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坏了!


    林星火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自己这副被兔狲雷劈黄皮子波及到的炸上天的尊荣,而是头顶上顶着的玄狐头骨。


    这是要被当成鼓捣封建迷信抓去改造的!饶是林星火性子淡定,这会儿也觉得棘手。


    可看在贺庆等一众人眼里,最先冲击他们的不是这个好比刚从灰堆里爬出来的女娃,也不是灰扑扑当中唯一干净的头骨,而是这细条条的闺女手里拖着的两只膘肥体壮的大野猪!


    正好林星火刚要进卫生站,她拖着猪后腿背对他们,狰狞的野猪脑袋正对直直面向众人。


    獠牙那么长!猪脸那么丑那么恐怖!


    南山这边的整体地势是向上走的,卫生站比老支书他们站的地方高了一点,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两头野猪庞大的身体几乎遮住了林星火大半个身体。


    贺庆盯着林星火拽野猪留下的拖痕,深吸一口气,问老支书:“这就是您说的早起走路都打晃?”贺庆都不自觉的用了尊称。


    那是野猪哇!还是两头!贺庆腿肚子有点转筋,而他带来的精明能干的小干事呲溜一声就钻进了领导背后边,只露出个黑黢黢的脑袋瓜。


    老支书一张老鞋拔子脸僵着,他怀疑小林这灰头土脸的是刚炼完丹。也赖他,一步一台阶的捅穿了公社那个屈副主任的花花肠子后就光得意了,没能考虑周全,不然支使个腿脚快的后生先过来报个信,小林也不至于直接撞枪口上!


    黄大壮想打自己俩嘴巴子,咋就不过脑子,这当头喊小林干啥!现在好了,可咋办?


    场面一时静的吓人。


    屈向锦张张嘴,他两眼直勾勾的看林星火和她头顶上的狐狸头骨,心里就一个念头,这就是京城养舅要找的人!


    屈副主任又怕又喜:绝处逢生!柳暗花明!这女娃算是完了,包庇放任她搞封建迷信的不咸屯生产大队的领导班子也得吃瓜落,他还能派工作队、宣传队进驻不咸屯,狠抓阶级斗争……靠着这一波功劳直升县革委会。


    他指着林星火就要说话,老支书心觉不好,抢先大声道:“这是我们大队的卫生员小林同志,林同志为集体无私奉献……看看,看看这野猪!她是打猪英雄啊,贺领导……”


    老支书凭着急智愣是压下了屈副主任的声音。


    但这时,林星火已经重新沉静了下来。


    林星火来回扫视,此刻她想的是‘留下’这些人后怎么处理后面的事情。其实也不太难,总归不怕死的人太少,现在这节骨眼,什么解释都是虚的,以力破局才更实用。


    手腕一抬,两头加起来得六百斤以上的野猪被她扔进卫生站院里。林星火拍拍手上的猪毛,抬眼望向老支书。老支书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话音渐渐低下去,老胳膊老腿却灵敏的倒腾几下,转眼间拉着黄大壮退到一旁,离贺庆他们好几步远。


    “……”贺庆,贺庆心都凉了。他想起这几天春播小组从各个生产队听说的传闻,哪个秋捕队小一半人被野猪拱了,哪家去走亲戚半道跌进雪窝子里,雪化了才找到这一家老小……现在雪窝子不好找,但水泡子老林子尽有,更别提现在他们就在南山脚下。


    人的情绪转变有多快?屈向锦从兴奋激动到惊恐异常也只需林星火一甩手的功夫。


    兔狲蹲在门槛上舔舔爪子,它只盯住了一个人:屈向锦!这一撮人中,唯有这位公社副主任的恶意明晃晃的,其他人能先兵后礼的‘友好商量’,但这个人必须得除掉。兔狲可不在乎人类那些条条框框,


    它只是愿意为了小伙伴妥协一小点点罢了。


    林星火走的不疾不徐,贺庆等人心跳有如擂鼓。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她顶在头上边的头骨被春日艳阳一照,仿佛镶了金边,越发如金似玉不同凡响。


    边走,林星火边漫不经心的想,要不要把玄狐头骨收起来,免得一会动作大点扬灰扑到狐颅上。但狲大爷刚送的百宝囊里不仅有野猪,还有臭兰叶子,这臭兰叶实在忒臭,黄皮子的臭气以其迷惑效果对敌,臭兰却是朴实无华的专注臭死敌人。


    兔狲曾说这储物小包袱原本是件残破法衣上裁下来的衣袖,因衣袖上炼有‘袖里乾坤’的阵纹,才能当做储物囊使用。臭兰能熏晕兔狲,可见修为品阶与兔狲不相伯仲,她怕衣袖改成的储物囊万一隔绝不干净臭兰臭味,再给狐颅腌入味了……


    若不然把狐颅先放到狲大爷头上?


    林星火思绪转的飞快,忽觉心弦一动,头顶一轻,狐颅竟然不见了。


    正慢条斯理舔爪子的兔狲尾巴毛都炸了起来,这一瞬,它感到自己因契约投射到林星火紫府中的虚影旁多了点什么东西!


    贺庆等人眼睛瞪到眼珠子都要从眶里落下来的程度,躲在贺庆身后的年轻小干事双手成拳揉揉眼,睁大了再看:没有!那头骨真的不见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闺女顶在头上的头骨凭空消失了!要不是在机关工作多年,贺庆只怕比扑通一下跪趴下的红农公社代表也好不到哪里去。


    红农公社代表吓坏了,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两株还带土的玉米苗,捧在手心里不敢说话。他这一动作,旁边农技站组长也撑不住了,他也从挎包里掏出一株苗,根部保护的比红农工社的还好。随即,另一个农技员和代表也趴下了,这俩藏得是一小把稻谷。


    贺庆咽了口唾沫,心里庆幸自己没拿。正想着,他只觉裤腰带一紧,小干事薅着领导的裤子也瘫了下去。贺庆眼睁睁看着最得他意的助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从裤兜、公文包里掏玉米粒——这家伙藏了足有两大捧玉米种子。


    老支书的牙花子有点疼:这就是县里下来的工作小组?忒没出息!


    他们藏苗藏种子的时候黄大壮都瞅见了,但老支书给他打眼色,让他别管。黄大壮就用他蹩脚的演技一个僵硬大转身看天,任这些人作怪:反正仓库里放着的种子全是还没经过小仙姑手的。


    但谁都没屈向锦跪的动静大。


    屈向锦的牙齿咯咯响,这是那个人、那个被金老爷子活钉进棺材的人来报仇了!


    这群人跪的太快,林星火都找不到理由展示武力了。


    也行吧。林星火看向穿着板正的中山装,唯一还站着的人,指指卫生站:“进里面说?”


    真正走起路来,贺庆才发觉自己两条腿软的跟面条似得,不大听使唤。但这会没人在意他奇怪的走路姿势,相比其他人相互搀扶踉踉跄跄跟三年饥荒难民似得走法,他这领导的架子至少还竖着。


    从前雪省盛行萨满巫医,神神鬼鬼的传说谁没听过,尤其他们这些直接管理指导下边大队生产的人,更是随便都能讲出些故事。也就是近几年严禁封建迷信,不然他们各自家里的老人都信这些。但是,说好一切牛鬼蛇神都是封建迷信呢?怎么还能是真的!


    林星火嫌弃的把瘫成一滩烂泥的屈副主任扔到地上,正巧和野猪头碰头。


    她自去桃花树下的石墩坐下,敲敲石桌:“今天的事……”


    贺庆当年做警卫员的机灵劲儿全回来了,连连保证:“您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一个字都不会说!”


    其他人忙跟着赌咒发誓。


    林星火摇摇头:“口说无凭。咱们签个契吧。”


    契?红契还是白契?贺庆的脑子一下子跑偏了,无端端的想起小时候见过的旧社会大户人家出殡,白.花.花的纸钱扬上天,飘飘荡荡,一瞬间仿佛有重重鬼影夹在活人中间。


    眼前这位带头的领导阳火一跳一跳,忽明忽暗闪的林星火开灵的眼睛疼,林星火瞟了他一眼,掷出一枚平安符。免得两边还没商量好,这位强装镇定的领导已经把自己吓晕了。


    贺庆慌里慌张的伸手接住,黄符上流光一闪,贺庆就觉手心一暖,后脊梁上蔓延上来的阴寒感瞬间消退。


    “小林?”老支书有点踌躇,怎么个定约定法?放这些人离开后他们反悔了怎么办,可似乎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真将人扔进山里喂野兽吧?老支书摇摇头,把心拉了回来,不行不行,他们可不是老年间的土匪窝。


    门神一样杵在院门口警惕的黄大壮瞟到老支书的神情,不由得后心一凉,他敢用抛妻弃子跟戏子跑了的亲老子打赌,老支书没思量啥好事!只怕小仙姑用完她的法子后,老支书还得用他自己的法子再炮制下这群人。


    林星火拂过石桌,桌上瞬间出现文房四宝。


    这次就连老支书两人都看直了眼,黄大壮壮硕的身形晃了晃,蒲扇一样的大手捂住胸口:一直小仙姑小仙姑的叫,可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真是个神仙吧。


    老支书以为林星火会起草一份契书,但她没有。林星火就在或畏或懵或复杂的眼神围观下,开始画符。


    这一张符箓是基础功法附录中最复杂一种,名为契符,顾名思义,就是可以缔结契约的符箓。林星火方才便是想起了它,才底气飞涨。


    只不过契符光符头、符脚就比平安符和镇宅符加起来都复杂,更枉论最重要的符胆。林星火先将其描绘到普通的黄表纸上,随即分开练习,练至手熟才合三为一,一笔完成。


    闭目存想领悟片刻,林星火从匣中取出一张赭黄符纸,泛着微光的符笔蘸朱墨,一挥而就……刺啦,挥到半截,符纸突然“嘭”的碎成一堆纸屑。


    林星火又沉思片刻,再取出一张。再闭目领悟,再画,再毁……


    贺庆等人就见这符纸破掉的声势越来越大,从刚开始的碎片都很大,到现在碎屑锋利如刀,石桌上都割出了一条条浅浅沟痕。


    所有人都退到了斜对面的墙角里。在发现贺庆拿着的那张符能抵挡四散的‘飞刀’后,连老支书和黄大壮都躲到了贺庆身后,大伙儿鹌鹑一样缩着,可又忍不住怯怯的伸头去看。


    只除了屈副主任,人精贺庆头一个用实际行动拒绝接纳他,在屈副主任要挪过来的时候,贺庆像只带小鸡躲避老鹰的老母鸡似得绕着他走。行动走位之灵巧,堪比刚才老支书拉着黄大壮给林星火动手腾地方的表现。


    屈副主任手脚还是软的。没法子,来之前还雄心壮志的屈副主任只得委委屈屈地拱进野猪怀里,借助膘肥体壮的大野猪来抵挡四处乱飞的攻击。


    林星火完全沉浸在契符的世界中,兔狲蹲在桌上,长尾巴不时扫开往林星火脸上的飞射的符屑。在其他人眼中,这只猞猁大小的奇怪山猫,淡定威严的如同一尊镇宅神兽。


    “咕——!”贺庆的肚子自己发出抗议,单手提了提裤腰,贺庆心惊肉跳的去瞟林星火,幸好她完全不闻外事,这声极其响亮的肚饿声没搅扰到她。


    老支书抬头看看天时,淡定的点燃了旱烟:这些人指导工作结束的早,现在时候还早呢。


    吧嗒吧嗒的抽一锅,老头心里突然有点美:县工作小组下乡视察工作,按理说大队得管饭,还得是好饭,又得抛费一部分大队预备抗春荒的库藏。嘿,现在全省了!


    直到天光将暗,日月交会时,林星火笔下从容,直至朱笔移到黄符最末,依旧没像之前那样炸开——暗淡日暮下,忽生紫芒,契符无风自起、悬于空中,待光华尽纳匿


    入符文中,符纸才飘飘落入林星火手中。


    吁出一口气,林星火细细端详:根据附录,画成契符,她已然迈入二阶符师了。


    “你们……”扫了一圈,视线转向墙角后,林星火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院子西南角里,一群人或蹲或坐:最前头的贺庆伸着胳膊举着平安符,此时正呆呆看着她手里的契符,老支书紧挨着贺庆,两人方才似乎在交谈;黄大壮同几个年轻人挤在一块嗑松子,他手里还托着半捧松子;偷苗的两人已经把苗栽进了墙角的破瓦罐里,嫩生生的玉米苗每片叶子都被擦的干干净净……


    还有整个人团进野猪怀抱的屈副主任。这场面比她的形象还诡异。


    “好了?”老支书拍拍裤腿站起身,旁边贺庆还托了他一把。


    林星火点点头,假装没看见这些人的‘茶话会’,想了想,还是大致解释了一下契符的作用,又道:“每个人都捏住黄符的边,然后把之前说过的誓言再说一遍。”


    林星火扫视一圈众人:“你们可以商量个统一说辞。”


    春播小组都看贺庆,贺庆迅速想好了誓言,同林星火说了一遍,林星火点点头。


    这些人各自重复背诵几遍,无比紧张的都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黄符一点,随即齐声发誓。契符微亮紫华,在所有人说完后,林星火点点契符正中。咻!契符无火自燃,分出几丝紫色细芒射向众人眉心,没入体内。


    屈向锦惊慌的胡乱摸索额头,他明明光张嘴没出声,怎么也会被认为定下了契约!


    林星火最后提醒:“不仅‘发誓不说’的话有效,一旦妄想违反契约,也付出实际行动的话,你们诅咒的后果也会实现。不相信的话,可以试一试……”比如这些人保证不对其他人说,那他就会想说也说不出来。但他若是换条途径想写出来,写倒是能写,但写出来的东西却会连他自己都不能辨认,而在他付诸“写”这个行动时,他赌咒的后果就会实现。林星火还真有点想看,毕竟她也没见过违反契符的真实反应。


    她边提醒边意味深长的看了屈副主任一眼,林星火笑着补充了一句:“屈主任方才默念也属于发誓……况且我能画出第一张,就能再有第二张第三张,你若独自用契符,效力更强,反噬更快。”


    兔狲感受了下紫府,没有再进来什么奇奇怪怪的契纹,满意的一跃跳到林星火肩膀上,收齐利爪佯装毛围脖,眯着一双圆瞳偷看小伙伴的侧脸。


    其实这张契符的签订人不包括林星火,而是春播小组这几人相互签订。林星火最后那一点,根本没碰到契符,只是送进去一些灵气,加持契符效用而已。以二阶符箓之能,足够持续有效至这些普通人一生。唯有一点漏洞,契符使用至少需要两人,就是说如果签订契约者只剩一人活着了,那么契约便自动作废,那时他即便违反誓言,也不会有什么恶果了。


    林星火倒不担心这点漏洞,今年已经七三年,只要保证四年内有效便可。七七年之后,即便传出怪闻也不要紧了。


    料理完这事,气氛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尤其贺庆等人,似乎已经与老支书达成了什么意见,老支书笑呵呵的请他们留下来吃野猪宴。


    贺庆不自觉的又往上提提腰带,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当然,林同志您这个‘打猪英雄’的奖状,过两天我就叫人给您送过来!”趁别人没注意,他悄悄把林星火上午给他的平安符藏进了衬衣内口袋里。


    黄大壮拉响了卫生站前面竖着的钟,没多会民兵队就跑步过来。人多好办事,且春荒大家肚里正缺油水,天还没黑透,卫生站前的大火堆已经支起来了。


    林星火没好心到让屈副主任也吃她的猪肉,直面公社刁难的黄大壮更不会客气,拎小鸡子似得把人关到柴房里去了。贺庆看到也跟没看到似得,他直接拿过干事的笔记本,一边同老支书说话,一边写写画画,两人已经就接下来县生产部门专管不咸屯播种经营工作商量好大致方案了。


    老支书心里火热,贺庆也红光满面,他低声承诺:“咱们大队好好干!只要出了成绩,我就向核心领导小组申请把不咸屯生产大队划成县里直辖……”


    十八.九岁的小干事吃的满嘴流油,一边吃一边还不忘给贺庆夹肉。贺庆又拎了拎腰带,白他一眼,小干事嘿嘿干笑:“领导,回头我还您一条腰带,您先忍忍!”


    贺庆嘴角动动,心疼的抽抽,他就这一条皮腰带,用了三年都好好儿的,今天被这小子一把就给扯坏了,卡扣穿进去的那个孔变的老大。瞄了眼小干事精瘦的腰,贺庆没好气的哼了声,就算减掉坏孔后面部分,这小子还能扣上剩下的腰带扣,也不给他!


    “他们怎么不跟咱们一桌?”小干事注意力转的快,发现社员们都离他们远远的,连会计都没过来跟支书、大队长一起陪坐。


    正在跟一阶清洁符死磕的林星火知道原因,但她没心情告诉他们,因为她刚被魏奶奶揪着衣领赶回坡上,连小囡囡都捏着小鼻子奶声奶气的嫌弃:“小仙姑,臭!”


    所谓“久居鲍市不闻其臭”,林星火一家六口已经腌入了味儿,她们闻不到自身‘香飘十里’。春播小组是被林星火传染上的,也不怪这些人没觉察,其实刚开始他们确实闻到了,但一照面就被震住了,接下来光提心吊胆了,哪还有心情管什么香臭。在等待林星火画符时,这些人倒是慢慢接受且平静了下来,可惜那时一行九人,连同老支书和黄大壮在内,那鼻子已经被臭味麻痹了。


    这会吃肉,社员们七七八八的凑成一堆,还在说这个:“这野猪够臭,压了那么酸菜都没压下这股味儿。欸,你们闻着大队长身上的味儿了么?我的天,他是跟野猪一个泥坑里打过滚嘛,今晚上嫂子指定不让他上炕!”


    “臭是臭了点,但越吃越香,臭的还怪好吃嘞!”王胡子说:“我听岑二叔说南边有臭豆腐臭鱼,都是越臭越好吃!”


    春播小组在不咸屯又逗留了一.夜,大队部的油灯亮了半宿,百般拒绝的王会计也被黄大壮强拉进办公室,苦着张脸扒拉算盘。


    “陈支书,你放心。”贺庆又把称呼改了回来,但这回不是上级对下级,而是达成一致的亲密战友:“屈向锦的问题,我一定严肃处理!”


    送别春播小组,林星火没露面,屈向锦不过是个小喽啰,他母亲的力量也不过是架在屈家继父身上的空中楼阁,这两人一倒,她自然就得摔下来。林星火想的是那个隐藏在幕后改姓“林”的屈母的养兄,可惜屈向锦对这一家一知半解,连具体姓名都说不上来。


    林星火趁夜又去了趟屈家,不出所料屈母比屈向锦更早的知道了费心力一家完蛋的消息,林星火借臭兰遗臭冒充了一把黄皮子,令人吃惊的是:屈母竟然也不知养兄家具体情形,甚至她告诉给屈向锦的电话和电报接收人都只是外八道的一个传信人。


    屈母还诉委屈:“养兄把我嫁回来都多少年了,自我回雪省后再没见过他们。从前都是来信,信的地址就写京城路南邮局,电话电报也是近两年才告诉我的,还是路南邮局。接电话的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金家当年什么情景财神爷您也知道,养兄也是生怕被人摸出他的底子,再谨慎也不过……财神爷,我想问您一件事,当年养兄给您的那块狐骨……”


    不过屈母倒是知道那位金家长房孙少爷逃到京城后改的名字,只是就她说,恐怕她走后,养兄出于谨慎,可能还会再改名儿——这年头改名实在容易操作,屈母现在的名字就改成了“红心”。


    林星火没着急,她只是在弄晕屈母后,把黄皮子


    端端正正的摆在她的床头。


    “狐骨不是她们的,但这个可以物归原主。”这个女人连亲生儿子都哄的团团转,说起旁人生死毫不在意,应该不会被她的礼物吓过去。


    林星火没跟着看屈副主任的下场,借助功劳现在蹭进山居后院居住的黑貂可爱凑热闹,回来告诉了林星火魏春凤姐弟的去向后,就兴冲冲的跳上了贺庆的自行车后座。


    贺庆只觉自行车后头一沉,回头看了眼,一只油光滑亮的黑貂团起爪爪冲他拜了拜。勉强咽下差点跳出来的老心肝,贺庆扶好车把,冲差点翻沟里的小干事吼:“慌什么!骑快点!”


    小干事后座绑着屈向锦,实在沉,只能委委屈屈站起来蹬。农技站组长一手握把,一手扶着空出来的屈向锦的自行车,在前头喊:“小陈,加油!”


    没进放马集公社,一行人抄近路直往县城去,半道上吃了点不咸屯给带的干粮,直到下半晌才到县城。


    一进大院,核心领导小组组长张主任就找来了:“怎么才回来?老贺,出事了,出大事了!屈副组停止工作,被带去调查了!”


    贺庆还没来得倒口水喝,张主任响亮的大嗓门响彻革委会整栋小二层:“老贺,你掉粪坑里啦!咋这么臭?”——


    作者有话说:周末总是安静不下来,更新比较晚,小天使们久等了。


    第32章


    张主任那嗓门,说一声石破天惊也不算过火。反正当天没过去,关于贺庆掉粪坑的事已经传进了机关大院家属们的耳朵里。


    机关食堂晚上比中午还热闹,不仅有来吃饭的,那种打两个菜带回家的也不少,反正不像晌午吃完饭下午还得下班,在食堂闲磕牙的可不少。


    今天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个是市里派了几位同志把屈副组直接从工作会议上请走了,一点脸面没给留,要求暂停他一切工作;第二件就是贺部长带领春播指导小组下乡,结果全员都掉粪坑里,那个味呀。


    头一件不好在大庭广众下议论,后一个却没啥妨碍。


    这个说:“不是吧?我刚还瞅见小陈来着,就是跟着贺部下乡的那个干事,身上还挺干净的。”也没穿老乡的衣服呀,这要掉进去,还能不换衣服的?


    “那你是离得太远,是在外头看见的吧?”


    “小白楼警卫员都站上岗了。我从咱们后边平房里看见的,小陈正站在他们那间办公室窗户口。”他也奇怪,不好好趴在桌子上写,反倒在窗台上别别扭扭的低头写字。


    同事哈哈直笑:“罚站呢吧!他们生产部可是遭大罪了,春播小组一窝去七个,四个是他们办公室的,留守的俩啥话没说上呢,就被熏个倒仰——还得连夜将报告整理出来,不好难为人家两个农技站的借调人员,这怨气不就专往小陈身上去了?”


    “听说不是掉粪坑,而是那个谁逃跑时钻进野猪肚子底下藏了起来,贺部几个人弄他出来的时候沾到的。那野猪专拱臭泥,现在天又暖和些了,这一发酵,你想想……”


    “欸欸!都在吃饭呢,你俩说啥嘞。”


    “嘁,装啥讲究人!跟你们没笑似得?”这人是档案员,消息灵通:“昨天视察的不咸屯生产大队新出一位‘打猪铁娘子’,记档条子都批下来送到我们屋了。”这是要入档案的事,绝对板上钉钉。


    “好家伙!那不就是说贺部他们昨儿正遇见野猪下山?”一个老家在乡里的办事员咂咂嘴:“这春天的野猪比黑瞎子都凶,贺部他们没事吧?”这得受老大惊吓吧?结果今天回来还不能休息,不知道得熬到多早晚,小白楼现在都不让随意进出了,怕不得通宵?这又受惊又受累的,领导也不容易。


    话不经传,传到后头就成了“屈向锦背离领袖教导,对人民粮袋子屡下黑手,被贺部识破后慌忙逃窜。贺庆等人手拿无产阶级的刀,毫不畏惧、勇往直前,在当地老乡的帮助下进山抓铺。晚上被困山里,屈利诱说他可以带大家出去,但同志们坚决不肯向坏分子和寒冷屈服,大无畏钻进野猪窝里……”这么一段乍看有头有尾,其实经不起推敲的逸闻。


    还有群众当即编了一段顺口溜“生产部长真叫强,无产阶级刀法传;雪亮眼睛捉蛀虫,进山抓贼不畏难;坚决不听敌人诱,亮出绝活来抗寒;臭泥窝子是宝贝,野猪肚皮好取暖……”


    等开完会头昏脑涨的贺庆回家后,就听到还不如桌腿高的大孙子捏着鼻子跟他学唱顺口溜。谁他娘的跟野猪滚臭泥窝子了!贺部长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但想一想屈向锦的惨样,又心平气和起来。


    他不顾大孙子挣扎,抱起小家伙亲香了两口。贺部长亲哭了宝贝孙子,被老婆揪着耳朵撵进厕所——贺部夫人颇有公德心,不愿意叫机关澡堂难做,早就烧好了几大桶热水,就等着贺庆回来刷洗去味。


    单位公事太多,贺庆洗了个热水澡,囫囵补了两个钟头的觉,就又被小陈敲门叫醒了。


    “市里下来了工作组,张主任让您也快过去。”小陈低声报告道:“农历十五晚上,屈的姻亲、放马集公社卫生院费新力搞封建迷信被群众当场捉住;放马集公社主任并派出所连夜调查,结果从费的家里找到了‘反动、勾结’证据。十六一早,公社周主任并闫所长悄悄带上费直奔市里,期间获得了林场保卫科的帮助;咱们也在不咸屯生产大队发觉并制住了屈向锦。十六傍晚屈得知费被抓消息,但表现正常,他值夜班时甚至发话要求下头公社严肃处理。”说到这里小陈都后怕,亏得在不咸屯摁住了屈向锦,不然他们一组人都得被审查。


    “十七日,也就是昨天咱们正赶回县里的时候,市局直接派人暂停了屈的工作,并带走了他;值得一提的是,当天早晨,屈的家中曾传来屈老婆的连声尖叫,她叫的实在是太吓人,住在左近的张主任的夫人就上门去看,据说屈的老婆当时吓得都不认人了,张主任瞧见屈的侄女用被子遮住了个焦黑小动物似得东西。”


    小陈打了个哆嗦,声音压的更低:“我打听了下,据说费家迷信黄仙,被抓前几日他媳妇突然病的下不来床,他老娘性情大变举止怪异像被上了身似得。当天抓住费的时候,他正在院里祭拜黄仙,但黄仙牌位、香炉等皆发恶臭。领导,恶臭!”


    赶着往嘴里塞干粮的贺庆一怔,想起什么似得低头嗅嗅自己衣服,但鼻子跟坏了似的啥也闻不出来,便问小陈:“还臭不?不臭了吧。”


    小陈指指空无一人的家里:“您看这样,像是不臭的样?老师和大宝都待不住!”见贺庆斜他,忙笑:“我也一样,我妈把我的铺盖卷都给扔出来了,说让我晚上在单位打地铺。”贺夫人在县中学任教,小陈曾经是她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


    “不过洗澡后,味道是轻了一点,我让隔壁宣传组帮我鉴定过,估摸多洗几回就好了。”小陈说完这句,立刻就把话头拉回来:“您说,费家黄仙、屈的老婆,是不是都跟她相关?”不咸屯陈支书不是说费看上了她做儿媳妇,还各种逼迫和使绊子,偏偏她那里有臭味,紧接着焦黑小动物又搁在了屈家。八成就是费想用黄仙对付她,反倒被她掀了摊子,连费的靠山都没放过。


    贺庆摇摇头,却不是反驳,而是告诫小干事:“心里有数是好事,但要烂在肚子里,千万别好奇。咱们之间说两句是没事,但你要越分析越想知道更多呢,你惯常做文书,万一没注意在纸上划拉一两句话——你也看到昨晚上屈向锦的样子了!所以,管住自己。”


    小干事脸白了白。


    黑貂此时也正跟林星火学屈向锦的惨状呢,一会用爪子捂胸口,一会呸呸吐什么东西。


    兔狲一爪子把貂从石桌上拍下去,懒洋洋的告诉林星火事情始末。


    原来屈向锦一到县里就被贺庆关进警卫处了,他根本不知道费新力被抓以及屈继父被带走的消息。这人也算胆大,在不咸屯吓成那样,但一离开却又涨回了胆子。一进警卫处就推翻了前一晚摁了手印的口供,倒打一耙说贺庆与地方恶势力勾结,要求组织派工作组下乡彻查不咸屯生产大队。


    要是没有屈继父与费家的事,他胡搅蛮缠之下,县里可能还真得派几个人到不咸屯走访,虽无伤大局,但咋样都得耽搁点农村人在春天最不够用的好时光。


    可错


    就错,他那点滥用职权的错误比起屈继父、费新力的案子来说就是件小事,他身上最大的罪早就变成了“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泥’了。


    说实话,屈继父这次不是倒在工作上,而是被姻亲刨了老底子,他竟是个隐藏在红色阶级内部的反动毒瘤,不仅曾参加□□,而且还冒名顶替,为此不惜害死了一位好同志全家老少。现在的焦点在于他是如何瞒天过海的,这些年居然都没被屈家族亲看出来!现在在屈家帮忙的屈香玉是那位被顶替同志的堂侄女,可她跟随假伯父住了几年,居然一点都没怀疑过。


    领导小组压根不耐烦听他揪着贺庆和春播小组说事,而是要赶在上面工作小组下来前尽量多的掌握屈继父的问题,以便从容应对调查事宜。偏偏不能直接告诉屈向锦,只能从现有罪名施加压力,审到半夜,终于把屈向锦逼急了。


    情急之下,屈向锦更极力的想证明贺庆及春播小组与不咸屯勾结。他试着要说贺庆同林星火搞封建迷信,却突然不能发出声音。要说屈向锦脑子转的也快,他真就想起换一个法子透露,毕竟他们发的誓是不对外人“说”,于是屈向锦要来纸笔。


    不管屈向锦是没想到发誓时曾说“如若泄密…”,还是他不死心想试探契符底线,反正在他拿起笔写出第一句话的时候,突然抠住喉咙,往外吐血水碎末——正应了“口舌生疮、肠穿肚烂”的赌咒之言。


    领导小组只好暂停问询,请来擅长破译的老公安也没从那句鬼画符上看出什么来……


    林星火听后,注意力却没在契符之威上,反倒也对屈继父如何谩天昧地感兴趣:“人际关系越复杂,越难以被顶替取代。”


    就像战争时,倭寇派遣间谍,为了给间谍安排合理身份,往往会残忍的把某个偏僻村落屠杀殆尽。现在还潜藏在人民中的敌特,顶替的身份也多是亲缘浅薄、社会关系简单的人。


    林星火敏锐的觉察到一股不一般的暗波——那位隐藏在京城的“金紫林”不简单,也许不是普通人。


    “你觉得呢?”


    兔狲不大通人情,但它懂得兽类世界的准则:“得看费平,还有屈什么的下场。”野兽之间,弱肉强食,没用的成员会被驱逐,累赘会被吃掉。


    费平……林星火无语了,明明是费新力和屈向锦,它一个记不住,倒是记费平记得清。


    不过,还真被兔狲说准了,真就有费平的事。


    费新力搞封建迷信把老母、妻子和妹妹一家全牵扯进去了,唯独撇干净了他的几个孩子。确实也没找到费平参与的证据,是以费平虽因家庭成分变化被棉纺二厂开除,但仍旧被释放了出来。可就在他被释放的第三天,正同常青撕扯吵架的时候,忽然一头栽倒七窍流血,常青的叫声引来了邻居,邻居一查看,发觉人已经没气了。更诡异的是,刚没的人,这身上竟然凉冰冰的,跟过气很久的人似得。


    不仅费平,费家所有人几乎都在同一时刻猝死,死状一致。更令人害怕的是,放马集公社还死了个年轻后生,正是费平大妹妹背地里自己谈的对象。


    两人偷摸好了大半年,不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后生家里穷,费平妹妹正跟家里磨呢,巴望着用这事让她爹妈同意。谁知费家一家没的当日,这后生在地里干着活突然摔了,然后气虚的站都站不住。公社帮忙送到县医院,县医院啥都查不出来,这后生越来越弱,他家里就把祖上传下来的人参须喂了他,后生转好了十多分钟,但没多会又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没撑到天亮人就没了。听说脸色青白,半天功夫肉就凹下去只剩皮包骨,那情形好像被吸干了阳气。


    据说费家人死后也变成了这模样,闹得整个放马集公社人心惶惶,但碍着风气,没人敢在明面上说道。


    最害怕的应属常青,她骑着自行车歪七八扭冲到南山脚下卫生站时,林星火正在给魏春兴拔蜂毒。


    魏春凤魏春兴姐弟俩在外面耽搁了三四天才回来,纯粹赖魏春兴一时兴起。


    十五晚上,这姊弟俩办完林星火的交代,看费新力被押走仍旧不放心,索性待在公社听消息。谁知费新力被周主任和闫所长秘密带走,魏春兴的鼻子多灵,他靠着嗅觉带着姐姐尾随了上去。直到林场,看到周主任找林场保卫科借了几位军转战士,一起押费新力坐火车去市里,这两人才安心。


    放下心事的魏春兴就想起来自己念念不忘的那块蜂巢是从林场北边的林子里弄来的。趁他姐探望那几个在林场的亲戚时,魏春兴自己就又摸去了那个山窝子。


    果然,那野蜂窝还在石头缝里,去年被黑瞎子掏下来的半个又补圆了。魏春兴小心谨慎的嗅了半天,确定没有熊味后才敢靠近。


    这一靠近,蜂蜜的甜香就跟长了小勾子似得,连前几天小仙姑给他的都比不上。魏春兴就想着掰一块下来,给小仙姑送整的,碎的就留给自家三口人甜甜嘴儿。


    他用衣服把头脸双手包好后,就举着火把想把野蜂熏晕了割蜂巢。不料还没走到石缝前,野蜂就发现了他,嗡嗡嗡的飞出来,魏春兴挥舞火把驱赶都不管用,蜂群跟疯了似得,追着魏春兴叮蛰。直到魏春兴拼命跑回林场,仍然有一小群追了过来。


    “认准了他蛰呀,我们其他人上去帮忙都没用!他都躲进柴房了,那些野蜂还徘徊在外头不走,还想从门缝里钻进去!”魏春凤恨恨的指着她兄弟:“若不是腊月机灵,指挥他跳进缸里,整个人没进水里……只怕这会还跟那群野蜂僵着呢。”魏腊月就是魏奶奶的孙女,嫁去了林场,和魏春凤姐弟同辈,为人热情周到,屯里乡亲大都唤她的小名“小妹”。


    魏春兴整个人肿了不止一圈,尤其头脸,简直看出个人样了。他嘴巴艰难张开一点,但两片嘴唇就像两根腊肠横在发酵的面团上,谁能听清他在乌鲁什么。


    魏春凤又气又心疼:“腊月给他抽了根麦秆透气,在缸里躲了快半个钟头,我们才用火把赶走那些野蜂。结果把他捞出来后,他就泡发的豆芽似得,那脑袋把人家孩子吓得直哭,人也晕晕乎乎的不清醒了。把腊月坑的呀,一边让她男人把湿衣服扒了裹进被子里去,一边紧着就请林场大夫去了。”还祸害了人家吃水的缸,那么大的缸刷起来都不容易。


    她拿出手帕,给林星火看里面包的、足有指甲盖长的黑色蜂针:“咱以前也被更毒马蜂蛰过,但这么长的蜂针是真没见过!这还是酿蜜的蜂,咋比马蜂还厉害?”林场老大夫给取出来的蜂针也没几根,但就这几根毒针让魏春兴吃尽了苦头。


    “大夫说沉在水里帮了大忙,水把蜂毒稀释带走了一部分,不然可能更厉害。”魏春凤揽着闺女叹气:“疼的他直抽抽,三五个大男人都压不住他。幸好人家那老大夫有经验,调了肥皂水给他蘸擦,又用硝石弄了冰来敷……”


    害的腊月全家都跟着熬了一天一宿。魏春凤当时是想赶紧把兄弟弄回屯子来找林星火的,她心里自然更信小仙姑的能耐,“但人家老大夫不敢让走,怕半路出事。”


    魏春兴这命运多舛的惨样,连林星火都不好再说他什么了。其实若不是之前林星火给他调养了小半个月,魏春兴这次还真不一定能撑住蜂毒。以她的眼光,


    这野蜂的毒性已经带了火毒的性质了,伤处不是像水泡那样的,而是肿成了结节状的硬疙瘩——不用灵力配合的话,林星火施针都导不出毒液。


    小囡囡不敢碰魏春兴的伤处,懂事的小口小口给她舅舅吹气。


    兔狲赖在林星火背上听了一会去,突然用脑壳蹭了蹭林星火的肩头,尾巴不着痕迹的指了指魏春凤搁在石桌上的手绢。


    随后狲大爷一跃不见,还带走了跟魏春凤姐弟熟悉了的黑貂。


    林星火知道它是寻那石蜂去了,微微有些担忧,不过兔狲随身带着她新画出来的符,应该无碍。想起符,林星火便问魏春兴她之前给他的平安符还在么?


    魏春兴比比他姐,魏春凤忙从他裤兜里掏出两个小布兜:“春兴跳进缸里时没来及把别针解开,他换下衣裳后我就悄悄收起来,和我的一块给他塞兜里了。”当时她兄弟的状态实在不太妙,魏春凤就把自己的也给了他,巴望着小仙姑的符能保佑保佑他。


    林星火看向两个一模一样的布兜,准确的把魏春兴的那个从魏春凤手上拿过来,解开系紧的抽绳一倒,果然倒出来一捧纸灰。


    “这……”魏春凤忙打开自己那只,发现黄符虽还在,但朱砂颜色已经暗淡,像是搁放了多年似得。


    我的天!魏春凤攥紧布袋,以前她光知道小仙姑厉害,可也想不到她真会道法啊!这符,唉哟,魏春凤看看兄弟又看看小闺女,咬咬牙还是把符塞进了兄弟怀里。


    林星火轻笑:“春凤姐,我再给你几道,咱们小囡囡也有份!”符师进阶后,她现在画出来的平安符效力更强,若是魏春兴带着的是她现在画的符,伤情至少能减轻一半儿。


    现在不咸屯已经有了县里的盟友,或者说靠山,不必再担心公社闹幺蛾子,派什么宣传队进驻来“批判资本主义”、“挑动社员两极斗争”,只在屯里的话,倒不担心黄符万一露出来被举报搞封建迷信。


    “铛铛铛!”屯子口的钟响声远远传来,魏春凤扶着院门踮脚:“那边出啥事了?”屯里约定俗成的几种拉钟方式,这声音不在大事要事里头,她又细细听了一回,才转回来。


    正这时,小狐狸崽们从坡上下来,打头的狐大背着个巴掌大的小篓子,魏春凤母女一见,眼睛都亮了。母女两围上去又是帮忙摘下小篓子,又是抚摸夸奖。转眼把还肿着的兄弟/舅舅忘到山边去了。


    魏春兴腊肠嘴动了动,只剩两条缝的眼极力的给亲姐亲外甥女抛去可怜的意念。


    林星火手一顿,觉得辣眼睛的同时,又听到了一道陌生的自行车飞快向卫生站靠近。


    “林星火!”常青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摔,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往卫生站大门跑。


    魏春凤几步挡住院门,盯着常青,沉声道:“你不是和费平结婚了么,又来干什么?”费平和常青在公社先腻歪又翻脸的戏码,她躲在巷子里可都看见了。


    费家那父子俩都有意思的很,当老子的非要小仙姑给他当儿媳妇,为此不惜搭上老娘和媳妇也要求黄仙出手拿法小仙姑;这儿子吧,趾高气昂地来死缠烂打了两回,碰壁后转头就跟别人扯了证,还专门领到公社显摆。若小仙姑只是个普通的农家闺女,被他家这样的行事,这日后还能嫁个好人家不?


    常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嚷道:“林星火,林仙姑!求您救救我吧!”


    魏春凤见状,把囡囡跟小狐狸们推出门:“去,回咱家去,叫小狐狸陪你。”囡囡听话的点头,追着狐大兴奋的跑回自己家去了。


    “欸!”后面背着老支书追过来的黄大壮气道:“出去!我们大队不欢迎你!”


    他娘的,村口今天轮到魏奶奶和女知青肖兰芹值守,这常青横冲直撞差点带倒阻拦她的魏奶奶!


    老支书拍拍黄大壮:“春耕再忙再要紧,也得调派民兵在屯子口站岗啦。”这一出两出的,老支书都起了在屯子口建个哨亭的心。春忙后,先弄几根木头扎个“拒马”出来横在村头!看谁还敢这样直愣愣的冲进来。


    常青头发乱糟糟的糊了一脸,裤腿还裂开一道大口子,布条子上沾的都是泥。她边哭边说:“都死了!费平和他一家子,费平他妹妹的姘头!都死啦!”


    “跟他妹妹相好的那个人,气虚气短,活活的虚死了。”常青语无伦次,“没力气、站不住、一天下去就轻了几十斤——骨头都脆了!把他从县里拉回来的时候,颠了一下,碎了!”


    “林仙姑救救我!我也这样!”常青哭嚎。


    “我今天发现裤腰松了二指!”边说她还边扯开褂子,要上来薅走她的黄大壮只得背过身去。


    林星火站起来,常青跟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得:“我也没力气,真的!就跟力气、生气给吸走了似得!费平他爹供黄仙,是不是你打跑了黄仙,黄仙报复他家了?”


    “求你了,救救我!”


    “你哪儿虚了!骑洋车子能从公社到我们屯来,这叫没力气?”魏春凤挡住林星火:“行了,你快走吧,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常青从脖子里掏出个棉线穿起来的大生姜似的东西,上面带着乱七八糟的牙印,显然被啃了一截:“费平他妹妹的相好,吃了根参须就好了会,我……”


    林星火一眼认出那是黄精,黄精和人参一样有补气之功。这大概是费新力的藏药,常青靠这个补生气?


    她猜的不错,费新力做了多年乡医,攒了不少药材,这块黄精就是抄检的人把它当成生姜没有没收。常青毕竟背过赤脚医生手册,还学了半年,这些有名的药材她还是分的清的,黄精阴差阳错成了她的救命药。


    “黄皮子死了。”林星火道:“费家还没被抓,黄皮子就死了。”


    常青哆嗦个不停,又咬了一口黄精:“我知道,我其实知道不关你的事……但是林星火,费平他姑父,姑父的父母一家人也死了。比费平死的还早!”


    这件事林星火还真不知道,乡下闭塞,公社的新鲜事屯子里还能知道的比较快,但县城里面的事情,就传播的很慢了。自从屈家被查,林星火就知道他们落不到好下场,但也没料到竟然也是阖家不留——这就更不像是普通人的手段了。


    林星火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一家子都被看管了起来。”常青坐在地上,“那边横死后,就有人又来叫我和费平问话。我知道什么呀?他们放人的时候告诉我说屈家全家都在看守下死了,同时死的……我吓坏了,回家就一定要跟费平离婚,我俩吵着吵着……费平费平也……费家其他人都死了。我不敢一个人,只能蹲在公社办公室门外头,结果半晌的时候,费平他妹妹的相好就被抬过来……半夜的时候骡车把他运回来了,也死了。”


    “公社的人看我的眼神……我知道下一个死的就是我!我不想死,救救我,林星火!”


    “他们私底下说费家是被黄大仙索命,昨晚上还有人蹲在外头看我啥时候死。”常青死命薅自己的头发:“就我知道不是黄大仙,先死的是屈家!屈家死了,费平他们才没命的——屈家更古怪!我刚出来不知道屈家死绝的时候,我让费平去找他姑姑,他姑姑不是嫁的好吗?他姑父家在县里当大官!费平不去,我俩吵吵的时候,费平说全都赖他奶奶!也赖他姑父!家里翻出的那些要命的东西,一部分就是他姑父交代他爸藏好的……紧接着我们又被,就知道他姑父家……”


    “对了!我们结婚前,费平跟我炫耀,说每年春节前,他姑父的亲妈,都会在县里一号大院里招待他们全家一起吃顿团圆饭,菜肴全是大补的好东西,他妹妹体寒,都有好几次被补出鼻血。说那位官夫人只不过是看上去很冷淡其实人不错!费平说我跟他结婚了就也能去参加了!”常青打个冷战:“会不会,会不会是那顿饭不对?”当时只是羡慕,可现在想想就觉得奇怪,请亲戚吃饭,干嘛要弄那么些补菜?


    可她和费平妹妹的相好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没吃过呀?


    林星火蹲下,伸出手指虚搭在常青手腕上,灵气穿梭经脉,果然有衰败之兆。细探之下,常青不仅有被采补之相,她的筋脉中还有一丝奇怪的污浊之气,从脐下三寸的侠玉泉向上侵染,这股邪气已失去控制,它横冲直撞过后,筋脉会出现漏洞,人的生机便从这些漏洞中逸散。现在不太严重,恐怕跟两人结婚日短有关。


    屈费两家这种千里之外被利落致死的法子,不像林星火用过的契符,倒更像传说中修士掌控死卫或奴仆的


    手段。主人手里握有奴仆自愿献出的精血,可以一念使之生一念使之死,若主人意外死亡,奴仆便也得跟着陪葬。京城那位藏起来的金家人掌握屈母以及屈家人的生死,而屈母照葫芦画瓢,也控制了费家人。


    但屈母是普通人,所以大概不能直接控制精血,而是控制生机之类——比如常青被采补,问题一定出在费平身上,有很大可能是屈母在费家人身上使了什么手段。


    兔狲接连跟臭兰、黄皮子大战之后,传承又打开了一点,跟林星火叨叨了不少,他们两个皆是缺乏修士常识的人,可是开了不少眼界。


    低阶修士便可采聚凡人生机以修炼,普通人若得炼有这类邪法的法器符箓,便也可以此施展一些修士手段或者延寿,古代一些用胎婴炼丹的残忍方子就是由此衍化而来。林星火猜测屈母手里可能有京城给她的邪门东西。费新力等人活着的时候看似正常,其实体内早被那种邪气侵透。本来这玩意被屈母控制,还不至于把人造成筛子,但她一死,邪气乱窜,寻常人怎经得起这么泄露生气,根本救不回来。


    这大概也是屈母在知道费新力出事时没有慌张的原因,她知道费新力的命在她手上,唯一没料到的就是屈向锦竟然把一部分要命的东西交给大舅子藏了起来,这些东西直接证死了屈继父和她。京城那位觉察到这边的动静,毫不犹豫的斩断了屈家这条线。屈母死的突然,费家人自然没撑多久也死了。只不过


    常青和那个没了的后生,自然是邪气侵蚀。尤其费平妹妹的相好,怕是两人厮混太久,给掏空了,费小妹变相又成了他的控制器,这才一个接一个……


    常青虽然不讨喜,但林星火也没法儿看她去死,况且修士相信因果缘法,常青既然及时找上了门,便是博得了一线生机。


    不过一张驱邪符,林星火给的起。不过——


    “签订一张契符,保证不以任何方式泄密。”林星火掏出一个稻草人,取了常青一根头发一滴血封于其中,稻草人颤颤巍巍的立了起来,恍惚间五官似乎有点像常青起来。


    让常青跟其签订契约:“毁约,稻草人自燃,你死。”


    林星火也没法子,狲大爷太难伺候,玄狐头骨的事在它那里还没过去呢。为了防止再有需要同普通人签订契约的时候,兔狲接受了新的传承记忆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林星火学会这个替代术。


    用稻草人作为契符的另一方,其实就是常青与她自己的分身(稻草人)订契,比两个人之间订契更苛刻:最了解自己的人其实是本人,即便是仅仅起了点不好的念头,稻草人便会有反应,继而常青必受锥心之苦。倘或她付出行动,那就自燃没商量了。


    在常青哆嗦着订契之后,林星火拍了一张驱邪符,烧尽邪气,又道:“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常青浑身一轻,连忙小鸡啄米似得点头。


    只是还来不及高兴,她脑中模糊转过一丝念头,随即心脏便猛地一抽,桌上的稻草人也翻滚了两圈,弄乱了一根稻草。


    林星火清凌凌的目光望过来,倏忽一笑。


    常青脸色顿时青白,不敢置信的看向稻草人。


    “啊!”她忽然握住胸口,整个人弓成一只熟透了的虾。


    黄大壮吓了一跳,好心问:“你咋啦?”


    老支书一言不发,魏春凤冷笑一声:“怕是动了什么歪心眼吧?”


    稻草人翻滚挣扎,终于在散掉一根稻草之后颤巍巍停下。


    林星火瞟了一眼稻草人,提醒常青:“草人完全散了之后,人也会没命。”


    常青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似得,嘶哑出声:“若你把它拆了,烧了,我……”


    林星火点点头,用布袋装起稻草人,搁进一只匣子里,随手一挥木盒子就消失了踪影:“所以别在出现。你不提醒我,我便不大会想起这茬。”


    “好,好!”常青最后像见了鬼似得又看了林星火一眼,逃也似的立刻了不咸屯。


    常青走后,老支书四人还在院里,老支书点起一锅旱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黄大壮帮魏春兴换了一下姿势,蹲在躺椅旁等着大家说话。


    林星火似有所感,正想说话,便听魏春凤先开口道:“咱们知道太多事了,不然,我们也签个契?”


    她话说出口,越想越觉得好:“这样就能提醒咱们,别秃噜出去不该说的话。”


    老支书磕磕烟袋,也像下定了决心似得,点头道:“春凤说的没错!咱们没坏心,但保不齐遇着什么情况,露了不该说的秘密。倒不如也签个契放心。”


    其实那天春播小组订契后,老支书就起了这个念头,但他毕竟想的多,一时没下定决心。但林星火的本事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他们知道的忒多了,若不能坚守秘密,这对所有人都是祸非福,甚至给整个屯子带来危险。


    魏春兴和黄大壮跟着点头,魏春兴还艰难的朝他姐竖起一根大拇指。


    “天底下太大啦!”老支书说:“闺女,说不定在别的什么地方也有跟你一样有本事的人。但咱不能用你的品性来套他们,你不会眼馋别人的东西,可别人兴许嫉恨你的能力!你说说,对上这样的人,咱们是啥都不知道好呢,还是清楚你的本事好呢?有时候是束缚的玩意儿,未尝不能变成保护!”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林星火只得取出一张契符,但这回她先给了每人凝神符叠加驱邪符。这还是她意外试出的效果,这两道符一起激发,有一定几率在紫府叠加一道防护……——


    作者有话说:大章!小天使们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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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自从定契之后,大家相处意外的更加亲密了些,就连大队长黄大壮也不像从前那样把“小仙姑”粘在嘴上了,小林小林的叫的也挺顺嘴。


    四月下旬,不咸屯的稻种经林星火之手浸种育苗,随后全屯男女老少齐动手,没几日就插完了秧苗。老支书天天用手匝丈量稻苗,喜的一张鞋拔子脸都圆了。


    农民们盼的是什么,不就是叶肥苗壮保丰收么,生产队各组的积极性高的不得了,只不过那些贼麻雀


    却不是一般的难防:“这些贼东西也知道咱们稻苗长得好不成?咋就那么爱往咱这里飞!”


    不咸屯往年可没这么多麻雀偷苗,而且今年不仅麻雀多,那下山的野鸡也多的吓人,不要命似得往田里刨苗吃。


    “小仙姑家的狐狸们都出马了,可愣是对这些害鸟没法子!”看田的岑老汉腰里系着两只松鸡,拄着抓鸟的网兜竹竿,弯腰拍裤子上的泥:“又没扑着!”


    “三爷爷!你老悠着点,别摔着喽!”两个十岁出头的男娃雄赳赳气昂昂的跑过来拍胸.脯:“看俺俩的!”


    边说边举弹弓,咻咻咻小石头射出去,真就打中了一只麻雀。小哥俩相互看看,当哥哥的小手一挥:“这只给你!”小兄弟就乐呵呵的跑过去捡起来,宝贝的搁进篓子里。


    岑老汉伸头往里一瞅,还真不少,小半篓了!


    当天晚上下工后,由老农组成的生产突击手队伍就自发摸到卫生站开会。林星火边鼓捣地瓜边听他们商量——自从林星火给大队春播又立下大功后,社员们俨然自发的把她纳入屯子威望最重的那一撮人里头,大伙儿都称呼“乡老会”的,里边十来个全是本屯说话管用的人。


    这群人既包含老支书会计这些干部,也囊括了妇女铁嫂子战斗队的模范等等,本屯的社员代表基本都是乡老会的这些人轮流选举。


    本来乡老会日常开会都是在大队部的,可自从吸纳了林星火后,就自动往卫生站这边来了。这几乎是明晃晃的赶鸭子上架,一个两个笑眯眯的表示:多走两步路的事儿,小林不爱发表意见没事,多听听也好哇!


    饶是林星火也没辙,尤其老支书私底下跟她说:“不能叫屯里光占你的便宜,升米恩斗米仇,不是长处的法子。你给屯子做贡献,屯子也能当你的后盾才成。”


    老支书可实在,他说:“咱不懂你这修行,但也没少听老戏说书啥的,那西游记里头,也不得和人似得吃喝才行?孙猴子都眼馋人参果呢!你看一穷二白的时候,猪八戒还惦记散伙回高老庄嘞。这说明啥,说明啥人都不能佯活着!我也看了这么长时间,小林你吧,是啥都是从头自己来的,啥都得自己攒,可只你一个人,供不上用哇!比方说弄的那什么药汁子,多作难呐!”攒了十几斤药材,弄了一碗药汁子,中啥用?


    他老人家话正说到点子上了,林星火也没话说:


    洗精伐髓到现在,普通的汤浴对她已经没了作用,在没寻到更好的法子前,只能暂时用修练维持。可难以驱除根深蒂固杂质的同时,每一次呼吸每一口饭都是在往体内吸纳杂质,幸好这些污垢刚开始只积存在表层,专门运转灵力很容易就能逼出。不过炼气三层的灵力也就那些,每一点儿都挺珍惜的,每日浪费这些灵气祛垢,林星火也心疼。


    还是那次替魏春兴拔毒给了她灵感,杂质对于人体而言,也属于另一种意义上的“毒”了。于是林星火试着改良了拔毒的方子,弄出种膏子出来,只要涂于身上,便有拔除污毒之效。这玉膏很好用,所需草药也大都是龙葵、苍耳、刺苋这种常见的,但只有一样——将近二十斤的药材,精炼到最后,只得了巴掌大的一小盒——老支书瞅见的那一海碗药汁,其实还没走完最后工序呢。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一穷二白的林星火,被不咸屯“包养”了。她现在有玉膏用,就是托了人多力量大的福,先是魏春凤姐弟俩下工后给她挖草药,后来屯里的乡亲个个养成了随手帮她薅一把的习惯。这些草药在田间地头十分常见,没几天就攒了半屋子。


    林星火关于发展不咸屯的设想,也从原来仅仅是不想让大队再被公社卡脖子,变成了现在互惠互利、互为依靠。飘着的小仙姑,终于将根扎了下来。


    “……也不能光靠娃子们用弹弓打,这些鸟贼的,黑天了该回巢的时候还来偷苗呢!西十三分区的玉米苗给我掘出一个缺口,竖了几个草人都没用!”岑老汉气呼呼的说,他一.夜巡逻好几回,还是叫鸟给糟蹋了。


    魏奶奶也是赶鸟队的一员,她观察的更细心:“今年鸟多,但老鼠倒少了。咱们屯的娃儿们交上去的四害都是麻雀,学里老师还问说为啥没老鼠。”


    旁边林星火的眼神不自觉的就瞟到瘫在石墩上晒太阳的黑貂身上,这必须得是貂的功劳!黑貂为了表现,圈养了一支老鼠队伍,专门灭鼠!


    都说灭鼠最快的方法是捉住几只老鼠,往其肛.门处塞入黄豆后缝住肛.门,然后将其放走,胀疯的老鼠就会咬死鼠群里的其他所有同类。但黑貂更加简单粗暴,它直接萝卜加大棒,不听话的直接吃掉,好鼠鼠就奖励一点它牙缝里省出来的林星火家的果蔬。


    自从黑貂入住林家后院,不上半月,大队的老鼠就快绝迹了。


    趴在石头桌上睡觉的兔狲,敏锐的觉察到自己的人类看向臭貂的赞许眼神,尾巴一甩就要暴起揍貂。林星火赶忙摁住它,指指黑貂这秃一块那秃一块的皮毛,撸了撸猫头不许它再欺负黑貂。


    兔狲伸个懒腰,若有似无得展现了一下自己油光滑亮、毫无瑕疵的皮毛,喵嗷了一声。黑貂哆嗦一下,立刻夹着尾巴往坡上山居里蹿。


    狲大爷的心眼比针尖还小,林星火索性把它捞进怀里,起身坐到开会的人当中去:“不然让蜂群试试?”狐狸崽儿们去站过岗,那些鸟是不敢靠近它们,可却都呼啦啦飞到别的田里去了。狐大跑的直吐舌头,无奈比不过人家有翅膀的。


    但兔狲领着小弟黑貂拆来的半个蜂群也许有用——貂身上的斑秃就是被蜜蜂蛰的,林星火为了给它拔毒只得将毛给剃了。


    “那群黑蜂?”岑老汉砸吧砸吧嘴,有点不舍得:“黑蜂再厉害,那也是蜜蜂,遇见了老家贼不得一口一个?好不容易才在咱们这里安下家来,还指望它们能分箱呢。”


    岑老汉年轻时讨生活,曾被养蜂人雇过,他也会摆弄一点蜜蜂,见了林星火挂在坡上桃树上的蜂箱子喜欢的不得了。这是雪省本地特有的一种黑蜂,耐寒抗造采蜜能力强,还爱蜇人。


    接过林星火给地瓜擦丝的活,在一边旁听的魏春兴抖了抖,心说岑叔的眼都给蜜糊上了,还可怜上那群霸王蜂了?我的天,这玩意还能叫蜜蜂吗,一个个蜇人都不带赔命的!真的,别的蜜蜂尾刺掉落后会带出肠子,可这群黑蜂呢?人家还能再长一根毒刺,新的还更长更毒!


    林星火晃了晃手腕上带着的一只木环,一股甜香逸散出来。很快,嗡嗡嗡的十来只蜜蜂组成的小队就飞来了。


    魏春兴缩缩脖子,乖巧的抱着簸箕挪远了。不远不行,这群蜂似乎还记得他两次试图偷巢的事,常常故意落在他鼻子上,泛着寒光的毒针就搭在魏春兴鼻尖,差点把魏春兴变成了斗鸡眼。


    林星火伸手从绕着她飞的蜂群里摘下一只来,这只黑蜂就乖乖的停在她掌心。


    林星火托着给岑老汉看,岑老汉吓了一跳:“乖乖!咋这么大?”


    本来黑蜂就比普通蜜蜂大一点,林星火养的比他见过的黑蜂还大,都差不多花生仁大小了,那通身的黑毛黑的发亮,但蜂腹三条毛带却是纯正的金色,尾端的毒针又长又粗,细看还反着乌光。


    岑老汉用指头碰了碰,那黑蜂躲了躲但没蛰他,老头想引到自己指头上,无奈黑蜂不理人:“这都不能叫黑蜂了,我见过本地的黑蜂,那肚上的毛带都是泥巴色,哪有这么神气!”


    “嗯,我给它们起名叫金环蜂。”林星火笑道:“新蜂王正迅速扩大族群,但咱们这儿蜜源暂时还少,需得再控制一下。金环蜂确实能驱赶麻雀,我那坡上自留地离着蜂巢近,麻雀都不敢来。”其实也有脑仁小不怕死的,都被家里的小动物们解决了,尤其白天她同兔狲小狐狸都不在的时候,金环蜂没少‘狩猎’胆敢来偷家的麻雀。


    这只是经她滋养过


    的第一代工蜂,以后的金环蜂会越来越厉害,尤其当她把山谷拾掇好后,有灵花可采时——灵莲已经在山谷里的水潭安了家,第一张荷叶铺展开后,林星火发现水潭的水质变的更好了。用这水加上她的木灵气,坡上那株被兔狲雷劈的裂开了的桃树居然活了下来,现在已经开始冒花骨朵了。


    最近林星火每天都会抽时间去山谷里,她准备趁春日将山谷简单规整出来。现在山谷下头还有一小帮兔狲找来的“帮工”在干活。


    “岑叔!”魏春兴实在忍不住了,“这金环蜂差点把我蛰没了,您知道吧?”他好歹是个百多斤的汉子,就这还替这霸王蜂担心?担心啥呀,要担心也该是屯里娃子们担心,这要没了麻雀,他们咋完成学校布置的“抓四害”任务!


    岑老汉心已经动了,反正小仙姑养的动物都是又灵性又有能耐,她说这金环蜂能赶麻雀,八成是能办到的。


    但老头还是心疼啊,这气就对着魏春兴去了:“咱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么!”


    “再说,你是能飞还是会吃蜜蜂啊?你跟麻雀比?”岑老汉瞪人:“这么积极,那放蜂的事交给你!要是金环蜂少的多了,你赶紧给小林报信,宁可再想别的法子,也别伤了蜂群的根基!”


    魏春兴动动不大灵便的左脚,眼神示意他可能不大能胜任这个任务。


    岑老汉扭脸当没看见,老支书一锤子定音:“行,暂时就这么办!”


    魏春兴苦着一张脸,林星火掏出一个木环给他:“这样晃动一下,这个小口里就会渗出一点金环蜜,到时附近的金环蜂便会跟着你走。”


    一只手搂着兔狲,狲大爷挂在她手臂上成一条长毯子,这家伙也不肯跳下来,耷拉着一张胖脸随林星火摆弄。林星火单手从柴房里拎出个大肚子陶罐,请乡老们拿主意:“试酿的地瓜酒差不多了,大家尝尝?”


    一直默不作声当记录员的魏春凤这才说话,支使她兄弟:“去拿几个碗来。”


    林星火道:“北二架子三层有一摞木碗。”她练习刻木符时,顺手将不合适的木头雕琢成了些日常用具。


    酒还没倒,大家倒被手里小巧精致的木碗吸引了,魏春凤低头嗅嗅,问道:“这是雪松木做的?怪好闻的。”


    长驻卫生站的魏春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经了小仙姑的手,再寻常的东西也能变的不一般。这雪松在本地是最不稀罕的树了,他鼻子这么灵,都没注意过雪松啥味,但小仙姑弄的这一摞碗,不用凑近就能感觉到那股子让人肺里一清的清香。


    “雪松油质丰富,提炼出的雪松油也可入药。”林星火简单解释了一句:“具有杀菌清肺祛湿的效用,配地瓜酒正好。”


    说着便拍开泥封,将酒分与众人。


    淡黄色的酒同木碗相得益彰,酒液微微挂壁,几乎有些不像酒,反倒更像上好的蜜水。微微晃动一下木碗,一股隐藏已久的奇特酒香便肆无忌惮的张扬开来。但只要酒波平静下来,这股香气立刻就淡了下来,仿佛香气被封印住一样。


    老头老太们先是愣住,好一会才不敢置信的又晃动酒碗,啥时间酒波粼粼,奇香四溢。


    老支书张大了嘴巴,本来要说什么全给忘了。黄大壮最直接,小心翼翼的凑近碗边,滋溜喝了一口。


    “咋样?”不舍的喝的老头们眼神灼灼的盯着黄大壮。


    黄大壮只觉一股热浪随酒液落入胃袋,随即轰的一声四散,却并不觉得灼烧,反而越散越润,四肢百骸就像泡进了温水里似得。脑子只在酒刚落肚的瞬间有些醺醺然,紧接着就神清气爽起来——他抹了一把额头上被逼出来的细汗,也不知道怎么夸,只会说:“好酒!没喝过这样好的酒!”


    魏奶奶撇了他一眼,就大壮这猪嚼牡丹的性子,会品什么酒?这些粗小子,就会稀罕那种烧肚子的烈酒。


    她年纪大了,不敢像黄大壮似得喝,只抿了一小口,含在嘴里感受了一下。


    欸,好像不烈?最开始是种说不上来的苦香,继而便从舌根处泛起一股子香甜来,似乎有点枸杞的甜,松叶的爽润?


    “好!好!”魏奶奶额头上沁出的汗比黄大壮要少,她上下抚着自己的胸腹,真舒坦呐,手脚都温乎了起来。


    “王家妹子、春凤丫头,你们快也喝一口!”魏奶奶捧着碗笑得合不拢嘴:“这酒适合咱们女人喝!”


    王大娘和魏春凤赶忙也尝了一口,老支书几个老头早忍不住先喝了,一个个都阖上眼回味呢。


    “啥叫适合你们女人喝!”岑老汉回神后头一句话就是反驳魏奶奶,“照我说,更适合俺们男同志!”


    还是老支书定海神针一般把持的住,他细细品了一小碗,不掺和老头老太之间的嘴仗。


    “欸!我说陈老头,你咋这么不自觉!小林叫咱们尝酒,你倒不声不响喝起来啦?”魏奶奶眼尖,她摁住老支书摸向酒坛子的枯瘦老手。


    老支书收回手,跟离酒坛子最近的魏春兴使了个眼色:“用碟子盖上罐子嘴,一会酒气该跑啦!”


    魏春兴会意,刚伸出爪子就被亲姐还不留情的拍了回去。


    那响亮的巴掌声哟,把正在回味的其他人都叫回了神。


    大伙儿的目光立刻寻找最该发言的功臣林星火。


    端着一个木碗,躲在一旁角落里正伺候狲大爷舔酒的林星火有点尴尬,把木碗往旁边藏了藏,她有点怕大家怀疑她有意谋害野生动物。兔狲不满的用尾巴卷回她的手腕,边用小舌头卷酒吃,边瞄那开封的酒坛子:早知道小伙伴酿的药酒是这个味儿,还能轮到这群外人争抢?


    “咳!”老支书清清嗓子,声音软和的跟春凤似得:“小林呐,这不光是地瓜酒吧?”地瓜酒他喝过,当兵的好喝这种酒,红忠转业回来时给他捎过一坛子。


    林星火刚开始说要酿地瓜酒时,老支书心里也打鼓,不是这酒不合适,而是太合适了。地瓜酒好就好在原料便宜,但难酿也是真的。这个难酿指的不是工艺复杂,而是难以酿出好酒来。


    附近几个公社有会酿高粱酒的,还有会弄山葡萄酒的,可就没一个地瓜酒作坊!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地瓜呀本身不大适合酿酒,它讲究“七分原料、三份工艺”,照一般法子酿出来的地瓜酒口感不咋地不说,还含有什么甲醇杂油的有害物质——这消息前几年还上过报纸,报纸呼吁老百姓不要盲目自酿地瓜酒。


    林星火点头:“这是地瓜酒做底基,配黄精、苍术、松叶、枸杞等酿的药酒,方子原本叫中藏经延寿酒,但我改过方子,酿酒过程也不大一样,所以还没想好叫什么。”所以直接叫地瓜酒了。


    至于酿酒过程,说复杂也不复杂,林星火用了点跟基础功法上新学的炼丹的法子。炼丹太难了,还是酿酒简单。


    “说是延寿酒,但大家基本上都能喝,只孕妇需要注意适量。”林星火忽然想起过年时王胡子给他家王彩锻还倒过一小盅底儿的酒,免不得加了一句:“十八、不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不建议喝,十岁以下的最好不喝。这酒后劲软和,也不是小孩子能受的了的。”


    “这是第一坛酒吧,小仙姑你尝尝?”魏春兴拿新碗要倒,他常在卫生站,自然知道头一波只酿了一坛子。


    林星火确实没尝过,但刚才拿酒的时候她用灵力过了一遭儿,酒液里杂质极少,药性中和的不错,确定即便酿的不好喝也不会伤身。


    正卷的起劲的兔狲耳朵动了动,长尾巴卷起林星火的手腕往上举,这意思显然是让她别客气,它愿意分享自己碗里的酒给她喝!


    林星火有点犹豫,试想半年前兔狲偷吃瓷缸里的野猪丸子时,她还废弃那只好瓷缸。那时还嫌狲脏嘞,现在就愿意同吃一碗酒啦?


    “咪?”兔狲仰头,猫儿眼斜过来,叫声却又软又娇。


    是个人就顶不住,林星火从善如流,低头尝了一口。


    砸吧砸吧嘴,林星火


    的眼睛亮了,她与大队长等人不同,头一个反应不是觉得这酒有多好喝、香气多奇特,而是觉察到一丝灵气循胃经扩散,轻而易举的被她体内的灵力接纳吸收了!


    兽类修炼粗犷,这丝灵气太少,是以兔狲只觉的特别适口,却未能察觉其中奥妙。


    比进阶还让人兴奋,林星火心口火热:她只是因为第一次酿这种酒的缘故,随意摘了葫芦藤将要脱落的一片老叶加了进去,是想加点灵植或许能增加成功率,可没想到酒液不仅完全保留了葫芦叶的灵气,还变的更好吸收了!这几乎是给她未来的修途增加了一个大助力!


    “喵嗷!”兔狲用尾巴扫扫傻笑的林星火,醉了?狲的心脏跳的其实有点快,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一点也不想容忍林星火神游天外,它就想……就想什么呢?狲大爷觉得自己似乎也醉了,脑子不大灵光。


    林星火勉强敛起神色,仰头喝尽碗中酒,一滴都没给兔狲留下。在狲霎那间变的不可置信的小眼神中,她捏捏狲的爪子,低声道:“一会告诉你。”


    再回到兴奋的乡老中间,林星火已经重新平静了下来——不是她心境修的好,而是她突然想到,自己手中能撑得上灵植的只有宝葫芦藤和灵莲。葫芦藤正要努力结葫芦,不好多薅它的叶子,而灵莲现今只有一张铺开在水面的莲叶……


    不愧是一穷二白林星火。


    林星火不得不冷静下来,现实不允许修士做梦。


    “这么好的酒,很难酿吧?”这可是延寿酒呐,听着就高级,要是酿酒作坊酿不出来咋办?林星火虽然说过她会在试酿成功后把方子教给酒坊,老支书当时担心小林是不是忒吃亏了,现在又忧愁社员可能学不会这酿酒的法子。


    林星火先将这酒的效用仔细说了下:“有养阴润肺、益气健脾、安神护肝之效,药性平和,可以经年服用。”至于最基本的驱寒暖身的作用,那根本不必再说。


    又道:“酿造工艺不算太难,只是得用些特殊工具和酒缸。”屯里就有会烧粗陶的,林星火打算弄个粗制滥造版的炼丹炉,照葫芦画瓢的刻上基础功法里带的“集萃阵”,让他们酿的时候用这东西代替蒸馏的酒甑,而窖藏酒液的酒缸只需在缸口夹层里压入一张最基本的五行厚土符即可。五行中土为东西南北中的“中”,代表中正之气,而酒与土自古相合,从古至今藏酒最宜埋入净土中,林星火直接以厚土符代替土藏,能使酒老熟更快,同时滋味比起土藏十数年的也绝不会差到哪儿去。


    老支书四个人立刻想起小仙姑那神乎其神的黄符,瞬间心里有了底儿。老支书树皮一样的老脸都泛出了些红晕,他端起魏春兴偷摸给他满上的酒灌了一大口,乐的合不拢嘴。


    “不能叫地瓜酒!”平常不大爱想事的大队长黄大壮头一个表示:“这名可配不上咱这酒!”


    魏奶奶咽下酒液,思索道:“也不好叫延寿酒。咱得想个响亮点的名字!”延寿酒有点不符合无产阶级作风。


    “‘红娘子’咋样?”魏春凤说:“样板戏《红色娘子军》多好哇!知道的人又多!”


    “不行不行!”老头们不乐意了:“这听起来就像是专门给妇女喝的,那不是少了一半捧场的人啦?”


    “……”


    吵吵半天,老支书第三碗下肚,魏春兴也不敢给他倒了,东西再好也怕过量不是。


    老支书还不舍得放下碗,一锤子定音:“啥红娘子绿战士的,就叫不咸山松酒!松树万年长青,这酒里还有松针,再带上咱们屯的名,嘿,多好哇!咱屯有那么些雪松,咱卖酒的时候也送雪松碗。窝冬的时候老少爷们没事干的,都给我削碗去!反正只要让人看到松树,就能想起咱们不咸山松酒!”


    他还有个私心:老话说不咸山,意思就是“有神的山”;小林从不咸山莲花峰上不咸观里来,她又有那样的本事和胸襟,不咸屯因为她才变的越来越好,这酒应该冠上她的名儿才对,这会不好张扬,便用“不咸山”代指也行,反正小林本来就是他们大队的小仙姑么。


    林星火没想这么多,她只是敬佩的望了老支书一眼,老支书多会起名啊。不像她,现在还没给家里的崽儿们起好大名。


    这事实在不能再拖了,尤其是三只狐狸崽儿。黄皮子说狐狸崽儿脖子上挂的是玄狐内丹,可林星火始终也没办法把它从小狐狸脖子上取下来,更别提合三为一了。跟兔狲翻腾了半天传承记忆,兔狲猜测可能只有小狐狸自愿认主后,那个奇怪的绳结才能打开。


    狐狸崽儿们早就认定了林星火,难就难在这三只还没踏入聚灵期,最多只算半个妖兽。压根不能跟兔狲似得与林星火定契。


    林星火实在担心狐狸崽儿们挂着颗妖丹不安全,黄皮子都能看出来,万一……


    偏偏小狐狸们还爱往林子里钻,尤其狐大,似乎要把“采药狐”当成自己要奋斗终生的事业。


    狲大爷眼见小伙伴着急,屈尊降贵给出了个主意,头一件,就是给三只小崽子取个大名。妖兽真名有特殊的意义,这也是凡兽与妖兽之间最大的不同之一。


    但取什么名?林星火除了入定修炼,这几日满脑子都是这个。


    太难啦!——


    作者有话说:取名苦手星人鱼: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注:中藏经延寿酒的配方、效用等出自《中华药酒配制精讲》


    五行中土为东西南北中的“中”,代表中正之气。——百科。


    第34章


    林星火冥思苦想几日,还借了老支书的一本老字典翻,兔狲都看不下去了。


    仗着能和小狐狸交流,狲大爷表示愿意主动接下这个“重担”。


    林星火怀疑的小眼神就飘了过来,兔狲瞬间炸了毛。


    狲大爷也有真名,但它的真名隐遁在传承之中,只有修为达到化形期才能找寻到自己的名字和来历。妖修的化形期与人修金丹期相仿佛,即便兔狲在林星火各种药浴的助益下已经半步炼体,但距离这个阶段还有炼骨和妖丹两个大阶屏障要突破。


    一人一狲定契时林星火就问过兔狲的名字,当时兔狲还不愿意告诉她这件事,还是后来情谊深厚了,兔狲才主动说了这一则秘密。那会儿狲大爷还期期艾艾的表示到时不仅把真名告诉她,还会用真名再与林星火定契,这样他俩的契约会变成最顶阶的、被天道祝福的伙伴契。


    被自己的人类忽略,现在又被怀疑,本来气虚的兔狲瞬间理直气壮起来,招呼三只狐狸崽儿近前,兔狲龇牙道:“一个叫贝果、一个叫丁宝,狐三是公的,叫缇阳。”


    除了狐三的比较拗口,其实贝果和丁宝还真的挺好听,不过:“这更像小名吧?要是长大了,叫这个不太好?”林星火眼前仿佛浮现出两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名字确实幼稚的贝果、丁宝。


    不对!贝果?丁宝?缇阳?


    背锅!顶包!替(罪)羊!


    林星火见三只小狐狸似乎还挺满意,立刻上手揪住没安好心的兔狲的圆耳朵:“你又使坏!”


    兔狲眼白一番,尾巴扫开人类的手,跳上墙头,对小狐狸说:“你们有个很出名的同族叫苏妲己,人族把王朝灭亡的功劳加给了她,这三个名儿就是根据她的事迹起的。”封神演义最后,连纣王都有神位,唯有苏妲己身首异处,不是背锅顶包替罪羊,那是什么?


    林星火气笑:“我念书给你听,不是叫你捉弄狐崽儿的!”原是兔狲不耐烦听她对着狐狸崽们背经,非要听人间的故事,正巧从黑街淘换的书里有本《封神演义》,林星火抱着点借鉴的态度将书给兔狲读了一遍。


    狐狸崽儿们却甩着大尾巴追到墙根上,很欢喜的模样,还转过头来冲林星火嘤嘤嘤的撒娇。哪怕林星火听不懂它们的叫声,也能明白三小只乐意叫这名儿。


    林星火忙揽起来哄,兔狲斜着眼看过来,大爷它很不高兴,遂道:“狐狸么,最易沉迷人间风月繁华!这名儿有啥不好?还能时时刻刻提醒它们本为异类,莫走偏了道途!”


    狐大边叫边把小脑袋点到起飞,狐二也蹭着


    林星火撒娇,只有狐三跟不上趟,被两个姐姐踹了一脚,才嘤嘤嘤的朝林星火拱小爪子拜拜。


    这就是家里小动物多的坏处,黑貂才来多久,就把自己拿手绝活“作揖”教给了狐三。


    可兔狲起的这名也忒刁钻了!


    林星火正要把这里边的故事讲给小狐狸们听,就觉眉心灵台一热,心神牵动之下玄狐头骨自发的从脖颈上的木牌上飞出,迅速变大——那日狐颅与她有了联系,林星火紫府中还有了狐颅投影,但狐骨并非林星火法器,不宜在丹田久待,随后狐颅便自己寻了个去处:它缩小到指甲盖大小,挂在了林星火功法木牌的右上角。


    三只小狐狸脖子上的不知什么材料的皮绳应声而断,古旧的铜铃铛掉在地上,四散滚动出很远。


    “咦?”在皮绳绷断的瞬间已经抱着小狐狸退出老远的林星火观望。


    一人一狲三狐可都是大眼睛,这会儿皆望向同一个地方。就在五双大眼睛的注视下,铃铛无风自动,慢慢朝中间滚动……随即越来越快,直至最后撞击到一处——


    “轰隆!”


    亮光烟尘倏然暴起。


    林星火胳膊一挡狐狸崽,兔狲已经鬼魅一样的出现在她眼前,又长又粗的毛尾巴在空中飞扫,如同屏障一般将爆炸隔绝。


    她身边悬浮的狐颅突然将什么东西摄来,滴溜溜的在头骨里打转。


    “玄狐妖丹?”林星火感觉与狐颅的联系更紧密了一点,狐颅罩着内丹绕着林星火飞了一圈,一颗圆形的鸽子蛋大小的珠子落到她的手心。


    大家仔细端详这颗灰白色的妖丹,兔狲辨认道:“这是上层紫丹。”


    林星火运用灵力,果然在灰白之中隐隐带有一层淡紫色光芒:“下等黄丹,中等赤丹,上等紫丹?”


    兔狲道:“圆满结丹时可将紫气尽数纳入妖丹,为金丹。”灵兽修炼一般可划分十二个大境界,前半部分为聚灵、通智、锻体、炼骨、妖丹、化形。化形是妖修一生中最大的分界线,人为天道钟爱,在妖兽化为人形的那刻起,道途就变得完全不同。而除了循规修炼以外,化形还有两种捷径,一为传说中的青水芝,可涤妖气为纯净灵气,哪怕最低阶的聚灵期灵兽吃了都能化成人;二是结成圆满金丹,即可提前一个大境界化人。不管哪一种,都预示着修途坦荡。


    “这玄狐有紫丹,不该那么弱。”就算是在灵气寂灭时期抵抗天灾艰难,也不该力竭至被凡人算计坑害的地步,紫丹本身储存的妖力就醇厚无比。况且紫丹尚在,妖修性烈,怎愿生受剖身挖心之苦,大不了碎丹重修罢了,玄狐碎丹之力别说七户人,就是七十、七百个人,也能一下湮灭肃清。


    兔狲看向林星火,“除非——”


    林星火心头一动,盯着它:“除非什么?”


    “除非玄狐有孕。”兔狲缓缓道:“灵兽同人修一样,修为越高越难再有后代。可一旦母兽怀胎,灵胎必定消耗母体精元,一半的母兽甚至难以负荷兽胎。若玄狐也是如此情形,那出山与救人便不是偶然为之,而是不得不做。”


    “灵气干涸,孕育难以为继,有一种方法或许可以弥补:功德。”功德,是正统妖修和四大门香道都能修的一条路子,功德用处之大,不能胜数。但这条路虽然好处颇多,唯独对增长修为的用处并不明显,是以与天争命的兽类少有修功德的。


    林星火喃喃道:“若玄狐出山,是为了攒功德养胎,那么在雪崩时奋力救人直至力竭便能说通了。”只是她没料到人心能黑恶至此,转眼就可对救命恩人下毒手。


    “也因此,玄狐不敢贸然碎丹,她紫丹中蕴藏的妖力八成都用在护持胎儿了。”兔狲又道:“她任人施为,灵胎尚有一线生机——灵胎与人胎不同,人胎与胞衣只是相连,但灵胎却是完全包裹在胞衣内。有这层胞衣,藏灵胎于妖丹之中时妖胎仍旧能活!玄狐将妖丹精华全用来供养灵胎,即便不能出生,也可维持一时生气。”


    林星火脑中有千头万绪,此时似有一根线头飞出:妖丹、不咸观、师祖、狐狸崽和铃铛……


    铃铛!铃铛内有铜丸而不响,像不像兔狲说得妖丹藏胎儿?或许铜丸即是妖胎出生后留下的那层胞衣?


    那个灵胎,会是自己吗?


    玄狐为母,那个陪伴在玄狐身边的男子,藏妖丹于断肢血肉之中、祭炼七魄助妖丹逃脱压胜棺的男人,是父亲?


    ……


    自从玄狐妖丹聚合后,狐颅的灵性增强了一点,林星火将意识沉入紫府时,有时能从狐颅那里感受到一些简单的情绪——亲切、高兴和思念。


    玄狐妖丹藏进了狐颅里就不肯出来了,当狐颅再次缩小贴在木牌上做挂件时,传承木牌竟然幻化成了一本极小的书,林星火翻阅,发现木壳内只有两页,第一页是原本微雕于木牌表面的内容,而第二页却多出了丹、符、阵、器杂篇和法术篇,依旧是适合炼气期。


    这都是人修所需。且玄狐头骨如此依恋木牌。林星火猜测,这个木牌大抵是那位男子留下的。


    如此一来,林星火身世昭然若揭。


    *


    “一百二十多年前的雪崩?”魏春凤帮忙将林星火看完的乡志藏了起来,“那可难找!咱这边山多雪多,当时又正是兵荒马乱,保不定哪里就塌了,或是遭土匪了,死绝个把村屯的事常有,扒拉这些书可不一定能扒拉出来——反倒是到处向老人打听打听,兴许能找到呢?”


    林星火寻玄狐心脏之事进行的并不顺利,饶是放马集公社周主任和贺庆都帮忙寻摸了些县志乡志的古书,她也没从中扒拉出来什么有用的线索。


    “贺部长帮我办了张县图书馆的内部借书证,过两天我去里边找找。”林星火道:“向人打听的事儿,我找老支书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让酒坊的业务员销酒的时候顺带问一问。”


    魏春兴在外间笑道:“那哪有不能的?这事不用跟老支书商量,我现在就找他们说去!”


    “他们?”林星火和魏春凤都问。


    魏春兴揉揉手腕,哈哈笑说:“你们可不知道老头有多少损招!这酒坊还没酿出酒来,咱老支书就把王胡子几个机灵会说话的支出去宣传啦。一人挂个酒葫芦,就蹲在人家供销站门口,来个人他就晃晃酒葫芦,来个人就晃晃酒葫芦——松酒那味儿多香呐!甭说路过的人受不了,供销站里头的那些大架子的售货员都主动问了,他们还卖关子呢,非得等人家领导来了才摸出酒盅给人家赏鉴赏鉴。”


    “那个抠哟,酒盅小的跟瓶盖没啥两样。把人家的馋虫兴头全勾起来了,咱们屯的人就说了,这是不咸屯松酒,下个月往出卖酒,有意愿的供销站想要收购的话得抓紧,因为前头已经有好几个公社都下了单子,再晚就没有了。”


    魏春兴笑的不行:“什么‘不晃没酒味,一晃酒香醉死人’的说法就兴起来了!这个事在乡下也算件新鲜事,少不了人凑热闹,来闻闻那香煞人的酒味儿。王胡子他们坏呀,连去两天,馋人的多,给尝的少。可但凡尝过了,都得说一句好酒。这么着连着两天,供销社领导还拿乔呢,嘿,你们猜怎么着?他们换地方了!”


    魏春凤乐的直摇头:“啥机灵,这就叫坏!那些供销社的领导抓瞎了吧?”


    那可不!雪省从古到今都嗜酒,不管男女老少都能喝点。家里来客人的时候,不管下酒菜是啥,哪怕用地瓜秧子配半杯劣酒呢,只要有酒,这就是顿好饭!他们不咸山松酒喝下去的舒坦劲儿,真是烈酒比不了的。供销社拿乔不是不想购入,而是一贯做派,只是这些人想也想不到一个大队办的作坊


    这么气性,你不下单儿人家扭头不开了!被勾起馋虫的老少爷们能饶过家门口的供销站?


    这不嘛,屯子口的民兵们已经接待了几个找来的供销社业务员了。今天值守的女民兵还特意来跟魏春兴说,让他看着点金环蜂群,这群蜂忒让人稀罕,不仅能驱偷苗的麻雀,还会看家!也不知道小仙姑咋训的,有那不是本屯的人,在屯里采蜜的蜂群就分出两只跟上去了。来的民兵是今年刚选进队伍的五个女民兵之一,女兵说话嘎嘣脆:“不是怕蜇了他们,咱们屯的金环蜂不蜇人。是怕这些人瞧出好来,万一趁咱们不注意脱下衣裳套去一两只的,那可不行!”


    “王胡子他们蹲在人家供销站门口,本来也不是锯嘴硬蹲着,散过一圈酒后那人才聚的多嘞,别的不好找,上了年纪的老头可太多了!”年轻力壮的都得上工,有闲工夫凑热闹的可不就是老人多么,因为是酒,尤其聚来的老头更多。要卖的好还就得指望这些老头,毕竟农村少有分家的,那家里大权多在老头老太身上,年轻人说馋酒可能会被嗤,但辛苦一辈子的老头想喝杯缓缓身上的老伤,一般人家没有不应的。


    “反正也是闲磕牙,打听这事还给添个话头嘞。”魏春兴喝了两口水,就担起扁担出去了。


    人走远了魏春凤才反应过来,赶忙去西厢看,果然一坛子酒都没留下!林星火酿的第二批酒全都给挑走了!


    魏春凤咬牙切齿:“胳膊肘往外拐!”她们姊弟私下里说好了,以后就一心一意跟着小仙姑干,自此姐弟俩更是绑的紧了,眼见着感情又回去她没出嫁前那样心贴心了,但这臭小子可好,都没想起给他亲姐留一点儿!


    魏春凤为了跟着林星火干,连妇女主任都不当了——没错,新选举出来的妇女主任还是她,但魏春凤一来觉得跟着林星火心里更踏实;二来么,她前头男人陈来福又再婚了,娶的还是之前死不承认跟他有关系的金寡妇,因为金寡妇不肯离开金家窑,陈来福还舔着脸跟人家过去了,把他爹娘都给摞空地里了。陈老娘总是打着找孙女的名义跟魏春凤说软和话,闹得魏春凤都不愿进屯里去了:陈老娘迷信,小仙姑的地方她才不敢闹腾呢。


    卫生站暂时没事情,林星火要回坡上,出门前她指点魏春凤:“春兴前儿跟魏奶奶要了几个干葫芦,你去找找?”最近屯里去年弄的干葫芦都成紧俏玩意了,还不是为了装酒!


    林星火往坡上走,北面往这边赶的人看见了,远远就喊:“姑!林姑!那个星火姑!您停停脚,俺们找您有事儿。”


    跑来的正是魏春凤前任公婆陈老娘和陈老头。


    被个能当她奶奶的老太太叫“姑”,林星火没忍住哆嗦了下,听见动静出来挡事的魏春凤乐了:“还没习惯呐?”


    林星火心里叹气,这能习惯?


    魏春凤笑道:“这也就是咱们屯,人户都是各姓凑一堆的。像别的村,好些都只有两三个大姓,全村人都能论上亲戚,不出五服的也多的是,八十的老汉叫八岁的娃‘爷爷’的都有!你说有啥好不自在的?”


    这还得从林星火成了“乡老会”的一员说起,那里面都是德高望重的伯伯大娘、爷爷奶奶,大伙儿再叫“小仙姑”就有点格格不入,于是有人开始叫“仙姑”,但这又显得没那么亲,还跟金家窑那个装神弄鬼的私底下接事的香头重了。也不知道哪个先叫“姑”的,大家伙儿一听,这好哇,不仅给小仙姑抬了辈分还论了亲戚呀,于是……


    但有一点不跟那辈分高的一样,都亲亲热热的称呼她“姑”:是当爹的喊林星火姑,做儿子的也叫她姑,下面的小孙子一式儿的姑!林星火习惯起来真怪不容易,兔狲因为看她扭曲的神情没忍住笑,再次得罪了还没完全消气的小伙伴,这两天都不许它粘人。


    “姑!”陈老娘一口一个姑叫的亲热,“俺们寻你有点事。”


    “有啥事跟我说就行!”魏春凤有点生气:“就你儿子那点破事,你还真敢来扰小仙姑的清静?”


    陈老娘一把拂开她:“跟你说不着!你都跟我儿离啦,你管的着我现在儿媳妇的肚子吗?”


    转脸又是一副笑脸:“昨儿您侄儿捎信来了,说他媳妇吃不下饭,喝碴子粥就吐,我寻思着可能是有了,您看能不能给侄儿媳妇瞧瞧怀相?主要是您侄儿媳妇都三十啦,这地呀,有点老啦,耕的好种的上是您侄儿的能耐!但怀的咋样俺们都悬着心呐。姑,您要有空,俺们花钱借大队的骡车送您去送您来。”


    陈老娘说话又快又密,魏春凤都没来得及拦住,气的拳头都硬了——林星火再怎么有本事,那也是个十六七的黄花闺女,在她跟前说什么荤话!你直说担心怀相,不显摆一下儿子,能憋死你么!


    陈老娘一家算是她在屯子里少数不待见的人家了,林星火脸色冷淡:“我是本大队的卫生员,不出别的公社的诊。”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自从修行后,林星火比她前世更放的开了,一来二去的心境竟然又上了一层,林星火自己琢磨着自个儿可能终于是入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第一重境界。


    一句话堵回了陈老娘的长篇大论,魏春凤轻轻一拍她,示意林星火走人,自己拦住前婆婆:“要真想求医,你们把她拉来不就行啦?行了,别在这儿囔囔,不然我就去跟老支书告状,看他这位陈家的族长拔不拔我的理儿!”


    怀孕?林星火摸摸胸口的木牌,上头凸起的狐颅特别明显……


    “咪!”蹲在山谷里监了一晌工的兔狲蹲在桃树下接人。


    林星火白它一眼,狲大爷皮比城墙厚,学人家小奶猫撒娇。


    到底遭不住这架势,在兔狲主动蹦上来的时候伸手一捞,就听兔狲道:“狐狸崽还有一次改名的机会!”


    见林星火立刻看向自己,兔狲暗自松了口气,不枉它耐着性子把传承记忆的犄角旮旯都扒遍了,才发现这个:“没有传承的灵兽修炼至化形期,有很大可能觉醒血脉传承,传承中会有它们的名字——这之后天道承认的真名便是自血脉而生的名字。”但可能还没它起的好听,兔狲圆耳朵趴下,把这一则隐下没说。


    其实它就是醋林星火起个名字太上心了,没料着小狐狸竟然中意了名字后自动认主了。只有灵兽才能认主,也就是说那一刻狐狸崽们正式踏入了聚灵期,即天道承认了它起的名儿为狐狸真名。


    压根不是名字的事,而是这三只崽子本来就差临门一脚进阶灵兽了!


    这口锅多大呀!


    兔狲觉得自己才该叫“孙背锅!”


    臭崽子还厚脸皮跟了他的人类的姓!——


    作者有话说:今天有点短,明天多更~


    小天使们明天见~


    黑锅委屈狲狲:在线求收藏这条鱼!把她收藏了,狲才有大餐吃!


    第35章


    寻玄狐心脏的事不能着急,也急不来,林星火慢慢调整心境,将压在头顶的急躁拂去,但始终将这件事记在心头。酒坊第一波业务员将到各处听老头说古的习惯发扬光大,现在不咸屯的好些年轻人只要出门,都会顺带打听打听当地旧事,倒是翻腾出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说起来比戏匣子还好听。


    魏春凤抽空还将这些事儿整理里出来,攒了厚厚一本子,不仅正上学的娃儿们喜欢借阅,连林星火和兔狲都爱看。


    老支书还鼓励她,大队免费提供本


    子和笔墨,让她只管记:“到冬天有空的时候咱誊抄几份,放到大队图书室里去。”


    大队图书室,是老支书蹭林星火的县图书馆内部借阅卡逛了一趟,回来后生出的主意。老头进图书馆,跟老鼠掉进了米缸里似的,比林星火这个正主还喜欢呐。


    人家图书馆的书籍不外借,老头守在书架子前蹲了大半天,当间儿管理员中午下班撵人的时候,老头把脸往裤兜里一揣,陪着笑让人家只管把他锁屋里就行,反正就是舍不得撒开手里的书。下午林星火办完事来接他时,老头摩挲着书脊,叹气说他自己老了,书一合就忘了大半。


    林星火留意他翻的那本书是讲食用菌栽培技术的,回头再去图书馆的时候便把书翻了一遍,回家后闲暇时就将书默了出来——以她现在的记忆力,这本挺薄的册子不在话下。可老支书收到的时候,眼圈都红了,他拉着林星火说:“我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塾里先生跟我们讲‘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那时候谁相信这个,我就想着识了字能给家里个交代就行……可过了五十来年,这句现在不让提的话都变成真的了——那里头的书有教种地的有教养蚕养蘑菇的,还有教咋做衣裳的,连戏匣子、不是,现在叫收音机的做法原理都有!”


    老支书搓把脸:“那都是咱农民求爷爷告奶奶都学不来的本事!咋就舍得锁进屋里白放着呢?”他们屯原来没有会酿酒的人,年年都要从别的大队和公社里买酒,十年前他捧着老脸托关系送两个小伙子进城跟酒师傅学酿酒。可两个月后再去看望他们的时候,俩后生被那师傅磋磨的皮包骨头,每天从睁眼到闭眼都在出大力,可就是这样,人家也不肯传授真本事,防两个人比防贼还过火。


    整个屯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礼物都打了水漂,他要带俩孩子回家,可娃还哭着不肯,说这样回去对不住乡亲们,又说谁家学手艺都得给师傅家白干几年活。但他没让,死拽了回去。他看出来那家人不是教学徒的态度,就是打着白占便宜的主意,不然不能把俩娃用的这么狠,真就是回了家立刻大病了一场。


    可世上既有老支书这样有远见能包容的人,也不缺短视盲从老主意的人。


    五月初,又下过一场雨夹雪后,气温明显有了回升。不咸屯的老老少少们都跟焊在地里似的,将一大片将要种地瓜的田给翻得细细的,地瓜喜肥怕涝,社员们不仅深耕起垄,还从西山北的林子里拉来一车车腐了多年的落叶肥土。不怕夸张的说,那片坡上的地都被薅薄了一层。


    就在大家伙儿摩拳擦掌只等着种红薯苗的时候,刮起了一阵“十里棉桃白,五里甜菜香”的歪风。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口号打出来,号召“没棉自己种,不能伸手要”。


    把陈支书气的胸口疼:“本地就不适合种棉花!”


    岑老汉跟宣传员拍桌子:“要能种早种了,谁不知道棉花好,谁家不缺棉花,全家只有一条棉裤的大有人在!你当俺们是懒吗,你两个眼睛是瞎的呀,出门看看去,咱们十岁的娃娃下学后都还去地里帮忙!”


    来宣传的干事就不高兴,指着岑老汉的鼻子骂:“你们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走偏了!要再这么着,咱们就得拿起无产阶级的鞭子把你们抽到正确的道路上去!说十里棉桃白,那就得十里,不然别的都给你拔喽!”


    “我看你敢!”黄大壮怒喝。


    宣传队来的人不少,自家屯里更多,两边打了起来,尤其是大队长黄大壮,脾气没压住,那大拳头几下捶的那敢指着乡老叫唤的后生嗷嗷直叫。


    “林同志,您可来了。”两个女知青看到背着药箱过来的林星火,眼泪汪汪的,“可别真打出了事!”


    大队部院门口,老支书和魏奶奶一边一个坐在石墩上晒太阳,见俩姑娘簇拥着林星火就要往里面去,魏奶奶抬胳膊招呼:“都过来都过来。”


    她说两个女知青:“咱们小林同志是卫生员,这会进去干啥,等他们干完仗了,再进去治伤嘛!里头乌龟拳王八脚的,再伤着她!”


    这话说得,林星火只是来完事了治伤的吗?她们是想这大队里但凡还有一个人能把架拉开,那人必定是林星火!这不是拿老虎当兔子护么?


    魏奶奶老神在在的,教育女娃们:“我知道你们都有文化,觉得吧得讲文明。但娃儿们,到什么地儿唱什么歌,你得拿出正确态度应对不同的事儿,不能一味讲光伟正。你的文明约束了自个,可闺女呀,你的道理十有八.九是约束不到别人的——到头来,你站在框框里束手束脚,别人却不搭这茬,就欺负你,你咋办?在咱们乡下么,有时候拳头硬就是比讲道理管用!”


    魏奶奶瞅了正闭目养身的老支书一眼,压低些声音:“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孩子不要因为自己的好处遭罪!以后成了家,在家里的时候,男人跟你举拳头的时候,你不能讲道理更不兴服软求饶,这样啊,拳头落的更疼更厉害。你得跟他讲‘发疯’,疯子啥样你啥样!甭管真疯假疯,比力气咱们女人拼不过,可疯婆子哪个不怕?出了家门,到外头的时候,你就得讲文明讲道理,让别人都知道你很好,这才是真聪明。”疯子砍人不犯法,只要一回,八成的男人都不敢再打老婆。而你在外头表现的好,事后自然有人帮忙说话。


    老支书听的老心脏一抽一抽的,可啥也不敢说:在乡下,要说男人打老婆真不稀奇,十有八.九都动过手,可就在不咸屯少有这样的事,都是这群老娘们教的。别的大队还说他们屯男人疼老婆,也算疼吧,但至少得说又怕又疼吧?


    不过嫁出去的女娃也不受欺负!老支书心想。


    两个女知青捂着嘴笑,有点害羞但更想取经。尤其崔霞,她刚跟杨伟搏扯了结婚证,大队把知青院后头巷子里的一间屋分给了她俩。两口子谈了也有两年多了,可真住到一张炕上才知道磕磕绊绊多正常。


    趴在林星火背上的兔狲耳朵压成了飞机耳,林星火刚还在跟它说狐狸崽们被野狐狸追的事,说是家里三只蠢狐狸突破成灵兽后,身上的气息吸引了几只野狐狸,每回从林子里出来,老大林贝果篓子里的草药满的都塞不下。


    这会儿又听见魏奶奶教育女孩们怎么应对丈夫拳脚,兔狲瞬间就联想到了一起,野狐狸分明没安好心呐。“装什么疯?直接回来告诉我,看我不撕了那它们!”兔狲脑袋贴上来,传音给林星火。


    林星火单手把兔狲的头推开点,这家伙自从学会了传音就更放飞了,大猫的孤傲寡言是一点不剩。人家野狐狸又不是求偶,最多只能算‘打工换肉’,谁叫三只狐狸崽儿个顶个有性格,老大林贝果立志当好采药狐,老二林丁宝酷爱打猎,老三林追阳眼里只有漂亮石头,野狐狸帮忙薅几根草衔几块石头就能换到老二扑到的山鸡野兔的奖励。谁叫三个崽儿被她俩养的嘴可刁,也不算崽的错。


    两个女知青跟魏奶奶说了好长时间,兔狲听得一脸认真,林星火看它,都觉得它脸上写满了“学到了”。


    “啥?那里边有你的老乡?”崔霞问肖兰芹。


    “啥?你说他们是哪里的宣传队?”这是魏奶奶。


    肖兰芹点头:“有一个在来的火车上见过,他也是京城人,和我家住的还不算太远。”又回答魏奶奶:“我记得他是给分去别的县插队了,反正不是咱县的。”


    魏奶奶一拍大.腿,老支书也立刻从打盹中苏醒,两人对视一眼,忙奔进院里去,边跑边喊:“大壮,停停手,先停停手。”


    这一问才知道,何止不是一个县,还不是一个市的!不咸


    屯北边宋瓦子江是分隔本市与隔壁市的界线,这个宣传队也够不靠谱的,他们沿着宋瓦子江,路过一个大队,就跟人宣传一番。走到不咸屯地界,他们也不打听打听,直接进了屯充起老大来了,那一个个指示说得理直气壮!


    “姑!您给他们看看。”黄大壮过来跟林星火道。


    鼻青脸肿的宣传队队员们就见一个同样穿着灰黑色土布衣裳的卫生员背着药箱过来,怎么说呢,打眼一望,只有她在人群里发光!一个会写两句诗的干事在心里吟唱,也不知他是沉浸林星火越发出挑的相貌多点,还是完全在为自己的才华感动。反正好几个都跟他似的直勾勾看人。


    这种走村串巷的宣传队女队员很少,于是一群镇日在外面闹腾、缺少与同龄女孩打交道经验的愣头青们,那种忽了吧瞅见个漂亮姑娘的眼神藏也藏不住。黄大壮重重的咳了一声,蒲扇大的手又握上了拳头,愣头青们才不敢了。


    “姑!”黄大壮当着众人的面又强调了一遍。


    参与群殴的民兵队的队员们也纷纷打招呼,一个两个都喊姑。


    林星火十分利索,搭搭脉就能知道伤的怎么样,大家动手还是有分寸的,除了一个胳膊脱臼的,其他都是皮外伤。从药箱里摸出十来个姑娘果大小的黑丸子分给他们,随便挑了个人示范:“揭开外面那层油纸,把药膏擦在伤处就行,没用完的就把油纸包回去,以后还能用的上。”


    这是觉着他们还得挨揍?队员们的心梗了梗。


    “你的辈分挺高的?”被挑中做示范的队员红着脸没话找话。


    这回轮到林星火喉咙梗了梗。


    黄大壮跟门神似的走过来:“姑,我帮他擦!”


    林星火背上,爪子尖已经伸出来的兔狲动动胡子,盯着那人看了两眼。


    那队员抖了抖,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忙双手接过膏丸,恭敬道:“您忙,姑您忙!我自己擦就行。”


    宣传队擦药的时候,不咸屯这边也都摸出自己的药来擦,但他们显然更讲究点,那膏丸都是装进小木盒里的,也不拿着膏丸直接抹,而是挑出一点来,用手指肚抹匀。宣传队看的牙酸,一个个五大三粗,打人那么疼的粗鲁汉子,这还斯文起来啦?莫不是在他们大姑跟前不敢鲁莽?也是,一院子老的少的都喊姑呢,这辈分得高成啥样,怕是跟他们年下得磕头的祖宗牌位也不差啥了吧。


    “省着点用!”黄大壮没忍住嗤了一句,这可都是好药!小仙姑用那么些草药才弄出来的,魏春兴说得十几斤原料才能出一罐子膏药,不光是膏药好使的事,而且那草药还是小仙姑自己花钱买的!社员们主动帮她采药,谁也没想过收钱,但小仙姑说一码归一码,还是硬塞给了。现在大家伙儿除了县医院收的药材,又多了一个进项:小仙姑要得虽然更杂更多,但大多是田间地头常见的,他们平常看见都当野草呢,谁知小仙姑肯收——这些正是药草公司不要的。


    林星火这会儿倒跟黄大壮想一块去了。这回一给就是一个膏药丸子,不是她大方,而是林星火想要卖成药了,这是打前站,扬名呢。


    雪省一年里有半年冬,大雪下下来后,县市乡屯都给隔成一块块的,看病的确是件难事,于是本地就有冬储药的习惯。林星火才下山时不觉得自己有多少地方会用到钱,后来修真后用钱地方太多她又想自己缺不了钱,可现在她才发现钱真的不够用,远远不够。


    修行最考验人的是什么?不是心智性情,而是财底子——来自学的越多、小黄鱼消耗就越快的林星火。动辄半屋子草药,只能炼出一钵玉膏,地主老财也负担不起。林星火的小金库迅速缩水,而在黑市换钱不是长久之道,更何况现在去打猎颇有种以强凛弱的负罪感,自家吃就算了,用猎物换钱有点不地道。


    这膏丸子是她炼制玉膏的附加产物,是倒数第二步除去的不含灵气的药膏,这部分药膏量还很大,比玉膏几乎多出几十倍来。但这药膏对于普通跌打扭伤十分有效,其舒筋散瘀、祛风活络的效果简直是一绝。现在国家对于偏方、成药管束宽松,林星火便想把膏丸子卖去别处,今天这一出正好是个机会:药与酒的销售方法都是一样的,都得让人先感受到品质。


    这药膏跟酒不同,社员们做不了,林星火就打算改一种方式与大队合作。不咸山松酒是她出方子和黄符,以后不管销量好坏,她都单占一股;而膏丸子还得打着集体的招牌,便是与大队三七分——当然,这都是私底下与大队领导们达成的默契,不能拿到面上说,大队会计带着魏春凤做了两本账,一本是刨除林星火应得那份、需要展示给社员们看的账,藏起来的一本才是全账。前面一本以工资、工分形式给社员们分,而林星火那份直接给钱。


    老支书心里敞亮啊,他们不咸屯,不仅酒坊建起来了,离有成药铺子也不远了!


    “别那么抠唆!”老支书说大队长:“他们是临市的,挨这顿揍算是白挨了。对着这样白挨打的人,咱不得好声好气的。”反正一会撵出屯子后他们是不会认的,别的县市的宣传队关他们三市不咸屯什么事?


    很快,挨了大棒又吃了颗甜枣的宣传队蔫头耷脑的被‘送’出了不咸屯,民兵队一直把他们送到宋瓦子江才停脚。


    老支书和会计等都笑呵呵的,可回来后就拉响了村口大钟,乡老开会!


    “‘十里棉桃白’!”老支书脸色沉重:“我问过宣传队的人,他们说不是十亩棉花地,而是棉花地得有十里长!说什么在本地建起新的棉花长城!”


    “你们算算,就算只是狭长的一条,这十里下来,得占多少地?”


    会计啪啪拍自己脑门:“最要命的是,这占的必然是种红薯的地!”


    现在玉米、水稻都种了,只有红薯晚,到五月中才开始,各个生产大队不能拔了种下的给棉花腾地方吧,那就只能侵占红薯地。可红薯才是村里人填饱肚子的主粮!稻子和大部分玉米基本上都是任务粮,交完公粮后社员们才能分到多少?


    “只要后头不出岔子,咱们的稻子玉米必然能丰收,本来各家各户能分的应该多些。”老支书说出他的忧虑:“现在这种情形就导致了两种坏果子:第一,周边粮不够,就显出咱们大队来了,出于平衡的考量,上边很可能会提高公粮数额。”当然这后面还会补回来,有倒欠公粮的大队,就有提前多缴公粮的大队。但补回来的肯定不是细粮,或是直接抵消下一年的一部分公粮数量,或是上边直接先欠着。


    这话不知道触到大队长黄大壮的哪根弦,铁打的汉子竟然眼睛泛红:“我就盼着今年丰收多分些细粮,让俺娘能吃多碗米饭,不掺粗粮扎扎实实的干饭!”


    红忠拍拍他的肩膀,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兔狲尾巴拍拍林星火,这里头有啥事?林星火把它伸长的脖子摁下去,才看向在角落做记录的魏春凤,魏春凤冲她眨眨眼,示意一会告诉她。


    老支书垂下眼,顿了顿又接着说:“第二个,还是周边粮不够引出的问题,要是其他公社大队的社员落到饿肚子的境地,咱们屯还丰收了,你们说接下来会啥样?”啥样?那比旱涝还难弄!上头有公家对公家方面的借粮,下面还有亲戚朋友来打秋风,最难的是,不知借给一家就消停了,那真会把人当做财主,一波接一波,没完没了。


    一旦开了头借,那保准艰难。一点不借,就犯了众怒,那小偷小摸、使坏算计的事就都来了,一屯子人别想安生。


    瞒下丰收的消息,这不能!收多少都得上报,在座的乡老们做不出这种坑国家的事儿。


    “本来么,今年风调雨顺的,不像灾年,按部就班的种地,哪个大队都不至于饿肚子,咱们能耐点也是得张奖状。”扎眼也就一时,人能填饱肚子的时候虽然羡慕别的大队分粮多,也最多说几句酸话,但不会付出什么行动。


    况且屯里酒坊的单子已经扩散到别的县城公社了,就算看在自家大队要


    富的情势下,敢冒头的人便会少很多。可饿肚子的人是啥样?老支书磕磕旱烟袋,他三年困难时期见得实在太多了!


    “本来该是丰收的大好事!”岑老汉叹气:“好好种地,咋就这么难?”


    大家伙儿一时都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毕竟这样的事不是没发生过,从前红农公社就有一年这情形,丰收后社员们本来欢天喜地的等待窝冬,可谁也没料着第二年春上一统计,几乎没有一家的存粮能扛过春荒,还有十来个人因为各种情况导致受伤落下了病根。


    “咱也种棉花吧,还有甜菜。”林星火开口道:“种窄窄一溜。棉花种子先给我看看,我想想法子。”这样别的地方也不好拿不咸屯没响应号召种棉花的事摆出来压人。至于棉花,种不种得出来就看她的本事了。这些棉花,一个棉桃都别想从本屯拿走!不是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么,那就跟别的地方看齐,别地没棉花交,自家长了也不交!


    “地瓜好活,开荒地多种地瓜。到时候把产量摆出来,把咱们所需的斤数算出来,能往出借的量也算出来。”林星火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则预支工资规避结婚风险的消息,其实做法反一反放在这里就很好用,咱们不支取仍放在集体中:“秋后算工分算分粮但各家不拉粮,粮食全部放在大队仓库统一调度,五日一开仓,按人头往下分,度过明年春荒后再统一算账,工分多的发钱,工分抵不上的记账,明年再还。留足咱们所需,多的便可以主动上交上级调动。”


    农民赚现钱太难了,所以都盯着秋后算工分分钱,顺带的粮食也就得跟着分下去。可现在屯里有了酒坊,将来还会有成药铺、蘑菇房、柞蚕屋等等集体产业,还有卫生站收草药这条后路,其实不乍缺现钱使了。这样一来,只要有的吃,又有乡老们素来威望口碑在,把粮食存自家仓房还是公家仓库,其实没多大影响。最多五日一领麻烦点儿,不过冬里事少,大家还就稀罕点热闹气儿。


    老支书等人看林星火的眼神都变了,这法子又光明正大,又有点耍无赖。一边是一推二五六、把难题都交给了上级,一边是杜绝社员抹不开面儿把自己家的口粮借光了。最妙的是,两边都说不出来啥,咱都把心窝子老底子亮出来了,还能咋地!


    再有就是:上边看自家大队这种高风亮节,好意思把细粮都缴纳走不?


    老支书老怀甚慰:以前觉得小林这孩子好,就是忒好了,有点直肠子,不会给自己打算。现在么,这不挺有心眼么?好!


    开完会,魏春凤还没来得及找林星火,大队长黄大壮就先过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递给林星火:“这是冀州的一种稻种,原来是专门上贡给皇帝老子家吃的,种出来的稻子跟别的地方都不一样,是绿色的。”


    “您瞧瞧,有用不?”


    林星火的确正在寻摸不同的好稻种,她新学了几种术法,正在努力自己培育灵稻……——


    作者有话说:我最近得了不最后更新会……的症状,要努力改正!


    请小天使们留个爪印,鼓励鼓励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