了。


    他当然不会不满,他只恨自己没有多几条命,能够让他多为骆鸣岐赴死几次。


    司少渠点了点头,说道:“回殿下,很适应。”


    “适应就好。”骆鸣岐单手托着下巴,打量了一番司少渠。


    司少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这些日子吃的好了,脸上肉眼可见地长了一些肉,本来清秀的脸在有些肉感之后,不仅没有变丑,反而看着更加莹润剃头了些许。


    不错不错,她的眼光果然是没的说的。


    司少渠被骆鸣岐狠狠地盯了一阵,心里逐渐开始发毛,但是骆鸣岐不说话,他也不敢动,只能就这么坐在骆鸣岐的对面,身体一寸一寸地僵直。


    骆鸣岐在发呆,倒是凤来仪发现了少年的僵硬,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凤来仪并不想提醒骆鸣岐这件事,她沉默地站在骆鸣岐的身后,像是一座精致完美的雕像。


    好半天后,骆鸣岐忽然说道:“你知不知道京城内有什么比较好用的工人?”


    司少渠本来就时刻注意这骆鸣岐的动静,只会他没有想到最后骆鸣岐竟然会问自己这么个问题,因此他诧异地道:“啊?”


    骆鸣岐回过神来,冲着呆住了的司少渠笑了笑,道:“算了,这本来就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儿,你先下去吧,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过几天我要正式收你为徒。”


    司少渠听到骆鸣岐话语中逐客的意思,猛地站起来,道:“是,我会好好准备的!”


    骆鸣岐挥挥手,几乎称得上是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骆鸣岐看着对方落荒而逃,忍不住转头对凤来仪笑道:“你看看他,一点都没有你当时第一次见我时候的淡然,果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这样的气度……你说,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能跟我好好说话,怎么现在忽然就不行了?”


    凤来仪张张嘴,不知道骆鸣岐是在真的问自己问题,还是只是简单地感叹一句。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少年像是忽然坏掉了一样,对着骆鸣岐支支吾吾地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当然是因为这个少年知道了骆鸣岐的好,并且骆鸣岐忽然从天边的神仙变成了他未来的师父,变成了他可以觊觎的人……


    凤来仪当然知道,自己这样恶意地主观臆测当然是不好的,但是她忍不住将自己的想法套用在那个少年身上……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像是骆鸣岐一样,救了自己好几次,还对自己这么温和良善,凤来仪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心动,但如果对方是凤来仪的话……即使不需要骆鸣岐主动做些什么,只要跟在她身边,凤来仪就抑制不住地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但是她只是骆鸣岐侍卫而已。


    也只能是侍卫而已。


    骆鸣岐好半天没有得到凤来仪的回话,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见她不知道为什么发起了呆,骆鸣岐伸手拉住凤来仪的手,笑了笑,说道:“看看我的小侍卫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发起呆来了?”


    凤来仪猛地回过神来,不出意外地对上骆鸣岐带着笑意的眼睛,知道自己做出来的事多么不专业,她惊慌地想要解释,但她就是跑神了,就是错了,还被骆鸣岐抓了个正着,即使她想要解释,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解释才好,最后她只能徒劳地道:“抱歉,殿下,下次不会了。”


    骆鸣岐发现了凤来仪的魂不守舍,所以没有接着调侃,拉住她的手也没有放开,只是问道:“你经常在京城中,既然知道那些好吃的餐馆,知道前太医苏先生的藏身之地,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比较好用的工人?”


    如今给人建造房子的工人,都是一些被聚集起来的散户,领头人和现代的那些包工头之流很相似,按理来说,包工头是很好找的,毕竟所有的工人都需要吃饭。


    只是无论在什么时代,所有人的品行和质量都是良莠不齐的,骆鸣岐害怕自己找的人会不好,害怕他们偷工减料,还害怕最后弄出来的房子不能给那些学生安稳。


    虽说现在学生还很少,骆鸣岐买下来的那个小宅子已经尽够了,但骆鸣岐属于那种能解决就赶紧把事情给解决了免留后患的那种人,所以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她会很慌乱。


    当她不知道一件事要怎么办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问问身边的神奇小凤,因为神奇小凤总是能给她一个答案。


    只是这次神奇小凤也帮不了她了。


    “抱歉,殿下,定远侯的宫殿是高祖赏下来的,其余的宅子在建设的时候臣也都没有在场,因此臣现在答不上来。”凤来仪一字一顿地说,像是每吐出一个字,都很艰难。


    骆鸣岐得到这个结果也不觉得遗憾,毕竟凤来仪刚练武之后没多久就去了战场上,如今更是回来没多久,即便已经到了可以交涉这些事的时候,定远侯也根本没有时间安排她去办。


    要是凤来仪真的侃侃而谈,骆鸣岐才会真的惊讶。


    凤来仪见骆鸣岐没有要生气的意思,试探着说道:“只是父亲定然知道,若是殿下不着急,臣回去问问父亲,回来便告知您,可以么?”


    骆鸣岐笑道:“好极了。”


    定远侯自然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出来的,并且在凤来仪问这些的时候,定远侯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也没有多问,只是将曾经的一些账册和联络方式都交给了凤来仪,让本以为要被盘问的凤来仪松了口气。


    骆鸣岐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将凤来仪带回来的账本记下来,然后就带着圣旨去了一趟工部,让工部那些还没来得及做任何手段的人吓了一跳,并且成功的把那八千两银子全都拿到了手里。


    “你家殿下厉害不?”骆鸣岐笑着冲凤来仪挥挥手中的圣旨,得意洋洋地问道。


    凤来仪觉得骆鸣岐这么说话的样子非常耀眼,不由得心情也好了,她勾起唇角,点头道:“是,殿下很厉害。”


    骆鸣岐搞出来的这一出,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无论是左相一派还是右相一派,都觉得她这么做,十分不懂规矩。


    “陛下!太女殿下这般作为,是没有将工部的职权放在眼里,更是枉顾陛下重托,二皇子早就将章程拟定了,殿下却不愿意使用,自己找了所谓的工人来,简直是目无法纪!”


    “陛下,求陛下为工部主持公道!”


    “陛下,太女殿下将所有的预算都要了去,若是日后预算不足,当如何是好啊?”


    “陛下,皇太女毕竟是第一次管理如此重要的事情,若是被小人蒙骗糊弄了,恐怕要吃亏啊陛下!”


    骆鸣岐站在朝堂的最前面,微微阖着眸子,看着这群人一个个地出来,慢慢跪了一地。


    等到所有人都跪下了,站着的人都显得稀稀拉拉之后,皇帝这才开口,问道:“朕倒是不知,皇太女竟然做了这样的事。”


    骆鸣岐闻言,出列,走到大殿的最中央,对皇帝拱拱手,没有接话。


    朝臣这才想起,皇太女好像除了在授予东宫之位的仪式上,以及在拿到要将她封为皇太女的圣旨之外,好像再也没有跪下过。


    他们猜得到这大概是皇帝给他的权利,皇帝没有说什么,即使他们看不惯骆鸣岐站的端正,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皇帝说这话,似乎是没有偏帮骆鸣岐的意思咯?


    毕竟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严肃,一点都没有交代骆鸣岐第一次办事的时候的和蔼。


    难道是皇帝也觉得骆鸣岐不懂规矩,所以生气了?


    只是很可惜,皇帝是不会如他们所愿的。


    皇帝说道:“朕听你们如此杂乱无章地说了这么多,倒是皇太女不发一言,若是根据你们所说,皇太女承认了自己不愿意根据法理办事也就罢了,但朕记得,本朝的历史上从来都没有太子或者其他的皇子在朝堂上说过要大办学校之类的事情……所以想来即便她想要学着先例来,也无先例可依啊。”


    朝臣听完,跪在地上的心都凉了一半。


    皇帝接着说道:“既然诸位爱卿没有问过皇太女这么办的原因,那么只能让朕帮你们问问了……你说,鸣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骆鸣岐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话说了一遍:“自古以来,虽说没有皇子提议兴办学校之事,却也有法典记载,工部的所有职权,是为了陛下办事,只是日后这学堂盖起来,是普通百姓所用,儿臣怕工部的大人们习惯了豪华的建筑,所以将我的学堂给建设的雕梁画栋,那便不合时宜了。”


    皇帝问道:“如何说是不合时宜?”


    骆鸣岐解释道:“儿臣的这些学生大多都出身寒门,都有寒门弟子应该有的吃苦的能力,但是如果生活的环境太好,他们很有可能会一点一点失去自己的这种能力,父皇试想,若是他们连吃苦的能力都失去了,那他们比得上世家子弟的地方,能在哪里呢?他们没有世家弟子自小的耳濡目染,没有世家子弟的银钱请更好的老师,他们能做的,便是用自己能吃苦的能力,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应该掌握的东西学完而已。”


    工部尚书这会儿终于听不下去了,他出列,道:“陛下,臣以为,工部也不是不能做平民百姓家的屋子的。”


    皇帝不大想搭理工部尚书,因此只是简单了“哦”了一声,就没有了下文。


    骆鸣岐见皇帝是想让自己把话说完,也承皇帝的情,说道:“尚书大人对自己很有信心,只是很可惜,孤确实没有的。”


    她转过身,看向工部尚书,偏头一边想一边说道:“孤记得,当时工部尚书为二皇子殿下建造王府,好像是用了一万三千两……黄金?”


    这些数据都在工部的账册上记着,骆鸣岐以前也看几眼,像是这种有建设性的贪墨的例子,她自然是要牢牢记在心里的,所以这会儿拿出来,语气犹疑,但是她其实很清楚,自己没有记错。


    工部尚书辩解道:“皇子的份例自然是不一样的,用的都是极好的官窑烧出来的物件儿,一所寒门学子所上的学校而已,自然不可能使用这样的份例。”


    骆鸣岐就等着他这一句呢,在他说完之后,话音刚落,骆鸣岐的表情更加疑惑了:“孤还记得,前年雪灾,数千灾民赶往京城边缘,当时父皇给工部拨了一万两白银,让你们为灾民置一个安居之所,工部拖延工期,磨蹭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在雪地里盖起来了几百件木屋……那木屋只有薄薄的一层墙壁,因为害怕点燃木屋,所以室内甚至无法点火……难不成连木头都在尚书大人这里有了三六九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尚书大人找出来的那最好的木头,竟然不挡风也不挡雨,后来因为积雪甚重,竟然还压塌了两件木屋,死伤数十……这件事在当时,好像没有得到一个什么好的解决方案啊?”


    工部尚书听着听着,在不知不觉中,汗水竟然已经投过了他的后背。


    怎么会。他想。


    为什么骆鸣岐会知道这么多东西?


    当时他自然是将这些账目全都平了的,放在账本上,也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条。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本来看似已经平了的账目,在骆鸣岐将这些数据光明磊落地将这些数据都放在朝堂上之后,这里面沾着人命的肮脏手段,在阳光下彻底无所遁形。


    骆鸣岐最后补刀一句:“其实这样令孤疑惑的账目还挺多的,只是在朝堂上不方便一一说出来,若是尚书大人有空,等我将这些东西都列个单子,下回特意给所有大人们都看看,好好商讨商讨,如何?”


    第36章 收徒


    皇帝见骆鸣岐越说越严重, 轻咳一声,说道:“好了,鸣岐。”


    骆鸣岐听话的不再说话, 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不再发言。


    皇帝说道:“众位爱卿, 朕知道你们对皇太女的拳拳爱护之心,朕很欣慰, 至于你们所说的, 害怕皇太女被欺骗, 这一点朕也早已想过了, 定远侯。”


    定远侯出列。


    其他臣子在定远侯出列的时候, 就已经猜到了骆鸣岐寻找的工人是从谁手里找了。


    定远侯,世世代代的定远侯都深得皇帝的信任, 所以骆鸣岐这件事会求到定远侯的身上, 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定远侯是什么时候和骆鸣岐搭上线了?


    这件事是皇帝同意的, 还是骆鸣岐背着皇帝偷偷做的?


    如今脑子清明的一些臣子已经猜到了, 定远侯的世子一直跟着骆鸣岐当侍卫, 所以只怕是在世子和骆鸣岐刚刚捆绑在一起的时候,定远侯就已经认可了骆鸣岐。


    若是他们的猜测是真的的话……


    能得到定远侯认可的女人, 怎么会像是他们想的那么好对付?


    定远侯说道:“回陛下,这些工人出身都是清白的, 不会无故诓骗殿下, 至于其他事……相信殿下自由定论。”


    也就是说, 定远侯确实伸手帮助了骆鸣岐,保证骆鸣岐不会受骗, 但是如果骆鸣岐压制不住那些工人, 他也不会出手去管。


    其他臣子们都很清楚, 这不是定远侯不看重骆鸣岐,反而是因为太过于看重了,所以才会给骆鸣岐设置这些小小的障碍。


    看这个架势,定远侯对骆鸣岐的上心程度,当年他的世子甚至都不怎么比得上。


    谁都知道,当年定远侯为了让自己的世子早日适应身份,小小年纪就将世子扔上了生死难料的战场,如果不是世子真的福大命大,说不定就死在了战场上。


    那个时候的定远侯,可没有像是如今这种一点一点锻炼孩子的心思。


    骆鸣岐知道定远侯的深意,笑着出列道:“多谢侯爷对我的信任。”


    皇帝笑道:“好了,这不是好了么?众位爱卿,你们若是早问了鸣岐,她怎么会不跟你们说她乃是在定远侯手中求得了这些工人的,若是你们一早便知晓了,怎会于朝堂上误解她?”


    其他的爱卿们都不说话了。


    皇帝这几乎是在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骂他们多疑,骂他们包藏祸心,骂他们见不得皇太女好。


    他们迫于形势,只能挨个儿向骆鸣岐表达了自己歉意,只是他们心里想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骆鸣岐此次算是在朝堂上大获全胜,在看到一脸担忧的凤来仪的时候,她的好心情让凤来仪瞬间知道了她没有吃亏。


    凤来仪凑到她身边,轻声问道:“殿下,今日如何?”


    “我觉得挺好的。”骆鸣岐安抚地抓住凤来仪的手,说道:“他们毕竟是臣子,如果不想让史官写的太难看的话,在朝堂上还是要给皇帝,还有我这个皇帝钦点的继承人面子的,所以我不会在朝堂上受到过多的为难。”


    凤来仪点点头,他曾经也问过自己的父亲,为什么皇族明明已经式微,定远侯却依然死心塌地地保护皇族,当时定远侯诧异地看了凤来仪一眼,似乎是没有想到凤来仪竟然是这种身具反骨之人,他解释道:“国师是霄国的国师,每一位国师都有各种轻易不能使用的玄能,你以为那些人为什么不敢在朝堂上轻易动手,还不是因为害怕国师的这种玄能?”


    “国师原来这么厉害啊?”凤来仪惊讶极了。


    定远侯一直都没有怎么和自己的这个女儿交流过,如今凤来仪主动同自己说了话,定远侯也不介意多跟她说一点,他问道:“不然你以为国师是做什么的?”


    “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凤来仪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说,“书上写了。”


    定远侯点点头,凤来仪说的这些答案中规中矩,说不出什么错处,但是定远侯却不满足于此,他说道:“这只是可以刊登于明面上的只能,国师最重要的作用便是护国,当霄国有难,国师会放弃一切,用自身的功德和气运扭转霄国的气运。”


    凤来仪震惊了半天,才感慨道:“国师这么厉害啊?”


    “是。”


    定远侯所说的,也正是他作为世子的时候,上一任定远侯说的话,其余臣子可能猜到了这些,但是从来都没有人告诉他,他们猜的就是对的。


    定远侯接着说道:“国师一日不倒,即便那些佞臣步步为营想要谋反,却也得斟酌思量一番,因此定远侯永远都不会背叛霄国的皇帝。”


    凤来仪的三观在和自己的父亲第一次交谈的时候,彻底坏掉。


    原来父亲的忠诚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在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凤来仪知道自己恐怕一辈子也都要奉献于这不得已的忠诚了。


    不过无所谓,她自从成为了世子,无论情况坏道什么地步,都不会比自己当年连枪杆都摸不得的时候坏了。


    凤来仪在得到了不出自己意料的答案之后,松了口气,道:“只是殿下依然要小心,他们或许不会在朝堂上为难您,却不能确认他们私下里会不会做出些什么丧心病狂之事。”


    就像是杀掉刑部尚书一样丧心病狂。


    凤来仪的这句话提醒道了骆鸣岐,她伸手拉住凤来仪的手,道:“国师查那块令牌已经查了这么长时间了,该给我们一点答复了,不然说不定旁人要以为国师是一个吃干饭的了……不如我们去国师塔看看?”


    凤来仪自然是答应的。


    骆鸣岐没走几步,忽然停下了,道:“叫上司少渠那个小子,国师那里的东西估计很全,我要顺便把拜师仪式给办了,不然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凤来仪跟着骆鸣岐脚步一顿,任命的去叫了司少渠过来。


    司少渠被叫来的同时,就被告知这是因为骆鸣岐要跟他举办正是的拜师仪式,心里惴惴不安,毕竟骆鸣岐上一次叫他过来,是要让他准备一下,但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准备,只能问了一些宫人,才知道他们这种会道术的人拜师,都要搞一些“斋戒三天”、“焚香沐浴”之类的套路,他舔着脸向宫人们要了熏香,顶着他们诡异的目光,根据自己的想想,好好地焚香沐浴了一番。


    至于斋戒……他也不好要求那些人给自己弄些纯素的吃食,只能在上菜之后,挑着主食和素菜可劲儿吃。


    他的这种反常自然被自己养大的那些小孩儿发现了,只是在对方问起来的时候,司少渠只能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办,勉强糊弄过去。


    骆鸣岐在再次看到司少渠的时候,发现司少渠看起来瘦了不少,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些肉也褪下去了,问道:“你这些天……他们都没给你东西吃么?”


    司少渠慌乱地摇头,把自己这些天干出来的事儿给骆鸣岐说了。


    在说完之后,他看到骆鸣岐一言难尽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干的事儿估计是有点傻。


    骆鸣岐本来是想吐槽的,但是在想到对方干出来这事儿的主要原因是自己没有交代到,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无力地解释道:“虽然我不知道其他的玄门是怎么拜师的,但是咱们师门就你跟我两个人,不需要这么多规矩……你现在饿不饿,要不然先吃点东西再去?”


    司少渠本来就是长身体的年纪,吃了这么多天素菜,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但是他不敢耽误骆鸣岐的事儿,只能咬牙说自己不饿了。


    骆鸣岐点头,然后带着俩人去了东宫的小厨房,点了几道菜,直到等了自己一个早朝的凤来仪和嘴硬的司少渠全都吃饱了,这才带着两人去国师塔。


    国师似乎早就猜到他们这会让会过来,在骆鸣岐等人刚到的时候,就看到有一个小童等在了门口。


    凤来仪不是第一次来国师塔了,也知道国师的能力有多可怕,所以这会儿看到国师算无遗策之后,心里竟然诡异的平静。


    但是司少渠可就没有那么淡然的心态了。


    他第一次来国师塔这种肃穆的地方,看到道童连骆鸣岐的面子都不给,心里更加紧张了,但是他不敢贴骆鸣岐贴的太近,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凤来仪的身后。


    凤来仪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司少渠盯上,但是也不好直接放弃人道主义甩开对方,只能咬牙切齿地任由司少渠跟着自己。


    骆鸣岐发现俩人贴这么近之后,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无语还是神生气,她把两人扯开,先是把凤来仪拽在自己身后,然后指指那个绷着脸的小道童,说道:“你不用担心,这里的人对着谁都这么这么个臭脸,我不是个例,你也不用担心,知道了吗?”


    司少渠不太知道,但是他只能点点头。


    凤来仪在骆鸣岐的身后,看到司少渠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安心了。


    在骆鸣岐眼里,司少渠远远没有她重要。


    这就够了。


    第37章 血缘


    在去的路上, 凤来仪好脾气地给司久渠解释:“国师塔本就是没有尊卑之别的地方,他们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也不需要顾念殿下的身份, 殿下也不顾及他们的身份, 你只要习惯了就好。”


    司久渠这回算是真的懂了, 他对着凤来仪露出了感激的笑,走路的姿势终于不再畏畏缩缩, 不再害怕那个道童会忽然暴起打自己一顿。


    骆鸣岐自然发现了凤来仪和司久渠的小动作, 不过她没有在意, 毕竟司久渠马上就是自己的徒弟了, 以后和凤来仪根本就不是一个辈分的, 根本不可能有什么。


    国师依然在那个小屋里,不过这次骆鸣岐没有再在门前的镜子前停留, 也没有给剩下的两人停留的时间, 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恭喜太女殿下得偿所愿。”国师没有起身迎接他们, 而是稳当当地坐在案几后, 将自己面前的三个杯子倒满。


    “怎么, 这次是你算错了不成?”骆鸣岐提起衣摆,坐在国师对面, 指了指他面前的三个杯子,说道:“还是说你没有给自己准备茶杯?”


    骆鸣岐拉着凤来仪和司久渠坐在自己身边。


    国师抬头看了她一眼, 将自己面前的茶杯推到骆鸣岐面前一个, 推到司久渠面前一个, 然后他停顿片刻,看了凤来仪一眼, 将剩下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骆鸣岐在一旁说风凉话:“真小气。”


    “这是灵茶, 潜力越高的人, 越不会觉得它甘美,然而如果是普通人忽然尝到它的味道,这种味道便会像是毒药一般,如同跗骨之蛆,跟随这个普通人一辈子。”国师从神奇的地方掏出一个干净的茶杯,放在骆鸣岐面前,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大可以将你自己的让出来,或者重新倒出来一杯给世子殿下。”


    骆鸣岐无奈地摆摆手,说道:“好吧好吧,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看看你怎么忽然间开始上纲上线了?”


    她没有动自己面前的茶杯,反而在一旁鼓动司少渠:“你尝尝,我头回喝这玩意儿的时候,就觉得这没滋没味的,我得看看我的眼光是不是很好,你喝一口尝尝?”


    司少渠听话地把自己面前的茶一口闷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茶水还是烫的,他刚喝下去,直接呛出来半口,因为害怕浪费,不得不强行把剩下的水给咽了下去。


    骆鸣岐:……


    骆鸣岐死鱼眼看国师:“你今天果然是算错了吧,不然这水怎么还是烫的?你不要给自己挽尊了,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国师笑笑,没有说话。


    司少渠只是喝的急,被呛的其实不大严重,因此他在缓冲过了之后,对骆鸣岐说道:“这水……确实没什么味道。”


    骆鸣岐眼睛一亮,下意识看向了国师。


    国师看了司少渠一眼,点了点头。


    骆鸣岐笑着拍拍司少渠的肩膀,说道:“不错不错,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你。国师大人,我需要你这里的黄表纸和朱砂,别告诉我你这里没有啊。”


    “当然是有的。”国师又一次从神奇的地方把骆鸣岐要的东西全都掏出来,一个一个摆在骆鸣岐面前。


    这些东西很多,除了骆鸣岐刚才说的那两样之外,还有一个香炉,一把匕首,以及一根拂尘。


    骆鸣岐往黄表纸处伸手,被国师拿起拂尘敲了一下,有些不满地看向他,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拿出来不就是给我用的吗?”


    “这是给司少渠用的。”国师说道。


    骆鸣岐无语:“给司少渠用的,不就是给我用的吗?我要收徒好么?”


    国师看起来比骆鸣岐更加无语,恨不得咬牙切齿:“你知道这个少年是谁吗?连对方的身份你都不清楚你就要收徒,你怎么不遇见个人就收呢!”


    “可是我看他灵台清明,并且确实跟我是有师徒缘分的啊!”骆鸣岐又打量了一番司少渠,确定自己当时确实没有看走眼,又点了点头,说道:“就是没错。”


    “你……”国师叹了口气,说道:“你就只看到了这些么?”


    骆鸣岐非常坦率:“不然呢?”


    国师彻底咬牙切齿起来,扬起手中的拂尘就往骆鸣岐脑袋上敲,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骆鸣岐就自己抱住了脑袋,凤来仪抬手挡住了骆鸣岐头顶的必经之路,司少渠下意识站起来想要夺国师手里的拂尘。


    看到这么个情境,国师也不好真的动手了,毕竟这个不靠谱的公主殿下虽然欠揍,但教训她也就罢了,若是误伤了旁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国师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师从何处,但是怎么说你也应该知道,在收徒之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血脉亲朋,以及日后大概的路,都是很重要的,怎么你就看到了你们有试图缘分?看到试图缘分就代表了一切吗?怎么你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到了这种时候,忽然开始是非不分起来了?”


    骆鸣岐还没来的有什么反应,司少渠就默默地坐了回去。


    他不傻,根据对方的意思,他只是跟骆鸣岐有师徒的缘分,但是并不一定能做骆鸣岐的徒弟。他像是忽然间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般,清醒过来。


    说的也是,世界上怎么会忽然间有这么好的事儿呢?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即使有时候他会从老鼠洞里探出头,知道外面是有阳光的。


    但是他更应该知道的是,这些阳光从来都不会属于阴沟里的老鼠。


    像是国师这样对待他,才是应该的,只是骆鸣岐对他太好了,不仅给他一个容身之所,还许诺给了他一个美好的不像话的未来,所以他一时别迷昏了头脑,竟然觉得这个未来自己唾手可得。


    真是……愚蠢透了。


    骆鸣岐试图为自己解释:“但是我师父当年也是这么收我的啊……”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在场的人都不是聋子,自然听得到她说的话。


    国师是确定了这位天选的真龙命格在作为傻子生存的那段时间确实是有些奇遇;凤来仪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师父,但也隐隐猜到了这件事大概涉及天机,所以不敢问;司少渠却是从对方的语气中又听到了一丝希望,支棱起了耳朵,等骆鸣岐的下文。


    “也就是说,当年你的师父就是这么晕着头收你为徒,然后把你教成了这个模样么?”国师了然。


    算了,既然是师门传承,他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单纯地作为一个国师,给对方亿点点提示了。


    骆鸣岐这会儿终于觉察出来不对劲,她双手按在案几上,直起上身,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要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


    国师悠哉悠哉地说:“我没有卖关子,只是你太傻了而已。”


    骆鸣岐气愤不已,但是不能回怼,毕竟她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


    国师看了一眼茶杯。


    骆鸣岐接受到了对方的信号,忍气吞声地给国师倒了一杯水,狗腿地说:“来来来,国师大人请用,小心烫。”


    国师缓缓地将杯中的茶饮尽,放下杯子后,还龟毛地擦了擦自己的下巴,这才开了尊口,问道:“你当时跟你的师父都学了些什么?怎么连一半的测算都不会?”


    骆鸣岐说:“我当时就学了打架、打架,还有……打架?对,就学了打架。”


    国师皱起眉头,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但是道术是不能用来伤害普通人的,你学了那些东西有什么用?你说你能看出来你们的试图缘分,说明你对于测算演变不是没有天赋,怎么是师父浪费了你的天赋,竟让你学了打斗这般无用的东西?”


    骆鸣岐咂咂嘴,觉得这个问题自己无法回答。


    难道她能实话实说,就说她虽然有不错的先天条件,但是于测算这一科一点悟性也没有么?


    当时骆鸣岐的师父在发现骆鸣岐没有悟性的时候,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当时那个女人说出来的话让骆鸣岐至今难忘:“幸亏你也没有悟性,不然我还得跟这玩意儿死磕然后再交给你,这下好了,你擅长的也是我擅长的,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地想方设法学新科目了。”


    国师从骆鸣岐的表情里似乎知道了什么,最终他决定给骆鸣岐留一点面子,就不让骆鸣岐亲口承认了。


    他威胁着骆鸣岐给他又倒了一杯水,慢悠悠地喝完了之后,这才缓缓地将自己测算出来的东西说出来:“你难道没有发现,你想要收为徒弟的这个少年,其实跟你身边的某个人有血缘关系么?”


    然后,国师就看到骆鸣岐一张看起来面相很是精明的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变傻,露出一个对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样子来。


    第38章 认亲


    骆鸣岐听到这个国师的话的时候, 心理活动是分段的。


    1:什么鬼玩意儿,没有发现就是没有发现,我就是没有天分怎么滴吧!


    2:什么?血缘关系?


    3:什么是血缘关系?


    4:他和谁有血缘关系啊!


    以上, 就是骆鸣岐在脱口而出一句:“你确定你没有算错。”之前, 她的所有心理活动。


    国师神色淡然, 说道:“我可以理解你自己无能后不得不接受现实的心情,所以我也不追究你质疑我这件事了, 只是你没有发现你身边有他的亲缘, 便是没有发现他的机缘, 你是想要先收徒, 确定你们的师徒缘分, 还是要先让他面见自己的血亲,确定他的另一桩缘分?”


    骆鸣岐几乎没有犹豫, 她说道:“当然是先确定师徒缘分。”


    国师一副了然的样子, 说道:“好吧, 既然如此, 你们两个先行了拜师礼, 我再告诉你他的亲缘是谁。”


    骆鸣岐自然是答应的。


    骆鸣岐的师门在什么时候,规矩都显得非常简陋, 所以她这个所谓的拜师仪式,最后依然仅仅使用了方才骆鸣岐说道的那两种材料。


    她用朱砂在黄表纸上写了昭告天地的文书, 表示司少渠这个人以后就是自己的徒弟了, 然后给司少渠看了一遍, 司少渠也点头同意,然后骆鸣岐就引燃一丝天火, 将这个文书焚烧殆尽, 等到飞灰全都随风逝去之后, 拜师这件事也就这么了了。


    国师:……


    国师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果然,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依然会因为骆鸣岐这晨报跟得上是敷衍的拜师仪式而感到震惊。


    不过虽然这个仪式已经简单到了可笑的地步,国师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仪式确实有效。


    骆鸣岐看国师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撇撇嘴,说道:“害,既然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达到目的,那就没必要弄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毕竟没用,而且还会让人觉得烦躁。我师父说的。”


    国师不得不承认:“尊师真是个简单粗暴的人。”


    “简单粗暴,但是有效,不是么?”骆鸣岐笑笑,然后将剩下的材料还给国师,坐回去,说道:“好了,国师大人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我的好徒弟到底跟谁是血亲?”


    国师高深莫测地一笑:“皇太女是个聪明人,不如自己先猜一猜?”


    骆鸣岐死鱼眼看他。


    国师并不答话,静静地等着骆鸣岐猜。


    骆鸣岐能怎么办呢,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毕竟以后还得借用这位国师大人的手,进行很多的测算。


    谁让骆鸣岐真的在占卜测算这方面没有一点的天分呢?


    这种明显的卖方市场,当然是国师说什么,骆鸣岐就得干什么。


    骆鸣岐单手托着下巴,慢慢的猜测:“既然你说是血缘关系,并且没有阻止他拜我为师,那么就说明我认识的那个人在悲愤上要高他一辈,并且与我平辈。”


    骆鸣岐看向国师。


    国师笑着点点头,示意骆鸣岐接着猜。


    骆鸣岐看了凤来仪一眼,然后把凤来仪可能是司久渠长辈的想法否定掉。


    安定候已经接连很多代都是单传了,如今的安定候不仅没有其他的兄弟,更是连姐妹都没有。


    也幸亏如此,不然凤来仪是肯定轮不到这个世子之位的。


    想也知道,这可是古代,古代的男人比女人要尊贵的多,更要有地位的多,如果不是这一枝真的连一个男丁都没有了,根本就轮不到女人来继承家业。


    骆鸣岐接着猜道:“你既然告诉我了,那么就说明这个人我一定是认识的,只是很可惜,我认识的、我身边的同龄人实在是不多。”


    她灵光一闪,觉得自己隐隐抓到了国师的意思,只是她很快低沉下去,将自己刚才的想法也否定掉:“我半路收的那些侍女虽然和我收他为徒一样是巧合,但是那些侍女在你眼里的价值估计不大,所以如果他跟我的侍女有关系,你一定不会这么大费周折地跟我说。”


    骆鸣岐说:“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了,他估计是我的那些好哥哥之一的血亲。”


    国师这会儿终于不买关子了,说:“没错。”


    “但是具体是谁的血亲……我得好好想想了。”骆鸣岐有了一个几乎算得上是准确的范围,剩下的一些让她自己猜,也猜得到,她沉吟片刻,说道:“当年被抄家的臣子何其多,只是家里有未成年的女眷的着实不多,特别是六哥,他家里的人是一个不少的全部死亡,连女眷都没有剩下一个,所以排除。”


    凤来仪听完这句话,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戳戳骆鸣岐的腰侧,轻声问道:“殿下,臣是不是应该回避?这些话是臣也可以听的吗?”


    “当然。”骆鸣岐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淡定,说道:“这些消息日后一定会公开,因此你提前知道了也没什么,我相信你。”


    凤来仪自然是不会辜负这一份信任的。


    但是她又一次对于骆鸣岐给她的信任程度而震惊。


    上一次听到了关于四皇子的密辛,就已经让凤来仪觉得难以置信了,到了如今,她所知道的消息已经关乎整个霄国皇族了,骆鸣岐竟然还是一脸淡然地让她接受!


    凤来仪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比起凤来仪的震惊,司少渠到了这种时候,反而是镇定起来。


    毕竟这些皇室的密辛对于他来说太遥远了,虽然听起来跟他有很大的关系,但是他不在乎。


    无论他的血亲现在是什么身份,对于他来说都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骆鸣岐不再一个一个地猜下去,又想了想,说道:“我猜,这是我四哥的外甥,对不对?”


    国师这才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你猜得不错,但是你是怎么猜到的?”


    “其实算是我投机取巧了。”骆鸣岐挠挠发顶,笑着说道:“我记得当年四哥的姐姐跟一个大庆国人私奔,后来就失去了踪迹,她失踪的后不久,我四哥的家族便罹难,所以我猜,当时她或许已经到了京城,想要回来,但是因此不敢与家人见,只能在生下孩子之后,一个人养大……我猜这不是一个太好的故事,但是也不算太坏。”


    如果骆鸣岐的猜测是正确的话,四皇子被抄家已经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了,当时的四皇子不过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而他的姐姐已经私奔了。


    四皇子被抄家后八年,她生下了一个孩子,虽然这个孩子没有父亲,但是这个孩子很聪明,能给她陪伴。


    这个故事中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她在死之前的那段年岁,不是孤身一人的。


    国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挑了挑眉。


    骆鸣岐用完就扔,连根国师道别都不说,直接起身便要带着凤来仪和司少渠离开,国师在后面喊:“公主殿下记得将今日你所用的材料钱取来,不然下回就不要再来了!”


    骆鸣岐脚步一顿。


    她僵硬地转过身,看向国师的表情满是难以置信。


    国师一脸理所当然:“我的材料难道不花钱的吗?”他皱起眉头,脸上是谁都能看出来的装出来的讶异,他问道:“难不成殿下竟然连买黄表纸和朱砂的几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么?”


    妥妥的激将法。


    只是很可惜,骆鸣岐不吃这一套:“是,孤没钱。”


    然后不再给国师阴阳怪气的机会,说道:“国师大人便等着吧,待孤去问问父皇,是不是连买黄表纸的钱都没有给国师备下。”


    在从国师塔中出来之后,骆鸣岐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在刚刚收到的徒弟面前,暴露了小气吝啬的本质。


    为了让司少渠赶紧忘记自己的这个本质,骆鸣岐轻咳一声,问道:“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怎么样?你对认回自己的舅舅有兴趣么?”


    司少渠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若是师父觉得我认回亲人是有意义的,那便是有意义的。”


    骆鸣岐挑眉,片刻后,她轻笑一声,说道:“你应该去认回他的,毕竟你和他一样,在这时间都只剩下了对方这一个亲人了,若是他知道自己还有血亲在世,恐怕会很高兴。”


    司少渠在听完骆鸣岐的话之后,依然是毫不犹豫:“是,不知道我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认回我的舅舅呢?”


    “你等我安排吧。”骆鸣岐挺喜欢和这种爽利的人沟通的,毕竟不浪费时间。


    司少渠点点头。


    骆鸣岐交代道:“你下去准备一下吧……我说的准备是让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养好精神,不是让你做什么斋戒三天焚香沐浴之类的事情,今儿晚上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午时,我开始教你道法。”


    骆鸣岐卡了个壳,这才将自己常用的二十四小时计时法换算成这个时代大家都能听懂的的干支计时法。


    司少渠应了一声,听话地离开了。


    骆鸣岐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啧啧几声,问沉默地站在自己身边的凤来仪,道:“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太聪明了?”


    第39章 开学


    凤来仪好奇道:“殿下何出此言?”


    “这个小孩儿, 说的每一句话都挺有意思的。”骆鸣岐转过身,往自己寝宫处走去。


    凤来仪跟上骆鸣岐的脚步。


    “他说:若是师父觉得我认回亲人是有意义的,那便是有意义的。实际上是卖我一个面子, 告诉我, 以后无论我说什么话, 他都会听,我认为有意义的事, 他也会认为有意义。”骆鸣岐啧啧称奇:“他还真不愧是我四哥的外甥, 就连肚子里的九曲十八弯, 都跟在深宫里养出来似的, 真是稀奇。”


    “臣以为, 这是好事。”凤来仪说。


    “这当然是好事儿,司少渠现在的年龄正好, 也不是很大, 也不小, 记得了事儿, 知道了是非, 知道是我救的他,他说的这些话现如今自然是发自内心的,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让这份真心一直都留存下去。”骆鸣岐说道:“想来……这也不难。”


    “殿下, 他需要你维持真心, 但是有的人不需要你维持, 便会一直给你真心的。”凤来仪忍不住说道。


    骆鸣岐讶异地看了凤来仪一眼,笑了:“这点我自然是知道的, 你安心吧。”


    凤来仪并不是很安心, 但是她愿意相信骆鸣岐。


    “给我那个好徒弟认亲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你去跟我四哥说明他这个外甥的来历,以及国师当时说的话,可以么?”骆鸣岐问道。


    自然是可以的。


    凤来仪出门不到一个时辰,就领回来了一个脸上还带着些尘土的四皇子。


    四皇子脚步匆匆,小跑到骆鸣岐面前之后,顾不得自己还没有喘匀的气息,问道:“世子说的……”


    “世子说的是真的,你的外甥也确实是我捡的,四哥,我理解你的激动,只是你作为皇子,就这么满脸尘土地徒步跑来,会不会影响不大好啊?”骆鸣岐从怀里抽出一根丝帕,递给骆子都,笑着调侃。


    “这些都不重要,殿下说的是真的么?”骆子都更心心念念的当然是自己忽然出现的外甥。


    “没错,你或许需要自己去见见他。”骆鸣岐交代了骆子都现如今司少渠住着的地方,然后对凤来仪说道:“世子殿下,还得再麻烦你带四皇子过去了。”


    凤来仪应是。


    一路上,骆子都都是一副抓耳挠腮地想要问,但是却又问不出口的样子。


    骆子都虽然以前也跟安定候世子见过几回,但是说白了也就是见了见而已,连面子交情都没有,传言这位安定候世子脾气不大好,而且是个心比天高的人,骆子都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直接问。


    也不知道自己问了之后,对方会不会回答。


    凤来仪发现了骆子都的犹豫,不得不主动跟他说起此事。


    “殿下第一次与司少渠见面的时候,臣还不是殿下的贴身侍卫,所以当时臣并没有在场,只是听殿下说,司少渠是害怕殿下在那等蛮荒之地遭遇不测,这才一路跟着,直到把殿下送出了贫民区,才被殿下发现。”凤来仪开口说道。


    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指定自己在对谁说,但是如今在场的也仅仅只有她和骆子都两个人,骆子都即便在一开始有再多的犹疑,出于对司少渠近况的求知欲,他也得顺着凤来仪给的台阶下。


    “听起来他是个好人。”骆子都说道。


    他没想到凤来仪会主动同自己说话,毕竟凤来仪在给自己传递消息的时候,只是瘫着一张脸,对他说:“殿下前几日捡回来一个少年要收为徒弟,国师大人说那是您的外甥,殿下让我通知您一下。”


    骆子都当时在未建好的学校那边看进度,好半天才消化了凤来仪说的话,然后就被凤来仪带着到了东宫。


    原来凤来仪不是心高气傲,而是单纯的不善社交而已。


    凤来仪说:“确实,他从六岁那年便开始□□,到了如今,收养下来的还是有双十之数,这些天殿下令我去看,那些孩子都被他养的很好……殿下说不愧是和您有一样的血脉。”


    凤来仪说这话的时候是连夸带哄的,将骆子都说的心里熨帖极了。


    骆子都松了口气,说道:“这些本就是他应该做的,最后被殿下看上,也是他的福气。”


    确实是他的福气。凤来仪在心里说道。


    骆子都在见到司少渠之后,当然又是一顿指天指地的真情流露,凤来仪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待两人都交流完了感情,便又将四皇子带了出去。


    接下来,本就很是勤奋的骆子都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对学校的事甚至算得上似乎亲力亲为,每天恨不得住在工地上,若不是害怕拉低了工人们的进度,说不定骆子都还会亲身上阵帮工人搬砖。


    当然,最后这件事是骆鸣岐在从凤来仪嘴里听说了骆子都的蹊跷样子之后,自己的主观臆测而已。


    有这么一个皇子监工,那些工人不得不也开始打鸡血,最后竟然在工期前就将所有的工程完成了。


    凤来仪在学校完成的第一时间就告知了骆鸣岐,然后她终于见到了骆鸣岐这么长时间以来忙碌的成果。


    这个学校的样子是骆鸣岐自己画的,根据以前自己见到的小学以及如今的工程可以达到的程度画出来,然后让如今的工人发动自己的智慧,将她的构想变成现实。


    如今骆鸣岐建成的这间学校,称得上是窗明几净,虽说没有用官窑烧出来的砖石,但是质量也绝对不比官窑差到哪里去。


    毕竟这是二皇子骆俊熙偷偷派人跑了好几个地方,对比很多次才得出的结论。


    骆鸣岐看到这个学校,只能说是满意。


    毕竟这些工人们达到了她的预期。


    但是没有见过的凤来仪等人,在看到学校如今的样子的时候,更多就是震惊了。


    这也是应该的。


    这间学校占地有十六亩,除了一层的教室之外,还设有食堂、操场、乱七八糟的体育设施等等。


    现如今的学塾都是较晚了孩子就完事儿了,从来不管学生的吃饭问题,但是骆鸣岐找的孩子都是无父无母、或者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值几两银子,然后将孩子买进来的父母的那种,若是骆鸣岐不管饭,想来他们应该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吃饭了,所以骆鸣岐不得不管。


    要是说这些都还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的话,那些娱乐设施,凤来仪等人就不懂了。


    骆鸣岐在看到篮球框、足球框、乒乓球台的时候,其实也挺震惊的,毕竟当时她只是画了一个样子,这些工人竟然真的按照样子将那些东西都还原了出来。


    这些框框网网之类的都是都是用钢铁做成的,耗资不少,但也很值得。


    凤来仪看着那些器材,好奇道:“公主……那是?”


    骆鸣岐忽然起了兴致,叫上这会儿已经赶过来的她那六位哥哥,挑了足球场完。


    毕竟如今已经有了蹴鞠这种东西了,换一个规则,换一个场地,换一个模式,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让骆鸣岐没想到的是,本来养在深宫应该弱不禁风的她的那六位哥哥,一个个的身手竟然算得上敏捷。


    等跑了好几个球之后,骆鸣岐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自己低估他们了。


    君子六艺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


    其他几个还好,但是“骑射”这两门,却已经算得上一个高深的学问了。


    能将这两门东西都学完的,别说是玩一玩蹴鞠了,要是穿越到现代,说不定还能靠着这一手好骑射手艺c位出道,拿一个文武双全的名头。


    而这六位皇子,每一个都是很能拿得出手的水平。


    就连平时苍白着脸颊、病歪歪的六皇子,攻势也非常凶猛,竟然还帮骆鸣岐这边那了一个球。


    而且每一个时代都是不缺天才的,就比如凤来仪,她几乎能百步穿杨,放到如今的球场上,更是几乎百发百中,是骆鸣岐这边的mvp。


    骆鸣岐反而成了那个不上不下的混分人员。


    “殿下!小心!”


    骆鸣岐听到耳边有风声传来,她下意思地偏头,蹴鞠正好从她的身侧闪过去,穿过大皇子的防守,之重篮筐。


    骆鸣岐转头,正好看到凤来仪脸色苍白,心有余悸。


    凤来仪跑到骆鸣岐身边,下意识抬手想要看看骆鸣岐是否受伤,但是她刚才确实看到骆鸣岐将那个球躲了过去,所以也不好直接上手,只得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骆鸣岐宽慰她道:“没事,你家殿下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连这都躲不过?放心吧,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其余几位皇子也围过来,见骆鸣岐确实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五皇子骆苋阙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自己的扇子,喘着气一边对着骆鸣岐扇风一边说道:“你改良的这个蹴鞠玩法着实不错,就是太耗费体力了些……其他几样东西怎么玩?”


    “正好,其他几样东西确实没有这么耗费体力,等我将这些器材全都研制出来后,我再教你们。”


    其他几人当然应是。


    骆鸣岐道:“既然如此……从明天开始,咱们的学校就要开学啦。”


    第40章 搅合


    让骆鸣岐毫不意外的是, 第二天的朝堂上,所有的朝臣全都爆炸了。


    “陛下,殿下的学堂分明是儿戏!一个学堂而已, 要搞什么所谓的娱乐设施, 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请陛下明鉴, 殿下此事办的着实可笑。”


    “臣倒是觉得,殿下这个学堂办的不错, 只是既然不错, 为何要让那群贱民首先使用呢?”


    “殿下这是置士族于何地!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骆鸣岐看着这群群情激奋的臣子, 疑惑地朝站在自己身边的骆子都说道:“你说, 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骆子都自从被骆鸣岐任命为校长, 他在曾经的圈子里都不大能吃得开的,但是骆子都是一点都不在意, 他和其他的兄弟们比起来, 本来就是一个称不上出众的人, 虽说记忆力很好, 但是因为在圈子里还是不是非常的受信任, 能记住的有价值的东西也很少。


    如果他像是五皇子骆苋阙一样,已经打入了他们的内部的话, 骆鸣岐也不会将


    因此,在骆鸣岐在明面上冲他递来了橄榄枝之后, 骆子都瞬间放弃了自己曾经的身份, 成为了骆鸣岐身边的近臣。


    所以这会儿骆鸣岐只能找他说话。


    骆子都见其他人在隐隐地往这边瞄, 笑了笑,光明正大地凑过去, 说道:“他们最终的目的可太好猜了, 不过是想让殿下的学校办不下去而已。”


    骆鸣岐说:“那我可不愿意。”


    骆子都笑道:“我也不愿意。”


    “你觉得他们最后会用什么形式来达到他们的目的?”骆鸣岐在纷乱的朝堂上无所事事, 只得跟骆子都接着唠嗑。


    “我想,马上就有人要出来说了。”骆子都的表情高深莫测。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便见右相缓缓走出来。


    随着右相的脚步,朝堂上如同菜市场般的声音逐渐降下来了。


    简直比皇帝的话都好用。


    皇帝坐在高台上,脸色不变,但是谁都知道他现在心里肯定不大舒服。


    他是皇帝,合该在这个大殿里一言九鼎,只是现在的臣子更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无视他的话,然后另认流派。


    只要是个皇帝,他就受不了这个委屈。


    皇帝见右相出列,没有主动说话,反倒是右相先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殿下这么做无可厚非,只是唯一值得诟病的便是,这对世家公子不公平。”


    “哦?”皇帝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不知喜怒。


    “臣以为,殿下的学校那么大,只是如今里面的学生不过寥寥几十,实在是浪费了殿下的一番苦心,所以臣以为,倒也不妨在世家公子中选择一些悟性高的,为殿下的学校充充场面。”右相缓缓的说道。


    皇帝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右相。


    右相知道这是皇帝不打算主持大局了,于是转而向骆鸣岐说道:“殿下觉得,臣这个提议如何呀?”


    骆鸣岐早就接收到了皇帝给自己的信号,知道皇帝这回是打算全程围观了,怎么做都随她,于是她也猜出来如果皇帝不答话,右相肯定会将矛头转向自己,因此早就想好了台词。


    骆鸣岐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来,说道:“孤觉得,右相大人的这个提议简直好极了。”


    骆鸣岐话刚出口,本来就安静的朝堂,忽然变得落针可闻。


    寂静的可怕。


    所有想要搞一把骆鸣岐的臣子都惊讶不已,以为骆鸣岐是忽然抽风了,才不知道右相说的这些话是在给她下套子。


    骆鸣岐当然是知道的,就是因为她知道,这才会将右相的话接过来。


    “实不相瞒,孤在建这所学校的时候便在想,那些人不过是一些平民罢了,肯定是没有世家弟子的悟性高……毕竟世家子弟的父亲们的每一句话,可都是关乎国运的吗。”骆鸣岐讥诮地看着右相。


    右相谦和地后退一步,说道:“不敢。”


    他不过是一个宰相,而且还是右相,实在担当不起“每一句话都关乎国运”这样的话。


    他虽然不觉得皇帝会因为这种事对他发难,皇帝也不敢发难,只是……惧史书耳。


    所以他只能在骆鸣岐在扣这口锅的时候,第一时间拒绝。


    “好吧。”骆鸣岐也不在这件事上纠缠,因为她知道,即使纠缠了也没什么用,她接着说道:“总之,世家子弟都是能说话的时候便开始启蒙了,定然是比寒门弟子更聪明些,只是孤害怕你们不同意而已,如今右相既然主动提出来了,那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右相动动嘴似乎是想要接着说话。


    骆鸣岐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怎么会让他说话呢,她接着说道:“只是你们可能不知道,我的学校规矩有点大,一个月只能回家一天,并且每一个学子只要不死,三年算一个学时……每个人都必须至少上完一个学时。”


    本来安静如鸡的臣子们像是忽然脸上被泼了热油,忽然开始议论纷纷。


    骆鸣岐接着说道:“而且我的学校不收不求上进之人,所以会在正式开学前给他们进行一个月的培训,并且根据培训的内容进行考试,若是考试不过……那么无论如何,他都只能灰溜溜地回家去。”


    末了骆鸣岐又补了一句,“右相大人不是说,要公平吗,您看看,这公平吗?”


    当然是公平的。


    公平的不得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骆子都在下朝后难得地没有去他的学校里,反而是跟上了骆鸣岐,他问道:“殿下明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想要在我这里安插些人手,但是如果我不同意的话,他们只会通过其他隐晦的手段安插人手,做的事只会更加隐蔽,还不如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少我不那么被动。”骆鸣岐解释道。


    骆子都斟酌片刻,觉得骆鸣岐的这个想法有道理。


    “而且你想,右相刚才在朝堂上说了,要公平。”骆鸣岐的脸上又显现出来了刚开始面对右相时候的讥诮,“他们也配要公平。”


    这群士族在自己不该在的地方占了太长时间的位置,享受了太多自己想要的公平,但是他们给别人了什么?


    对着一群没有机会上学的寒门弟子要公平,他们也配?


    只是既然他们说了,骆鸣岐自然是会给他们面子的。


    就比如……


    让他们的那些被称为天才的孩子和寒门学子一起学习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的动西,看看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会不会在忽然脱离了繁花锦簇的日子之后,瞬间被打回原形。


    而且,既然右相承诺了要“给她悟性高的孩子”,那到时候选谁,就是骆鸣岐说了算了。


    第41章 测算


    骆子都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想过骆鸣岐会想的很多, 但是没想到骆鸣岐能想这么多。


    虽然有些话在骆子都眼里听着有些天真,但是骆鸣岐的进步真的是肉眼可见的大。


    太大了,大到连骆子都都忍不住想要感慨一句, 这个人不愧是上天注定的真龙命格。


    而骆子都要做的, 就是将他觉得骆鸣岐说的幼稚的那些话, 指正出来就是了。


    “殿下想过吗?若是那些人在给您选择的时候,没有将自己的那些看重的儿子送来, 或者说, 万一他们送来的都是顽劣不堪之徒, 再或者, 直接将自己不看重的、或者恨不得其死亡的孩子送进来, 然后让他们死在这间学校里,又将如何呢?”骆子都问道。


    骆鸣岐沉默了。


    她竟然没有想到这些。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 她有一个朋友就是老师, 有回在抱怨的时候说起了一件事。


    主要是这件事很蹊跷, 她的这个朋友又是知道骆鸣岐也是个蹊跷的人, 所以就想要问问骆鸣岐, 是不是这件事跟那些邪祟之类的东西有关。


    她们学校是一个普通高中,普通的到每一个市都能有好几十个的那种, 只是忽然有一天,她们学校女生宿舍死了一个人。


    根据这个老师的说法, 这个死亡的女生的下铺在当天晚上听到了这个女生说了几句梦话, 然后这个女生打了一夜的呼噜, 弄得她们宿舍里的人都没有睡好,想着第二天跟她说一下。


    谁知道第二天的时候, 死亡女生的下铺去拍了拍她, 发现这个女生竟然全身都已经僵硬了, 而且体温低到动手。


    这个女生下意识就跟宿管阿姨说了,宿管阿姨一开始没当回事儿,但是在叫了半天那个女生都没有起来之后,她忍不住去拍了拍那个女生,这个时候,那女生已经彻底凉了。


    当时这个事儿闹得很大,所有人都说是学校的责任,学校自己也赔了二十多万,但是那个女生的家人不满意,还买了花圈和冰棺在学校门口哭闹了好几天,张口就是要一百万。


    那个老师当时愤懑道:“其实这根本就不是学校的责任,就是学生死在了学校里了,所以家长在外面哭,学校也没法拦——你知道吗?我们学校现在流传着一个笑话,学校就是最好欺负的地方,无论是谁都能踩学校一脚,要是学生在家里被一只蚊子咬了,伤口发炎了,家长也能说着是学校里的蚊子,用来获得一笔赔偿。”


    这个笑话,真的是让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那个老师说道:“好巧不巧,那个孩子还是我的学生,平时很听话的,现在被装在水晶棺里,所有看热闹的人都能看到她的遗容,我看着都心疼,那家长怎么就忍心呢?”


    “毕竟不是所有的家长都配得上父母这个身份。”骆鸣岐给这位可怜的老师点了杯奶茶,然后问道:“你不是说觉得这事儿蹊跷吗?为什么?”


    “我其实也不大相信,但是当时她们宿舍中的人跟我说,因为那女生打呼噜的声音太大了,所以有个人一直都没睡着,她一直都听着呼噜声呢,天刚亮那会儿那个女生还在打呼噜,怎么起床之后,那个女生就僵硬了呢?”


    骆鸣岐挑眉。


    出于职业的特殊性,骆鸣岐很清楚人在死后三个小时左右身体才会僵硬,那个女生怎么会知道呢?


    那个老师解释道:“那女生看了不少的小说,知道的东西杂七杂八的,每个领域都有点,所以她才知道人僵硬的时间不对,还跟我说了。”


    出于对这位老师的同情,骆鸣岐收了她一块钱,偷偷去那个女孩儿停尸的地方看了。


    没有任何邪祟闹事的痕迹。


    她跟那个老师说道:“要是你觉得不满的话,就提议让医生进行解剖吧,我觉得这两个家长做的属实过分了。”


    确实挺过分的,毕竟这都十天过去了,那个女孩的尸体还在学校门口摆着呢。


    骆鸣岐大概能想到那两个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们不介意闹,不介意将时间线拉长,毕竟如果这事儿成了的话,他们得到的就是一百万块钱。


    一百万啊,就算他们让自己的那个女儿的尸体在学校外面腐烂,又能如何呢?


    只是这事儿做的实在是太难看了,即便是骆鸣岐,都看不下去。


    这位老师最后接受了骆鸣岐的建议,申请上诉,医生解剖了那女生才知道,那女生有家族的遗传病,好像是心脏和肺部都有问题,在死前应该是挤压到了气管,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但是肺部依然在运作,所以才造成了那种人将死就僵硬假象。


    到了现在,骆鸣岐想到这间“校闹”事件,想到的竟然是那位老师讲的那个笑话。


    “你知道吗?我们学校现在流传着一个笑话,学校就是最好欺负的地方,无论是谁都能踩学校一脚,要是学生在家里被一只蚊子咬了,伤口发炎了,家长也能说着是学校里的蚊子,用来获得一笔赔偿。”


    虽然荒谬,但也不是绝无可能的。


    若是真的按照骆子都猜想的那样,那些人真的能干出来这种杀掉自己的孩子,就为了诬陷骆鸣岐的事情,要怎么办呢?


    更何况,才骆鸣岐的学校的人肯定不会只有一家的孩子,到时候他们的父亲互为政敌,如果根据父亲的指示,去杀死政敌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甚至比臣子杀了自己的孩子只是为了陷害骆鸣岐更为合情合理。


    在经历过了现代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骆鸣岐不敢小看舆论的压力。


    就算她自己不畏惧留言,不相信流言,但别人会相信。


    就算别人不相信,那些不想让骆鸣岐出头的人,也一定会让那些人相信。


    毕竟……


    骆鸣岐知道,留言止于智者,但是这个世界上的智者实在是太他妈的少了。


    而且……有些智者还会主动制造留言。


    能在一个国家的朝堂上搅风搅雨的人,骆鸣岐可不敢将他们当做傻子对待。


    骆鸣岐犹豫片刻,问道:“如果我让他们签订生死状,可行么?”


    在话刚说出口,骆鸣岐就自己否定了自己,“不行不行,这肯定不行,这生死状签下来就足够惹人诟病了,根本就不用那些人想法子,我就把把柄给他们仍过去了。”


    骆子都见骆鸣岐快要把自己的头发都抓毛了,忍不住笑道:“虽然可能不大合适,但是殿下,您的那些玄异手段,在这个时候却是用得的。”


    骆鸣岐听到骆子都的话,被自己蠢到了。


    对啊,她是修道者来着,会那么多奇艺法门,怎么在这种时候忽然就忘了呢……


    她感谢地说道:“没问题,我回去想想怎么用这些法门确保这里的安全措施。”


    骆子都笑了笑,跟骆鸣岐互相告了别。


    只是骆鸣岐虽然答应的很好,但是真的到了这种时候,她却有些毫无头绪。


    如今那个学校里的人是少,但是日后人会多,事情也会更加的繁杂,所以这根本就不是想要办的办得成的事情。


    骆鸣岐犹豫一阵,最后还是带着又等自己下朝的凤来仪,去了国师那里。


    凤来仪在小时候很仰慕国师,毕竟国师是她听说的全天下最强的人,后来在知道国师关乎国运之后,就更觉得国师高深莫测了。


    她很想见国师一次,近距离观察一下国师的风采,只是万万没想到,本以为这个这辈子都不会实现的梦想,竟然在这种时候实现了。


    还实现了不止一次。


    她在短时间内跟着骆鸣岐去了那么多次的国师塔,现如今被通知接下来还需要去国师塔之后,第一时间是感觉到自己……很饿。


    没错,为了等骆鸣岐下朝,她又没有吃东西。


    骆鸣岐一眼就看出来了凤来仪的窘境,叹了口气,拉着凤来仪在小厨房吃了东西,出来之后交代道:“你其实不用一直在外面等着我的,上朝得一个时辰呢,你在这段时间可以吃点东西嘛。”


    凤来仪应是。


    只不过她虽然答应了,心里却觉得不大想听话。


    她是骆鸣岐的贴身侍卫,本来就应该一直都跟着骆鸣岐,再说了,从东宫到金銮殿有那么远呢,如果骆鸣岐遭遇不测怎么办?


    只是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因为饿肚子被骆鸣岐发现而耽误她的事儿了,着实不应该,不如下回就带着点东西,在路上吃好了。


    凤来仪斟酌一番,觉得这可行,于是就这么定了。


    骆鸣岐这回去国师塔,刚走了一半,她忽然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身上带银钱了么?”


    凤来仪一怔。


    “我是说,你带钱了吗?”骆鸣岐尴尬地重复了一遍,说道:“那小老头不是说了吗,要我付给他朱砂和黄表纸的钱,我这会儿身上没带,你如果带了的话,先借给我,等下我再还给你,怎么样?”


    “臣带了。”凤来仪伸手往怀里掏,只是刚掏到一半,她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骆鸣岐觉得事情不妙:“不是吧?你也没带吗?”


    凤来仪重复道:“臣带了。”


    她又在怀里掏了掏,然后掏出一块大概有一两左右的引子,放在骆鸣岐的手心里,然后可能是觉得不够,又掏出来一块,放在骆鸣岐手心里。


    骆鸣岐将手又举着等了一会儿,见凤来仪没有接着掏银子的动作了,把手收起来,笑着说道:“唉,果然啊果然,人生不如初见,第一次我问你要银子的时候,你连带着荷包都给我了,这么这次是舍不得了吗?”


    凤来仪抿唇盯着骆鸣岐看了一会儿,垂下眸子,说道:“是,臣舍不得。”


    骆鸣岐本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得到了凤来仪这么认真的一个回答,最后尴尬的竟然成了她自己,她说道:“好吧好吧,知道你舍不得了,你舍得给我银子就好。”


    她将银子放在自己贴身的袖子里,扯住凤来仪的袖子,这回中间没有停顿,便往国师塔走去。


    到了国师塔,说明了自己过来的意图之后,国师表示:“这是你的私事,我国师要办的东西当然都是国事,你怎么能拿这些私事过来找我?”


    遂拒绝了骆鸣岐的请求,然后向骆鸣岐讨要上回的银子。


    骆鸣岐朝国师扔了一块银子,正中国师的胸口。


    国师朝骆鸣岐扔了一本书,正中骆鸣岐的脑门。


    然后国师收起了银子,让小童把骆鸣岐和凤来仪轰出了国师塔。


    骆鸣岐:……


    骆鸣岐直到国师塔门口的时候,才来得及看一眼国师扔给自己的书是什么玩意儿。


    是个好玩意儿。


    《测算咒法大全》。


    真好,是她骆鸣岐驾驭不了的东西呢。


    骆鸣岐抬脚就要往国师塔里走。


    小童拦住了骆鸣岐,说道:“殿下,国师交代我跟您说,这些东西虽然难,却也是一定要学的,不然若是您的徒弟在这方面有天分,您要如何自处呢?”


    骆鸣岐、骆鸣岐无言以对。


    她只能默默地将国师扔给自己的书收了起来。


    也对,万一司少渠真的对这种东西有天分,她不会,总不好让国师过来教他吧?


    不然教到最后,到底是算国师的徒弟,还是算她骆鸣岐的徒弟呢?


    凤来仪担心地看向了骆鸣岐:“殿下……”


    “没关系,不就是测算吗,我学,我现在回去就学,一定赶得上他们正式开学!”骆鸣岐说道。


    只是她很清楚,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除了她一定要做的那些事之外,她除了看这本书,其他的事一个也做不了了。


    她终于知道当时她的师父是怎么想的了。


    一切,都是为了身为师父的尊严。


    第42章 向荣


    “你是自愿的么?”骆子都问他对面的那个少年。


    少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是。”


    他已经被盘问了一盏茶的时间了, 骆子都问的问题有多是没有什么营养的,让他烦不胜烦。


    “学校的所有条款你都知道是么?”骆子都问道。


    “是。”少年逐渐开始不耐烦。


    “希望你能在学校里不惹事,不要主动掀起争端, 这是你的教材。”骆子都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的书递给少年一本, 说:“这是你接下来的两个月要学的东西, 两个月后需要进行检测,检测的结果全程公开, 如果到时候没有通过……”


    骆子都的未尽之言已经很清楚了, 如果没有通过的话, 他就等着丢大人吧。


    少年接过那本书, 抑制住想要直接翻开看看的想法, 站起来冲骆子都行了一礼,道:“多谢四殿下。”


    骆子都纠正道:“叫我校长。”


    少年不明所以, 不知道校长为何物, 依然道:“是, 多谢校长。”


    骆子都等少年离开后, 扬声说道:“下一位!”


    很快, 又一个少年进门,冲骆子都行了一礼, 坐在骆子都对面。


    骆子都一上午都在和这些世家弟子打交道,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说自己重复了一上午的话, 直到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他才遣散了还在后面排着的队伍, 去找骆鸣岐会和吃东西。


    他们去的地方是学校的食堂。


    为防有人在学生的饭食里下手,骆鸣岐只能选择了自己小厨房里面的厨师以及他的徒弟们。


    这真的是为难这些厨师了, 他们在宫中做了那么长时间的精致小巧的菜肴, 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需要去做大锅饭, 因此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连大勺都颠不顺畅了。


    所以骆鸣岐这些天一直都让这些厨师去了去食堂里做饭,做的都是些简单到极致的农家菜肴,做好后先盛出来他们几个人要吃的,剩下的就放在学校的侧门处,当做善粥给周边吃不上饭的百姓。


    骆子都刚见到骆鸣岐就忍不住抱怨道:“累死了累死了,这简直都不是人干的事儿。”


    骆鸣岐伸了个懒腰,朝自己的肩膀敲了几下,活动活动筋骨,闻言白了骆子都一眼,说道:“是是是,我陪着院长一起做了半天不是人的玩意儿,现在觉得院长一个人就可以胜任这个工作了,所以我想,不如我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全都交给院长吧?”


    骆子都:……


    “大可不必。”骆子都摆手,说:“虽然这个任务艰巨,但是着实繁琐,我相信皇太女殿下不会让我一个人解决这些事的。”


    关键是他也解决不了啊!


    他负责的都是世家子弟,这些人他也熟悉,也知道他们对自己有一定的尊重心理。


    但是那些平民们可不一定有!


    骆子都不知道骆鸣岐都说了什么,但是据他了解,最后被骆鸣岐发了教材的孩子,一个个的都对骆鸣岐非常尊敬,不像他,每件事都交代到了,还要被世家子弟觉得不耐烦。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和平民子弟打交道。


    实在是以前就没有打过交道,所以现在也没有那根弦。


    骆鸣岐当然也就是随便说说。


    那些被自己父母卖过来的孩子,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以为骆鸣岐是要把他们聚集在一起杀了吃,或者想要把他们养大之后,就找地方卖掉,让他们当一辈子的苦力。


    骆鸣岐在听到这个论调的时候很是惊讶,问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听说的这些东西,那个敢跟骆鸣岐说话的小孩儿吸吸鼻涕,说道:“是我娘告诉我的。”


    骆鸣岐看到小孩那张脸,忽然想起来,好像就是这个小孩儿的母亲把他卖来的。


    当时骆鸣岐带着司少渠的那些弟弟妹妹要离开那座破庙,有好些妇人便带着孩子走过来了。


    她们以为骆鸣岐是要卖孩子,便将孩子拉来,想要在第一时间卖个好价钱。


    她们都很清楚,这个贫民窟有太多的人想要卖孩子了,若是赶不上热乎的,那么她们最后得到手里的钱,只会比剩下的人少。


    在凤来仪得到骆鸣岐的指示,给那些做爹娘的十两银子,将他们的孩子收过来的时候,这个孩子几乎是被他的母亲强塞过来的。


    骆鸣岐伸手摸摸他光秃秃的头顶,问道:“你娘为什么会跟你说这样的话?”


    这些孩子在刚刚到骆鸣岐手里的时候,骆鸣岐就将他们的头发全都给剃了。无他,这些在贫民窟长大的孩子们,几乎个个身上都有虱子,而且看起来还不少,若是单单将头发洗了,难免会有余下的虫卵之类的东西,所以骆鸣岐只得将他们的头发全都给剃了。


    事实证明,她这事儿办的不错,这些孩子本来就长期处于一种吃不饱,但是也饿不死的状态中,头发都是枯黄且脆弱的,很难梳开。并且小孩子们长头发都快,新长出来的一茬头发看起来就比以前的茁壮了不少,至少不再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了。


    “我娘说,若是我不听话,便将我卖给人贩子,人贩子都不是好人,他们会把不听话的孩子杀了吃掉。”那孩子见骆鸣岐没有生气,问道:“姐姐,我是因为不听话才被卖掉的吗?是不是我要是还不听话的话,是不是你要吃了我啊?”


    骆鸣岐解释道:“我不是人贩子,我只是想要让你们上学,以后做一个有用的人。”


    小孩儿问道:“什么是有用的人?”


    骆鸣岐抬起头,忽然发现几乎所有的小孩儿都聚集过来,一双一双饱含求知欲的眼睛盯着她看,让骆鸣岐觉得,若是自己不回答,便会愧疚。


    只是,对呀这群孩子来说,什么是有用的人呢?


    骆鸣岐想着,慢慢地回答:“有用的人……和你们爹娘不一样,你们以后都会有饭吃,能吃饱,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骆鸣岐说的话着实是没有什么营养,但是那些孩子都听的很认真,虽然理解不了,但是他们都用自己并不出众的小脑袋瓜拼命记住骆鸣岐说的每一个字。


    骆鸣岐也不强求他们现在都忽然间开窍,只是能在他们心里种下一个“要成为有用的人”的种子,总比日后拿到了先进的技术,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好事强多了。


    要知道,流氓其实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现如今,这些孩子都把骆鸣岐当做神明一样崇拜,骆鸣岐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个乖巧的不得了。


    若是让骆鸣岐跟那些世家子弟沟通,效果也肯定不会有骆子都的交流好,毕竟她虽然知道那些世家子弟姓甚名谁,知道传言中他们的性格,却也不能真的按照传言中的模式跟他们沟通。


    那些世家弟子更是不见得会看得起她这个女人出来做事,虽然骆鸣岐不在意,但是她也没有那种明知道对方看不起自己,但是依然主动往对方面前凑的癖好。


    她是可以一个一个地对那些世家子弟搞一些恩威并施的手段,但是太浪费时间了,得不偿失。


    至少现在看来,那些世家子弟并没有什么被她收买的价值。


    骆鸣岐和骆子都一路上除了交流几句正事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在扯皮,扯一扯这个世家子弟今儿翻了几个白眼,唠一唠那个寒门弟子今天认识了几个字,总之说的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活像两个已经垂垂老矣的退休人员。


    少年们叽叽喳喳地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发现是骆鸣岐和骆子都,他们停下来,像模像样地冲两人行了礼,道:“见过殿下、校长。”


    骆鸣岐笑眯眯地问道:“你们现在是去吃饭啊?”


    “对啊对啊!”


    “听说今天有肉吃!”


    “我都闻到香味了!肯定很好吃!”


    “我今天能吃两碗饭!”


    “我能吃三碗!”


    “谢谢殿下和校长!我们最近都能吃饱了!”


    这句感谢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少年们都急不可耐地凑到两人面前,表达自己的感谢。


    “谢谢殿下和校长!”


    “你们真是大好人!”


    骆鸣岐拍拍手,示意这群孩子都安静下来,说道:“好了,你们赶紧去吃饭吧,不要等饭菜凉了。”


    少年们听话地一哄而散。


    骆子都表情莫测地看着这群少年离开,忍不住说道:“这些孩子……”


    “这些孩子不错吧?”骆鸣岐也缓缓地往食堂的地方走去,“至少现在看来,他们都很开心。”


    骆子都说:“希望他们能一直都这么开心下去。”


    骆鸣岐笑了笑,说:“那估计不容易……毕竟他们日后的身份,是开拓者。”


    他们将在这个三公九卿制地时代,开创出来一个以科举为基础的官场舞台,是个人都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


    骆子都莫测地看了骆鸣岐一眼,说道:“我以为你挺喜欢这些孩子的。”


    “我是很喜欢啊,他们都很听话,都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什么,现在看来,也知道感恩。”骆鸣岐叹口气,说道:“但是我不能因为这样,就将自己一开始将他们带回来的原因给忘了,再说了,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他们要做的事情都是有意义的……至少只要我活着,我都不会让他们做的事情变得没有意义。”


    骆子都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有你这样的人,我也相信他们做的事情是会有意义的。”


    骆鸣岐点点头,说:“好好好,我已经知道了你对我的工作表示认可,但是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你再这么磨磨唧唧下去,很快饭菜就要凉了,我可不打算麻烦那些可怜的、被我派过来赶工的厨师们再给你热饭。”


    骆子都眼睁睁地看着骆鸣岐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忍不住抬起了手,提醒她道:“你清醒一点,是你一直在磨磨唧唧的好吗?”


    骆鸣岐头也不回,说道:“好好好,随便你怎么说,我可是有人等我一起吃饭的人,不像你,都没有人给你热饭。”


    骆子都被骆鸣岐这么理直气壮的不要脸气到了,他快步走到骆鸣岐身侧,道:“我知道你一定给我留了饭,就算你没有给我留,我也吃定了你今儿的这顿饭,要这饭是凉的,我可不同意。”


    骆鸣岐没接话,默认了。


    “哈,我就知道,你这个嘴硬心软的人。”骆子都笑着说道。


    骆鸣岐哼唧两声,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大声打招呼,说道:“我回来啦!”


    凤来仪听到门外的响动,眼睛一亮,放下自己一个上午都没怎么离手的书,给骆鸣岐开了门。


    被她放下的书的封皮上写着标题:《入学前资料大全》。


    正是骆鸣岐准备了很久的教材。


    第43章 教材


    “今天上午都在干什么呢?”骆鸣岐问道。


    凤来仪今儿上午一开始是跟着骆鸣岐去了给学生做心理辅导的那个地方, 只是后来她发现,她一身黑漆漆的衣服,再加上表情也没有骆鸣岐好看, 所以会吓到那些孩子, 凤来仪知道这附近有骆鸣岐装好的符篆, 所以根本不怕有人忽然过来刺杀,所以在骆鸣岐说了让她先离开之后, 凤来仪没怎么纠结就离开了。


    在走之前, 她顺带顺走了一本骆鸣岐编撰的教材。


    这教材在骆鸣岐刚刚开始编的时候她就看着了, 只是当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还以为是骆鸣岐给谁在写信, 谁知道后来这些骆鸣岐手下的纸张已经逐渐失去了它们作为信封应该有的厚度,她这才问了骆鸣岐这些是什么东西。


    骆鸣岐表示这是她感觉有用的一些知识, 需要在完善过后再给凤来仪看。


    只是后来, 骆鸣岐拿着国师给的书去闭关了, 骆鸣岐的手稿也送去印刷, 凤来仪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


    在后来骆鸣岐学会了一个符篆后, 开始出关招生,凤来仪更是鞍前马后地跟着骆鸣岐走遍了整个京城好几遍, 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看书,现如今她被骆鸣岐发了个逐客令, 这才有机会搬着书看。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 她这一看, 就看了一上午。


    凤来仪从来都不是什么喜欢读书的人,这一点她和她早夭的哥哥十分相似, 兄妹俩人都是对着书本就头晕的德行, 但是她的哥哥即使头晕, 也能轻易地在家学里得到先生的夸奖,更是在提到什么的时候都倒背如流。


    如果他的哥哥还活着的话,最后大概会成为一个文官吧。


    或者说成为一个儒将。


    不像是她,除了兵法,什么书都看不下去。


    谁知道现在她竟然捧着骆鸣岐编的书,看了好几个时辰。


    并且在看这书的时候都忘了时间,直到骆鸣岐回来,她才从沉浸中醒过来。


    凤来仪回答骆鸣岐:“是在看书。”


    “看书?”


    “在看殿下编的书。”凤来仪把自己刚刚放下的书有拿起来,让骆鸣岐看她看到的页码。


    骆鸣岐讶异道:“72页?真不错,你觉得这书怎么样?”


    “很有趣。”凤来仪实话实说。


    “对吧!是很有趣吧!”骆子都忽然插话,说道:“这书我是找人印刷的,当时在看的时候,就想着我这个好妹妹怎么知道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甚至在印出来的时候很是爱不释手,直到她告诉我这些东西是给那些孩子启蒙用的,我才不好意思随身携带。”


    原来,除了骆鸣岐之外,最先看到这本书的人是骆子都吗?


    凤来仪抑制不住地偏离了思绪。


    只是她依然没有忘记表达对于骆鸣岐这本书的喜爱:“是很好,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书,我很喜欢。”


    是也可以抱着废寝忘食的喜欢。


    骆鸣岐没想到这本书会得到这俩人这么高的赞誉,有些惊讶。


    毕竟这书上面的油墨都是黑漆漆的颜色,不像现代的书籍一样,印的五颜六色的,可以让孩子在第一时间就感兴趣,而且还是竖排的,对于骆鸣岐来说,这样的印刷可读感不大强,不过这一点可能是因为骆鸣岐是个现代人,与旁人无关。


    虽然在来了这里之后看了很多本书,也背下来的很多书,可是最习惯的依然是横排。


    至于内容……


    骆鸣岐整本书都没有写在现代非常火爆的物理和化学之类的东西,毕竟在这个物理被称作是自然,化学被称为是妖法的时代,给一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普及这些东西着实有些不合适,所以她在编写教材的时候,最多的是涉及了语文、地理、以及简单的数□□算。


    就这?


    就这,都可以被称为有趣了吗?


    骆鸣岐虚心求教:“两位,你们觉得我写的这些玩意儿有趣在什么地方啊?”


    凤来仪和骆子都讶异的对视一眼,震惊了:“你竟然都不知道你的教材有多好?”


    骆鸣岐很诚实地摇头。


    “你的教材里,在描写某个地区的地理环境的同时,还会写一写那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地方特产,以及这样的地方怎么样才能让利用率最大化,并且你的运算方法简单多了,除却算盘的使用,就连手写和心算的方法都有传授,这是我们如今都没有的东西。”骆子都把凤来仪的书摊开,掀起一页铺在骆鸣岐面前,指着上面的文字说道:“最重要的是,你关于国文的东西,都有注释。”


    注释。


    这不是所有的课本的标配吗?


    这着实是骆鸣岐想岔了,如今的课本除了国文,其他的东西虽然也有涉及,但是从来都不会将那些东西当做一个正经的学科来看,也不会有人像是骆鸣岐一般,把所有自己所看到的风土人情全都汇聚到一本书上,让这些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出京城的少年,知道在除了京城之外,还有这样的一番好天地。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这是这个时代所有国家的现状,也很少会有人觉得我作为某个国家的人儿自豪。他们对于皇族的敬畏,大多都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以至于将很多东西都给妖魔化了,因此不得不敬畏。


    但是骆子都在看完这本书之后,忽然之间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都被困在了这一个地方,在没有骆鸣岐之前,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户部盯着卷宗,一点一点地查漏补缺,记下来那些漏洞的负责人,以及漏洞大小、可能的被糊弄过去的原因,然后递交给皇帝,作为日后可能会使用到的证据之一。


    在看完这些书之后,他忽然想,等到以后都没事儿了,大家都能换回自己原来的姓氏,也都有了自己的接班人,然后三三两两地结伴,去四处逛逛,看看这些书上的人情风味。


    骆子都自己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更别说是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们了。


    他已经猜到了那些孩子在看到这些东西时候的表情了。


    骆鸣岐忽然想到自己曾经在某本书上看到过,在民国的时候,有一个家里很是富裕的小少爷,在启蒙的时候去找了当时考了秀才功名的人,启蒙的时候学的都是些“天地玄黄”之类的东西,只是他们家里有钱,特意多给了那位先生一些钱,那个先生才给他一个字一个字讲了注释,让他不至于像是其他的同窗一样,在快二十岁的时候,依然很多古文都看不懂。


    这是教育上的漏洞嘛。


    只是这些漏洞,在后来已经被很多教育家发现并且补齐了,所以让骆鸣岐这种其实不怎么上过学的人,都觉得这些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了。


    没错,骆鸣岐当年是个孤儿,被她的师父捡到的时候,就一直在跟着她学习道法,并且她小时候本身就对那些需要钻研的东西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哭着喊着不想去,她师父也不是什么一定要比她学习的人,秉持着“做人可以没有学历,但是不能没有文化”的宗旨,让她读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书,让骆鸣岐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都不至于露怯。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现代的教材是什么样的……这些都归功于她那个脾气很好但是运气一直都不咋太好的教师朋友了。


    骆鸣岐是拿着现代精进了很多年的理论来和如今的东西比,这无异于人类在刚刚发明风扇的时候,她就掏出来了一个全自动空调出来。


    降维打击,恐怖如斯。


    这些人看着这种简陋的教材都甘之如饴,这让骆鸣岐这个不喜欢钻研的人忽然有些愧疚。


    要不然……就趁着这段时间尽心尽力地学一学测算吧,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第44章 蜕变


    “你看皇太女编的那一本书了吗?”少年意气风发, 手里举着自己得到的教材,笑着问自己的好友。


    “没有。”好友看了看他手中的书,无所谓地放下, 说道:“不过是一个女人编撰的书罢了, 能有多好看?怎么?你还上瘾了不成?”


    少年被自己的好友激的一愣, 看着石桌上被好友扔下的书卷,犹豫了片刻, 最后还是将书拿起来, 收好, 放在怀里, 说道:“你不看就不看嘛, 怎么扔书。”


    他的态度大大地震惊了他的好友,好友震惊道:“你竟然将这书放在怀里?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女人编的书吗?你放在怀里, 万一坏了她的名声……”


    少年看着好友言辞恳切地劝自己放弃所谓的入学考试, 不要去管女人家的过家家, 忽然感觉……自己的这个友人, 忽然很是陌生。


    怎么会呢?


    这不过是一本书而已。


    他忽然想到这书里的一句话:“有些人, 总是将自己看的太重,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便能轻轻松松地影响了旁人,却不知道在旁人眼中, 他或许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若是遇到这样的人, 在他夸夸其谈时不要附和,因为你的附和会让他得罪的人以为你与他同出一脉, 受到无妄之灾。”


    他忽然觉得, 自己的这个好友, 确实是这么个人。


    这是皇太女编的书,但是这书中的内容确实他从未见过的丰富,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困于编写这本书的人的性别,而是知道这书很有价值,便够了。


    他此次前来,其实是为了告知好友,自己在书中看到了,岭南虽然是苦难之地,只有被流放着才会被迫到那种地方,但是岭南其实很温暖,很适合她体寒的母亲,岭南的荔枝也很好吃,是那里最好吃的水果了。


    他在看到骆鸣岐在树上配的那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之后,便对那里十分向往。


    但是在好友满是指点的话语中,他忽然觉得,他们两个不该是一路人的。


    少年将怀中的书放得更加稳妥了些,不顾好友在自己身后的叫喊,缓缓离开了这里。


    什么都不必说了。


    因为没有必要-


    在骆鸣岐发愤图强学测算的这段时间,京中发生了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说骆鸣岐除了上朝了学校里的事情之外,很少再出门,但是她却也不是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对于京城中的事情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特别是有骆子都这个记事清楚到堪称事无巨细的人在,骆鸣岐想不知道京中的变化都难。


    “你知道吗?右相家中的嫡次子在看到了您的书之后,就跟自己的庶弟抢了过来,说过几天就还回来,谁知道就这么些天,他即便是看完了也不想还,最后还是右相害怕自己家的孩子因为学的太少而被刷下来,不得不让自己的嫡子给还了,谁知道那嫡子不愿意,让自己的庶弟自己抄一份,原本给他。”骆子都想着就觉得好笑。


    即使他经常会觉得京中的事情就像是闹剧一般,但是因为一本书闹成这样,却是少见极了。


    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即使是骆鸣岐也不能免俗。


    “然后呢?”骆鸣岐矜持地放下手中的《测算咒法大全》,问道。


    “那人当然是不愿意的,本来好脾气的孩子忽然就因为这本书和他的哥哥打起来了,当然,这孩子只有八岁,根本就打不过他那个已经16了的哥哥,所以被教训的很惨,在下回和自己的玩伴说的时候,将此事给说了出去。”骆子都摇摇头,感慨道:“你是不知道,你这本书一出啊,多少曾经不愿意读书的人在知道有这么一本书之后,忽然间就发觉自己对读书感兴趣了,然后就想要走门路讨上一本看看,竟然还有人找到我这里的。”


    骆鸣岐的关注点很是奇怪:“人家八岁的小孩子,在和自己的玩伴说的事,怎么会传到你的耳朵里?”


    骆子都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种探听小孩儿八卦的事情尴尬,他理直气壮地说道:“当时他说的时候,我侍卫全都在场,侍卫间大多也都是认识的,因此不久后我便听到我的侍卫也在讨论此事……当然,主要是殿下你这本书最近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他们都以得知了和这本书相关的事儿而骄傲,所以这才能传到我耳朵里来。”


    不知道为什么,骆鸣岐忽然觉得这顺序有些熟悉。


    这不就是骆鸣岐在一开始背了一大骡子的书会昭华殿,然后在不久后,宫中的所有人都知道骆鸣岐过目不忘的事情的翻版吗?


    上一回,这种传言让骆鸣岐在宫中立威,让其他人不敢小瞧这个刚刚从痴傻中清醒的公主。


    这一回,因为自己编写的这本书对于京中贵族的少年人影响很大,并且因为这些东西是书籍,所以没几个人在背后说的是骆鸣岐的坏话。


    舆论。


    骆鸣岐忽然想到了这么一个词。


    她明明一直都很重视舆论,但是竟然一直都将自己放在了被动的地方。


    这些舆论都是自然生成的,所以直到到了能影响她的地步,她才知道了这些舆论。


    简直是失策!


    骆子都在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骆鸣岐陷入了沉思,他依然喋喋不休地说着,直到他发现骆鸣岐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阴沉,这才不得不停下了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是生气了么?”


    “没有没有。”骆鸣岐摆摆手,诚恳认错:“刚才我想到了一些东西,跑神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骆子都知道骆鸣岐没生气,就放下心来,说道:“刚才我是说,右相家里的那个庶子到底要怎么办?若是这事儿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是既然这事儿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我们自然也必须知道,那……那小孩儿的书要怎么办?”


    “书啊,这事儿好办。”骆鸣岐略微想想,就已经有了大概的办法,她说道:“既然这书这么受欢迎,又是一个学前教育的书籍而已,那不如明码标价,也不必哄抬市价,最好是让那些寒门之人也都有钱买上一本,毕竟咱们第一届的学生都来路不正,日后虽说从那些不负责任的父母手中将孩子接来的事情也要一直做,但是必然不能放在明面上……所以我是想啊,要是能让京中有点钱,但是也没有机会让孩子上学的人,也都把孩子送来上学,我们只要管教的好,日后至少能让京中的人都知道皇帝的好。”


    骆鸣岐曾经看的书很是不少,史书自然也是没少看的,所以自然是知道很多关于“皇帝没有用,导致最后敌军侵犯王城时,京中的百姓连同侍卫一起将京城大门打开,导致敌军进出如入无人之境。”之类的记载。


    她可不想最后落得这么个结局,所以对于百姓的爱国教育,已经需要赶紧提上日程了。


    骆子都点点头,觉得这事儿可行。


    骆鸣岐接着说道:“还有,那为右相的庶子既然很喜欢这书,你记得多送几本过去,送的时候不要太低调,一定要大张旗鼓地送,让所有周围的人、甚至是周遭的百姓都知道,右相苛待庶子,连这种有关皇家的事情都不重视。”


    骆子都在听到骆鸣岐刚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只是越听他越觉得骆鸣岐说的好,等到骆鸣岐说完,他忍不住抚掌大笑道:“好好好,你这一出戏演的真好,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让送书去的人,把这苛待庶子和蔑视皇权的帽子给他戴上。”


    骆鸣岐满意地点点头。


    她在现代生活的时间久,并且也是5G冲浪人士,可太清楚那时候的杠精给人扣帽子的本事了,虽说如今的御史之类的官职也都干的是这种事,但是他们干这事大多都是在明面上,是文人吵架,要讲礼貌、将规矩,还得有来有回,效率极其低下。


    但是骆鸣岐就不会了,她不讲武德,只要是有帽子,就一定会给对方稳稳当当地扣在脑门上。


    不仅要扣,还要往高了扣,更要大张旗鼓地扣,扣的人尽皆知,等到日后她想要对这些老臣动手,也不至于算是完全师出无名。


    或许连右相自己都不知道,在他还看不起这个皇太女的时候,这个皇太女已经想想好了他死的时候是腰斩还是凌迟。


    骆鸣岐又和骆子都分享了一些八卦,外面忽然吵闹起来了,凤来仪往窗外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对骆鸣岐说道:“殿下,我出去看看。”


    骆鸣岐点头。


    凤来仪便用自己最快地速度飞了出来。


    骆鸣岐被她的速度惊了一把,笑着说道:“她武功倒是真好。”


    骆子都点头,道:“她的武力确实是在京中所有世家弟子里都是最好的,当年她从战场上回来,三哥就一直想要把他拉进自己的军营中,只是定远侯不大乐意,这事儿便这么搁置了。”


    竟是如此吗?


    骆鸣岐笑着感慨道:“既然如此,让她当我的贴身侍卫,倒是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等到再有战事,将她调到营中便是。”骆子都说道。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凤来仪便从外面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还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她身后跟着一个看不清性别的人,那人全身都被包裹在黑色的布匹中,脸上也带着一个黑色的面罩,怎么看怎么可疑。


    凤来仪让那个人站在门口,走到骆鸣岐耳边,轻声说道:“殿下,出事了。”


    第45章 出事


    出事了?


    现在能出什么事?


    骆鸣岐见凤来仪像是在戒备骆子都, 然后她看了骆子都一眼,到底是没有把这个相中了自己办公室的人给赶出去,对凤来仪说道:“什么事, 你说吧。”


    “是她的事。”凤来仪指了指那个站在门口, 有些局促的人。


    “他是?”骆鸣岐疑惑道。


    那人见这间屋子里的人应该都是可以信任的, 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脸上的面帘给摘下来了。


    竟然还是个熟人。


    骆鸣岐有些讶异的叫出对方的名字:“夕月?”


    正是在京中的青楼都被查抄了之后, 被骆鸣岐聚集在一个院子里的女子之一。


    骆鸣岐当初是没有记住所有人的脸, 但是也记得这位差点用性命阻止自己计划的夕月小姐。


    夕月是曾经的兴候的孙女, 也是京中最大的青楼的头牌, 因此若是她死了, 定然会引起京圈中的人的不满,所以当时骆鸣岐只能带着凤来仪在青楼中一串长篇大论, 收服了夕月以及她背后的那些女子。


    据她所知, 夕月和其他女子最近都在院子里,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最多是在针线用完了之后, 出门买点针线,然后接着去绣花, 根本就不可能惹事的。


    既然不可能是她们惹事,那么就说明是有人过来惹她们了。


    骆鸣岐示意夕月坐下去。


    夕月局促地看了一眼这里的椅子, 最后选择了骆鸣岐面前的那个坐下, 说道:“此次前来, 着实是遇到了事情,只是奴怕侍卫传达不清楚……便记起来曾经殿下给过奴一枚玉佩, 便想着过来, 若是实在运气好, 能与您再见一面。”


    骆鸣岐不介意她的开场白长,点点头,示意夕月接着说下去,并且提醒道:“如今你们已经都是自由身了,若是愿意,便称呼自己一句‘民女’吧。”


    据骆鸣岐所知,这位兴候也是当年的清流一脉,因为被牵连而死,所以让夕月说“民女”其实是有些委屈她了。


    只是兴候还未平反,夕月也只能这么称呼自己。


    夕月听到骆鸣岐的话,眼圈就是一红,她压下自己眼中的泪意,说道:“谢殿下。”


    夕虽然情绪激动,但是在讲昨天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却依然是逻辑合理的。


    确实是出了不小的事儿。


    那间院子骆鸣岐虽然没哟再去过,但是一直都有让侍卫把守,二十四小时监控,怎么想都是不会出问题的。


    但是没有千日防贼,只有千日做贼,就在昨天,他们院子里就闯进去了一个采花贼。


    这采花贼应该是练过功夫的,所以即便是翻墙进来,也没有被发现,他很有目的性,在一开始的就是,就闯进了夕月的屋子。


    夕月自然是不愿意的,她如今恨不得自己一直都是一个在家中缝补的妇人,拼命想要忘记当年发生的一切,所以她拼命挣扎,很快就引来了她的姐妹们。


    她的姐妹用瓶子砸伤了那个贼人的头颅,才让夕月免于遭受贼人的伤害,谁知道那贼人身上还藏着迷药,最后若不是夕月一瓢水将那贼人的迷药给泼散了,说不定当天定然有人要遭到毒手。


    后来,她们在院子的门楣处发现了被迷晕过去的侍卫,叫醒他们之后,将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们,但是侍卫却并不以为意,觉得既然他们没事,那便将那个贼人送去官府了事。


    “但是民女知道,若是被送去官府,定然是要将我们曾经的身份,以及殿下您做的事情全都被揭露出来,所以民女想,到底是要让您知道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让您自己做决定才好。”夕月脸上带着些哀愁的表情,幽幽说道。


    骆鸣岐看了凤来仪一眼。


    凤来仪的表情很是难看。


    骆鸣岐站起来,道:“现在那个贼人还在你们那里吗?”


    “在的。”夕月点点头,说道:“当时侍卫大哥们要将贼人送走,我拦下了,而后便找来了这里。”


    “做的很好。”骆鸣岐没想到夕月竟然会有这样的敏锐,有些惊喜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过去看看吧。”


    夕月应是,而后她将面帘重新戴到脸上,跟在骆鸣岐身后。


    凤来仪也站起来,生怕骆鸣岐不肯带自己走,也跟在了骆鸣岐身后。


    凤来仪看了骆子都一眼。


    骆子都往躺椅上一靠,说道:“辛苦殿下了。”


    明显是没有要跟去的打算的。


    骆鸣岐也乐得自在,带着凤来仪和夕月往她买下的那个宅子走去。


    在走到离宅子不远的地方的时候,骆鸣岐就听到了好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夕月还没有回来,还是等夕月回来了再说吧。”一个女子称得上是惊惶的声音响起。


    “她一个□□,怎么可能能见到皇太女?我看你们也是被瘟了心了,她做什么,你们竟然也还真的让她去了,一个□□抛头露面,你们也真是不要脸了。”这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骆鸣岐顿住脚步,看了夕月一眼。


    夕月一惊,告罪道:“竟然污了殿下的耳朵,民女……”


    “不是你们的错。”骆鸣岐拉住夕月,不让她真的跪下去,问道:“难不成这么长时间,你们一直都……”


    “这本就是我们应得的。”夕月没有多说什么,面露担忧地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骆鸣岐忽然提高了音量,道:“凤来仪!”


    凤来仪单膝跪下,抱拳道:“属下失职。”


    其实严格来说,这算不得凤来仪失职,毕竟她当时只是选择了武艺高强的人保护这群女人,照顾对方的心理并不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她自然可以当做一切只是那些男人的错。


    但是同样作为女人,凤来仪听到那样的话,却是无法不理的。


    她应该在一开始就遴选好,像是这般胆大妄为之徒,本就不应该放出来让他的吠叫声污了骆鸣岐的耳朵!


    若是在旁日,骆鸣岐早就把人拉起来了,但是这会儿她只能道:“罢了,你起来吧,你自己挑选的人,自然要你自己解决,知道了么?”


    凤来仪领命,在站起身后,大步往院门出走去,抬脚踹开了院门。


    院子里的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凤来仪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地狼藉。


    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被绑在地上,鼻青脸肿的,脸上还带着些被划伤的痕迹,一群女子站在她旁边,有一个女人跪在地上,未施妆容的脸上满是泪痕,像是哭求了了许久,有两个侍卫服饰的男子站在他们对面,在看到凤来仪的瞬间,脸色忽然变了。


    “世子。”有一个侍卫看到凤来仪神色不虞,知道她这是生气了,于是这侍卫先发制人:“这是昨日我等抓到的一个登徒子,今日正要送他去官府呢。”


    凤来仪听到这话,本来是想要忍一忍,平心静气和他们辩论的,但是她忍了又忍,到底是没有忍住,飞起一脚踹在那侍卫头上,把他踹的飞了出去。


    骆鸣岐此时赶到,看到这般场景,忍不住道:“我以为,跟在世子身边、被世子选择的人,若是好运,能习得世子十之一二的好性子,倒也足够了,只是很不巧,你们都没有。”


    侍卫们都知道骆鸣岐的身份,在看到凤来仪的时候,他们还能嘴上编编谎话,但是在见到骆鸣岐,他们却是一点话也不敢说了。


    见鬼!那个女人竟然真的将公主请过来了!


    她这个一国之储君就这么闲的吗?


    骆鸣岐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将目光转向了那个被捆着的人。


    那人在接触到骆鸣岐的目光后,立时开口道:“这位小姐,这些□□都是你养着的吗?只是你一个女子养着这么些□□也无用,倒不如……”


    “住口!”骆鸣岐厌恶地斥责道:“孤怎么不知道,孤特意寻找来的绣娘,竟然成了你口中的□□?京中早已没有了烟花柳巷,这是孤与陛下商议过后定下的旨意,你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般荒唐浪荡之事!”


    那登徒子被一听骆鸣岐的自称,冷汗瞬间便浸湿了后背。


    整个霄国,自称“孤”的能有几个?


    自然各个都是非富即贵。


    他知道自己弱势不好好表现,必死无疑,再加上他根本不想死,于是涕泗横流道:“这位小姐,草民不知、草民不知,若是小姐愿意,草民愿意出一百两银子,给各位姑娘赔罪。”


    “一百两银子?”骆鸣岐挑眉。


    周围的几个女子见骆鸣岐表情松动,忍不住揪心。


    一百两银子,足够买很多个女子了,而她们……到底是没有受到伤害,到了如今,却是不得不接受骆鸣岐可能会和对方和解的情况。


    骆鸣岐看了这些女子的表情,目光重新转到了那个登徒子身上。


    那登徒子的衣裳被撕扯的起了毛,身上有不少的伤口,家长一副涕泗横流的姿态,像极了一只落水狗。


    落水狗要打吗?


    很多人都说,没有必要,它已经落水了,已经很可怜了,甚至说不定都已经知错了。


    但是为什么要为了这个“说不定”,而原谅作恶的人呢?


    因此骆鸣岐认为,落水狗应该打,不仅应该打,而且应该痛打,不然这些狗总有一天会再次游上岸,然后晒干自己身上的水,接着到处撒尿。


    骆鸣岐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那个涕泗横流的男人,眼神冷漠的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一样。


    那男人偷偷地抬头,在看到骆鸣岐的表情之后,知道他这时必死无疑的,于是他张开嘴就要大喊出声,被凤来仪眼疾手快地卸了下巴,最后也没能把一肚子想要诋毁骆鸣岐的话给说出来。


    第46章 阴谋


    这事很不对劲。


    这个贼人一定是有目的的, 虽然骆鸣岐暂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无所谓……有人能让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


    那两个侍卫见骆鸣岐没有在第一时间治自己的罪,松了口气, 上前就要将这各贼人押送起来。


    又被凤来仪一脚踹倒。


    侍卫忍不住愤恨地回头, 在看到踹倒自己的是凤来仪之后, 他们及时再愤怒,也只能将这些愤怒全都憋在心里, 只是他们心里的情绪到底是影响了他们的表情, 所以他们脸上的表情出于一种因为愤怒而扭曲, 以及谄媚的笑的中间阶段, 怎么看怎么狰狞。


    骆鸣岐走到凤来仪前面, 冷笑一声,说道:“孤还没有治你们的罪, 怎么你们倒是以为没事了?”


    那两个侍卫脸上又一瞬间的惊慌, 其中有一个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说道:“是, 请殿下治我等疏忽之罪。”


    竟然自己早就把罪名给安排好了?


    骆鸣岐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有试探之意, 但是在真的试探出来有问题之后,她非常的不爽。


    “你们不仅仅是疏忽。”骆鸣岐说道。


    这件事看起来是一个意外, 但是既然这两个侍卫都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罪名,那么自然说明他们早就知道了自己要承担的后果, 而这个后果, 却不是他们两个普通的侍卫应该知道的。


    他们身后一定有人指使。


    或者说, 你有人在蛊惑!


    骆鸣岐知道,现在一定要发动她的所有权能, 让这两个侍卫知道, 自己是有可能会死的, 只有吓破了他们的胆子,才能让他们说出更多的事情来,“你们作为禁卫,竟然能被一个江湖浪人的迷药放倒,这也就罢了,在孤的绣娘们抓捕了罪人周,你们不想着告知世子,反而是独断专行,竟是做起了孤的主意。”


    这是明显的逾越。


    逾越的还是皇权。


    那个看起来比较聪明的侍卫早已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垂着头一言不发,反而是另一个侍卫嚷嚷出声:“不过是一个觊觎□□的贼而已,送去官府也就罢了,怎么还……”


    “凤来仪!”骆鸣岐斥责道。


    凤来仪抬手卸了那个侍卫的下巴,然后回到骆鸣岐面前,单膝下跪,道:“请殿下治罪。”


    “治你的罪的事等你回来再说,现在,你带着这三个人,送到我六哥那里,无论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的,都得让他们吐出来,知道了吗!”骆鸣岐道。


    那江湖浪人不知道六皇子的威名,反倒是那两个禁卫早就知道了落在六皇子手里是个什么下场,因此在凤来仪来绑缚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挣扎不已,最后还是凤来仪将能卸的全都给卸了,才让那两个人不至于闹出事端。


    凤来仪带着人离开,剩下的只剩下了那群女子,在看到骆鸣岐没有直接离开的想法后,她们一齐跪下,道:“多谢殿下。”


    这跪了一地,骆鸣岐一个一个地扶起来也不是事儿,因此她只是扶起了离自己不远的夕月,而后道:“诸位都起来吧。”


    “是。”


    她们齐声应答了一番,而后站起身。


    骆鸣岐忽然退后一步,对她们鞠躬,道:“此事是孤的错,竟然找来了这般不堪之徒,污了诸位姑娘的耳朵。”


    那些女子满脸惊慌,看起来又要跪下了,骆鸣岐直起身子,接着道:“诸位姑娘不必多礼,此事孤难辞其咎,因此孤想了另外的法子来……诸位虽说身陷囹圄多年,绣工却是当真好,若是诸位不在意这些,过几日便随孤到东宫中,做一个绣娘,如何?”


    骆鸣岐的这个提议不可谓不好,或者说,简直是好极了。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应声。


    夕月知道骆鸣岐是真心的,但是也知道自己姐妹们的顾虑,便对着骆鸣岐微微行了一礼,道:“多谢殿下恩典,殿下愿意将我等安置在此处,还派了专人保护,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是到了殿下的宫殿中……我等身子不洁,唯恐污了殿下的殿宇。”


    骆鸣岐听完夕月的话,环视四周,发现其他人脸上也都是认可的神色,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说道:“孤懂……只是当时身陷囹圄,却不是你们的错,孤相信你们都不是自愿的,对么?”


    她们当然都不是自愿的。


    或许她们很多人在青楼中混迹的风生水起,被很多的人追捧,但是那也不过是她们为了麻醉自己,强迫自己沉迷于这些东西。


    若是可以,谁会愿意不情不愿地出卖自己的身体呢?


    谁也不傻,都知道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她们已经在那种地方那么长时间了,要是真的答应了骆鸣岐的话,即使骆鸣岐本人不说什么,其他见了她们的也,也都会觉得她们简直不识好歹透了。


    夕月道:“民女感谢殿下的好意,只是这些好意……却不是我等能承受的。”


    夕月的自称让周围的人惊慌了一瞬,在发现骆鸣岐没有因为她的称呼生气之后,她们松了口气。


    夕月的自称是……民女?


    但是她们都是奴籍,怎么能这么称呼自己呢?


    这可是大大的僭越啊!


    骆鸣岐问道:“你的自称是什么?”


    周围人心里一紧,以为骆鸣岐不是不生气,而是需要特意救出来说一说,让他们认清自己的身份。


    无论她们怎么想,但是夕月知道,这个称呼是骆鸣岐主动让她说的,所以她淡然的回答:“自称民女。”


    一片哗然。


    有人轻轻扯了扯夕月的袖子,冲她摇了摇头。


    夕月将对方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扯下来,轻轻的拍了拍,示意对方安心。


    骆鸣岐说道:“你自己也知道,既然是民女,那为何不愿意接受孤的聘请,做孤府上的绣娘呢?”


    夕月缓缓跪下,一字一顿地说道:“民女,愿意。”


    到了如今,周围的人哪里还不知道,骆鸣岐演的这一场戏,不过是为了告诉他们,她们已经是良家女子了,让她们可以不再担心被人在私下里嚼舌。


    其他人也一个一个地跪下去了,她们有些脸上带着泪,有些面容哀戚,但是眼睛都亮的可怕。


    骆鸣岐知道,她们应该是高兴的。


    在她们都答应了骆鸣岐的提议之后,骆鸣岐终于松了口气。


    在一开始,她下意识就想要给这些女子将权利之类的东西,但是她强行抑制住了,在如今的她们面前讲女权,无异于在乾隆面前讲马克思,虽然不能说她说的不对,但是一定会被当做是异端的。


    这些女子却不一定能理解。


    在解决了这边的问题之后,骆鸣岐向夕月讨了几样这些天她们绣的绣样,然后回了一趟东宫,告诉在家里埋头苦学的苏叶等人,她给东宫找了一些绣娘,让苏叶想法子安排一下住所。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苏叶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她便看到了骆鸣岐手中的绣样,好奇道:“殿下,这便是你找回来的绣娘们的绣样吗?”


    骆鸣岐将手中的绣样递过去,说道:“是,你看这些图案是不是很好看?”


    苏叶珍惜地看了看这些绣样,说道:“真好看……这绣样适合做荷包,做出来肯定好看。”


    “你若是想做,那便做吧。”骆鸣岐将手中的绣样全都递给苏叶,说道:“这些时日你字认得怎么样了?觉得有什么地方不懂么?”


    苏叶立时激动起来,道:“回殿下,我已经将之于和其他姐妹们认识的字全都学会了,这些日子我们在一起看您编的教材……真好看。”


    骆鸣岐心中一动,忽然有一个想法成型,只是她面上没有显出来,她说道:“既然如此,今儿我也没什么事,就再教给你们一些字吧。”


    苏叶也没有其他可以认字的途径,所以自然是答应的。


    甚至答应的迫不及待,在骆鸣岐还没有把话说完的时候,便应了一句:“好!”


    骆鸣岐带着苏叶又认识了十来个字,忽然听到外面面有人通报,定远侯世子来了。


    骆鸣岐挑眉,说道:“让她进来吧。”


    凤来仪从那些侍卫和那个贼人口听到了很多下消息,不得不感慨于骆鸣岐的敏锐,她在得到了消息之后,先是去了一趟学校,这才知道骆鸣岐根本就没有回来,她猜骆鸣岐应该是回到了东宫,于是便又往这里来了,幸亏这次没有扑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之后,她便被人迎了进来。


    骆鸣岐让苏叶先下去,而后便看到凤来仪神色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她刚一进来,便对着骆鸣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道:“臣有罪,请殿下治罪。”


    第47章 原谅


    凤来仪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六皇子骆逸予审问犯人了, 她由衷地钦佩骆逸予能在血沫贱了自己一身的时候,依然很是平静地面对哀嚎的犯人。


    这一次也是。


    虽说很多人都说,骆逸予在审问犯人的时候手段过于狠毒, 简直就像是地狱修罗在世, 造这么多杀孽, 在以后都是要遭天谴的,但是凤来仪见骆逸予那么冷静, 那么从容, 忽然觉得, 这样的一个人, 估计是不会在意其他人的看法的吧


    既然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并且他觉得自己做的也是有用的事情,能够帮助自己应该帮助的人, 那么骆逸予就是问心无愧的。


    既然问心无愧, 那么其他的就都不重要的。


    所谓的杀孽、所谓的天谴, 既然总有人要动这个手, 那么动这个手的人只要不是骆鸣岐, 只要骆鸣岐不会遭受这个天谴,那么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哪怕有一天, 需要做这些事情的人是她凤来仪,凤来仪也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


    这也是她跟在骆逸予身边, 强迫自己将这些血腥的画面看进去的原因。


    骆逸予何等的聪明, 自然也知道凤来仪的意图, 因此他在看到凤来仪想要看仔细自己的行刑过程的时候,便往后稍稍错开, 让凤来仪看得一清二楚。


    凤来仪自然是承他的情的。


    只是如今的他也帮不到骆逸予什么, 若是日后有机会, 他一定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他。


    这个贼人以及那两个侍卫都不是什么嘴很严实的人,特别是那两个侍卫,他们很清楚落在骆逸予手里会是什么下场,还没等刑具在他们身上做出什么,他们就涕泗横流地招认了。


    竟然还真的有不少的问题。


    他们确实是被人给买通了,那些人也没有说要做什么,只是说让他们在那天装晕,等第二天醒了之后,直接将那个贼人带出府外,扔出去就好,不要送到官府中,也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骆鸣岐竟然是一个那么敏锐的人,在得知这件事之后,竟然抛下了这些天一直都在做的事情,然后亲自将贼人送到了六皇子这里。


    他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最后会落到六皇子手中,若是在其他的地方,他们说不定还能运作一番,但是如果是六皇子的话,他们生怕因为自己招认的不够快而受到更多的折磨。


    这三个人现在还留在六皇子那里,凤来仪则是揣着如今她刚刚知道的消息,横跨半个京都,过来见了骆鸣岐。


    骆鸣岐见凤来仪刚过来就直接冲着自己跪下了,在告了罪之后,一股脑地将自己记住的最重要的消息给说了出来,然后就一脸悲哀地坐在地上,等着骆鸣岐的发落。


    若是那两个侍卫真的只是因为太过大意而被人钻了空子也就罢了,但是他们其实是被收买了的。


    收买这两个侍卫,难道仅仅是让一个江湖浪人去轻薄院子里的女子吗?


    当然不是的。


    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那人既然说了,若是送到了除却六皇子之外的地方,便可以将他们给捞出来。


    这简直好哒的口气!


    但是看那两个侍卫深信不疑的样子,凤来仪几乎可以确定,在他们背后使坏的那个人,一定是有这个能力的。


    全霄国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能有几个呢?


    若是不算上皇族的话,那么这些人估计不到两手之数。


    无非就是左相右相,以及那些暂时还有些权势的郡王们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就更好猜了。


    那些女子的身份说出来就很清楚,是一些□□而已,她们又都是被骆鸣岐所养着的,而骆鸣岐又是一个女子。


    试想,那些臣子会在那个江湖浪人将“皇太女养着一群□□,我没有花钱就睡到了”的话传出去之后,那些人又会怎么编排骆鸣岐呢?


    想想就觉得恶心。


    这群男人实在是太会使用女人的贞洁来杀死一个女人了。


    虽然骆鸣岐可能不会太在意这种东西,但是有人会很在意。


    皇帝会怎么看?


    邻国会怎么看?


    隔壁荣国就是因为是长公主摄政,一直都让邻国看不起,那么如果这种完全不利于骆鸣岐的流言忽然传了出去,那些大臣们会不会用影响国家的形象,来让骆鸣岐迫于压力,而后主动退位呢?


    就算骆鸣岐不是主动退位的,说不定他们还会说各种不好听的话来污染骆鸣岐的耳朵,甚至直接将骆鸣岐给拉下马!


    这些计谋听着很肮脏,很荒谬,简直不像是臣子会对一国储君做的事情,但是却又真的是他们会对女人做的事情。


    凤来仪想到了这些,忍不住越想越觉得可能,慌张极了。


    而这些事情既然她能想到,那么骆鸣岐自然也是能够想到的,甚至能想的比她的更深,能看到那些人更多的阴谋。


    而一切,都是因为凤来仪在选择侍卫的时候,没有认真遴选他们的品德,这才出了这么多大事儿。


    她在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跪着低垂着头,不敢看骆鸣岐的表情,因为她不想在骆鸣岐的脸上看到对方失望到了极致的表情,也不想从骆鸣岐嘴里听到,日后她不再信任她了的话。


    骆鸣岐觉得自己真的好难。


    不仅需要在安慰了那些女子之后,再安慰凤来仪,还得猜测为什么凤来仪会是这么一副自己即将被抛弃了的小狗狗的表情,等到她终于了凤来仪的脑回路同频之后,凤来仪已经快要把自己缩在地面上了。


    骆鸣岐叹了口气,将地上的凤来仪拉起来,对她说道:“算了,我原谅你了。”


    凤来仪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我原谅你。”


    骆鸣岐弯腰,拍拍凤来仪膝盖上沾着的灰尘,让凤来仪像是被火烫了一样,猛地往后一跳,惊慌道:“殿下不必如此……”


    骆鸣岐没有动。


    凤来仪见骆鸣岐还保持着弯腰的动作,不知道自己是要进还是要退,好半天才想起来扶骆鸣岐起身,她道:“殿下,臣、臣……”


    “你别慌。”骆鸣岐按住疯啦怀疑的手,说道:“没事的,不要害怕,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害怕我以后不相信你了,害怕我会因为那两个侍卫而迁怒到你的身上,害怕我索性就认为这是你干的。”


    凤来仪听着,身体一寸一寸地僵硬了。


    骆鸣岐见凤来仪真的这么想,在心疼的同时,忽然也升起了一丝怒火,她道:“你想的可真多啊你。”


    “你实在是太不了解你家殿下我了,难道这么长时间,就不足以让你知道,我骆鸣岐信任一个人,从来都不是毫无缘由的信任,我知道凤来仪在我的面前从来都没有不轨之心,也知道定远侯一家满门忠臣,定然不会做让我失望的事情的。”骆鸣岐拉住凤来仪的手,说道:“你应该更相信我一点的,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凤来仪从骆鸣岐的语气中听到无奈的愤怒,忽然间有些难过,她轻声说道:“抱歉,殿下……”


    “我原谅你,并不是因为你这一次没有错,到底是你自己监察不严而导致了险些出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来,所以我要罚你。”骆鸣岐说道。


    凤来仪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反而忽然松了一下。


    她愿意罚我就好了。凤来仪想。只要乖乖地认了罚,以后我们就还像是以前一样。


    骆鸣岐说:“就罚你……”


    骆鸣岐前面说的好极了,狠狠地呈了自己的一番威风,但是在说要具体罚凤来仪什么的时候,她忽然卡了壳。


    她能罚什么呢?


    “就罚你……”骆鸣岐说:“日后每天给我提一个要求吧。”


    第48章 香囊


    日后……每天向骆鸣岐提一个要求……吗?


    这个惩罚倒是真的稀奇。


    凤来仪试探着抬起头, 看向骆鸣岐,发现骆鸣岐正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她……没有生气吗?


    骆鸣岐将凤来仪拉起来,说道:“好了好了, 不要担心了, 这回幸亏发现的即使, 没有出什么大乱子,所以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怎么样?”


    凤来仪彻底的松了口气, 说道:“是, 殿下。”


    骆鸣岐示意凤来仪坐下, 说道:“这件事既然被我们给发现了, 那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然那些在幕后的人可不觉得我们是放过了他们, 说不定还会拿出来更激烈的手段。”


    凤来仪深以为然。


    她道:“只是此时我们到底是没有确定的证据, 就连那两个侍卫以及那个浪人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指示他们, 那侍卫说当时和他见面的人, 不过是一个身高相貌都不出众的男人, 他脸上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标志,甚至连一个痦子都没有, 因此即使他确实是想戴罪立功,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此, 线索可以说是完全断了。


    骆鸣岐挑眉, 道:“也就是说, 即便是在定远侯宫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忠诚, 只要有人愿意给他们能够打动他们的银子, 他们便会做那种看起来后果不是很严重的事情, 对么?”


    虽然凤来仪不想承认,但是这是个事实,所以她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骆鸣岐说道:“好了,这事我打算递一个折子上去,其他事情就看父皇的意思了。”


    当然,皇帝的意思她也猜得出来。


    无非是将折子给压下去,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


    事实证明骆鸣岐也猜的没错,皇帝在看道这个折子的时候,确实只是将将她叫了过来,说让她稍安勿躁。


    骆鸣岐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自然知道现在不是发难的时候,所以只能将这口气忍下了。


    不过忍气吞声的感觉到底不好,骆鸣岐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憋屈过了,她在从皇帝那里回来了之后,就拉着凤来仪开始出教材。


    毕竟除了出教材,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或许从皇帝那里讨上一些伙计干是正确的事儿,但是骆鸣岐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再加上这些时间竟然没有出什么事,所以骆鸣岐也没有那种能接了之后就远远地出去一段时间的事儿。


    其实她是可以选择一步任职的,只是皇帝的意思是,她任何一部都得进去一段时间,这些时间既然在忙学校的事情,便在将学校的事情忙完之后,跟着骆子都去户部一段时间,也让骆子都趁此机会将户部的事情多给她讲上一些。


    骆子都讲了户部的事情了吗?


    当然讲了,他自然不会抗旨不尊。


    但是他更多的时候都是让骆鸣岐赶紧出教材,美其名曰等到考核结束了,学生们都需要教材,若是他拿不出来给他们,那这间学校也就不要办了。


    骆鸣岐表示他们可以使用以前用的教材。


    骆子都义正辞严,说道:“可是你学前的书办事那般的有趣,有那样的书珠玉在前,若是学子门进来之后,发现自己学的东西竟然不及学前课程的十之一二,这不是砸了学校的招牌吗?”


    在说这话的时候,骆子都语气非常诚恳,骆鸣岐差点就信了。


    放屁,其实就是骆子都自己想看吧。


    骆鸣岐这段时间一直都出于一边叹气一边出书的状态,因为心情不大好,所以便搞了很多“需要全文背诵并默写”的东西出来,打算让那些学子也感受一下骆鸣岐如今的苦闷。


    但是估计她是失败的。


    因为凤来仪十分喜爱她的手稿,在骆鸣岐写的时候,她都一直贴身跟在了骆鸣岐身后,骆鸣岐写好一张她就看一张,看完了之后便按照顺序帮骆鸣岐装好。


    在凤来仪手里的稿子差不多可以装成一本书的时候,骆子都忽然出现,翻看了一遍他的手稿,然后就马不停蹄地拿过去印了。


    而这回骆子都过来,就是为了拿第二本的稿子。


    骆鸣岐忍无可忍:“生产队里的驴都不能这么用好吗?!”


    骆子都一脸茫然,把手里拿着的骆鸣岐的第一本的手稿放下,说道:“什么?什么驴?”


    骆鸣岐将手稿交给凤来仪,说道:“算了,这不重要,我劝你忘记我刚才说的话,只是我第二本如今才写了不到三分之一……”


    骆子都无师自通地知道了刚才骆鸣岐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脱口而出,道:“生产队里的驴都不敢这么歇!”


    骆鸣岐:……


    骆子都在说完之后,知道自己说的话着实不着调,讨好地笑了笑,说道:“这不是你写的第一本太好了吗?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第二本的,你可让我好等啊!”


    骆鸣岐叹了口气,说道:“在写了在写了,我已经很认真的在写了,只是这本的内容许多都不大容易,所以我得好好想想……怎么,第一本好看吗?”


    骆子都眼前一亮,疯狂点头。


    骆鸣岐叹气。


    第一本当然好看,毕竟那算是一本现代诗歌散文集,比现在的文言文乐趣可多太多了,也怪不得骆子都和凤来仪都爱不释手。


    骆子都问道:“殿下,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这些好文章?虽说意思简单了些,但是其中含义是越读越深,让我夜不能寐。”


    骆鸣岐正要开口,忽然听到苏叶在外面道:“殿下。”


    骆鸣岐扬声道:“进来。”


    不大一会儿,苏叶抱着一个红木盒子进来了,说道:“殿下,这是上回您给我的绣样,我都做成了荷包,都在这里了。”


    骆鸣岐可太喜欢这些东西了,她兴奋地招招手,让苏叶拿过来,一个个看了看,将其中一个递给凤来仪,手里拿着另外一个,说道:“你看,这两个,我们一人一个,怎么样?”


    凤来仪搭眼一看,发现这两个的绣样都是鸟,只是骆鸣岐的那个更华丽一些,配她的宫装正好,而凤来仪的这个更加素净,就算是配着男装使用,也不打眼。


    并且……这么一看,这竟然像是一对……


    凤来仪不敢张扬,悄悄放好。


    骆子都见骆鸣岐竟然一点给自己看的意思都没有,不满道:“妹妹,那是什么好东西,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啊!”


    骆鸣岐回头,神色忽然认真,她道:“我自然是想给四哥的,但是我还得告诉你,这些荷包的绣样是我新找的绣娘绣的,若是四哥不介意……”


    至于骆鸣岐新找的绣娘是什么人,骆子都很清楚。


    骆子都沉默了。


    第49章 常氏


    虽说骆鸣岐知道现在的很多人都对出身问题很看重, 所以会忌讳,可能会不愿意将前身是□□的人绣的东西戴在身上,但是当这种事真的出现在了骆鸣岐身边之后, 她依然是忍不住觉得失望。


    连骆子都都不能接受, 那其他人呢?


    骆鸣岐是干不出来瞒着对方的事情的, 不然等到对方被敌人、或者无意之间知道了自己身上的绣样是这样的女子绣的之后恶心的不行,然后再让骆鸣岐和他们心里有了隔阂, 只能说是没有半分好处。


    其实放在现在的大环境看来, 骆子都不愿意戴着荷包也是正常的, 只是骆子都一直都对骆鸣岐很尊重, 也一直都很支持骆鸣岐做的所有事情, 甚至连当时把绣娘们带过来,都用了骆子都的马车,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 看着这么精致的荷包, 知道这是那些绣娘们绣的之后, 犹豫了。


    这样骆鸣岐实在觉得, 如今这个时代对谁都不是那么宽裕的,就比如对女子, 虽说这时候还没有那些缠足、缠胸的陋习,但是却是牢牢地缠住了女子们的行为, 以及男子们的脑子。


    只是这种改变人们思维的事情不是什么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骆鸣岐也愿意给他们时间, 她说道:“既然四哥你对着荷包没有想法了,那苏叶你把这些都拿下去吧, 问问你的姐妹们, 如果有想要的, 就给她们分了……当然,也要让她们知道这是谁绣的。”


    骆鸣岐自然也是可以瞒着自己的侍女们的,但是她也不愿意。


    曾经骆鸣岐身边只有苏叶以及其他侍女们的时候,她一腔倾诉欲都无从施展出来,所以就给她们讲了跟多关于如今的这个世道的不公平,以及对于女子的限制。


    当时骆鸣岐想要断大臣们财路的第一件事是关了京中的妓馆的时候,侍女们不大理解,骆鸣岐便向她们解释了□□虽然看着光鲜亮丽,但是实际上却受了不少的苦楚,明明是人,但是却被当做是商品一般明码标价,即使有些人是自己情愿的,但是那却是在这种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不得不情愿的,因此她们都是很可怜的人。


    当时听哭了一屋子的人。


    骆鸣岐想,若是连知道了这些女子们凄惨的遭遇的侍女们都不愿意接受她们,那这些女子日后要怎么办呢?


    苏叶在骆鸣岐直接将那些女子的身世说出来的时候便僵住了,在看到骆子都沉默之后,她难得的想要和骆子都辩解一番,但是她到底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的,也知道骆鸣岐曾经教过自己不要轻易得罪那些能决定她生死的人,所以只能憋屈地不说话了。


    在骆鸣岐说让她下去的时候,她猛地松了口气,笑着接话道:“姐妹们早就知道了,这些天都和他们熟悉起来了,说日后要她们帮着在衣服上绣花样呢。”


    骆鸣岐嘱咐道:“记得给人家钱。”


    “这是当然。”苏叶道:“她们一开始是不想要的,只是这到底是殿下找来的绣娘,除却份例,总不能让她们打白工,我们早就商量好了,殿下放心吧。”


    骆鸣岐笑着招招手,示意她下去。


    骆子都这时猛地叹了口气。


    屋里的另外三个人都转过头看他。


    骆子都哭丧着脸,说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了,我可没说这荷包我不愿意戴啊,都是你们替我给说了的,你……对,就是你,叫苏叶吧?拿过来给我看看。”


    苏叶捧着装荷包的匣子,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犹豫着看向了骆鸣岐。


    骆鸣岐说:“行吧,四殿下愿意看就给他看看吧。”


    苏叶这才捧着匣子缓缓走过去,把匣子递给骆子都之后,她猛地后退一步。


    骆子都无奈道:“你这么怕我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苏叶支支吾吾地小声说道:“方才……方才奴婢对四殿下失礼。”


    苏叶知道,能在户部混的不错的骆子都当然不是傻子,因此她能肯定,刚才苏叶说的那有些夹枪带棒的话骆子都一定是能听懂的,在场的其他人若是这么说倒也无所谓,毕竟都是非富即贵的人,但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主侍女……


    这早知道会被叫过来,她一定不会在刚才说那些话了。


    骆鸣岐笑着说道:“你放心,四殿下确实不吃人,要是你害怕,就再过来我这边一点。”


    苏叶听话地往骆鸣岐的方向挪了挪。


    被当做了洪水猛兽的骆子都:……


    他在什么地方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换了其他臣子的家中,那些侍女若是知道自己要见的人是四皇子,那定然是抢破了头也想要凑在他身边的,就算有些真的想害怕他害怕的不行,但也都浑身散发着“望您垂怜”的气息,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在看到他之后,还是在真情实感地想要离他远点的。


    骆子都低下头假装是在看手中的荷包,实则是为了让自己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被遮掩下去。


    只是没等他看两眼,竟然真的被自己手中那绣工精致的荷包给吸引了视线。


    “这绣法……”他缓缓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艳:“这竟然是常氏苏绣的绣法……”


    他沉吟片刻后说道:“也对,当年兴候一族已经接近没落了,只是因为吃了不少老本,所以还有些权势,但是这些权势却是不能当饭吃的,所以他们当时的家中继承人便娶了苏州第一美人,也是苏州第一巨富的嫡女,这才维持了家中的开销。”


    只是后来兴候家被查抄了,常氏也因为和兴候家里沾亲带故的,所以便也被查出了不少的东西,到了如今,也逐渐的没落了。


    也正因此,骆子都很久都没有再见过常氏苏绣了。


    骆鸣岐虽然在以前就恶补过了不少的东西,也大概能看出来这些刺绣都是苏绣,但是却不知道这苏绣还分的这么仔细,竟然还带着不同的传承,自然没有骆子都这么精通。


    骆鸣岐笑着说道:“四哥真是有研究。”


    骆子都露出来一个无奈的笑容:“着实不是我有研究,是苋阙。”


    骆苋阙?五皇子骆苋阙?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骆子都道:“当年老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忽然见了一眼这常氏苏绣,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只是因为常氏没落,那些绣的好的都已经有了人收藏,他又不能轻易让旁人知道他喜欢这玩意儿,不然定然会演变成轰轰烈烈的收受贿赂之事,但那些被明码标价的又着实不太好……他那段时间想要却要不着,便一直都在我耳边念叨,念得让我不得不记住了常氏苏绣的针法,这会儿看了一眼,便认出来了。”


    骆鸣岐问道:“常氏绣法是什么样的?”


    “其实也许寻常苏绣并无不同,只是那在换针处用了‘连钩针’,这种针法可以让最后绣出来的绣品像是用一根完整的线绣出来的一样,即便是在拆线的时候也永远不会断,所以可以保存很长时间。”


    骆鸣岐低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写先是不是连在一起的,但是……看不出来。


    完全看不出来。


    她转过头看凤来仪,发现凤来仪也是在看了一会儿之后茫然地抬起头,像是她这种绣出来的凤凰连山鸡都不像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所谓的“连钩针”是什么样子的。


    苏叶更是不知道了,她家里虽然不穷,但是也没有富裕到可以让她认得那些明显是奢侈品的刺绣的地步。


    万万没想到,这屋子里三个女人,最后竟然是那个男人认出了这玩意儿是即将失传的常氏苏绣。


    骆子都一脸无语,但是他也知道和这群人讲这些没用,毕竟凤来仪在他的眼里是个男人,不会绣这玩意儿,骆鸣岐肯定也不会去学,因为根本就没有时间,至于苏叶……苏叶是骆鸣岐的贴身侍女,想来也忙的不行,也没有时间学,所以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吧。


    他问道:“这都是那位兴候的孙女绣出来的吧?”


    骆鸣岐不大知道,但是这是她当时自己选出来的绣样,应该不会运气那么好,一选便将夕月选的所有绣品都选出来了吧?


    她看向苏叶。


    苏叶想了想,摇摇头,说道:“兴许不是,我见绣房的其他姐妹也都是跟那个最好看的姐姐学的,应该都是会的吧?”


    骆子都早就忘记了这些绣样是什么出身的人绣的了,捧着盒子舍不得放下,他说道:“若是可以,这些便都让我带回去吧,也好堵一堵老五那小子的嘴。”


    骆鸣岐死鱼眼看他。


    骆子都试探着道:“那要不……再给你留一个?”


    骆鸣岐咬牙切齿:“你只准拿一个!这本来就是苏叶给自己的姐姐妹妹做的荷包,总共就没有几个!再说了,这荷包是用的,若是你想拿出来一个给五哥收藏,那便画一个花样,我让她们给你绣就是了,不然五哥戴着个女人用的荷包,像什么样子!”


    骆子都看了几眼匣子里的荷包,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发现竟然还真的没有男子可以戴的了,于是他将目光转向了凤来仪。


    好像……凤来仪手里的那个,男子也是可以戴的。


    骆鸣岐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想得美!我告诉你,不可能!这是我给她选的,谁都不能抢!”


    最后,整个国家最尊贵的皇族之一,早已被封了王的四皇子,只能委委屈屈地选了一个看起来不是那么花枝招展的荷包,剩下的让苏叶给拿下去了。


    他看着手中的荷包半晌,忽然说道:“我觉得你说的对。”


    骆鸣岐一怔,说:“我觉得我说的很多话都非常对,你说的是哪一句?”


    骆子都:……


    骆子都决定不理会她这自恋到极致的话,说道:“你说的对,出身不重要,其实一开始我也只是想要做个样子,看一遍之后,说一句这没有合适的便罢了,只是最后竟然发现了常氏苏绣……若是仅仅因为一个人的出身,便错过了这堪称巧夺天工的常氏苏绣,当真是人生的一件憾事。”


    骆鸣岐说道:“哦,原来你说这句啊,我也觉得我说的很对。”


    骆子都终于听出来了骆鸣岐是在阴阳怪气,无奈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肚鸡肠?”


    骆鸣岐猛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好吧,我大人有大量,其实这事儿也不怪你,确实是我自己太小心眼了,就听不得别人说我身边的人不好。”


    骆子都眼中有一瞬间的动容,他忽然想到苏叶也是也骆鸣岐一样,和骆鸣岐一心,同仇敌忾,忠心耿耿,他道:“有你这样的主子,他们当真不亏了。”


    “还得是他们自己争气。”骆鸣岐不打算在这方面多说什么,她整理了一遍自己旁边桌子上的纸业,说道:“这些书我定然能在这两个月写完,至于考试的事情,就交给四哥来筹备吧。”


    这本来就是他这个校长需要做的事情,自然得应下。


    在和骆鸣岐商量了一会儿考试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骆子都站起身时感慨了一下道:“也不知道你是在什么时候学来的这些东西,竟然各个精巧,还能把这些本应该枯燥的东西变得那么有趣。”


    骆鸣岐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在我傻着的那段时间,其实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学了怎么让咱们的国家繁荣富强,所以我才懂得这些东西。”


    她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了实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屋子里的其他两个人,竟然都是一副深信不疑的表情。


    骆鸣岐:……


    第50章 计数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在筹备了这么长时间之后,骆鸣岐的学校终于开始考试了。


    “我想去岭南!荔枝我只吃过一次,让我至今难忘, 若是日后做官, 能去岭南, 我定然要日啖荔枝三百颗!”


    “可是岭南乃是蛮荒之地,若是你去了, 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该如何是好啊?”


    “书上不是说了吗?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何其勇敢, 岭南是民风不开, 但那毕竟是我们霄国的土地, 岭南的子民也是我霄国的子民, 为何不可去做那开垦者,将知识与财富带到岭南呢?”


    “说得好!”


    “既然如此, 日后我也应当去边地, 只是我怕到时候我吃不了苦, 反而不妙。”


    “书上不是还说了吗?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便是做完了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便可, 用了十成十的努力,便可问心无愧!”


    “对!书上说的对!我就觉得这些事总是要有些人去做, 若是不做,说不定我们下一代人还是这么想, 那岭南便永远都是荒凉之地!”


    “咱们日后定然都是要做官的, 既然是做官, 那选择什么地方都是可以的,只是怕我们日后做不得一些有用的事情, 最后辱没了皇太女殿下和四殿下的教诲!”


    “不是四殿下, 是校长!”


    “对对对, 是校长!”


    “定然不辱没了皇太女和四殿下的教诲!”-


    骆鸣岐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少年们或者穿着普普通通的麻布衣服,有些穿着豪华的锦袍,他们分为两个很明显的阵营,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好听。


    “太女殿下来了!”


    “太女殿下万安!”


    骆鸣岐示意他们都站起来,说道:“今日你们考试,全程都有法术符篆监视,若是你们有不轨之心,如今最好先放在考试场之外,莫要等到时候被发现了,安给你们一个欺君之罪。”骆鸣岐提醒道。


    虽说两个月的时间不足以让骆鸣岐将符篆之类的东西融会贯通,但是也足以让她针对性地学会一些东西了。


    比如监测之类的符篆,骆鸣岐早就让人给他们张贴好了。


    那些少年们没有一个人动作。


    骆鸣岐挑眉,说道:“既然如此,希望你们都可以得偿所愿,考进这所学校。”


    少年们这才露出笑容来。


    凤来仪跟在骆鸣岐身后问道:“那些少年有人想要作弊?”


    “若是有一场考试,你十分想要通过,只是却不知道怎么才能通过,那你会有作弊的想法吗?”骆鸣岐问道。


    想法……当然是会有的。


    凤来仪说道::“虽然会有,但臣绝对不会实行。”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实行,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像是你一样,有控制自己一些不合规矩的想法的能力,他们估计有人想过要作弊,但是因为不知道这考场中规矩如何,然后又听到了我说里面有监视的符篆,所以便会熄了心思。”骆鸣岐道。


    凤来仪好奇:“难道就是因为您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些,所以才说符篆的事情的?”


    “当然,这不是最寻常的事情吗。”骆鸣岐曾经在许多野史上看到过,当年的科考可以说是各种作弊行为过大江,那些个古人的想法一点都不必现代人的少,有时候还因为科技技术并不发达,所以便做出了许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骆鸣岐本来想拿这些事情举个例子,但是忽然想到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科举这回事儿,即使举了例子对方也想不到,所以骆鸣岐放弃了。


    毕竟讲笑话也需要讲给能听懂的人听,若是不顾对方听不懂也说,最后会变得很尴尬。


    凤来仪看不懂骆鸣岐的尴尬,她只觉得对方话只说了一半,让她有些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只是她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四皇子早就到了,一直等在骆鸣岐的办公室里,在看到骆鸣岐的时候,无视了她的死鱼眼,兴奋地说道:“殿下,你知道吗?咱们的书卖出去了好些本,不少人都问我若是想要过来考试,能否当时没有报道也来考,我想着最后来不了多少人,所以便答应了,只是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骆鸣岐想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四殿下这张英俊的公子脸,忍了忍,最后没忍住,在他的头顶敲了一下。


    当然,没有用法力,只是普通的力气。


    但是依然把四皇子的兴高采烈给敲下去了。


    骆子都捂住头顶,问道:“怎么了殿下?”


    骆鸣岐无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这段时间一直都想要培养出来一些老师,但是我身边的人本来就是有限的,怎么你最后给我搞这么一出,我的老师要不够啦!”


    骆子都这才知道骆鸣岐为什么会生气,他笑呵呵地说道:“我早就算好了,你不是说一共有四个科目,一个科目给我培养出来的两个老师吗?怎就足够了,我连时间表都安排好了!”


    说着,他从骆鸣岐的桌子上拿了一张纸。


    骆鸣岐一边接过一边无语地吐槽道:“我当时是没给你安排自己的办公室么?你的办公室明明比我的敞亮比我的舒服,怎么最后就相中了我这个地方?你是傻的吗?”


    骆子都没有丝毫的鸠占鹊巢的后悔,他说道:“谁都知道殿下是一个会享受的人,而且殿下还会道法,怎么说都会更安全吧,反正殿下时常不过来,空着也是空着。”


    骆鸣岐没有接话。


    因为她看到了骆子都递过来的课程表。


    这课程表是骆鸣岐给骆子都讲了大概怎么做,骆子都根据她给的格式做出来的。


    她在看完了之后,说道:“你这真的是在把人当驴子使啊?”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这些人需要工作将近十五个小时,剩下的九个小时还需要吃饭、批改作业,这些都是需要很多时间的大工程,怎么说都是不合理的吧!


    这会儿的骆子都忽然露出了资本家的丑恶嘴脸:“但是咱们不是给他们钱了吗?”


    骆鸣岐:……


    骆鸣岐把手里的纸一扔,说道:“这不可能,四哥,你也知道我培养出来这么些个好手需要多长时间,若是你没两个月就给我累死了,我可不知道怎么办。”


    骆子都把骆鸣岐扶着坐好,说道:“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您难道日后就不培养这些好手了吗?”


    骆鸣岐见骆子都没有把自己刚才的话当回事,说道:“不行,这是不可能的,她们工作的时间最多只能有五个时辰,这可都是我的宝贝疙瘩,我平时都是哄着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给我当牲口使了?这是你的问题,把那些没有考试资格的人也带进来考试,最后老师不够的事情,当然需要让你自己解决。”


    骆子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倒是没有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只是没想到对方会那么看重那些所谓的教师。


    骆子都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不过我早就知道了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因此早就把考试的难度升高了不少,最后能考进来的肯定没有那么多。”


    骆鸣岐这才松了口气,说道:“算你识相。”


    考试的时间很长,骆鸣岐除了感觉一下那些贴在暗处用作监视的符篆有没有动静,就是跟骆子都嚷嚷课程表的事情。


    “我的老师只管教书上的东西,但是这群孩子不仅需要学书上的东西,那些娱乐设施我不是都教给你们了吗?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教给那些孩子们?”骆鸣岐看着骆子都安排了几个课程表,上面都没有娱乐之类的东西,因此有些担忧:“你们学君子六艺的时候还有骑射呢,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骆子都道:“只是他们只能在这里学三年,只有短短三年。”


    “三年,足够学很多东西了。”骆鸣岐知道,现在很多人都是学东西学很久,然后等到了年龄,去让父亲找人找个官做,就那么尸位素餐地过一辈子。


    三年,对于一群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短了。


    骆鸣岐说道:“三年不过是一个课时,若是这个课时结束了,自然还会有人有资格上下一个课时,至于那些只上了三年的,我也不是没有地方安置,你就看到四成体能六成课程安排吧。”


    骆子都见骆鸣岐不是毫无把握,最后只得按照他说的安置了。


    等到骆子都将最后一版课程表写出来之后,骆鸣岐看了看,觉得可以通过,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敲了敲考场外的铁盘。


    竟然已经考完了。


    骆子都从一堆纸里面爬出来,说道:“我去看看他们的试卷。”


    骆鸣岐挥手示意他过去。


    骆子都刚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下了,他问道:“殿下,你真的有把握,让那些世家弟子看到你准备的那些老师之后,也不□□吗?”


    骆鸣岐眯起眼睛,说道:“说辞我早就安排好了,若是那群小子着实不识好歹,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心意已经决定,他们的老师,只能是那几个。”


    骆子都闻言,笑了笑,说道:“殿下啊,你真大胆。”


    “不好么?”


    “当然好,我倒是觉得,很期待他们到时候的反应。”


    这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呗?


    骆鸣岐脸色一沉,装模作样地训斥道:“赶紧去吧校长,不然你未来的学生们都该等急了。”


    骆子都笑呵呵地去了。


    他熬夜奋战两天,这才忐忑地将改好了的试卷交给骆鸣岐。


    那真是好长好长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