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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陈锦时又变回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挑眉道:“既是舅舅,哥哥,那你好好服侍服侍他也是应该的,他若再刁难你,这舅舅便当得也不怎么样,我陈锦时不认他。”


    沈樱揉了揉眉心,人家还没说认他们,陈锦时倒好,尽说些傻话。


    她放下茶盏,声音淡得没什么起伏:“罢了,我身为晚辈,身为母亲的女儿,既入了京城,不管他们认不认我,我都该上门拜访一番。”


    陈锦时一听这话,不乐意:“你去什么?不去!该叫他们来请你过去。”


    沈樱抬眼瞧他:“你也真是,我去不去的,与你何干?陈锦时,你未免管得有些太宽了。”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可不久前他们还亲密无间。


    张若菱忙劝道:“不过是上门递个贴、问声安,咱们这边笑着脸去,能受什么委屈?时哥儿,你别胡闹。”


    “那我陪你去。”


    沈家与谢家一样,也占了半条街,不过谢家是占的皇城根儿下的半条街,沈家要稍远两条街市。


    沈樱备了厚礼,先递了拜帖,拿出母亲留给她的精巧印章,盖了印,才送去。


    到了这日,陈锦时定要陪着她去,沈樱命令他留在府上读书,不必搅和这些事情。


    “沈樱,我怕你受欺负。”


    沈樱正坐在妆台前梳妆,陈锦时从柜子里给她翻出两套衣裙:“穿这个吧,这个颜色深,显得威严。”


    他拿着衣物走到她身后,指腹摩挲着她后颈,声音放得软:“再说,他们给你脸色看怎么办?”


    沈樱将他手攥下来,无奈道:“我不是小孩子,在你眼里,我就连这样的事情也处理不好么?”


    他脑袋垂下来,下巴抵着她发顶,手伸向前,捏在她下颌处摩挲,远看,他一只手掌能全然包裹住她的脸。


    “你能处理好,可你惯会受了委屈往肚里吞,叫人不放心。你既跟了爷,爷是一点委屈也不让你受的,要是旁人敢给你脸色看,就算当场我不发作,事后我总得知道该找谁报仇不是?”


    沈樱脸色一沉,挥开他的手,眼睛向上瞪着他:“动不动的,哪儿有那么多仇要报,你乖乖在家读书,就是要跟着我去,你若有进士功名,才更能给我撑腰呢。”


    陈锦时望着她冷淡的眉眼,喉结动了动,俯身捧住她脸颊深深印了一吻,随后下巴抵在她肩窝,声音闷闷的:“好,这次听你的,我会成为你的靠山,让沈家那些人总有一日要反过来巴结你。”


    沈樱终于被他逗笑:“随你。”


    到了定好的时辰,沈樱拎起披风往外走,马车已在门口候着了,她一步迈上去,转身摆摆手:“你回去吧,陈锦时。”


    陈锦时站在廊下,晨雾还没散尽,把他的身影晕得有些模糊,偏生那双眼睛亮的很,一眨不眨黏在她身上。


    张若菱也过来送,嘱咐道:“若是在那处受了冷待,咱们也不是定要认这门亲戚。”


    “知道了,回吧,不过半个时辰马车的功夫,一个个都这么望着我做什么?吃了闭门羹我还不知道回来?”


    听了这话,张若菱反倒越发担忧起来。


    像她这样的女子,这样的人,若是在亲戚家门前吃了闭门羹,必是要哭着回来的。可沈姑娘不同,她似是天生就不在意这些,也不怕丢脸,张若菱不得不佩服她。


    沈樱穿着素雅,身后又无随从,沈家的朱漆大门前两个门房见了她,便先带了几分轻慢,待回去禀过了家主,才出来迎她进去。


    沈樱身上一半异族血统,隐隐透着浅绿色的琥珀瞳孔、高健而挺拔的不似汉家闺秀的身姿,无不令府中老人回想起,多年前远嫁楼烦的那位姑奶奶。


    沈樱听见了那些絮絮低语的议论,也知道自己本应该一辈子也别出现在这里。


    引路的正是位老仆,见着沈樱颇为感慨:“啧,姑娘跟我们小姐真是生得像极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沈樱问道。


    “可惜……当初大小姐与家主闹到了死生不复相见的地步,姑娘这次来,我真不知是好是坏。”说着,他擦了擦额上的汗。


    沈樱脚步顿了顿,没多问,只顺着那话轻声道:“我只是替母亲来看看,也不是为了什么。”


    老仆叹了口气,引着她穿过两道月亮门,往正厅去。这座宅院处处精致华贵,看得出沈家一门行事矜高,极注重自身门第,怪不得,会不惜与不听话的女儿决裂。


    到了正厅门口,老仆先掀了帘子进去通报,不多时便出来躬身:“姑娘进吧,家主在里头等着。”


    沈樱深吸一口气,掀帘而入。正厅里燃着银丝碳,暖意融融,主位上坐着一位银发老者,面容刚毅,眉眼间隐约可见与她母亲有一分毫不明显的相似。


    “沈樱见过外祖。”


    “你就是令婉的女儿?”沈承安开口,声音没什么温度,目光落在她异色瞳孔上时,眉头瞬时皱起。


    像是想起了什么扎心窝子的事。


    他沈承安的女儿,嫁给了一个蛮子,生了个异族女儿,现如今回来认亲来了,这要他如何相认?


    可她……细看倒不完全像令婉,她比年轻时的令婉多了股韧劲儿。站在这满室华贵里,沈承安一眼就能看出,对方不是来讨好他的。


    沈樱垂着眼,应声:“是,晚辈沈樱,奉母亲遗愿,来向外祖请安。”


    沈承安站立起身,愤怒缓缓转变为震惊,嗫嚅着:“她……令婉她已经……”


    他失魂落魄地坐下,也是,令婉与他们早断了往来,他自然不能得知此事。


    沈承安手指抖得厉害,指着门外的天:“那地方苦寒之地,又多战事,她自己选的路,这也是她咎由自取!一个京城宅门里长大的姑娘,如何能在那处生活……”


    他的肩膀垮了半截,从前坚持的恨,不知怎的,忽然就消散了大半。


    他目光重新落在沈樱身上,审视她,打量她,眼中仍是锐利。


    “你姓沈?”


    沈樱颔首:“我汉名随母姓。”


    他锐利的目光松了些,目光扫过她,沉默半晌,站起身,语气硬邦邦的:“跟我来。”


    沈樱跟着他穿过回廊,绕到后院一处月亮门,推开木门,满院朱砂梅映入眼帘,他转身看向沈樱:“你既来了,就先住下吧,有什么话慢慢说。既然姓沈,我断没有赶你出去的道理。”


    沈樱望着满院梅树,看向外祖父,眼眶忽然发热,屈膝深深行了一礼:“谢外祖。不过,我不住这儿。”


    沈承安刚松下的眉头又拧起来:“我沈家愿意接纳你,已是我念着旧情,莫非你还瞧不上我这个外祖?”


    “外祖误会了,我今日前来,只为拜访长辈,周全礼数,绝无投靠之意。”


    沈承安脸色一沉:“你是我沈家的女儿,既然来了,这里就是你的家,莫非你已成婚,有了夫家?”


    “我虽姓沈,却并不是沈家的女儿,我生来自由,来去也自由,抱歉,祖父。”


    沈承安被这话一噎,只觉得扎心,这外孙女跟她母亲一模一样,他厌恶这样不听话的晚辈,为了自由,连礼法也不顾。


    “罢了,随你的意,到后院去看看你外祖母,你就走吧。”


    沈承安无意与她多说,又问起,她如今在京城何处落脚的话,沈樱才将陈家之事托盘而出。


    “将军待我有恩,待报过了恩情,我便回楼烦。”


    沈承安免不得又被气上一阵:“你真是糊涂!为了报恩,连婚事都误了,你瞧瞧你如今都是多大年纪了!在京城,从没有过像你这样老的姑娘!”


    沈樱没接话。她原本也是在楼烦过着游医放牧的生活,她不是京城女子。


    外祖母身体不好,沈樱不敢多叨扰,对方待她也冷淡,简单看过一眼,问了声好,便要告辞。


    沈承安叫方才送她进来的老仆再送她出去:“陈家如今门第尚可,陈济川我也有所耳闻,在皇上跟前是挂了名的人物。你便好生在那处待着,教导好三个孩子,务必不要让他们丢了你的脸面。太医院的事情,我知道了,等老三回来,我会叮嘱他的。既然你不愿留下来,往后在外也不必说你跟我沈家有什么关系。”


    沈樱心口泛着酸,她知道老人家希望她留下,正经成为沈家的女儿,从此便是什么事情都要听沈家的安排,她身上的任何事情拿出来对沈家来说无一不称得上是“丑事”,两相本就不合,来见一面是情理,留下来就不合适了。


    再者,外祖之所以愿意与她多说几句,无非是她如今所在的陈家门第尚可,不算辱没了沈氏的脸面。


    “是,我知道。”


    回到陈府,沈樱刻意不见陈锦时,陈锦时却一直在等她。


    见她回来,他几步迎上来,眼神先把她上下扫了个遍,见她神色平静,才松了口气:“没被


    欺负?”


    沈樱避开他的目光,往东厢房走:“没有,就是见了见两个老人家,没什么事。”


    沈樱嫌他烦,挥开他的手,陈锦时又缠上来,跟她跟得紧。


    “灶上热着银耳羹呢,阿姆,我给你盛一碗过来,你到厅里坐着去。”


    他拉着她往厅里走,走在她跟前,她的手被他牵在掌心,她的手臂纤长,被他在空出拉出一道弯弯的弧。


    她挣了两下没挣开,索性随他去了。


    他把她按在椅上,前后无人,他捏了捏她的脸蛋:“等我一会儿。”转身往灶房走。


    沈樱忍不住勾起唇角,垂下头,没一会儿,他端着白瓷碗回来,还冒着热气,他小心吹了吹才递过来:“刚温过,不烫了,你尝尝。”


    沈樱接过碗,勺子舀起一勺银耳,糯得能化在嘴里,甜意也刚好。她没说话,慢慢喝着,陈锦时就坐在对面,手撑着下巴盯着她。


    她放下碗,轻声道:“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不过是得了她一个好脸色,他立刻凑过来,手指轻轻蹭她脸颊,“阿姆,你要我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沈樱偏开脸:“陈锦时,别闹。”她将他手挥下。


    他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放得软:“那你靠着我会儿,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羊肉,我再叫你。”


    沈樱没应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休息,张若菱知她回来了,连忙从房里出来看她。


    手里攥着缝了一半的帕子,目光先把沈樱打量一圈:“早就听说沈家那处规矩大,阿姆没受委屈吧?”


    见她来了,沈樱扭头示意陈锦时:“你回房读书去吧。”


    她如今整日把督促他读书挂在嘴边,为的正是将军当年的嘱托,要陈锦时好好走科举一路。


    像他这样的性子,若不能在这一路上走到顶峰,这一生又如何能甘心?


    他如今尚且年幼,若到中年,想起自己本有一身武艺,却被迫从文,最终也只得了个不上不下的结果,他该多么失意。


    在朝上做文官少不得要顾忌名声,他幼时再是顽劣不堪,与他赤条条一人来去,也无关,他大可从今日起,做那朗月清风的君子之态,与高门公子结交,也去尝尝那受人追捧的滋味。


    可观他今日模样,沈樱实在想叹气。


    陈锦时自然不知她心中盘算,在她身边磨蹭了半晌才起身:“读读读,这书我把它读烂,也不知你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沈樱拧眉朝他看去,板着脸:“我看不看你,与你读不读书有什么关系?”


    张若菱坐在一旁本没说话,这会子,倒想起些不相关的。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笑着吟:“银屏华鬓人如玉,红袖添香夜读书。要让时哥儿安心读书,身边就差一位红袖添香的佳人,你说他读书跟你看他有什么关系?自古以来,这都是真理呀。”


    沈樱怔怔望向她,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诗来。


    张若菱捂着嘴,尴尬地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她可没什么意思的。


    沈樱耳尖悄悄泛起热意,伸手端起桌上凉茶抿了一口,才压下那点不自在,故意板着脸:“什么佳人不佳人的。”


    张若菱笑道:“我的意思是,时哥儿,你得好好读书,往后才有佳人相伴,若是不好好读书,便永远也没有佳人。”


    陈锦时似笑非笑一张脸:“嫂嫂有一句话说得对,我读书不就为了一位佳人么?只要她看我一眼,我当真可以将书读烂,我说真的。”


    沈樱瞪视他,陈锦时却不怕她的瞪视,反而往前凑了凑,直勾勾盯着她看。


    恰在此时,陈锦行回来了。


    “陈锦时,不可对阿姆不敬。”


    兄长的声音威严震慑,像在颁布一道律令,独属于陈家宅邸的律令。


    陈锦行越过陈锦时,走到主位落座,目光先扫过陈锦时那副样子,又落在沈樱身上:“阿姆,听说你今日去沈家了。”


    “嗯。见了外祖和外祖母,没见到舅舅他们,说了些家常话,一切都好。”


    陈锦行目光又转向陈锦时,语气严肃:“读书是为了你自己,你瞧瞧你整日那副胡闹的样子!”


    训斥完陈锦时,他看向沈樱,请示道:“阿姆,依我看,年前就将陈锦时关在房里禁闭,非不让他见天日才可。”


    沈樱一愣,接收到陈锦行的视线,轻轻点了下头,双方一致认为,陈锦时这阵子行事有些过分了。


    事情的确不该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沈樱虽不愿为难陈锦时,但陈锦行架住她了。


    教训孩子,的确不能只赏不罚。


    陈锦时一听“禁闭”两个字,脸色瞬间沉下来:“陈锦行,我都多大了,你还搞这一套。”


    陈锦行还未开口,沈樱站起身:“够了,我认同锦行的提议,陈锦时,我的确认为你在年前,不,在会试之前,你都需要闭关苦读,这些日子你都不要出门了,我会派人锁住你的门。”


    陈锦时坐下,背倚在靠背上,脸色平静下来,挑眉:“既然阿姆都这么说了,我自然听阿姆的。”


    张氏也不知为何,丈夫一回来,三言两语的,就要把时哥儿关起来了。


    不过她头顶两位都同意的事情,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叹,时哥儿那样的性子,只怕要苦一阵了。


    晚膳上桌,陈锦时一直盯着沈樱看,沈樱没有回他一眼。


    会试在即,陈锦时太过心浮气躁,她必须得让他降降火气。


    “快些吃饭,陈锦时,这应当是你年前最后一次在这里吃饭了。”陈锦行语气冷冰冰。


    陈锦时神情一动,夹了块羊肉,往沈樱碗里送:“阿姆多吃点。”


    晚膳过后,陈锦行亲自挑了一把锁,带着沈樱把陈锦时推进了西厢房。


    旺儿在外看得心急,连忙求情:“大少爷,二少爷他知道错了,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就这么关起来只怕不妥。”


    陈锦行瞥他一眼:“他知道错了?你知道他错哪儿了?”


    旺儿脸色难看,还能错哪儿?他家爷就那个性子,要说错,他整个人单单站在那儿就能挑出错来。


    此时陈锦时在房里乖乖坐着,沈樱看着陈锦行“砰”的一下关上门,就像关上一头暂时平静的凶兽。


    门彻底闭上之前,她还看见陈锦时在对她呲牙咧嘴地笑,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不过勉强能猜测,他的眼神并不似他的唇角那般上扬。


    锁舌“咔嗒”一声落位,沈樱心里莫名揪了一下。


    陈锦行将钥匙递给一旁的婆子,沉声道:“每日一餐从窗户递进去,除了笔墨纸砚,不许送任何闲杂物件。”


    婆子应下,旺儿站在一旁,只能偷偷往里瞅。


    陈锦行转身往回走,瞥了一眼旺儿,警告道:“你若是帮他开了门,我就把你拎出去发卖了。”


    旺儿浑身一颤,连忙摆手:“不,不敢,爷,您就饶了我吧。”


    这位大爷自从升了官儿,浑身威严骇人得很!


    沈樱别过头,往东厢走,陈锦行跟上来,声音低沉稳重:“阿姆,时哥儿需要修身养性,他那性子,就算闹翻了,这回也别给他开门。”


    沈樱轻轻“嗯”了一声,语气也硬了几分:“锦行,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心软。”


    天色渐晚,沈樱推开窗,朝对面望去,西厢的灯亮了,窗边隐约可见,他正倚窗执笔而坐,瞧着安分得紧,只偶尔抬手翻书,不知怎的,纸页翻动的轻响,竟能顺着风飘到她耳中。


    她恍然发觉,已许久未见他握剑的模样了。


    那道身影,逐渐与窗纸上的昏黄身影重叠起来。


    那人手腕翻转间,尽是少年人的张扬,尤见剑穗破空时带起的风,撩起他的鬓发。


    窗纸上的身影,脊背绷得笔直,执笔的手悬在上方。


    这座宅子,实在是太狭窄了。


    她看见那具身影顿住,似是遇到了难处。


    她看见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又俯身凑近桌面,手指在字里行间慢慢划过,像在逐字斟酌。


    她松了口气,落下窗户,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第二日清晨,沈樱刚起身,走到窗边,白日里就这点不好,她看不见他在房中的影子。


    好在旺儿从西厢收拾了一阵东西出来,见了她便道:“沈姑娘,二爷天没亮就起来读书了,大爷可真是心狠,一天只让送一顿饭,二爷这身子哪里遭得住……”


    一天一顿饭如何就不够了?寻常百姓家一天只吃一顿的多了去了。


    沈樱从前在楼烦时,也不知金陵、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一天要吃三顿并闲时茶点呢。


    这样金贵的日子,她也是自打来了陈家,仰仗将军照顾才过上的。


    沈樱铁了心这回不能心软:“寒窗苦读之所以叫寒窗苦读,少不了这一个‘苦’字,读书不苦那能叫读书?”


    旺儿闭了嘴,转了转眼珠子,又道:“沈姑娘,那我去给二爷窗户再漏个缝儿,得透点寒风进去,叫他哆嗦着手读,那才叫一个地道!”


    这话听得沈樱一怔,随即瞪了他一眼,又心想陈锦时身体健壮,虽有喘症,却也许久没有发作过了,透点风进去人也精神些,想来是好的。


    “稍开一些,别开大了,冻病了反耽误读书,得不偿失。”


    旺儿一愣,低声喃喃:“您这回也真是心狠呐,得,我这就去!”


    待他走后,沈樱又在廊下站了片刻。西厢房里一整日都是静悄悄的,陈锦时真是乖得很。


    一整日都静悄悄的过去,陈锦行来了一趟,见他在房中好好的,没说什么便走了。


    夜深后,沈樱洗漱过后刚吹了灯,房门“吱呀”一声响,她心头一紧,手腕已被他齐齐举起,摁在墙上。


    躁动、委屈,力气极大,热气扑在她唇上。


    “阿姆,你好狠的心。”声音沙哑又压抑。


    “陈锦时,你怎么出来的?”她面露惊惶,既不知他是如何无声无息从上锁的房门里出来,也不知他是否生了她的气。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她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他呼吸里带着急促的热气,将她往后抵,一直抵到妆台上。


    他一手扣住她后颈,迫使她抬头,俯身吻下。沈樱猝不及防,浑身紧绷。


    他的舌尖强势占满她的唇舌,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她哼出声,用力推他胸膛,直到她憋得脸颊通红:“你滚!”


    他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手捧她脸颊重重摩挲:“我为何不能出来?阿姆,一条尝过肉的狗,让他再去吃素,这是完全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你早该有心理准备的。再说现在,难道你要让一头饥渴交加的野狗吐出口中的食物?未免太不切实际!”


    第47章


    沈樱趁着他放开她的间隙,狠狠喘着气。


    陈锦时此时此刻看起来就像个疯子。


    “阿姆,不切实际的事情干嘛要去相信?我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吗?”


    他挟住她的下巴,因方才重重亲吻而肿胀的红唇往上扬起,轻轻张开。


    这对他天生便有极大的引诱,他沉入其中,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他做错了什么呢?他只不过是一切听从天命罢了。


    沈樱怔怔望他,发现自己无话可以反驳。


    若是陈锦时真的乖乖在西厢房内闭关到了明年春天,那才叫痴人说梦。


    怎么可能呢?


    他俯身凑到她耳边,热气扫得她耳尖发烫,浑身发麻。


    躁动顺着耳尖下滑,落在脖颈时,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向上攀附,攥紧了他胸前衣襟。


    陈锦时察觉到她的情动,扣在她后腰的手收的更紧。


    “阿姆要在这里,还是去榻上?”他的声音哑得像浸了酒,唇瓣擦过她颈侧,留下细碎的痒意。


    她偏开头想躲开,他已撩开她裙摆,另一只手用指腹捏住下巴,强行将她转过头来,凑在她唇边说到:“阿姆明明很想我的,我都摸到了,为何还要躲?”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刚好落在他眼底,那里面翻涌着的疯狂,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


    不等她开口,他的吻又落了下来,这次不再是方才的急切蛮横,反而带着点耐心的研磨,从她泛红的唇瓣,慢慢往下,掠过她的下颌,停在她的颈窝,轻轻咬了一下,带着一声轻喘,像撒娇。


    沈樱一向扛不住他撒娇的。


    “唔……”沈樱闷哼出声,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软得几乎站不住,只能靠在他怀里。


    陈锦时察觉到她的软化,手臂微微一勾,就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沈樱浅呼一声,双臂搂住他脖子,脸颊贴在他胸膛上,到了床上,他压下来,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掌住他结实的臂膀,她悬了一天的一颗心忽然就安稳下来。


    她搂着他脖子,他往下去,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样真好啊,晚上,这个床上有他,真好啊。


    他俯身扯下她的裙摆,仰头轻笑:“阿姆,你今日真是心狠,你叫旺儿开的窗,真把我冻坏了,手一直哆嗦,连笔也拿不稳。”


    他举起那只右手给她看,她仰躺在软枕上,对着昏黄的光打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他的指骨生得均匀又长,自小习武又从文,使他的手掌既生得粗粝宽大,又修长白皙。


    金陵人的皮肤都是白的,陈锦时也是。


    他举在那儿,轻轻地颤,月光与烛火缠在一起,在他手背上烫过,将那点淡粉的指腹、泛着薄青的血管都映得清晰,指甲盖修剪得圆润整洁。


    她忍不住伸手,怎舍得他这双手冻得发颤呢。她指尖还未触到他,那手骤然向下撤去,又骤然贯穿。


    沈樱扬起头颅,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肩膀。他肩头的皮肉富有弹性,陈锦时吃痛,却尚能忍受,俯身将她更紧地按在被褥上。


    他垂着眼看她,指腹触到的温热使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比方才更甚,他唇边却勾着轻浅的笑:“阿姆,你说说,你到底心疼不心疼?”


    陈锦时的吻落在她下颌,指腹轻轻摩挲着,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她:“我今日写了三篇策论,就是这么哆嗦着写的,写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我想你怎么这么狠心,又想晚上要如何找你讨要安慰。”


    沈樱的呼吸彻底凌乱,眼底浮起水汽,话到嘴边,只剩下细碎的喘息。


    她揉动他的头颅,紧紧捏着他的耳朵,闷声道:“我那是怕你闷坏了,抱歉,时哥儿。”


    他对她这样的回答感到不满,很快,他的不满显露出来,她惊呼出声。


    “阿姆,你就是一点也不心疼我的。”他拉着她的手,落在腹肌上,“今天陈锦时应该得到奖赏。”


    沈樱搂着他的肩,彻底沉迷。


    她有时候在想,陈锦时明明是一个公认的,很不乖的孩子,为何他每日都能理直气壮地讨要奖赏,而她每次都认为自己应该给他奖赏。


    他好像确实很乖的,难道不是吗?


    账内烛火跳动的光在两人身上缠着,渐渐弱了下去。


    她靠在他怀里,呼吸带着未平的微喘。他掌心贴着她的后腰,像团暖烘烘的火。


    陈锦时低头,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发,声音比方才更哑:“阿姆,我做得好吗?”


    沈樱轻轻摇头,将脸往他颈窝埋得更深些:“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床榻变得软绵起来,陈锦时手臂收得更紧,她歇了一会儿,扯过被子盖住自己,脚轻轻踹他:“你该回去了。”


    陈锦时将她抱得更紧,直到她又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两条腿在底下踹他。


    他埋在她颈窝里狠嗅了一口,才松开她。


    “我明日再来,嗯?”他轻轻摩挲着她后腰。


    沈樱没理他,陈锦时也不是一定要她回答,他低笑着起身,弯腰捡起散落在床底的衣物,


    动作慢腾腾的。


    沈樱被他磨蹭得不耐烦,被子蒙住脑袋,语气带着倦意:“快些滚回去!路上小心些,别被人撞见。”


    “知道了。”陈锦时应着,反而俯身凑到床边,隔着被子在她耳边,“阿姆,陈锦时全都给你,一辈子侍奉你。”


    声音透过被子闷闷传进来,震得她耳膜轰鸣。


    陈锦时听不见她的回应,却也不追问,只伸手轻轻拍了拍被子裹着的一团,像在安抚炸毛的猫。“我走了。”他低低说一句,才终于直起身,脚步放得极轻地往门口挪。


    门轴又是“吱呀”一声轻响,又很快归于寂静。沈樱在被子里憋了好一会儿,才敢慢慢掀开一条缝,望向空无一人的门口。


    她翻了个身,面朝里侧,沈樱渐渐闭上眼,倦意漫上来。


    在悄无声息中,一夜过去,狭小宅邸恢复热闹拥挤。


    沈樱推开窗,西厢房门紧闭,陈锦行特来检查过一遍,见弟弟仍安心在里面读书,连说今年要到父母坟前烧高香,祖宗保佑,陈锦时终于长大懂事了。


    西厢确实传出读书声,旺儿说:“二爷今日又是天没亮就起来的。”


    张若菱端着托盘过来,见她望着西厢房出神,便道:“这两日读书声就没断过,想来时哥儿是真开窍了,真不得了,明春定给咱家考个进士回来。”


    沈樱收回目光,拢了拢衣领,确保颈上红痕被遮掩得严实,“嗯”了一声。


    “灶上温了银耳羹,阿姆也一起用点。”


    张若菱拉她过去,厅堂里已摆好碗筷,甜香顺着风飘进鼻腔里。


    张氏给她舀了一碗,笑着道:“这羹熬了两个时辰的,糯得很,你多喝点。”


    “多谢。”沈樱接过碗,舀了一勺慢慢嚼着。


    年关将近,张若菱日日都来找沈樱商议,纸上工工整整列好了条目。


    “昨儿跟采买的刘管事核对过,腊味得要广和楼的陈年花雕腊鸭,还有山东贡来的风干鹿肉,各备二十斤,除了自家用,还得送出去不少。”


    沈樱笑着点头:“你想的周到,送礼时包得仔细些。”


    “只是不知,沈家那边要送什么规格的年礼合适?”


    沈樱笔尖一顿,抬眼道:“无非是锦行官场交际上的需要,该送什么送什么便是了,锦行若想格外讨好他们一些,你便多替他备些。”


    张若菱愣了愣,笑道:“是。”


    沈樱与沈家达成一致,互不相认,这节礼自然也不需她格外准备,省得叫旁人见了,打听起她是沈家的谁来,她外祖父也不好张口。


    正说着,陈锦行从外面回来,手上捧着个朱漆托盘。


    张若菱问他手里拿着什么,陈锦行看了沈樱一眼,将东西交给她。


    沈樱打开一看,愣了愣,明白过来,是舅舅给的。


    托盘里垫着层月白绢布,放着个暗花锦盒,里面是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步摇,红宝石有鸽卵般大小,一看就是好手艺。


    上次到沈家拜访,未曾有机会见过舅舅,沈仲礼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从母亲嘴里听说过,又听陈锦行说起他近日在太医院的处境,沈樱手抚着宝石,便从这些弯弯绕绕里,听出了舅舅对她的惦念。


    以她最柔软的一颗心,始终认为,就算是外祖父也未尝对她没有感情,只是沈家人就是这样,傲慢与自高战胜一切,所有亲情都要靠边站。


    但这样就够了,她能从中感受到那一点点的在意,就够了,反正她永远也不能与他们成为一家人。


    若她从小便在沈家出生,被当做鲜少出门的闺秀教养,或许她也能安稳度日,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任何环境都可以习惯。


    张若菱垂头笑着,翻看着礼单叹气:“那就还是,再往送去沈家的年礼上加点分量吧,锦行,你说呢?”


    沈樱将步摇放回锦盒,喉间有些发涩。


    陈锦行道:“你是当家主母,自然由你做主,阿姆的事情,也暂且交你做主了,大奶奶。”


    沈樱没说话。


    夜晚回房,她给房门稍稍留了个缝隙。


    烛火刚熄灭没多久,门轴就传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吱呀”声。


    沈樱背对着门口,指尖无意识绞着床幔系带,却没回头,她知道是陈锦时来了。


    他说得对,她何故要去相信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


    既然知道陈锦时一定不会安分,一定会想尽办法在深夜偷偷爬上她的床,那么她留上门缝,掀开被子,等他来也就是了。


    反正一切阻碍都像是欲拒还迎。


    带着寒气的身影很快贴上来,他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颈窝,一如既往地,先深深吸上一口。


    动作比往常要急切得多,鼻子里还陶醉地嗅着,手已毫无阻碍地探进她衣摆。


    “阿姆今天与哥哥他们说什么了?有没有说起我?”还没怎么着,他的声音已经哑得厉害,唇瓣擦过她颈侧的皮肤。


    “说了,说你这几日很乖,当真安安静静待在房中读书,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伸手捏着她耳垂,揉捏了一阵,将她转过来,沈樱面对着他,借着月光打量他。


    原本翻涌着热意的双眸,因她一句话,又伪装成了乖顺模样。


    他捏她耳垂的力道轻了些,与她的眸子近在咫尺,沈樱主动吻上。


    她主动吻他,他反倒不好意思,唇舌都开始无措起来,喉结滚了滚,忘了该如何回应。


    沈樱搂住他脖颈,闭着眼睛索吻,撬开他的唇齿,忽然觉得陈锦时实在可爱。


    她就该一直装作高高在上、不可冒犯,那么他反而会反复挑衅,霸道又蛮横地欺上来。


    她扮演久了好欺负的角色,也痴迷于他的“欺负”。


    他若是这样完全任由她主导,她反倒也不习惯了。


    她喜欢无声无息的,被他推倒后,再默默地夸上一句“时哥儿好样的”,不过面上不会显露分毫,陈锦时只会认为,是他太过分了。


    不过她今日认为,呼吸乱了章法、失了主导的陈锦时也格外可爱。


    只不过,主动意味着她要独自战胜内心了。


    她急切的吻代表着:


    都兰很想,都兰很想亲吻陈锦时,也很喜欢被陈锦时亲吻,都兰也享受与陈锦时昏天黑地的一切,就算陈锦时不主动,都兰也渴望与他亲近,都兰从来都不是被迫的,也不是被他缠得没有办法的。她的抗拒从来是欲拒还迎的一张网,他的飞扑是猎物入网,她享受一切,而坏的那个人是他。


    “阿姆……”他的声音闷在唇齿间,哑得几乎听不清。


    他无时无刻不在表达他对她的无限痴迷,惟愿死在她怀里的那种痴迷。


    他迷蒙着双眼,倒在她怀里,沈樱望着他这副模样,怎能忍心不给他奖赏?


    “阿姆……”他又低唤一声,声音里掺着藏不住的渴望。他的目光蒙着层水汽,落在她脸上时,满是全然的依赖。


    阿姆,给我更多,这些还不够,陈锦时还需要更多。


    能给我吗?


    她稍稍退开些,指尖描摹着他的唇形,忽然轻声笑了。


    陈锦时的喉结滚了滚,将脸往她掌心蹭了蹭,忽然怔住。


    他头埋在她腹中嗅闻:“阿姆,你身上怎么会有一股血腥味,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多谢关心,我没有。”


    陈锦时抬眼,将她的手缓缓挪向腰腹之下,那里快要撑炸了,他疑惑发问:“那是什么?”


    “月信。”


    她俯视着他,眉眼淡淡。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奇特了一些:“阿姆,你早就知道今日我们不可能发生什么的。”


    “那又怎样呢?”


    他用力嗅着她身上隐秘的一部分,声音闷闷带苦笑:“阿姆,你戏弄我。”


    沈樱指尖抚过他的发顶:“是你自己要来的。”


    他缠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我


    本也该来。”


    他手从她衣摆里探进去,温热大掌覆于小腹,陈锦时出身于医药世家,就算不从医也耳濡目染,方才多问一句也不过是因为难以置信。


    沈樱贪恋着他的温度,仰躺在软枕里,他的手掌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又生怕碰疼了她。


    她月信时从不会疼,身体反倒会有着异于往常的欲望,她垂着眼看他,手指在他肩背上摸索游走,指尖轻轻勾了勾他的发尾。


    他往上躺了些,鼻尖蹭着她颈侧,露出大半个上身。


    她随心意抚摸着,脊背的线条有肌理分明的沟壑,能听见他骤然变沉的呼吸,颈侧温度发烫。


    他低低唤着她,声音里掺着压抑的哑意。那处存在感越发强了,他却只会越来越紧地抱她,在她颈侧吮吻个不停。


    月光从窗缝漫进来,陈锦时靠在她怀里,倦意渐渐漫上来。


    这日,天没亮透,宅邸内已然飘起了松枝与糖炒栗子的香气。


    旺儿领着两个小仆在庭院里挂灯笼。


    沈樱推开房门,陈锦时正站在院子里朝她咧嘴笑。


    今日陈锦时特被陈锦行放出来了。


    张若菱端着个托盘过来,里面放着两支红绒花。


    “时哥儿也来看看,哪支更适合阿姆些。”


    陈锦时咧着嘴走来,他今日身上穿着件月白绫缎圆领袍,腰间系着墨色玉带,缀着一枚双鱼佩,行走间佩声泠泠,倒有几分“皎皎白衣郎,飒飒清风度”的模样。


    红色发带束发,将乌发衬得愈发浓黑,往日里带着几分桀骜的眉眼,因这一身规整装束,竟添了几分温雅,褪去了几分顽劣。


    陈锦行一早便称他:“看来这几日关你禁闭是关对了,瞧你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陈锦时拈起缀着珍珠的红绒花,目光落在沈樱鬓边:“阿姆肤色胜雪,这珍珠红绒花配月白绫,正衬得阿姆眉目生姿。”


    张若菱在一旁笑道:“书读得多是有好处,你瞧瞧。”


    沈樱耳尖微热,欲接过那支红绒花,陈锦时稍稍一撤手:“我来替阿姆簪发。”


    张若菱适时别开视线,不自在地挠挠脖子。


    陈锦时手伸向她头顶,左手轻轻托住她后颈,沈樱一动未动,他手从她鬓边拂过,放下时又伸手替她理了理斗篷领子,从她耳畔揉捏而过。


    绒花簪好了,一切如常,沈樱望向张若菱,问她:“好看吗?”


    张若菱回神仔细打量:“时哥儿眼光好,这支果然更衬你。”


    沈樱指尖轻轻拂过鬓边,陈锦时还站在她跟前,目光黏在她身上。


    “旺儿说前院的栗子炒好了,”张若菱往那处走,一边道,“我先过去看看,你们一会儿也来尝尝。”


    沈樱立刻应下,陈锦时自然地伸手拉她胳膊,被她不动声色地绕开。


    她跟着张氏离去,衣袖轻轻拂过他的指尖,像带着温度的羽毛,可惜不总属于他。


    她总是很快从那样的氛围中脱离出来,独留他一人在那儿。


    到了正厅,已有丫鬟把前院炒好的栗子端过来。


    陈锦行还没回来,府上稍显冷清,唯独两个主子坐着。


    沈樱捻起一颗,刚碰到壳就觉出烫,又轻轻放下。


    陈锦时站在一旁,见状立马凑过来:“你别动,我来。”


    不一会儿,一颗金黄的栗肉便放到她嘴边,他盯着她的唇,她轻轻避开:“等会儿晾凉了再剥,我不吃。”


    “凉了不好吃,快吃吧。”


    说着,他挪近了些,硬塞了进去,她嘴唇柔软,很容易被抵开。


    沈樱下意识蹙了眉,一半颗栗子已经被贝齿破开,甜香在口中蔓延开,她注视着他自上而下的眉眼,不接受他今日的强迫。


    便就着他的掌心,舌尖抵出咬碎一半的栗子,混着唾液倾吐而出。


    他不动声色,掌心接受一切,甚至感受到她舌尖的滑过,另一只手拿出手帕,擦了擦她嘴角的脏污。


    陈锦行从外归来,张氏上前为他取下斗篷,询问今日他可将该拜访的门户都拜访了个遍。


    陈锦时手心拢起来,用手帕掩过,背过手站在沈樱身边。


    陈锦行大步向她走来,眉眼自带冷厉,却在看向她的一瞬,变得柔和下来:“给阿姆请安,初次在京城过年,可还习惯?听说他们炒了栗子给你吃。”


    他在她下首坐下,目光冷冷扫过站在一旁的陈锦时,却没搭理他。


    “嗯,没什么不习惯的,你们都在,家里热闹多了,倒是你,如今过个年免不了应付人情往来,你可还习惯?”


    “阿姆不必担心我,倒是时哥儿,不少人问起你。”陈锦行终于转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陈锦时。


    陈锦时挑眉:“问我什么?”


    “说你年纪轻轻已是举人,又有兄长如此,必是前途无量,又有多番揣测,你春天能不能中进士?”


    陈锦时背抵在椅背上,“哦”了一声:“那他们怎么说?”


    “嘁。”陈锦行放下茶盏,语气里已带有几分官场人的圆滑,“还能怎么说?一半人捧着你,说你年少有为,还有一半人嘴上恭维,背地里却等着看笑话,说你那举人功名不过是撞大运得来,真到春闱考场,怕是连笔都握不稳。”


    陈锦时听完,却也不恼,目光往沈樱身上飘了飘,耸耸肩:“随便他们怎么说。”


    陈锦行抬眼看他:“李尚书府后日邀京中几位青年才俊到府上赏梅,特意提了你。”


    “不去。”


    陈锦时起身,站到沈樱身后,手往她后背放去。


    沈樱下意识往椅背上靠了靠,将他的手掌抵在其间,热源输送,她很安心,也不打算劝他。


    陈锦行站起身:“我也正有此意,明日过后,你继续待在房里禁闭便是。”


    陈锦时欣然应下,在陈锦行眼里,弟弟果然成熟长大了许多。


    任何交际,任何赴宴,都没有他一朝高中来得实在。


    “春闱在即,多花些心思在书本上,比什么都强。”


    陈锦行说罢,看向沈樱,她神态自若,这阵子想必是没再受陈锦时烦扰。


    午膳过后,陈府陆续来了几位客,陈锦行与张若菱在厅中招待,沈樱站在廊下赏梅,无心进去交际。


    直到将军的一位旧友前来,赵德胜嗓门很大,老远便在呼喊沈樱:“都兰!你们何时搬到京城来的?”


    沈樱面上绽开笑意,连忙迎了人进来:“搬过来还不久。”


    “我这儿有你的信,你阿兄写给你的。”


    沈樱捏着信封,指尖反复摩挲着粗糙的纸边,眼泪都快出来了。


    赵德胜吼她:“哭什么!个没出息的丫头!赶开了春,你跟我一同回楼烦看看去不就得了,这京城是好,就是规矩多,若不是本将要进京述职,我也不愿进京。”


    沈樱连忙朝他摇手:“你可小声些,这宅子小。”


    正说着,陈锦时扬着笑脸从房里出来:“赵叔,你来了。”


    沈樱心里一紧,陈锦时手臂已揽过她肩,紧紧捏住。


    第48章


    沈樱心里一紧,对赵德胜说道:“既然来了,也不必去住驿站了,就在我们府上住上几晚,我叫下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赵德胜一时没应这话,打量着陈锦时:“你小子,几月不见又长高了不少,读书读多了,看起来细皮嫩肉的,跟个小白脸儿似的。”


    陈锦行闻声,从里间出来,行了礼,问了安:“时哥儿如今好管教多了。”


    陈府如今几人都住在内院,赵德胜若要歇下,便只有陈锦行一间书房可供他歇息。


    陈锦时道:“我去睡书房,赵叔睡我那西厢房便是了。”


    沈樱向来不介意这些内宅外院的,住一起便住一起,可如今府上多了个张若菱,她倒有些后悔方才脱口而出邀赵将军住下的话了。


    张若菱恰好端着刚温好的茶水过来,主动道:“何必麻烦,东耳房也没住人,收拾出来正好,时哥儿住过来便是,咱们自家人,不必讲什么规矩。”


    沈樱松了口气,向张若菱递了个感激的眼神。


    陈锦行笑着轻轻揽过张若菱的腰:“就听大奶奶的,让下人赶紧收拾,先烧些热水,让赵叔早些歇息。”


    丫鬟领了话,快步去忙活了。


    赵德胜正好有话想与都兰他们深谈,也不拒绝,转身去自己的马上卸包袱。


    “都兰,你瞧瞧这是什么?”


    沈樱


    接过布包一看,竟是她家里做的奶豆腐,鼻尖又是一酸,正抱着布包裹发愣,一转身,一头撞进陈锦时胸膛上。


    他搂住她:“阿姆,这是怎么了?”


    沈樱看看四周,一时没人注意他们,陈锦时伸出手掌往她脸上抹了一把:“哭什么?”


    沈樱没好气地拍开他,眼泪瞬时收了回去。


    陈锦时笑道:“这什么东西?我要吃。”


    沈樱吸了吸鼻子,打开包裹:“等会儿回房我给你温着吃,凉的吃了伤胃。”


    陈锦时偷偷牵住她手,追问:“温成什么样才能吃?我等会儿跟你一起回房好不好?”


    沈樱指尖轻轻挣了挣:“温软了就能吃,你先去帮赵叔拎包袱,把你的西厢房收拾出来。”


    傍晚,两人在房里热火朝天地收拾谈话,沈樱没来得及进去,站在廊下,陈锦行从一处走来,见了她,便说道:“阿姆,时哥儿当真变了不少。”


    沈樱没答话,只轻轻点头。


    她顺着陈锦行的目光望向屋内。


    “我有几位同僚,正有意打听时哥儿的婚事。”


    沈樱一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


    “他还有两年便及冠了,若春闱得以高中,只怕家里门槛都要被踏破,阿姆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弟弟的婚事,自然也要,都听阿姆的。


    廊下的风卷着梅香吹过来,沈樱倚在门上,沉默片刻,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婚姻大事,我做不了主,锦行,此事叫大奶奶操心便是了。”


    “可是阿姆,你若不亲口劝他,‘宣判’他的婚事,他恐怕不会服气。”


    沈樱心口发紧,直直望向陈锦行:“锦行,我无法做到,我无法将他‘宣判’给任何一个女子,在我这里,他是我的男人,是属于我的。”


    陈锦行面目僵住,方才还带着温和的目光,此刻只剩下错愕与茫然。


    沈樱没与他多说,垂下头,错身而过,走进房内,到了陈锦时身边。


    她不知道她坦然承认的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劈碎了陈锦行的所有认知。


    他朝窗内看进去。


    沈樱走到陈锦时身边,见她进来,他立刻抬头,他坦然伸手去拉她的手,沈樱任由他握着,替他拂去肩上沾着的灰:“你把赵将军的马鞍卸下来擦了?”


    “是,他应当不放心别人擦,我替赵叔打理。”


    沈樱“嗯”了一声,他指尖轻轻挠了挠她掌心,将她手裹在自己掌心暖着。


    赵德胜铺好床,转过头,沈樱抽出手。


    “时哥儿,再劳烦你替我给它上点油,天冷了容易开裂。”


    陈锦时掌心一空,应了声:“好勒!”转身去拿桐油。


    沈樱站在原地,帮着整理包袱。


    陈锦时拿着桐油回来,蹲在马鞍旁,拿着布细细擦拭起来。


    赵德胜收拾完包袱,走过来拍了拍陈锦时的肩:“辛苦你了,这马鞍跟着我征战多年,比亲兄弟还亲,也就你打理,我能放心。”


    “赵叔客气了。”陈锦时抬头笑了笑,余光往沈樱那边瞥了眼,手上动作更加轻快。


    张若菱站在门外:“还差些什么没有收拾好?奶豆腐温好了,闻着可香,我都忍不住想尝尝了。”


    沈樱站起身,立刻笑起来:“我教你该怎么吃。”


    一行人来到正厅坐下,陈锦时仍站在沈樱身边,也不坐,只歪歪蹭着她。


    沈樱提起茶壶往自己碗中盛了热茶,再拿奶豆腐盛到碟子里,一口热茶,伴着一口奶豆腐品尝。


    陈锦时歪在她肩上,朝她张嘴:“阿姆,喂我一口。”


    沈樱瞥了眼赵德胜,赵将军眯眼笑着,斥责道:“多大个人了,跟没长稳似的。”


    沈樱脸上似笑非笑,当真如他所愿,塞了一口进他嘴里。


    赵德胜“啧”了一声:“都兰,你太惯着他了。”


    沈樱浅浅笑着:“没什么,自家孩子,是该惯着的。”


    他侧身坐在她的椅臂上,手撑着她的肩,没规没矩极了。


    陈锦行欲发火斥责,又想起阿姆说的那话,陈锦时是她的人,他有什么资格置喙。


    只是他没想到,阿姆竟愿意惯陈锦时至此。


    夜渐渐深了,沈樱欲回东厢房,陈锦时紧巴巴挨着她进去。


    沈樱今日头回斥责他:“陈锦时,你今晚不能睡在这里。”


    张氏给他收拾了耳房出来,与陈锦云一人一边,兄妹俩正正好。


    “阿姆,我想*”


    他呼吸粗重,向她逼近,她冷冷看着他。


    或许沈樱原本意志坚定,本没有那么多深重欲望,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在她心中有明确界限。


    今天陈锦时该睡到耳房去,府上还有客人在,今日就不该做。


    但她想起今日陈锦行与她说的话,而她也没想到自己当时会那么回答。


    但她说的是事实,陈锦时是她的男人,那么她随时可以拥有享用他的权利。


    是这样的,都兰。


    陈锦时往前凑了凑,眼神黏在她脸上,□□的布料也随之紧绷。他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掩饰这些。


    少年人的热意一点点漫过来,他先是拉起她的手腕,轻轻摩挲着,烫得她心尖发颤。


    沈樱压下眼眸,看见他喉结滚动,目光落在他唇上,他往前凑近,她的安全范围逐步被他侵占。


    她踮起脚,搂住他脖颈,深情而用力地吮吻上去。


    “砰”的一声,门板被毫无征兆地撞响。


    他将她抵推进门,在旁人注意到这里之前,一脚踢上门。


    他手掌牢牢扣住她后腰,唇齿间的急切几乎要将她吞噬,而她也不甘下风,五指嵌进他发间索吻,抬腿勾在他腰上,抵触烫感分明。


    烛火明暗不定,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疯狂摇曳。陈锦时的手掌隔着薄衫按在她后腰,指腹碾过,力道很重,唇齿间的吻急得发狠。


    她的手指陷进他发间,揪着他的发,勾在他腰上的腿收得更紧,此处直白得过分。


    “阿姆……”他的声音从唇齿间漏出来,手掌顺着她的腰线往上,指尖轻而易举挑开她衣襟系带,动作急而鲁莽。


    她攀着他的肩,喘哼着避开他的唇舌,急切命令:“抱我去榻上,陈锦时。”


    他抱着她往床榻而去,脚步踉跄着撞响了桌上的茶杯,瓷杯的脆响混着两个的喘息,在夜里格外刺耳。


    沈樱不管不顾,指尖从他衣领伸进去往下探,触到他脊背绷得发紧的心跳,压抑不住的躁动,也是独独对她展露的急切欲望。


    陈锦时将她按在床榻上,撑在她上方,眼底翻涌着滚烫的光,吻落在她锁骨上。


    沈樱心头一软,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头颅往下带,唇贴在他耳边轻声命令:“到那儿去,陈锦时……”


    好在,一整个晚上也没有人在寻找陈锦时的下落,也没有走到沈樱的房前敲门,问她陈锦时是否在她这里。


    沈樱是被颈间的轻痒弄醒的,睁开眼时,见陈锦时正低头贴着她的肌肤,温热


    的呼吸扫过锁骨,指尖还在无意识摩挲她腰侧的衣料,昨夜被扯得松散的衣襟尚未系好,露出的肌肤上,还留着几分浅淡的红痕。


    十分不堪入目的场面。


    她没动,只静静看着他的发顶。少年人的头发柔软,额上沾着点晨起的薄汗,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窗外传来丫鬟扫地的轻响,还有远处厨房飘来的米粥香,衬得屋内的氛围愈发缱绻。


    陈锦时似是察觉到她醒了,抬头时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惺忪,见她望着自己,立刻弯起嘴角,凑过来想吻她:“你醒了?”


    沈樱接了他的一个吻,他手臂环着她腰,将脸埋进她颈窝蹭了蹭。


    她瞬时察觉他晨起时的蓬勃力量,他正牢牢将她箍在怀里,他从她背后,掌住她的臀,她也并未推拒。


    她扭过头,他手揽过来,他们交颈而吻。


    阳光从窗缝透进来,落在交缠的指尖上,陈锦时的吻带着晨起的慵懒,唇齿间蹭过她的耳垂,声音哑到极致:“阿姆……”他指腹碾过她弹软的腰,手掌在她腰间慢慢摸索,一切不想昨晚那般急切,多了几分细细的厮磨。


    沈樱后背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她偏过头,手臂往上举起,捞住他脖颈,他便凑过来,在她唇上轻啄一下,随后落得更深。


    一切都慵懒却舒适,窗外逐渐嘈杂起来,日头快要爬向高处了。


    沈樱原本可以慢慢悠悠随他在这里晃荡,但门外有人在叫她。


    “沈姑娘,有客来。”


    沈樱艰难从陈锦时的吻里抽离,陈锦时眼里满是不满与委屈。


    她下意识要抽身,腰却被他掐住,她力气没他大,他下巴抵在她颈窝,声音带着黏腻:“不要走。”


    沈樱伸腿向后蹬了两下,仍然不能将他踢开。


    “陈锦时,出去!”


    “不要。”她被他按回去,片刻未停,奔着最后的机会。


    “沈姑娘,有客人前来,指名请您看诊,大爷叫我来请您。”


    门外的呼唤声又响了一遍。


    沈樱许久不给人看诊了,但陈锦行不会无端给她找事,她心头发紧,偏赶上舒服劲儿。


    直到听见陈锦时喉间一声低喘,手掌在她腰上狠狠揉掐了下,终于放开她,声音哑得发沉:“阿姆,我这就滚。”


    他按住她的腰,起身,衣衫凌乱地贴在身上。


    他抓起衣衫往身上套,沈樱掩过被子坐起来,扬声朝外喊道:“别催了,就来。”


    沈樱拢了拢衣襟,掀开被子下床,脚刚沾地,陈锦时正半跪在她床下,手里拿着她的绣鞋,他肩胛骨处的指痕格外显眼,她对他使了狠劲儿。


    陈锦时抬头望着她,眼底神情慵懒,声音低哑:“阿姆,我帮你穿鞋。”


    他攥住她的脚踝,指腹带着薄茧,蹭过她脚踝时有些发痒,她下意识缩了缩脚,她不太受得住他这样。


    眼看她将要逃脱,他手掌往上扶,一把掐住,五指嵌入她弹软有肉的小腿。


    指腹陷进软肉里,力道不重,却像箍住了似的,她动不得半分。


    她垂眸看他,小腿肉上的痒意,混着热意,沿着肌肤往背脊爬。


    他已给她套上了绣鞋。


    他惯会摆出这种,看似俯身低位,却牢牢桎梏着她的姿态。


    都兰走不出来,她偏过头,按压下心底的兴奋。


    “好了。”他终于放开她,声音低哑又黏腻,松开手时,指背从她脚背上拂过,像是在贪恋最后一点温度。


    她正要起身,俯首看他,他还半跪在地上,像在等着什么。


    她动作一顿,俯身,捧起他的脸颊,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手掌抚在他的头颅:“好孩子。”


    做完这个动作,她站起身,披上外衣,拉开房门,让天光洒进来。


    门外的丫鬟见她出来,连忙上前:“姑娘,客人在正厅候着,说是您从前的病人。”


    沈樱抬步往那处走去,一看,竟是之前骑马摔断腿了的那个男子。


    “你拿了我的药给你家人吃过,有用吗?”


    她笑着走过去,叫人上茶过来。


    那男子见沈樱进来,立刻起身拱手:“沈医师,过年好,可算见着你了!你给的药丸,我母亲用了两月,咳疾好了大半。”


    沈樱这才发现陈锦行也站在一旁,对此人颇为客气,才听他介绍道:“阿姆,这位是吏部侍郎家的李公子,现在都察院任职。”


    看样子对方有些身份,沈樱笑道:“原来是李公子,不必多礼。老夫人咳疾好转便好,只是这旧疾需慢慢调养,急不得。”


    李聿唯坐下后,忙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双手递上:“这是家母近日的脉案,我特意请府中大夫记录下来,劳您看看,您放心,诊金必少不了。”


    沈樱接过脉案,仔细看着,眉头微蹙:“老夫人脉相虽比之前平稳,但肺气虚损仍在,夜里盗汗、胃口差,便是气血不足的缘故。我之前给的成药偏重于止咳,今日再添两味黄芪、当归,补气养血,每日一剂,再让厨房多做些山药百合粥,晨起给老夫人吃,既能养肺又能开胃。”


    她一边说,一边叫丫鬟取来纸笔,飞快地写下新的药方,递还给李聿唯:“按这个方子抓药,服用半月后,你再派人来告知我老夫人的情况,我再酌情调整。”


    陈锦行有些诧异,阿姆已许久不替人开方了,今日李公子前来,也是因着脸面,不好赶人出去,再说此人往后在官场上还要打交道。


    李聿唯接过药方,小心翼翼收好,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沈医师,多谢。”


    沈樱却笑着推回去:“若这方子吃了有用,再给诊金也不迟。”


    她心里清楚,与这样的人家打交道,收人情比收金子有用得多,李公子看上去是位正派君子,虽说起初对她有些偏见,后来却是诚心赔罪,如今又一心信任她的医术,沈樱愿意替家中锦行与锦时先卖个人情出去。


    李聿唯也不继续坚持,只将金子收回袖中,语气愈发恳切:“日后沈姑娘若有用得上李某的地方,尽管叫人知会一声。”


    沈樱微微颔首:“李公子客气,治病救人本是我分内事。”


    陈锦时恰好衣冠端正,从房里过来,陈锦行适时开口:“这是我二弟,今春就要下场春闱。”


    李聿唯闻声看向陈锦时,目露赞赏:“今春谢家谢三公子也要下场,光我知道的,刘家刘二公子,孙家孙四公子,都恰好赶在今年下场,届时京中不知该有多热闹,陈二公子若想在京中才俊之间占据一席之地,可要尽力而为。不过我看阁下年纪尚小,就算再等三年,再脱颖而出,也未尝不可。”


    陈锦时站在沈樱身侧,拱手回礼,语气沉稳:“多谢李公子提点。不过今年在下必是要争得一个席位的。”


    李聿唯一愣,似是觉得此人傲慢,换了副神情看他:“你可知,若不是仰仗你兄长大名,你如今在京中,不过是个无名小子,与谢清樾之流不同。若届时你还是个无名之辈,这话说出来,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陈锦时眼眸瞥向沈樱,神情稍显落寞:“可笑不可笑的我不在意,她不会再等我三年。”


    ……


    稍坐了一会儿,李聿唯起身告辞。


    赵德胜在府中没留两日,进宫述完职,便也启程回北境去了。


    陈锦时重新被陈锦行关回西厢房读书,沈樱写了信回楼烦,今春四月,陈锦时春闱落幕后,她不会启程回家。


    白日里,西厢房的窗纸总透着暖融融的光,沈樱能看见陈锦时伏在案上。


    案头堆着的策论写满了批注,都是他刻苦用功的痕迹。


    他很聪慧,若他愿意用功,沈樱从来都相信他能够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她从陈锦行那里取来钥匙,再说这道锁本也关不住陈锦时。


    她轻手轻脚进来,把食碟放在案上,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耳尖上轻轻捏了一下,他拉住她手,仰头望她:“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些吃的,看看你。”


    她俯身在他耳廓处落下一吻,他放下笔,仰头目光牢牢地锁定了她。


    “阿姆,你再亲我一下。”


    沈樱如他所愿,俯身。


    他捞住她脖颈,深深地吮吻,闷哼了一声,她离开时,他不舍地舔唇,气声道:“我已经想了。”


    她垂眸看着他,指背轻轻刮了下他的脸颊,嗓音淡漠:“晚上再说。”


    陈锦时仰视她,喉结滚了滚,盯着她的眼神又亮又热,却还是寸寸收敛,拉着她掌心揉捏摩挲着:“好,你先回房歇着去。”


    “嗯。”


    他松开手,目光落到桌案上的书本,重新握起笔。沈樱的唇瓣方


    才被他轻咬了一口,红肿湿润,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名为“民生利弊论”的文章里。


    笔尖划过纸页时,力道比先前下得重,心底翻涌的热意都压进墨痕里,笔锋落得尖利。


    沈樱没立刻走,倚在门框上看了他一会儿,看他连握笔的指骨都绷得僵硬而用力。


    案上的青瓷笔洗里插着几只狼毫,旁边叠着的策论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行书,沈樱看不懂那些字。


    陈锦时有时会写一些狂草,正如他本人脾气,只他一人能认。


    但沈樱偏偏痴迷于他一笔一划认真落下的蝇头小楷,他也会沉下心来写一篇畅谈民生的策论。


    他此时正写着疏狂锋利的行书,忽然笔尖一顿,抬头望她。


    她一怔,转身出去,滚烫手掌已扣住她腰后,猛地将她打横抱起。


    沈樱被迫伏在他肩头,唇角挂有浅浅的笑。


    她攥住他衣领,下一瞬便被他按在冰凉的乌木书案上,他写满行书的纸张在她臀下皱成一团,他滚烫呼吸尽数喷在她脸上,低头咬住她下唇,力道急切。


    她搂住他脖颈,攥着他衣领下拉。


    “阿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他含着她的唇呢喃,毫不掩饰他对她的动情,手掌顺着她腰线往上,指尖勾住她衣襟细带。


    “你叫我好好读书,可你那么看着我,我怎么读得下去?”他咬着牙,狠狠说道,齿间在她颈侧留下痕迹。


    书案的凉意透过衣料浸入臀腿,与他身上的热意鲜明,激得她浑身战栗。


    第49章


    她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忽然觉得此人迷人至极。


    她如何能不看着他呢?如何能不那么明目张胆的勾引他呢?


    “我根本没法专心……我满脑子都是你。”


    他动作急切又带着点笨拙的虔诚。


    沈樱仰起头颅,心想,难道不该吗?


    他俯身继续亲吻她,从唇角到耳垂,沈樱勾住她脖颈,将他往下带了带。


    此刻青天白日,窗纸外能将两人轮廓看得清清楚楚。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捏着他发烫的耳廓,声音带着点喘息的软意:“别急……”


    话没说完,便被他更用力的吻堵了回去。


    他什么也没听见,只凭着本能掠夺。


    她软软的发梢柔软地贴在颊边,随着呼吸起伏轻轻颤动,他轻轻撩过,她的指腹摩挲而过他下颌新生的青茬,又落回他汗湿的后颈。


    在冬日里,陈锦时的身体总能像个火炉。


    沈樱觉得,他应该居住到楼烦去,成为她家里的一员,他会护住家里的老弱妇孺,像个真正的楼烦男人一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觉得,他该到那里去。


    他身上的衣物质地被汗浸得有些软,贴在她手心时,像片温热的云。


    她另一只手勾着他的脖颈,指缝间缠着他稍长的发尾,轻轻一绕,便让他的吻又沉了几分。


    天光正亮,影子在窗纸上拓得格外清晰。


    沈樱一直清醒,她用鼻尖蹭了蹭他湿润的眼尾睫毛,声音裹在喘息里,轻得像片羽毛从他耳廓扫过,将他也唤醒:“陈锦时,起来吧,有人来了。”


    他动作顿了顿,吻从她唇角移到眉心,鼻尖蹭过她额前的碎发。


    他没立刻起身,将脸埋在她颈窝,吸嗅一番,闷哼了一声,才从她身上起来,不忘替她拢好滑到肩头的外衣。


    他将她抱下站立,坐回原处,沈樱看了他一眼,拢着衣领,往外走去。


    陈锦时牵住她手心,手指从她指骨缠绵抚过,她轻轻抽出:“好了,我先走了,你吃点东西吧。”她下巴点了点桌上的食碟。


    她刚从他掌心抽离,站到门边,他望着她,喉结滚了滚才开口,嗓音黏滞:“晚上我去找你?”挠得她耳廓发痒。


    她垂下头。


    “嗯,我给你留门,来的时候小声些。”


    不知何时,案上那盏冬日里常用的暖手银壶,被换成了盏青釉浅口瓶。瓶中斜插着两枝新发的柳芽,芽尖嫩黄。阶前的青砖缝里,都冒出了些星星点点的草色。


    临近春闱的时日,陈锦行早已将陈锦时放了出来。


    沈樱又收到了谢清樾的信,展信一看,原来他已回京了,也正准备着春闱,没空来拜访她,特写信告知一声。


    沈樱收了信,忽然想起那人去年走前说的话,若说那时候她还犹疑不定,觉得谢清樾尚且算是不错的成婚对象,如今却是全然不能了。


    沈樱从不介意嫁入大族做事事受制的宗妇,她向来随遇而安,并不如同她向外祖父说的那样,只愿自由随意。


    她从来知道,人生不可能随心随意。就如同,她母亲选择自由与爱情,远嫁楼烦,就必然要承受那里的风霜苦寒。


    在草原上有草原上的活法,在京城自有京城的活法。


    可她如今不能再接受谢清樾,是因为,陈锦时已经是她的男人了,沈樱不会在京城里有另外的男人。


    而她不能毁掉陈锦时的大好锦绣前程,自然也,务必要把此事摁死在宅院里,她从来没有想过,此事会有一个十全十美的好结果。


    陈锦时推门进来时,身上已卸了厚重的貂裘,只着件月白锦袍。


    他抬手拂去肩上落的些微飞絮,声线更加沉稳:“我听说城外桃林大片的开了,明日得空,阿姆带我去看看?”


    他明明可以说,他带她去看看,但恰好深知,请求她带他去看,更容易得到她的同意。


    沈樱将信封收进匣子,放进柜子里,陈锦时便问:“谁的信?”


    她没立刻回答,只走上前替他掸了掸肩头没拂净的飞絮,指腹蹭过他锦袍的料子,软滑得像春日里刚融的浸凉溪水。


    “谢清樾。”她抬眼望他,见他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他回京了,要准备春闱,只说没空前来拜访。”


    陈锦时指尖轻轻搭上她的手腕,指腹在她腕间摩挲,力道稍紧。


    她挑眉看他:“倒是你,还有心思嚷嚷着要去看桃花?若是这回你的名次在他之后,陈锦时,你的脸面可丢大了。”


    她弯起唇角,反手握住他的手。


    陈锦时垂眸看她,眼底含着融融的情,反而五指牢牢嵌入她的手掌。


    “我怕他做什么?他早就输了。”


    沈樱一怔,扭头看他:“他输什么了?”


    他五指用力穿过,与她十指交握:“你早就说过了,我胸肌比他的大。”


    考前三日,沈樱一如既往,替陈锦时备齐考具。


    张若菱有心插手,就算如今府里的事务她已经可以全部自行处置了,却仍是插手不进陈锦时房里的事。


    就连每季做新的衣裳,颜色布料也全要沈樱过手,张若菱做不了陈锦时的主。


    官府要求的特制考篮里备礼笔墨纸砚、食物、衣物。


    陈锦时坐在树下的躺椅上,随意翻书看着,打量着沈樱替他收拾筹备。


    她忙得脚不沾地,他偏爱看她为他操这份心。


    大不了,他晚上更加尽心地侍奉她。


    阿姆从不是会在榻上说“不”之人,逼得陈锦时务必要千方百计、费尽心机。


    因着宅邸狭小,沈樱连喘哼声都极少有,他很多次卯足了力,巴望着她不顾一切叫出声,盖过一切,飘到正房去,飘到整个宅院的正上空,肆意妄为的沉沦。


    沈樱听见身后轻微响动,回头便见他支着手肘坐起身,目光黏在她身上。


    “你明日起需要戒斋,不要再吃油腻辛辣之物了,免得身体不适,也需净心应考。”


    “都听你的。”他目光没离开过她。


    “晚上早点休息,我就不留门了。”


    他忽然起身走过去,从身后拢住她,下巴抵在她肩头,声音黏黏的:“我不闹你,就跟你说会儿话。”


    沈樱被他抱得动弹不得,幸好,陈锦行如今整日不在家,张若菱正在房里午歇着。


    她手里还捏着刚叠好的他的素色单


    衣。


    “明日要去领卷,还得早起,你该养足精神。乖一点,嗯?”


    他“嗯”了一声,将头扯到一边,喉结上下滚动着,做了好几个吞咽的动作,呼吸很粗重。


    他抓着她的手探进衣领,他解开自己的衣带。


    “这样可以吗?”他呼吸急促,耳根已经有些红了,但仍然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他胸肌起伏,是极壮实的肌肉,尽管许久没有刻意锻炼过,也许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壮实体魄。


    她表情冷静,看了他两眼,就在他即将要不确定,犹豫要不要退缩时,她手抽离出来,反手往下:“这里也可以。”


    他愣了许久,脊背颤栗,脸颊发红,他没有想过可以这样。


    可以请求她这样,亦或是,可以得到她这样的奖赏。


    可惜他实在是才刚刚长大不久,这对他而言,太过壮烈刺激,以至于神魂俱颤,而并不能叫她把握多久。


    他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额头抵在她肩头,粗重的喘息很快溢出,尽数落在她颈侧的衣料上。


    他指尖攥着她的衣袖,务必要撑住她才能站立。


    沈樱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带着点安抚的软意,另一只手慢慢抽出来,房间内气氛微妙,沈樱看着手掌发呆。


    他颓丧地垂在她肩头,身体还在轻轻颤栗,她替他拢了拢半敞的衣领,他慢慢直起身,拿出手帕,一根一根擦净她的手指。


    她本应抬起头来看他,终究是没有。怕他自卑。


    陈锦时心想,她从来不知她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轻而易举能让他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他从来都可以死在她的手上,他说真的。


    只要她多来几次。


    这大抵能成为他今晚的美梦。


    三月初九,天还未亮,沈樱已起身忙碌,将笔墨纸砚、食物、衣物再次细细检查一遍。


    陈锦时接过,目光落在她眼下淡淡的乌青,心疼道:“阿姆,你昨夜没睡好?”


    沈樱摇了摇头,“无妨,只是念着你的事,有些辗转。”


    他握着她的手:“你等我回来。”


    “嗯。”她抽出手,背过身,披了一件鹅黄色披风在肩上,“我送你去贡院。”


    天还蒙着层青灰,巷子里只听得见陈家马车的轱辘声,混着偶尔掠过的风声。


    沈樱侧头看他,他眼底还带着困意,将懒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瞧他这副模样,真不像个满怀抱负进京赶考的举子。


    好像一切都是被逼迫而为,他并不想站到这个地方来,无论是举人,还是进士的功名,他压根就不在乎,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准备了这场考试,他知道她想要他这样。


    沈樱抬手替他理了理衣领,他今日穿了件素净的天青色长衫,外罩鸦青披风,领口系了她亲手打的穗子。


    “陈锦时,打起精神来。”


    陈锦时顺势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指尖轻轻揉捏她的指骨。


    她淡淡拂开他的手:“你看起来太散漫了。”


    被她拂开,他一俯身,头埋进她怀里,声音闷闷:“我会好好考的,我只是现在没什么精神。”


    路程不远,很快,马车就被前面黑压压的人群堵住了路。


    他埋在她胸口,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他往她怀里缩了缩,手臂环住她的腰。


    沈樱没再推开他,她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天渐渐亮了些,青灰色的天幕染上了一抹淡白,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的呼吸,沉稳又温热,贪恋又痴迷。


    “到了,陈锦时。”


    他慢慢直起身,眼底还有点迷蒙湿润,却先伸手替她理了理被他蹭乱的衣领。


    “沈樱,我走了。”


    沈樱点头。


    陈锦时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她的气息全都刻进肺腑。


    贡院门前早已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考生涌动。远处,三座高大牌坊矗立着,在晨光中透着庄严肃穆。


    牌坊之后,两座大门紧闭,每座门旁都有小厅,里面人影绰绰,那是负责稽查的差役,正严阵以待。


    靠右的龙门前,考生们排着长队,一个个走进小屋,接受搜身。


    沈樱撩开车帘正看着,不出意外,在不远处见到了谢清樾。


    他肤色黑了些,身材更加健壮了些,但身上清雅气质却丝毫不减。


    他与陈锦时不同,身为谢家公子,他身边围了不少举子。


    可他也还是一眼看见挂着陈家木牌的马车。


    视线落在沈樱身上时,微微顿了顿,沈樱没动,只轻轻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却没想到,谢清樾先是与身边人打了声招呼,随即抬步朝她这处走来。


    她坐在马车里,见状,只好下车。


    沈樱刚掀开车帘,脚还没完全落地,谢清樾已走到近前,身上带着清润气息,拱手时姿态依旧温和,礼数周全:“都兰,许久不见。”


    沈樱唇角不经意间扬起笑,陈锦时一改懒散姿态,站得身姿板正,立在她身后,此刻正皱起眉头。


    谢清樾竟敢唤阿姆“都兰”。


    谢清樾见了陈锦时,轻轻朝他点了下头。


    年前陈锦时的示威举动,丝毫没能动摇谢清樾的心思。


    他与陈锦时不同,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只要都兰愿意,他当真可以娶她,八抬大轿的明媒正娶。这是陈锦时办不到的。


    谢清樾不在意陈锦时的敌意,对手实在幼稚,以为亲密便是拥有?


    都兰从楼烦来,只怕也从不会觉得,与陈锦时亲密,陈锦时就当真占有了她,她可以承认他属于了她,但她不会认为她完全属于了他。


    也或者,她暂时地同意他成为她的男人,但不是永久。


    这世上只有婚姻关系才是板上钉钉,夫妻二人就算再不同心同德,也死生都是一体。


    陈锦时浑身气势丝毫不让,他大抵是幼稚,只认为自己求得了最想要的。


    谢清樾不知道,陈锦时不要死生一体,也不要板上钉钉,他只是飞蛾扑火,不计结果。


    他只要被她搂在怀里,便觉得一生也值得。


    沈樱不知二人眉眼官司,也或许她知道,她不是很迟钝的女人,但她不在意这些。


    她忽视一切:“好了,你们都早些进去吧,别误了时辰。”


    陈锦时往前站了半步,对谢清樾扬了扬下巴:“谢公子还是快走吧,免得等会儿排队的人更多。”


    谢清樾轻轻点头,尽管前面有不少人替他排了队,此时正朝他招手,他还是在队伍最末端站定了。


    陈锦时最后望了沈樱一眼,朝她咧嘴笑了下。


    沈樱沉默看他,没张口,转身上了马车,透过车窗注视他们二人。


    一炷香后,两人恰好同一组进入小屋接受搜身。


    差役推开门,朝两人扬了扬下巴:“都进来,把衣服脱光,仔细搜。”


    陈锦时瞥了谢清樾一眼,手碰到衣领,顿了顿,把长衫脱得利落,露出结实肩背。


    相比之下,谢清樾身上锦衣华服,就连解开外衫带子的动作都是慢条斯理。


    江南织造局出的云纹缎,外罩一件鸦青纱质披风,边缘缝着浅灰鼠绒,月白绫缎、羊脂玉佩,衬得他姿容华贵,处处透着世家公子的精致。


    两人逐渐都褪去里衣,露出匀称肌理,一个是常年被关在宅院里读书养出的净白,一个是刚在北境磨炼一番透出的浅金麦色。


    “磨蹭什么?脱干净!裤衩子也别落下。”可惜差役并无心欣赏,“身上可别藏小抄,屁股缝里也要搜查,搜出来可就不是赶出去这么简单了!”


    陈锦时乖乖抬起胳膊,臂展很长,谢清樾与他并肩,两人手臂交错。


    旁边一差役调侃道:“我看两位倒是从军的好材料。”


    陈锦时配合地转了个身,让差役搜查后背,他腰线收得干净,浑身透着股克制的匀称,并不十分膨出。


    因在外历练的缘故,谢清樾较他要更加壮实些了。


    他淡淡扫了眼陈锦时□□,察觉到他的目光,陈锦时“嘁”了一声:“谢公子,非礼勿视。”


    从二人背后看,四瓣臀都挺翘而健硕,往上是窄腰宽肩,往下是笔直的长腿。


    谢清樾收回目光,语气没什么波澜:“我看你细皮嫩肉的,病养好了吗?”


    捜査完毕,陈锦时穿上绫裤,一手系上系带,眨了眨眼睛:“她很喜欢我。”


    “喜欢你什么?”谢清樾挑眉,也套上外衣。


    “粉红色的粗壮蘑菇。”


    谢清樾刚要斥骂,陈锦时又道:“你的太


    黝黑了,她不会喜欢的。”这才慢慢拿起外衫往身上套。


    谢清樾动作一顿,反倒脸红起来,心里发堵:“你,你真是莫名其妙。我这颜色明明是很正常的。”


    谢清樾从未想过要跟人比这些,可陈锦时简直是幼稚无礼到了极致,他本不该在意,心上却被陈锦时精准扎了根刺上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待走出那间搜查身体的小屋,才道:“都兰不是看中这些肤浅东西的人,陈锦时,收起你的那些心思吧,我根本无意与你比较。”


    陈锦时挑眉:“你想娶她?”


    被戳中心思的谢清樾怔了一瞬,耳根发热。


    “是又怎么样?”谢清樾的语气带着出身大族的郑重,“我若娶她,自会用三书六礼,给她光明正大的名分。”


    陈锦时听完,之前的得意稍稍消退了些,苦笑着道:“你以为她是京城的深闺里教养出的那种女人?会稀罕你的明媒正娶?真是可惜,她想要的东西,我们没有一人能给她。”


    他淡淡摇头,谢清樾看得怔愣。


    他还想追问陈锦时,他嘴里所说的,都兰真正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可惜陈锦时走得很快,春日的晨光落在他的素衣上,竟透出点说不清的怅然。


    他捂着胸口,从袖中掏出药瓶吞了两粒药丸,他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


    所有人都说他,生得最像父亲,他天生亦有神力,也有着父亲给予的健壮身躯。


    只可惜,他永远不能成为父亲。


    沈樱也永远不会像信任父亲一样信任他,可以牢牢撑起她的天。


    就算她从未表现出来,但他知道,她心底从未信任,她唯有在父亲面前才会那般安心。


    她就算被他护在身下,也会时刻担心他忽然倒下。


    她随时做好了接住他的准备。


    陈锦时永远也不能成为父亲,这意味着父亲是她心里永远也不能被代替的存在。


    陈锦时并非许久未犯过病了,只是比起像从前那样故意引发喘症得到她的爱怜,他如今更乐意提前吃药,好在床榻之间最为激烈的时刻,也不会露出丝毫虚弱,以免令她不能肆意沉沦,反而要抽身出来,赤身裸体地关怀赤身裸体的他,若是那样的话,他实在会感到羞愧无比。


    陈锦时,你可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沈樱一直在外等到朱红大门关上,才让车夫启程回府,三日后她会回到这里接陈锦时回家。


    会试与乡试相同,总共九日,三日一歇。


    回到府中,张若菱面露关切,迎上来:“送过去了?时哥儿瞧着精神如何?”


    沈樱点头,在椅上坐下,接过张若菱奉来的茶:“嗯,瞧着精神,他知道事情轻重的,你放心。”


    “这几日你也别太熬着,好好歇两日,到时叫锦行去接就好。”


    沈樱轻轻摇头:“我若不去,他会不高兴。”


    第三日傍晚,沈樱提前半个时辰到了贡院外。她只是坐在马车里,陈锦时快步走来,掀开车帘,得偿所愿地见到她,只觉得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心满意足的了。


    “阿姆。”他声音带着点沙哑,掌心却依旧温热,“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他握住她的手,头轻轻抵在她肩头,她轻轻抚摸他的头颅:“好好歇一会儿吧,时哥儿。”


    陈锦时身子一僵,缓缓睁开眼:“阿姆,你许久没这样叫我了。”


    他抬手抚摸她的耳垂,轻轻捏着,目露贪恋。


    “我不想被你当做孩子了,我想……算了。”


    马车缓缓前行,沈樱俯身轻啄他的嘴唇。


    他没有在这枚轻柔的吻里沉迷,他絮絮道:“我难以成为一座像父亲那样的山,我知道你也从不敢像信赖父亲那样信赖我,但我可以做你的伞,一把伞可能终将残破,但你大可将我举在头顶,就算我只剩下一副光秃秃的架子,我也可以盖在你头顶,不为什么,伞就是用来遮风挡雨的。”


    “那我怎么舍得……”


    第50章


    沈樱没继续说话,只一下一下轻啄他的唇。


    他搂住她的脖颈,她轻哼一声,被他搂在胸前,他的手掌足够覆盖她的一颗头。


    他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只能将她紧紧抱住。


    她抬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带着安抚的软意。


    “陈锦时,你是我精心照顾长大的,你不光不能做我的伞,我也不愿你成为任何人的伞。”


    “可你,你不需要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男人……”


    “我不需要。”


    沈樱手撑着他腿起身,换了个姿势,坐得离他远了些,侧身仰躺在他腿上,从仰视角度观赏他的下颌。


    “这些年,我也长大了不少,照顾你长大令我很有成就,我只要你如同一株肆意生长的植株,想晒太阳的时候就舒展枝丫,在雨天尽情地夺取雨水滋养自己,你只需要利用一切,成为你自己便好。”


    她顿了顿,指尖忽然捏起他的手腕,轻轻掐住那处生机蓬勃的脉搏:“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是我的,无论是皮肉还是骨架,任何一处受到伤害我会比任何一个人都心疼。”


    陈锦时垂眸注视她,滚烫的热度顺着眼尾往下淌,滴在她额前的绒毛上。


    沈樱抬手,替他擦泪。


    “时哥儿,你小时候那般病痛,就算快死掉的时候,也未曾掉过一滴泪。”


    很快,她的手背被濡湿,他拉着她的手,贴在脸上,摆动脑袋,无尽依偎。


    比起哭出声,他落泪时沉默得倒不像他了。


    她侧头,鼻尖抵在他结实的腹部,也轻轻嗅着。


    他听出她的话中深意,她不允许他为了她牺牲自己的任何,自然也包括,他的前程。


    他于她而言不光是一个需要替她遮风挡雨的男人,他更是她细心养护的孩子。


    她翻起眉眼打量他,这个他亲手带大的男人,有着极其优越的躯体,极为英俊的面庞。


    她全然体会过他的身体和灵魂,她喜欢他埋在她颈窝里,一边狠重喘息一边臀肌收缩。他的全然投入显得十分虔诚,他浑身带着欲望的动作更像是一种向她的朝拜。


    她从不在这个过程中觉得他在占有她。


    他在奉献自己,靠着那样的奉献,祈求她的垂怜。


    她同样痴迷于此,他进攻的姿态非常迷人,她同样对他目眩神迷,她很想知道,他真正失控是什么样子?


    此时她抬起手,轻轻抚弄他的面颊,他还在掉泪。


    “阿姆,我只是想做更多。”


    “你已经做得很多了。”


    他的眼泪令她柔软下来,她躺在他结实的腿上,嗅着他身上捂了三日并不清爽的气味。


    “沈樱,我这次一定会考中。”


    “嗯。”她松开他的手腕,声音忽然变得冷淡,“到京城后你病情重了些,为何不说?”


    陈锦时手腕撤回,眼神中添了几分慌乱。


    “不算太重,吃了药都好了。”


    京城气候较金陵更加寒冷干燥,喘症病根难消,就算从前控制得尚且不错,如今却又加重了。


    若她不是今日掐住他脉搏探查,不知何时才会发现。


    沈樱从他腿上起身,他感到失落。


    “我会帮你重新调整方子,陈锦时,你先好好考完试。”


    他背抵在车厢壁上,看她:“我知道了。”


    马车渐渐驶近宅院,沈樱抬手理了理衣襟:“先下去吧,家里等着吃饭。”


    陈锦时跟着她下车,身躯在她身后也显得高大,牢牢缀在她身后是他的习惯。


    张若菱迎上来,使人替他卸下披风。


    “可算回来了,你哥方才还问你。”


    陈锦时解下披风,神色稍显疲乏:“我哥这么早就回来了?”


    “也不早了,这几日宫里没多少事务。”张若菱在前面走着。


    陈锦时却没动,脚步还黏在沈樱身后,直到她动身,才乖乖跟着往里走。


    进屋,陈锦行坐在上位,见沈樱来了,起身让她,几人一坐下,丫鬟端上冒着热气的羹汤。


    自年后,府上遣散了不少下人,总算不显得拥挤。


    陈锦时与陈锦行在沈樱左右两边落座,看了对方一眼,谁都没张口说话。


    陈锦行如今眼神愈发显得冷厉沉稳,陈锦时也褪去了那些桀骜不驯,愈发显得矜傲自持。


    桌上汤羹冒着白汽,咸香漫开。陈锦行先端起碗,用汤勺轻轻搅了搅,目光扫过陈锦时眼下的青黑,语气平淡:“贡院里住得还惯?”


    “还行,就是夜里有点冷,阿姆给我带了炉子,用着正好。”


    沈樱指尖顿了顿,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陈锦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后日复试,我恰好休沐,可送你去贡院。”


    “不用了。”陈锦时似笑非笑,“阿姆可以送我。”


    陈锦行也没坚持,轻点了下头,舀了一汤勺汤羹入口。


    饭后,沈樱站在廊下,张若菱递了件披风给她:“夜里风大,披着点吧。”


    沈樱接过披风拢在肩上,指尖触到柔软的兔毛里子,暖意在肩头漫开。她望着院角那株刚冒芽的海棠,轻声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府里事多。”


    “我有什么辛苦的呀,府里拢共才这几个人,时哥儿又是一向不要我操心的。”


    沈樱刚要说话,就见陈锦时从屋里出来,陈锦行紧随其后,两人方才留在屋中说了会儿话。


    他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揽过她的肩。


    陈锦行站在几步外:“晚上早点歇息。”


    陈锦时拉着沈樱往另一头走:“知道了。”


    九日的考试结束那日,沈樱去贡院接他。


    他满脸疲累,素色长衫上沾了些尘土,下颌也冒出了些青茬。


    谢清樾紧随其后,见了她,忙上前拱手。


    “都兰,我过两日到府上拜访。”


    沈樱朝他温婉地笑着颔首:“当然,我就在府上恭候。”


    谢清樾眼神从两人身上扫过,自上次对话过后,陈锦时没再对他露出挑衅神情,他只是沉沉地在那里站着。


    刚从贡院出来,两人都很疲累,无心多说多争。


    “我先告辞了。”


    “谢公子慢走。”


    接下来几日,沈樱整日在府中替陈锦时调配新药。苏兰舟来信告知她“都兰蒙药”的现状,寄了一半的营收给她,是好大一笔钱。


    后院天井搭了一间小药房,沈樱在药房里蹲了半宿。陈锦时睡了三天三夜的大觉,忽然在一个天还未亮的清晨醒了过来。


    青石药臼里捣着川贝,力道得拿捏得恰到好处才不破坏药性,她手腕酸了便换只手。


    “阿姆。”


    陈锦时没穿外袍,只披了件青色夹袄,领口松着。


    “怎么不多穿件衣裳?”沈樱把药碗往旁边挪了挪。


    她抬眸看他,夜里药房里点着昏暗的灯烛,她恍然发觉天已快亮了,竟丝毫不知疲倦。


    陈锦时倚在门框,下颌青胡茬冒出短短的一截。


    “我不冷,我好想你。”


    在绵长的,不知白天黑夜的睡眠过后,他骤然惊醒,疲乏终于尽数消散,变得清醒无比,紧接着迎来无比的空虚与怅然若失,直到走到这里,看到她在这里,伴随着熟悉的药香,和杵子在石臼里捣出的声响,她宽展的肩背、茂盛浅褐的头发,她温润浅淡的眉眼,不知疲倦日复一日,他的心又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


    真好啊~


    他唇角挂起浅浅的笑:“阿姆,你一夜也没睡吗?”


    “嗯,我不困。”沈樱放下杵子,全心全意看他,“睡醒了怎么不叫人,想吃些什么?我去叫厨房安排。”


    她要起身,他拉住她的手,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蹭了蹭。药房里满是川贝与杏仁的清苦,混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味。怎么这么令人着迷。


    “我梦里没你,真是好遗憾,直到我快醒来时,我才梦见你,不过我梦见我醒来找你,你却不在了。你别就这样离去好吗?”


    他声音闷在她肩头,指尖轻轻勾着她衣襟上的玉扣。


    他一直都知道她准备离去,这对他来说早不是什么被刻意瞒着的秘密了。


    但他不知道她最近写回楼烦的信。


    她心口发软,转过身,指腹蹭他冒出来的胡茬,有点扎手。


    “你刮刮胡子,瞧着都有点显老了。”


    陈锦时喉结滚了滚,他逐渐凑近,他口中有牙粉的丁香气味,是简单收拾过自己才来找她的。


    “我老吗?”他抓着她的手指在下颌摩挲,她抚过他的唇,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阿姆,你喜欢年轻的?”那他不是正好嘛。


    任由那点扎人的胡茬蹭着她的掌心:“阿姆替我刮。”


    沈樱没法拒绝他,点头应下。


    两人往卧房走,初透的天光在宅院里软得像团棉花。


    铜盆里盛着温水,沈樱取过刮刀,在皂角泡里沾了沾。


    陈锦时坐在她的躺椅上,很乖地微微仰头,狭长含着光的眉眼一直看着她。


    “别乱动。”她轻轻靠近,手掌扶着他的脸颊,鼻息温热地铺洒在他脸上。


    他喉结滚动,单手搂住她的脖颈,轻啄上去。


    起先是浅吻,她手上的刮刀举在半空,浅浅回吻。


    他的胡茬在她唇瓣上,磨得人发晕。攻击化为实质,全面侵占她的感官。


    沈樱的唇被磨得红肿,他给了她一些疼痛的触感。


    但她并不准备推开他,他逐渐加深这个吻,他吮咬她的唇瓣,鼻尖在她的鼻尖上抚蹭。


    沈樱的呼吸先乱了。


    她痴迷于一种粗粝。


    带着点痒,又掺了点细碎的疼。


    不是尖锐的刺,是温温的、磨人的痒意,从唇瓣一直渗到心口。


    让她想起幼时,皮肤在铺着稻草的炕上入睡的触感。


    唇齿相触时,胡茬还在轻轻磨着她的唇,把那点软肉蹭得泛红,舌尖却是温软的,卷得她全身都发软了。


    她没推他,手掌只是柔柔放在他的胸膛,那里的皮肤是烫的,还能摸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肌肉。


    他松了口,额角抵着她,她撑着他起身。


    “阿姆……”只是一个吻而已,他却喟叹不已。


    这叫沈樱如何不爱他,怜他。


    她睁开眼,能看见他眼底盛着的光,眼尾泛红,呼吸里带着未褪的情动。


    她忍不住抬手,指尖轻轻蹭过他的下巴,触感温温,他捏着她手,五指抚蹭而过。


    “好了,开始吧。”她重新拿起刮刀。


    他安分地闭上眼,只是在她指腹从他皮肤上摩挲而过时,总是忍不住要抬手抚过她的手背,虚虚拢在手心,目光从她的眉眼滑到唇角。


    天光大亮,沉睡的安静府邸逐渐喧闹起来。


    三月的阳光已经能让人感受到明显的暖意,她抚摸着他光洁干净的下颌,将刮刀洗净收起来。


    “起来吧,你该去你哥哥嫂嫂面前请个安。”


    门外已经传来下人洒扫的动静,隐隐约约夹杂着张若菱的声音。


    厨房上空升起炊烟,整个宅院瞬时弥漫起烟火气。


    陈锦时懒懒起身,肩膀蹭着她:“知道了,阿姆。”


    陈锦行坐在正厅用早膳,张若菱站在他身侧与陈兴对账。


    陈锦时重整了衣冠,大步走进来。


    “哥,早。”


    陈锦行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冷厉眉眼稍稍融化,漾出点温柔。


    “睡醒了?”


    张若菱亲手盛了碗粥:“时哥儿快来吃点东西。”


    陈锦时在桌边坐下,双手接过:“多谢嫂嫂。”


    “我打听过了,放榜大约还有半月时日,这半月,你便安生在府里待着,我不管你行事,只要别闯祸就行。”陈锦行语气平淡,却难得带了点纵容。


    “知道了。”陈锦时含糊应了声,“对了,哥,你在太医院待得怎么样?没人欺负你吧。”他挑着眉问。


    陈锦行唇角淡笑:“太医院都是按资历行事,我初来乍


    到,自然要多费些心神。”他抬眸看向陈锦时,冷硬线条又柔和几分。


    “哥哥,那你见过陛下了吗?”


    陈锦行顿了顿,看向陈锦时,语气多了几分郑重:“陛下威严,我只远远见了一面。你若真能进殿试,也不必害怕。”


    陈锦时双手举在后颈垫着,唇角的笑意一直松松挂着,闻言“嗯”了一声。


    “我肯定会进的,哥哥。”


    陈锦行眉梢挑了挑:“随你怎么说。”


    他起身:“我进宫上值,陈锦时,你自己待着。”


    张若菱取来披风,送他出门。


    陈锦行正要出门,忽然止住脚步:“对了,这两日南方有水患,你这几日可以把《漕运志》《农桑辑要》翻上几遍,查查水患旧案,陛下有可能会考这些。”


    陈锦时颔首:“我知道了,哥哥。”


    ……


    今日放榜,陈锦时知道今日放榜,但他并不心急。


    天刚蒙蒙亮,窗纸透进浅淡的光。他还睡着,呼吸轻匀,额前碎发垂着,褪去了平日矜傲。


    她指尖轻轻蹭过他的下颌,他的头很沉,栽在她胸脯上,压得她呼吸沉重。


    “陈锦时,起来了。”


    陈锦时缓缓睁开眼,眼底朦胧,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唇边送,轻轻啄了下她的指尖。


    “我不想起来,阿姆。”


    沈樱指尖被他啄得发痒,另一只手轻轻揉着他的后颈:“不起来怎么办呢?”


    陈锦时喉结动了动,更紧地抱着她,手从她衣摆伸进去。


    “我想。”


    沈樱闭上眼,她能闻到他呼吸里带着的,属于她的气息,还有草药的味道。


    他把脸埋得更深,嗓音闷沉沙哑,手掌在慢慢摸索,带着撒娇的黏糊。她生得丰润,并不生得含蓄凹陷。这让他难免有些遗憾,小的时候,更小一些的时候,如果能品尝的话……


    他到底不是她真正的孩子,可他仍能重新品味,以一个成年男子的状态和心态,无味,只有干燥弹软,盈满口腔,他贪婪地吮吸,他举起她的两只手臂,以便更好地展开她。


    沈樱仰躺着俯视他,目眩神迷,而她却在审视他,在他濒临失控的边缘,她说:


    “不要对阿姆不敬。”


    他玩弄得太厉害了,她好像沦为了他的餐食。


    他动作顿住,面容瞬间变得惶恐。


    埋在她颈间的脑袋微微抬起,眼底还蒙着懵懂的雾,他喉结滚了滚,手掌慢慢撤出,不敢再肆意。


    她是那般神圣地审视,她注视他的无措慌乱,她故作如此,哪怕这样只会激得他更加爆发,她恰恰想切身体会。


    他缓缓撤出一切,退到一个令她感到安全的地步,卑微发问。


    “我哪里做得不好了吗?”


    他的双臂撑在她身体两边,并未完全撤出。


    若她现在挥开他……可惜他抵住她的地方并不掩饰。


    她淡漠点头:“你做得不好,你应该对我恭敬一点。”


    他手掌住她的肩,将她往下抱,面容虔诚,可惜动作仍是一种攻击。他捧着她的面颊,微微颤抖,低声发问:“这样恭敬吗?阿姆。”


    这样的动作实在称不上恭敬,这明明是一种很无礼的闯入行为。


    她淡淡地看他,轻轻摇头:“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他已搂住她的肩狠狠下沉,同时,咬住她的耳尖叫她听见他的低喘舒适。阿姆,陈锦时现在很满足。


    她觉得自己很坏,他压迫住她,展现出前所未有的侵略,而她仍在审视他,那是一种让人感到十分羞愧的审视,她说:“不要对阿姆不敬。”


    这对他是一种很严厉的指责。


    其实她什么也不会做,不会挥开他,不会表扬他,不会向他诉说自己的舒适。


    因为……这样会激得他更加失控。


    他既要侍奉她,也要得到她的肯定夸奖,如果她什么也不说,他会奉献一切,直到她说出夸奖,或是在他耳边溢出哼声。


    陈锦时迟迟未去看榜,直到市井里的报榜人把消息传来。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敲锣的通天脆响,混着中气十足的吆喝。


    沈樱在险些沉迷之中清醒了片刻。


    她手撑着陈锦时的肩:“报榜的来了。”


    她掐着他绷紧的脊背,可惜他如今并不是能抽身的时机。他听不见她的话,也听不见外面锣鼓喧天。


    喉间溢出一声含糊的应和,将她的手从肩上捉下,摁在头顶。


    沈樱逐渐重新沉溺,眼底溢出笑意,灿若星光地盯着他。


    语气平静:“陈锦时,你考中了,要不不会有人来报榜的。”


    陈锦时单手掐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掌住她的肩,将人往下沉,他俯身闻着她发烫的耳垂,哑声道:“你说,你最喜欢陈锦时,陈锦时最听话,最听阿姆的话,你每天都要夸陈锦时,陈锦时从不让你失望,你要陈锦时全都给你,永生永世都属于你,虔诚侍奉你……”


    沈樱扬起脖颈,红唇微张,终于溢出轻哼,她想说,却说不出口。


    陈锦时的手掌从她肩上缓缓来到她的脖颈,虚虚拢住,却又拢得实实在在,全然掌握。


    “阿姆,你说吧,说吧,你不说,我不知该不该……”


    她眼底眉梢满是笑意,尽管被他束缚住,却还是在压抑的喘声中,将话语尽数表述:“陈锦时,我最喜欢你,你最听话,是我最乖的孩子,你生得高大漂亮,我喜欢你优越的皮囊,喜欢你结实的身躯,我要你永生永世都属于我,我要你侍奉我,全都给我……”


    “嗯——”他紧扣她手腕的力道缓缓松开,掌心转而轻轻覆在她的后颈,呼吸里还带着未能平缓的急促,喉间终于溢出满足的喟叹。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她颈间柔滑的肌肤,额头抵在她额上,汗水黏腻地洒在她身上。


    “我知道了,阿姆,我跟你保证。”


    他声音哑得厉害,沈樱闭上眼,轻轻吻他。


    张若菱在正厅见了报榜人,备了赏钱送去。


    昨晚沈姑娘说了,早上亲自过去看榜,她倒以为两人一大早上出门去了。


    陈锦时没动,更紧地抱着她,沈樱也不催他,只是抬手轻轻抚过他的头发,心里却乱得一塌糊涂。


    陈锦时不会再是京城里的无名氏,他的前程,他的婚事,他这个人本身,从此会被许多人注目。


    他们被藏在这个狭小宅院里的一切,很快会随风飘散。


    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再也不会被兄长关在房间里,每晚偷偷溜出来找她。


    独属于她的陈锦时,不再独属于她。


    沈樱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结实的背脊,忽然埋头,在他肩胛上狠狠咬下一口。


    “唔——”她狠狠咬下,便停在那里,唾液混着汗液,舌尖尝到咸苦气味。


    陈锦时吃痛,将她往怀里紧了紧:“怎么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若想咬我,如何都行,嚼碎了都行,我不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