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就像蝴蝶效应一样,深海里一点细微的变化，都可能给浅海处带来灭顶之灾，更何况是一位“神”的陨落。
虽然实际上,那无论怎么说都不能被称之为“神”。
但既然已经和星球绑定在一起,“小海神”的消散对整个海天星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因为小海神异能爆发而强行填满星球的海水,现在已经退回正常水平，人类重新拥有了可以正常呼吸和生存的空间，但被损毁的“陆地”却很难再次复原。
所以许岁安浮上水面时，看到的就是一副十分混乱的局面。
活人和尸体混在一起，每个人都狼狈不堪，但异能者和普通人相视而笑,不认识的人在拥抱彼此。
从灾难开始,星球各处的一部分异能者就在努力自救,并尽可能地救下更多的人。
但这种情况下,努力很难填补生命的脆弱。
所以此刻还活着的这些人才更加意识到生命的珍贵。
有人在庆幸劫后余生,有人在悲痛亲友的离去,也有人在海里起起伏伏地淘宝。
小海神不在了，他开辟出来的“黑海”自然也融汇进整个海域,那些令整个星际趋之若鹜的各种珍宝,随着“黑海”的消融,散落到星球各处。
此刻，这里是最大的坟场，也是最大的宝库。
“寻宝者”推开顺着波浪聚到自己身边的尸体,怀里已经塞满，但双眼放光地追着宝物跑。
——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力获取无限的财富，这也是珍惜生命的一种表现。
许岁安默默看着，时不时给人让个路,只觉得自己对人类的了解又更深刻了一点。
星盗先生和管理员先生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偶尔从别人眼皮子底下捞走几个值钱好玩的东西，在旁人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潇洒向前。
两人此刻都是深色衣服，身上又染着连海水都冲不净的血，看上去一副煞气十足的模样，像极了那种，照看小少爷时忍不住玩忽职守的保镖。
许岁安一心忙着找队友，依然忍不住默默回头扫了两人一眼。
不管是身为星盗的萧离歌，还是身兼数职的素，“宝物”这个词，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永远有一种难以抵抗的诱惑。
许岁安明白，但不理解。
他们明明动动手指，就可以捞到大把大把的宝物，但还是偏偏喜欢在别人即将得手的时候“临时起意”。
就好像其实他们也没有那么想要，只是单纯觉得有趣。
【所以，他们其实很像啊。怪不得都有一种反派的气息。】系统忍不住感慨。
许岁安点点头，又摇摇头。
倒也没有那么像。
比如此刻，被他看到，素大大方方地把抢来的东西收入囊中，萧离歌则是在和许岁安对视后迟疑了一下，稍稍加速，和他并行。
许岁安茫然：“？”
萧离歌看着他，桃花眼眼尾微勾着，显出几分愉悦，杀完小海神后的肃杀之气瞬间轻了许多。
“你好奇我拿了什么？”他问许岁安。
许岁安摇头，和他错开视线，望向他身后，接着找队友。
系统定位受到星球磁场波动的影响，都变得不太准确。
他可以通过通感项链大概感知到，叶枫目前状态正常，但他们也已经分开太久，许岁安只想早点见到。
可萧离歌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许岁安摇头的动作，又往前凑了凑，伸出手，指腹里捏着个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他眼前晃悠。
许岁安无奈把目光收回来，重新看向他：“？”
萧离歌又晃了晃夹在指间的东西。
一颗蓝金色的奇异珠宝，外围是澄澈到近乎透明的蓝，像是阳光下倒影白云的海面，内里确实金黄发亮的颜色，像是宝石镶嵌在海水，莹润又漂亮。
“感觉很适合你，所以就抢过来了。”他解释。
蓝金色珠子来来回回晃动，像是萧离歌在许岁安身上比比划划，找个适合佩戴的地方。
珠子蓦地安静下来，蓝色的桃花眼有些不悦地轻轻眯起。
又是手链，又是项链。
许岁安身上有好多别人送的、碍眼的东西。
少年毫无察觉，正朝他伸手过来，困惑地问：“不是送我吗？”
萧离歌慢吞吞地“嗯……”了一声，目光从许岁安脸上移到伸来的右手。
手腕内侧的羽毛印记已经不再发光，吃饱喝足的小雾又缩回许岁安袖子里睡大觉。
这只手此刻干干净净，很想让人往上添些什么。
萧离歌眼睛一亮，另一只手凭空一抓，掌心里多处一枚银色素戒。
空间系异能就是如此好用，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想做什么也都轻而易举。
许岁安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上一凉，原本被萧离歌捏在手里的珠宝和素戒就嵌合到一起，然后稳稳地套上他的食指。
浅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映着珠宝内圈金灿灿的光。
“是送你的。”萧离歌这才回他。
许岁安盯着手上突然多出来的东西，懵懵地“哦”了一声。
萧离歌和他拉开距离，朝另一侧指了指：“走吧，看到你的队友了。”
许岁安接着“哦”了一声，又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果然，在离他们不太远的地方，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混在人群当中忙碌。
他们在试图重新拼起陆地，并且已经成功了一部分。
海天星的陆地是云朵，柔软脆弱，但又韧性十足，有很强的可塑性。
它们之前被海浪打散成一块块的碎片，但现在，那些碎片又在一点点地重新聚合，形成完整的“陆地”。
还有力气的异能者，甚至一部分普通人，都在一起帮忙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
云朵被众人推动，组成更大的云朵。
周围还有一些稍小的云朵，上面有伤员在休息。
许岁安在那里面看到了苏苏。小女孩安安静静地跪坐在云朵角落，手里握着怀表，身前躺着一位少女。
女孩突然抬头看过来，她一眼望到许岁安，用力挥起手。
许岁安看看还在忙碌的四个队友，想了想，先朝苏苏那里游去。
躺在女孩面前的就是苏苏的姐姐。
她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少女，才找上许岁安他们。
那时候，苏苏希望许岁安能帮她找到“鲛人泪”。
一个可以使人停止生长的珍宝。
那时候，在海天星的原住民，超过18岁，都会被“海神大人”带走。
但现在……
病怏怏的少女强撑着坐起来，朝许岁安露出一个温和而充满感激的笑容：“谢谢你……”
她迟疑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岁安哥哥。”苏苏小声提醒。
许岁安已经开口：“不用谢。”
苏苏反而摇了摇头，执拗道：“要谢的。”
她拉着许岁安的衣角，仰着头，眼睛亮亮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疲劳有些哑：“今天是姐姐成人的日子。所以一定要谢。”
如果不是遇到许岁安，今天只会是她和姐姐分开的日子。
第142章
如果不是遇到许岁安,今天会是更多人分别的日子。
所以苏苏姐妹话一说完，周围一堆幸存者就都围了上来。
他们自发围成一个圈，挨个凑上来跟许岁安道谢。
并不牢固的云朵被踩得晃晃悠悠,许岁安坐在中间,湿漉漉的金色长发垂在两肩,像是被安放在船上等待信徒朝圣的天使。
但天使并不关心信徒。
他透过拥挤的人群向外张望，试图找到刚刚还在另一端的几个队友。
但聚过来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一个星球的重建工程浩大，但只是暂且让幸存者有个安身之处，并不是什么劳神费力的事情。
海面上余下的云层此时已经汇聚成分散的几大块，盛满着水，各自随着海水晃动着,像是一架又一架巨大的末日方舟。
它们依旧松软、晃动,湿漉漉,但却如同真正的陆地一样,坚实且安稳地托举起剩余的世界。
“金发救世主”的声名早就在重建过程中迅速传播,异能者们飞快地把工程干得七七八八,一个接一个凑过来围观。
顾柏舟几人反倒被留在最后，终于能凑过来的时候,包围圈的最外层都几乎要站到海面上。
莫行止身上戾气还没消,指尖异能一闪一闪的,要不是有叶枫拉着，说不定已经在顾柏舟的怂恿下，把沿途的幸存者们直接掀了。
闻远站在人群之外,默默看着几个不靠谱的队友，并不急着凑上去。
他左右看了看，终于在角落里望见自己要找的人。
堂堂帝国二王子，此时被几个同样狼狈不堪的大汉围着,像是受惊的落水狗一样蜷缩在角落，小眼睛仓皇地瞟来瞟去，猝不及防和他对上目光，吓得整个人一哆嗦，差点直接栽进身后的海里。
闻远扬眉，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这“哥哥”一项趾高气昂，喜欢仗势欺人，还总是装着一副贵公子的样子，这回也不知道在小海神那里经历了什么，变成这样，回去之后怕是又要被关上几个月禁闭。
是的，关禁闭。
对帝国这位二王子来说，最可怕的事情从来不是什么“被打败”、“丢脸”、“生死危机”，而是“关禁闭”。
这是帝王给他的特权，闻家三位王子，只有他时不时就要被关禁闭。
闻远走上前，隔着那几个保镖和闻迩对视。
保镖都是闻迩从家里带来的，自然认得他们老板这位弟弟，此时悄悄对视几眼，心照不宣地给三王子让了条路。
闻迩盯着闻远，脸上表情变来变去，最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扑上去，一把扯住闻远的裤脚。
“我不能再被关进去了，救救我，我不能再被关进去了。”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周围一圈保镖看不下去，各自别过头眺望远方。
闻远冷冷看着他，眼底满是厌恶，但却没有把人踢开。
“为什么？”他问闻迩。
闻迩一呆，脸上表情再次变化，一脸惶恐地把闻远的小腿抱的更紧。
“为……不……”他支支吾吾挤出两个毫无含义的字，就又开始重复之前的内容，“救救我，我不能……”
显然，他已经被刺激到失去思考能力了。
闻远皱了皱眉，没再理会，转而去看那几个保镖。
离他最近的那位显然是个领头的，闻迩挣扎求救的时候，其他保镖都在偷偷瞟他。
闻远没闲情跟这帮人绕来绕去，直接问那领头的：“你们来这干什么的？”
闻迩虽然是帝国二王子，但在很多事情上并不像他和大王子那样有许多自主权，更多时候，他需要听命于帝王。
比如这次，他来海天星，很可能就是被派来做某些事。
保镖头子看看闻远，又看看还哭着的闻迩，迟疑了一下，还是坦诚道：“二王子带我们来找一种材料。”
“……是国王的要求。”他补充。
——虽然几位王子向来不和，但毕竟都是一家人，老爹要办的事，总该帮帮忙吧。
他充满希冀地看向自家三王子。
果然，下一秒，闻远问：“什么东西？”
保镖头子大喜过望，张嘴就说：“叫深海燧晶。”
话音刚落，保镖头子心里就凉透了。
三王子这表情哪里是“帮帮忙”的表情啊，分明像是见了对家。
“呃……殿下？”他立刻变得小心翼翼。
“东西没有。人、”闻远言简意赅，扫了一眼闻迩，“你们直接带回去丢禁闭室吧。”
他说完，腿一抬，直接把闻迩踢进了后面某个保镖的怀里。
保镖头子：“……”
对“王子不和”这件事有了更加清醒的认知。
海天星上的宝贝不少，奔着深海燧晶来的更是大有人在。
但很不幸，这次，这帮人都要空手而归了。
海天星的公主殿下在旁边偷听了半天，直到事情告一段落才悄悄探出头来，怀里还抱着几块火红和深蓝相间的晶石。
她看看闻远，又看看已经昏过去的闻迩，把怀里的东西递上来：“这个就叫深海燧晶吗？下面还有好多呢。”
保镖头子倒吸一口凉气。
闻远扫了他一眼，没理。
“谢谢，”他直接对公主殿下说，“我们一会儿会找人跟你一起下去取的。”
公主殿下点点头，把怀里这些塞给闻远，笑道：“先拿着吧，你们现在不是都很忙吗？我先帮你们多捞一点。”
闻远颔首，回头望了一眼仍旧围着的人群，眉心一压。
人群倒是还在，但已经混乱起来。
被围在当中的许岁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不见了踪影。
不久前还在外围蹦蹦跳跳往里挤的几个队友同样不知所踪。
转眼望了一圈。
闻远陷入沉思。
……人呢？
“嗯……或许……”人鱼公主探头，指了指遥远的某个地方，“在那里？”
一辆破破烂烂的深绿色飞行器正闪着和它本体完全不搭的花灯在海面上转圈。
这也是骚动产生的主要原因之一。
闻远：“……？”
下一秒，飞行器蓦地停了下来，一道声音从中响起，经过扩音，响亮到刺耳。
“喂喂喂，听得到吗？听得到吗？全星球寻找走丢的小孩。”熟悉的声音喊着，“闻远小朋友，闻远小朋友，听到请自己过来，你的老师和队友们正在找你。”
一句话结束，全场安静。
飞行器原地转了一圈，又把彩虹色的花灯亮了一圈。
然后声音又传了出来：“没听见吗？不应该啊。”
另一个人懒洋洋建议：“你边开边喊不行吗？我等着要东西呢。”
也是个很熟悉的声音，甚至还带了点漫不经心的醉意。
就显得更熟悉了。
紧接着是第三道，认认真真的：“但是，他会害羞。”
第四道：“这不是帮他做脱敏治疗。”
闻远：“……”
他盯着那辆开始到处飞的飞行器，突然凉飕飕地笑了一下。
人鱼公主被他笑得头皮一紧：“怎、怎么了？”
闻远指指自己怀里的几块深海燧晶:“这些就够了，你不用再去了。”
人鱼公主：“？”
睚眦必报的少将先生：“我会让需要的人自己下去找的。”
第143章
闻远在万众瞩目下被许岁安捞上飞行器的时候,帝国救援队刚巧姗姗来迟，很好地减轻了他无处可藏的尴尬感。
巨大的星舰停在海面，救援队将想要离开的幸存者一一接上去。
林木降下窗户探头打量,笑嘻嘻地跟许岁安邀功：“看,我可是比他们来的还早,感觉到老师深沉的爱了吗？”
许岁安正被叶枫抓着处理身上细碎的伤口，闻言扭过身子，认真地点点头：“感受到了——”
叶枫捧住他的脸，轻轻转回来，低声说：“别动。”
他脸颊上有一道伤，浅得几乎要愈合,要不是两个人距离太近,根本发现不了。
许岁安眨眨眼,把后半句谢谢吞回去,乖巧地微微扬脸。
虽然他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完全不需要处理,但叶枫想做什么就做吧。
毕竟他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哪怕他们这里甚至有一个现成的治愈系异能者。
系统默默看了一眼正在跟闻远抢深海燧晶的戚孤雪。
这辆飞行器本身就是戚医生的。
据说是林木听到海天星出事之后,马不停蹄地找到戚孤雪，把他连人带交通工具一起拐了过来。
彼时戚孤雪还在实验室里研究“人与异兽的合成再分离”课题,满身是血的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掉。
但他本人也并不在乎这些,这会儿还正穿着那件褂子跟闻远抢材料。
三王子殿下多少有几分洁癖,虽然早就习惯了在满是血污的环境下打打杀杀，但对他掀着褂子往自己身上蹭的行为还是十分难以适应，冷着脸把东西抛到他怀里。
人鱼公主不安地从窗外探入半个脑袋,悄咪咪开口：“其实……下面还有很多的。”
闻远分了一下神。
顾柏舟见缝插针，一把把戚孤雪的白大褂扯下来盖在闻远头上。
“噗通”四声联响，三个人连带着一条人鱼，彼此纠缠着跌进海里。
窗边溅起巨大的水花,撩了莫行止满身，刚换上的干净衣服瞬间湿了个彻底。
转眼间，采集深海燧晶的队伍壮大到足足五人。
叶枫慢悠悠拿棉签蹭着许岁安的指尖，表情宁静平和。
虽然刚刚死里逃生，但今天“正义的好朋友”小队也依然非常和平啊~
倚在窗边的林木惬意地喝了口茶。
下一秒，他表情微变，侧眸看向窗外。
一道身影停在窗外，和他对上视线后，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飞行器的外壁。
“你好。”男人漫不经心地打着招呼，目光从他肩头越过，扫了一圈飞行器内，“我来借个人。”
林木和他对视两秒，蓦然重新扬起笑容：“借人可以，但借出去的学生出了问题，我可是要受处罚的。”
萧离歌看向他，意味深长：“处罚？”
林木依旧笑着，回答：“是呀。来自校长先生的处罚。”
萧离歌笑了一声，周围流动的空气突然有些凝滞。
“我倒是不知道，你们校长还管得这么宽？”
林木说：“毕竟我们校长很喜欢那个孩子。”
萧离歌一愣，想到什么，真情实意地笑了一声，凝滞的空气再次开始流动。
“误会了，我要借的不是他。”他顿了顿，又说，“如果是他的话，我不需要‘借’。”
林木眯了眯眼，正要说些什么。一个金色的脑袋突然从他身后探出，圆滚滚的眼睛睁得很大。
“借什么？”许岁安问。
萧离歌看向他，眉尾微动。
少年干干净净的左脸上突兀地多了一块抹茶色的创口贴，中心印着兔子图案。
不像是受了什么伤，倒像是有人借着这东西明晃晃地宣示主权。
他舔了舔牙尖，伸手过去：“我怎么不记得你这里受了这么重的伤。”
许岁安自愈能力本就异于常人，按照他之前的记忆，那点伤早就该不见踪迹了。
“是哦。”许岁安坦然地点了点头。
看出萧离歌好奇，他甚至还主动上前凑了凑，让对方能碰到那块创口贴。
“但是叶枫喜欢。”他解释，“朋友的好意，不能拒绝。”
萧离歌瞬间神情古怪，裹在手套里的食指就那样停在他脸颊上，戳出一个小小的窝，一时间揭也不是，不揭也不是。
旁边突然伸来另一只手，巧妙地帮他找了个台阶下。
“你也需要？我这还有多的。”
叶枫举着几枚创口贴，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他。
萧离歌：“……”
……就是这台阶有点陡。
林木“哈”的笑了一声，愉悦地扯回话题：“不知道萧先生要借的是哪位学生？”
萧离歌重新看向他，想了想，说：“那个……蓝毛。”
他本来想说那个西斯姆星的小家伙，但想了想，这帮人也未必彼此知根知底，有些事情该瞒还是要瞒一下，于是也就改了口。
结果林木倒是很警觉地看了过来，直接问他：“家里出事了？”
表面上听起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好像只是个普通的推测，但对了解实情的人来说……
萧离歌忍不住多看了这位一直不怎么正经的老师几眼。
“家里出事？”毛绒绒的金色脑袋又凑上来了，“我也一起。”
林木的手很自然地搭在那颗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刚刚梳顺的发丝又变得凌乱起来。
萧离歌动了下手指。
那里还夹着黑毛小鬼硬塞进来的几枚创口贴。
——有点不爽。
许岁安歪头看他。
“找我？”飞行器另一端适时传来声音。
莫行止站在另一侧的窗边，怀里抱着一大堆红蓝相间的石头，身上还在不住地往下滴水，眨眼间就蓄起小小一滩。
他后面，其他几人正陆陆续续上来。
萧离歌收起思绪，朝他招了招手。
“家里出了点事，你得跟我走一趟。”
莫行止一愣，神色狐疑。过了片刻，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表情瞬间一变，丢下手里的东西，眨眼间就凑到萧离歌面前。
“怎么回事？”他急切地问。
堂堂星盗当然不会跟他有什么“家庭关系”，所以所谓的“家里有事”……只可能他的母星出了问题。
西斯姆星出事了？
但为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
家里并没有传来消息。
这个人又是为什么……
莫行止不知道，可许岁安已经趁着这个时间，从系统那里得到了答案。
在海天星出事的期间，帝国联合几个附属星球，用军舰包围了西斯姆星。
和西斯姆星的五年之约远远未到，但帝国已经等不及了。
有人迫切地需要那种能够起死回生的植物——西斯姆星特产，金绒草。
第144章
破烂飞行器打开半个舱门,把戚孤雪和林木丢下，然后一边关门，一边晃晃悠悠地往天上飞去。
戚孤雪仰头看天,飞行器渐行渐远。他脚边还堆着一麻袋的深海燧晶,身后,救援队在催促想走的人抓紧上车。
戚孤雪扯了扯林木的袖子，问：“那是我的飞行器吧？”
为什么那几个家伙那么自然地把他赶下来了？
林木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很是感同身受地拍拍他的肩。
“没关系，你看，我现在连我的飞行器在哪都不知道呢。”
戚孤雪：“……”
他突然有一种非常糟糕的预感。
茫茫宇宙，闪烁的群星望不到尽头。
戚孤雪的破旧飞行器不太能承受住这种高强度运动,此时正时不时地叫唤两声,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但可惜没人理它。
闻远一丝不苟地执行着驾驶操作,莫行止面无表情地在他旁边指路,顾柏舟缩在角落,盖着不知道从哪儿扯出来的薄毯睡觉。
叶枫正托着下巴看许岁安。
许岁安正靠在窗边看手链。
校长先生送的那串手链,自从在海底很是发光发热了一阵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又恢复成了一件平平无奇的的装饰品。
但就在他们准备前往西斯姆星时,林木却突然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一边,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然后……他在这串手链上加了一层异能。是许岁安很熟悉的、林木的浅蓝色水系异能，薄薄的、发着微光，覆盖在原本的浅茶色之上。
据说是补充能量并做了加强。
但是……
手链明明是校长送的,其他人竟然也能进行处理。
许岁安觉得神奇，借着头顶的光打量了片刻，默默尝试往里输送能量。
波动细微、还有些不稳定。
他的异能在海底损耗很大，比在实验室的那次还大。这也是林木坚决要加强手链的原因。
浅金色的异能拧成晃动的细丝,轻轻戳了戳手链上的一颗珠子。
没戳进去，但是戳动了。
被碰到的那颗珠子来回晃了晃，游鱼一样轻轻吐出一颗浅蓝色的泡泡。
许岁安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他伸出手，碰了一下那个泡泡，泡泡在很轻的“啵”声中破裂，只在指尖留下痒痒的触感。
像是被电了一下。
遥远的另一端。
某个男人突然捂住胸口，在身边人疑惑的目光中，深情开口：“感觉突然被人爱了一下。”
他身边的人冷笑一声，抬腿就走。
飞行器剧烈一晃，突然悬停。
许岁安放下手，抬头看向前方，问：“怎么了？”
闻远和莫行止正凝重地望着窗外。
顾柏舟捂着被撞到的脑袋坐起来，人还没有完全清醒，但嘴已经张开：“有没有可能，我们确实是载具杀手。”
“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是了。”叶枫认真回答，并指了指窗外。
目光所及之处，战舰密密麻麻。
而被大大小小的战舰围在其中的，是一颗金色的星球。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颗很像帝星，但被金色的丝线密集包裹的星球。
——那是西斯姆星，莫行止的故乡。
顾柏舟倚在窗边往外打量，“啧”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调侃：“不愧是帝国速度哈，三王子殿下。”
叶枫关心正事：“能找到进去的路吗？”
现在这情况，他们要是直接冲上去，还没等到近处就已经被帝国军舰打成筛子了。
闻远皱眉，没有说话。莫行止也在盯着母星思考。
这两位，一个实战经验丰富，一个理论经验丰富，要是连他们都找不到办法，那就真的很棘手了。
许岁安左看看，右看看，轻轻眨眼，开口：“可以硬闯。”
他解释：“我用异能……”
“——不行。”
连一半都没有有说完，就被其余四人斩钉截铁地拒绝。
“林老师说了，最近不建议你高强度使用异能。”叶枫安慰，“放心，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力量越强的人，消耗殆尽之后的恢复就越艰难。打个比方，如果说普通异能者恢复状态，是往排空的蓄水池里注水，那许岁安恢复，就是往枯水期濒临干涸的湖里灌水。
这个时候再从湖里抽水用，那无异于在破坏整个湖的生态平衡。
林木这么解释的时候，叶枫四人如临大敌。
许岁安在旁边默默挣扎了一句“其实还好”，但并没有人信他。
于是现在，“其实还好”的许岁安只能继续默默地看着四个队友把他按在椅子上。
帝国的包围圈确实很密，但也不一定完全密不透风。只要能找出一条路，让他们悄无声息的靠近，近到足够的距离，到时候，就算被军舰发现，他们也来得及逃进西斯姆星。
顾柏舟和莫行止此时就在做这项工作。
巨大的虚拟画板在飞行器中央的地面上摊开，两个人在上面涂涂画画，帝国军舰的阵型逐渐铺开。
闻远在操作飞行器，一边在叶枫的帮助下躲避远处军舰的巡视，一边在西斯姆星周围缓慢绕圈。
许岁安看着，有些欣慰：【队友在成长。】
他很满意。
但系统并不：或许……我们这好像不是养成任务，而是个救赎任务来着？进度面板已经好久没有动过了啊！！
但它不敢说。
岁安这么厉害，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身为系统，就是要支持、帮助、无条件服从自己的宿主！
它做了个深呼吸，出声：【岁安，我有办法的。】
【什么？】许岁安立刻问。
系统骄傲回答：【我能找到风险系数最低的路径。我告诉你，你再告诉他们就好啦。】
这可是它最擅长的事情了。
许岁安觉得很妙。
他走上前，按照系统的描述，在刚刚画好的图纸上戳了几下。
“走这条路。”小许同志自信且坚定。
他蹲在画板旁边，仰起脸，看向还在发懵的顾柏舟和莫行止，眼睛又大又明亮。
——除了打架之外，他能做的事情可多着呢！
闻远和叶枫也围了上来。
“这条路？”叶枫好奇。
“风险最低的路。”他转达系统的表述，点了点其中一个点，“这里开始，才有可能被发现。”
那离西斯姆星已经很近，足够让他们在飞行器被打烂之前冲进星球内。
这是系统分析了所有军舰的监控范围和盲点后给出的最佳路径，绝对不会出错。
他用力点头：“相信我。”
叶枫跟着点头：“嗯，好。”
顾柏舟顿了顿，也点了下头：“行，那就这么走。”
他俩应着声，已经转身去用异能加固飞行器。
——即使有了最佳路径，但既然避免不了被攻击，这就是必须要做的步骤。
闻远和莫行止忍不住懵了一下：“？”
“你确定？”
“你怎么知道的？”
两人留在原地没动，几乎同时开口，问许岁安。
感情深不代表完全信任，信任也不意味着毫无怀疑。
系统还在气鼓鼓地叫着：【输了！从他们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已经输了!】
许岁安却已经完全理解。
他想了想，用了一个比较好理解的方式解释系统的存在：“我有挂。”
系统；【？？】
然后就见闻远和莫行止点了点头，说：“好。”
系统：【？？？】一句话就搞定了？
它陷入沉思：那这到底是信任还是不信任呢？
许岁安说这句话的时候，飞行器刚好因为负担过大发出一声怪响，距离稍远的顾柏舟和叶枫并没有听到他的解释。
此时，两个人正转头看过来。
顾柏舟敲敲舱壁，催促闻莫二人：“想什么呢，还不快来干活？你母星不救了？”
莫行止扫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转头去了另一边做加固。
闻远将画板上的路线缩小，去驾驶区调整飞行器的位置。
走之前，他低了低头，问许岁安：“你的……‘挂’。”他不太用这种词，说出口的时候有些别扭。
“会伤害你吗？”
许岁安还蹲在地上没起来，仰着脸朝他摇了摇头，身后的头发跟着一起晃来晃去。
闻远轻轻应了一声，转身。
叶枫从另一边看过来，好奇：“岁安，怎么了？”
许岁安看过去，又摇了摇头：“没怎么。”
系统再次陷入沉思：那这到底算输了还是赢了呢？
第145章
系统给出的路线正确但非常崎岖。
如果不是因为队伍里有驾驶经验丰富的闻少将,飞行器早就在第一次拐弯的时候因为角度过于清奇而散架。
但即使如此，它依然承受了这个年纪所不该承受的一切。
路线进行刚刚过半，飞行器的自我保护装置已经拉响警报,戚孤雪的叫声跨越时空来到许岁安的耳中。
“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说,“不管你是谁,停……算了，记得赔我一辆最新款。”
这是他特别录制的警报声。
许岁安觉得有趣，在警报声第7次响起时，他终于找到聊天界面里的录音功能，将戚孤雪的声音发送给戚孤雪。
对面回了他一串很长很长的句号。
几乎就是在句号发送过来的同一时间，飞行器的某处传来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在重压之下辞职了。
许岁安趴在窗边,看着那一部分在宇宙中回归自由。
他朝那边挥了挥手。
叶枫站在许岁安身边,有样学样,也朝拿遍挥了挥手。
一个空的易拉罐酒瓶砸在他的背上。
“干什么呢？散架的部分还得加固呢。”顾柏舟义正词严地拉走了叶枫。
虽然他们三个一直在持续不断地进行加固工作,但闻远现在的驾驶方式本身就已经是很大的损耗。
可没有办法,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而且,系统给出路线时，也已经充分考虑了飞行器本身的承受能力。
证据就是,一直到他们到达关键节点的那一刻,飞行器的侧壁才突然裂开。
紧接着,军舰的监控眼扫视过来，密集的警报声一个接一个，眨眼间响成一片。
炮口瞬间调转,巨响紧随其后。
飞行器猛地下坠，左边的侧翼被整个击落。
帝国对西斯姆星实在重视，甚至不惜直接调用最新款的战舰。
闻远双唇紧抿，面色凝重,手下的动作却丝毫不乱，甚至变得的更快。
从这里开始，系统能够给到的帮助已经结束，进入西斯姆星的路线肉眼可见，剩下的只是操作。
“坐稳。”他好心提醒一句。
但却并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
话音落下的同时，飞行器陡然反转，猛地向左前方俯冲。处于站立状态的三个人瞬间上下颠倒，只有一直坐着的许岁安还稳稳待在原地。
与此同时，另一颗炮弹从斜上方飞来，擦着车窗划过，在极近的地方猛然炸开。
车窗上瞬间出现斑驳裂痕。
窗边的许岁安也已经被叶枫拉开。
一左一右两颗炮弹像是号角，一个呼吸的功夫，裹着异能的炮弹向流星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顾柏舟双手合十，默默许愿。
然后被莫行止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直接把飞行器踹进了西斯姆星的大气层。
飞行器把流星群和一部分自己甩在身后，用残余的部分，载着许岁安五人，声势浩大地闯进西斯姆星。
然后，它点燃了自己。
——也可能是被尾随而来的一颗炮弹砸中。
总之，当时五个人都已经被甩得七荤八素，谁也不知道现场到底是什么情况，余下的一丝精力都用来自保。
闻远飞快地张开冰系屏障将五个人囊括在内，叶枫用风系异能将五个人从爆炸区拉远，顾柏舟铺展电网，和莫行止的火幕一起，拼尽全力将还在追踪的炮弹阻挡下来。
他们只有五个人。
但帝国的炮弹几乎取之不尽。
密集的攻击转眼间冲破大气层，洋洋洒洒地砸入下方的原始森林。
此时，许岁安五人离地面也已经很近，近到甚至隐约能看到森林外围某些体型巨大的生物。
炮弹毫不留情地冲撞下去。
莫行止瞳孔骤缩。
但下一秒，一层墨绿色的屏障忽然在整片森林上空舒展。速度很慢，但每一寸伸展都恰到好处，将袭来的炮弹一丝不落地阻隔在森林之外。
炮弹接二连三地在森林上方炸裂，火光连绵不绝，将来不及躲闪的五人笼罩在内。
……
帝国的攻击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许岁安动了动手指，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个潮湿但柔软的地方。
身侧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贴着他的腰，随着他动手指的频率，轻轻地耸动两下，蹭的人有些痒。
许岁安睁开眼，茫然地眨了两下。
一个毛绒绒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
一只粉白色的垂耳兔，蹲在他胸膛之上，软绵绵的爪子扒着他的胸口，一双又厚又长的耳朵耷拉下来，蹭着他的下巴。
但它的眼睛不是红色，是浅绿色，在阳光下像颗翡翠，大大的、圆滚滚的。
垂耳兔歪了歪脑袋，动了动左侧的耳朵。
“你好。”许岁安也歪了歪脑袋，跟它打招呼。
垂耳兔一惊，猛地支起上身，一双垂落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
许岁安睁大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对耳朵。
【西斯姆星毕竟不同于帝星，这里的很多生物无法用帝星的逻辑去解读。】系统平静解释。
在许岁安昏迷的这段时间，它已经飞快地掌握了有关这颗星球的信息。
许岁安理解了。
他朝兔兔笑了一下，唇角向两侧提起，眼睛也跟着微弯。
兔兔揣着手手愣住。
……好漂亮。
它的耳朵飞快地抖动两下，有些害羞地弯成一颗爱心。
许岁安把它从胸口上抱开，自己也慢慢坐起。
降落时的爆炸非常密集，即使他已经调动异能进行自我防护，但也不该毫发无伤。
可事实上，此刻，他的身上确实毫无伤口。
许岁安看看自己，又看看兔兔，问：“是你帮我吗？”
兔兔挠挠爪子，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
【它竟然能听懂！】系统震惊。
这完全不在它的知识范围内。
但许岁安意外地接受良好：【毕竟兔兔聪明。】
兔兔用右耳指了指天空，指了指许岁安，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许岁安。
许岁安懂了，也跟着重复了一遍兔兔的动作，解释：“他救了我，你发现了我？”
兔兔用力点头，用耳朵比了个更大更饱满的心。
……好聪明的人类，喜欢。
喜欢喜欢。
许岁安开心，继续问兔兔：“那你知道，我的队友在哪里吗？”
兔兔歪头。
许岁安：“和我一起，掉下来的人。”
兔兔懂了。
但它没有回答许岁安，而是突然挺起身子，比心的耳朵也直愣愣竖起，像是受到惊吓。
许岁安皱眉，问：“他们出事了？”
兔兔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这次许岁安多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他们，惹事了？”
兔兔用右耳朵挠了挠左耳朵。
“几个人？”许岁安向它确认。
兔兔的右耳朵点了两下。
【好的，是顾柏舟和闻远。】系统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
许岁安：【……我也觉得。】
莫行止了解自己的母星，按理说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叶枫性格安静，待人和善，也不像是初次见面就惹事的家伙。
只有顾柏舟和闻远，一个天生喜欢惹事，一个冷着脸就很像要惹事的样子。
许岁安小小地叹口气。
在他们的计划里，来到西斯姆星只是第一步。想要拯救莫行止的母星，他们得先到达皇城。
可现在，这片原始森林恐怕离皇城有十万八千里远。
他的几个队友也都不知所踪。
虽然不知道帝国军舰的攻击为什么没有一直持续，但眼下，他得先找齐队友，再找到去皇城的办法。剩下的事情才能从长计议。
动脑子是一个很累的事情。但已经成为人类，有些时候不得不思考。
尤其是在孤身一人，找不到其他队友的时候。
许岁安默默抬头看天，心中有几分想念。
那道墨绿的屏障已经消失，原始森林树木高大、枝繁叶茂，苍翠巨大的叶子几乎遮住天空，只在边缘里露出一点湛蓝。
像是完全到了另一个世界，飞行器和队友全都不知所踪，一直戴在手腕上的id机也没有信号。
他收回目光，朝兔兔伸出手，问：“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第146章
越过两棵巨大的树,在前面领路的兔兔停了下来。
许岁安跟着停下脚步，顺着兔兔的方向抬头望去。
这是一片非常宽阔的空地，被一圈斜长的树包围,探出来的树枝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穹顶式的形状。
再往下,是第二层树枝，比最高的那一层收缩了一圈，构成一个中空的圆。
顾柏舟和闻远就在这一层圆上，被两根长长的树藤卷着腰倒吊在上面。
脸色惨白，偶尔虚弱地挣扎一下，看起来非常难受。
【！果然出事了,得快点把他们救下来呀！】系统着急催促许岁安。
但有人比它更快一步。
系统的声音在许岁安脑海中响起时,另一道声音也在这片空地的另一端响起。
“放下他们！”
是叶枫。
许岁安惊讶抬眼,和正在调动异能的叶枫对上视线。
他的状态看上去也不太好,但总比被吊着的二位强上一些。
为了在此前的爆炸中确保自己和许岁安性命无虞,几个队友的异能都损耗严重。叶枫此时也是在强撑着发力,卷起的风刃摇摆不定，只能保证大方向是飞向天空。
和许岁安对上视线的霎那,叶枫动作一晃,风刃也跟着歪歪斜斜插向斜前方的树枝。
一直团雀刚好站在那根枝上凑热闹,见状惊叫一声，扑腾着翅膀高高飞起。
它的其他同族立刻跟着“啾啾啾啾”的叫个不停，飞成一个圆阵,把叶枫包围在中央。
气氛刹那焦灼。
原本藏在各处的动物也都一个接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场地两侧地两个人类，空旷的地方瞬间变得拥挤。
给许岁安做向导的兔兔也被这异变吓了一跳,原地蹦了一下，高高的耳朵竖起，飞快地朝许岁安跳回来。
【小心！】系统提醒。
与此同时，包围圈中的叶枫也再次调动起异能。
浅蓝色的波纹自他脚边升起。
许岁安皱起眉。
“停下！”他高声喊。
叶枫下意识停住，然后才愣了一下，茫然地转过头，越过鸟群望来。
许岁安小小地松了口气，摸了摸已经回到自己身边的兔兔，安慰：“没事。”
还好叶枫听话。
他在大大小小的动物的凝视中走上前，隔着密集的鸟群抓住叶枫的手臂。
叶枫立刻回握上来，呼吸有些急促：“你没事吧？”
明明被包围的是他，他却反过来询问许岁安的情况。
许岁安摇头，拍拍他的手背，说：“放松。”
他理解叶枫。
陌生的环境、奇怪的生物、状态不明的队友，以及严重削弱的异能。
每一点都会令人不安。
许岁安又拍了拍叶枫。
“它们没有恶意。”
他虽然听不懂这些动物的叫声，但能感觉到它们的情绪。
动物比人好懂多了。
这些鸟只是在提醒叶枫注意安全，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那些跳出来围观的动物也是。
它们只是出于好奇心，单纯地凑个热闹——像人类一样。
许岁安跟叶枫解释完，又去找鸟群里的首领。
它飞在最上方，正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
“你好。”许岁安朝它挥了挥手，“不用担心，没事了。”
鸟王眯起黑漆漆的豆豆眼，警惕地盯着他和叶枫看了一会儿，忽地一扇翅膀。
“哗啦啦”一阵混乱的响动，围着叶枫的鸟群瞬间散开。
叶枫立刻上前两步，和许岁安站在一起。他还抓着许岁安的手，仔仔细细地把从头到脚看了一圈。
“我没事。”许岁安向他强调。
叶枫点点头。他知道，他只是需要再自己亲眼确认一遍。
于是许岁安又捏了捏他的手，指指还被倒挂在空中的顾柏舟和闻远，把他钉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挪开。
他们两个这会儿的状态依然很差——从许岁安和叶枫贴贴这么久顾柏舟竟然没有嚷嚷这点就足以看出。
“没事吧？”叶枫很给面子地关心了一句。
许岁安摇摇头：“不清楚。”
他知道这些动物都没有恶意，但它们把这两个人吊上去一定有它们的道理。
许岁安转头去找兔兔问情况。
兔兔爪耳并用地比划了好一会儿。
许岁安认真思考：“……他们病了？”
他有一点不太敢确认自己得出的结论。
毕竟在正常认知里，人类病了是不会被吊到树上的。
但是兔兔点了点头。
许岁安皱眉，问：“什么病？”
“他们应该是误闯迷沼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行止带着一只豹子一样大的花猫走过来，停在许岁安身边，重复了一遍叶枫刚才的动作。
——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没受伤？”
许岁安点点头。
莫行止颔首，接着解释正题：“这片森林里的一种特殊区域，进入的人会陷入迷失状态。简单来说，做清醒梦——不过是噩梦。”
所以他们才会脸色苍白且没有反应。
许岁安了然。
“那为什么吊着？”叶枫问。
“因为在这种状态下会更快清醒。”莫行止顿了顿，“经验之谈，具体原理我也不清楚。”
叶枫好奇了：“你也被吊过？噩梦内容释什么？”
莫行止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岔开话题：“西斯姆星的生物都很聪明，它们能听懂人话，而且……从不伤人。”
它们的一切行为动机都是出于“拯救”。所以在西斯姆星上几乎不存在战争。
所以从很早很早之前，对于其他星球的人来说，这里就是神话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只有“有缘人”才可以进入。
不过事实上，那种“有缘”似乎是西斯姆星的“星神”悄然订立的一条准入标准，只有获得许可的人才可以进入。没有人知道标准是什么，星神又如何对造访者进行“测试”。
但可以肯定的是，千万年来，西斯姆星的星神从来不会将对祂的子民有威胁的存在带到这颗星球上来，祂的子民也从来不会破坏这颗星球。
千万个物种和平共处、亿万个生灵安居乐业，这是它们和星球之间独一无二的默契。
这就是西斯姆星，一座温和而良善的星球。
莫行止抬起头看向天空。
树枝遮挡之下，天色逐渐变暗。
西斯姆星的白昼要比帝星短上许多。
星星一样的东西散落在隐约可见的天空上，有的在发光，有的沉默着，像是一副每秒的图景。
但那不是星星。
那是能威胁到整颗星球的存在，是连星神都难以阻挡的存在。
——那是人类的欲望与贪婪。
跟随莫行止前来的那只花猫一直安安静静停留在他的身边，此刻，它像是感知到什么，缓慢地歪了歪身子，轻轻蹭在莫行止的身上，长长的尾巴在他的后腿上一下一下地扫动。
其他动物也都悄悄汇聚到他的身边，跟着他一起，抬头看向树枝穹顶之外的天空。
它们都认得莫行止。
西斯姆星生灵之间关系融洽，人类更是深受其他物种喜爱。
所以即使是在这片远离人类居住地的原始森林，它们也都听说过莫行止的存在。
他是西斯姆星人的未来，是远古预言中西斯姆星的希望，是人类皇室的继承者，是整个星球的小王子。
一直跟在许岁安身边的兔兔也悄悄凑了过来，它靠近莫行止，抓着他的衣服爬进莫行止怀里，兔耳在他的脸侧蹭了两下。
像是它叫醒许岁安时的动作。
那是它们一族表示安慰的方法。
它一边安慰着它们的小王子，一边抬起头看向天空。
其实那样的画面真的很漂亮。
繁星点点的天空在西斯姆星非常罕见。
但兔兔没有感觉到兴奋，其他动物也都不觉得开心。
莫行止垂下眼，摸了摸兔兔的耳朵。
兔兔转回头看着他。它歪头想了想，小心翼翼凑近，用耳朵尖碰了碰莫行止的眼尾。
它们看不懂天空，不知道包围头顶的不是星星，不知道不久前发生爆炸只是绝境的前兆，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捏在别人手中。
但它们看得懂小王子的眼睛。
西斯姆星的小王子在难过。
所以它们也不开心。
整座星球都不开心。
许岁安在旁边看着，也伸出手，学着兔兔的模样，碰了碰莫行止另一侧的眼尾。
力道很轻，但那是和兔耳完全不同的触感。
莫行止恍然回神，隔着极近的距离和他对视。
许岁安平静地看着他，说：“我们在呢。”
所以不要难过。
在预想中糟糕事情真的发生之前，不要难过。
莫行止有些不自在地避开视线，抓住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周围的树叶突然轻轻抖动起来，一点金色的荧光降下，在逐渐变暗的天空中越发清晰，像是下了一场短促但轻快的金色细雨。
金色的雨落在许岁安的身上，落在叶枫的身上，落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生灵的身上，也落在莫行止的眼角。
是温暖的。
西斯姆星送来了祂的安慰。
祂知道自己前途渺茫，但祂依然喜悦。
喜悦于能够重新见到祂的小王子，喜悦于祂的小王子有了自己的朋友。
因为这份喜悦，祂可以坦然面对自身的陨落。
第147章
顾柏舟和闻远在树枝上被吊到天黑透后,终于从“迷失”状态脱离。像是从噩梦中突然惊醒，猛地挣扎一下，然后忽然发现自己被吊在空中,立刻挣扎得更加厉害。
藤蔓捆不住他们,在挣动中断裂,顾柏舟和闻远一前一后在空中摔下。
彼时许岁安三人正在询问前往皇城的路，一时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几只蹲在旁边凑热闹的动物率先注意到，凑上去把两人接下来。
莫行止隔着老远扫了他俩一眼，见表皮上没什么大碍，果断起身，开口：“人齐了,走吧。”
还懵着的顾柏舟：“什么？去哪儿？诶诶等等——”
他问题还没问完,接住他的那只长了翅膀的白虎突然原地调了个方向,吓得顾柏舟立刻坐的笔直,一把抓住虎背上的毛发。
老虎被他抓的不舒服,来回晃了晃脑袋。
“去皇都。”许岁安凑过去跟两个人解释,顺便指指顾柏舟的那只白虎，“你弄疼它了。”
顾柏舟下意识松手,朝许岁安这边歪了歪身子,要跟“久别重逢”的队友多寒暄两句。
一条同样长着翅膀的翠绿蟒蛇突然横插过来,截断他的动向。
叶枫看向他，认真道：“详细情况路上再解释，我们得先赶路了。”
顺便出于队友情谊关心一句：“没受伤吧？”
顾柏舟头才摇一半,绿蟒拔地而起。
他：“……。”
再一转头，许岁安已经带着闻远飞上天空。
夜色如水，被留在地面上的动物一声接一声的啼叫，像是在和他们道别。
原始森林的晚上充满危险。
但有这些向导在,他们根本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没有人比它们更熟悉这片森林，没有人比它们更了解这个世界。
从森林到皇城的路很远，即使这些向导是它们的同伴中飞行能力最强的，即使它们找了最近的路径，灯火璀璨的皇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也已经是第四天的晚上。
许岁安拍了拍负责自己的小火龙：“停下吧，辛苦了。”
现在的距离已经足够，他们本就不需要被送到皇城门口。
互不侵犯彼此的领地，这是人类与原始森林的物种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现在，这份约定依然在生效。
小火龙转回头，脑袋蹭了蹭许岁安的身体，乖乖降落，把他放在地上。
其他四人紧随其后，来到他身边。
任务完成，向导们转身回家，皇城外的旷野上再次安静下来。
莫行止看着远处的灯火通明，表情有些落寞。
他从没想过自己再次回到这里，是这样一种情况。
许岁安歪头看他，想了想，伸手在少年头顶拍了两下。
许岁安没有自己的“故乡”。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并不认为曾经的那个世界是自己的故乡，丧尸的概念里没有故乡，也没有家，只有“驻留地”。
但他知道，这个对人类来说非常重要。
“回家啦。”他轻声说。
莫行止神色微动，侧眸看来。
“嗯。”他也轻轻应了一声。
不远处，皇城里最高的那座尖塔突然亮起，有什么闪亮的东西窜入天空，在安静中猛然炸响。
明亮的烟花红红火火开满整片天空。
“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叶枫有些惊讶。
莫行止愣了下，摇头。
西斯姆星不同于帝星，并没有烟花庆祝的传统，烟火这种东西，对这个星球上的人们来说其实是不祥的征兆。
即使它璀璨、漂亮，但只有孩子会把它当作宝物。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象征着：危险将至。
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莫行止皱起眉，上前一步，看着那座都城的目光从怀念变成警惕。
下一秒，猜测成真。
皇城的城墙突然亮起灯火，半透明的屏障在火光中铺展，屏障之外，密密麻麻的金属箭矢遮盖了尚未燃尽的烟花。
“有异能。”许岁安迅速判断。
每一根箭上都包裹着一层异能，充满恶意的异能。
莫行止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我们被当成敌人了。”
闻远扫来一眼，问：“他们不认识你？”
同为“皇子”，他很清楚这一幕对莫行止的意义。
一个国家的护卫者不该不认识他们未来的君主。
除非……已经出事了。
“我不知道。”莫行止的回答很干脆，“得先进去。”
许岁安看了他一眼。
少年面色依然冷静，但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道却不自觉加重几分。
熟悉起来之后，莫行止其实是个喜怒颇形于色的人。但是现在，他的状态有点变回最初。
【他的黑化值一直在波动。】系统提醒。
许岁安又一次看过去。
但此时莫行止已经松开手，正挡在他身前施展异能，火红的颜色在五人周围升腾，和皇城遥相呼应。
顾柏舟活动了一下手腕。
“只能躲，不能回击，对吧？”
莫行止看了看他，突然笑了。
“你可以试试。”他说。
顾柏舟：“？”
“我们的防御系统很坚固，你的异能还影响不到它。”
顾柏舟：“……”
虽然意思是让他放心打，但怎么听上去还有点窝火呢。
“轰隆隆”一阵巨响传来，密集的箭阵在三言两语间散开。
烟花落幕，万箭齐发。
火焰屏障升腾而起，五道人影瞬间散开。
只剩莫行止匆匆一句：“门下集合。”
【你的异能可以吗？】系统有些担心许岁安。
许岁安答：【还好。】
虽然这段时间已经恢复了一些，但西斯姆星命途难料，未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现在还是能省则省。
而且。
【这种程度，不费力。】
只是躲避攻击而已。
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群攻”，在前世只是家常便饭。
许岁安的异能甚至没有覆盖全身，只是偶尔在脚底闪现。
移动、跳跃、侧身。
绸缎般的金色长发随着少年的身姿起落，箭光刺破黑暗，照亮他的周围，浅金色的眼眸平静而明亮。
他像是在雨里跳舞，连抵挡的姿势都不曾出现，只是轻盈地迈出一步又一步。
于是万箭擦身而过，依然毫发无伤。
系统看呆了：【岁安你好牛。】
【嗯？】
许岁安甚至能抽出空闲和它聊天。
系统：【我一直以为你只会……】
【什么？】
系统有些难以启齿：【……暴力通关。】
它家宿主在它眼里的形象一直是一个暴力天使来着。
顶着最萌的脸，打着最猛的架那种。
【啊。】许岁安恍然。
他想了想，解释：【因为方便。】
对一只丧尸来说，直接动手永远是最好的沟通方式。
不过既然时代变了，他偶尔也要跟着变一变。
系统肃然起敬。
第148章
许岁安来到大门时,其他四个队友都还没到。
各色异能在前方闪烁，与城墙上射下来的箭簇混在一起。
他们躲闪起来不像许岁安那么轻松，难免需要腾出精力来回击。
屏障外的箭射空一波又换上新的一波,黑色的人影也开始在城墙上闪动。
细微的声响从大门后传来,许岁安看过去,侧面的一扇小门正在缓缓开启，一个青年悄悄露头。
箭是为了阻挠他们前进，但突然出现的军队，只可能是来抓他们的。
小门后探出半个脑袋的青年扒着门沿左右张望，猝不及防和他对上实现，目光一呆,猛地缩了回去。
许岁安正要跟他打招呼的手悬在半空。
他听力很好,能听到半掩着的门后,那个青年被人狠狠敲了一下脑袋。
敲他脑袋的人骂骂咧咧：“怂的你,赶紧滚出去干活。”
——感谢系统的实时翻译功能,让他能听懂西斯姆星人的语言。
小门后又传来几声动静,那扇门突然四敞大开，刚刚露头的年轻人跌跌撞撞从门后摔出,一连踉跄好几步。
许岁安默默扶了他一把。
“谢、谢谢哈。”青年抓着他的小臂站稳,尬笑两声。
许岁安摇摇头,问他：“你是来抓我的吗？”
【……不会吧，他看上去——】系统都很难相信。
但那人愣了愣之后，竟然还真点了点头。
他切换成蹩脚的帝星语言：“啊,是，我是的。进去啊你和我？”
作为星际间最为强大的一颗星球，帝星的语言是很多其他星球的“必学语种”。即使是像西斯姆星这样独立于星际联邦之外的星球也是同样。
毕竟不知道哪天就会遇到。就像现在这样的情况。
就算只能从记忆的角落里抠出几个常用单词，那也比一脸懵逼好。
出来抓人的小青年拍了拍胸口自我安慰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蹦出来的句子：“进去啊你和我，不吗？”
许岁安：“……不了，我。”
他指指身后的剑雨：“等队友。”
“啊。”青年恍然，点头，“好滴。”
许岁安点点头，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果子递去：“谢谢，你吃。”
这是原始森林的朋友送给他的，现在他转送给这个人，表达谢意。
青年乐呵呵接过果子，咬了一大口：“味道优秀。”
能够完美听懂双方语言的系统已经在许岁安的脑袋里笑疯了。
如果这里有第三者在场，那ta绝对不会认为这两个人是敌人，反而像是一对很久很久不见而略显生疏的朋友。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方的问题。
两个人在大门口和和气气地分吃果子，但有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旁侧的小门再次打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跨出来，手里拎着柄锃亮的长枪。
他目光瞬间聚焦过来，长枪举起，枪尖直逼许岁安的额头。
一切只在眨眼间发生，西斯姆星的小青年甚至都还没咽下口中的果子。
来人冷冷盯着许岁安，话却是对小青年说的：“我让你抓人你抓哪儿去了？”
年轻人耸了耸肩，有些害怕：“这、这呢哥。”
“他、他说他得等人，我就寻思，等人齐了再一起抓进去……”
“你傻啊？等人齐了你还抓得住吗？”
男人啐了一口，长枪再次向前一顶。
许岁安跟着往后平移，堪堪避免自己额头开花。
西斯姆星人，也不都好说话。
他把刚拿出来的果子默默藏回去。
“什么人？哪儿来的？来干什么的？”
男人刚好转头质问许岁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枪尖一转，抵在他的腰侧。
“什么东西？拿出来！”
许岁安没动。
那青年看了他一眼，壮着胆子帮他说话：“那个、哥，他听不懂的，他是帝星……”
后半句没说完，长枪猛然刺出，带走一小块布料。
许岁安瞬间侧身避开，一把扣住枪杆。
进势骤然停滞，男人眉头拧起，瞪着许岁安，咬牙发力。
长枪在极大的力道下发出嗡鸣，但纹丝不动。
许岁安看向他。
“我不想打架。”
这是莫行止的族人。伤人，不好。
男人冷笑一声，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只再次加重力量。
银亮的枪杆噼啪作响，炸出道道红纹。
许岁安皱了下眉，飞快松手。
“好烫。”他嘟囔。
男人不理，横枪劈刺。
那小青年先吓了一跳，接连让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拉架：“等、等等哥，先别……”
但压根没人听他的。
许岁安也已经动手。
他不想伤队友的同族，但对方都率先动手，他也不会由着对方乱来。
右腿横跨避开攻击，左手向斜下方探出，用手背挡下正在变向的长枪，手腕顺着力道一翻，再次将枪杆握在手中。
冰霜瞬间蔓延，眨眼间就将布满红纹的长枪包裹，冰与火重叠，发出“滋滋”响声。
许岁安轻轻抬眼，问他：“还打吗？”
男人依旧没理，大喝一声，体内异能涌起，一股脑灌向长枪。
许岁安小小地叹了口气。
他垂下眼，收紧五指。
“咔嚓”一声。
蓄力未完，长枪已经折断。
男人一口气骤然卡在一半，胸腔一震，鲜血从嘴角溢出。
许岁安松开手，半截长枪掉在地上，失了光辉。
“还打吗？”他又问了一遍。
异能损耗严重，但并不是一滴不剩。
打这种程度的架还是绰绰有余。
男人握着半杆枪，恶狠狠瞪他，动了动嘴。
“不、不打了吧哥。”小青年率先开口。
他还缩在门角，后怕地抱紧自己，说话声音都一颤一颤。
男人没回应，骂骂咧咧催他：“其他人呢？还不抓紧叫出来！”
青年一愣，张了张嘴：“……他们，都去那边了啊。”
守城小队二十个人，十八个都跑去那边抓人，只留了他们两个在这里守着。
谁想到门口竟然已经到了一个。男人这才把他踢出来干活。
但是现在……连男人自己都败了。
哪还有其他队友能来抓人？
他满肚子槽不敢吐，默默垂下脑袋。
“没关系。”
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白皙干净、纹路清晰的掌心里一枚红彤彤的小果子。
青年愣了一下，茫然抬头。
金发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另一只手里拎着断掉的半杆长枪。
“我去帮你，叫回来。”金发少年对他说。
青年：“？？？”
不是，什么东西？他说什么？他去干什么？他是不是帝星语学的太差了所以才没听懂这句话？
但他没有机会问了。
因为少年已经把果子塞到他手里，大摇大摆地拎着枪走入异能闪烁的旷野。
第149章
过了一会儿,大摇大摆离开的许岁安又大摇大摆回来了。
他手里的半截长枪已经不见，但身后跟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18个守城员，一个也不差。
他的四个队友跟在最后,防止有人跑路。
许岁安过去的时候,四个人已经解决了大半。
虽然箭很密,防护罩很坚硬，但这帮守城员自身的战力意外的不太行。长枪男甚至是其中最强的一个。
许岁安绕到最后，把莫行止拉到长枪男面前，问他：“认识吗？”
怂怂的小青年代替回答：“啊？”
许岁安看他一眼，没吭声，又看向长枪男,等一个回答。
看他们之间的相处,这长枪男应该是这只队伍的首领,也是资历最老的一个,所以他们当中如果有人认识西斯姆星人的小王子,那他是可能性最大的那个。
但长枪男盯着莫行止看了一会儿之后,却面色阴沉地摇了摇头。
不认识？
许岁安心下奇怪。
旁边，莫行止已经出声,用流利的西斯姆星语说：“你确定,你不认识我？”
长枪男露出一个有些惊讶的表情。
显然没想到这些来自帝星的入侵者中,有人能说出这么地道的西斯姆星语。
他随即皱起眉，回答：“不认识。我应该认识你吗？”
莫行止沉默一下，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认识。
他不想纠结这些,直接切入正题：“我们有事要见国王和王后。”
可男人竟断然拒绝：“不见。”
莫行止：“？为什么？”
男人冷哼：“不见就是不见，你就是把我们都杀了，也见不着。”
莫行止听着他的语气，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他动了动嘴：“祭司大人呢？”
男人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莫行止问：“祭司大人也不见吗？”
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表情接连变化，猛吸一口凉气：“你——”
话刚开头，身后的大门突然向两侧缓缓开启。
城门厚重苍老，开启发出嘎吱声响。门后，深夜的皇城万籁俱寂，只有零星几家灯火散布。主道两旁，长灯渐次亮起，两列二十个人站在灯下，穿着统一的乳白色长袍，戴着乌黑高帽，在静谧中看过来。
道路最中间，看上去约摸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色的袍子，站得笔直，头却低着。
他两手交合，拇指相扣、余下四指交错，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
“——王子殿下。”男人缓缓开口。
两侧的人随声低头，男人则把头抬了起来。
他先是看了看莫行止，又把目光移向其他四人，最后再次落回莫行止身上。自始至终，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始终是沉稳而恭敬的。
莫行止迟疑了一下，点头。
【这是祭司？】许岁安好奇，问系统。
系统犹豫：【……按我的资料来说，这身衣服好像不是祭司的衣服欸。】
很快，莫行止给了他们答案。
“祭司大人呢？”他问蓝袍男人。
男人笑了笑：“祭司大人现在有事，我先带您和您的朋友安顿下来吧。我们已经收拾好了。”
莫行止转头看向许岁安。
许岁安也看向他，眨了眨眼：“？”
莫行止凑过来两步，靠近许岁安，要跟他解释：“他是、”
“是谁？”后面探过来三个脑袋。
莫行止：“。”
许岁安好歹还能从系统那儿知道莫行止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这三位纯帝星人可是完全不明白此时发生了什么。
此时一个比一个好奇。
莫行止解释：“是我父亲曾经的副官，穆柯。”
他把刚刚发生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最后问许岁安：“去吗？”
去他们收拾好的地方吗？
“靠谱吗？”顾柏舟率先表示不信任。
莫行止认识穆柯，他们可不认识。对陌生人抱有警惕之心，是出门在外的必备素养。
许岁安看向穆柯。
男人正静静地望过来，还是那个站姿，那个表情。
四目相对，一丝微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直觉告诉他，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对莫行止摇了摇头。
“你不想？”莫行止问。
许岁安说：“不对劲。”
莫行止神色微变，也跟着看向穆柯。
就在那一刹那，五人站立之地突然发生变化。
地面陡然软化，像是从平地变成流沙，“咔咔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两排街灯齐齐熄灭。
身后始终半开着的大门也轰然关闭。
被瓮中捉鳖了？
五人同时一惊。
许岁安首先反应过来，调用异能朝空中跃起，想要避开地上的流沙，但只一瞬，四肢骤然被什么东西困住、拉扯，整个人被迫悬在半空。
头顶也有东西黑沉沉的压下来，像一个巨大的盖子，“嘭”一声，在离他极近的地方闭合。
体内流转的异能也在那一声中堵塞。
许岁安在黑暗中回头。
地面上，四道异能波光几乎同时亮起，但又立刻相继熄灭。
一切只在刹那间发生，周围黑的异常，眼睛根本没法适应，他完全看不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许岁安抿唇，有点担心。
下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看来确实不靠谱哈。”
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带了几分“老子果然料事如神”的欠揍感。
但许岁安一下子放下心来。
他“嗯”了一声，有点开心。
因为另一个声音的存在而感觉安心。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这种情绪莫名令他感觉愉悦。
顾柏舟听出来他语调里的上扬，没头没尾地笑了一声。
“很开心吗？”叶枫也跟着问。
许岁安愣了一下：“嗯？”
然后，叶枫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被困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狭小、黑暗，生死难料。
但就是莫名其妙的，因为许岁安突如其来的愉悦，一个接一个地笑了起来。
连莫行止道歉的声音都有些走形。
闻远也跟着哼笑一声，回过神来，绷着脸问：“还笑，不想想怎么出去吗？”
“是哦。”
不懂他们在笑什么的许岁安非常赞同。
空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莫行止说：“……估计出不去了。”
“这是西斯姆星的秘术，除非有人主动放我们出来，或是过了时限，否则……内部是攻不破的。”
如果他们的异能状态都还正常，说不定有机会。但现在，肯定不行了。
“什么时限？”
“这个秘术叫‘牢匣’，可以将目标困在完全封闭、屏蔽异能的空间里，维持12个小时。”
叶枫声音古怪：“所以我们要被这样捆12个小时吗？”
顾柏舟说：“不太礼貌吧？”
闻远：“。”
许岁安：“？”
【确实不太礼貌。】系统悄悄解释，【他们三个因为之前一直在挣扎，所以现在姿势挺……神奇的。我可以进行脑内成像，岁安你要看看吗？】
许岁安默默闭上眼。
【不了，谢谢。】
第150章
莫行止还在西斯姆星的时候,穆柯已经是这颗星球上第四强大的人类。
前三位分别是国王、王后和祭司大人。他是西斯姆星人最无畏的守护者，最勇敢的战士，每一次灾难,最前线永远有穆柯的身影。
如果有人问12岁的莫行止：谁是这个星球上最勇敢的人？
他会说：穆柯叔叔。
祭司大人是最聪明的,父亲是最强大的,母亲是最坚毅的。
但穆柯是最勇敢的。
“所以他为什么会把我们绑起来？”顾柏舟问。
现在是被绑的第五个小时，他们都已经饱睡了好几觉，顾柏舟甚至因为姿势清奇睡落枕。
可外面依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穆柯似乎并不打算在时限结束前把他们放出去。
莫行止说：“……我不知道。”
这是他回到故乡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但明明他才应该是最了解这个地方的。
“或许，他把我们当成敌人了？毕竟我们四个都来自帝国。”叶枫猜测。
莫行止没有吭声。
他觉得不会是这样。
他了解穆柯。穆柯从来不会误解他，也从来不会不由分说地把人绑起来。
就算有疑点,他也会先问清楚在行动。
……但是他真的了解穆柯吗？
或者说,他了解的穆柯还是现在的穆柯吗？
“都无所谓。”他突然听到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即使在黑暗中视力已经失去作用,他还是猛地抬起眼,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许岁安说：“出去之后,问就好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问他就好了。
人类因为需要交流，所以才有了发声器官和语言。它是人类的必需品。
就像有的动物有腮,有的动物会冬眠。而丧尸因为无法睡觉,所以进化出了独特的“休眠系统”。
——不过现在许岁安已经能够正常睡觉了。
所以他热爱睡觉,更热爱能够睡觉的人类。
“我会去问他的。”莫行止说。
他安静了片刻，补上一句有些别扭的：“……谢谢。”
“不用谢。”许岁安开心，“我们是朋友。”
朋友之间不需要谢谢。
“但前提是,”闻远久违地开口，“我们能出去。”
“……”
过了一会儿，许岁安忽然反应过来：“你有办法？”
闻远很少说这种话。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当闻远把一件事情列为“前提”,那这件事情对他来，就已经能够成为真正的“前提”了。
“我有刀。”闻远说。
无论身处何方，一个合格的少将总是会随身携带武器。
“然后呢？”叶枫问。
“然后？”
空间内的某处莫名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像是有人在自若走动。
其余四人突然愣住。
“？？？”顾柏舟一下子精神了，“你出去了？什么时候？”
在他们都还被歪七扭八地捆着的时候，闻远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声不响地割开绳子出去了？
闻远答非所问：“好消息，它虽然牢固，但现在已经不会再生了。”
他从被绑进来开始一直尝试到现在，终于耗干了这东西的再生能力。
顾柏舟一句话就能让人安心，闻远的每一个举动也都传递的“可靠”的信号。
许岁安感觉捆住自己的绳子被人抓住、绷紧，然后很快断裂。
四根绳子一根接一根被割断，许岁安身体一轻，在下坠中落入一个怀抱。
他闻到了熟悉的玫瑰花味道，很淡，但清晰。
那是闻远的信息素。
“而且。”声音近在咫尺。
“它屏蔽的只是体内异能。”
“但我有道具。”
一个合格的少将也总是……
像个哆啦A梦。
许岁安被闻远扶着在地面上重新站稳，听他挨个割开其他三人的绳子。
莫行止说了声谢谢，叶枫说了句辛苦。
顾柏舟摔在了地上。
“安安呐。”他抑扬顿挫地叫唤，“我起不来了，可不可以扶我一把？”
许岁安“哦”了一声。
他最近发现，顾柏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坦率。
开心会大笑，难过会哼唧，有伤会叫疼，闲的没事会阴阳怪气，心情好了也会阴阳怪气。
偶尔更会坦率得有些过分，比如现在。
令人欣慰又苦恼。
所以许岁安说：“太黑了，扶不到。”
——他决定通过自己的努力让顾柏舟理解“坦率”的边界。
顾柏舟哼唧了一声。
下一秒，在哼唧声传来的位置，突然响起接二连三的爆炸声。
闻远使用了他随身携带的异能道具，试图炸出一个出口。
只是炸的位置有点特殊。
顾柏舟哼哼唧唧地挪了位置。
“抱歉。”闻远说，“太黑了，看不到。”
顾柏舟：“呵，男人。”
“太黑了，听不到。”叶枫活学活用。
就在那一刻，一束光射了进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铁器撞击声也响了起来。
无论是听不到还是看不到的人，都齐刷刷向那边转头。
于是顾柏舟又一次：“呵。”
许岁安把他扶起来，拍拍他的脑袋。
顾柏舟不呵了。
从那一道缝隙开始，像是蛋壳孵化一般，整个空间一点点脱落。
脱离主体的那些碎片消失不见，“牢匣”之外的世界逐渐出现在五人眼中。
一座监狱，一面墙、两面铁窗和一扇铁门将他们锁在另一个与外界隔离的空间。
对面的铁门后面，胡子拉碴的男人用手铐和脚铐敲击牢门，像是在自娱自乐地奏乐。
五个人出现的时候，他的音乐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但人没抬头，又接着奏了下去。
左边的铁窗后面，十三四岁的女孩扒着栏杆伸头望过来，头发左边长右边短，歪歪斜斜，像是自己随手用石头割的。
她注意到许岁安的视线，咧开嘴笑了一下：“嗨。”
说的是帝国语。
许岁安有点惊讶，朝她点头：“你好。”
他又看向右边。
长耳垂的光头男正用窗棱做引体向上。
他绷着脸，像见老邻居一样朝许岁安说了声“来了啊”，同样是标准的帝国语。
许岁安迟疑了一下：“……嗯。”
“你们，什么情况？”他问。
小姑娘看了看光头，正要张口解释，牢房外面突然劈里啪啦一阵乱响。
熟悉的青年冲到五人这间牢房门口，大喘了几口气：“你们、你们出来了？！”
他一脸震撼。
许岁安朝他打了个招呼：“嗯，是你呀。”
在城门遇到的胆小青年，他在城门口被派出去探查情况，回来之后又被派来这里看守犯人。
果然有缘。
许岁安朝他笑了一下。
小青年愣了一下，后退一步，磕磕绊绊：“我、我去通知穆大人。你们、你们先不要乱跑啊。”
嘱咐完，他不放心，又瞅了瞅许岁安的几个邻居。
“张叔、常哥、倩倩妹妹，辛苦你们帮我看一下他们啊，我从外面带好吃的回来。”
他唯唯诺诺拜托了一圈，这才慌慌张张跑走。
“所以。”顾柏舟看看左右两边的帝星人，“我们确实被当作帝星走狗了？”
叶枫转移话题：“现在怎么办？等着还是逃出去？”
许岁安想了想，正要开口，旁边的光头兄突然大叫一声：“什么？！你们是帝星的走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