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林星火从布兜里摸出两粒轻轻捻开稻谷壳,果然是“人识昆仑在天上,青精不与下方同”的碧粳,米粒细长,微带绿色。


    看到大队长走了,魏春凤才过来,一看林星火手心里的两粒米,便问:“这是红楼梦中提到过的‘碧粳米’?乖乖,大队长还真给弄来了!”魏春凤最近迷上了《红楼梦》,这是少数几种未被禁读的古典名著,林星火将从黑市买的一部分书捐给了大队图书室,里面正有一套去年新版的红楼。


    “大队长怎么了?”林星火问,大队长方才突然说那句“想让俺娘多吃碗米饭”就很不对劲,大队长性子厚道直爽,可从来没在商议公事的时候把家事拿出来说过。


    魏春凤叹口气道:“大队长的爹找到了。”


    大队长的爹?不是说好多年前抛妻弃子跟戏子跑了吗?


    “就是他,现在是冀州省某市的官儿,连那个戏子也成了文工团的团长!”魏春凤说:“那杀千刀的爹说得比唱的好听,本来是件私奔的丑事,可他在外头说家小都被土匪杀了,还和戏子光明正大结婚了。”


    那现在找回来干什么?林星火不觉得这样的人会突然有了良心。


    “这事还和那位常知青有点关系,”魏春凤压低声音:“常青不知咋弄到的火车票,偷跑回家了,她又不是工农兵大学生,又不是工作回城,整天躲在家里,她家还在挤的满满当当的筒子楼里面,这不擎等着被人举报了吗?现在这种知青偷偷回城的事不少,刚下过文件要严查,她是专往枪.口上撞,就被逮进去详查。常青身上还有张介绍信,事情就更严肃了,人家得查清楚是不是冒开的。于是咱们屯和公社,还有县纺织二厂都给询问了一遍。”


    “巧的是主管这件事的就有黄执信。听黄大娘说,这个黄执信一心想当人上人,只要能往上爬,他做事就特别有心眼。还真没说错,他把老家在雪省三市下头的一个公社的事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常青的问题一出,他的同事就觉得耳熟,这不就是黄执信的老家吗?黄执信呢,拿着调查报告就直奔电话,打电话到公社询问咱们大队长的籍贯出身,公社说他那边哭的哇哇的,一个劲儿说以为娘俩儿都死了呢,说什么对不住发妻长子……”


    “你说做戏做的多真呐?”魏春凤气道:“偏他跟那个戏子真就是过了好几年才结的婚!人家早就防着有天事情败露呢!偏偏咱们屯那时候刚迁聚到这里来,彼此不了解。黄大娘当年那个村子还是遭瘟灾散的,这不就是个好由头?”


    林星火皱眉:“人呢,没回来看看?”害的黄大娘年轻时吃了多少苦,现在她老人家都算得上屯子里身体底子最垮的几个人之一。


    魏春凤冷笑:“他敢回来么?人家激动过度,病了,病的起不来。这不嘛,那戏子还特意打电话给公社,问咱大队长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假惺惺!”


    “黄执信呢,病中还常常念叨说当年就为了让妻小过年的时候能吃上一碗细粮粥,这才离家进城在码头扛大包,谁知县城就遭土匪,逃难的人裹挟着他上了船,路上没得吃喝,生了一场大病,是渤州港的力巴救了他……”魏春凤指指碧粳米:“他还让戏子把家里的细粮都给寄过来。大队长才不肯吃他家的米粮呢,直接就说要是有心的话,可以给寻摸些良种,生产队有需要。”接不接都是事,接了恶心的慌,不接,反倒好像大队长不识好歹。大队长索性提了要求,把集体需要摆出来,那边见这边不好摆弄,才又消停了些。


    这做派,谁吃他家的嗟来之食!林星火想,怪不得大队长会上说那话,只怕黄大娘现在喉咙里也像堵个面团子似的难受。


    “你帮我打听打听,他怎么当上的官儿?”林星火跟魏春凤道。


    魏春凤撇嘴:“这还用打听么,穷乡僻壤出了个市里的官,早有眼皮子浅的攀去了。黄土屯没散之前好歹是个大屯,七扭八拐的亲戚不老少,听说别的乡里有一支未出五服的堂亲还出了个辈分高的去冀州探望去了呢,好几伙,回来能把牛皮吹上天!说这个黄执信特别有本事,在码头批评《武训传》被特招进工厂宣传科,后来又斗倒了谁谁谁,是当地有名的‘斗士’!”


    春凤不屑一顾:“他原来厂里拜的师父都被他斗倒了,这就是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


    一听这话,林星火反倒放心了,现在已经是七三年五月份了,距离彻底平反冤案错案


    可没几年了,这么个靠斗起来的小人,‘好日子’可在后头呢。


    林星火从储物囊中摸出了放常青草人的匣子,看了一眼,草人又掉了跟稻草,但整体还好好的,便知道常青暂时没事。


    “对了,还有那个常知青,真不知该咋说她,”魏春凤跟着瞄了一眼稻草人,啧啧道:“她是真能搅事,也真豁得出去。她回城被举报,打的是要带累全家的主意,搞不好就得说她家人包庇啥的,逼的家里父母只好让她接班,说是正在办理接班手续,这才提前让她回来的。”


    “那张介绍信是她前夫费平从前从纺织二厂偷的,二厂巴不得抹平了这事,便也顺着台阶下来,证明说常青同志本身没有问题,之前开除也是因其前夫连累,在她与前夫划清界线后二厂其实已经准备撤销处分,只不过常青同志选择回到父母身边接班……这么一弄,不仅从兄弟手里抢接了她母亲的班,还把背的处分给消了,听说逼得她下边的弟弟下乡插队去了。”


    的确是个人物,每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常青总能绝地翻盘,这股韧性狠劲儿,连林星火都忍不住佩服。


    不管是不是被自己吓跑的,林星火觉得两人基本上不会再见面了,她摆弄了一下小盒子,将之塞进了储物囊最深处。


    那位黄领导的事恶心人是真,但说影响却基本没有,林星火随后特地去看望了下黄大娘,黄大娘还乐呵呵的说:“咱们跟他早没关系了,我到公社邮局跟那边通电话了,以后准不敢再冒出来恶心人了。”


    黄大娘对那头说,要是再装好人打搅这边,她就带着一家子去冀州,黄执信不是说对不住自己娘俩吗,自己愿意跟他复婚!要是不肯跟戏子离婚,她就天天蹲他单位,仔细掰扯掰扯旧事!果然公社老是来人叫大队长回电话的事就没了。


    “好孩子,他那样丧良心的人,长久不了!有你在,我活的指定比他长,咱就擎等着看他下场。”黄大娘说:“倒是那个绿色的稻子,我听大壮说你给种出来了?苗壮不,估计产量高不高?”


    林星火摇头,她不仅种出来了,还收获了好几茬了,碧粳好吃是好吃,但这产量是真不高。


    黄大娘就说:“我就知道,坏囊胚子就会表面功夫,寻摸的什么种子!”


    “产量不高,但据说味道比平常大米好很多。”种子真是好种子,再过些年想找都找不着了。


    “那有啥用!”黄大娘十分耿直:“要真种这个不亏死啦?”


    行吧,质朴的农家人心中,产量依旧是最朴素的追求。


    “大娘,”林星火背起药箱,又嘱咐了一句:“您是真不能下地,至少得养到秋收前。我跟王大娘说了,她让我带句话:您就是去上工,她也不给你分派活。”黄大娘现在想开了,可先前的确是生了大气,她底子不好,这就得安生养着。


    黄大娘摆摆手:“听你的听你的!唉,魏奶奶都下地去了,我这点岁数倒得养着,都是那该遭瘟的王八羔子害的!”


    现在只要是能干活的,老的小的都下地忙去了,黄大娘一辈子没识闲过,前儿偷着就去上工了,结果这两天就有点乏力没劲,亏得林星火看得紧,闻着味儿就上门来诊治了。


    忙成这样,也是没法子。乡老会上商量出的办法好是好,但前提是大伙儿都得拼命干!棉花和甜菜地毕竟占了不少种地瓜的田地,为了确保秋收能得着足够的地瓜,大队不得不开垦荒地种地瓜。


    一边得播棉花种,一边得开荒。不咸屯不缺荒地,但生产队缺劳动力呀,连牲畜院的老牛都比社员们休息的多。


    “牛得歇着用,人也一样!”林星火在田埂边连续不断的熬出一锅锅红糖药茶,让老人小孩都先喝上甜水歇歇,社员们也必须半天喝一碗药茶才行。


    瘸着一条腿的魏春兴抹了把汗,帮完这边的忙就要去锄地,临走前笑道:“你问问他们,哪个心里不烧着一把火?托您的福,咱现在可是能种出棉花来!有棉花,多开百亩地算啥!”没有谁比雪省人更知道棉花好了,跟岑大伯说的似的,谁家不缺棉衣棉被,以前是知道这边气候种不出棉花,现在有小仙姑帮忙,只要不傻,就没有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满山岭上满山坡,西山坡上唱山歌,唱的棉桃朵朵开,唱的红薯长满坡!”魏春兴抡起锄头,边刨边唱。


    “你小子还改词!”旁边后生哄笑,把嗓门也亮出来,不甘示弱:“菜坡棉坡红薯坡,绿苗青青牛满坡!”


    “哪有牛?”


    远处有人大声道:“咱比老牛还能干,得唱‘绿苗青青人满坡!’”


    林星火放下手里的勺:这样不行,大伙其实都是一口气顶着,再这么没日没夜的干不是办法。


    旁边轮流歇息的大婶忙问:“姑,你哪去?你别下地,你干活不行!”有能耐、力气大可不代表能干好地里的活,大家不让林星火下地,一方面是不舍得让她这个功臣去遭这份苦累的罪,另一方面,小仙姑真不咋地会干农活,先前她一锄头下去,是翻开了老深老大片硬地,可也把锄头给拉直了!


    谁见过翻地把锄头翻直的?四五个汉子没给整回来,林星火自己动手,硬掰回来又翻地,可这家伙式儿抵不住她的力道,没多久就断了。现在农具正吃紧的时候,就算林星火翻地又快又深,大队也不准她下地了。


    还是本事不够,林星火不着痕迹的摸摸贴在心口的狐颅木牌,要是她参透学会了新出现的炼器法门,就能给屯里改造农具了,至少能弄出一把经得起自己造的锄头吧?


    轮到今天跟着她的狐三蹭蹭她的腿,把自己收集的好看石头往她脚边轱辘。


    婶子看见,乐的合不拢嘴:“看咱姑的狐狸多能干,还会帮忙刨石头!”


    林星火瞅林追阳一眼,她现在都比不上狐狸崽儿能干啦?


    这天下工后,林星火还是寻了老支书和大队长:“最主要的还是牲口不够,我想想法子?”要是有大牲口拉犁,就不用拼着命干了,效率还能再提高一些。


    不料老支书却不让:“这不能行。”


    定过契的四人都知道林星火在南山后山坳里开了地,她也没瞒他们,平常人不在山脚卫生站时,一准就是下了山坳。


    老支书以为林星火也要用她那些仙法帮屯子翻地,连连摇头:“咱都知道你是看不下去大家忒累,可小林,你已经帮上很多了,往年咱们社员的积极性可没这么高!要连活都替他们干了,人心没尽头,祸根子就埋下了。那不消说,多早晚一屯人就得惯成趴你身上吸血的地主老财……”离整个大队完蛋也就不远了。


    “有你在,大家才敢舍命干活,这就很好了。”老支书说得中肯。的确,要是没有医术高明的林星火在,哪个壮劳力也不敢这么使力,不然累狠了落病根怎么办?说到底,这是给集体干的活,不咸屯社员虽然少有磨洋工的,但往常也没特别卖力的。如今这么拼,还不是因为林星火给了丰收的希望,有她做底气,全屯人才敢奔着更幸福的想头,不保留的干活!


    林星火没老支书想的深,但她本来也没打算大包大揽,把好人养成米虫。听见老支书这话,知道他想岔了,忙说:“不是要把活全干了,就是大队牲口不够,我能帮忙弄几头大牲口帮忙。”


    再说她真没那种一下子把地翻好的能耐,不咸屯耕地范围太大了,连她自己山坳下的私地还多亏了兔狲帮忙。林星火手指不自觉的掐出法决的动作,忙又松开——新篇上的法决她只练会了几种,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父亲”也是木系,炼气期中高阶术法中木系法术占了大半,其余四系基本上都是低阶,


    威力有限。


    别看老支书生就了一张马脸,那笑起来的模样还怪慈祥的,这会儿老头喜的直搓手,跟黄大壮回大队部加班的时候还喜滋滋的猜度:“山里有牛群?别是哪个大队的牛跑进山里安家啦?”


    看,就连老支书都知道林星火不可能从别处弄来牛,现在哪里不缺耕牛?


    林星火五感多灵敏,她一边往南山走,一边长叹一声,但愿明儿老支书还能这么高兴。


    趁着天还没黑透,林星火将狐狸崽儿放进背筐里,赶着就下进山坳里。


    兔狲正蹲在镜潭边的青石上监工,一只漂亮的斑斓猛虎正在石头下趴着,不时朝正在耕耘的驼鹿吼一嗓子。


    这就是去年秋捕时见过的那只把野猪群赶出密林的老虎,林星火第一次在山坳里见到它时还挺吃惊:毕竟当时相遇时这虎可没表现出一丁点儿的亲近之意,就算后来她几次进林子,远远还没碰上,老虎就自己躲开了,有那么点嫌弃的意思。


    直到有一次她正撞见兔狲欺负虎的场面才明白,狲大爷才是阻断她和大猫的罪魁祸首。被抓包的兔狲不情不愿的坦白:这只老虎就是不咸观师祖嘴里曾提起的“花花”,和大黄一样,原本也是不咸观的常客。在不咸观隐匿、林星火下山后,花花也曾偷偷往山外走。去岁屯子巡逻队发现的老虎踪迹就是花花留下的。


    但可怜的花花先一步碰上了兔狲,狲大爷对这种比自己威风比自己气派的大猫既羡又妒,冲上去就给了一顿打。之后花花甚至被打服了,不得不认狲大爷当老大。兔狲多损呐,还支使花花牧野猪,好不容易野猪群撞到林星火手里被连锅端了,大老虎好日子没过几月,又变成了驼鹿的工头。


    现在但凡林星火露出一点想摸摸威风大老虎的想法,或者花花想挨近一点林星火,事后必然得被狲大爷呼一顿猫猫拳——林星火看到那次,兔狲蹲在虎脑袋上,边问“还敢不敢?”,边啪啪的拍虎脑壳,大老虎垂头丧气,那么大一猛虎竟然可怜巴巴的嗷嗷叫。不知道狲听懂了什么,狲大爷越发暴躁,连拍带踹,林星火瞅着都替花花心疼快秃的虎脑门,它脑门上的黑色花纹原来多帅气啊,当时都花了。


    兔狲一时不察,就被小伙伴捉个正着,在林星火操着还不太熟练的步法捞起它时,狲大爷一整个僵若木鸡,随后……,反正林星火越想让它俩和平共处,兔狲越看不惯花花,现在林星火学乖了,俩都在的时候,她必然要第一个关注狲大爷,要是再添上几句甜言蜜语迷糊一下兔狲,那大概说醋精就能收敛一点儿。


    这会儿见人类下来,兔狲在青石上伸个懒腰,三蹦两跳的直冲林星火。林星火假装没看见兔狲下青石时还蹬了一脚大老虎,只管张开手臂将狲大爷接个满怀,随即迷魂汤就端上了。


    夸它能干,赞它辛苦,指着山坳里已有规模的田地说都是它的功劳!


    例行之后,林星火才到青石边,花花让开道路,低低的嗷了一声。林星火边走边用手揉了下大老虎的脑壳,动作之迅速熟练,兔狲瞟了自己的人类一眼,大度的表示不跟花花那蠢大个计较。


    青石后是长条状的一垄田地,上面整整齐齐的种着碧粳,此时青色的稻穗微垂,漂亮的好似美玉雕琢而成。


    林星火从靠近灵莲的地方取来一桶水放在田埂上,闭目沉静片刻,施展灵雨诀。霎时间如丝细雨便笼罩住整块田地,同时木桶中的水也在飞快减少。


    花花虎头伸进雨丝里,惬意的眯起虎目,挨了兔狲不耐烦的一巴掌也不以为意。


    而翠色.欲滴的稻苗渐渐变黄,先从根部,逐渐攀升至稻穗儿。此时夕阳橙红的余晖正洒满山谷,这一小垄稻田像集聚了晚霞所有的灵性,稻穗越来越低垂,直至顶尖的一点悄然变作金黄。


    “灵稻!”林星火顾不得越阶使用灵雨诀带来气海发虚的感觉,伸手取了一把金灿灿的稻穗,摘下几粒放进嘴里细细体会,米粒中丝丝灵气均匀且纯正。


    全然忘了今早她还觉得黄大娘只要产量不重味道是格外朴素的价值观,现在林星火自己也没在意碧粳米变得更美味的事实,全副心神都沉浸在米粒中蕴含的那点灵气上。


    激动的林修士往怀里兔狲的脑门上吧唧了两口,捧着稻穗的手都跟着笑声在颤动:“以后想吃什么,我给你们种!”法决在手,不就是掏空气海么,她能挺得住!只要耐下心多培育几代,早晚能实现灵植自由!


    兔狲圆圆的小耳朵乖乖趴在脑壳上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被林星火随手放在了田埂上。


    胆大包天的人类!狲的小耳朵动动,眼神却不由自主的追随已经开始收割碧粳稻的林星火。


    林星火没用镰刀,直接暴力生拔,边拔还边盘算:这一波灵稻就不吃了,全用来做种,扩大生产;稻杆还能用来制作符纸,这种自带灵气的材料比往黄表纸浆里添宝葫芦叶的效果更好,将来可以用来练习二三阶符箓!


    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丰收的喜悦都是相通的,快乐的人类足有一刻钟没注意目光灼灼的小伙伴了,兔狲耳朵趴下又竖起,竖起又趴下,实在忍不住泼点冷水给人类清醒一下:“一个稻穗足有百八十粒稻种,你要将稻田扩大到百倍?”


    “莲心水就那么多。”兔狲恶劣地揭短儿:“就算莲心水够用,你一天能施展几次灵雨诀?”


    林星火没注意自己美滋滋的把计划说出来了,听见兔狲开口,才意识到,但她的心神显然没如狲大爷的意转移到它身上,而是恍然一喜:“那咱们今晚就有灵稻吃了!”


    她一天能施展三次灵雨诀,稻田不必一日三催熟,那就是可以一次种三垄地,林星火弄的一垄地约摸有半亩地,三垄也才一亩半。利落的将手里这捆的稻穗摘下掂量了下,约摸估算了一下,灵稻的产量并没有比前面几茬高出多少,亩产差不多还在三百斤上下。


    可别小看这一亩半稻田,林星火种植催熟这波灵稻大约用了半个月,也就是说:“每月能收九百斤灵稻?!”


    不等兔狲说话,林星火自己就清醒过来:“不对不对,从最开始一日可熟到半月才能熟,稻种越好长得越慢。”


    碧粳灵稻种现在还只是初代,蕴含灵气并不多,但随着更新换代,以后必然能成为更高等级的灵种,那么相应的,成熟时间也会越来越长。“所以,还得进阶才行!”


    林星火从传承新篇上先炼会了几个实用术法,比如春风化雨、凝露术和灵雨诀,这三个都是炼气期水系法决。其中春风化雨是一阶法术,顾名思义,就是将空气中的水凝结成雨,这雨基本不含灵气;凝露术则是二阶,可凝结灵露;而最难的便是三阶灵雨诀,能直接降灵雨。


    法决的一二三阶对应的不是炼气一二三层,而是与炼气初期、中期、后期相对。林星火此时只差一步便能突破炼气四层,突破后方才炼气中期。她能越阶用出灵雨诀,靠的也不过是现代人灵活的脑子——需得先从灵莲附近取水,这些水暂时沁入了灵莲的灵气,她就是借用这些水才能使出灵雨诀,而不是凭空聚集空气中的灵气化成雨丝。


    真正掰扯起来,应当算是春风化雨同灵雨诀相结合的术法。


    林星火走回田埂放稻谷,顺手捞起兔狲放在自己肩上,边干活还边道:“还是得找好种子才行。之前用屯子的稻种培育了那么多代,就是卡在凡稻化灵种


    的那一步上不能突破。换了碧粳之后,才不过几代就成了!”明明凡稻成熟前已经能觉察到一丝灵气了,可一旦成熟,稻米里的灵气就散尽了,根本存不住。


    兔狲一面应声一面跳下来,伸出爪勾,唰唰唰的割稻子,但凡逊过,必有一排稻谷坠地。


    林星火笑了笑,把探进虎头来也要帮忙的花花推出去,大老虎可没狲大爷那样的爪子,让它用嘴撕咬,这灵稻还能不能吃了:“一会咱家加餐!”乖,别帮倒忙,明天还得用你帮忙使唤驼鹿呢。


    “莲心水范围扩大了我一条尾巴长。”兔狲最近整日守在青石上替林星火看管稻田,灵莲的变化它更清楚,自从第二片叶子舒展开,沁入灵气的范围宽了一些。


    闻言,林星火大喜过望,捞过来又粗又长的狲尾巴用手匝丈量:“扩大了半米!”那得多出多少莲心水!


    莲心水和镜湖都是林星火新起的名儿。自从灵莲在山坳水潭安家后,这水潭一日比一日平静,渐渐风过都无波了,就像镶嵌在谷底的一面银镜。而越靠近灵莲的水,不仅仅是静水,林星火偶然间发现里面竟然浸染了灵莲的灵气!虽然只是暂时保有灵气,一旦取出时间过长就会逸散掉,但林星火坚信,有朝一日灵莲铺满水潭时,必然能将其整个化成一潭灵水!


    兔狲收割的起劲的身形又僵了僵,可是林星火捞的熟练,松的更快,转瞬就无情的去看灵莲了。兔狲看她从筋脉里压榨出淡青色纯正木灵气,弹给灵莲,不满的动动胡子,发泄一般“唰唰唰”更卖力地收割起来。


    等一人一狲合作无间的将灵稻收割成捆,天边最后一丝晚霞都暗了下来。林星火手一挥:“回家!”吃灵米!


    留了一点灵稻秸秆犒劳驼鹿,林星火得把花花也带上——大老虎从前下山坳,得从南面老林子里慢慢绕下来,挨着山居近的这侧直上直下,让花花自己爬上去是做梦。可今天要是还从南边绕的话,那得绕到什么时候?


    兔狲背上狐三,三窜两蹦就上了山壁上头,不屑地撇了眼笨重的大老虎。


    林星火双手把大老虎抬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只能这么着才能不遮挡视线。她的神识外放太浅,万一掉下去林星火自己没事,但花花怕会摔个好歹来。


    斑斓猛虎的粗壮的四肢不自觉的蜷缩起来,连尾巴都夹在两腿中间去了。兔狲越发瞧不起,在林星火举着它跳上来时,竟然罕见的没动爪拍虎。


    “等我一下。”林星火捏住花花想要嚎一嗓子的嘴,对兔狲示意:“我把灵稻搬上来。”


    这一天晚上,林星火全家吃的肚饱溜圆,一个两个都沉浸在灵米温和纯正的灵气中,林星火甚至觉得炼气四层的障壁都被碧粳灵米的香气熏软了一点。


    这就导致次日早晨,一家六口都醒晚了。


    尤其是还没入阶的大老虎花花,歪着虎脑袋熏熏然,一脸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傻样。兔狲暴力叫醒小弟,还在花花仰头想来一记清晨虎啸时,将昨晚蹭进林星火怀里睡的狐大塞进了大张的老虎嘴里。


    林贝果愣了一瞬才回神,倏然暴怒,整只狐崽都飞起来揍大老虎。


    花花委屈的哟,它又咬不破狐狸皮!再说,噎一嘴毛是啥好事?


    等林星火再进门时,东厢已经打成了一窝粥,三只狐狸崽儿同仇敌忾,花花左躲右闪,不知飞了多少虎毛。兔狲舔着毛爪子,看狐崽的眼神十分满意:不枉它当自家崽子养的!


    可当林星火进来后,三只狐狸崽儿立刻丢下花花,狐大的小爪子指着兔狲跟林星火告状。


    自从小狐狸们认主后,林星火便能模模糊糊的听懂一些“嘤嘤嘤”,这会儿自然得指责罪魁祸首:“罚你去带驼鹿从后山绕上来!”从老林子里绕大一圈得用很长时间,林星火本打算天不亮就带花花去做的,没成想起晚了,这就得速度最快的兔狲出马了。


    没得人类清早举高高的兔狲垮着一张猫脸,独自一狲干活去了。


    于是日上三竿时,望眼欲穿的老支书和大队长就看见,一只比屯里黄牛还壮的驼鹿头顶鹿角间蹲着一只半耷拉着眼皮的兔狲,稳稳当当、小心翼翼的向社田走来……——


    作者有话说:虽晚但肥!小天使们明天见~


    满怀憧憬的林修士:学会炼器后,我想打一把锤头!


    老支书:很对!很好!实用!——来自两位劳动人民朴素的价值观。


    在外浪的大黄:我呢我呢?暴风狼嚎……


    注:人识昆仑在天上,青精不与下方同。——清谢墉《食味杂咏》


    旧社会戏子当官,在八章。


    对电影《武训传》的批判,是建国后第一次思想战线大批判。——《重整山河(1950-1959)(中国历史大事详解)》


    原词是“满山岭上满山坡,南山坡上唱山歌,唱的红花朵朵开,唱的果树长满坡。田坡林坡花果坡,绿草青青牛满坡!”——《唱的幸福落满坡》


    第37章


    驼鹿这玩意比一般黄牛还得重一两百斤,头上那俩大树叉子也不是支着好看的。屯里人往常在松林看见它们,那也是小心翼翼绕道走的,都知道这些家伙看着平和,真惹着了比被牛顶还可怕。


    前段时间受麻雀山鸡偷苗困扰时,大家伙儿在一起还说呢,这得亏没把驼鹿引下来,不然受的损失得疼死人。驼鹿食量大,可不仅吃树叶灌木,它们也可爱吃庄稼青苗,一只驼鹿就能吃秃一大片。


    老支书看着林星火养的那只山猫蹲在头鹿的脑袋上,后头还跟着乖乖排成一条直线的十来只成员。老支书咽了口唾沫,觉得手有点麻,这是大牲口不错,比牛还高还壮呢,可真能帮忙耕地?


    大队长对林星火有种盲目信任,见着这一列驼鹿头一个反应就是高兴:“我娘说她小时候见过鄂温克人用驯鹿驼东西,这驼鹿不得比驯鹿劲儿还大?”


    是大,能不大么?老支书看着走到近前的这只比黄大壮还高出一个头的驼鹿,心说,这东西除了老虎基本上就没有对手,连狼群和熊瞎子都不敢招惹雄驼鹿。要把这鹿给惹恼了,人家就是不跟你玩真的,不用鹿角冲锋,只拿长腿下边的鹿蹄子给一脚,都够你黄大壮喝一壶的!


    要说老头的眼神真不赖,黄大壮注意力全在它们比牛还壮的大体格子上,可老支书却一下就注意到驼鹿灵活的细腿和尖锐的蹄子。


    林星火背着箩筐,带着花花跟在最后一只驼鹿后边。一方面是怕花花打头再吓着乡亲们,二则么,小狐狸崽们一天比一天聪明,早晨被兔狲捉弄,欺负了花花,这会儿正在积极投喂,把林星火用灵米给它们捏的小蘑菇似的窝窝头分了好几个给花花。


    狐大踩着弟弟妹妹扒在筐沿上,对着花花嘤嘤两声,小爪子就把个灵米窝窝头抛了出去,花花仰脸一接,正落进虎口里。窝窝头下肚,斑斓猛虎威严的双目都眯了起来,简直是只大号猫咪!林星火伸手揉下花花的大脑袋,对前方兔狲投来的幽幽眼神视而不见。


    兔狲想暴起,想打臭虎,爪尖都伸出来,看了林星火一眼,又缩了回去。不仅把利爪藏了起来,还悄咪.咪的改正了蹲姿,将毛爪爪并拢端坐,看上去可乖可乖了。


    林星火余光瞥见,脸都没往它那边扭一扭,径直就带着花花直奔老支书他们,十二只雄鹿聚拢在一起,训练有素的停下蹄子。


    “老虎!”黄大壮咋舌:“好家伙,这是去年秋捕遇见的那只?怎么好像又长大了不少?”


    老支书此时倒很淡定,驼鹿都能拉来当牛马使了,从山上下来只老虎算什么?


    事实证明,老虎不是随便下山的,这简直比牛鼻环还有用!


    社员们战战兢兢,好不容易给驼鹿套上犁套后,老农们就瞅老支书:驼鹿咋赶呀?


    腰里就别着牛鞭,可没一个敢抽出来,这鹿看着就脾气暴,别给一蹄子踹飞了。


    花花见犁杖弄好了,仰天一声虎啸,驼鹿们就自动自发的拖着犁杖往前走了,那犁出来的地呀,又快又直。


    “嗨哟!”岑老汉一拍大.腿,吼道:“愣着干啥,扶犁杖呀!扶一扶,深五分呐!”


    大伙儿恍然大悟,争着


    抢着去扶,果然把深土都翻了出来。


    林星火:“……”学到了。原来犁还得扶。


    “好,好好好!犁的这么深,我看只翻两遍就能成!”一个老农把手伸进犁宣乎的泥里探了探,第一遍深翻,第二遍是为了把肥料翻进土里去。


    驼鹿们在前面开荒,后面社员们分了两拨,一拨拿着锄头和钉耙,将大坷垃锄碎、将地简单耙平整,另一波多是妇女老弱,跟在后面用独轮车将草木灰和着从坡上挖来的腐殖土均匀的撒在地里。


    这样弄出来的地就算比不上养了多年的好田,也不算敷衍了。开多少荒、咋侍弄荒地,这是全体社员投票决定的,大家伙儿都说:“田地这老伙计最实诚,你糊弄它它就糊弄你!既然要开荒地,那就奔着往好了弄!”


    林星火把熬红糖药茶的差事交给了魏奶奶,她也跟着老农们学经验——不是有了灵力就万事大吉了,在种田上,她还有的学呢!


    只小半天功夫,林星火就学到了好些:比如说稻苗分蘖后期需要烤田,意思就是这时候不仅不要浇水还得将水放干了,让稻田旱一旱能避免长出不能结稻米的穗,这种没用的稻穗只会分走好穗的养料。再比如之后的稻子拔节和抽穗前要给足水肥,抽穗和开花的时候就要适当排水烤田……


    老农们说起这个简直如数家珍,一边干活,一边就把自己的绝活全教给了林星火:“没有一变不变的东西,这稻子呀也各有各的脾气,品种不一样当年情况不一样,就得用眼用手用脑子去寻思,把准脉了才能多产。”林星火听的都入了迷,想起正在南山半坡山居里泡着的灵稻种,简直现在就想实践一把。


    兔狲勤勤恳恳的蹲在驼鹿脑袋上带领了好几垄地,不光没等来它的人类的夸奖……算了,不提夸奖,只要不生气了就行——可是不光没有原谅,连时不时的眼神照顾也不见了!


    狲大爷气呼呼的跳下头鹿的脑壳,小短腿在才犁松的土地里一插一个坑,一插一个坑的跑过来。林星火一眼瞅见,脸上就没忍住笑,兔狲绷紧的身体一松,讨好的用脑壳蹭了蹭人类的腿,大尾巴勾住脚踝,亦步亦趋的跟着林星火。


    林星火还能怎么着,点点狲脑壳,小声说了句:“下次不能那么捉弄虎和狐。”就把兔狲捞起来放进背后的箩筐里去了。


    兔狲进了箩筐,三只狐狸崽儿就挤上来蹭它,狲大爷被挤得晃了两晃,心情大好的挨个舔了舔毛毛。果然谁养的小崽像谁,兔狲觉得小狐狸们这样不记仇的性子像极了林星火。


    “啥呼和呼和?”旁边轮换上来扶犁的后生问:“姑,你歇歇去吧。”


    林星火摇摇头,脚步较快了两分,驼鹿明显拉犁拉的更快了。尤其自己扶着的这只头鹿,用眼睛都能看出来它的放松。


    “诶,不行!这忒快!”一排扶犁人喊林星火:“跟不上趟了!”


    “咋突然就这么快了?”


    “就是?跟不上趟还咋扶犁?”


    不光扶不好,跑的太快可能会摔倒,万一栽犁上,还得受伤。


    早就趴到田埂上晒太阳的花花吼了一嗓子,驼鹿们就乖乖停了下来。


    兔狲从筐里爬出来,尾巴扫扫林星火,自动自觉地就要跳去鹿背上继续指挥速度。


    林星火看头鹿脊背上的肌肉霎时一紧,绷的透过皮肤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大队长拍拍驼鹿:“好伙计,放松点。”这么绷着干活多累呀!这些大家伙也不容易。


    林星火胳膊一展,把兔狲捞了回来,果然,驼鹿的肩骨从斗一起慢慢舒展开来。


    这咋弄?一人一狲对视了一眼,兔狲也没辙,以它的境界,凡兽当然会怕。这已经是它尽力收敛的结果了,不然所有驼鹿此时都得趴地上。


    老支书兜着草木灰赶上来:“大壮,你去金家窑借下他们的五铧犁。”五铧犁是拖拉机拉的犁,一个能赶上五个犁杖,不咸屯没有拖拉机,但金家窑公社有两辆,老支书向来有心,他听说金家窑没柴油喂拖拉机了,那两套死沉的五铧犁可不就闲下来?


    老头怕一头驼鹿拉五铧犁给累着,寻摸着这些驼鹿这么听话,到时候两头三头一起拉,再换着休息就是了。


    “让这群大兄弟都歇一歇!”魏奶奶带领后勤组过来:“咱给撸了不少嫩叶,还有些玉米叶,看看愿意吃不?”地里的老少爷们笑的直不起腰,魏奶奶这话说的,驼鹿就成咱大兄弟啦?


    现在玉米叶还没到老化的时候吧,怎么就摘了叶子?


    魏奶奶一指老支书,说这是他让的。


    老支书把围裙里的草木灰均匀撒在地上,说道:“小林帮咱从县图书馆誊的一本书里讲的,一个专门研究玉米的研究员提出来的,叫……叫啥设想。我跟生产突击队的几个老把式商量了下,拿出五亩地试试他这个法子,看是不是真能增产?能增产到什么程度?”为了把稳起见,他们特意嘱咐孩子们少摘,捡着晒不着太阳的老叶小心割叶。


    魏奶奶乐呵呵的:“这活儿可算是把小伢子们圈住了,不然一个个要跟大人挖沟,累的不长个了怎么办?”


    一群小脚老太太组成的后勤保障组十分用心,驼鹿把头伸进独轮车,吃的津津有味。


    也跟着歇口气的老农们围着鹿群,看驼鹿吃叶,两眼里都是慈爱,不时还拍一拍驼鹿鼓起的腱子肉,稀罕的了不得。


    林星火这才发现牲口院的老饲养员黄三伯也在,老头一边看驼鹿吃饭,一边还跟人说:“这大家伙嘴可挑嘞,人家吃叶子吃苔藓就是不吃草,驼鹿还会游水嘞,水泡子里的嫩叶它们都爱吃!”


    会游水?林星火陡然一惊,立刻想起来她的宝贝灵莲。兔狲尾巴扫扫她,跳下地一溜烟不见了——虽然林星火成功培育出了灵稻,但灵莲和宝葫芦藤仍然是自家现有的最珍贵的灵植,尤其是单独种在山坳下的灵莲,千万不能出事。


    兔狲的真实速度,林星火现在不开灵目的话都追不上身影,老饲养员还在神气地跟大家说驼鹿爱听人唱歌,狲大爷已经到了镜湖边。


    仔细打量灵莲,见它精精神神的、昨天还在水面下藏着的新叶已经露出了一个尖尖来,兔狲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这边的林星火心弦一动,兔狲就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喜悦传了过来——狲大爷挠挠耳朵,更卖力的检查起镜湖周边来了。


    嗯?兔狲停在离灵稻田不远的草丛里,盯着地上一条条的新鲜痕迹疑惑,这是什么?


    它围着镜湖来回跑了两圈,仍然未能找出那是什么留下的,但能肯定的是,这玩意八成是冲着湖里的灵莲来的。这可好,兔逊的小短腿彻底被绑住,不能回去找林星火了。


    狲大爷不满的刨了刨草丛,回到种灵稻的地方趴了下来。趴了一会儿,兔狲就待不住了,只见它伸出毛爪子,一踏面前的土地,泥土里如同有巨大的蚯蚓翻地一般,地面一拱一拱的凸起,迅速向前延伸了大约几十米后突然噼里啪啦响起了炸雷声,跟谁不小心踩到土地雷似的。


    兔狲小耳朵压成飞机耳,没好气的吹吹胡子,尝试又失败了!


    原来兔狲正暗戳戳的尝试用自己的天赋神通帮林星火,它的雷灵根本是土灵根和水灵根异化而成,兔狲就想把雷属性天赋再分离成水、土两种灵力,岂不正好能帮上小伙伴的忙?自己的人类忙的飞起,狲大爷看在眼中,其实也记进了心里,离开林星火在山坳监工的时候一直在努力试验。每次林星火下来时看到的兔狲那副监工的老太爷做派,不过是突然脸皮变薄的狲大爷不愿意让她发现自己灵力耗尽做出的掩饰罢了。


    就在兔狲耐下性子,一点点尝试的时候,镜湖的另一侧靠近山壁的地方,一丛野蛮生长的灌木丛里悄么么地伸出条细长有如韭菜的叶子,叶子尖尖儿小心翼翼的探进湖水中。


    藏在乱木丛中的墨绿色主体过电似的抖了几下,靠近根部的叶柄处微微渗出几丝淡绿色的雾状气体——


    “咦,怎么有点臭?”土龙术突破五十米的兔狲被打断了专注,红色的鼻头耸了耸:“有些像那颗臭兰。”


    躲在灌木丛中里的墨绿色植株僵硬成枯木,离它很近的灌木枝条在接触到雾气的瞬间就黑朽了一块,植物心虚的用韭菜叶似的叶片挡住黑斑。


    兔狲不放心的又


    巡视过一圈,将睡成一根面条的黑貂踹醒:“你放屁了?”


    接近进阶,已经藏在山坳下的石头缝里睡了好几日的貂有点懵,闻了闻自己的尾巴根,不好意思的团成了一团团,似乎睡得太好,没、没忍住……


    不光它没忍住,它偷偷拣的两只幼貂在兔狲靠近石窝的那一刻,就不可自抑的释放了‘毒气’。


    兔狲黑着脸将不讲究的貂撵走,自己招来一团雷球,在皮毛上连续滚了三四遍才又开始练习,毛爪再次庄严的一踏地面,兔狲心头角落里还有丝不放心,它决定过几天林星火不太忙了,就约她进老林子里转转,自己顺便去瞅一眼那株宿敌。


    被吓的变成皱巴巴黑乎乎海带烂叶似的‘韭菜叶’再次伸进水里,躲起来的臭兰主体又是一阵颤动,但这回它忍住了天性,没有一丝‘香雾’溢出。


    臭兰所有的韭菜叶都伸向灵莲的方向,但最终它只敢将一条最完美最好看的细叶沾沾灵莲泡过的镜湖水,就心满意足的蹲在那里不动了。再细看那团海藻一般茂盛的细叶,已经团成了一朵盛开的花状,郑重的伫立在镜湖边,仿佛一座望夫碑。


    在这座碑石身后的泥土里,埋葬着无数荷类植物最厌烦的蓑蛾、地蛆等害虫。即便灵莲不怕凡虫,悄悄搬来的臭兰仍旧将山坳里的恶虫收拾的干干净净。臭兰的断根厌恶的将虫尸埋的更深了些,叶片扭成的捧花不屑的往兔狲所在的方向摇了摇,这只臭山猫怎么比的上它好……


    兔狲动动鼻子打了个喷嚏,疑惑的望了望四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比下去了?


    比下去?狲大爷晃晃耳朵,绝不能被狐狸崽和笨蛋虎比下去,在这个家里它必须是最有用的那个!


    两爪同时踏地,土龙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咆哮,轰隆隆向前推进了百米,在要突进水潭的时候一个扭转,成功的回旋了过来,直到触碰到兔狲的爪尖才砰的一下四散归于尘土!


    “呸呸呸!”狲吐出呛进去的尘灰,毛嘴巴咧成一弯新月:成功了!本狲果然是个天才。


    接下来的时间,一心要给自己的人类一个完美的大惊喜的兔狲,两只前爪变成土黄色了都没停下。


    林星火揉了揉鼻子,在另一头也帮忙抬着圆木的魏春兴看过来:“姑婆,带小仙姑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嘞。”


    魏奶奶不由分说的来拉林星火:“别人都歇过了,只有你一口水都没喝,快过来!”


    搓下脸,林星火习惯性的摸摸衣服里藏着的狐颅,方才她感觉到一股甜滋滋的喜悦涌上心头,那带点嘚瑟的感觉,就好像志得意满的兔狲掐腰站在眼前似的,让人忍俊不禁。


    “奶奶,我那不是帮忙,是取经呢。”老农们可是教了她好些有用的知识,是她翻阅农书学不来的细节和技巧,至少现今出版的农书不会那样详细的将庄稼每一天每一时的变化说得那么清楚,


    魏奶奶帮她舀了一碗红糖药茶,用嘴努努正在地里琢磨犁杖怎么绑成五铧犁的老支书:“你这一点有点像陈老头。”


    “有些人脑子灵光,愿意学愿意听,有心不说还能下功夫,你们都是这样的人。”魏奶奶说:“咱们屯刚建村的时候,真是要啥啥没有,就是一群没见过世面只会下死力气的老农羊倌凑成的。但凡有一技在身的匠工早被别的村屯接受了,剩下的咱们被上边捏到一起,分给个荒草胡泊的山窝窝地,说你们建村吧!”


    “当时里头还有谁见谁嫌弃的黄屯人,就是你黄大娘和大壮他们娘儿俩。那时候娶个女人多难呀,尤其是大壮还小,人家觉得这样的能养熟,迁移途中好几个屯子都说愿意接纳她们,但一听是黄屯人立马嫌弃的跟啥似的,还不许咱一屯的人走他们的路。黄屯是尸瘟破的村,你黄大娘说不怪人家嫌弃,她当时就要跟大伙分开,不愿意连累一屯人。”其实那时候娘俩一看就没事,只不过人生了偏见,心就坏了。


    “是陈老头站出来,说一屯人不能半道散!他把大壮绑到自己背上,走在最前头带路,一行走还一行给屯里人讲他这些年的见闻,遇到个老人就死皮赖脸问人家前头有什么,哪里适合落脚休息,哪里有河有水……”魏奶奶唏嘘道:“就这么着,真就把百十口人带到了咱不咸屯,屯子里好些妇女闺女半道上都被人游说就地嫁给他们屯的人能过好日子,但没一个愿意抛下家走的。”


    魏奶奶说道这里就笑起来:“陈老头年轻的时候不光赖还坏,你当咱屯咋这么大?”


    林星火听的几乎入迷,忙问:“我先前也奇怪来?”尤其去放马集公社参加赤脚医生培训后,她发现不咸屯占地比公社所在的放马集大队还大不少,几乎是两三个别的大队捏一起的面积了。要不是这样,也不能痛快说开百亩荒地就能开了。


    “刚立下村,陈老头就带着人四面八方转圈去了,回来就说别看是个山窝窝,咱不咸屯能称得上宝地!”魏奶奶遥指向村头的方向,“那时候还不算太平,陈老头就带人扼住西山和南山断开形成的那条路的尽头,还不要脸的将界碑就立在那里的,这可是比原说的往西挪出去将近三里地,把西山坡和一部分北边翠子山都给囊进了咱屯。”


    林星火心算了下,南边的村子普遍比雪省要小,那边一个普通村子也就方圆四五里地,老支书一出手就是大半个村呀。


    魏奶奶摆手:“不是这么算的,人家是平原,人多地少,咱这边可不一样,况且西山就是几座荒坡,真没人计较这个。”


    “尤其分给新屯的地方太偏了,那时候周围啥都没有,走出几十里地都找不到人户。”


    “西边这半拉不算啥,陈老头能就能在他敢想敢问敢做!当初上头把南山划给咱,这就占了一半的地方,陈老头就带着人找去公社了,放马集公社其实也才新建没多久,干部们一合计,陈老头说得是实情:这南山是不咸山分出的末梢,后头可连着深山老林呢,靠山吃山就甭想了,要保住一屯人不做下山狼嘴里的肉都难。于是就同意陈老头把屯子放在西山坡形成的壶嘴里,空下挨着南山这边大肚子里的地当个缓冲防护,把整个屯的田往东北挪。”


    魏奶奶笑的牙花子都露了出来:“东北边好哇,老大一片被宋瓦子江冲出来的平坦地界!不咸屯原来规划的是个挨着南山的泥巴团子形状,生生叫陈老头给弄成了喇叭形,尤其往东北面伸出老多去。本来这片地就在两个市的当间,大家都含糊着呢,只等打完土匪再丈量。陈老头就是卡住这个机会,全屯人住地窝子,没起土坯房却把界碑石给凿出来了,一块一块全是我们一点点钶下来的……”


    “那边市里来勘探的时候,就直接用了宋瓦子江当界线。咱们支书哇,是将子孙后代都给考虑进去了。”


    林星火心潮澎湃,就听魏奶奶又把话头拉了回来:“咱们就推举他当了支书,这一当就没卸下来过。他这些年……那个词怎么说,对对,就是学‘新潮’!这一点不服不行,陈老头眼毒心黑,就是愿意学人家,建房子学种地学,上山采秋打猎也学!这么着,


    把咱屯生生给拉拔了起来——十年前,人都不正经叫咱屯的名,提起来就说那个‘学人屯’!”


    听着像抱怨,但老太太提起来却自豪的紧:“咱可没白学,咱屯建土坯房的手艺是十里八村最好的,岑家老二还被选进县建筑队去了。”


    岑二叔还帮着林星火盖房来,修卫生站老屋的时候也是请他苫的屋顶,木工瓦工都来的,实在是个老把式。


    “更别提种地。”老人家稀罕的抓了把黑油油的泥土:“别的大队说起来就只认咱们占得这片地方肥沃,其实哪块荒地刚开始都种不好粮食。当时大壮已经长成大小伙了,陈老头听说临市往下派农技员,他伤着条腿还叫大壮他们一群年轻人用地排车把他拉去请教了。等咱们公社也有农技站后,陈老头比尊敬公社书记都敬那群年纪轻轻的小后生。”


    “人家确实也配的上这份尊重!”魏奶奶冲着金家窑公社的方向嗤笑一声:“他们公社仗着有个砖窑,愣是不拿农技站当回事,早两年还发生过农技员下村推广实验种子被抢去煮了吃了的事呢。把陈老头气的嗐嗐叹了好几天的气……”


    “小林,来帮个忙!”老支书扬声喊道。


    “诶!”林星火将一碗热乎乎的汤塞进魏奶奶手里,答应着就跑了出去。


    老支书正带着人用一根圆木平行固定住三根大绳,三根绳分别牵引一副犁杖,这样就能同时趟三垄地,还不会累着驼鹿。


    林星火力气大,三两下就把圆木表面削整平滑了。弄好这‘三铧犁’,试着犁出去十米,老支书枯瘦的手一挥:“把人家的犁还回去吧。”这借来的五铧犁太大,还不如自家造葫芦画瓢弄出来好使。


    大队长黄大壮一声怨言没有,任劳任怨的把五铧犁架到地排车上,叫了一个汉子在后头推,拉起地排车就去金家窑公社还犁了。


    “套上骡子去!”老支书喊:“咱有这些大兄弟了,用不着骡子,让它跟你溜达一圈出去。”


    林星火看向老支书,忽然觉得这干巴长脸的老头,无与伦比的高大:她是踏上了仙途,可这些朴实无华的乡亲们身上永远有她学不尽的宝藏。


    *


    时至八月末,不咸屯的玉米已经即将可以收获。


    每个人都喜的打飘:“这可是比往年早熟了快一个月!”温度气候正合适的时间,多在秸秆上待一天,产量就能多一点!


    与此同时,林星火收获了种在山坳里的灵稻的第三代,口感灵气都更上一层楼。


    不仅如此,在兔狲土龙术的帮助下,她还将灵气笃柿种了出来,金环蜂靠着笃柿蜜成功分箱,蜂王主动淘汰掉的一大半蜂群正式在不咸屯安了家。林星火帮这两箱金环蜂培育出新蜂王,大伙儿稀罕的跟什么似的,在西山坡上移栽了不少花木,还总有小娃娃抠着嘴站在蜂箱下流口水。老支书一拍脑门,在空着大半的作坊区里挑了间靠边的空屋子,挂上了“蜜坊”的招牌。


    而留下来的一箱金环蜂开始有了奇异的转变:黑色的被毛变的浅了好些,仿佛被净化了似的……——


    作者有话说:明天!明天晚上九点前不更,鱼就加更!


    仿佛立了个Flag鱼:突然有点虚,急需小天使们把鱼带回家安慰下:专栏收藏到5800,就加更!


    注:水稻分蘖、烤田、抽穗等知识参考百度。玉米割叶,参考《玉米割叶会增产,你尝试了吗》。


    五铧犁,“用一根圆木平列固定住三根大绳,三根绳分别牵引一副犁杖,这样同时能趟三垄地。”参考《当年东北农活“四大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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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全屯人都处在即将丰收的喜悦中,可如实的说,今年并不能算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


    从进入六月开始,气温就比往年攀升的快,到了七月份,更是体会到了南边才有的酷暑,别的大队还发生了社员中暑的稀罕事儿。熬到八月中旬时,天气才渐渐转凉,顿时舒服了很多。


    在雪省,夏天气温升高对于庄稼来说不是件坏事,可随之而来的暴雨阴雨和强风就不是一回事了。红薯、棉花尤其怕涝,玉米和大豆最怕倒伏,就连水稻也耐不住随阴雨天大量迁移的火蠓虫刮青虫等害虫的入侵。


    随着不咸山松酒铺展开的销路越来越广,汇集的各地的陈年旧事和新闻也越来越多。林星火根据收集来的消息不断抽空出村探查,虽尚未能找到金家祖坟隐藏之处,但她看到别处的情况确实不大好。


    尤其现在处在社员给集体干活的大环境下,磨洋工、应付公事的态度哪里都不缺,特别是越穷的地方,几乎看不到一点生产积极性和希望。有些大队领导带着懒散社员现在就擎等着张嘴接秋收后上面拨下来的救济粮呢。


    田里的积水不排,倒伏的秧苗不扶,地里缺一块少一块都是暴雨冲走庄稼留下来的秃坑。一直到大太阳出来了,窝家躲雨的社员们才三三两两上工,还上午嫌晒下午犯困,才十点来钟,地头树荫下就歪满了歇脚的男人。女人们早早回家弄饭,当间打发孩子送到地头,这些男人吃完中饭就开始歇晌,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才又不情不愿的上工,期间连整个村都安静的出奇。


    林星火头一次遇见时还吃了一惊,以为村屯发生了什么事呢,结果仔细一探查才知是这么回事。可这样的懒屯里社员们的身体情况和精神面貌却都不咋好,连孩子都赖巴巴的又瘦又弱——有次三只狐狸崽打闹,不慎露了踪迹,那些人看见这么肥的狐狸居然都不追,林星火分明听到有人肚子打鼓有人咽口水,但就是没人愿意从阴凉处起身跑两步,唯一一个有动静的还是个半大孩子,小孩没追上还被树下的大人们嘲笑教训。


    毫无希望、死气沉沉到林星火都没敢逗留,在附近山岗上观察地形发现不对后就迅速遁走了。


    回到不咸屯时,看见冒着正午火.辣日头,带着斗笠在田里汗流浃背的乡亲们,她才觉得心头阴霾顿散。向东南方莲花峰之处眺望,林星火此刻才真正明白师祖将她安排到不咸屯的良苦用心。


    老支书给玉米割叶的法子拯救了正处于抽穗和灌浆期的玉米棒,起因就是大家发现割叶的那五亩玉米苗在暴雨后回旺的快。林星火帮忙翻看了县图书馆有关玉米种植的所有书,还请教了当初春播小组里头那位县农技站的组长。


    农技站组长给了很多帮助,他教大伙用竹竿拉绳促进授粉,指导林星火试验割除不同部位叶子的效果——若是让别人来试验,基本会错过应用到今年这茬玉米的机会,但对林星火而言,催熟玉米直接对比最终果实再容易不过,她很快发现适当割去中部果穗上边的茎叶得到的效果最好,应该与加强了光照能促进成熟有关。


    本来不咸屯的生产工作就已经被贺庆划归县生产部门直接统管,在各地玉米倒伏、空棒、缺粒秃尖等现象严重的情况下,不咸屯提前成熟的玉米田简直是股提振士气的春风。除去屈向锦以外的春播小组成员全体再次下到不咸屯


    ,这回就不是指导检查了,而是参观学习。


    尤其是县农技站的两人,自从半月前随队前来后,根本就没舍得再走,现在每日都跟着社员们一块下地干活,一块挖渠,还为大队图书室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在林星火征得同意后将他俩的心得笔记仿照出版书的样子誊抄过后,两人捧着两本乍看跟印刷出来的书没啥两样的《XX农科笔记》简直老泪纵横,摩挲着封皮上自己的名字不舍得撒手。


    九月上旬,不咸屯开全体社员大会,为抢收做准备。


    “今儿才啥时候,还能再养十天半月呢,这产量不得再多点儿?”有老农不舍得。


    往年都是九月中才开始收的,尤其今年眼看要丰收,由不得大家想要贪心再多一点儿:晚收一天,那果实就会多重一点,别看不起这一鳞半爪的,放到整个大田里,少说得几百斤。


    那位农科站的组长拿起喇叭:“今年天候不好,冷的太快了!再有就是现在玉米已经到了最佳收获期,拖的过长反倒有可能减产,玉米棒的质量也会下降。”


    下面社员们议论纷纷,大部分都觉得农技员说得有理:“今年是不咋正常,上俩月热的那样,现在眼瞅着穿夹的就不抗事了,万一来场霜啊雨啊的,咱可没地哭!”


    没地哭的人多的是,尤其那些庄稼倒伏严重的地方,在上边听见说话的农技站组长叹口气:这回松县下头红农公社的玉米遇见特大玉米倒伏危机,县农技站考察过实际情况后建议当地直接砍收青贮玉米卖给饲料厂,及时补种青菜等生长用时短的蔬菜,以尽量挽回损失。不料红农公社仗着往年成绩不仅不把县农技站建议当回事,还将提出这话的农技员们撵出了十里地远。


    组长想起前儿打听的情况就觉得胸口的气上不来,要是能救的话,哪个农技员舍得让毁种?不毁种止损的结果就是大量玉米发生病害,果穗霉变,抢救及时的一小部分也减产严重,扒开玉米皮得有半截秃棒。本来有望并入市直辖的红农公社希望完全落空不说,可能还破了之前保持的八年不需救济粮的记录。


    老支书和农技员分别简略讲了讲松县整体生产情况,社员们听着听着就渐渐没声了。老支书提醒全体社员和知青:“粮食落袋进仓了才是正理儿,没收获前都是假把式!别一百里走了九十九,坏在最后一哆嗦上。”


    “秋收结束前,都必须加强巡逻,巡逻队员从今天起就正式归队!”大队长兼民兵队长黄大壮说:“全屯戒备,不许出屯走亲戚,也尽量不招待亲朋……”


    一直都沉浸在加油干拼命干、丰收年就在眼前的大部分社员都傻眼了,一些个从别地嫁过来的妇女已经开始担心起娘家来了,这听着不大对呀?可别是要闹饥荒吧?


    林星火背着兔狲,心情也分外沉重,这个时代对于靠天吃饭的乡亲们实在是太艰难了。


    回去山居的路上她还纳闷:“灵气复苏能直接给草木带来好处,草木受灵气影响的程度也远超动物吧?”不该是种田越来越容易,收获越来越多吗?


    兔狲舔舔爪子,指向他们家的方向:“山上的草木确实更旺盛,树更粗草更密——但草木之间争的也更厉害,能见着的枯树一年比一年多。”争不过扎根的地盘,再粗再高的树也死的飞快。


    林星火默然,的确是这样,屯里的老农们也提起过说种子易活的话,只不过庄稼要的不是茎秆多粗壮,而是果实多寡。今年各处收成不佳,还是天气的原因居多。


    “你说灵气像浪潮,今年正巧是积聚了二十多年能量形成的一股‘灵潮小波峰’。”她思忖着慢慢道:“是不是气候变化也受这股浪潮的影响?等到往后灵气复苏到一定程度,那岂不是之后的气候都会不正常?”


    今岁灵气浓度到达了初步的一个阶段,狐狸崽们成为灵兽、大黄、花花和黑貂接近突破都是乘了这股东风。林星火和兔狲的修为增长加快也离不开灵气震荡的潜移默化。


    兔狲用尾巴扫扫她拧起的眉头:“都是要走这一遭的。”


    “灵气复苏整个说应是有益无害的。”兔狲道:“四季更分明,各地天时的特征也愈加明显。落在今年的不咸屯就是热的时候更热,多雨的时节风雨更大——灵气本就滋润万物加持万物,放在这里,也不过是将本来就有的天气加剧了而已。”比如它的老家,更干更冷,可与人类预想相反的是,那里的灌木野草却更多更顽强,鼠兔这种口粮也更可口,只不过西北无论动物还是植物,那卖相就越发不咋好看了。


    狲的长尾滑过丰润的皮毛,比阳光下最顺滑的丝绸还要流光溢彩。


    看的正替乡亲们忧心未来的林星火也忍不住分神撸了一把,兔狲任她动作,瘫成长条蹲在她的手臂上,懒洋洋的说:“就像你读的那本什么《天演论》,不过是加剧了‘物竞’‘天择’的速度罢了。”


    对于站在顶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或摆布自然的人类来说,平缓稳定的气候自然更利于人类地盘的扩张,这种偏向极端的气候变化十分讨厌。但特征更显著、季节更分明的气候对除人以外生物的好处却是无法言喻的,就好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生物进化。


    “灵植从本质上来说与原来的母植已经是独立的两种生物了。”上辈子念到大学的林星火其实比兔狲更容易理解‘进化’和‘生物大爆发’的概念,只要拂开障目的叶子。


    林星火倒吸一口凉气:“宝葫芦结果、灵莲发芽,还有咱们培育出的灵稻、笃柿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也算顺应‘天命’?”


    她一瞬间想了很多,想到被黑貂捡来的两只小貂,始终浑噩靠本能生存,黑貂没办法,养了两月后只能给它们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山林里放了,离开黑貂保护后的小貂不用承受这么多灵兽的威压,长的反而更好了。再比如内外金环蜂群,现在几乎看不出是来源于同一种黑蜂了:不咸屯的金环蜂群体型变得更大了一点,毒刺更毒;可林星火养在山居和谷底的金环蜂几乎褪干净了那身黑毛,尤其老蜂王让位新蜂王后,新生了的蜂群变成了白底金环的新蜂,体型还小了一点儿,但毛茸茸的胸部下却突出来个独立的蜜囊,仔细看好像挎着个小桶似的,特别有意思……


    脑中似有千万灵光,林星火摘取了一朵:不管她还是兔狲,似乎脱凡超俗实力高人一等,实际不过是被时代裹挟前进的芸芸众生之一罢了。灵气复苏必然会造就一时英杰、一代代弄潮儿,她们该做的、能做的,也不过是保有本心,顺应时代踏实前行罢了。


    “啵!”林星火仿佛听到一声春芽破土、灵莲出水之音,气海如雾龙旋转震荡,灵力飞速循环,紫府灵台却清凌凌地舒坦至极。


    眼睛未睁开,神识却已将周围景象尽收,在如丝细雨中冒出点点花骨朵的两半桃树,将碧叶挪开让小葫芦接受雨丝滋润的葫芦藤,还有脚下色彩斑斓的花毯。林星火甚至看到从前老支书在大队库房里给她扒拉出来的银杏木架子上,颤巍巍的长出来一根嫩黄的枝条来。


    “下雨了?”林星火醒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山居门口了,甚至半轮凸月已西沉,夜都这么深了?


    一直在她臂弯里保持不动的兔狲这才跳下来伸个懒腰,惬意的享受这片刻灵雨:“你顿悟了。”


    顿悟与厚积薄发的领悟截然不同,实为可遇不可求!顿悟带来的好处可不止让林星火突破了炼气四层的障壁、正式成为炼气中期修士那么简单,它为心境和根基带来的长久影响才是最宝贵的。无形之间林星火的道途更平坦了一些。


    林星火内视一番:“我……炼气五层了!灵根三根枝杈上的杂质全部驱除干净了……”枝丫澄澈清透的好似一泓碧液,而灵根树身的颜色也清透了一点。


    跟做梦似的,一觉醒来资质拔高了一截,五脏六腑也跟着清透些许,内视时灵光氤氲。而由顿悟祛除


    的杂质污垢甚至都不会附着堆积在皮肤表面,在被逼出的那瞬间就被萦绕在顿悟者周身的法则气息湮灭净化了。


    兔狲摇头摆尾好不快活。顿悟不仅给本人带来享不尽的好处,还会惠泽身遭生灵,林星火顿悟时兔狲离她最近,获益自然最多。尤其顿悟时引来的那丝天道法则气息,对于天生灵慧不及人类的妖修来说无疑是大补之物:顿悟可引一丝与天道法则降临,这丝法则虽只是暂留,也不能被顿悟者吸收,但它能加深顿悟层次,在心中埋下道种;而其散发的气息对补足灵慧的作用堪比帝流浆与草木之效。故而才言:可遇不可求。


    虽然兔狲要为它的人类护法,不敢全身心去吸收,但林星火毕竟比它的境界要低,以兔狲的天资,将这一丝法则纳为己用并不算太为难。


    “我入‘锻体’之期了!”狲大爷好不得意的说,没忍住跳跑过来蹭了蹭人类的脸颊。


    妖修与人修境界划分最为迥异的阶段当属前二阶:妖修前两个阶段“聚灵”“通智”重点在于开慧,对于提升实力的作用不大;而人修一入炼气,便脱胎换骨,实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聚灵期和通智期两阶合在一起才相对应人修的炼气期。


    这便是境界比林星火高一大阶的兔狲实力实际上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原因。


    可现在兔狲一跃成了锻体期的妖修,在灵气还不浓厚的当下,都是可以占山为王的大妖怪了!


    狲大爷显然高兴的紧,还跟不解它进阶如此容易的小伙伴解释:“对于兽修来说,聚灵和通智才是最艰难的阶段!需知妖兽肉身强横而智慧不足,一旦开启和补足灵智后,锻体阶便如水到渠成那般容易了。”


    前提是能成功将前二阶修圆满,这可不容易,比人修从炼气突破筑基还难,兔狲生而聪慧,起点这般高还是卡在通智阶数年。


    现在么?可不是谁都能有狲大爷这般好运的,蕴含至理的天道法则给喂到了嘴边!尤其它也算是引发林星火这场顿悟的大功臣,适才吸收完那丝法则气息后,兔狲便开窍破阶了。


    一人一狲就地存想片刻,都觉心境深处隐有一处小结节未抚平,细思过后,俩个都把视线看向不咸屯里的方向——引发这场顿悟的根本在于林星火有感乡亲们生计艰难,如此,她与兔狲便都欠了不咸屯一个因果。


    因果不大,但置之不理的话,将后患无穷。要想了结这一则,却也不是一时之功。


    “暂时先老老实实种地吧。”林星火背起兔狲,等有朝一日,乡亲们能靠他们自己富足生活时,这因果自然就散了。


    想起前世即便到了五十年后,大部分农民工过的依旧低于平均水平,饶是林星火也得感叹“任重而道远”。


    幸好不咸屯民风正,大伙儿都有一股拧成绳的团结干劲儿,这目标实现起来也不算太艰难。吸一口灵雨后越发清冽的空气,林星火给小伙伴打气:“反正咱们本也打算帮不咸屯发展起来,免得日后牵累到它,平添因果——现在只是加深一步,联系更紧密而已。”这真就成了自己一家子的根据地了,林星火不得不把先前的一些打算推翻,又添进去好些想法规划。


    但也有好处,以后她就不必死守凡灵界限,缩手缩脚了。比如种庄稼这件事上,林星火能帮上忙的可就不止帮忙育种和用灵稻秸秆雇佣驼鹿群干活了,她甚至能悄摸的下场灵雨啥的,兔狲也能用土龙术帮忙翻地——只要做的隐秘些就行。林星火暂时不打算扩大知情.人的范围,但己方有老支书大队长和魏春凤姐弟帮忙遮掩,这些事情必然能很好的隐瞒过去。


    “但必须要牢记‘度’!”林星火自言自语道,“不能急功近利。”她的目的是推进不咸屯的发展,将整个屯子的人和地尽可能的“用得其所”,而不是将乡亲们养废。


    “养废了,咱这道因果就永远结不了了。”从储物囊中摸出小本本,林星火将之端端正正的记下来。


    双双进阶,尤其还是因同一机缘进阶的人和狲的羁绊更深,相互之间的感应更明显了。兔狲接收到林星火郑重其事、审慎无比的心声,不由得把脑袋也凑到林星火的笔尖前……


    但狲大爷它,不识字。


    兔狲的圆耳朵都压平了,也没好意思让自己的人类给自己念一遍。


    这不是平时让小伙伴读什么《封神演义》、什么《天演论》的事,这关系到狲大爷奇怪的尊严!兔狲又把大尾巴垫在爪爪下面了,暗下决心:要识字!


    由顿悟带来影响可不止在她俩身上,也不止山居内外的草木受益,灵雨可是笼罩了半个南山,连山坳下的灵莲都被激发出了个小手指点儿大的花苞。


    而乖乖在家睡觉的狐狸崽和大老虎花花,以及酷爱窝在山壁石头缝里睡觉的黑貂,都被精纯的木灵气波动吸引,赶上了这波馈赠。狐狸崽自不必说,更加灵性。把花花和黑貂挡在灵兽门槛外的那道大门,就像被雨水跑软的窗户纸一般,两兽再努力一把,突破就在眼前了。


    蜂群虽离灵蜂尚远,但年轻的新蜂王却成就灵体,不仅长出了毒刺,两只透明的长翅居然能带动它臃肿的身躯飞行,比工蜂四对翅膀还要灵活。


    唯独总是赶不上趟还傻乐的大灰狼大黄,仍在老林子里浪的忘乎所以,浑然不知。林星火只能在它回来的时候单独给它加餐,期望量变能引起质变,让这只憨憨不要落的太远。


    进阶后第三日,林星火收到了来自蜂王孝敬的灵蜜。


    兔狲告诉林星火,鳞虫之类较之禽鸟兽类更加难以开智,但鳞虫亦有其独特的优势,那便是鳞虫特别容易进阶成妖兽。这里说得妖兽是指灵智未开但肉身却为灵体、可本能吸纳灵气者,就如从前那只妖猪。


    鳞虫还特别容易认主,谁喂养它们便认其为主,契约都不用——就好比林星火养的这群变异了的金环蜂,在蜂群简单粗暴的认知中,林星火便是整个蜂群的蜂皇,蜂群为她战斗和采蜜,而产卵的新蜂王则是被蜂皇任命的次一级头目。


    认主的妖蜂便能称一句“灵蜂”。尤其在林星火服下蜂王孝敬的灵蜜后,蜂群更加如臂使指,金环蜂们仍旧没多少灵智,但却能理解林星火的意思,她的每个指令都下达的顺畅无比。前世从书本知道蜂王是靠自身分泌的“蜂王信息素”来控制蜂群,在林星火吃过灵蜜后,身上居然也隐约有了种甜香,让人啼笑皆非:这种玄之又玄的联系中突然冒出点“科学”道理的感觉,她几乎都快要习惯了。


    山谷中,蜂群有序的忙忙碌碌,诸多工蜂虽也采灵花,但它们酿出的蜜如同镜湖莲心水一般,只能暂时贮藏灵气。时间越长,蕴含灵气就越少,超过九日,就只是不含杂质品质极佳的凡蜜罢了。只有蜂王亲自从笃柿灵花蕊中采酿的蜜,才是真正的灵蜜。蜂王暂停了产卵,开始用自己酿的蜜单独喂养一部分幼虫,似乎又有意要淘换一批工蜂。


    林星火便不让它再孝敬灵蜜,留足灵蜜饲喂自身和幼蜂。


    就在灵蜂再次换代的时候,在不咸屯西山安家的金环蜂们,立下了大功——它们救下了险些被人拉进玉米地欺负的岑铃铛——


    作者有话说:果然,FLAG不能轻立……


    加更加更!


    以鱼的速度,加更不知道得写到啥时候。那么:今晚到明天上午更新的是FLAG加更,明天晚上零点前更新明天的大章。


    注:1898年,严复翻译的《天演论》正式发表,该书系统地介绍了达尔文的进化论,严复以“物竞、天择”二义概括了进化论之精髓。不久,达尔文的原著和他的生平也介绍到中国,本世纪初有马君武翻译的《达尔文物竞篇》和《达尔文天择篇》问世。后来马君武又全文翻译了《物种起源》及《人类的由来和性的选择》两书,并多次重印。


    妖修境界(人修)相对应的关系是:聚灵+通智


    (炼气期),锻体(筑基期),炼骨(心动期),妖丹(金丹期),化形(元婴期),神游(分神期),练虚(合体期),大乘(大乘期),渡劫(渡劫期)。


    化形后,妖修和人修的境界基本趋同。


    本文境界划分参考百度。


    第39章


    从开完社员大会,整个不咸屯就陷入丰收的喜悦和劳累中。


    就像老支书说的那样,不能九十九里都走了,栽在最后一哆嗦上。


    玉米、大豆、水稻、甜菜、红薯和棉花,几乎是不歇一歇地都扎堆在九月到十月初这二十多天里。所有能上阵的老弱妇孺都参与进抢收了,主要是这气温降得确实有点快,大家都怕老天最后给一记猛地,造成减产就太不值当了。


    除了玉米今年熟的早些,全屯齐心合力干了七八天囫囵个给收完了。其余水稻、大豆、甜菜和红薯的收获时间差不多,反倒是棉花要晚一些,错开了最忙的时候。不咸屯生产大队统共才有百来户人家,也是今年经林星火手处理过的种子发芽率高,这铺开的摊子就大了些,生产突击队就大致商量了下,一致决定先收稻子,随后是大豆,甜菜和红薯藏在地下,总也比其他更耐造点,是以最末收这俩。


    割稻子比掰玉米可累多了,一天下来,不仅两条胳膊酸疼的拿不起筷子,就连老腰也不能自主了,自己觉得挺直了,其实旁人看还是弓的跟只大虾米似的。大队长就不让老弱和半大孩子上场了,都给撵到晒场去翻玉米颗、掰玉米。


    林星火全程参与了抢收,那干活是有股子莽劲儿,镰刀耍的又快又好,大伙私底下都说:“听说农垦兵团有啥子收割机,跟拖拉机似的吃油能自个割稻子——怕也比不上咱姑这速度吧?”


    谁说不是?以前年年都有的割稻比赛今年都停了,哪个社员心里没数,甭说啥突击手还是铁娘子,都不如小仙姑能耐,在人脑袋上割草的剃头师傅一推子下去都没她动作顺溜!她还能使双镰呢,农技站的两位都想跟站里申请照相机把这情景拍下来——在这两位订过契知道点内情的人眼里,还以为林星火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撒一把黄豆,然后黄豆变成小人替她干活呢……


    “或是用那个黄符变成把大镰刀,一刀下去能收一亩地的那种!”当徒弟的这个小年轻还偷偷跟组长说,语气里居然还有点失望:“咋这么普通?”这想象力,林星火也佩服的紧。


    可实际情况却是她的灵力全都得用在刀刃上,别说她的御物术远没到这种一挥袖就能取万穗的程度,即便是到了,林星火也不舍的用在这上面:全部灵力都用上也不过能御十亩地,她用镰刀干多半晌一样能做到。她的灵莲、宝葫芦藤、灵稻、笃柿等等都指着这点灵力呢,除此之外还有符箓、法术的练习,真是一滴多的都压榨不出来。


    物尽其用到连兔狲都成了鹿倌儿,带着几只留下的驼鹿来回拉运庄稼。那胖乎乎的小山猫往鹿脑袋上一坐,这些大家伙们就乖的跟啥似的,不用出人赶车,自己就能排成一排往返晒场和庄稼地。这谁见了不得啧啧称奇,小仙姑的家的山猫神了诶!


    大老虎花花被兔狲撵去守着山坳了,它刚刚成为灵兽,正需要在灵气相对浓厚的谷底沉淀一番。有花花和黑貂守着,灵莲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最不济花花嚎一嗓子,林星火和兔狲也能听得见赶得及。


    九月下旬的一天,眼看稻子今天就能收完,大家伙儿的忍着疲累又发起最后一波冲锋。县农技站的两位技术人员激动地说产量创了新高什么的,其中农技站组长还拍着胸.脯说回去把报告交上去就给不咸屯申请一处试验田,经过批准正式挂牌的那种。


    普通社员听不明白这试验田有啥好的,可老支书懂门啊,他眼睛都亮了:挂上试验田的牌子,可就能照自家意愿种东西了,试验田里可不管啥生产任务。哪怕只有二三十亩地,也能帮大忙,不说别的,种几亩西瓜给娃儿们甜甜嘴是行得通的。


    况且试验田带来的可不止自主收获,还有工作岗位!试验田是能安置自家屯子里的初高中生的。


    最近几年老有种调调,说啥读书没用,好不容易读到中学不还是回屯种地么,娃儿们和家长对上学的热情都被磨灭了不少,好些成绩很好的娃娃,念到高小就辍学了,老支书难受的要命,还没法劝。但有了试验田就立马不一样了,试验田挂靠在县农技站下边,里边的工作人员就是编外的农技员,大队给发工资!初高中生进里边,体面和奔头就都有了,还能跟农技员学点真本事——别的爹娘看见这个,可不得眼热,说不得辍学的娃儿就能少些。


    不止有试验田,还有运行不错的酒坊,还在摸索的成药坊,即将开办的蘑菇房、油坊……这都是实打实的盼头,老支书正说再同林星火问问这蘑菇房的事情,就听屯里的方向大钟铛铛铛的响了起来。


    “出啥事了?”


    没多会王大娘脸色沉沉的跑过来,也没避人,直截了当的说:“铃铛险些被人拉进玉米地里,两个混账行子被金环蜂扎倒了……正遇见小妹拉着女婿回来。”一是人没事,二来铃铛进村就拉响了大钟,晒场的人都惊动了,再避人也没用了。


    铃铛说的是岑大柱的宝贝闺女,才刚念公社中学,岑老汉和岑大娘两人疼的跟命.根子似的,才住校的那天岑大娘愣是抹了半日的眼泪,岑老汉一个种田老把式险些把锄头抡自己腿上。这要是给人……一家子都得疯,怕杀人的事都敢做。


    岑老汉刚听一句,手里的镰刀就直往脚面上掉。林星火瞅见,脚尖一挑,镰刀在空中翻了个花,稳稳落到她手里。而岑大柱脸紫胀,扔下捆稻子的绳,抄起锄头就往屯里冲。


    老支书忙叫黄大壮几个汉子跟上:“快快快,看着大柱点,别让他冲动伤了人命!”


    民兵队里的一个就央林星火:“姑,还得您也回去看看。”大柱壮的跟头熊似的,将才看他眼都气红了,等闲真拉不住,万一大柱抽冷子把锄头直接抡出去,那两个东西今天就得交代在屯里。


    王大娘想起来,赶忙也来拉林星火:“对!小林,你得来给看看,还有小妹呢,她女婿……唉,多好个孩子。”


    “咋还有小妹的事?”老支书倒腾着两条老腿,小跑着跟在后头大声问。小妹说的是魏奶奶的孙女,大名唤做魏腊月。魏奶奶三个儿子都牺牲了,只留下这一根独苗苗,别说魏奶奶自己疼她,全屯人都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前年她相女婿的时候,屯里的老娘们小媳妇都发动了起来,千挑万选才找了林场这个姓周的后生。小两口也确实般配,结婚后过的蜜里调油。腊月这孩子的性情为人都是一顶一的好,自从嫁去林场可没少帮乡亲们的忙,但凡谁想坐火车都是人闺女一手操办,色色安排的妥当又贴心。


    王大娘也不知道咋说,她还没来得及细问呢,就看着人病恹恹的瘫在地排车上,很不好的样子。


    “春凤正顾着她姑婆,你魏奶奶一见腊月就捂心口……”王大娘没敢提腊月那瘦脱了相的惨模样,怕惊动了还留在地里的这老些人。事情咋样还没弄清,不能刺激大家,免得屯里人性子起来直接抗上钉耙锄头就去林场找人干仗。


    岑大柱他们一行人跑的那个快,搀着王大娘的林星火都没跟上,幸亏半道遇见了兔狲的驼鹿车队,索性和老支书他们一起坐上地排车。林星火把兔狲从鹿脑袋上抱下来,轻轻一拍驼鹿,头鹿就跑了起来,那四条长腿一迈开,地排车就变成了拖拉机,又快又颠。


    几乎与岑大柱前后脚赶到西边村口。


    岑大柱头一眼就找到了自己闺女,岑铃铛除了脸脏了点,其他一切正常,身上的衣裳也没啥扯破的地方。他这才松了口,下一秒就握紧锄头冲上去要给两个畜生一下,不说弄死,也得把他四个蛋给铲掉!


    “爹!”被岑大娘揽在怀里不撒手的岑铃铛赶忙喊:“小仙姑呢?快请咱姑来救救这俩人!”她可不想人死在自己手里。


    岑大娘拍了她一下,啥“咱姑”,没大没小。


    林星火几步赶上来的时候,才知道为啥围着岑铃铛的妇女们这么淡定——那两个躺地上的人实在惨,可比岑铃铛像受害人多了。


    岑大柱盯着那俩脸上鼓起半指高黄水泡的人,眉头皱的死紧:两人不光肿的没人样,就连身上的衣裳也破破烂烂,尤其是裤子,比烂布条子强不到哪去,那腿上全是一道道的划痕。饶是叫气恨极了的岑大柱说,他都有点迷糊了,真是这俩王八蛋差点把闺女拉玉米地里?


    魏春兴拿一根针戳了那水泡一下,里面的液体好像很粘稠似的,这么大的水泡只渗出一两滴浓水就堵住了,他往本子上记了下症状,啧啧道:“是更毒了,这才蜇了一下吧?”


    边说还边看向岑铃铛,岑铃铛心疼的摸摸正趴在她肩膀上休息的金环蜂,点头说:“扎头一个人的时候它的尾针还没掉,扎第二个人的时候蜂针就掉了。蜂针掉后它就恹恹地。”


    魏春兴哆嗦了下,这一根刺蜇俩人,咋,这还不够能耐?


    林星火一走进,岑铃铛肩头的金环蜂就震动翅膀,朝她飞了过来,林星火接住,指尖渡了一丝灵气给它。见金环蜂精神了许多,就从挎包里拿出小儿拳头大的一个小木罐子,递给岑铃铛:“你蘸一点喂它。”这是工蜂之前酿的笃柿蜜,未过九日,还暂存一点灵气,对金环蜂和岑铃铛都有用。


    自从山居的金环蜂出蜜后,为了不白白浪费掉灵气,林星火的挎包里时常掖着几个蜜罐,白天干活的时候就随手散出去了。小木罐装的蜜不多,蕴含灵气也少,普通人也能适当吃一些。


    岑铃铛眼睛亮亮的,谢过林星火就捧着蜜投喂救命蜂去了,岑老汉摁住儿子的手:“先别急,问清事情再说。还有这俩王八羔子是谁?”


    刚才扶岑大娘赶过来的一个媳妇子就说:“大伯,您甭问了,我们瞧了半天了,真没看出是谁!春兴帮着把身上也翻了,也没啥东西。”


    老支书放缓声音问:“铃铛,你愿意说说咋回事不?”


    岑铃铛靠在她奶怀里,倒是没受太大惊吓:“学里放大秋假,我寻思着回家来帮忙抢收,今天就赶着往咱们屯走。半道在西山梁子沟那里遇见这俩人,这俩人蹲在玉米地里不知等啥人。我都过去了老远了,一个人忽然追上来,说什么‘没鱼虾也好’,就把我往地里扯。我力气比他大!他没拉动我,另一个这才跑出来帮忙。我一见俩人,寻思打不过,就往前跑。”


    说到这里,岑铃铛就指地上躺着的人里高个的那个,告状说:“就是他!把我的书包扯开了口,我奶给我的蜜都撒了。”这是西山安家的金环蜂第一次割蜜,各家各户只分到一个碗底儿,岑大娘疼孙女,都刮进小瓶里给孙女带上了,岑铃铛一直没舍得吃完,谁知就这么给浪费了。


    后来的事就更简单了:蜂群派出去寻找蜜源的单个金环蜂闻到了蜜香,再者西山本也已被蜂群认成了自己的地盘,梁子沟那地方是西山的西北边直上直下形成的一道深沟,若论直线距离的话,离得其实不远。于是金环蜂就旋着八字舞飞过去了。金环蜂虽然未开灵智,但嗅觉极敏锐,能简单分辨外来者和自己人……这不嘛,两个生歹意的人就倒了血霉。


    “金环蜂救了我之后,栽在地上的这两个人看着不大行,我怕不管他们会出人命,就……”岑铃铛挠挠头,不大好意思:“就从地里薅了几根玉米颗——我把穗给他们留下了,用玉米叶系在别的玉米上。用秸秆绑了个拖垫,我把人挪上去,搓了草绳把手捆在玉米杆子上半段,想把人拖回来。”


    岑铃铛瘪瘪嘴:“忒沉了!一个我能拉动,两个拽的费劲。”


    林星火就看岑铃铛,这姑娘不过十三四的年岁,却和自己差不多高,显然是继承了老岑家五大三粗的体格,怪不得能跟坏蛋掰腕子。


    连岑大柱都不能违心夸他闺女一下,好兄弟王胡子更是心说,以前咋没看出铃铛这闺女有点虎呢?


    岑铃铛还在继续:“幸亏遇上腊月姐了,她用地排车拉着姐夫,看见我那样,赶紧就问我出啥事了。我跟腊月姐一说,腊月姐也觉得不能让这俩人死在外头,就跟我一起把他俩上半身绑在地排车上。她在前头拉我在后头推,好不容易才挨到屯里。”地排车上可有三人呐,她和腊月姐累得那样,哪有闲心去看他俩拖在地上的腿?半路没扔下就算她姊妹俩心好了!有点心虚的岑铃铛迅速给自己打气。


    “行吧,这俩玩意活该!”魏春兴边听边照林星火的意思给他俩喂了点山居金环蜂蜂蜜,喂过蜂蜜后两人脸上的水泡明显萎缩了一点,魏春兴赶忙掏出笔记本记上。


    “接下来咋办?”


    “小仙姑,您能把他们弄醒么?”被魏春凤搀扶来的魏腊月问。


    村头的几人一见魏腊月,就忍不住皱眉:“小妹,你咋瘦成这样了?”


    魏腊月苦笑,问候了一圈叔伯婶娘,又指着泥地上的两人:“我觉着这俩可能是冲着我来的,只不过没蹲上我,反倒差点带累了铃铛。”


    “前两个月暴雨,林场出了事故,周亮被滚下来的圆木伤了腰椎骨,大夫说一辈子都只能瘫在床上。”魏腊月眼睛泛红却没掉泪,仿佛眼泪都流尽了似的:“周家人开始说让我改嫁给周亮堂兄弟,只要我同意,他堂兄弟就愿意养周亮一辈子。他那着急忙慌想接周亮班的样,只当别人看不出来,我宁愿自己照料周亮,也不能把我俩搭给这样个东西!”


    “只我没想着周亮他爹妈这么狠心,一见儿子不成了转头就过继了两个小的接家来了。”


    “周亮怕别人用他拿捏我,在领导上门的时候就说要和我离婚,林场知道我是烈士子女,没为难直接给办了,我知道的时候都晚了……可他.妈惦记着我爸的抚恤金,不肯这么的,就说不改嫁他堂兄弟也行,但得给周亮留个后,他们找来个临时工,让我‘拉帮套’!”


    “周家人不敢关我,就故意不给周亮吃喝不给他收拾,用他逼着我同意。周亮不想活,从炕上翻下来想冻死自个,他爹妈也能狠得下心不管!”魏腊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用柴刀把家里劈个稀巴烂,抵着他.妈的脖子让周家人把周亮搬到地排车上……别人都不要周亮,我要!我养他!老支书,我们能在咱屯安家不?”


    老支书连声应道:“能!能!明儿就叫你大壮哥他们上林场把你俩的户口给签回来。”


    黄大壮王胡子几个的拳头都硬了,立时就想去揍那不干人事的周家人。


    “我的户口能迁,可周亮……”魏腊月觉得他爹娘不可能松口,他们还指着拿不中用的儿子再多向林场要一笔赔偿。而且林场有保卫科,那对夫妻还真就不怕不咸屯找他们麻烦。


    林星火想了想,突然问:“姓周,我记得放马集公社周主任就有亲戚在林场?”


    上次费新力和屈向锦的案子牵扯出很多人,放马集公社就是重灾区,之前帮他们卡不咸屯脖子那几个种子站的人都进劳改农场了,唯独周主任这个一把手因为移交费新力去市里有功而没受一丝牵连。这个周主任是周家族里现在领头的人,如今的农村宗族观念仍然很重,她说一句话比林场领导出面都有用。


    林星火在赤脚医生培训班表现优异,颇受这位周主任关照。还有费家的案子,本来以费平曾经追求过她的事情,办案人员多少都会找她来问问话,可周主任同公社派出所所长初审时,就一个字都没往自个儿这边牵扯。周主任或许只是不像牵累无辜孤女,但林星火仍然记她的情,之后投桃报李给她治好了老伤,再往后又有老支书帮忙维系,是以这几个月间两边关系十分融洽。


    听小林提起周主任,老支书立刻想了起来:“周主任应


    该是周亮的堂姑,这亲戚可不远。她能管的上周家的事!”还没出五服呢。


    “周主任旧伤好了,秋收后就要调回原单位。宜早不宜迟,只管把证据交上去,她肯定会管。”林星火看向地上两人:“这两个?”


    这位周主任自己是个铁娘子,不缺杀伐,她约束放马集的族人就管束的挺厉害。林星火猜度她不会在要离开老家高升回原职的时候放任林场周家不管,说不得还会把这件事做到杀鸡儆猴的地步,以警示她的族人。


    只要有证据。


    魏腊月指指高个子的那个:“这个大概齐是周亮的堂弟。另一个,许就是他们找来‘套谷子’的人。”


    林星火点点头,从魏春兴手里拈过两根长针,也不蹲下,也不瞄准,夹用长针的食指和中指一挥,两道寒光闪过——下一瞬长针就钉在了两人人中之上。


    “嗷!”不似人声的惨叫霎时惊走在老树歇脚的飞鸟。


    像被下锅煮的泥鳅一般,两个猪头人比串天猴蹦的都利索。


    林星火黑白分明的眼睛瞅了魏腊月一眼,魏腊月反应飞快的喊:“周缸子!”


    虚捂着嘴巴疼的转圈的高个反射性的看向魏腊月。


    “就是他!”


    “大壮,你带民兵压着这两人送去公社。”老支书拉过黄大壮嘱咐:“别提铃铛,只说这两个人学旧社会做派,不拿妇女当人看。还要害死堂兄、欺侮烈属……”


    林星火的手搭在魏腊月手腕上,微微拧眉,随后又松开:“我去看看魏奶奶。”


    一旁魏春凤闻言松了口气,赶忙扶腊月:“快,咱跟着小仙姑。”说不得妹夫有的治!——


    作者有话说:鱼自豪的挺起胸膛:加更送上!


    注:拉帮套,旧俗,是指在过去由于丈夫患重病,不能抚养妻室、赡养老人时,在征得丈夫同意后,另外寻找一名心地善良的男人担负全家生活,丈夫去世后与此男人结为正式夫妻继续生活,现今这种习俗已近绝迹。


    外来的男人,叫“套谷子”,原配男人叫“本家”。一起过日子叫“拉帮套”,由“套谷子”作为赚钱养家的主力。


    90年代有一部电视剧叫《情债》,讲的就是拉帮套的故事。


    第40章


    所谓“拉帮套”,就是一个女人搭两个男人过日子,后面招进来的这个一般是年轻力壮娶不起媳妇的男人。当人家的“套谷子”自然不好过,但也比一辈子打光棍强,虽说他要干活养家,但好歹能照管吃喝,女人身体好的话,还能给生个孩子。日后分家“劈犊子”,这个“套谷子”也能分的个孩子养老送终。


    可千万别觉着这拉帮套的女人就跟那旧社会养小老婆的地主似的享福了,拉帮套的家里最难做的就是这个女人。她要伺候前头病了残了的男人,还得管孩子养老人做家务,再多分出一份精力照顾后来的这个劳力……累得不只是身体还有心,她那颗心呐硬生生劈成两半,不能不顾前头的、还得仰仗后头这个,时间一长,各种矛盾绝对少不了,最里外不是人的就是女人了。等孩子长大能干活了,用不着这么过下去,两男人分家时还要往女人心上插一刀——她生的孩子要硬生生分出去,从此就跟她没关系了。所谓劈犊子,那劈的都是当娘的心。


    但这都是三四十年前的旧俗了。那时也是没办法,在关外这地广人稀的苦寒地界,村汉娶个媳妇太难了,好不容易倾家似的娶到手,阖家都不能同意让人离开,是以弄出了这种畸形的民俗。自打解放后,这种事才少了,尤其是这几年,听都没听说过哪个屯有这种事了。


    现在这事竟然从林场这种公家单位发生了,逼迫的还是烈士子女。魏腊月是啥人,魏家可是满门忠烈,她结婚的时候,林场总厂的厂长都特地赶来给主持婚礼茶话会!


    人娘家是只剩下个老祖母了,但你咋不想想魏腊月嫁人时,那边大队出了半屯的人来送,这就是给撑腰的意思!林场领导被周家人拉着哭诉魏腊月多悍多狠,敢用刀顶着婆婆的脖子时气的眼冒金星,保卫科的人推开周家人,冷笑:“谁是人婆婆?这不都离婚了?”


    “把人逼得动刀子,”保卫处的何小虎鄙夷的瞅瞅周母:“你们这一窝子老老少少,可真能耐!”


    那是挺能耐——


    不咸屯的老支书亲自请公社周主任来林场解决这事,林星火背着兔狲跟在后边‘压阵’。她是受魏奶奶拜托跟来的,正因为有她跟着,才压下群情激奋的乡亲,让他们安心留在屯里抢收。用老乡的话说,“咱姑一个打十个都成,她跟着去准吃不了亏,还省的咱们去的人多跟欺负他周家似的。”


    周家老两口委屈的呀,指着老支书就让赔他们家的家当,还得赔他们儿子。


    周主任上前一步一把挥开周母的手,扫视一圈,把闹哄哄的周家人都给镇住了,这才回头跟保卫科科长握手:“我们公社抓住两个藏玉米地里企图侮辱烈属的犯罪分子,现在本公社派出所阎所长已经交接给贵单位派出所了。”她们一行人是看着林场派出所押走人才来找周家算账的。


    保卫科长一惊,赶忙看向林场领导,领导在人堆里仔细一找,发现刚接了周亮的班上蹿下跳最欢实的周缸子不在,心里就有数了。领导搓把脸,这都他娘的啥事,丢人呐!传出去以后林场工人更不好找媳妇了!


    人家闺女嫁来林场不就图个吃公粮的男人么,但伐木这活危险,本来嫁闺女的爹娘就得悬着颗心。现在更是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人家不得说你林场干啥吃的,咋能这么欺负人?莫不是你林场就这么横,仗着公家单位不拿媳妇当人看?以后谁家还敢给林场的后生介绍好姑娘!


    领导的嘴里跟吞了黄连块似的,还得端起笑脸跟放马集公社的主任缓和关系,不赔笑脸都不行,放马集可是离林场最近的公社了:“上回见还是春里,周主任从咱们这里过,往市里去……”先提一提先前林场给周主任帮的忙。


    然后表明立场:“您和咱林场的家属放心,一定严肃处理这个问题!”


    周家娘这会才想起那个瘫痪的儿子,扑上来叫嚷说:“我家亮子不是叫你们给治死了吧?我说他瘫了不能动不能动,魏家那逼妮子非要把他弄走,还敢拿刀吓唬我……不行!你们得赔我儿子的命钱!”


    林星火上前一步挡在老支书面前,脚尖一点抵住了撒泼打滚的周亮娘。


    大家伙就看一个俊生生的大姑娘就那么一抬脚,周家这个泼妇就给人撅在半空中,下巴颏被迫抬的老高,满嘴的脏话都和着口水被吞了回去,呛的连连后仰,跟个翻壳的王八似的。


    “嗨哟,以前可没看出来周亮妈这么泼!那装的可真好,原都只听说周亮这孩子脑瓜灵还能干,他爹妈咋这德行?”


    “要不好,能娶的上那样的儿媳妇不?”有知内情的就说:“你也说周亮能干,这娃会的可多来,那些电啊线啊的他都能摆弄的清,除了工资每月津贴都不老少,这娃就把工资交给媳妇管,把津贴孝敬爹娘。这俩老的先前过的那日子才叫好,他们也没啥可闹腾的呀?再说别的周家人还要靠他俩,那侄子外甥的可不就专捧着两人么,这好名声就这么来的。咱也没想着,这俩老糊涂蛋被人哄的不偏儿子偏亲戚啦,生逼着儿子把工作让给堂兄弟——要不然腊月接了她男人的工作,不也是正理?”腊月那媳妇子靠谱,接班后也能养家,这对老的就


    安安生生搁家里伺候伺候儿子,那日子再差也差不哪儿去。谁知道这俩蠢蛋咋想的,差点没逼死儿子,害的媳妇操上砍刀说话。


    “你干什么?”周家人见状,就上来两个媳妇子要挠林星火。


    林星火晃晃手腕,趴在她辫梢上做装饰的金环蜂嗡一下就飞了起来,足有半截拇指大的蜜蜂眨眼就落到俩媳妇子伸长的爪子上,大家都能看见它们毛茸茸的肚子往下一搭,两人就跟被掀了指甲盖似的一蹦老高,捂着手背嗷嗷叫。


    “……”想英雄救美的保卫科何小虎噎了一下,继而才又吼道:“你们才是,想干啥!退回去!”


    “周缸子两人脸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林星火扬起下巴朝两个疼的跳脚的女人那边点了点,对最后边的一位身穿制服的林警道。


    林警张了张嘴,半晌才说:“让她们别跳了,我看看蜇的地方。”


    短短几分钟,俩媳妇子手背上已经鼓起一大片水泡,和周缸子猪脸上的一模一样。林警咋舌,看了仍旧单腿鞋尖抵着周母没动的林星火,教育人的话都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没法子,是他们所先怀疑人家大队偷偷制毒用毒的,所长还怀疑这是以前鬼子留下的毒弹,被不咸屯给挖出来了。怕这些老乡不知轻重,才专门派他跟着寻防寻访。


    周家俩女人也算自找的,那边先伸手要挠她,林警还不能批评林星火使唤蜜蜂蜇人。林星火小.嘴一嘟,嘘嘘两声,正绕着周家人亮着尾针盘旋威吓的金环蜂“嗖”的一下就飞回来了,趴在辫梢上当花儿,乖的哟!


    何小虎扭头正看见两只那么大的蜂那么长的毒针,立马觉着浑身刺挠。


    这姑娘是硬茬子呀!何小虎悄悄往外挪了两步,移开自己挡住人家视线的八尺男儿躯,浑然不觉这是他与林星火第二次见面了,上一次林星火就送了他十三座冰雕。


    有了派出所同志作证,林场领导确认周缸子犯事无疑,当即就不愿在周家呆着了,请老支书三人到他办公室说话。


    周亮的父亲见状,赶上来两步:“亮子他姑,你不能不管啊!亮子是死是活,总得给我和他娘个说法吧?”


    又想拉领导的手:“您将才还说让咱林场的家属放心,一定严肃处理!”咋就对这外来俩人这么客气,尤其这个年轻的女娃,现在还没放开自家老婆子呢。


    周主任看了眼这个脑子不清楚的堂兄,笑了笑:“我来林场就是为了管亮子的事。亮子没事,他自愿迁出林场,不咸屯也愿意接受他的户口,以后他就在不咸屯大队落户了。这事,你和嫂子有意见吗?对了,你俩个要是不同意,那就先把亮子的工作和赔偿金还回来,亮子说要能还,他就还回来跟你们过。”


    老周头急眼了:“他都瘫了,要工作和钱干啥?工作姓周,钱是我和他娘的养老钱,谁来说都不中用!他也甭激咱,要入赘要落户都随他,这个娃从小就不贴心,死外头更好!”一个瘫子,回来也是拖累。


    周主任脸上笑容不变:“你看这说的,你们可就他一个,以后养老……”


    “他那样,能给谁养老?咱也不说虚的,魏家妮子稀罕他,让她拿一百块钱来,就算了了我俩生他一场——我俩不缺孩,这样丢人败脸的儿不要也罢!大妹子,您现在是咱周家的族长,照我说,干脆让他改性!”


    老周头不为别的,他是自私,怕周亮有周主任撑腰再回来赖家里让给治病,动了自己的养老钱,索性把话说绝。


    “一百块?”周主任看向老支书,老支书点点头,周主任立马答应:“行!那你俩确定要跟周亮断绝关系?”


    老周头忙点头。林星火见状,放下了脚,周老娘都顾不得别的,紧跟着喊:“一百块!这一百块就当还了生恩!”没提养恩,因为周主任知道内情,周亮是跟他姥在这边长大的,他爹娘是在他进林场上班后才从放马集搬来的。这俩人,从年轻就光做摘桃子的事,现在得便宜都成习惯了。


    “这儿有林场领导、派出所、周家族长,趁人齐,咱把事办了吧。”老支书提议:“断绝关系、户口迁移,我这儿有周亮摁了手印的申请书,谁再给写份断绝证明就行。”


    周主任点头:“就在这里写,当着大家的面,街坊邻居同事工友,咱都做个证啊。”


    看热闹的咋呼成一片:“一百块呢!娶个黄花大闺女顶多也就二十块,周家这俩混球丧良心来。”


    “不光魏腊月的爹是烈士,她两个叔叔也是!五几年的时候,一个人国家给一百八的抚恤金,听说她爹还是连长,那就得更高一点。除去一老一小这些年的花用,再咋样一百还能拿出来的。你算算。怕不是这俩一直盯着人家这钱吧?”


    听的老支书和林星火两日都心头一涩,林星火摸摸辫梢,又放下了。只让金环蜂轻轻叮了一下可有点太亏,更别提叮的还不是正主。


    旁边偷瞄的何小虎松了口气,就怕这个不好惹的主儿放蜂蜇人,他倒是愿意干看着呢,可就怕领导不让。再说闹大了对这姑娘也不好。长的这么俊,这脾气咋就比烧刀子还烈呢?


    “小林,”老支书看过断绝书,自己没签,先把笔递给了林星火。


    林星火看他,老支书推推她的胳膊。老头是觉得自己活不了多少年了,屯子里的事还得靠林星火看顾些,他自己就先退了一步。


    林星火没再推迟,小手一挥,龙凤凤舞的三个字就出现在笔下。


    这么好的字,字和人比,都不知道哪个更俊了。


    此时不光林场这边的领导,看热闹的人也都打听这个女娃是谁,识文断字不说,咋那老支书还这么尊着?


    “就说人家大队不能这么软,支书都出面了,就带个没啥用的女娃子。感情这闺女能代表人家大队呢!”


    “啥软,你瞅瞅她辫子上的那俩老大的蜂再说话。”


    周家老两口非得让周主任读了两遍断绝书,就怕那一百块没写里头。


    周主任好脾气的照做,等两人摁好手印,她把三份断绝书给了林星火一份、林场一份,最后该留给周亮爹娘的那份自己拿了:“回头我搁族里,这事得记上。”


    周家老两口不在意这个,两人戳着手直勾勾看老支书,等他给钱:“给了钱,你才能走!不给钱,就叫她回你们大队跟魏腊月要去,拿来钱换你!”


    老周头还叫周主任:“大妹子,你可是见证人,你得给我们做主!”


    “做主?”周主任笑:“那是肯定的!”


    她回头就问林场领导:“赔偿金除外,还有个每月的伤残补贴对吧?”


    领导点头:“每月三块钱十斤粮食。”


    “成!麻烦您这边给算算,加一块有多少。这一百块从这补贴里出,啥时候到一百块了,林场这边就不用再给这个补贴了。”周主任笑呵呵的道:“这也是周亮的意思,他好了,就不想再给林场加负担了。”可人毕竟是工伤,林场赔这一百块是应当应份的。


    “啥?”林场领导这回是真吓一跳。


    周主任就拍拍林星火的肩膀:“这位林大夫给治好的,周亮现在都自己坐起来了,再养一冬,明年开春还是个好小伙!”


    林星火点点头,背后筐子里的兔狲捞出个鹌鹑蛋大的球罐儿,爬出箩筐,可乖可乖的衔着放进她手里。


    “……”以为得动手的林星火本来没想着在这种场合推销自己的膏丸子,这会儿也只得把木罐递给了林场领导,老支书可热情的对人家说:“这是我们大队成药坊出的药膏子,治跌打扭伤再好不过,你们试试,用得好了再来咱们大队说话。”


    林场领导一言难尽的看着手里这丁点大的药罐儿,有心说不用,可人家这小大夫可是治好了周亮!


    “行……吧,行!”


    周家爹娘这时才反应过来,顾不得周亮好了的事,先说从补贴里出一百块不行!这补贴本就是老周头去领的,这就是他的呀。这会儿知道周主任不跟他们一条心了,欺软怕硬的俩人不敢对她咋样,只抓着领导要他给林场家属做主。


    林场领导沉着脸:“啥林场家属?周缸子犯事被抓了,他得坐牢不说,咱林场还有处分呢。现在我就宣布,周缸子被开除了!开除的工作没法接班!”啥叫工作姓周?传出去好似周家人多受林场待见似的。


    周主任笑盈盈的提醒:“不是林场的家属,这家属福利房院就不能批给住了吧?”


    领导忙说:“对!小何啊,你带两个保卫科的同志照管一下这边,三天内得把房子空出来。正巧新来的医生实习了半年,也该给人家分住处了。”


    转过头,还恭维周主任:“在放马集公社培训出来的这批卫生员可真不错,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们公社给咱林场输送人才嘞。”他把话头引到林星火身上:“林大夫是家传?”


    林星火就笑:“我也是上一批赤脚医生培训


    出来的学员。”


    “噢哟,好好好!”林场领导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咋一个培训班里的学员,人家就能看好市医院都看不好的周亮,自己这边分来的治个外伤就吓得吱哇乱叫。


    林警这边迁移户口还需魏腊月亲自来一趟,毕竟不止户口的事,还牵扯到给周缸子两个定罪的问题,需得她来做个记录。


    保卫科科长声音洪亮的保证:“只管让魏同志来,咱们保管没人能在林场寻她的事!”


    老支书看向小仙姑一眼,笑笑没说话。


    林星火摸着辫梢,温和的表示:“我们大队养了好些蜜蜂,都够给不咸屯人人分上几只了。但凡出外,大家伙都习惯带上这小家伙。”


    “咳!”老支书装模作样的咳嗦一声,摸摸自己的帽檐,所有人才发现他那顶工帽下沿也藏着一只呢。


    周主任心里暗暗啧了声,好家伙,今儿来一趟林场,这俩人给办下了多少事?


    周亮断绝书、户口是明面上的,小林大夫这身本事和啥成药房是次两件,没成想末了末了他们还弄了这一出——以后谁还敢招惹欺负不咸屯出来的人?


    不说女娃们立刻就安全不少,只那些跑老远送销不咸山松酒的大老爷们就能踏实不少!不咸山松酒名头越来越大,那拦路抢酒的可不是没发生过,只不过双方都不敢闹大罢了。


    只要不太过分,不咸屯碍着对方是地头蛇也不能把人揪派出所去,不然就是跟人结仇、得罪当地一姓半村人。可等林场的新鲜事跟阵风似的传开了,那不消说敢抢劫的人就少了,一旦被蜇了,这水泡可就是明晃晃的证据,不咸屯的人袖着手,就保管让这人自己在乡里抬不起头来。


    这样还不会把人给得罪死了……


    哪里就只办下了这几件事?周主任不了解林星火的本事,临走时,林星火筐里掉出来个灰不溜丢的长条状小动物,没引起任何人注意就蹿没影了。


    把黑貂动静看的一清二楚的林修士和狲:就算魏腊月不带金环蜂,她们也担保周家抽出不空来找麻烦。


    路上,周主任还主动跟林星火订了药:“我有好些老战友都带着老伤,刮点风下点雨那骨头疼的就受不了。”


    回到屯子,老支书还美呢,周主任这一次要的量,就能去一半成药房的库存。他还跟林星火商量,让她先多炼点儿,估摸着后头林场也得来人买药。


    但还等林场试用出好处来,魏腊月只回去迁了一趟户口,就给不咸屯弄来了吓人的大单子——这姑娘挨个拜访了给周亮看过病的大夫,从驻林场的老大夫,到附近兵团的大夫,再到县里、市里……她拿着林星火的药膏子送了一圈,这些懂行的人听说林星火把周亮治好了,当即都愿意试试药膏子的效果,他们呆的地方可不缺病患。这不嘛,就没一个走空的,各个都付了定钱,一个还比一个要的量大。


    “主要还是您的药好。”魏腊月笑的腼腆:“周亮伤的重,给他看病的都是医院里说话管用的大夫,人家一看这药,事情也就好办了。”


    “还有几个地方要松酒的。”魏腊月说:“离得太远,咱自己给送不方便。我跟林场火车站说好了,他们帮忙捎带,咱每月按捎带的量给他们算钱。车站的意思是这钱用松酒抵了,他们夜里巡逻的工作人员也需要吃口酒暖身——正巧松酒不上头也不易醉,喝一口能缓和半天。”


    这就是个敢做敢拿主意的绝好的业务员呐!


    不只林星火,连老支书、王胡子等人的眼神都亮了,尤其王胡子岑大柱这些跑过业务的,可是知道这一下子把单子拿下来有多不容易。


    像他们,仗着松酒好,受罪遭难也就那样了,别的集体作坊里的业务员才真是难做呢:好些供销社和单位一听是乡下小作坊生产的东西,看不都看就给轰出来了。要不说农民想赚钱难呢。


    可叫魏小妹这轻飘飘的一弄,大家都怀疑是不是那么难,还是咱的本事不到家?


    魏腊月还看林星火:“姑,我之前听我奶奶说您在自留地种了笃柿,收获的老好了。要是自己吃不了,我也帮您卖了吧?都不用走远,县里好几个厂都愿意要呢。”为了给金环蜂提供蜜源,林星火把培育灵气笃柿过程中养出来的笃柿苗给种在山居前的自留地里了,虽然这些笃柿苗没能成灵种,但它们长得比灵苗还旺盛,结出的果子确实消化不了——屯里人不会白要林星火的果子,再说西山坡上也有野生的笃柿,过阵子采秋的时候也能采不少。


    林星火……正准备去黑市销货的林星火麻爪了,这姑娘,真是不一般!——


    作者有话说:林星火的草台班子齐了:人事总管魏春凤,学徒兼劳力魏春兴,销售大佬魏腊月,三‘魏’一体!


    外部事务有三魏,林星火在不咸屯的摊子可以铺开:


    真根据地,不再是设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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