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这主干为橙红色的小树苗长得又怪又好看,尤其是粗粗的树枝蜿蜒生长,莫名的有种天女跳婀娜之舞的姿态。指甲盖大小的花苞悠然的漂浮在枝丫顶端,在有人靠近的时候,似有逃窜不喜之意。
“好香!”林星火后退一步,扶住将要被馥郁浓香醉倒的方师父。
与此同时,本来对这株葫芦藤无甚关注的精怪灵兽们,也一改往日避忌生人的习性,居然在方同俭还在的时候纷纷现身,白色的比猫大不了多少的药兽抱着它的药杵一牛当先。
幸好在整个西园都笼罩重重禁制之下,这股馥馥到令修士精怪都神醉的树香被严密的锁在院落里。
方同俭魂醉心迷,双眼微阖,神情安泰,俨然已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精怪灵兽们也是如此,也就是林星火扶着方师父在廊下坐下的片刻时间,围着宝葫芦藤的水玉缸已经躺倒了一大片。这里面大多还是毛茸茸,简直比林星火见过的猫群聚众吸猫薄荷的情景还壮观,特别是精怪们还都是嘴巴上翘、陶醉不已的享受样子。
天生天养的精怪们在大多数情况都比修士更贴合自然之理,只看它们的反应都知道这颗小苗苗是好东西。
可那蓝苞橙枝的小树苗却不太友好,若非乌年机警,没被这股异香迷惑,就被此树给跑了:在树香浓烈到极点的时候,这小树苗的花苞突然尽皆半张开,如同挥舞鸟翅一般,瞬间乘风而起!
林星火看着被乌年的水龙缠的紧紧的树苗,两条水龙鳞发皆精,龙身上间或有紫芒流转,引发雷声轰鸣。
“它好像不怕你的雷霆?”这可稀奇,自打乌年化形后,血脉传承次第大开,他的雷法神通更进一步,所修神雷之道主杀伐,得一丝煌煌天威。如今他再使雷法,庆忌等精怪早已不敢接近,枉论跟这
小树苗似得时不时还偷偷吸一口——它这副馋样,倒跟狐二从前喝水时喜欢让阿年加一点雷纹弄成麻酥酥的气泡水差不多了。
只不过如今狐二也不大能承受乌年的雷纹之威了,小东西爱上了真正的气泡糖浆——外国进口的可乐汽水。
长得跟小白牛似得药兽用自己的药杵砸了好几下脑袋,终于从那种飘飘欲仙的沉醉感中清醒了一点。它两只前蹄趔趔趄趄的蹦跶两下,把脖子上挂着的储物匣子甩掉,牛蹄捧出一个双耳青玉釜,这是小药兽进阶后才凝结出来的伴生灵物,用去了半屋子的好玉做引子,差点坑的一家子要去昆山戈壁挖石头。
说也奇怪,自这青玉釜出现,小树苗就肉眼可见的老实下来,好像还抖了几下?
药兽“哞哞”叫着,林星火从善如流的从百宝囊中取出一些灵土要往玉釜中倾倒,药兽牛蹄一下摁住了她的手,哞的声音益发急了起来,偏偏它本牛还不算太清醒,声音都跟着晃晃悠悠。
最好的灵土?林星火与药兽是炼丹搭子,不说人话的精怪中,它的叫声林星火理解的最好。但玄阶上品的灵土林星火手里也少的很,这种土只有烛龙胆灼烧同样玄阶上品的灵植才能攒一点儿:那可是玄阶上品灵植!即使在上古灵气充沛的时候,寻常金丹大能储物袋中玄阶上品也不多呐,还基本都攒着凑成丹方请炼丹师炼成有用的丹药,少有豪横到烧灰的。毕竟再升一格,就能跨入“天材地宝”之列了。
这些年攒的那点儿,也就是襄助菁莲孕生莲苞、宝葫芦藤结果时分别给用过一把,现在小药兽却直立着用两只牛蹄压住林星火把着蝶蛹口袋不让她收回去,灵土簌簌的往青玉釜里倾倒,林星火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这要是掺到苗圃里去,能将后院那一亩大的黄阶上品灵田提升到玄阶。
精怪的伴生宝物多自有空间属性,小小一个青玉釜竟然吞了林星火一口袋的灵土将将只到五分满,待乌年在药兽指挥下把束缚住的小树苗摘种到玉釜中后,随着颜色最浓烈的粗根没入土中,玄阶灵土又少了两分。根部弯折起的树瘤再次露出一半来,显得怪可怜的。
但林星火只觉得:“它好能吃!”养的起吗?
橙蓝树苗未生灵智,但灵性却非常,在青玉釜中扎根后好似知道到了安全所在似得,婀娜飞舞的胖枝干晃了两下,幽蓝花苞做出了一个特别拟人的“吸”的动作,花苞鼓起,吸!——瞬间,让人迷醉的芳香陡然不见。半张的花苞小气的又紧紧合上。
药兽围着青玉釜转了几遭儿,突然摆动头顶稚嫩的小角敲击树干,“哞!”
这一方被阵法禁制包裹的小天地里倏地群牛震吼,倒地精怪灵兽皆被惊醒,乱做一团。
乌年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用两朵胖云朵堵住了他和林星火的耳朵,林星火的脑袋被云朵包围着,只露出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林星火回神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回头看廊下的方师父,老爷子肉.体凡胎,这一阵骇神震天响可别惊着了他,结果就发现老头整个被躺椅那么大的一团云包裹住,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方师父闻了返魂香,至少得消化几日才能醒。”在方同俭身旁,狐狸崽们也被乌年护住,没有被惊醒。狐大在闻到香味时就恢复了狐身,此时正同狐二狐三团在一起好梦正酣。
“返魂香?返魂?”林星火重复着,忽然惊道:“这是返魂树!那个‘花叶香闻数百里……扣其树、声如群牛吼……采其根于釜中水煮,丸之名曰反生香……疫死未三日者,熏之皆活’的神树?”
乌年点头,看向林星火的目光有些复杂:在他越来越清晰完整的传承记忆中,返魂树都是不在“天、地、玄、幻”品阶之中的宝物,可却被星火在这末法之年种了出来,这等气运,实在难料福祸。
他传承中并有返魂树的实物记忆,但某一位先祖似乎曾遍访神州找寻此宝,但直到要用此物的那团精魄散尽,先祖仍未寻到……先祖怒而猎杀数龙,后裂魂散魄同葬墟海。
乌年初时也未认出,还是药兽拿出玉釜后返魂树的奇怪萎靡才引起他的怀疑,这怪模怪样的小树苗连他的雷霆都不怕,偏怕药兽用来熬药的玉釜?
比起寻常天材地宝,那些得天地造化而生的灵宝反倒多有奇性克星。比如返魂树既可用香气迷醉生灵,还能以叶扣树身,震慑众生……偷出这一点子迷醉、震慑的空儿,它就能靠那张开跟鸟翅膀的花苞跑个无影无踪。可这么个小东西,却偏偏怕人类的玉釜,只要拿出玉釜来,它就跑不了了。
所谓釜,即两耳的盘口、直腹、圆底的烹煮工具,因其器型实用,一直沿用至今,特别类似现如今的汤锅,基本上没多大改变。而玉釜,则多是修士熬炼汤药所用的器物,也是返魂树的生克之物。
药兽因其天赋神异,倒是头一个认出这物的精怪。而且小白牛对于返魂树的传承知识比乌年还齐全,它告诉林星火,这株小返魂树应当是才从沉睡中醒来,还是幼苗,不然不会如此简单就被捉住,能熬制返生香丸的大树:浓香可使精怪修者四十九日不醒,震声能伤精魄神魂……必须有墟海中玉精所造青釜才能炼化它的树根。
方才林星火复诵的那句“疫死未三日者,熏之皆活”,应当亦是用某株尚未长成的返魂树炼制的香丸,只能使三日之内的死者闻香而活。药兽将自己的青玉釜推给林星火,“返魂树最大的效用乃是聚七魄、凝三魂,重结魂灵。”
林星火猛的一震,握紧了心口处的木牌,当日她父祭炼了自己的七魄,助内丹吸尽狐尾修为,随即狐丹携人修三魂逃离压胜棺……被狐颅保护在骨内的那颗妖丹当日不仅护住了灵胎,还带走了父亲的三魂,玄狐的上品紫丹落到从前三分的下场,应也与三魂各有归处有关。
所谓天魂归天路、地魂达幽冥、人魂独徘徊,直至再度轮回,三魂方能重聚。可再聚之时,七魄却并非从前,乃是新生,因此前世今生之人不可混为一谈。
那么返魂树所谓的“聚七魄”呢?
乌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胳膊轻轻半环住林星火,以指点眉心,将方才因返魂树刚刚触动翻找出来的那段记忆传递给林星火。
须臾,林星火胸.前的衣襟上就溅落上几滴水珠,留下数点斑驳痕迹。
返魂树千年方能开败一次花事,倘若生灵有缘法,能吸取花落之时最后一缕香气,便能粘合凝实三魂七魄,得获新生……而返魂树平素散发的香气,即有聚七魄之能,只要将剩余精魄放在返魂树花苞之中,它便能缓慢的招聚起逸散在天地间的其他碎片。
虽需要的时日兴许会极其漫长,但百岁千秋,终有尽头。
只要归来之人仍是从前那个便好。
*
自那日橙蓝葫芦裂开后,剩下的三个小葫芦又没了动静,似乎仍旧需要一段时间。但返魂树已经
把林星火的注意力吸引走了大半,小修士整日不是担心返魂树带着她父母偷跑了,就是觑着眼从花苞缝隙里偷看里面的狐颅。
那模样,确实有那么点猥琐。
返魂树的香气有去病、延年益寿之功,方同俭被香醉醒来之后面相上益发显得年轻,他心里应有所猜想,但老头儿反而轻易不到西园这边来了。只是向林星火借来方辉,还用臭兰付给他的“画资”祝余叶子跟方辉交换,让它驮着师兄在院里走了两圈儿。
荣伯岑骑在獐子上哭笑不得,他这辈子连驴都没骑过,压根不会骑术。况且这獐子可比驴小多了,头上还包着个乡间特时兴的花头巾,一看就是星火为了哄果果那娃给弄的,他这么大这么沉的骨架子再给人孩子压坏了坐骑。
可方同俭拧起来,荣老只有陪着胡闹的份,老爷子坐在獐子背上,脚尖都能碰着地面,好不容易绕着花园走了一圈儿,他跳下来的时候险些将脚崴了。
被迫带上花头巾遮盖自己簪环皆全的方辉也松了口气,所谓“见之可以长寿”的意思是方辉能将自己的寿元赠给看见它的人,它已经赠给那个人一些寿元了,实在不用骑它背上,它又不是乘黄!
还是那句话,谁让方同俭有法子呢,他手里有精怪们稀罕的祝余叶子么。臭兰虽也算的上精怪,可它并未被羽民捡回去过,不曾在精怪村生活过,偏偏它满心满意里只有它的小灵莲,向来是个不挪窝不交流的抠王——没错儿,自从它发现自己的叶子有那么多用处后,臭兰就不像从前那么大方了,除了对林星火的上供一如既往之外,也就是方同俭能用画在它那里换一些祝余叶。
在第二枚黄葫芦将要成熟的时候,方同俭没来西园这边围观,宝葫芦藤旁边只有林星火和乌年一大家子。
这一回能来的精怪和灵兽们都到齐了,实在是上回没赶上返魂树散香,白白浪费了一次机缘:返魂树苗尚幼,要等它的香味自动散发出来,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药兽说返魂树三千年才能生一枝,而有九枝的返魂树才算成为大树了。
黄色的小葫芦倒是没像橙葫芦那般裂成两半,林星火摘下它之后,顶端的葫芦蒂竟然自己脱落,露出中空的葫芦内部来。
林星火晃了晃小葫芦,葫芦里有东西滴溜溜的响动声,不像葫芦籽,倒好似珠子一类的物件?
“这是蔓金苔?”林星火凑近了,盯着乌年手心里的金黄色苔藓珠子问。
为什么葫芦里会有返魂树、蔓金苔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上古灵植?这是什么道理?而且天阶之上的返魂树和黄阶下品的蔓金苔,这两种灵植品阶差的也太远了吧?——
作者有话说: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加油呀~
注:
返魂树:传说中的神树名。和枫树相类似,敲击木本有铜鼓呼啸声。可以制成不死药,名为返生香。
《本草纲目》∶按内传云,西海聚窟州有返魂树,状如枫、柏,花、叶香闻百里。采其根于釜中水煮取汁,炼之如漆,乃香成也。……宫中病者闻之即起,香闻百里,数日不歇。疫死未三日者,熏之皆活,乃返生神药也。”
《十洲记》:“山多大树,与枫木相类,而花叶香闻数百里,名为反魂树。扣其树,亦能自作声,声如群牛吼,闻之者,皆心震神骇。伐其木根心,于玉釜中煮,取汁,更微火煎,如黑饧状,令可丸之。名曰惊精香,或名之为震灵丸,或名之为反生香,或名之为震檀香,或名之为人鸟精,或名之为却死香。一种六名,斯灵物也。”
天魂归天路,到达空间天路。地魂归地府,到达地狱。人魂则徘徊于墓地之间,因人魂本来是“祖德”历代姓氏流传接代之肉身。直到再度轮回,三魂才会重聚。——百科
乘黄:《山海经海外西经》记载:白民之国有乘黄,长得像狐,背上有角,毛色是黄的,乘者增寿二千岁。
蔓金苔:《酉阳杂俎》,晋朝时,有邻国向宫中敬献一种叫做蔓金苔的苔类植物。其色如金,宛若无数只荧火虫聚在一起,体态有如鸡蛋一般。若将它投入水中,则蔓延于水波之上,所发出的光亮闪烁夺目。
第92章
因着这几个小葫芦牵神,林星火去旧货市场找谭月梅欣赏她的宝贝收藏的事都一拖再拖。
幸而后面青、紫两个小葫芦又添了惊喜:青色葫芦中的倒出来一粒山峰状的青色种子,在林星火的掌心借助她的纯木灵气直接发芽,居然是“尺木”;而贪吃了乌年好几条小雷龙的紫色小葫芦中是一根细如丝线的“雷公筋”。
所谓“龙无尺木,不能升天”,尺木虽为灵物,但实际上应属异植,对于龙甲这等有一丝真龙血脉的精怪有大用,对于其他妖修人修的作用倒不大。从葫芦里孵出来的这株尺木品阶只达到黄阶上品,离玄阶还差一段距离。但异植的品阶不能完全依照修士划分,而且尺木品阶相对较低意味着它生长会比较快——移栽到后院那块最好的灵田中后,尺木迅速长成了一堆矮墩墩博山状的灌丛,它发的枝杈都是数个重叠的小山形状。
尺木无叶无花,枝干如水墨浸染,矗在灵田一角,好似横卧的群山一般,重峦叠嶂,颇有意趣。乌年扛着花锄从旁经过,无视正抱着尺木磨角的红蜻蜓,“啪”的随手掰下几个小山峰似的尺木嫩枝,面无表情的塞进嘴里嚼嚼嚼,跟吃饼干似的,嘎嘣脆。
龙甲翅膀颤了两颤,他头顶上的触须已经有点角化:原本只是触须分叉的形状有点像是鹿角,如今托了尺木的福,它日日来磨触须,磨出血疼的尾部打卷也从没退缩,终于使触须向龙角转化。可是自打它的龙血更精纯之后,它们的村长乌年看它那双“角”的眼神也越来越可怕,每当乌年拿尺木枝当零嘴的时候,龙甲都觉得他其实真正想吃的是自己新生的“龙角”。
它想起来从前阿年化形时,它把自己脱落的触须扔进了炼炉助兔狲一臂之力,却反而激发了兔狲的凶性,差点把小命填进去……龙甲又抖了抖,它觉得乌年兴许不是瞎掰,他可能真的是传说中神兽兔犼的血脉,那种长的虽然小,但能杀龙吃的凶神!
可其他精怪灵兽们每一个相信龙甲的猜测,它们都觉得乌年应当是雷兽,不然他不会如此喜食雷公筋。
雷公筋是最小的紫色葫芦里的孕生的丝线状藤蔓,别看它小小一根,却能在水中泡发水缸都装不下的紫色絮絮菜。林星火的木牌中没有这种灵植,其他精怪的传承中也没有,以林星火天生与灵植亲近的体质,她的鉴定术居然对一株灵植毫无办法。唯有乌年识得此物,好像是他们一族上古时候培育出来专给幼儿吃的灵菜?
这玩意难养活的很,只能在雷霆之中生长存活,土养水养都不成。幸而这东西只要掐指甲盖大小的一段藤蔓细丝儿,就能用灵水泡发一盆,倒是能供的上乌年的饭量。索性雷云越密,雷光越盛,雷公筋长得越快,林星火就将养雷公藤的活计给乌年自己抗了。
这期间,他们还发现了宝葫芦藤上这几个小葫芦的一个秘密:这些葫芦居然无视品阶,能够接纳与它们同一属性的任何灵物。比如紫葫芦纳雷,黄葫芦藏灵土,林星火可将精纯的木灵气存储在青葫芦中。
至于最大品质最好的橙葫芦,因为返魂树发芽生长给撑裂了,现在只能当瓢来用。可这橙葫芦的能力也最奇特,它是水火属性,需知水火相克,但橙葫芦不愧是能孕育返魂树的宝葫芦,它身具一丝混沌之气,居然能同时蕴藏精纯水灵气和火灵气。
没错儿,葫芦们不仅能纳同属性灵物,还能精纯品质。现在烛龙胆半天时候粘着林星火的本命灵藤不放,半天时间就窝在橙葫芦半个瓢中云养己身。
而在得了返魂树好处又升一阶的庆忌用天赋神通“作
法”过其他葫芦,成功给黄、青、紫三个葫芦渡上了空间属性后,破成两半的橙蓝葫芦就更让人惋惜了。
由此,林星火也陷入了“甜蜜的两难”中,已知这株如今都不知品种的宝葫芦藤结出的葫芦中可以孕生上古灵植,而内里的灵物在葫芦成熟前需要灵气“浇灌”:倘若给的少了,比如尺木,从葫芦里倒出来就是一颗种子,若非林星火是纯木灵根,在种子见天日的那一刻就当机立断不吝惜木灵气促使它发芽的话,恐怕这只此一颗的尺木种子已经迅速黑枯死亡;倘若尽量多的给,就会如返魂树、雷公筋一般,灵植在葫芦内就已经开始发芽生长,雷公筋是因其本体细小的原因才没有撑破紫葫芦,而因返魂树而破成两半的橙蓝葫芦才是正常情况。
灵气给多了多了会损坏葫芦,少了又可能导致期内灵种暴露之后迅速死亡,毕竟是上古灵气浓郁时的灵植,不适应如今刚复苏的稀薄灵气是正常的。在葫芦中生发的灵植总比灵种的生机更旺盛,也更耐抗。
可要做到跟黄葫芦中的蔓金苔那样生发的正好可太难了,这还有赖于乌年的雷灵根是水、土异生而成,因此他的土灵气不算精纯,才误打误撞让蔓金苔处于刚刚发芽的状态。
不过这种“两难”如今担忧还太早,自从葫芦成熟后,宝葫芦藤便陷入如菁莲开花结莲子后一样的‘冬眠’恢复阶段。这次结果使葫芦藤掉了一小品阶,由玄阶极品落到上品,但主藤却长了三尺一寸,显然下次能结的葫芦应当更多……葫芦藤虽未生灵智,但林星火亲木,能感知五六分情况,知晓葫芦藤无事,好生用木灵气菁莲水玄阶土蕴养着,当它再次恢复品阶,就是再次育果之时。
那少说也得十年八年吧?林星火思忖,自从修行后,她的时间被拉的极长又极短,比如这些灵植灵物,十年八年长一片叶子都是正常,但又有无数事情提醒她时光短暂,比方说推了好几次的谭月梅的邀约,还比如乌年即将到来的七八年高考。
这场考试让林星火无暇再去思索那些无果的疑问:葫芦藤是什么?为什么葫芦中能孕育早已消亡不见的上古灵植?如此奇罕的葫芦藤,为何被她得到,她何德何能还种出了这宝物?
越参悟越迷茫,就在林星火彻底放下这些无根之由时,她久未澄静的心境居然提升了,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九天九夜的小境界突破居然引来一道劫雷。劫雷并非雷劫,对于修士而言还是比较常见好抗的,一般而言,越阶炼出丹药法器或者完美突破小境界时常会有劫雷降下,这种劫雷对修士及丹器更多的是奖励补益之功。但林星火招来的是有属性的五行劫雷,还是火属性,当日瓢泼大雨中天降火流入西园,那劫雷之状如同乌年在血脉传承中有幸窥见一丝焚灭天威的业火红莲,差点就把林星火这根纯木焚烧殆尽。
那晚西园全无准备,幸而乌年与林星火有契约在身,生生替她抗了大半伤害,这才让被火劫直击天灵的林星火在暴雨与烈火中涅槃。也幸而林星火心性平纯实际,让她在血骨烧融之时抓住了一点点晦涩灵光:功德!
似乎天在她耳边低语,说今时今日所得造化为她功德造生,功德盛而因果得……呶呶喋喋、噪噪切切,箓声梵音,不绝于耳。林星火险些迷失在其中,抓住与乌年的契做锚点生生将自己拉回之时,她就只记得“功德”二字。
对于修士而言,赚功德难也不难,若隐遁山林,那自然是极难的,可若是大隐于市,接触的人越多,功德反而越易得了。像林星火这般将仙途与普通人生活融为一体的修士,那实在不算什么了,只要注意尽量避免与人结恶果就行。
七月二十日这天,林星火在乌年的考场外等待时,从考场所在方向的天边悠悠然飘来一颗功德小金点,这粒金光极弱的功德居然是乌年参加高考,天道回馈给他们的?
林星火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她去年高考放榜时也得着这么一点,但还不如乌年这粒大。
‘估计林贝果上学也能得一点功德?’林星火乱七八糟的想着,她似乎摸着一点规则,云山雾罩之中有那么点苗头了。
收卷的铃声很快打断了她的思绪,大门口和她一样等着的男女老少们一股脑的涌到大门口,焦急的等待着从考场里出来的丈夫妻子、孩子甚至父母。
林星火不得不把怀里伸长脖子乱窜的林贝果举高高,胖乎乎的林贝果带着她爸爸编的带花朵边边的小草帽,白的发光的小脸跟指示灯似的,兴奋的挥舞着胖手向乌年招手。
狐二狐三两只待在她反背在胸.前的四方小包里,这个小包跟林星火那辆自行车的车筐子是一样的,看着小但能盛下胖狐崽。为了不让小狐狸分开,日常能待在一起,乌年和林星火也是操碎了心了。
林贝果发现她兔狲巴巴后,小手立刻揪起胸.前的小包,让待在里头的妹妹和弟弟也能瞅见。
“哎呀,你咋给孩子耗子玩?”旁边一个大高个的男人瞥见小娃娃那小包里好像有两个老鼠大小的东西在向外看,立马躲远了两步,挤得他身边的人抱怨声连连。
储物盒中装的东西因其空间法则,在外面看就像缩小了一般,狐二狐三两只胖崽待在里头,看着也就跟两只小耗子似的。
林星火赶紧把孩子抱回怀里,狐大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小书包,一大一小相似的两双眼睛警惕的看着大个,好像怕他抢似的。
那人“嘁”了一声,心说我还嫌脏呢,给孩子玩这个,不怕生病呐。他倒是个热心人,一扭头就用粗壮的胳膊挥开了两个趁着人挤人占妇女便宜的小癞子。
这人本来是看这对母女在人群中太显眼了,穿的鲜亮,长的还好,怕混在人堆里的那些混子揩油臊皮,这才学雷锋挤过来替她们赶赶苍蝇。可显然那些混子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不敢对这种一看就是有背景的女人下手,他白出一身汗,还被那小娃包里的耗子吓了一跳。
“常四哥!这边这边,表姐在这边!”林星火听到一声耳熟的声音,那是谭月梅在叫唤。
大个应了一声,嗓门跟打雷似的。
于此同时,乌年也到了跟前,他两手虚环着,给这母女俩个支起一片空间。
“考的怎么样?”林星火直接问。
常四挤出去的身形停了下,扭脸看这不体贴的人,咋能这时候问这个呢?——
作者有话说:还记得雪省黑市的常老大么,星火就是从他那里买到的葫芦。
注:
尺木:《酉阳杂俎》“龙,头上有一物,如博山形,名尺木。龙无尺木,不能升天。”
《论衡龙虚》谓龙从木中升天也。彼短书之家,世俗之人也,见雷电发时,龙随而起,当雷电树木击之时,龙适与雷电俱在树木之侧,雷电去,龙随而上,故谓从树木之中升天也。
第93章
大家都是接人的,也没时间闲谈。不过这个常四倒是和林星火有点渊源,他是雪省省城最大的黑市里那个常老大常梁的亲兄弟。常老大仗义,早些年给林星火提供了不少便利,后来不咸屯和林星火后山坳发展起来,也没和那边断了联系,林星火常住京市后,仍有成药和部分高价产品的买卖同那边做。
但林星火从没见过常四,只听说常老大路子广,他有个兄弟娶了南边什么“鉴宝毒一眼”家的独生女儿,所以在黑市卖古董别和常老大耍心眼,人家有行家。原来这个常四就是他那个兄弟,娶的是谭月梅舅家的表姐,怪不得谭月梅家遭难那几年仍不见落魄呢。所谓“猫有猫路、鼠有鼠道”,人家即连着娘舅家那样正儿八经的文物专家,又牵上了暗路子上的常家,再者,常家能跟阳春白雪的梅教授做亲家,只怕少不了古董商常家在里头保媒拉纤吧?
乌年被考试塞满的脑子转了
转,都不禁感叹:“世界真小。”也真巧。
林星火倒想到另一桩事情上去了,她第一次去黑市时就在常老大那里买到的葫芦,葫芦灵气内蕴,乍看只是手艺精美贵重,并不特别,但当日林星火无端端的就是被这件表面是点螺漆器的葫芦摆件吸引,眼风扫过就觉它可爱,她钱不够,还是狲阿年贡献了私房山参才买得起。自然,现在的乌年的私房钱都在她这里有数的,那只小气的狲大爷早就把自己毛肚皮都给林星火摊开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时候常梁曾提起过点螺葫芦原本是一对,因另一只被京市的行家收去了,这才以三百块的贱价卖给林星火。林星火自己这只葫芦里面取出了两颗葫芦籽,一粒种出了现在最珍贵的宝葫芦藤,另一粒被林星火收为本命灵藤,给她带来的助益深厚长远。这使人不能不怀疑另一只点螺葫芦也内藏乾坤——常老大曾说这对点螺漆器是明末的古董,但林星火估计外面那层螺漆装饰是几百年前有人特地给葫芦做的掩饰,内里的葫芦只怕是灵气枯竭前的修士传给后代的。
点螺葫芦——常老大——京市行家,常四——教授独女——表妹谭月梅……这不就联系起来了么,谭月梅的父兄很可能知道那位京市行家是谁,只要找到另一个葫芦所在,林星火就能有七分把握跟人换到手。那三分不确定还得是那位买家太过喜欢葫芦本身才预估留下的余地,倘若他注重收藏价值或者历史意义,林星火手里并不缺交换之物。
但此时此刻,再重要的事都要给高考让路。
七月的京市远不如老家舒坦,尤其今年高考招生进一步放宽限制,彻底年龄不限、婚否不限,特别强调突出“择优录取”这一标准,因此今年参加高考人数比去年更多,考场门口也更拥挤。
这年月可没有后世那种街道两侧都是店铺的便利,今年虽然比前两年市场更放开了点儿,可吃饭地方除了国营食堂外,也只多了几个老字号,仍旧得要票的。这时候的人也比以后的考生要耐劳的多,因此刚才考场下来的考生多是接过家人带来的饭盒水壶,或蹲或站的就开始解决中午饭。
讲究一点的至多在地上铺张报纸算了,有些考生甚至连接送的人都没有,打开放在教室外面的饭盒才发现菜都馊了,只能就着白水干啃两合面的馒头。糊弄饱肚子之后抓紧时间歇会,免得下午考试的时候没精神。
常四倒是个热心肠,见有些人那水缸子都底朝天了,这么闷热的天气缺了水还了得,他就主动给人家倒水——常家是阔气,这回开了辆吉普接送考生,他那车空间大,带了好几个暖壶。
他好心,可没几个人敢喝的。一方面是常四长相粗犷不好惹,最近一年来京市街面上越来越乱腾,已经到了年轻女同志上夜班都得结伴的地步,将才接考生的人群里就有浑水揩油的混子;另一方面则是报纸上都说今年报考人数高达六百多万,竞争太激烈了,但凡有点心眼的人都防着人使坏呢。
就有那种干渴又多心的人,见常四主动,几个人不要暖水壶里新倒出来的,只‘借’谭月梅和梅表姐缸子里的水。
关键是谭月梅姊妹两才刚喝过。
现在这种搪瓷缸都很大,一缸子能盛半暖壶水,大家上班前接上水,就够一晌喝的了。
借水的人有男有女,还有那种女性家属过来替她们家的男考生倒水的。特别是后者,好似她们家的男考生比人高一等似的,反倒不如自己过去的考生礼貌客气,有个上了点岁数的妇女不经同意就薅过谭月梅手里的搪瓷缸子把水倒进自己的饭盒里,然后巴巴的捧着饭盒去给墙根下扇风的小青年了。
谭月梅的脸紫胀起来,气的难受,偏还不不知道咋说。
常四的眼瞪的老大,吼道:“欸!你干啥!”他那架势跟要动手似的,但只吓住了近前几个人,人家那母子俩既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脸皮当然不薄,那当娘的还嫌常四吓她一跳差点让饭盒水溢出来呢。
林星火摁住了要起身的乌年,平常散事虽然都是乌年处理的,但今天他是考生,擎等着才是正理儿。
“宝根儿,给你水。”那中年妇女笑的露出缺少的半颗门牙,嘴里叨叨的:“这水呀娘见那女娃喝过的,保准没事——就是有丫头片子的口水,不大干净。”
她声音还不小,饶是怀着同样心思借水的人听见都忍不住皱眉。林星火从路对面走过来,经过她们母子身边,手轻轻一托饭盒底儿,满饭盒的水全都喂给了晒的冒烟的泥地。
林星火脚步都没停,脸也没往他们身上扭一下,旁人就见这姑娘跟阵清风似的经过,然后那对母子正换手的水就全翻了——满满一饭盒水呐,母子俩面对面离得多近呐,可没一点洒到人身上,连那倾空了的饭盒都好生生的还在那两人四手里呢!
好家伙!这姑娘好利索呀!
这回轮到这妇女叫唤:“欸,你别走!你干啥?你赔我的水!”
谭月梅腰都叉起来了,鼻孔朝这边:“那是我的水!”
林星火却不是单纯为了给同学出气的,她直接敲响了门房,从兜里掏出两块钱递给里面正准备出来维持秩序的门卫,“咱学校里能不能提供上热水?”
这年代的门卫都是保卫科的一员,各单位的保卫科都不是摆设,不比正经民警差多少。门卫也是真能管事,两个门卫一听,也不要林星火的钱。当即就同意了林星火的提议。
一个门卫留在这边看管着,另一个直接进学校里头拉热水去了。
这个考点本来就是学校,食堂和热水房都有,今天虽然不对外开放,可也得供应学校里的监考人员。饭菜基本上没有多的,但热水是现成的,这边推来两个水桶,那边热水房又烧上了,保证考生喝水是没问题的。
兴许是因为门卫也看到了方才发生的事,或者是林星火递出的那两块钱提供了灵感,留守的那人就喊了:“考生凭准考证明免费接水,家属接水要交五分钱!”
五分钱在乡下都够买一个鸡蛋或者两盒火柴了!
自然有人不舍得,但别想拿着证明冒充考生,人家门卫识字,会看证明的,眼睛一扫,就客客气气的跟人说,请让考生自己来接水。对考生,则是一视同仁的用汤勺给舀一勺水,要是不够,尽管再排队就是。
当然了,这漏洞其实就摆在人眼皮子地下,有的是考生愿意同家属分享的。到底也有那考究的读书人,嫌脏不肯同饮的,或爱惜自己不肯多次排队的。
乌年就属于那种特别愿意跟家属分享的,明明牛车车厢里有冰爽解暑的绿豆汤,他非得凑那个热闹,从储物箱里扒拉出个蓝瓷碗,巴巴的排队接了一碗水,先捧给星火……
不缺水就没凑这热闹的谭月梅巴着吉普车的车窗,津津有味的看那对母子俩的洋相:当儿子的似乎嫌弃母亲,不愿意让她用自己的饭盒喝水,当娘的却只给自己带了干粮,没带盛水的工具……当娘的噎的直打嗝,当儿子的捂着鼻子扭脸,不情不愿的将铝饭盒的盖子给她喝水。可一汤勺水才多少,根本不够两人喝的,偏儿子不乐意走出墙根凉荫顶着大日头再排一次队。
那妇女说了一箩筐话,她儿子皱着眉头阖上眼休息,她就不敢说了。呆呆站了好半会儿,女人咬咬牙,背对着人解开裤腰,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掏缝在里面的兜子,估计缝的太死了,抠了好半天才抠出一毛钱。她的裤子应当是冬套棉夏穿单的,布料实在磨的太薄了,拿钱的时候把腰上那块布捅出个窟窿,那妇女只好把裤子提高、用腰带扎住那洞。
谭月梅看着她卡着裆别扭的走路排队,忽然心酸起来。直到门卫找她五分钱给她打了满满一饭盒水,说“交钱后这三天免费接水。”谭月梅才收回视线,心里没那么难受
了。
她回神,正准备给表姐打打扇,让她睡一会,就发现表姐和表姐夫脸都往马路对面看去,呆呆的但两眼放光,一粗糙一秀气的脸,傻乎乎的倒有了二分夫妻相。
“四哥,你看见了吗?”
“嗯。珐琅彩山水碗!”
“是真品吗?”这是常四问的。咋这么像真的呢?但不能是吧,真用这宝贝喝水?
梅表姐纠结:“像!太像了!可是真品不是在古物馆里收着的吗?”那可是镇馆宝贝之一,曾经的御.用品,但她看着那只的品相怎么比藏馆里的还好呢?
很大可能是仿造的,梅表姐琢磨,毕竟博物院在运动中受军事保护,里面文物没有损毁,且七一年形势稍平稳后就重新开放了,只要舍得买票就能进去参观,那只御碗也展出过两次。
但仿造的工艺能有这么精湛吗?那入神彩绘,优美器型什么窑口能做出来?
有个痴迷瓷道的父亲,梅表姐耳濡目染,已经比的上半个专家。况且她随了她父亲,有段时间,父女两个宁可吃糠咽菜,也要省出钱去买博物院的门票,两个人扒着台子从开门看到关门,回家回味讨论着,干吃红薯疙瘩都香的很。
将将看到那碗的时候,梅表姐就把着车门站高了,在乌年打完水后她还听到了手指头欢快敲碗底的声音,要不是从小被教育‘瓷不过手’,她也怕惊着捧着碗的人,梅表姐差点没忍住挤过去弯腰看碗底字款。
“仿的吧。”谭月梅赶忙把单脚踩着车边子的表姐拉回来,表姐比她学习好,去年就因为修补瓷器的时候被碎瓷片扎伤手没做完卷子,今年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表姐可不跟自己似的好说话,她去年就考上了心仪的学校,只不过近年因秦皇陵等古墓的开发,考古学热了起来,她分数差一些给调剂到其他专业去了,结果表姐愣是没参加体检……谭月梅想起来就心抽抽,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学!
谭月梅紧着就把从父兄那边听来的话倒了出来,“……那双手,做什么像什么,在咱们旧货市场私底下的名声可响了!不过他虽然有时候做仿品,但都故意不落款的,这一点很好分辨。”
“表姐,下午还得考试呢,你要不躺下睡会儿?”
“他是‘开门乌’!”梅表姐忽然想起这号人来了。
古玩行当里把看藏品时碰上年代老的真货叫“开门”或“一眼货”,给乌年这仿手起了这么个外号,可见对他的追捧。
梅表姐听说这人的渠道,却和表妹不同,她父亲那个圈子里得知这个小辈,先是因为他是方仲勤老先生的弟子或者亲眷。
“开门乌也要报考考古专业吧?”梅表姐眼睛冒光:“大概和我的志愿一样?”
原本也在沉迷惊叹中的常四猛地回神,眉毛皱成了毛毛虫,危机的警报瞬间拉响。
常四望望媳妇,再次萌发了退学重新高考的心。可以他的成绩,能考上媳妇的学校吗?
作为最后一届工农兵大学生侥幸读上大学的常四有点纠结。
但新学期开学时,常四居然在他就读的农业大学再次见着了“开门乌”。
“不是!你喝醉了报的志愿?”常四拿着新生名单,打头第一个“乌年”的成绩惊得他大嗓门跟打雷似的——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注:开门/一眼货:看藏品时碰上年代老的真货叫“开门”或“一眼货”。——引用自百度“收藏专业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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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见鹿是臭老九的孙女,貌美如花不如根正苗红。
她被嫌弃、被退婚、被诬陷、被觊觎,为了保护自己,林见鹿不得已迅速嫁给了爷爷老家的大龄巡山员。
果真是年少不知精壮好,居然意外得了宝!
林见鹿仍旧深信知识就是力量!
别人种地她也种地,但她会想方设法看农书、求助农业技术员、不眠不休搞试验田,自留地的产量比别家翻出几番去。
别人打毛衣她也打毛衣,但她会去寻找编织书籍,会琢磨会画图会改进新样式,市百货公司都来请她当技术员。
别人做饭她也做饭,一个从没下过厨的知识女青年,通过学习实践,终成一代……不是,终于指导别人成为一代大厨。
甚至还带动了寡婆、老公、小姑子,整整齐齐全家人。渐渐地,穷困的一家翻天覆地!
从此:
别家栽果树她家也栽果树,别家采草药补贴家用她家也采,别家养鸡鸭她家养蜜蜂……
结果:她家的果树硕果压弯枝头,供销社主动来收整理炮制后的采药,蜂蜜割了一次有一次,将低血糖的小姑子补得小脸粉白粉白的……
高考恢复、爷爷平反,林家四合院归还,胡同里的邻居们不免叹息,当年漂亮文静的小姑娘不知磋磨成个啥样的乡村野妇了?
林老头真可怜,本来身体就不好,只怕粗鄙的孙女婿一家子人以后还要吸他的血过日子。
不料,乡村野妇没见着,粗鄙土鳖也没有,林见鹿带着丈夫、小姑子一起考进了京市大学,连她四十多岁的寡婆也上起了夜大。
第94章
常四简直不能理解,这个小子考了这么高的分数,他又有那门让人惊叹的手艺,为啥发昏来学农?
他倒不是贬低自己的学校,他们农业大学在五十年代的时候可是全国六所重点大学之一,校史那是不输任何名校。可从实际出发,学农的个人前景就没那么受欢迎了。
这两届考上来的学生,里面有过下乡插队学农经验的至少有十之七八,好不容易越过龙门考上大学了,却仍旧要跟种地打交道,大家虽然明面上不说,可大多数人心里都有落差。这在新生时期尤为明显。
可乌年的这个成绩,高到连专业老师都吃惊:今年虽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二次,可全国统一命题却是第一年,报考的六百多万人是在同一起跑线上,统计出来录取了前四十万,自己学校的学生的成绩在哪个层次位置,领导都大约有数儿。不客气的说,乌年这分数虽然没有冲入公布出来的前十,但他成绩的含金量可比去年林星火位列京市前三甲还有分量多了。
连方同俭的老友、荣伯岑曾经的同事都专门递了话来问情况,特别是现任某大学考古学院分院长的一位老先生,不仅是他俩的老朋友,还曾经是荣伯岑的学长和领导,都追到洒金胡同跟俩老头拍桌子了。
如此天赋如此底蕴资历,偏偏报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农业机械专业,让那位至情至性的老先生指着师兄弟俩的鼻子骂“暴殄天物!”
但这是一家子早前就商量好的,唯一没料到的可能是乌年能考这么高的分数吧。方同俭今年都没敢呼朋唤友的显摆,可他能在东园躲个耳根清净,荣师伯却只能生生受罪:主要是乌年在他单位那边处的太熟了,他考出了这样的好成绩却报了个出人意料的志愿,这都成个热火话头了,进进出出的人碰见荣伯岑就不免叹息着说两句。以至于老头这么个板正的人,都遭不住人见他就叹气的开场白了。
不提两个小的把俩老的坑苦了,就乌年而言,他倒是特别稀罕自己的专业。他喜欢炼器,只不过不管是星火的木牌传承,还是他自己的血脉记忆,炼器传承都有限,可以说方同俭及其他人所教授的古器物其实给了他很多启发和灵感。现如今,乌年对于傀儡一道产生了浓厚兴趣。可想而知,现代人的机械科技其实正和乌年的胃口。
乌年在这方面天赋惊人,不仅把相关传承都学到了手,还将龙甲所长的精怪之法融会贯通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器道,他如今所能,已然达到妖丹境界前的修士炼器所能达到的最高品阶了,比起万年前炼器一道的天骄也不差什么了。
既能帮到星火,又是自己的兴趣所在,最主要的是农业大学与林星火所在的中医学院离的还挺近,说真的,乌年高兴的又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常四咋呼怀疑他脑子坏掉了,乌年也不生气,出名好哇,只有出类拔萃,说话建议才有分量么!乌年正有一个好提议要在合适的时机向师长提出来呢:他们系部有机械有专业人才,隔壁学校有那么一大片实验田,据星火说开发出来的药圃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不正适合强强联合、友爱互助么?
光顾自己学校这一亩三分地是不是有点太狭隘了?还可以促进其他农学、畜牧、园林专业同隔壁多多交流么,农业与中医本来就相互交叉,一些农业难题求助于那些研究中药的大手,或许能带来不可思议的好效果——这两年国际上已经有农药、化肥滥用的争议存在了,当然了,以现在这两样在国内的缺乏程度,华夏一时半会不会发生“滥用”问题。但生物防治、植物相克、绿肥、纯中药农药等相关
学科技术发展应用起来后,是不是就不用在走外国“应用——增产——滥用——后果”的老路了?
乌年还没能想的那么深,思路被彻底开发挖掘的是林星火,她上辈子是经历过“停杯投筷不能食,菜场四顾心茫然”这个大众质疑食品质量安全时期的,带有“绿色食品”标识的农产品与同类普通产品的价格天差地别到让人难以接受的程度。这里面甚至萌生了一种畸形观念,成了另一种“外国的月亮比较圆”的荒诞认知,一些进口的、品质并不高的果蔬粮食换了个亮丽的包装,在市场很容易就打败了本地农民精心侍弄出好产品。有些甚至是自古以来就兴盛享誉的当地特产,经过历史验证过土质气候特别适宜的老品种抗不过观念冲击,无数个封建时代贵为“贡品”的品种因为“不赚钱”渐渐都消失了,精品卖不上高价的市场行情逼得农民只能打低端产品的产量‘战’,于是一个个恶行循环开始了……
林星火心有志向,乌年给这愿景添了一把野火。
灵气复苏与绿色农产品道路意外的匹配呢!不咸屯和林星火农场大业的灵稻灵植方向固然很好,而普遍广阔的绿色农场品却能够惠泽所有人。当人们的体质增高到一定程度了,生出灵根的几率会提高这一点已经从不咸屯得到证实,当这几率放入到普通大众的基数下,能重现多少不咸屯里天生灵根的那个名叫“鸡窝”小娃娃的奇迹呢?
林星火的灵植农场的奋斗方向依旧如一,但她似乎发现了另一条强力辅助路线?这就好比“精准制导”和“广泛撒网”一样,有侧重有普遍,双方发力才能更好更快的实现目标么。
而在她拥有的灵植当中,就有数种可以应用到防治害虫、给土地增肥的品种。
比如看似只能用于观赏的蔓金苔,它夜晚发光的特性能吸引无数趋光的害虫,蔓金苔品阶虽然低,但作为灵植怎能容寻常凡虫靠近侵害,于是虫子无声无息的就被其散发的光芒杀死了。林星火给方师父所居东园的那个小莲池里养了几颗,结果莲池里的锦鲤吃虫子吃的都不必特意喂食了,个个肥头肥尾、鲜艳异常。而且蔓金苔有不伤水面下生物的特性,它散发光芒因其性属极阳,对于人和一般动植物还有点好处。
再如好像只对龙血裔精怪有用的尺木,林星火种在西园的那株品阶不高,但生长极快极旺,坚硬的尺木能替代很多要求极高的材料,乌年当零嘴的同时,用这玩意做的耙齿比精钢的还好使耐用。
完全放开限制的话,一日夜能长一丈的百丈竹用来烧制竹炭的废灰,比的上低阶灵土。若论肥力,什么化肥能跟灵土相比?
……从前林星火是把凡植培养成灵植,而今,她已经试着保留灵植某一方面的特性,把它们往不入阶的凡植养。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都说灵植进阶难,掉阶容易,但既保存特性又掉阶不死也没想象中那么容易,林星火只成功了一样——百丈竹。
因为百丈竹本就是她从豪彘的伴生矮竹养出来的,现在不过是又换了一个方向。这种竹子说是不入品阶,但跟普通凡植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好比百年野山参也是不入阶,但其药效灵气都不少。因其寒暖不侵而被简单粗暴取名“北园竹”这一种新生植物,保留了快速生长和耐烧的特性,制成的竹炭燃烧后的废灰肥地很好用,唯一的限制便是北园竹不能种在绝灵地,它的生长受灵气浓度影响……在灵气复苏的大环境下,这一点美中不足带来的问题不算大,林星火已经将其作为新发现的“药草”介绍给了师长,目前正在结成小组进行深入研究。
北园竹用在药草之外的大用途,还需得乌年入学后推动两所学院合作后再一一揭开,道阻路长,但林星火和乌年两个年轻人在农业大学报道处笑的仍跟朵花似的,好像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倒误打误撞的替乌年给师长留下了个极好的印象。
但正式开学后,他的老师和同学就不那么觉的了,这人完全没有“投身现代化农业”的慷慨激昂,完全就是个“小娇夫”么,他这么大个男人,吃不惯食堂,天天背个老大的饭盒,吃的那叫一个丰盛呐,不能更让人更气愤了。
偏偏这个长相俊俏的年轻人既要脸又不要脸至极,还没等别人从他自己说的“不是媳妇做的,家里是我做饭”的喜闻乐见里回过神来,这人又开始拉仇恨!
乌年对着家里的崽要脸面,可在外头他压根没那种大男人面子的自觉,当他跟同学熟识之后,在有人酸不溜丢的说他家有贤妻,每天都给准备这么好的饭食时,乌年很自然的就说了:“我家我掌勺!”
他还很骄傲自豪,完全体会不到别人看他的立马变了的眼神。
也怪农业大学和中医学院这两所学校离的近一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前些年运动之中这两种学校本身比较“政.治正确”,因而是在十一年停止高考期间难得有发展的高校,学校发展,势必会扩张,两校占地不减反增。就这么着,本来就同在城边子上的两校,在各自外扩中就离得更近了。地理位置上离得近,就代表着信息交流互换更加容易且频繁,因此乌年作为某大师女婿的根子自然而然就被挖出来了。
他先前还说自己掌勺……各方面相加,俨然一个倒插门要讨好全家的形象。
不过很快,林星火、林贝果、方同俭等人用实际行动打破这种标签,与此同时竖立的是“掌勺即当家”的奇奇怪怪的“乌氏标准”。
但凡有幸尝过他手艺的外人,都自动自发的拥护起这一标准来了。
金秋十月时,终于要结婚的肖兰芹通过她二哥肖西进,想请乌年出手做些馈赠亲朋的小食品——
作者有话说:新增一些内容~
注: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李白《行路难其一》
第95章
“人家和你关系很亲近吗?”肖西进越来越不能理解妹妹的想法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肖西进颓丧的搓了把脸,无力感再次由心而生。他妹妹下乡插队时年纪太小了,正好是三观定型的最要紧阶段,这宝贵的几年缺乏管束引导,偏偏那时候全家觉得心疼亏欠,给了她相比其他人过于充沛的物资条件。致使“优越感”成了肖兰芹性格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她不能丢失她的优越感,甚至愿为此付出很多不必要的代价。
比如为了尽快同态度模糊的林起云结婚,她再次未婚有孕。
比如明知道人家不会答应,还是逼他这个二哥去自找难堪,为此丝毫不顾他的心情。
肖西进没有照她的话,以辅导员身份请林星火帮忙,而是拎上礼物,直接去农业大学找到了乌年。他直言请求,还把肖兰芹那“婚礼大厨”的要求改为“宾客回礼”,原料他们提供,也不必在当日厨房忙活,只要乌年事先在家做出来就行。
乌年没答应。
笑话,他的手艺是什么人都能吃的上的?
乌年同寝的同学也很恼火,尤其是托关系好不容易跟乌年同寝的常四。常四斜眼瞅肖西进,咧着嘴特别响亮的“嗤”了一声,这什么牌面上的人,竟然让“开门乌”给他家做饭?开门乌的手动一动,能惊动半个京市古玩圈子!
可现在的古玩圈子里就没有牌面下的人物!那十年运动带来的也不只有坏处,至少古玩圈里大浪淘沙淘汰了一大帮浑水摸鱼的小杂鱼,而且那十年间特殊的环境将盗墓掘坟这种事基本上都给杜绝了。现在仍能立足的,要么是背景硬到运动都没倒的,要么是祖上底蕴深厚能缓过气来的,但都是有深厚根基的文化人。那些个借
着运动弄到些收藏家底的投机者还没敢露头呢,至少这一二年里,这些人即便掺和进来也是翻不起大浪的散客。
常四有他大哥的雪省黑市撑着,沾着岳父的光,在圈里都只是个没座位只能站着的碎催。
如今高考恢复了,文化人又立起来的时候,圈子里的那些行家谁没有几个好用又好听的官面上的牌子,可他们都请不动乌年出手呢,只能巴巴的等着人家的作品……因为乌年的手艺,洒金胡同的仲勤先生家的门槛子被圈子里的人越抬越高,多少台面上的‘爷’都摸不着呢。
再说了,迄今为止,乌年只给亲近的人进厨房,他把脸皮揣兜里也才蹭着那么两次,这个听都没听说过的人脸咋这么大呢?
乌年只是客气的拒绝了,肖西进是他几个同学给顶回去的。
丢面子还算是小事,肖西进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之后他的工作就不大顺利了。原本跟他打成一片的男同学们一下子涌出来好几个刺头,带头不配合他的工作,专职辅导员本来就是跟学生打交道的,这样一来几乎弄得肖西进举步维艰。
肖兰芹的婚礼还没举行,肖西进的处境已经变得焦头烂额。
肖家人也算是老京市人,亲戚众多,少不得帮他打听了打听。可实情却不是人家乌年或林星火心眼小,而是乌年同学的手笔。但说到底还是那个叫乌年的小伙子厉害,开学还不到俩月,他就成了一帮子同学默认的领头羊,人家同学替他出气呢,搞不好乌年本人都不知道。
“他什么背景?”肖母就纳闷了:“也不是那些机关大院、单位大院的出身吧?”替他‘打抱不平’的就是大院子弟,不是说那些大院子弟都很排外吗?
农业大学的住宿条件没中医学院好,一屋住八个人,乌年的宿舍跟林星火的一样,也是走读宿舍。这年头能申请走读的人至少都是不缺住处的,那种一家人挤几十平的本地人,绝不会放着远比家里舒服的宿舍去走读。在京市不缺少住处是什么概念,只这一点,就像那条王母娘娘划开的银河似的,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挡在外头了。
大院子弟多傲呐,从前因为出身傲,现在自己考上大学了更傲气。可就是这么一拨各大院之间都存在鄙视链的臭小子们,没俩月就被乌年动手能力折服了。乌年课堂上的表现,乌年教他们改的自行车,乌年自己动手做的滑冰鞋……乌年还会织布做衣服!但凡乌年做的,或者乌年教人做的,就没有不好使的。全能到让人想跪下来叫爹的乌年,迅速取代了他们心中本来的“榜样或大哥”,迅速成了这群脖子贼硬的狂小子的偶像。一群谁也不服谁正明争暗斗的刺头们迅速在学校里找到了他们熟悉的生存模式——如同大院里一样,跟着领头羊混。
大院里默认的规矩:谁不给领头羊面子,就是不给他们全体兄弟面子!
基本都在宣传口工作的肖家人木了,如同肖西进不明白亲妹妹脑回路一般,这一家子也弄不懂这些背景深、人面广的大院子弟的想法,怎么就能齐刷刷服气个圈外的小伙子呢?
要说肖家人也是被工作惯坏了,他们习惯见到‘宣传发表什么,人们就无条件拥护深信什么’的普遍现象,几乎要把工作等同于自身了,犯了自视甚高的毛病:以为工作代表权威,就觉得他们自己也成了权威了。
被妹妹持续不断坑的肖西进几乎是头一个觉醒的,可当他一意孤行离开“大有可为”的宣传岗位,调到大学做个辅导员之后,他就失去了家中大部分的话语权,没人愿意听他那些警醒。甚至肖西进遇到的麻烦,肖家人也只肯出力打听一下,并不值得他们动用资源人脉替他转圜。
最疼儿女的肖母也只在家中感叹安抚几句话罢了,肖母还不允许肖西进再说“推后婚期,林起云不像是良配”的话。她认为女儿这一步走的实在是好,不仅一举定下了婚期,还在林家确立了地位。
“你妹夫跟前头生的儿女都搬出去了,芹芹一进门,就是整栋小洋楼的女主人!而且等她生了孩子,那地方就是她们一家三口的家,那些前头的儿女更是外人了!”肖母拧眉责备儿子:“你可别再说那些话了,这要不是良配,还有什么良配?”
“行了!做这个辅导员有什么前途?你要真喜欢大学这个环境,等你妹妹进门,我跟她说,让你妹夫给你使使力,给你换个职位!学校的宣传岗还是不太好,做领导秘书比这个更好。不过学校归根结底还是教书育人最有发展前途,要是能当个讲师就好了,起点低点也不怕……”肖母显然是琢磨这事很长时间了,异想天开的说:“只要手底下的学生有能力,那老师挂个名儿就能出头!”
肖西进都没脾气了,他是真觉得订婚后拖着女方迟迟不肯结婚的林起云本身态度就有问题,可家里人却只看到林起云四十出头就成了大单位的副部,是棵能拉拔岳家上下满门的大树。
“我不用芹芹替我出力,咱越不麻烦林起云,芹芹在人家家里才能挺起腰杆子做人。”肖西进说:“我以后住学校的单人宿舍,家里不用替我.操心,操心我也不领情,反正我不换岗。”
说完肖西进就背起行李走了,气的肖父肖母追在后面放话说不会再管他。
幸好这段时间全家发动亲戚们都在为肖兰芹的婚礼忙活,肖西进才落得个耳根清净。
肖西进搬进教职工宿舍后,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重新拾起了课本,他能不知道老师才是学校中最好的出路?他只是想堂堂正正的奔前程,以他的情况,属于“具有同等的文化程度的在职职工”,可以不受学历限制考取研究生,只要跟随的导师够厉害,他在读研究生期间就可以作为助教带课……
肖西进丝毫没考虑肖母的话,但确实有人想以学生出头。相中的那个“有能力的学生”,还是林星火。
这人不要‘利’,他老来只缺‘名’,因此不仅自己找上了方同俭的门,还双管齐下,迂回先做通乌年的工作,当真是做足了准备:
乌年的同寝基本上都是大院子弟,那个仅有的不是这一类背景的,祖父的出身跟方同俭相似,都是曾经家资不菲的书香门第,现如今归还的祖产很多,也住着十几间屋子的四合院。某些方面,李竝这小子跟林星火的背景是最接近的,不同的只是李家老爷子没能抗起李家的门楣,而且也算后继无人。
李竝的爷爷,李袁老先生出生的李家跟方家曾经有“方桃譬李”的美称,都是百年门第。很久之前,李家与同样书香满门的袁家结亲,而方同俭的母亲却并非出自文风兴盛的老门第,而是被当时文人看不起的新爆发大户。李袁、方同俭两个人还在娘胎里时就被各种比较,但遗憾的
是李袁的资质远不如比他小了几岁的方同俭,而李袁的性情却比方同俭招人待见多了。
于是当时的京市文化圈里,就给这俩少年人又冠上个“削方为圆(袁)”的混号,既调侃方同俭的性情棱角太扎人,又戏谑李袁的才气不如人。李袁年纪越大,性情越圆滑,才情越平庸,于是这位走了“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文人旧路,期望如元代名医丹溪翁一般,半路出家得成盛名。
可李袁在医道上也无甚天资,虽博闻强记,但依旧难成鸡群立鹤。幸而他在为人处事上极为擅长,在那十年间愣是没被家世所累,始终屹立不倒,还把自己成功弄进了遍是国手的保健组,也算是乘着运动而起的那类人。
“……他很庇护了些人,还算有良心。”方同俭给徒弟说李袁这个人:“这人眼光极准,脸皮又厚,倘若我们俩换换出生,兴许你师伯见了他都得叫声‘首长’了。”明明是个做官弄权的胚子,却偏偏生在守旧固执的李家。
要换了方家,他外祖父得个官坯子,老人家不知道高兴成啥样,也不至于临走还替外孙为人处事愁得慌。
方师父说得很中肯:“他人情处事、调度务虚上确实是一把好手,但这人手上不行,文章不行,行医也不行。偏偏愚孝,被他爹他爷爷教坏了脑子,一心一意奔着‘百年李家’的盛名奔走……这头给你顶包的老虎是自己撞上门来的!”
老头滋溜了一口茶,悠闲自在的说:“李老头愿意替你抗下除实绩以外所有的事,他只要名声,我跟你师伯都觉得合算,丫头,你觉着呢?”
林星火不缺实绩,她将将露出了一点的“北园竹”,已经引起了几位老师的注意,这种传统药典记录之外的新药草的发现人,已经算是一项成就了。更何况这种竹子不惧低温寒冷,北园竹药用以及药用之外都有极大的价值尚待开发研究,不知道还有多少惊喜等着。
李袁自拨乱反正工作进行以来,就自动自觉的从保健组退了下来,如今正在中医学院里任职。当日他保护了不少人,这些人恢复工作后的力量不小,有这些老交情在,李老爷子即便是不担任保健要职,也能在大学一把手位子上度过最后一段工作生涯,且这大学还不一定非得是中医学院。李老先生名望不足,但资历够深,连宁邦炎的那位老领导都承过他的情,这样的人,在中医学院当个教授还真有点屈才。
但李袁就执意如此,校领导的职位他压根不看,就窝在教授办公室里。老爷子想要自己出现在书籍扉页简介上,有能传世的学术成就,撑起李家的门楣,而不是跟官员履历似的生平记录。于是他在知道林星火是方同俭宝贝徒弟的那刻,就盯上了人,想要借“牛顿的苹果”,当然,老头打的是互利互助的共赢主意。
“只要你愿意选他做导师,他愿意完全围绕你的意愿、要求做项目……那些项目内外的事繁杂的很,都交给李老头处理就行,李老头指定能摆得平。”这方面方同俭还是很相信李袁的,虽然两人少年时一直被拿来作对比,但狂傲的方师父从来没把李袁当成过对手,因为李袁会做人还有良心,俩老头的关系居然还不赖。
本来不打算在大学之后继续读书的林星火:“……”
“您这是琢磨了多久了?”为了让她继续上学,老头儿真是煞费苦心呐。
方老头振振有词:“读书本来不等同于学历,可高考恢复了,这以后哇,读书好坏就跟学历拉拉上‘等号’了。你师父我在读书这一行当里,算是摸到顶了,要是生的早,那多半是能中状元的……你在这方面不突出,状元甭想了,但这不是赶上好时候了么,你就把学历念到顶,就算是赖个‘状元之才’了。”
这自然是跟弟子的玩笑话,可生的晚,没能赶上科举制度确实曾是方同俭年少时的遗憾。他那时自负才高,是真的想跟全国英才较量一下的,所谓“文无第一”,似乎只有科举场上的头名状元才能让当时的方同俭心满意足。
但学历也确实是林星火该考虑的实际情况。
先前她只想遍地开花开农场种地种药材的时候,大学学历和人脉是够使的。可林星火这不是又发现一个实现她“宏愿”的好路径么,灵植像一个巨大宝库,只有她利用来提高天生灵根的婴孩出生率太狭隘了。北园竹作为第一颗被投出问路的石子儿,林星火现在的学历和资历并不足以使她主导北园竹的研究。
可想而知,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
林星火本人并没有一定要全权掌握研究的意思,但大学学历也代表着除非她毕业后进入研究机构,否则她日后拿出的任何‘凡化’灵植的后续研究都不在她能插手的范围内。这种情况代表着研究方向不可控,甚至后果可能失控,比方说滥用泛化……林星火是个修士,她可以在这方面不甚求功德,但也不该承担善因导致的恶果,而且有些恶果可能大到她承担不起的地步。
事实上,修士往往脱俗避世的根本缘由也正在于此。上古灵气充裕时期,掌握超凡力量的修者本来极容易改善凡人生活,可修士多如牛毛,凡俗界依旧落后蒙昧,曾在传说或野史上留名的修士,也往往昙花一现,吝啬作为。前人经验不一定非得履行,但却必须得慎重,尽量避免因果恶报,才是林星火修行应当持有的态度。
这也是林星火将北园竹作为药材拿出来的考量之一,药物向来得经过数个研究、试验阶段才会推行,能更审慎更全面的将其研究透彻。
方师父那最高学历的要求完全是站在她的立场上,替徒弟寻求的一条双保险的路子。
而在林星火的学历尚且不能够独当一面时,李袁就成了她最好的导师人选。老头要名声以延续李家的盛名,他的医术是不能支撑他成为一代大医国手,可他却能独辟蹊径,成为某种甚至某几种特效药物的“名方名医”。
李老爷子不贪心,他确实会看人,眼睛够毒,拜访了方同俭几次,就劝服了这个从来都压他一头的世交老友。
“也就是咱不要虚名,日后想要的时候,也不会缺了路子。”方同俭跟徒弟抱怨:“不然不能白便宜了李老头。”
逗得林星火直笑:“便宜?组建实验室、立项目、争取各项政策……这是便宜咱了吧?”除了立项内容和初始方向,李老爷子啥活都干了,但人家只要名声,具体成果都不要,这种价码开出来只怕很多大佬都得心动,这是什么天降的合伙人呐!
这跟霸占学生成果可不相干,李袁自己会参与到整个实验过程中,林星火只是引路人,只是砸到牛顿的那颗苹果。实际上,在项目中,需要林星火具体出力的地方并不多,在李袁的实验
室中,她是参与者,也仅仅是参与者。但李袁给出‘引路’的报酬实在不低,成果带来的具体价值他都拱手相让了。纵然林星火再是天降奇才,放到日后,且不说国内尚未成熟的实验机制,就算是国外那种已经商业化的实验室也不会给出这么好的条件。
也就是李老爷子年岁大了,他从方同俭这里见到了更不凡的“北园竹”,赌这几年一定会做出成果——当然了,这里面也有独孙李竝整日吹得迷魂风,他孙子把乌年都夸出花儿来了,奔着“开发填补农用机械缺口”这一远大理想的李竝同学入学没多长时间就认定了自己的学科引路人……借着乌年和林星火的特殊关系,这小子还缓和了爷爷对他志向专业的不满,李竝对老爷子发誓说会在这一专业上做出非凡成就,不堕祖宗名声。
李竝的大力鼓吹成了压到李老爷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星火携乌年参加肖兰芹婚礼的时候,她佩戴在胸口的装饰,除了大学校徽之外,已经又添上了个长方形金属小牌子,上头是某实验室初级研究员的字样……屈屈大学二年级,就被教授看好,收入自己的实验室,这几乎预示着前途无量,至少肖兰芹一直想要的保研名额人家轻轻松松就拿到手了。
自打同寝室的三个人都来到入座后,穿着最时髦的红呢子大衣的肖兰芹的笑脸不自觉的僵了又僵——
作者有话说:改了点内容。
李袁老爷子缺少突破方向,他并不是要无耻侵占星火的成果,而星火也正需要这样一个导师保驾护航,小天使们不要误会老人家学术不端。
注:
元代名医丹溪翁:朱丹溪是宋末元初的一位名医,医术高明,他与李杲、刘完素和张从正并称为“金元四大家”,他本名是朱震亨,丹溪是他的号。朱丹溪四十四岁才开始学医,典型的半路出家,但终成名医。经典名方:益气固表之“玉屏风散”,防风、黄芪(蜜灸)、白术。虽然只有三味药物,但诸药合用,补中有散,散中有补,共建益气、固表止汗之功效。【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