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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陈锦时好像在笑,他的呼吸极重打在她唇上两下。


    搔得她脊柱发酥。


    她睁开眼,他正注视着她。


    她目露疑惑,不是要亲吗?亲呀!她等着呢。


    想着这地方随时有人经过,沈樱心里慌得不行,她瞪了他一眼:“陈锦时,你到底要做什么?”


    陈锦时凑近她鼻尖,蹭了蹭。


    又是这个动作。


    她耳尖腾地红了,忙别过脸,轻声道:“不要,你要的话,自取。”


    陈锦时也不动,只这么抵住她,呼吸在她颊边拂上拂下,拂左拂右。


    沈樱的心跳越来越快,只能转过头,飞快地往他唇上印了一下。


    陈锦时松开她手的刹那,她转身跑开,一溜烟地跑远了。


    他盯着她的背影,伸手抹了下唇,倚着门框,像个痴汉,喃喃道:“没吃饱啊,怎么办呢?”


    沈樱快步走出去很远,直到出了府,走到街上,她今日没有乘马车,她必须待在一些敞亮的地方,得以畅快的呼吸。


    她今日穿了件软绸的夹袄,浅粉色的,下面配着一条烟灰色的百褶裙,裙边上滚着碎花边,裙摆随着她大步的脚步唰唰拂过路边。


    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几个脸熟的邻居见了她打声招呼:“沈姑娘早啊。”


    沈樱脸上热热的,原本脚步飞快,听着人给她打招呼,脚步不自觉放慢了些,眼角眉梢稍稍松快下来,眉眼弯弯地回礼:“刘婶儿,今天出摊这么早啊。”


    刘婶儿笑着应道:“早出来摆开摊子,能多做几笔生意嘛。”


    话音刚落,旁边的包子铺也出摊了,见了她扬声招呼道:“沈姑娘,要不要来两个热乎的肉包?刚出笼的,香得很!”


    沈樱停下脚步,蒸笼里的热气腾腾地往上冒,混着油香漫过来,再看那蒸笼里的大包子,白花花、油嘟嘟的。


    她心里那点七上八下的心情好像冲淡了些,她点点头:“好,我要这两个。”


    她指了指皮上已经浸出油的两个包子,早上一家人忙着送谢清樾,也没好好吃过饭。


    接过油纸包着的包子,她指尖烫得缩了两下,来回倒腾着把包子抱在怀里,又多给了银子过去:“再往我府上送上一笼,我家二公子也还没吃早饭呢,我这就先到铺子里去了。”


    那摊贩收了银子,手脚麻利地打包:“得嘞,您放心吧,保准让您家二爷吃到热乎的。”


    沈樱一边啃包子,脚步慢下来,沿着街边慢慢走,看孩童追着蝴蝶跑过,看老人们坐在河边聊天,她心里的那点慌乱早就无影无踪了,渐渐化成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那一丝丝甜意,使她嘴角逐渐上翘,脚步变得轻快。


    只一回想起陈锦时凑近时的眉眼、陈锦时极具攻击的压迫、陈锦时滚烫温柔的吻,耳尖又腾地红起来。


    顶着脸上的两团红晕,沈樱迈过了自家药铺的门槛。


    白掌柜见了她,笑道:“东家这是遇到这么喜事了?”


    沈樱一愣,手背贴了贴脸颊:“没什么。”


    白掌柜道:“我瞧您今儿红光满面的,府上必是要有大喜临门了。”


    沈樱瞥了他一眼:“就你会说,陈家还不就那么两样事。放心吧,下月少不了你的喜酒喝。”


    白掌柜嘿嘿笑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早有位夫人来抓调理气血的方子,我按你先前说的法子问了问症状,都记下了,你要不要过目?”


    沈樱摇摇头:“不用。”


    正说着后院传来伙计的吆喝声,说是晾晒的草药该翻了,正吆喝人过去干活。


    沈樱听了,提起裙摆就要去:“我得看着点,别让他们把我晒的金银花翻坏了。”


    “都慢着点,这东西晒干了极容易碰碎。”


    说着便走过去,亲自踩着小板凳把竹匾抱下来。


    她不禁一愣,要是陈锦时在,只怕又要说她连这种事都要亲自忙活,又要絮絮叨叨一阵子,烦得很。


    沈樱踩着小板凳,把竹匾里的金银花轻轻拨匀,指尖捻起一小撮,凑到鼻尖轻嗅,清苦的香气袭来,她点点头:“这个晒够了,都收起来吧。”


    “东家,这薄荷晒得差不多了,能收了吧?”小伙计抱着竹筐过来。


    沈樱点点头,从板凳上下来:“收吧,收好用罐子装起来,别沾了灰。”


    正说着,前堂又传来白掌柜的声音:“东家,王大户家的娘子来取药了,说是昨儿抓的安胎药吃着不舒坦,想请你看看方子。”


    沈樱应了声:“就来。”


    她拍了拍手上的药末,迈开步子往前堂走。


    到了前面,王娘子正坐着等,见了她就笑:“这方子我从前在别处抓药吃了原是没问题的,也不知怎的,吃了你们家的药,就是不太舒服。”


    听着这意有所指的话,沈樱走到她跟前,接过她手上的方子看了看,在椅子上坐下,又细细问了几句饮食,说话时声音轻轻柔柔的。


    沈樱指尖点着药方上的几味药材,抬眼看向王娘子:“这几日是不是吃了些寒凉的东西?”


    王娘子愣了愣,眼神有些躲闪:“我身子有些怕热,前儿是喝了碗凉粥。”


    沈樱放下方子,声音依旧温和:“这就难怪了,安胎药最忌生冷。这方子没什么问题,剂量也合宜。”


    她说着起身,从药柜里取了一小包晒干的陈皮:“这个你拿去,泡水时放两片,应是对你身子好的。”


    王娘子接过陈皮,讪讪笑道:“真不是你们这儿的药材不好吗?我从前在别处抓的药吃了也没什么问题的呀。要不,你再替我看看脉象?”


    白掌柜在一旁道:“这个您放一百个心,我们药铺向来进药严格,断不会以次充好。再不行,您看看我们柜里这些药材成色,这哪里是次品能有的品相。”


    王娘子凑近看了看,脸上的疑虑渐渐散了:“这倒是,我原也是听邻居说,你们这儿的药材好,我才来这里抓的。沈医师,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哪里的话,你怀着身孕,谨慎些是应当的。回去先停了生冷,再吃两副药试试。”


    王娘子笑着道谢:“我瞧沈医师做事倒是周全,那我就再吃吃看。”


    沈樱妥帖送走她,白掌柜擦擦汗道:“只要咱们铺子里药材不出问题,谁也赖不到咱们头上来。”


    沈樱应着往后院走,午后搬了张竹凳坐在晾药架旁,手里拿着本泛黄的书在翻看,时不时停下来,伸手翻动竹匾里的枸杞,看那殷红的颗粒在阳光下泛着润亮的光泽。


    “东家,苏小姐来了。”


    有伙计在外面喊了一声,沈樱站起身,一张温婉柔和的脸顿时变得灿烂无比:“兰舟,你怎么来了?”


    苏兰舟穿着件藕荷色的褙子,手里拎着个食盒,见了她也笑盈盈的:“听说你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我母亲新做了些杏仁酥,叫我给你送点来。”


    沈樱几步迎上去,拉着她的手往里走:“你可算来了。”


    “怎么的?有话要跟我说?”


    到了里屋坐下,苏兰舟打开食盒,给她递


    过去一块:“你先尝尝。”


    沈樱接过杏仁酥,咬了一小口,她点点头:“伯母的手艺又精进了,好吃。”


    “我听我爹说,你家大公子好事将近了?”


    沈樱颔首:“就下月十六,你到时候也来。”


    苏兰舟离远了些:“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吧,你家大爷成婚这么大的事儿,那二房老爷子怎么可能不插手。上回你家时哥儿中举办的席我就没去。”


    一说起陈锦时,沈樱沉默了,手里的杏仁酥差点没拿稳,嘴里的甜意越漫越开。


    苏兰舟看她这模样,忍不住揶揄:“陈锦时又怎么你了?”


    沈樱脸色难看,终是叹了口气:“兰舟,我没想瞒你,如果我不说的话,我会被憋坏的。”


    一说起这个,她虽然耳根通红,却也不会像小姑娘那样故意藏着掖着。


    她故作镇定:“也没什么,就是我跟他,不是从前那种关系了。”


    苏兰舟眼里的笑意快溢出来了:“真的——那太好了呀!”


    沈樱一怔,虽说她信任好友不会因为这个指责她的无耻,但也没想到好友会是这样的态度。


    沈樱伸手拍了下她胳膊,认真说道:“小声些,这事得瞒着。”


    “做都做了,有什么好瞒的。”苏兰舟凑近了些,声音里满是好奇,“快说说,他怎么让你松口的?”


    沈樱端起茶杯抿了口,故作镇定:“哪有什么松口不松口的,他长得又俊,浑身又长成那样,你也见过的呀,就那么堵着我……我能拒绝吗?苏兰舟你说我能拒绝得了吗?”拍着桌子强调。


    苏兰舟被她逗得笑出了声:“我说真的,你就依着他吧,你也不吃亏呀。”


    沈樱没了脾气,指腹摩挲着杯沿,声音软了下来:“可我心里过不去。”


    苏兰舟收了笑,握着她的手道:“你别想那么多了,你情我愿的事情,别为难自己。剩下的让他想办法去,最后他要是没法子,你也玩儿够了,收拾收拾东西往楼烦一跑,谁能戳得了你脊梁骨?”


    沈樱听得一愣,倒觉得苏兰舟这话说得有理。


    “你这个人就是太要体面了,现在做都做了,你还能反悔不成?”


    沈樱轻轻摇头,坚定道:“不能了,不能反悔。”


    苏兰舟挑眉,拍了拍她的手背,沈樱心里那点沉甸甸的顾虑,顿时就散了大半。


    “但我事先说好,这件事情绝不能让任何其他人知道,并且,到时间了我会走的,我绝不能让他毁掉自己的前程。”


    日头渐渐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兰舟笑道:“随你随你,反正医书上说了,男人的最佳享用时间,就在十七到二十岁之间,过了这个年纪,体格就会逐年下滑……”


    沈樱赶紧往苏兰舟嘴里塞了块儿杏仁酥:“别说了!”


    药铺前堂的算盘声渐渐歇了,白掌柜正清点着今日的药材账目,伙计们忙着收拾晾晒的竹匾,药碾声也停了。


    沈樱俯身把最后一罐薄荷封好,对着苏兰舟道:“行了,你回吧,我这儿也要打烊了。”


    “这就赶我了?”苏兰舟笑着起身,理了理裙摆,“我妈做了蜜饯,过几日给你送来。”


    话音刚落,就听前面白掌柜响亮的吆喝声:“哟!二爷来了,小的给您请安。东家,二爷来了!”


    沈樱手一抖,罐子差点没放稳,苏兰舟顿住了要出去的脚步,忍着笑:“二爷来了,樱樱,你家二爷来了。”


    沈樱瞪了她一眼,陈锦时已经大步跨进来。


    撇眼见苏兰舟也在,忙拱手作揖:“给苏姐姐请安。”


    苏兰舟扶起他,打趣道:“好孩子,快起来,哟,几日不见,时哥儿又长高了,你阿姆给你喂什么好东西吃了?跟我说说。”


    陈锦时嘴角噙着笑,正要作答,沈樱把他拉到一边去,亘在两人中间,又瞪苏兰舟一眼。


    她手腕被陈锦时顺势握住,他用指腹悄悄摩挲着,磨得沈樱受不了。


    “阿姆,我来接你回府。苏姐姐也在,要不要上我们府上坐会儿去?”


    苏兰舟摆摆手:“不了,下个月你兄长大婚,我到时候再来吧,今日就不打扰二位了。时哥儿,你可得好好伺候你阿姆啊,别让我失望。”


    说着,她朝沈樱眨了眨眼,沈樱翻了她一眼,脸也不会红了。


    脸皮厚到一定的地步,就再也不会感到羞耻。


    陈锦时就站在她身后,她的后脑勺紧贴在他胸膛上,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肩揽住。


    他道:“苏姐姐慢走。”


    苏兰舟一走,沈樱甩开陈锦时的手:“我还要跟白掌柜对账,你等会儿。”


    陈锦时到一旁安安静静坐下:“好,我等阿姆。”


    沈樱转过身,强作镇定地走到柜台,翻出账本与白掌柜核对。


    但她始终知道,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占有的、审视的、欣赏的、毫不掩饰的、带有深重欲望的……


    沈樱指尖在账本上胡乱划着,白掌柜说的那些药材名称,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东家,都对得上,那今天就这样,小的先回了。”


    “嗯。”沈樱头也没抬。


    直到铺子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光,药铺的门被轻轻带上,最后一点喧嚣也被关在了外面。


    陈锦时站起身,缓步走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


    沈樱浑身轻轻一颤,他的下巴搁在她肩上,不一会儿,唇鼻都埋了进去,声音被闷得很低:“都忙完了?”


    温热的气息在她颈侧蠕动,她“啪”地合上手中账册,心乱如麻。


    “嗯,回家吧。”她挣了挣。


    陈锦时收紧手臂,鼻子又猛嗅了一口:“这里好不容易没人,让我多抱一会儿。”


    沈樱缩着脖子:“家里还有些事情等我处置,还有,你今天有在好好读书吗?”


    “我有。”


    他两只手臂在她腹部交错,勒得紧紧的,掐住了她的腰。


    “好吧。”


    直到她感觉埋在她颈侧的那双唇,不光是呼吸和蠕动,他开始吮吸起来。


    沈樱挣开他:“陈锦时,这个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他声音低哑,带着点委屈。


    沈樱把衣领往上拉了拉:“会被人看见的。”


    他目光黏在她身上,终究没再坚持,伸手替她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指尖再不经意蹭过她的脸。


    “我给你买了点心,你晚上吃一些吧。”


    两人并肩往回走,暮色已经漫过整条街。


    沈樱刻意想与他拉开些距离,陈锦时却总是不经意地蹭到她的衣袖和裙摆。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沈樱忽然道:“要不以后还是乘马车吧。”


    “好啊,都听你的。”


    快到巷口时,陈锦时飞速牵起她的手握了握。


    沈樱浑身一僵,终是没忍心甩开。


    宽大的衣袖掩着,就像是两人站得太近,衣袖蹭到了一起一样。


    实际上,他的手握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揉捏、缠绵,拇指在她掌心划过一下又一下。


    她的手软绵绵地由他托着,随他摆弄。


    他抚摸过她的每一根指节,从掌心延伸到指腹,在关节处揉搓。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蹭得她心尖发颤。


    宽大衣袖垂落,像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在这一段路里,沈樱难得地感到十分安心。


    她的手被他完全包裹着,全是他的温度,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


    他忽然用指尖捏住她的小指,轻轻让上提,又缓缓放下,像在把玩一个令他爱不释手的物件,动作里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挑逗。


    沈樱的掌心沁出薄汗,他忽然低下头,凑近她耳边:“阿姆的手真软。”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沈樱手心里的痒意瞬时炸开,顺着胳膊一路窜到脊柱,差点站不住。


    她的手不算软的,更不算柔嫩的,只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一双手罢了。


    他整个包裹住她的手,狠狠捏了一下,她吃疼,险些叫出声。


    “到了。”他


    声音低哑。


    沈樱抬头一看,陈锦行正在门口站着。


    她猛地抽回手,掌心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触感,烫得她赶紧往袖子里缩。


    陈锦时站在原地,她快走了两步,嗓音沙哑柔缓:“锦行,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陈锦行目光从一前一后的二人身上逡巡而过,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看看你们怎么还没回来。”


    沈樱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路上耽搁了些。”


    陈锦时往前走了几步,恰好挡在沈樱身前,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哥,今天阿姆在铺子里有点忙,所以多耽搁了一会儿,你不必等我们的。”


    陈锦行侧身:“先进来吧,饭菜该凉了。”


    因着陈锦行临行前要与沈樱商议一些事情,更有婚礼的事情要对,一早便说好了,晚膳要一起吃。


    他转身往院里走,脚步沉稳,没多问半个字。


    沈樱跟在他身后,浑身稍稍有些不自在,陈锦时又蹭到她身边,轻轻扯了扯她袖口。


    她往旁边躲了躲,用眼神剜他,陈锦时只低低地笑,手上使了点狠劲儿,霸道地牵住她的手。


    进了饭厅,陈锦行回头的刹那,沈樱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陈锦行站在主位一侧,给她拉出座椅,沈樱不动声色地坐下,陈锦时紧挨着她坐下,慢条斯理地翻开桌上放着的婚礼宾客名单。


    陈锦行使人上菜,目光落在名单上:“二房那边今天来人说,老爷子到时候要亲自来主持仪式。”


    沈樱抬起头,笑道:“锦行,这个看你,毕竟你是新郎官。”


    陈锦行目光落到沈樱脸上:“阿姆,我想你来主持。”


    沈樱迟疑道:“你祖父祖母都还健在,你的婚事事关重大,我恐怕……”


    陈锦行道:“我与新婚妻子当天定要拜过阿姆才行。”


    沈樱拧起眉:“这万万不可,我只是占了个照顾你们的名头,实际上不算你的什么长辈,这说不过去。”


    陈锦行坚定道:“这些年府上里里外外全靠阿姆打理,你如何当不上我们的长辈。阿姆,况且,我唯独信任你,只有你在我才放心。”


    陈锦行说得恳切,沈樱攥着拳,若是以前,她应也就应了,可如今,她与时哥儿是这种关系,她若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受了陈锦行与他新婚妻子一拜,她可真就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陈锦时慢悠悠站起来,按着沈樱坐下:“阿姆别急,先坐下。哥哥,阿姆不坐高堂,也不需要你拜,高堂上自然是摆放父亲与母亲的牌位。”


    陈锦行盯着陈锦时,试图从他眼里探究出什么来。


    他又看了看沈樱,大抵猜到了些什么。


    陈锦时完全得逞了。


    这么快,这么轻易?


    说着,陈锦时往沈樱碗里夹了块鱼腹肉,刺都挑得干干净净,又道:“再说了,真要拜,私下里给阿姆磕个头,不比当着外人面实在?哥哥你说是吧?”


    沈樱在桌子底下扯了陈锦时两下,示意他少说些,手却被他反手握住,摁在腿上,再不让她动弹。


    沈樱朝陈锦行道:“别听他的,我什么也不需要,你婚礼我会替你操持,不会让二房的人沾手,免得把咱们这儿搞得乌烟瘴气的,锦行你放心。”


    三人沉默地吃了会儿饭,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


    “阿姆再尝尝这个。”陈锦时夹了块芙蓉糕放到她碗里,笑得像只讨巧的乖小狗。


    陈锦行忽然抬眼,目光恰好掠过沈樱耳尖的红,他放下筷子,淡淡道:“陈锦时,你什么时候学会用左手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小狗微笑:哥哥,你在戳穿什么??


    第37章


    这话一说出来,沈樱猛地抽出手,陈锦时掌心骤然一空,心里怅然若失。


    他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兄长:“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陈锦行察觉到沈樱收回的手,又道:“阿姆,关于宾客名单,我还有几处要与你核对。”


    陈锦时往她碗里堆了满满一把松子仁,她刚想把松子仁拨回去,那个人的脚就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她一下,她手顿在半空,她穿着软底的绣鞋,那点力道透过布料穿过来,像羽毛搔过心尖。


    沈樱指尖一顿,拿起松子仁开始吃起来,抬眼看向陈锦行,声音尽量平稳:“哪里需要核对?我看看。”


    几人都已吃好,下人过来撤走餐盘。


    陈锦行将名单推到她面前,指尖点了几个名字:“这几位是二房新添的,又是老爷子的几个远房亲戚,按规矩,倒是该请。”


    沈樱点点头:“你成婚到底是跟时哥儿中举不一样,别说老爷子的远房亲戚要来,就是一条街上的邻居摊贩的来讨杯喜酒,也是该欢欢喜喜把人请进来的。”


    陈锦时后背往椅子上一靠,揣着手道:“要是我成婚,我绝对容不得这些阿猫阿狗来捣乱。”


    听了这话,沈樱倒是一愣。


    陈锦时的一只手又悄悄伸过来,在桌子底下捉住她的,捏了捏。


    沈樱心头微涩,轻轻抽开了手。


    陈锦时又给沈樱端来一碟堆得满满的蜜枣:“阿姆多吃点这个,补身子。”


    沈樱看着那碟蜜枣,又瞥了眼陈锦时,便拿起一颗蜜枣放进嘴里,甜腻的滋味漫开来。


    她慢慢嚼着,看向陈锦行:“别听他的,成婚是多大的喜事,人来得越多才越热闹。”


    陈锦时手又在桌子底下探,怕她又把他甩开,只敢扯着她袖口。


    “要是我成婚,我就都听阿姆的,阿姆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着,陈锦时挑眉看向沈樱。


    沈樱扯了扯袖子,没拽出来。


    陈锦行在一旁翻看名单,忽然开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我明日就要进京,回来还不定是什么境地。阿姆,这些事情就麻烦你了。”


    沈樱点头:“你放心,明日需不需要我替你备些什么?”


    这算是她应将军所托,对陈家最后的责任,自然要办好,风风光光把大奶奶迎进门。


    陈锦行张口:“阿姆,京里怕是比金陵更冷,劳烦你帮我备几套厚实衣物。”


    沈樱应声:“好,我这就去准备。”


    她正要起身,又被陈锦时按下:“哥哥,你都多大年纪了,几套厚衣裳还要阿姆替你备。算了,你是大爷,这点事我去办就行。”


    说着,他站起身,唤了两个丫鬟进来吩咐了一通。


    陈锦行蜷在膝上的手团成了拳。


    陈锦时又转向陈锦行:“除了衣物,还有什么要带的?药铺里新到了些上好的当归和枸杞,我给你包上一包,路上泡水喝也能补补气血。”


    除了不满弟弟的突然截胡以外,陈锦行更不习惯弟弟突然的热情。


    “不必了,我自己来就行了。”陈锦行站起身,目光落在陈锦时脸上。


    陈锦时从阿姆那里要了那么多,他才不过是要了这么一点点最后的照拂,也要被陈锦时打断。


    除了隐隐的失落以外,陈锦行对弟弟很生气。


    沈樱全然不知兄弟俩的交锋,对陈锦行道:“这些都是小事,我替你备妥就行了,倒是你,到了京里凡事务必要谨慎些,好生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陈锦行“嗯”了一声:“我明日卯时就得动身,阿姆就别操心我了,明日也不必起来相送。”


    陈锦时揽住他肩:“哥,我送你。”


    陈锦行轻轻拂开弟弟的手,转身回了房。


    陈锦时嘻嘻笑着回头,指挥两个丫鬟往包袱里叠棉衣:“你们怎么笨手笨脚的,多给他装两件,塞满些。”


    沈樱走过去,接过棉袄三两下叠得整整齐齐:“够了,带多了反而累赘。你去把我刚刚配的药材拿来,我一并给他装进去。”


    陈锦时“哦”了一声,乖乖去了。


    “暖手炉也装上两个好的,陈锦时,我柜子里有两个新做的,你也去拿出来。”


    “知道了。”


    陈锦时把东西


    一股脑地拿过来,这厅里已经没其他人了,他递给沈樱,一边看着她往里装,一边从身后抱住她。


    下巴搁在她发顶蹭了蹭:“阿姆……”


    又是那种,又黏又腻,带着撒娇和讨好的语气。


    “怎么了?”


    沈樱没急着推开他,而是缓缓扫视过厅堂四周,确定无人在侧了,才放下心。


    “没什么,就是有点不舒服。”


    沈樱一愣,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看他,轻轻蹙起眉头问他:“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吃坏肚子了?还是又犯病了?”


    陈锦时捂着胸口:“这里有点不舒服。”


    沈樱就怕他是发病了,尽管他已经很久没有发过病了。


    沈樱将他搂在怀里,找了把椅子,扶他坐下,他一坐下,拉住她手腕一扯,他便将她环在了腿上坐着。


    沈樱一怔,忙去拉他的手腕探脉:“还有哪儿不舒服,快说!”


    陈锦时搂着她腰,头埋进去狠狠嗅了一口。


    只要他能喘得上气,沈樱倒是不太在乎他在哪里吸气。


    “阿姆,你好香啊……”


    沈樱探完脉,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说说,到底哪里不舒服?”


    陈锦时闷闷道:“没什么,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她没急着生气,只是问:“为什么?”


    他收紧了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声音沉了沉:“我就是见不得你一直藏着掖着那样,连哥哥都不能知道吗?”


    沈樱一噎,抬手拍了他胳膊两下:“你这不是废话?我们这样……”


    “我们这样怎么了?”


    他抬起头,扳过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我们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热烈,烫得她心口发麻。


    她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但是一开始的时候,我就跟你说好了的,两个条件,一,绝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二,我随时可以叫停,然后我们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陈锦时又埋头下去,传出闷闷的声音:“知道了。”


    沈樱只觉得胸口处的呼吸烫得惊人,她推了推他:“陈锦时,你确定你没事吧?”


    眼见他呼吸通畅,气色红润,沈樱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把他拢着轻轻抱了一会儿,就推他起来:“好了好了,锦行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呢,你既然揽过来了,就好好做。”


    陈锦时起身,拿着包袱道:“那你来帮我。那些丫鬟们都笨手笨脚的。”


    “再装上一双护膝,万一他要骑马呢?”


    “哦。”


    等所有东西都归置妥当,包袱已经鼓囊囊的了,陈锦时拎着掂了掂:“我先给他放马车上去。”


    沈樱叫他拿来:“我再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漏了的。”


    陈锦时趁机又从身后抱着她,下巴搁在她肩上。


    “你再去看看,马喂好了没?”


    陈锦时不耐烦道:“喂好了喂好了,这个事情早就吩咐下去了。”


    沈樱检查完,最后系上包袱:“放车上去吧,然后回房歇着去。”


    “哦。”


    陈锦时刚走出去两步,又转过头道:“你先回去,先别关院门。”


    沈樱瞪他:“干什么?”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上窗棂,在他眼里映出细碎的亮。


    他的眼神极具侵略性,更潜藏着得不到满足的欲望。


    沈樱一怔,别开头:“天黑了,大家都该回房了。”


    陈锦时声音压得又低又哑,祈求道:“阿姆,就一小会儿。”


    沈樱浑身的骨头都像被泡软了似的,含糊应了声:“嗯。”算是妥协。


    陈锦时终于心满意足地出去,沈樱狠狠松了口气。


    她回到汀兰园,把院门关上,留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回想起苏兰舟说的那话。


    陈锦时正好十七岁,是个很让人着迷的年龄。


    外面的人都说陈二是个混小子,就算长相英俊,又有学识,也并没有多少小姐仰慕他,他也并未成为媒人手里的香饽饽。


    唯有在她手里,他乖得不得了,他具有所有美好的特质。


    除了偶尔……只是偶尔。


    沈樱轻轻呼吸着,走进房里,取了一件浅蓝色的蒙袍换上,又在屋内点上灯,点得不多,总共两盏,把屋子照得昏黄。


    烛光透过窗纸漫出去,在窗外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晕。


    沈樱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微红的脸颊,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踩在她心上,她心口一跳。


    “沈樱,睡了吗?”陈锦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沈樱没应声,他透过窗纸,应当能看到她就坐在那儿。


    她果然听见“吱呀”一声轻响,她特意为他留着的门缝被推开。


    男人裹挟着夜露的清寒挤了进来,反手又轻轻带上门。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悄无声息。


    他大步向她走来,月光和烛光勾勒他挺拔身形,沈樱被他看得不自在,转过脸去理妆台上的胭脂盒。


    他很快到她身边,他捧起她的头,扳着往上扬起,她下颌被他托在手里,柔软嘴唇因着头颅上仰而微微张开,露出晶莹剔透的涎液。


    他拇指碾过她微张的唇瓣,随即俯下身,滚烫的唇直接覆了上来,没有试探,没有轻啄,只有灼热气息的掠夺。


    “嗯——”她的声音绵长而婉转,鼻音里带着她独有的韵味。


    她闭上眼体会。


    都兰,你留着门,等的不就是这个吗?


    陈锦时永远不会让她失望,陈锦时永远是她的乖孩子。


    她喜欢他撬开她的唇齿,她喜欢他按住她的后颈,叫她避无可避。


    她的唇瓣被他吮得发麻,那是一种奇异的酥痒,从舌尖一路窜到尾椎。


    她双手不由得环住他的腰,以作支撑,否则她将浑身瘫软。


    她摸到了他紧实的肌理,没有一丝柔软赘肉。


    直到她喘不过气了,他才稍稍退开,两人的滚烫呼吸打在对方唇上,他放在她后颈的手挪到前面,两只手都捧着她的脸。


    他在由上而下,认真,观察,她意乱情迷的模样。


    她避无可避,便要扭头,头颅却被他两只手掌禁锢住。


    他蹭蹭她鼻尖,拇指在她脸颊上轻抚,像是安抚一般,他看着她被吻得红肿的唇,喉结滚动了一下,又低头轻轻啄了啄。


    “阿姆很乖。”


    他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满足的喟叹。


    沈樱没说话,他重新将她抱进怀里,这次抱得很紧。沈樱如同一只木偶一般,被他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心里从没有感到这样幸福过。


    都兰,你明明为他意乱情迷、心花怒放,为什么不承认呢?


    她轻轻闭上眼,深深地沉迷。


    陈锦时子时从汀兰园出来。


    翌日卯时,陈锦行早早出门,打马的小厮已在门外候着他了。


    “大爷,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锦时姗姗来迟。


    他步子迈得很快,刚睡醒的模样,头上只松松垮垮系着根发带,穿着天青色的长衫,一双眼睛亮的很,看起来清清爽爽。


    “哥,等久了吧?我怎么可能不来送你。”


    他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微哑,却浑身都透着精神,他抬手把肩上搭着的披风取下来:“这个你带上,早上风大。”


    陈锦行伸手接过,利落地披在肩上。


    陈锦时又摸出个油纸包,递过去:“阿姆昨晚吩咐厨房烤的油饼,一直在炉子里煨着,还热乎着呢,你拿着路上吃。”


    陈锦行也接过来,声音比往日要柔和些:“你在家里好好的,我过两日就回来。”


    “知道了。”


    陈锦行又道:“陈锦时,那件事,你别让她为难。”


    陈锦时方才还噙着笑意的唇角顿时拉得平直:“知道了。”


    小厮已将马车打到跟前,陈锦行踩着凳子坐了上去。


    他低头看了眼立在阶下的陈锦时,弟弟正仰头望着他,长衫被风掀起一角。


    “走了。”陈锦行拉上车


    帘。


    “一路顺风。”陈锦时挥了挥手。


    沈樱不是故意睡过的,她原本想着再怎么也要起来送一送锦行,却没想到负责叫她起来的那个丫鬟被陈锦时收买了。


    她昨晚被他亲得昏昏沉沉,倒床就睡着了,连兴奋都来不及,早上睁眼时已是辰时。


    沈樱见天光大亮,恍惚了一会儿,随后猛地翻起身。


    “遭了,睡过了。”


    她从床上坐起身,揉了揉发涨的脑袋,朝外喊道:“白芍,白芍。”


    小丫鬟白芍放下手上活计进来:“姑娘,怎么了?”


    “大爷走了吗?”


    白芍道:“大爷卯时就走了呀,二爷亲自送的行。”


    沈樱面露懊恼:“我不是让你叫我一声吗?”


    白芍挠挠头,道:“二爷说的,姑娘昨晚累着了,让我们今儿不必叫了。”


    沈樱听了这话,一口气堵在胸口:“你们到底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白芍忙道:“自然是听姑娘的,不过,二爷也是担心您受累不是?左不过大爷没几日就回来了,姑娘千万别因着这个生气。”


    “备水,我要梳洗。”


    沈樱坐到铜镜前,颈侧有个很深的红痕,她指腹抚过那处,昨晚不过是听他压着嗓子说了声“阿姆很乖”,她便松手让他一口啃了上去。


    她轻轻叹气,指腹在那红痕上按了按,肌肤下的温热像是还带着昨晚的余韵。


    梳洗妥当后,她从妆台下面取了一瓶药膏,打着圈抹上那处,又穿了身高领的长袍,这才走出房门。


    “陈锦时呢?”


    丫鬟回:“二爷送完大爷,就上书院读书去了。”


    他今天倒还乖。


    沈樱到后院儿看了看,专门给小夫妻腾的院子叫静雅堂,她想着小姑娘会喜欢。


    陈兴媳妇指给她看:“按姑娘吩咐,放嫁妆的库房都已经腾出来了,放妆奁的架子也都归置好了。”


    沈樱点点头,目光扫过这几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架子是新打的,漆成了温润的栗色。


    她拂过一排柜子,满意道:“不错,这样分着放,衣裳、首饰、日常用物各归其位,她取用着也方便。”


    她一边扫视,目光落到一对花瓶上:“这对青花瓶太素净了,换一对胭脂红的牡丹瓶来。”


    陈兴媳妇道:“我原也想着,将军生前不是有一对儿极喜爱的牡丹瓶,虽样式热闹吉利,但不得姑娘吩咐,我们也不敢贸然拿出来给新妇用。”


    沈樱脚步一顿,她原也对将军的旧物没什么处置权,可她若不说,底下人也确实不敢擅用。


    她望着静雅堂里正结着青果的石榴树,笑道:“给将军的大儿媳妇用,有什么使不得的?将军库房里还有些什么好东西,尽管都拿出来摆上。”


    “园子里的花草也添几样来,去花圃挪几盆月季,要大红和粉红的,再搬两盆兰草。”


    这样小姑娘不管是喜欢俗的还是雅的,都能赏一赏。


    迎接新妇,最要紧的不是投其所好,而是让对方知道,自己家重视她。


    忙完这一处,陈兴又匆匆走进来,手里拿着几张红纸:“姑娘,这是拟的婚宴菜单,您过目。”


    沈樱接过菜单,扫了一圈各种讨喜的菜名,又翻到后面看了看点心,见杏仁酪、桂花糕都在列,便点了点头:“再添一道莲子百合羹,取一个连生贵子、百年好合的彩头。”


    陈兴连忙应下:“记下了,这就去办。”


    沈樱抬眼叮嘱:“还有,宴席上的酒,备些上好的米酒和果酒,别用太烈的。”


    刚吩咐完这边,又有小厮来报,说女家那边派人来了,想再商议一下迎亲的路线和时辰,免得当日有差池。


    “这个你叫他们放心,沿路的街坊我都打好招呼了,届时摊贩们都会让出路来,免得阻了花轿误了吉时。”


    沈樱与张家的人见了一面,又连声让对方安心。


    那人直道:“早听说沈姑娘是个办事妥帖的,原本我们主家还担心,陈家大房是个武将门第,行事许是要粗犷些,没想到内里竟打理得这般细致周全,全仗着姑娘掌舵呢。我们家小姐能嫁进陈家,有姑娘这样的长辈照拂,真是她的福气。”


    沈樱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垂眸避开了对方的目光,转而看向墙角新栽的翠竹:“过誉了,我在陈家做这些事情只是受了将军的嘱托,算不得他们的长辈。”


    那人摆摆手道:“姑娘太谦逊了,谁不知道你家二爷扬言往后只孝敬你一个人那话,就连他亲祖父亲祖母也得排在姑娘后头。”


    沈樱咬咬牙,不自在地抬手拢了拢衣领,颈侧的红痕又开始滚烫起来。


    她这个做长辈的,昨晚还不是被陈锦时按在妆台上亲得喘不过气!


    沈樱压下心头的燥热,捂着领口,面上还维持着温和笑意,寻着话头岔开:“听说你家小姐陪嫁的箱子多,我让人多搭了几个木架,到时候卸车也方便,张管事要不要去瞧瞧?”


    应付了一日,沈樱累得摊下,不是身累,而是心累。


    陈锦云依偎在她膝上,轻声哄她:“阿姆你辛苦了,吃些点心吧。”


    沈樱抚着她脑袋道:“锦云,大嫂嫁来后,你要好好听她的话,知道吗?”


    陈锦云抬头,眨眨眼:“那阿姆你呢?”


    陈锦云今年已经十一岁了,沈樱认为她应当知事了。


    “阿姆不会在这个家待一辈子,明白吗?”


    陈锦云呆呆望着她,眼睛里包着泪,却努力不让泪珠流出来,还安抚她:“我明白的,阿姆也要有自己的人生。”


    沈樱看着她,又心酸又欣慰:“嗯,锦云最乖了。”


    一日午后,阳光斜斜落在陈府门厅,门外一人高喊:“陈家大爷被太后封为正五品院判!入太医院并发腰牌!”


    沈樱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大祸临头了。


    她从陈锦时怀里挣出来,理了理衣领,站起身:“谁来传的信?快,叫他进来问清楚,再封个红包给他。”


    陈锦时像个大爷似的,躺在椅子上,怀里一空,两手往扶手上一搭:“这不是好事呢么,你推开我做什么?”


    沈樱扶着胸口:“刚刚吓死我了。”


    就这时候,陈兴进来了,领着那报信的人:“姑娘,有大好事啊!!!”


    沈樱站在陈锦时跟前,陈锦时还在揪扯她裙摆,她猛地挣出来。


    “劳烦小哥细说。”


    那人是个面生的驿卒,手里还攥着个油布包,见了沈樱便拱手笑道:“陈大人在京为太后请脉有功,皇上亲封太医院院判,正五品衔,这是公文抄件,您过目。”


    第38章


    说着,那人双手递上一张折得方整的纸。沈樱展开一看,她心脏扑通跳着,匆匆扫过几行字,猛地转头看向陈锦时笑:


    “是真的!”


    陈锦时站在她身后,正歪着头看,嘴角也噙着笑:“看见了。”


    沈樱忙对那驿卒道谢,扬声唤陈兴:“快去给小哥备些银两当谢礼,再留小哥用些茶饭。”


    驿卒连忙摆手:“姑娘客气,小的还得赶去下一处传信呢。对了,陈大人说,太后娘娘准了他一月婚假,过两日他便回,让您不用担心这个。”


    说完这番话,陈兴已取来银子,塞到驿卒手里。那人走后,陈兴笑得眼角堆起褶:“姑娘,大爷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沈樱眼里的笑意也藏不住:“正好府里也差不多收拾妥当了,剩下的不过是添些新鲜花草的事。”


    陈锦时又坐回椅子,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又听陈兴说道:“大公子如今是五品官了,婚事也该比原先更风光些才是。”


    沈樱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是,我记得将军库房里有一对极精美的鎏金烛台,也取出来给他们添用吧。”


    陈兴笑着正要应下,陈锦时忽然开口:“不行。”


    沈樱瞥他:“你又怎么了?”


    陈锦时盯着她看:“好东西全给哥哥他们用了,我们到


    时候用什么?”


    当着陈兴的面儿,沈樱暗自把那个“我们”归为陈锦时和陈锦云。


    陈兴笑道:“二爷倒不必担心这个,且不说二爷成婚还早着呢,再说大爷都做上官儿了,以后家里的好东西还能少了你的吗?”


    陈锦时一双眸子只牢牢黏在沈樱背上,像要烧出个洞:“阿姆,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过要跟我……”


    “陈锦时。”


    沈樱转过身,眼风一剪,带着警告。


    陈锦时没再往下说,只是那双眼睛仍死死胶着在她脸上,瞳仁深处像浸了水,泛着股化不开的湿沉。


    似是刻意为了避这种嫌,沈樱扭头对陈兴又说了一句:“就去拿出来给锦行他们用。”


    陈兴点头道:“行,行嘞。”


    “不行。”陈锦时站起身,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指尖凉得像冰,带着种近乎偏执的情绪。


    沈樱低头盯着两人交握的地方,前额感到阵阵发疼。


    陈兴愣了愣,忙打圆场:“要,要不还是算了吧,大爷这婚事已经办得够风光的了。”


    沈樱没说话,更不敢继续惹恼陈锦时。她被他攥得手腕发麻,终是松了口:“陈兴,你先下去吧。”


    陈兴如蒙大赦,连忙应着退了出去。


    临走前还回头觑了两眼,见二爷那架势,还真是跟小时候一点没变,霸道胚子,什么东西也要跟大公子抢。


    以后沈姑娘有了孩子,他总不会还要跟人家抢奶喝?


    廊下只剩下两人,陈锦时不光不松手,还步步逼近。


    沈樱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后腰忽然抵在墙上,他一掌撑在她身后。


    男人身上的气息迅速裹满了她四周,她透不上气。


    就连他的眼神,也从方才那种带点委屈的湿沉变成了锐利。


    他整个人就像一张拉满的弓,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将她牢牢困在臂弯与墙壁之间。


    “沈樱,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解释?”他声音压得低沉,带着一股子邪气,呼吸重重落在她脸上,丝毫不加掩饰。


    她堪堪避过他的眼神,他微微俯身,视线又如鹰隼般牢牢攥住她。


    沈樱硬着头皮别过头,一字一顿道:“没什么好解释的,你想要那对烛台,就留着你以后用好了。”


    “沈樱,我今晚就想用。”


    她不看他,导致他不得不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直视自己。眼底翻涌的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


    她一愣,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姆……”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他垂着眼:“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你从没想过要跟我一起用那对烛台,在你心里早就假定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我现在要告诉你,永远不会有那样一个人存在!”


    沈樱轻轻垂眸:“嗯。或许吧。”


    一个十七岁的男子给出的誓言,真是一点让人信服的力量也没有。她敷衍敷衍他也就罢了,哪里会当真。


    他看出了她的敷衍,占有欲瞬时退却,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讨好。


    “我说真的……你别走,好不好?”


    他轻轻环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


    温热呼吸打在她颈侧,带着点湿意,像小动物在撒娇求欢。


    “阿姆,你再多爱我一点好不好?”


    不知何时,陈锦时养成了埋首于她颈侧的习惯,把唇鼻埋在她颈窝里,犯了猪瘾一般,猛猛地吸嗅。


    明明他话里是在示弱和乞怜,她却被他逼着一步步后退。


    她耸着肩,支起肩上的那颗头:“陈锦时,你别这样。”


    他被她推起来,目光又黏又软,她脖子上那湿黏的感觉尤在。


    “阿姆,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亲吻我,你后悔与我那般亲近了?”


    话是这么说,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唇,很用力。


    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他这句话,他的拇指还在她唇上捻着,忽然,温热的唇就覆了上来。


    没有试探,没有缓冲,只有带着急切的掠夺。


    他一手箍着她后颈,迫使她仰起头,另一只手牢牢按在她腰间,将两人的距离压得密不透风。


    沈樱的挣扎在他怀里像隔靴搔痒。


    他咬着她下唇,像是一种惩罚,她闷哼了一声,他又轻轻舔舐方才的咬痕,像是在讨好。


    他的吻慢慢变得黏腻而绵长,带着苦苦哀求的意味,辗转在她唇上。


    直到沈樱浑身发软,几乎要瘫倒在他怀里,他用紧实有力的手臂撑住她。


    她舌根发酸,那种兴奋感还未散去,但她是阿姆,她不能表现得还想要。


    她软倒在他臂弯里,摇摇头:“我没有后悔。”


    尽管她这样说,但她的态度不明。


    “看着我。”他命令道。


    她顺从抬眸看他,他的眼神极具侵略,更潜藏着得不到满足的欲望。


    那算闪烁着异样光泽的眸子,从始至终注视着她。


    “那你喜欢吗?”他抚摸着她的唇问道。


    她的睫毛颤了颤,抬手,轻轻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别过头:“我喜欢的。”


    她尽量想表现得态度不明,但还是被他逼得表态。


    满意了吗?陈锦时。


    “那我去把那对烛台取出来。”


    沈樱怔住。


    他又道:“放到你的床头。”


    他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松开她,沈樱拉住他:“陈锦时,别搞事。”


    他回过头,眨了眨眼:“阿姆,在你规定的两条规矩之外,难道不是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他真诚发问。


    她温柔地解释:“不可以的,陈锦时,那两条是底线。”


    他看了她一会儿,才做出退步的姿态:“好吧,阿姆,我是你最乖的孩子,我自然会听你的。


    我是吗?”


    “你是。”


    雪是后半夜开始落的,晨起时整个金陵城已经裹在一片素白里。


    沈樱刚吩咐人扫开门前的积雪,就听见门房来报,说大爷的马车到了。


    她踩着软底鞋往门口走,陈锦时拉住她,往她怀里多塞了个手炉。


    她的斗篷扫过阶前的雪,远远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青蓬马车停在巷口。


    车帘被两个丫鬟掀开,那只骨节分明的雪白的手便撑在了车门上,陈锦行弯腰出来。


    他头上罩着镶毛边的帽檐,看着倒比去时更清瘦了些,不过半月功夫,眉宇间却添了几分沉稳。


    见沈樱立在阶前,他颔首:“阿姆,我回来了。”


    小厮正忙着卸车,陈兴指挥了一干下人,齐齐在门口恭迎。


    车厢里搬下来几个捆得严实的包袱,还有个半人高的木匣,想来是从京里带回来的物件。


    陈锦行掸了掸身上的雪,目光扫过门上新挂的红灯楼,还有府里处处张贴的“喜”字,眼底漾开点暖意。


    “阿姆,我给你带了不少好玩意回来,你拿着玩儿。”


    沈樱侧身让他进门,顺手将手里的暖炉揣到他手里:“冻坏了吧?灶上煨着姜茶,先去暖暖身子。”


    陈锦时看见这一幕,没朝沈樱多说。


    “哥!你可算回来了!”


    陈锦行刚朝陈锦时看去,陈锦时团好的雪球带着风声朝他砸过来。


    陈锦行一时没能躲开,那雪球在他肩上溅起一大片雪渣,溅得鬓角上都是。


    陈锦时笑得厉害。


    陈锦行却是得了个透心凉。


    沈樱怒目瞪陈锦时:“你这是做什么?陈锦时!”


    陈锦时在陈锦行背后朝她嘟了嘟嘴,沈樱没好气地避开,脸稍稍红了。


    陈锦行拍拍肩上的雪,倒没动气,只是看了陈锦时一眼,眼底带着点无奈:“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


    陈锦时挑眉,无声无息从陈锦行手上接过了那个手炉,在自己怀里抱着。


    此时陈锦云正团好了雪球,趁陈锦时不注意,往他背上砸去:“大哥哥,我帮你报仇!”


    陈锦云力气不大,雪球砸在陈锦时身上跟个羽毛似的,他回头见是陈锦云,故意板着脸:“小丫头片子,胳膊肘往外拐!”


    他弯腰横抱起她:“看我不揍你一顿!”


    陈锦云一边挣扎一边喊:“谁让你欺负大哥哥了。”


    进了堂屋,陈锦时才把陈锦云放下。


    陈锦行对沈樱道:“阿姆,太后娘娘赏了我一支赤金步摇,想来你会喜欢。”


    说着,他从包袱里掏出一只木匣。


    沈樱轻轻摇头:“我也用不着这


    个,你婚期在即,何不留着赠给你的新婚妻子呢?”


    陈锦行拉着她的手把木匣塞给她:“新婚妻子是新婚妻子,阿姆是阿姆,父亲去世前,特地耳提面命过我们,要一辈子把你当母亲侍奉。我既得了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你。”


    说着,他轻飘飘瞟了陈锦时一眼。


    陈锦时没搭理他,转而看向沈樱:“阿姆就收着吧,也算我哥有良心。”


    “阿姆永远是阿姆,我自然得有良心,”陈锦行侧头看他,“陈锦时,你没有吗?”


    陈锦时手里的橘子瓣刚递到嘴边,闻言动作一顿,抬眼锐利地看向陈锦行:“哥哥,你……”


    “够了。”


    兄妹三人齐齐看向沈樱,她站起身:“我去看看灶上饭做得怎么样了。”


    沈樱出去,陈锦时也站起身,冷冷瞥了陈锦行一眼,然后跟上去。


    她没去灶房,哪儿也没去。


    她需要有地方透口气。


    她沿着回廊慢慢走,雪光映得四处白得刺眼,冷风吹得她脸颊刺痛,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阿姆,风大,回去吧。”


    他将一件带着体温的斗篷披在她肩上,顺势从后搂住她,用他的整个胸膛为他挡风。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热度,一点点捂热她的指尖,沈樱挣了挣,没挣开,只好由着他。


    “我不想回去,陈锦时。”


    陈锦时头埋进她颈窝,闷闷地“嗯”了一声:“我知道,那就不回去。”


    沈樱一口气又憋回去,改口道:“那不行,那还是得回去。”


    他埋在她颈间轻笑,她被他的气息挠得酥痒。


    他低头看着他揉捏着她的手,轻声道:“我哥他什么都知道,咱们瞒不过他。”


    沈樱的心轻轻一颤,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他缓缓道:“他早就知道,我是个混蛋。我想亲吻我的阿姆,我想占有我的阿姆……他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早就劝过我了。”


    沈樱指尖猛地收紧,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少年人的胸膛还紧贴她后背,心跳声震在她耳边轰鸣。


    察觉到她的紧张,他轻轻揉着捏着她的手,继续安抚。


    “陈锦时,他都劝过你了你还……你疯了。”她的声音发颤,差一点,差一点他们不会到这个地步的。


    “我没疯。”他的唇擦过她的耳垂,带着滚烫的温度。


    “阿姆,我清醒得很,你以为只是疯一次我就会变成这样吗?不,日日夜夜,我都在肖想你,已经很久、很久了。”


    若是她转身,便会看见他极尽痴迷的眼眸。


    沈樱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气息裹着滚烫的欲望,缠得她喘不过气。


    那些被她刻意压抑的无耻情愫,在他直白的话语里翻涌上来,搅得她心湖大乱。


    “你……”她想说些什么,却被他轻轻咬住耳垂,细碎的痒意混着战栗传遍四肢百骸,“别这样……”


    她闷哼一声,彻底软倒在他怀里。


    “沈樱,看着我。”


    他扳过她的肩,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看看他,他的眼尾泛红,像染了胭脂,里面翻涌的痴迷几乎要将她溺毙。


    他轻轻扶着她的脸颊:“我知道你怕什么,可你摸摸,这里面全是你。阿姆,没有你我会死的。”他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他不止一次说起这句话,但第一次说得这么认真。


    沈樱显然只把这当做一句轻飘飘的誓言,没有她,他怎么会死呢?


    他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了,有她的药在,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死的。


    “阿姆……”他哽咽着,埋在她发间。


    沈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软。


    不对,他会死,他会拿剪刀割自己的手腕,他会自己杀死自己!


    她抬手,轻轻抚上他轮廓分明的脸,指腹擦过他泛红的眼尾:“时哥儿,你过来点。”


    他轻轻垂首,她主动吻他,她睁开眼,眼底亮着光:“以后别做傻事了。”


    陈锦行看着弟弟追出去的身影,感到无可奈何。


    陈锦云后知后觉地问他:“大哥哥,阿姆是生气了吗?是二哥惹的她吗?”


    “没有,锦云,不关你的事。”


    没过多久,两人一前一后回来,沈樱走在前面,陈锦时跟在后面。


    可惜回来得有些急促,没来得及整理好衣领。


    陈锦行看见了她颈上的红痕,不动声色地避开目光,在陈兴过来摆饭时,挡在她身前。


    “陈兴,把那盘清蒸鲈鱼往阿姆跟前挪挪,阿姆爱吃鱼。”陈锦行道。


    陈兴应了声“哎”,陈锦时紧挨着沈樱落座:“阿姆,待会儿别自己吃,我替你挑了刺再吃。”


    “阿姆尝尝这个。”陈锦时夹了块晶莹剔透的腊肉往她碗里送,“哥哥从京里带回的就是不一样,闻着比咱们府里自己做的香。”


    陈锦行开口道:“阿姆若是喜欢,过些日子我再从京城带些回来便是。”


    沈樱夹着腊肉的筷子顿在半空,终究还是送进嘴里,腊肉的咸香混着松木熏过的醇厚,好吃是好吃,就是被两人盯着,多少有些坐立难安。


    “是不错。”她含糊夸了句。


    “阿姆素来吃不得太咸。”陈锦行说着,给她盛了一碗藕汤。


    陈锦时已将鱼刺剔好,一大块鱼腹肉放到她碗中,“阿姆快趁热吃,凉了就腻了。”


    见她没拒绝,陈锦时愈发肆无忌惮。见她夹了口青菜,他立刻把菜碟往她跟前推;她端起茶杯,他先一步续了热水。


    陈锦行侍奉得倒也很殷勤,但他没有陈锦时那么没脸没皮,只得堪堪避让。


    腊月十六这一日,陈家府门都被泼天的红绸裹得严实,大红喜字贴满了每扇窗棂,连廊下悬的宫灯都换了簇新的红纱。


    沈樱天不亮就起身了,穿着件石榴红的褙子,正指挥下人给门前刚立上的两尊石狮子也系上红绸,陈家如今门第不同了。


    “再去看看锦行那边妥当了没,得早些过去迎亲。”


    正说着,陈锦时披着件白狐裘从门外进来:“街坊邻里的红封发出去了。阿姆怎么穿这么少?”


    他不由分说往她怀里塞了个暖炉,伸手替她拢了拢衣领。


    沈樱拍开他的手:“今天别捣乱。”


    陈锦时撇嘴,眼睛却始终黏在她脸上:“我是那种人吗?阿姆今天真好看,比新娘子还好看。”


    沈樱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暖融融的。


    陈锦云穿着身粉红色的棉袄过来,手里举着朵绒花:“阿姆看我穿这个好看吗?”


    “好看。”沈樱取过绒花,笑着替她别在发间,揉揉她的脸蛋:“我们锦云就要有嫂子咯。”


    陈锦行穿着大红喜服从里院出来,金线绣的龙凤呈祥在晨光里闪着亮,衬得他本就清俊的眉眼愈发沉稳。


    他走到沈樱面前,微微颔首:“阿姆,我该出发了。”


    “路上当心些,”沈樱从丫鬟手里接过披风,替他系在肩上,“别误了吉时。”


    “知道了。”陈锦行的目光在她颈间扫过,她今天裹得严实,倒没瞧见红痕。


    “去吧。早去早回。”


    门外开始响起震天的鼓乐声,夹杂着街坊邻里的哄笑。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门,沈樱站在门阶上望着,直到那片红色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往回走。陈锦时亦步亦趋地跟着,忽然伸手牵住她的手。


    “沈樱,等会拜堂,你就站我旁边。”


    沈樱想挣开,却被他攥得更紧。


    “好。”


    两人闲


    坐了一会儿,陈锦云出去散喜糖了,不一会儿,二房、三房的人也来了。


    沈樱起身出去迎人,刚走到回廊拐角,他忽然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阿姆,哥哥都要成婚了,你什么时候能嫁给我?”


    “再说吧。”她脸色难看。


    陈锦时却不可能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你先答应我。”


    外面聚的人越来越多,又有人高喊:“新娘子的花轿快到了!”


    沈樱声音带着点急:“陈锦时,今天别胡闹,快放开我,你这样会被人看见的。”


    陈锦时巴不得被人看见,死死不松手。


    沈樱发怒:“这件事情绝不可能!”


    他怔怔松手,喃喃道:“我没胡闹。”


    沈樱神情淡漠地看着他:“够了,真的。”


    她厌恶这样界限不明的感觉。


    她原本是将规矩框定死了的。


    在她框死的范围内,做什么都可以,她也乐在其中,但若要拿到明面上来,那就抱歉了。


    “陈锦时,你越界了。”


    他一脸无辜,装作听不懂:“别凶我……”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波澜,像一潭深冬的湖水,更像是用无形的鞭子一下下抽向他。


    抽吧,抽死他。


    他被这目光钉在原地,指尖蜷得发白。心底像有野草疯长,挠得他发慌。


    她转身要走,她真是一个冷漠到极致的女人。


    “阿姆,我会是你的乖孩子,我会听你的。阿姆训诫我吧,你会快乐,我会改正。”


    第39章


    对于他的示弱,沈樱感到满意。


    她奖赏般地,朝他轻轻点头:“嗯,陈锦时,只要你乖一点。”那就一切好说。


    陈锦时缀在她身后,两人往前院走去。


    鼓乐声充斥了整个天地,喜庆一层叠过一层漫过陈府的院墙。


    唢呐吹得震天响,混着锣鼓的咚咚声,铺天盖地的红占据了沈樱的所有心绪。


    今天是陈锦行的大日子,也是她的。


    她唇角扬起浅笑,站在朱红描金的府门前。


    迎亲的队伍从巷口缓缓移动过来,陈锦行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走在最前,胸前红绸结得端正,脸上笑意恰到好处。


    轿夫们吆喝着,将八抬大轿稳稳落在地上,陈锦行上前,他依礼用红绸牵出轿内人,往府中去。


    大红盖头遮了新妇面容,一身正红绣凤的嫁衣,金玉佩了满身,叮当作响。


    沈樱侧身让开主位,看着新人一步步踏上台阶。宾客们陆续登门,见了她便拱手道贺。


    “恭喜沈姑娘”“贺喜陈府双喜临门”的话语入耳,她一一笑着应下。陈锦时始终站在她身后,应她要求,隔着半步远。


    只有在有人不小心撞到沈樱时,他才会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用胳膊牢牢挡在她身侧。


    吉时快到了,沈樱沿着红绸往里走。老爷子跟老太太倒是不客气,已经到主位上坐下了,身边围着些与二房相熟的宾客,寒暄吵闹着。


    高堂上,依前议摆着他们父母牌位。沈樱没有靠得太近,她倚在门边的位置站定,陈锦时忽然伸手,拉着她往里走。


    她一怔,想抽回,却被他牢牢攥住。


    “阿姆,到前面去些,你站在这儿,他们都看不见你。”


    他的掌心滚烫,隔着衣料贴过来。


    沈樱被他拉着往前一步,恰好立在供桌左侧,陈锦时指尖在她手心里轻轻掐了一下。


    新妇被陈锦行用红绸牵着,缓缓踏过门槛。门前摆着一盆碳火,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跨过,寓意着往后日子红红火火。


    两人并肩走进正厅,宾客们围站两侧,屏息而视。


    沈樱也放轻了呼吸,只有陈锦时,还牢牢贴在她身后,他的心跳声“砰砰”传来。


    所有流程和仪式沈樱都提前安排好了,司仪高声唱喏:“一拜天地——”


    陈锦行与新妇同时转身,面朝门外天地,深深鞠躬。


    沈樱看着看着,忽然热泪盈眶。真好啊,至少锦行好好长大了,亲眼看着他成家立业,她也好到将军碑前去复命。


    颈后忽然拂过温热呼吸:“阿姆,你哭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沈樱没应他。


    他扯了扯她身后的衣摆:“有什么好哭的?”


    “没什么。”她哑着嗓子道,“看你哥哥这样,高兴。”


    身后人贴得更紧:“阿姆,你别哭了,我看着你掉眼泪,我心里难受。”


    司仪又唱:“二拜高堂——”


    新人转过身,对着供桌上的两个牌位深深鞠躬。


    沈樱望着那两块黑漆描金的木牌,泪意更浓。


    陈锦时轻轻扯了扯她,四周人多,挤挤挨挨的,她干脆往后一仰,仰靠在他胸膛上。


    他的手臂本能地环住她,衣袖宽大,旁人倒是瞧不出来。


    沈樱就着这姿势靠着他,鼻尖泛酸得厉害。她仿佛看见将军夫妻二人含笑望着这满堂红。


    “夫妻对拜——”


    陈锦行转身与新妇相对,恰好望过来,目光在她微红的眼角顿了顿,朝她微微颔首,似是一种安抚。


    沈樱也轻轻颔首,陈锦时忽然伸手蒙住她的眼,一把抹走了她脸上的泪。


    “哥哥成婚你就哭成这样?阿姆,我成亲时你要如何?”


    她拂开他手:“你成亲与我何干?你哥哥成亲,我才算报答完将军恩情。从今往后,你大嫂就是这个家的主母,你和锦云,往后都得听她的,就算是你的婚事,我也绝不过问,到了年纪,等你大嫂给你说亲也就是了。到时你若愿意给我递个喜帖,我若有空,我便来看看,若是没有,那就算了。”


    她絮絮说着,也不知怎的,泪越掉越多。


    陈锦时听了这话,也不闹脾气,反而抵在她耳后低声道:“你昨晚还在跟我亲嘴,今日就说起这样的话来,阿姆,你知不知羞?”


    沈樱的脸“腾”地烧红,眼泪也不掉了,挂在眼角,收也收不回去。


    “陈锦时你……你就气我吧。”


    “好好好,是我错了,如今的这些,都是我求着阿姆才得来的,往后我只会听你的话。”他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根说着这话。


    沈樱别过脸,张了张嘴,他都这么乖了,她还能说什么?


    她只能任由陈锦时偷偷把她圈进怀里,她的脊背毫无缝隙地紧贴着他的胸膛。


    “阿姆,你听听我这里跳得有多快,阿姆,陈锦时永远是你的乖孩子。”


    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衣衫传来,他抬手一下一下抚着她后背的发,无人知晓这个角落所发生的事情,众人只知,时哥儿很有孝心,他一直守在他阿姆身后。


    正厅里的喧闹渐渐往内院移去,宾客们追着新人讨喜酒。


    二房的太太端着酒壶凑过来,鬓边别着大红的绢花:“沈姑娘,可算逮着你!老太太三请四请你,你也不去……哟,时哥儿也在。”她嗓门亮得像敲锣,转眼便围来一群寒暄的人。


    “大房今日真是红火,亏得有沈姑娘里外操持,不然哪能这么体面。”姑奶奶拉着沈樱的手,见着她刚刚还掉了泪的一双眼,“瞧这眼眶红的,是替锦行高兴坏了吧?也是,如今锦行成家,你总算能松口气了。”


    见陈锦时紧紧跟在沈樱后面,他姑姑又道:“时哥儿打小就调皮,今后你也别管他了,由着他侍奉你,断没有你再照拂他的道理。”


    沈樱还没张口,陈锦时笑着回话:“这是我应该做的,姑姑。”说着,手臂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揽住了沈樱后腰。


    “沈姑娘没白疼他,时哥儿定不会让你失望。”姑奶奶话音落,周围几人附和,说的无非都是沈樱苦尽甘来,陈锦时有孝心又有出息,定能叫她享福那话。


    沈樱倒不怕这些人将来反过来戳她脊梁骨,她并非仰仗名声而活,但陈锦时不一样,她到底不愿他背负骂名。


    她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


    ,陈锦时一把将她捞回来,手掌掐住她腰上的软肉,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二太太瞧了二人几眼,笑着道:“沈姑娘,新媳妇娶了回来,往后大房也用不着你操劳什么了,你是不是也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在咱们金陵,拖到这个年龄未嫁的女子可不多。”


    沈樱含笑轻轻摇头:“这个不劳二太太操心,我们族里倒没这个规矩。”


    “那怎么行?我瞧你那铺子开得红火,定是要常年住在金陵的,俗话说入乡随俗,姑娘家哪能不成个家?沈姑娘模样周正,又会持家,不知多少人家想求呢。正好我这儿知晓个人家,正找媳妇呢,我看沈姑娘就再合适不过……”


    话没说完,沈樱还没张口,陈锦时松开她,捏着拳头挡到她跟前,眼神盯得人心里发毛:“二婶,我看你是皮又痒痒了。”


    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神冷厉得像是一拳能攮死人:“我阿姆的婚事,轮得到你嚼舌根?你算个什么东西!一张嘴跟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也配在我阿姆跟前搬弄是非?”


    二太太原以为时哥儿如今已是举人,早学了乖了,一对上他这眼神,哪里不知道大房这个混世魔王还是个混世魔王,一点也没改的!


    “时哥儿,这大庭广众的,我可是你长辈!”


    陈锦时逼近她,由上而下,浑身是邪气,低声道:“我知道,二婶,我又没打算真的做什么?我只是说,滚!听清了吗?”


    二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作声,她是真的怕陈锦时!


    姑奶奶拉着她,给了她个台阶:“走吧,走吧,咱们该去看闹洞房了。”


    二太太顺着台阶下:“哼,时哥儿,我不跟你多说,你等着你祖父来教训你!”


    陈锦时没理她,转过身,脸上的戾气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在沈樱面前就像只摇尾巴的狗。


    沈樱捂着嘴,压低声音轻笑:“陈锦时,你别闹!”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她本来就像块臭石头,你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整天盯着你嚼舌根,我看见她就烦。”


    沈樱拍开他试图捏她脸颊的手,眼底漾着笑意:“我又不在意她说什么。”


    “可我在意。你是我的人,谁也别想打你的主意!”


    他说话总是带着这种蛮横的语气,沈樱听了,一笑而过,并不放在心上。


    远处闹洞房的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夹杂着喜娘唱喏的吉祥话,倒衬得他们这边格外安静。


    沈樱望着他年轻张扬的眉眼,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知道你能耐。走吧,咱们也过去看看。”


    动作间带着不自觉的亲昵,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地发生。


    陈锦时圈住她的手,拉着她往那处走。


    一路经过不少宾客,他们相连的手被掩在宽大的衣袍之下,在有人靠近时,她自然而然地抽回,他怅然若失地蜷起指骨。


    陈锦行刚从内院出来,额角带着薄汗,胸前的红绸有些歪斜,目光对上了他们,随即快步过来,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沈樱脸上,语气温和:“阿姆,里面都在问你们呢,怎么在这儿站着?”


    内院正屋里挤满了人,老太太坐在上首,见了她,忙招手:“沈姑娘,快过来坐。”


    新媳妇正被族里妯娌婶姨们围着说笑,一见着她,忙转过身来,规规矩矩地福了身:“小女见过阿姆。”


    沈樱托她起来:“妹妹不必客气,快起来。”


    这一声妹妹,实是称呼得谦逊了,众人皆知,沈姑娘如今不愿以长辈自居。


    老太太道:“锦行如今成家了,你也该歇歇了。往后这大房的事,合该都交由张氏操持,你也可清闲些。”


    沈樱刚坐下,就见陈锦时挤开两个看热闹的亲戚,端着一碟蜜饯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颗金橘脯:“阿姆尝尝,甜的。”


    他指尖蹭过她掌心,带着点刻意的磨蹭,沈樱没看他,却还是把蜜饯含进嘴里,酸甜的滋味漫开,带着几分涩意。


    听了老太太这话,张若菱忙道:“都是媳妇应该做的,阿姆,今后尽管歇着,享清福便是。”


    沈樱看着她,正要回话,手腕忽然被人轻轻拽了下,她回头,陈锦时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茶。”


    沈樱瞪他一眼,这是个什么场合?


    陈锦时却像没看见似的,老太太见状斥了他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没点正经事做吗?整日黏在沈姑娘身边像个什么样子!”


    何况他这年纪,本不该再混在内院里。


    果真是个没娘教的,沈姑娘又是个外族人,懂什么规矩教他?


    陈锦时跟老太太回话,眼神却直勾勾盯着沈樱:“我给我阿姆倒个茶,你老人家多管什么闲事?”


    他故意侧腿坐在她的椅子把手上,一只手圈过她的背,支在她另一边的把手上。


    两个人看起来,就像黏在一起似的,他手长腿长,半站半坐的姿态,还是将她整个人包裹于身躯之下。


    老太太被他噎了一嘴,张口想骂,又怕陈锦时当众下了她的脸面,他又不是没做过这事。


    沈樱后背抵着他温热的胸膛,她拧他胳膊,被陈锦时拉住,他得寸进尺,在她腰侧轻轻抚了下。


    她正要发作,他已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温茶递到沈樱嘴边,姿态亲昵,不知道的还当沈樱是他媳妇。


    陈姑奶奶见状觉得不妥,无奈劝:“时哥儿?别挤着你阿姆了,到一边来站着,要奉茶就好好奉。”


    沈樱轻咳了一声,伸手接过嘴边的茶,然后放到桌上,又端端坐着。


    陈锦时如姑姑所言,站起身,乖乖侍立在她身侧,慢悠悠给她剥了满满一碗核桃吃。


    “你看看这孩子,真是小时候被你惯坏了。”姑奶奶朝沈樱无奈地摇头,“那时候家里谁不嫌他?也就你来了不嫌他。”


    沈樱瞥了陈锦时一眼:“他小时候可怜,招人疼。”


    “沈姑娘是心太善,哎……”说着,他姑姑眼底就这么渗出泪来。


    老太太瞅她一眼,斥责道:“这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陈家二房、三房的那些人,并不知道她当初跟着将军回来,是因着救命之恩的缘故,将军也特意瞒了过去,只对外称是请她回来照拂时哥儿身体的,只是做个随府的医师,身份上不太郑重,便又添了个“阿姆”的名头,连带着叫三个孩子都承她的情,侍奉她。


    姑奶奶忙用帕子拭了泪,笑道:“是我失态了,今日该高兴才是。再说,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陈锦时还欲在她跟前腻着,陈锦行从房里出来,揽过他往出走:“跟我去前院儿敬酒,大男人在后院儿女眷堆里待着像什么话?”


    陈锦时盯着他笑:“哥你挑了盖头了?新娘子好不好看?”


    陈锦行被他问得耳尖发红,抬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这是你该问的?”嘴上斥着,眼底却浮现笑意。


    陈锦时跟着他往外走,要迈过门槛时,回身,当着众人的面:“阿姆,我很快回来。”


    陈家一个远房的婶子笑道:“瞧这哥俩,跟沈姑娘感情真好,时哥儿也不像小时候那么浑了。”


    姑奶奶道:“可不,锦行性子一向稳重,对沈姑娘向来是尊敬的,时哥儿性子虽野了点,这两年也唯沈姑娘马首是瞻,平常最听她的话。”


    二太太寻着这样的话头,便接道:“可不是嘛,在时哥儿眼里连他亲祖父亲祖母也得排在沈姑娘后面。”


    老太太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得很。


    姑奶奶连忙斜眼示意自家这个爱得罪人的二嫂,快闭嘴吧您。


    正说着,底下人呈上来几碟新做的点心,张若菱站一旁道:“各位都尝尝,是我带来的厨子做的,不知合不合口味。”她脸上还带着红晕,眉眼温顺。


    “好孩子,你有心了。”


    姑奶奶先拿起块绿豆糕,尝了口,赞道,“手艺不错,比我们府上的厨子做得好。”


    张若菱腼腆地笑:“您喜欢就好。”她看向沈樱,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阿姆也尝尝。”


    她嫁来之前,她母亲耳提面命过,说陈家那些亲戚,全都不用在意,就算是老爷子跟老太太,她也不必费心讨好,陈家两位少爷也压根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唯一需要她费劲讨好的,只有沈姑娘。


    沈樱拿起一块桂花糕,对张若菱温和笑道:“你有心了,往后都是一家人,不必这般客气。”


    张若菱看着沈樱的眼神愈发亲近。


    阿姆好温柔,不仅不摆架子,待人还亲和极了,与她说话时,恰到好处的笑容只让人觉得舒服。她唇角总是噙着浅淡的笑意,就像春日湖面拂过的风,轻轻柔柔的。


    她的眼神是一汪清水,与陈家这些婶姨妯娌的,一点也不一样,它清澈而包容,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想信赖。


    就像此刻,张若菱看着她温和的眉眼,之前的忐忑忽然就散了。


    院外一阵喧哗,宾客尽欢。


    沈樱一边与人应着话,目光不自觉往院外瞟了瞟。


    又听姑奶奶正与张若菱闲话家常,问起她家里的光景。


    “……家父在苏州经营绸缎庄,不算大富大贵,倒也安稳。”张若菱轻声回话,手指绞着帕子,显然还有些拘谨。


    老太太道:“苏州的绸缎是出了名的好,往后府里做衣裳,倒能仰仗你家留意些。”


    张若菱愣了愣,轻轻点头:“应,应该的。”


    沈樱轻轻蹙眉,目光扫过两人,到底没有出声说些什么。


    前院,杯盏碰撞声混着高声笑谈传进来。


    直到夜色渐浓,宾客散去大半,陈锦时带着一身酒气从外院进来。


    沈樱刚送走老太太她们,与张若菱站在廊下轻声说着话,月光落在她侧脸,柔和得像幅画。


    “阿姆。”他喊了一声,嗓音里带着点酒后的沙哑。


    沈樱叫张若菱先回房歇着,闻声回头,眉头微蹙:“喝了多少?”


    “没多少……”话没说完,他往前迈了两步,身子一歪就往她身上倒。


    沈樱下意识伸手扶住,指尖掐住他收得精干的腰线。


    她拧着眉看向张若菱的方向,咬牙道:“陈锦时你看看场合!”


    张若菱没看出什么,还出言关心:“锦时这是喝多了,我去给他要碗醒酒汤来吧。”


    陈锦时头抵在沈樱肩头,抬眼,眼中满是细碎的光亮,朝她懒懒笑道:“不用,大嫂,我有阿姆。”


    他脑袋搭在她肩窝,湿热的呼吸从她颈侧扫过,顺势往她身上靠得更沉,得亏沈樱力气大,不然也要持不住他。


    张若菱瞧他这样,正犹豫着,眼见小叔子这副模样,沈姑娘又这般辛劳,她怎能不搭把手呢。


    “阿姆,你扶他到屋里歇歇,我去端汤。”


    沈樱叫住她:“若菱,不妨事,你别管了。”


    “可我……”


    陈锦时脑袋在沈樱颈窝里蹭了蹭,睁开一只迷蒙的眼看她:“我有阿姆,嫂嫂,不劳你费心。”说着,又蹭着沈樱,“阿姆,我头晕得厉害,快扶我回房。”


    沈樱拿他毫无办法,他几乎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


    张若菱正迟疑着,心里暗叹一句,那些亲戚说得没错,小叔子真是够烦人的,沈姑娘估计早都烦死他了。


    正好陈锦行也回来,见三人正纠缠,快步上前,浑身卷来一股寒气,拢住张若菱。


    他攥住新婚妻子手腕,面容冷硬,盯着浑身都赖在沈樱身上的陈锦时,对妻子道:“跟我回房,别管他们。”


    张若菱被新婚丈夫揽着肩离去。


    人一走,沈樱正要扶着陈锦时回房,陈锦时站直身子,浑身上下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陈锦时,你!”她瞪着他,训斥,“我还以为你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你在人前胡闹什么?胆子越发大了。”


    “怕什么?”陈锦时低笑,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腰,她一个惊呼,整个人已被他拦腰抱起。


    “樱樱别动,哥哥都知道的事情,嫂嫂也很快会知道的,你在她跟前装正经,没用的。”


    第40章


    沈樱在他怀里挣了挣,没什么用。


    她感到羞愤不已,为何陈锦时总能做得那般理直气壮?


    好像他天生就该是,就该是……她的男人……


    他抱着她往汀兰园走,脚步稳得很。


    “陈锦时,你胡叫个什么?”她气道。


    “我没胡叫,沈樱,我会娶你,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的,你瞒得过谁呢?为什么要瞒呢?”


    沈樱被他说得心头一跳,她张嘴咬着他结实的手臂,闷闷说道:“你有想过我吗?我会背负多少骂名?那些人会指着我鼻子骂。”


    她想她这样说他会顾忌一些。


    陈锦时忽然停下脚步,抱着她倚在廊下一盏红灯笼旁,她听见他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他俯身把她放下,她坐在栏杆旁,他掌着她的脸颊:“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并不是不愿意嫁我啊。”


    他从没想过她当真害怕这个。


    沈樱挥开他手:“就算咱们之间没这回事儿,我也不可能嫁你。”


    “沈樱,你怕什么?要是有人敢说你,有一个算一个的,我一脚给他踹飞。”


    沈樱静静看他:“你已经长大了,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法子?”


    红灯笼的光把他脸上那点狡黠的笑意照得清清楚楚:“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一个,妥当的、合适的法子,你便愿意?”


    绕来绕去,又被他绕进去了。


    她摇头:“可惜世上不存在这么一个法子。”


    陈锦时低笑,坐在她身侧,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腰,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轻松提起。


    沈樱惊呼一声,下意识拢住他的肩,整个人已被他架着坐在了腿上。


    她的臀紧挨着他腿根,他双腿夹拢,她骑在他的一条腿上。


    他的斗篷拢过她,隔着厚实的衣料,仍能感到两人肌肤相贴的温热之处。


    对着他的目光,她两手搭在他肩上,指腹在他后颈处轻轻摩挲着:“时哥儿,乖一点吧。”


    他牢牢锁着她的腰,仿佛在两人周遭圈出一方隐秘的天地。


    他的掌心烙得她皮肤发颤,他贴着她耳边低语:“你看,这样多好。”


    他的呼吸里还是带着淡淡的酒气,让人意外的,感到很安心。


    沈樱缓缓弯下挺直的腰肢、僵直的脊背,缓缓偎在了他怀里,抵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鼻腔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夜风卷着絮絮雪丝掠过,陈锦时下颌抵在她头侧,鼻尖被风刮得通红,那种又冷又涩的寒风拂过他鼻唇,他尽兴地呼吸着,好将这样的感觉与怀中温暖对比起来。


    就像是……就像是,与她在茫茫雪地里相依为命。尽管金陵的雪永远是那么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杀伤力。


    沈樱的脸颊贴着他胸前的衣料,能摸到衣料下温热的肌肤,还有那处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撞着她的耳廓。


    她难得这样乖顺,任由他将她拥着。


    “是啊,这样多好,所以陈锦时,别破坏这一切,就让它这样悄无声息的,缓缓发生,就好了。”


    陈锦时没接这话,指腹摩挲着她腰间的衣料,远处传来丫鬟们走动的脚步声,带着灯笼的光晕从走廊尽头晃过。


    “该回去了。”沈樱推了推他的肩。


    陈锦时无奈松开,看着她从他腿上下去,他紧跟在她身后,回了房。


    “这会子,哥哥他们已经在洞房了吧?”


    沈樱点亮房里的灯,回头瞪他:“你个半大小子,懂什么?”


    陈锦时身子懒洋洋倚在门框上,沈樱抓住他手臂将他拉扯进来,随后将门关上。


    他转过身去,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里:“我是不是半大小子,阿姆还不知道?”


    说着,他拉起她一只手往


    自己胸腹上放。


    沈樱这才发觉,自己就那么一个转身的功夫,他连上衣都脱了。


    手掌直直贴上那滚烫身躯,便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肘往后一顶,正撞在他腹心:“一边去!”


    陈锦时闷笑出声,非但没松,反而抱得更紧,呼吸拂在她耳廓:“你摸一摸,看看到底是不是半大孩子。”


    沈樱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要往里面走,身后那个人跟个癞皮狗一样,死死扒在她身上,不是手在她腰上乱掐,就是鼻子在她颈间乱嗅,边嗅还边发出“嗯嗯啊啊”的气声。


    “阿姆……今晚哥哥过好日子,你能不能让我也……”


    “不能!”


    “求你了,阿姆,这个家里,我是最可怜的孩子,你是唯一可怜我、疼惜我的……”


    赏我一点吧,就一点。


    说着,还不等沈樱答话,他已拦腰抱起她,往床上走去。


    他不是等人喂进嘴里的那种小孩,他是自己就会取用的那种小孩。


    沈樱起先是想的要挣脱的,但她象征性踢了两下,什么也没踢到,一方面,陈锦时的胳膊跟铁一样坚硬,另一方面,他毕竟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她想让他如愿以偿。


    好吧,其实她自己……


    她只觉天旋地转,后背已轻轻撞在床榻的软褥上,片刻之间,陈锦时的身躯覆上来,他的眼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沈樱的手腕被他按在枕侧,他的目光在她脸上一寸寸描摹,最后定在她唇上。


    “阿姆……”他低唤一声,声音里带着点哑。


    沈樱听着他这样的声线,只觉浑身都被架在火上烤。


    “陈锦时,现在别这样叫我。”


    沈樱偏过头,却被他用指腹捏住下巴转回来。


    “为什么呢?阿姆?”


    沈樱目光躲闪,她始终做不到直视他直白的目光。


    他头渐渐埋下来,那些“阿姆……阿姆……”便一声一声地将她淹没。


    “你就是我的阿姆啊……你躲什么呢?”


    “你永远都是阿姆,永远都是,嗯~我喜欢埋在这里。”


    辗转厮磨,唇齿相触,气息交缠,沈樱的手不知何时已攀上他的肩,指尖掐进他后背的皮肉里。


    谁让他早就不穿上衣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外面隐隐约约嘈杂,新房里在叫水,这倒也天经地义。


    他稍稍退开些,额头抵着她的,沈樱微喘着睁开眼,他唇上有湿润、微红、被吮吸的痕迹——她留下的。这很不天经地义。


    他从她身上下来:“阿姆,你等一会儿,我去打水给你洗漱。”


    沈樱拉住他:“别去。”


    陈锦时别过头,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不让我去?”


    “外面都是人,你若是这时候从我院子里出去,多不像个样子。”


    陈锦时歪着嘴笑:“那边眼瞧着要闹上一夜,阿姆的意思,我今晚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胡说什么,等会儿外面没人了,你就出去,记得悄悄的,别引起人注意。”


    “那我不出去。”他关上房门,又到床上趴下,侧躺在她身边,扯过她的被子。


    他顺势往她怀里钻,把脸埋在她颈窝处:“外面那么冷,还是阿姆的被窝暖和。”


    烛火渐渐弱了,只剩下一点昏黄,沈樱望着胸前那团乌黑的发,忽然想起他小时候的模样。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陈锦时就是这样,一直在她怀里待着,长大了而已。


    长大了比小时候温顺、听话,但是多了一丝攻击性。


    但占有她、圈地盘的这件事,跟小时候一般无二。


    就好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睡吧。”她叹了口气。


    他在她怀里蹭了蹭,很快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仍旧没穿上衣,但沈樱裹得严实,他也并未对此提出请求。


    她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光看他熟睡的脸,他的眉眼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柔和,嗯,是乖孩子。


    天光透过窗棂漫进来时,沈樱先醒了。


    身侧的人还睡得沉,她低头看了眼,陈锦时的胳膊牢牢圈着她的腰,裸着的肩背抵在被外,却还是浑身火热。


    她伸出手,想把被子往他那边拉些,他含糊地哼了声“阿姆”,眼都没睁。


    直到门外有丫鬟在喊:“沈姑娘醒了吗?大爷跟大奶奶要过来敬茶,问您起了吗?”


    沈樱心头一紧,用力推开陈锦时,轻声道:“醒醒,你该走了。”


    陈锦时睫毛颤了颤,慢悠悠睁开眼,眼神里还有些惺忪。


    “阿姆,你怎的连个觉也不让人好好睡?”


    沈樱掀开被子,见不得他光着个身子,连忙拿衣裳往他身上裹,一时,给他披了件谁的衣裳也不知道。


    陈锦时皱眉坐起,外头又喊:“沈姑娘?人已经来了,就在门外候着。”


    见陈锦时一动也不动,沈樱又气又急,指着窗边:“从后窗走,动作快点!”


    她拽了拽他,陈锦时挑眉看着她慌慌张张的模样,动作越发慢条斯理,晨光里,他裸着的胸膛泛着光泽,线条利落。


    “阿姆亲我一下,我就走。”


    “陈锦时,别胡闹。”


    他以为沈樱现在不敢不应。


    沈樱瞪了他一眼:“那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陈锦时笑得眉眼弯弯,正乐得于此。他慢悠悠往床头一靠,她刚刚给他披的衣裳明显小了,早就垮了下去,裸着的肩头越发惹眼,晨光淌在他身上,把肌理照得愈发分明。


    那是件水绿色的绸衫,缠在他腰上,随着呼吸,绷紧,散落,绷紧,散落。


    他目送沈樱快步走到妆台前,她昨晚穿着的寝衣领口没形没状地敞开着,底下的肌肤泛红,她忙拢得严严实实。


    外面的人显是不信沈姑娘这么晚还没起,便又叫了一声,沈樱随手从妆奁里捡了支簪子绾住长发,回道:“起了,叫他们在花厅里候着。”


    这个家里谁不知道沈姑娘从来习惯早起,这突然晚起一回,难免让新妇心里忐忑,莫非……这是专给她的下马威?


    见大奶奶心急,底下人难免多喊了沈樱两回。


    不过片刻功夫,沈樱已收拾得端庄得体,只是回头一看见陈锦时半仰在她床上,怎一个秀色可餐了得,难免红了脸。


    她指着他警告:“你且在这儿待着,不许出声,不许乱动!”


    他把玩着腰间的水绿绸衫,其实沈樱很少有这般妖娇颜色的衣裳,只是恰好就这么一件,缠到了他精干的腰上。


    “知道了,阿姆,我会乖乖的。”说着,他把那绸衫拿在鼻尖嗅了嗅,又躺下,躺在她的枕头上,下半身裹着她的被子,上半身完全袒露,两颗粉色珠就随着呼吸在胸膛上起伏。他一点也没有羞耻心在身上的,在朝向她的时候,要更凸起一些。


    沈樱深吸了口气,理了理裙摆,转身绕过屏风出去。


    她拉开门,廊下的晨光正好。


    “叫他们进来吧。”


    她回到上位端端坐下,不多时,陈锦行和张若菱并肩走进来。


    新妇穿着一身石榴红的锦裙,头上的赤金步摇轻轻晃着,见了沈樱,怯生生地福身:“给阿姆请安。”


    她选择在一个十足合理的时辰过来敬茶,却还是在门口等了许久,很难不心怀忐忑,这是否是个有意的怠慢?


    沈樱显然完全体会她这样的心理,并且深深自责自己引起了对方这样的误会。


    她向来是个心地很柔软的人,她起身,亲自走到张若菱身前,扶起她:“昨晚有些贪杯,今日才起晚了,真是抱歉。”


    张若菱被她亲手扶起,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我们来得唐突了。”


    心里那些忐忑散去了大半,只觉这位沈姑娘比传闻中更温和些。


    陈锦行悄无声息地打量了一圈沈樱,对方耳尖舵红,神色却坦荡,头发是随意绾起的,衣裳穿得不很正式,却裹得严实。


    沈樱往高位上坐了,眼见两人就要跪下,她心头一跳。


    她忙道:“锦行!快把你媳妇扶起来。我用不着你们跪。”


    这话听在张若菱耳朵里,像是一句客气


    话,可紧接着,丈夫的手忽然牢牢钳住她手臂,将她拎起身,站直了。


    张若菱一愣,陈锦行接收到了沈樱的请求和暗示,并且表示成全。


    既然她不愿难堪,陈锦行便听她的,尽管,他比谁都不想承认阿姆和弟弟的事情。


    张若菱还在发愣,陈锦行已将茶盏递到沈樱面前,语气恭敬,只微微俯身:“阿姆请用茶。”


    沈樱接过茶盏,只微微抿了一口,勉强笑了笑,便放下了。


    张若菱回神,连忙将茶盏奉上。她偷偷看了眼陈锦行,打量并思考了一会儿,总算明白,沈姑娘不愿居于长辈之位。


    沈樱接过她的茶,温声道:“往后这家里的事,有不懂的就问锦行,或是来问我也行。家里另外两个孩子,一个锦时,他已经长大了,你别搭理他就是,还有个锦云,寻常也用不着你多操心,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她将来及笄、出嫁,都要劳你费心了。另外,这是府上对牌,库房的钥匙,这个家里大半的家财都是将军留下的,还望你今后好生打理经营。”


    张若菱连忙点头,接过沈樱递给她的,装着对牌和钥匙的沉甸甸的托盘。


    她与父母亲都对这门婚事很满意,陈家大房如今门楣与二房、三房不同不说,陈锦行完全称得上是张家提早押中的宝。


    上没有公公婆婆,下只有两个已经长大的弟妹,家财丰厚,她嫁过来便能直接执掌,沈姑娘在这个家虽地位不凡,却并没有什么要打压她或是不肯放权的意思,她刚来的第一天,便把整个家业全部交给她了。


    自然,掌多大的权,便要承担多少的事。


    “别的没什么,时哥儿他……格外难管教些,日后若我走了,还望你这个做长嫂的,管着点他。”


    张若菱听得认真,此刻却面露惊讶:“沈姑娘要走?”


    陈锦行解释道:“阿姆当然不会在这里待一辈子,阿姆将来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我还以为……阿姆会在这里……”被他们几个奉养一辈子。


    张若菱还在喃喃细语,内室忽然传来“窸窣窸窣”的动静。


    沈樱端着茶盏的手轻轻一颤,脸色白了几分。


    陈锦行与张若菱也齐齐往里间看去。


    “这是……里面有人?”


    沈樱忙道:“许是有耗子。”


    “耗子?阿姆这房间里还闹耗子?”张若菱眨了眨眼,刚要细问,被陈锦行拉住手臂握了握。


    陈锦行眉头蹙起,目光沉沉地落在沈樱身上,扫视过一圈,又望向屏风里侧。


    他脸色很沉,他比谁都清楚,那“耗子”分明是他那个无法无天的弟弟。


    陈锦时,你未免进展有些太快了,你真的是,太肆无忌惮了。


    陈锦行回过头,故作姿态:“早就让阿姆房里别总留着那些上了年头的老家具了,容易藏些脏东西,改日得叫人进来特地清扫一遍才好。”


    沈樱勉强牵起嘴角附和:“锦行说得是,就依你的。”


    张若菱手上刚接过对牌,连忙道:“这事儿我来安排,阿姆不必操心。”


    沈樱只觉后背发烫,忙岔开话题:“时辰不早了,你们新婚燕尔,该回房歇着。府里的账册我已理好了,晚些叫陈兴给你送去过目。”


    张若菱刚应下,内室忽然又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坠地,又夹杂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她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屏风后面瞟,这动静哪像耗子能弄出来的?


    沈樱指尖冰凉,强作镇定地对陈锦行道:“还愣着做什么?锦行。”


    话应刚落,陈锦行便把张若菱拉着出去。


    “阿姆,我们先告退了。”


    目送两人彻底消失,沈樱起身关上门,冷着脸来到里间。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陈锦时,你闹够了没有?”


    陈锦时从地上爬起来,赤着上身,故意摆出荒唐景致。


    沈樱猛地避开眼:“你在发什么疯?”


    他轻笑了一声:“阿姆,我在替你逮耗子。”


    沈樱瞪他:“我房里没有耗子,你给我滚出去。”


    说着,她伸手推他走,总算看清楚他的衣裳是哪一件,连忙捡起来往他光溜溜的身上搭。


    “阿姆,我错了。我就是……不想你走,我一听到你说要走的话,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


    就在沈樱怔愣的片刻,他又得了逞,反客为主,把她抵在墙上,吻她的唇。


    他膝盖莽撞地抵开她的腿,舌尖撬开她的唇齿。


    “唔——”她偏过头腰躲开,气息乱得不成样子。


    他的呼吸烫得她皮肤发颤:“阿姆,求你了。”


    他沙哑而低沉又带着祈求的嗓音实在令人痴迷,她恍惚间答应了他的请求。


    她开始回应他的吻,开始在他的身体和墙角的夹缝间,变得双腿发软,需要倚靠他才能站立。


    他吻得越来越急切,而她全然接招。


    沈樱的手不知何时攀上他的肩,搂住他的脖颈,以此来借力,以便更好的深入。


    可惜房间内天光大亮,在陈兴在外叩门的第一瞬,沈樱就从那样的痴迷中脱离出来。


    她抽开陈锦时,唇舌也跟着抽离,“啵”的一声。


    他缓缓睁开尚且迷蒙粘连的眼,委屈而不解的看着她,直到门外再次传来声响:“沈姑娘,你在吗?账上出了些差错,我想了想,还是先弄清楚了再交到大奶奶那儿去比较好。”


    她朝他:“嘘——”


    陈锦时无奈退开。


    她走出他的包围,走到外间,打开门,与陈兴就站在门口交谈。


    陈锦时轻声跟过去,隐在门后,光照不进的地方。


    她从陈兴手中接过账本,感受到他藏在门板后的视线,手心一阵汗津津。


    “哪处不对?”她声音尽量放平,领口的衣襟不知何时散开了些,露出底下薄红的肌肤,刚被陈锦时吮过的地方。


    好在陈兴并不敢乱看,只低头翻着账册:“上月采买的云锦,账上记了十匹,库房只入了八匹……”


    那些话语并不能很好的传入沈樱的耳中。


    直到陈兴察觉,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


    “沈姑娘?”


    “嗯?”沈樱回神,“许是路上损耗了……”


    后腰被人轻轻抚摸着,若有似无的呼吸,拂在她后颈。


    “路上应当不会损耗这么多。”陈兴还在较真。


    沈樱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陈锦时的手正顺着她的腰线往下滑。


    那动作隐秘而大胆,像在无声嘲笑她此刻的故作端庄。


    那时候的想象,成真了。


    他视线的质感变成了实质。


    就好像有人的两只手掌……。


    是真的。


    她能想象隐在门后,他的模样,她侧身倚在门框上,没有透出半点缝隙,好似天生给他留的放肆机会。


    你太放肆了,陈锦时。


    她手捧着账本,手指微微颤抖。


    陈兴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面,嗡嗡地漫进耳朵。


    那只手掌忽然加重了力道,沈樱猛地合上账本:“我知道了,此事容后再议。”


    陈兴一愣,这才认真打量起沈姑娘来。


    对方毕竟是主子,尽管觉得对方有些不对劲,他也不好肆意打量。


    “还有别的事吗?”她的声音发紧,刻意维持冷硬。她有点狼狈,那只手像是在丈量她的臀线,此时她已知道,他的手掌正好足够完全包裹。


    “没有了。”她突如其来的冷硬姿态让人觉得诧异,陈兴连忙接过账册,“那我查清楚了再来。”


    “去吧。”沈樱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她才猛地转身关门,被门后陡然压上来的身躯撞得踉跄。


    那只手顺势上移,在她腰侧停留,另一只手撑在门板上,将她困在怀里。


    “你脸红了,沈樱。”


    他手掌从门板下来,放在她脸上,仍旧滚烫。


    沈樱没好气:“陈锦时,这寒冬腊月的,你是不知道冷吗?还不快去把衣裳穿起来!”


    他裸着上身在她跟前晃悠一上午了!


    他俯身吻她唇角,气息滚烫:“你摸摸我,就知道我冷不冷了。”


    他把她的手放在身上任


    意一处,她知道,他浑身滚烫,烫得巴不得变成一个火炉。


    两人踉踉跄跄往内室走,沈樱被他按在床榻边,后腰撞在床沿,他半跪在地,滚烫的呼吸已拂在她小腹处。


    指尖刚掀起上袄的边角,就被她死死按住。


    他仰头望她:“阿姆,我永生永世都会侍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