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一言既出,万众瞩目。
光头兄吊在半空，冲着许岁安眨眨眼，尴尬地“哈哈”一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关久了情绪有点不受控制。没有说你们是帝国走狗的意思。”他主动道歉。
转头又接着问：“但你们是帝国走狗吗？”
一口帝国语说着十分流畅,怎么看怎么是正统帝国人。但问出来的话,又怎么听怎么不像帝国人。
许岁安五人：“……”
隔壁牢房的小姑娘倒是先替他们回应了：“我就说你关傻了吧常哥。帝国走狗哪能被关到这里，肯定都被带去好好供着了。”
“啊，对哈。哎呀呀。”光头兄一拍脑壳，单笔挂在栏杆上，又朝许岁安道歉，“不好意思啊兄弟,误会,都是误会。”
许岁安不懂,但是好说话：“好的,没事。”
对面的张叔又开始敲手铐奏乐,刚剑拔弩张了不到一分钟气氛再次变得有些不太正经。
但这三位显然已经适应良好,得知他们不是“帝国走狗”后，就毫不关心地接着各干各的去了。
徒留五个人站在牢房中央,听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表情空白。
“等等。”还是莫行止先忍不住了,“到底什么情况？”
奏乐暂停。
三个人同时抬头。
倩倩妹妹上上下下打量他们一遭，神色狐疑：“你们都被抓进来了，不知道什么情况？”
在许岁安的带领下,五人整齐摇头。
叶枫代表大家解释：“我们刚见面，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抓起来了。”
光头兄吸了口气：“不应该啊。你们这以看就是帝国人，按理说……”
“我说呢。”
正当光头兄一本正经推理时，对面一直一言不发的张叔突然开口,老神在在，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又因此而有些怅然。
光头一卡：“？咋了叔？您今天不是已经超字数份额了吗？”
张叔没理他，喃喃自语：“原来是小殿下回来了。”
他站起来，叮当声再次响作一片。
男人从牢房的最后方一步步上前，直到脚链被拉的笔直，卡住枯瘦的脚踝，一双布满伤痕的手抓住牢门。
“好久不见了，小殿下。”他隔着两扇铁门看向莫行止，灯光晦暗，看不清眼神，但却能听到他双手颤抖时，铁链碰撞铁门的细碎声响。
“您大概不记得我，但我曾见过你。我第一次在海潮中救下人的时候，你送了我一枝花。”
莫行止愣住。
张叔继续喃喃自语：“那时候您还小，跟在……穆柯后面恐怕您已经没印象了。”
莫行止张了张嘴，声音有点晦涩：“我、记得。”
祭司大人从小就教育他：要记得你见过的每一个西斯姆星人。因为他们未来都是你的子民，是你要拼尽全力保护的人。
所以他一直在努力记下每一个人。
一直到今天，一直到不久前，被关入这里那一刻。
所以他当然记得那个他送过花的年轻护卫队员。
只是在莫行止的记忆中，那个时候的“张叔”还只是“大哥哥”，二十来岁的年纪，精神饱满、声音洪亮，接花的力道大到他都担心花会被捏碎。
他闭了闭眼，压下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正色问：“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被抓来这里，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狼狈。
张叔叹了口气，缓缓道：“是内乱。”
帝星先驱舰降临，扬言要直接攻打西斯姆星、收割金绒草的一周后，王宫内发生了一场剧烈的争吵。
争吵的双方，是国王、王后、祭司大人，和护卫队的数名将领。
争吵的内容是：要不要直接投降。
在这之前，先驱舰向帝星投放战力，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突破了西斯姆星天然的防线，直接将三只S级的异兽传送到一座偏城。
那座城很小，一直安逸，本就没有什么战斗能力。传送来的3只异兽状态又很奇怪，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异常凶狠残暴。
一夜之间，3只异兽屠了整座城市。
帝国派来的代表说，这就是他们的“谈判”筹码。
要么投降，要么死。
西斯姆星是一座非常和平的星球，星神讨厌战乱、讨厌纷扰，所以这里已经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生过战争。
所以大部分西斯姆星人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对战争，更不会有人为此做什么准备。
只有皇城内，一小部分知晓多年前“交易”内幕的人，早早地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比如国王王后，比如祭司大人，比如诸位将领。
但当战争第一次降临，死亡的威胁第一次近在咫尺，他们亲眼看到自己认识的亲人朋友一夜之间天人永隔。
只需一夜，花费三年时间建立起来的防线就已经丢盔卸甲。
并不是所有，但人数也已经足够多。
他们或许已经不惧怕自身的死亡，但却很难接受群体的死亡。
“你已经看到了，那种东西根本就不正常，所有牺牲都是毫无意义的。那还有必要吗？”
“在做成之前，没有人知道一件事是不是真的毫无意义。”
持续了一整天的争吵在这样的对话中落幕，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这之后又过了三天。
守卫军首领穆柯拥兵自立，代表自己和自己身后的势力，与帝国达成“协议”。
协议具体内容不详，但其中有一条是：所有反对协议的人，都会被逮捕。
还有一条是……
在帝国军的支援下，秘密处决国王和王后，并监禁祭司。
预定的处决日当天，帝国的军舰彻底包围西斯姆星。
张叔的回忆突然终止。
他停下来，有些仓促地补充一句：“但是不用担心。”
莫行止深呼吸：“我知道。”
他此时正握着许岁安的手，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
但他的手很凉。
可莫行止还是说：“他们不会出事。”
张叔怔愣一下，想到什么，复杂地低笑一声。
“是，他们没有被真正处决，只是将两人重伤，留了一口气。”
“我和其他几个人协助王后逃离，但国王被他抓了起来……大概和祭司关在一起。”
他给帝国的解释是：只有王室才知道金绒草的繁殖地。
这是事实。
自从偏城被毁的那一天起，西斯姆星上，人类管辖范围内生长的所有金绒草，都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没有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但所有人都坚信，它们一定还存在于星球上的某处。
只是被藏了起来。
可能是王室，可能是祭司，也可能是星神本人。
——但国王和王后一定知道它们被藏在哪里。
穆柯第一次得知金绒草消失时，气到发疯，命令所有人，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但他们努力了数日，也只是找到了零星的金绒草。那完全无法满足的帝国的需求。
他去质问祭司，勒令祭司告诉他把金绒草藏在哪里。
但祭司只是说，那是因为星神在悲伤。
星球本身是纯粹的，但人类的存在是复杂的。祂能阻止所有威胁进入西斯姆星，却很难在外部灾难面前，避免内部滋生的纷争。
第152章
“所以！”倩倩妹妹趴在墙上,用力地晃动牢房之间的铁窗。
本就不太解释的窗户被晃得哐哐作响。
“要越狱吗！”她睁大眼睛，一脸激动。
其他人默默看向她。
“不吗？”倩倩妹妹有些失望，“你们聊这些不是这个意思吗？”
她等了等,见没人回应,又有些着急：“常哥,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吗？大家一起出去呀。不然怎么劝其他人造反？”
光头兄抓了抓脑壳，有些为难。
虽说他也是想越狱的，而且早就想越狱了。但这事还真没这么简单。
先不说地下监狱系统有多复杂，逃出去的路有多难找，沿途的守卫又有多少，就是面前这扇铁门他们都很难出去。
铁门、铁窗,以及捆住陈叔的铁链,这些都是由西斯姆星上一种独特的稀有材料打造而成的。
这种材料做成的另一个道具,是“牢匣”,屏蔽异能。
而且,比牢匣更加变态的一点是,它不仅能够让人体内的异能停滞，甚至可以屏蔽所有异能带来的伤害。
也就是说,除了纯粹的蛮力,没有其他办法能够破开这扇看起来并不怎么结实的铁门。
“所以,你才一直在这引体向上？”顾柏舟忍不住问。
常哥：“……咳，确实是有这个原因吧。”
“哎，听他瞎说。”倩倩妹妹一脸了然地摆了摆手。
许岁安：“？”
“他是为了追他看上的那个beta。他之前告白被拒绝了,人家嫌他太细狗，所以这才一直练呢。”
倩倩妹妹翻了个白眼：“越狱？他也就是成天念叨念叨罢了。”
叶枫好奇：“beta？”
“就在他隔壁。”倩倩妹妹努努嘴，突然大喊一声，“曲姐！！我们要越狱啦！”
过了几秒,那边传来中气十足的另一嗓子：“真的假的！这次不是骗我了吧？！我准备好了！！”
这还没完。
beta曲姐这一句喊完，直接“一石激起千层浪”，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许多声音跟着附和起来，有熟练的帝国语、不熟练的帝国语，更多的是西斯姆星语。
冷清许久的监狱变得热热闹闹，像是在开什么庆典。
新来的五人组震撼地望着这一幕。
光头兄摆了摆手：“害，别理，一天一次，这帮人都闹着玩呢——都知道压根出不去。一会儿狱管来了就都老实了。”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楼上突然传来“邦邦邦”的敲击声，沉闷但很响，震得人胸口都有些发疼。
刚热闹没两分钟的监狱刹那间鸦雀无声。
光头兄也突然一缩头，从窗口消失不见。
倩倩妹妹像是早就习惯这幕，一撇嘴，嘟囔：“怂货。”
隔着光头兄的牢房，另一边的曲姐遥遥迎合：“孬种。”
光头兄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尖细的声音伴随着梆子声从远处的楼梯口响起：“又闹，又闹，又闹。我看今天谁有欠收拾了？”
许岁安抬头，越过牢房的铁门，顺着声音望去。
肥胖的男人右手里举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铁家伙，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左手里的圆盘。
随着男人逐渐走近，跟在他身后的另一道身影出现在许岁安的视野中。
他盯过去。
是个不久前刚刚见过的熟人。
又高又壮、穿着深蓝色袍子的男人迈着方正的步伐，目不斜视地向这边走来。
他用力皱着眉，厚实的嘴唇也紧抿着，看起来非常讨厌这里。
领路的胖狱管也在这时开口：“穆大人，他们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他脑袋后面并没有长眼，却好像看到了穆柯的不耐烦，声音里满满的阿谀奉承，还有些胆战心惊的惶恐。
和一分钟前威胁犯人的样子天壤之别。
穆柯垂着眼，鼻腔里溢出一声“嗯”。
胖狱管的梆子终于敲到了许岁安面前。隔着一扇铁门，声音震得他耳朵发疼。
许岁安正向往后避开，莫行止已经扣住她的手腕，轻轻把他拉到身后。
少年额前的蓝发完全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含着怒意的暗红色眼睛。
他隔着生了锈的铁栏，在昏惑的灯光下，和记忆中的男人对视，一字一句，冰冷又嘲讽：“穆、大、人。”
穆柯平静地看着他，张嘴叫了一声：“殿下……小止。”
莫行止没应，脸上划过一抹嫌恶。
穆柯装没看见：“我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你也看到了，现在形势严峻，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叹一口气，朝莫行止伸了伸手，却又无力放下。
莫行止同样装没看见。
穆柯转过头，看了一眼对面牢房里默不作声的张叔。
他接着说：“你父母和祭司的事情，大概已经有人告诉你了。我也是逼不得已……但你放心，只要熬过这段时间——”
莫行止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装完了吗？”
穆柯怔了怔，哑然失笑：“小止，你误会我了。”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西斯姆星的未来。你应该也已经知道当年国王和王后为什么要执意把你送走。他们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却只保下了你，而选择让所有族人共同承担灾难。
“所以小止，既然你选择了回来，那你就是最不该阻止我的，你……”
“等一下。”
许岁安抓住莫行止有些轻颤的手，从他身后探出头。
穆柯停下，他看向许岁安，红色的眼睛里闪着咄咄逼人的冷光。
“我在和殿下说话，你要干什么？”
看样子，在这位曾经的将领眼里，他们这些人只是莫行止的部下。
按规矩，上司之间的对话，下属是不可以插嘴的。
但许岁安才不管这些。
他一本正经地开口了：“第一，你不可以，叫他小止。”
穆柯：“？”
“因为他会不开心。”
“第二，你不真诚，所以你的解释，我们不听。”
穆柯冷笑。
他张开嘴，想驳斥。
但许岁安紧接着又开口：“第三，我们准备越狱了，你回避下。”
穆柯：“？？”
他脸上肌肉一拧，硬生生让许岁安三句话给气笑了。
“越狱？”穆柯嗤笑，“没见识的小子果然会说大话。”
“你还没见识过这里的威力吧？小止，你真该好好教育教育你的‘朋友’。”
莫行止看着他，突然开口：“他说过了。”
穆柯：“？”
莫行止：“他说过了，你不能这么叫我。”
穆柯狠狠地愣了一下。
他对着莫行止点了点头，恶狠狠地剜了许岁安一眼，对其他人连眼神都欠奉。
“看来你们是不会听劝了。”
“小止，我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才专程来劝你，但现在，我看也没这个必要了。”
“好啊，越狱。那离开之前，我总得送你们一份礼物。”
穆柯看向胖狱管：“把该送的礼都一次性送全了，省的别人说我们西斯姆星不懂‘待客之道’。”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步伐深重地拂袖而去。
【他急了。】系统有点喜闻乐见。
许岁安润色ai文本：【是恼羞成怒。】
做人类久了，他也是会说一些成语。
牢房外，胖狱管一脸恭敬地目送穆柯离去。可穆柯的身影一消失，他脸上肥肉一横，瞬间换了副样子。
“王子殿下。”他歪歪斜斜站着，一下下敲着手里的东西，发出聒噪的声音，“我过会儿送的礼要是一不小心太大了，您可别生气啊。”
“毕竟是穆大人要求的，我也不好违背不是？”
他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全是兴奋的神色，甚至还激动地往前探了探身子，显然早就迫不及待要对几人动刑。
许岁安皱了皱鼻子。
这狱管身上的味道很难闻，汗臭和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腥臭混在一起，让人作呕。
可就是这一退，让狱管注意到他，肥脸忽地转过来，眯缝着的小眼睛睁大了一些。
“哎哟，看样子不只是送你们礼物，穆大人也送了我一份礼物呀。”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像是在闻什么味道，然后问许岁安：“你是beta还是omega？——是beta也无所谓，我……”
下一秒，一只手猛地从牢门中探出，五指死死捏住他凑过来的脖颈。
狱管的眼睛瞬间红肿充血，后半句再也发说不出一字，只能“赫赫”地干发声。
他手中捏着的道具掉落在地，肥胖的爪子伸上来，扒住扣着自己脖子的手，久不修剪得指甲抠在皮肤上，但却一点也挣扎不开。
闻远贴门站着，任由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和手背被抓住道道血痕。
他垂眼看向莫行止，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能杀吗？”
虽然嘴上是这么问的，但那副样子，好像就算莫行止说“不行”，他也会立刻动手。
莫行止放下晚了一步的右手，漠然道：“越狱又不需要他。”
第153章
这地方是屏蔽异能,但很多事情又不是非要靠异能才能做成。
闻远松开手的时候，狱管直接摔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不声不响。
隔壁的倩倩妹妹探了一点侧脸出来,好奇张望。
“死了吗？”
“差不多了。”顾柏舟评价。
以防后续有用,给他留了一口气吊着。少将大人虽然杀人不眨眼，但也不至于见人就杀。
许岁安这会儿才刚从系统那儿搞清事情的原委。
他接过光头兄从窗户栏杆缝里递来的一碟水，浇在闻远被抓伤的地方。
“谢谢哦。”
队友好好，heart软软。
闻远端着淋湿的手臂，没吭声。
叶枫搭腔：“现在越狱吗？”
穆柯走了，狱管昏了,时机刚刚好。
“真要越狱吗？”倩倩妹妹和光头兄同时开口,只是一个激动,一个震撼。
瞬间被众人瞩目,光头兄缩了缩脖子：“……我就是觉得不太靠谱。这地方真出不去,而且一会儿他醒了,麻烦就大了。”
莫行止看过去，问：“他们用的刑很可怕？”
光头兄不愿回忆：“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倩倩妹妹不屑地“切”了一声：“你不越狱我们越。”
她说完,立刻兴奋地跺跺脚,催促许岁安五人抓紧行动。
莫行止在牢门边蹲下,把狱管捞过来，在他身上来回摸了几下。
一串钥匙叮叮当当掉了出来。
光头兄沉默了。
早知道这么简单……
不对。
早知道他也做不到啊！
他们这帮人为什么天天口嗨但就是没人真能越狱？是因为不想吗？还不是因为真的打不过这胖狱管！
想当年，刚刚被抓进来的时候,也是有几个同僚很是努力过一番的。
自己打不开牢门，就抓狱管来开。谁都能想到这层逻辑。
但这狱管人虽然胖，却非常灵活，有一点想要攻击的动作都会被他发现、躲开,然后就是猛烈的报复。
毕竟在这个地方，他就是权威。穆柯不在不管的时候，他想给谁用什么刑就用什么刑。
一次两次，还会有人尝试，但次数多了，大家渐渐地也就打消了越狱的念头，只是在有人提起的时候跟着附和两下。
可谁能想到，这次附和着附和着，竟然就成真了。
闻远出手的时候跟本没人能反应过来，太快了，也太突然了。
也怪那狱管心术不正，只顾着盯许岁安，满脑子歪心思。
——天道好轮回啊。
被叶枫放出来，光头兄特意到狱管旁边转了一圈，超不经意地在他手上踩了一脚。
这狱管荤素不忌，管他abo，但凡是个漂亮的他都要折腾两下。
遇上看顺眼的，甚至还会直接拎出来带走。
牢里大把的人早就想反过来折腾他一回。
牢门开启后没多长时间，狱管身上就已经布满脚印。
倩倩妹妹带着许岁安和叶枫转了一圈，把该放的都放出来，回来看见这情况，瘪着嘴翻了个白眼。
也凑上去在他腿根踢了两脚。
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借过一下。”
倩倩一愣，自觉让开。
又高又瘦的女人穿着松松垮垮的灰色狱服，半长的灰白发用一根过长的破麻绳捆着，绳子尾巴一直垂到背心。
她抬起脚，对着倩倩刚刚踢过的地方，狠狠踩了下去。
原本昏着的狱管一声尖叫，眼睛堪堪睁开两秒，露出通红的眼白。
女人抽出绑头发的麻绳，三下五除二把人捆好，绳子末端递到许岁安面前，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猛地呼出。
“爽了。”她拍拍手，咧嘴一笑，“走吧，越狱。”
说完侧头一看，光头兄呆愣愣地靠着牢门坐在地上，腿摆成了个别扭的鸭子坐。
倩倩很不给面子地放声大笑：“常哥你太怂了，我就说你见了曲姐准怕。”
光头兄瞪着大眼睛说不出话。
倩倩不再理他，拉着曲姐往前走，要找路去上面。
这监狱一共7层，他们这群犯了“重大错误”的被关在最下面，想越狱，得先爬去第一层再说。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气势汹汹打了头，其他被放出来的人互相看了看，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光头兄落在最后，还没从那近在咫尺的一脚里缓过神来。
许岁安走之前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他叫上。
结果刚到跟前，光头兄突然慢吞吞抬起头来，目光呆滞，表情凝重。
“我完了。”他说。
许岁安：“？”
光头兄：“我陷爱了。”
许岁安：“？”
光头兄捂住脸：“你不觉得……曲姐老帅了吗？”
许岁安面无表情，拖着昏迷的狱管转身就走。
狱管的金属皮带扣擦在地上，“克朗克朗”响一路。
地牢面积庞大，结构复杂，饶是莫行止很久之前来过一次，也不可能还记得出路，倩倩和曲姐也只摸清了最下面两层。
再往上走，还得靠资质最老的张叔带路。
除了最底层，上面的牢房大多都空着，偶尔有几个关了人的，也是一点动静没有，就默默看着他们走过，没有想被救出去的，也没有喊着要告状的。
整个地牢里死一般安静。
然而张叔身上的镣铐始终没卸，迎合着末尾狱管的皮带扣声，此起彼伏的，莫名有了几分郊游的轻松感。
但这轻松感没能持续多久。
上到第三层，张叔脚步一顿，神色突然就变了。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拉响，从头贯穿到尾，拖得长长的越狱队伍停了下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紧张地四下张望，希望前面的人能给个回应。
为了安全考虑，许岁安五人分散在队伍的不同位置，此时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许岁安跟在最后，探头往上瞅了瞅，什么也看不到，干脆直接问系统。
【三层加增了帝国的巡逻机器人，张叔估计是不知道这点，以一到台阶口就被发现，现在这里的警报系统启动，那些战斗型机器人都围上去了。】
【后面几层也有帝国新加的装置。】系统有些懊恼，【我怎么现在才发现。】
这明明是它的工作。
【没事。】许岁安开口安慰，但却没顾得上说后半句。
左右两侧忽然传来一阵咔咔咔的响声，墙壁上裂出一个个黑洞洞的孔，异能的微光在里面凝聚，铁链从孔洞之间横穿出来，擦着他的脸颊没入另一侧墙壁。
跟在他身边的光头兄吓了一跳，跌跌撞撞要往上跑。
许岁安一把拉住。
就在那一瞬间，洞孔里积蓄的异能子弹倾泻而出，将上两级台阶打成筛子。厚重的铁板忽地落下，隔开前后两个空间。
许岁安拎着光头兄，神色微变。
【这不是已经完全狼狈为奸了吗！】系统超级不爽地叫唤。
西斯姆星地牢里的这些设施，都是完完全全的“帝国制造”，那铁板的边角处甚至还有帝国编号。
许岁安没应。
他们现在还在地下四层，和最前面差了整整一层。
走在两们前面的那几个早在变动发生时就飞快地向上跑，此时看不见对面的情况，也不知道人是不是还活着。
但应该没大问题，毕竟前面还有其他队友。倩倩、曲姐几个，也显然都有不少应对突然状况的经验。
这支队伍加上他们5个一共27人，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他拎着的这位。
所以眼下的问题是，怎么带着这位从这里出去，和其他人汇合。
“糟糟糟、糟了哥。”光头兄突然磕磕绊绊地喊起来。
许岁安转头看去。
密闭的空间里，某种黄绿色的诡异气体正从四角涌出。
光头兄已经吓得说不出完整句子：“那个、那个、刑……”
但许岁安懂了。
他是说，这座地牢里那个身心俱损的刑罚，就是眼前的这种气体。
第154章
【岁安小心,这气体有毒！】系统第一时间提醒。
许岁安站在原地没动：【就算你这么说……】
他们根本无路可逃。
这要是液体还能躲一躲，但气体？无孔不入。
光头兄都已经放弃希望，在他脚边蜷缩成一团,不计前嫌地靠着依然昏迷不醒的胖狱管,嘴里念叨着西斯姆星语中的祷告词。
空间封闭,狭小，毒气扩散得很快，几乎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半个房间都染成黄绿色。
许岁安屏住呼吸，看了看四周。
铁板还是那种特殊材质，异能排不上用场,用蛮力也砸不开；楼梯一侧的墙壁倒是普通材质,只是不知道墙壁有多厚、后面有什么,而且这气体就是从那后面散逸出来。
如果实在没有其他方法也可以试试打穿,反正情况也不会比被关死在这里更糟。
但前提是,无论如何,得先想办法处理这些气体。
光头兄已经在他脚边昏死过去，时不时抽搐两下。
据系统检测,这气体不仅会攻击人体,还有致幻作用,会呈现出被攻击者最恐惧的场景。
不过许岁安现在倒是还好，只是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点刺痛，精神状态尚且良好。
【真的还好吗？】系统担心。
许岁安【嗯】了一声,走向侧墙。
光头兄脸色都已经发白，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抬起手，从体内抽调异能。
就在那一瞬间，袖子里的某处突然动弹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许岁安盯着自己的上臂愣了愣，想到什么，眼睛忽地一亮。
【有办法了。】他说。
一团半梦半醒的灰色小东西被他从袖子里拎了出来。
那团东西接触到外界的气体，像是被冻到，冷不丁抖了两下，散开一点，又凝聚成更紧凑的一团。
和第一次相见时比起来，它实在是胖了不少。
许岁安捏着它晃了晃。
“醒醒。”他叫它，“吃饭了。”
这小东西上次在海底饱餐一顿后就一直睡到现在，也是时候吃下一顿了。
小家伙顺着他的力道来回晃了两下，身子突然一弹，猛地彻底散开。
许岁安松口气。
——醒了。
他松开手，任小雾自由飘着，指指周围：“吃饭。”
小雾左右晃了晃身子，像是在四处观察。他慢吞吞扭动两下，猛地一压，就要往许岁安袖子里钻。
许岁安眼疾手快，一把捏住袖口，把它堵死在外面。
他盯着小家伙，问：“能吃吗？”
小雾犹犹豫豫，不情不愿地上下晃了晃。意思是：能吃，但不好吃。
许岁安安慰地拍拍它：“这就是成长。”
他往前一指：“去吧。”
小雾扑上来，不疼不痒地在他指尖泄愤一样咬上一口，转身吞毒气去了。
它似乎吃得越多，就吃得越快。和之前几次相比，小雾这次的进食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空间内的毒气一直在补充，但却远没有小雾吞食的速度快。
许岁安看它灰蒙蒙的身体一点点变色。
之前几次进食，已经让它的颜色发生了一些不太明显的变化。
但毕竟异能这种东西本身就是无色无味，吃的多了也只是起到零星的“美白”效果。这气体就不同了，黄绿黄绿的，每一次吞咽都能看到它体色的改变。
……有点好玩。
许岁安伸出手，捏住他黄澄澄的尾巴尖。
小雾吓了一跳，身子猛地绷直，气鼓鼓地转身用尾巴甩了他一下，在许岁安脸侧留下一道浅黄的痕迹。
许岁安摸摸脸颊，张开嘴，吐出一口鲜血，溅到地上，也喷在衣襟上一点。
小雾：？？？！！！
它这次是真被吓到，立刻顾不上报复，嗷呜嗷呜大口吞吃起来。
系统也吓得不轻：【怎么回事！这毒这么厉害吗刚刚还没事呢！】
许岁安自己反倒没事人一样擦了擦嘴，低头去关心光头兄的情况。
他还是和刚开始那会儿一样，蜷缩在地上，脸色苍白，轻度颤抖，并没有什么吐血之类的剧烈反应。
【是因为精神攻击对你没用，所以它才会集中攻击身体。】系统凝重，有些担忧，【岁安，你没有什么害怕的事情吗？】
许岁安又吐了一口血，缓缓摇头。
【没有哦。】
对丧尸来说，孤独和死亡早都已经成了习惯，那有什么能够害怕的呢？
他本来就确实了很多情绪，哪怕来到这个世界后找到了一些，但也只是一部分而已。还有更多情绪没有被找到。
比如害怕，比如爱。
小雾紧赶慢赶在许岁安第三次吐血前完成工作，匆匆忙忙跑回来往他脸上蹭，要把他身体里的毒素也一起吸出来。
许岁安抬手拦住，把它塞回袖子里：“好好休息吧。”
小雾身上原本的灰色已经几乎看不出来，横横竖竖添了很多黄色绿色的条纹，看上去有点像个节日庆典的小气球。
它这回吃的可不仅仅是这个封闭空间里的毒气。
角落里的四个排气孔都不再灌气体进来，保不齐是库存都被它吃空了。
【它是真的吃了很多。】系统刚通过地牢监控系统探查完情况，默默汇报，【其他空间的毒气都被它倒吸回来了。】
感觉是真的被许岁安吐得那两口血吓得不轻。
许岁安听了，迟疑一下，又隔着袖子拍拍小雾：“辛苦了。”
小家伙已经陷入休眠，没法给出回应。地上的光头兄倒是又蹬了两下腿。没有毒气持续侵扰，他的状态似乎也稳定下来。
狱管还是一直昏迷不醒，看起来甚至比光头兄更健康一点。
确认人没有大问题，许岁安做了个深呼吸，压□□内轻微的不适，来到那堵墙前，抬手。
“轰隆隆”的巨响顷刻间传遍地牢七层楼。整个地下空间都震荡起来。尤其是三四两层，一些原本就不太牢固的墙壁彻底开裂，石块哗啦啦往地上砸。
几个正睡觉的囚犯以为是地震，吓得直接窜起来要从牢门缝隙里挤出去。挣扎半天才恍惚发现：咦？怎么好像没事了？
但还没等他彻底冷静，下一波地动山摇再次开始。
紧接着，一波、一波、又一波。
震倒是一直在震，塌也是一直没塌。
囚犯麻木了，在不停的震动中两腿一伸，又躺了回去。
而此时，许岁安已经一路拖着光头兄和狱管，砸开了五堵墙。
27人的队伍集齐了快一半，剩下的12个人，根据离他们最近的闻远说法，铁墙砸下来的时候，那些人都已经跑到3层。
可等他们来到三层，却发现楼梯口周围带空空荡荡，没有铁门，也没有人，只有密集到几乎铺满所有墙壁的火器伤痕，暗示着这里不久前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得先找人。”叶枫说。
“找什么找，人肯定早就被带走了，你们还是乖乖放弃吧。”有人粗声粗气地冷哼一声。
所有人齐齐回头。
那狱管终于醒来，正得意洋洋：
“帝国武器的厉害，你们也是知道的。”
“帝国武器？”闻远看他一眼，扫一圈四周，“那就好办了。”
他上前两步，抬脚，落脚。
狱管在满头的“？”中再次昏了过去。
第155章
此刻,在这个星球上，不会有人比闻远更了解帝国的武器装备。
无论是长枪短炮还是各类机器人。
它们会有一个统一的调度地点，统一的安置中心,而这个地方,帝国通常会选择把它放在……整个建筑的中间位置。
闻远转身望向他们刚刚离开的第四层。
目光所及的地方,墙壁基本都已经被许岁安打穿，到处都是碎块和灰尘，但是越过这些，四层的另一侧，还依旧完好无损。
他看向叶枫：“跟我一起。”
又看向其他人：“在这等着。”
“我会在一个小时内回来，并沿途留下记号,如果没回来,你们再一起过去。”
三两句交代好一切,少将的气场明明白白展现出来。
闻远最后看向许岁安,有一瞬间的迟疑。
他语气缓和下来：“你也在这里等着吧。”
许岁安点头。
他理解。留在这边的13个人同样需要照看。
“注意安全。”
他挥了挥手,看闻远带着叶枫从打穿的墙壁处直接跳下,身影很快消失。
另一边，以张叔为首的、包含莫行止和顾柏舟在内的12个人,确实被机器人带走了。
但并不是强行带走。
凭顾、莫二人的实力,再加上曲姐几个战力,12个人里想要跑掉一半还是很容易的。
但他们没那么做。
一是为了确保所有人的安全，第二个，地牢系统需要这批机器人,他们同样需要。
战斗型机器人把他们捆着，带到四层一个巨大的空间。
这里是为了安置这些地方临时开辟出来的，由之前的几个牢房组成，墙壁上还有曾经待过的囚犯留下的痕迹。
但现在这里空无一人,只剩下近百号大大小小的机器人跑来跑去。战斗型、侦察型、巡视型，甚至还混了几个举着锅铲扫帚的生活型，功能倒是非常齐全。
“还真舍得下血本。”顾柏舟啧啧称奇，“比我们二王子殿下的配置强多了。”
如此想来，被命令去海天星找深海燧晶的闻迩，完全就是个用来挡枪的炮灰。
因为有了海天星“暴乱”的“前车之鉴”，帝国处理起西斯姆星，自然会更加名正言顺。
莫行止冷着脸没说话，分出一部分精力细致打量这些机器，普通的捆绑材料在他的异能面前根本毫无抵抗之力，12个人的绳子都眨眼间就被熔断。
但他却没有立刻行动。始终有巡视型机器人在盯着这边，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整个房间内九十几台机器恐怕会同时动手。
他来得及护好自己，却不能保证所有人的平安。争取最低限度的人员伤亡，就得找到最适合的时机。
“要做什么？”身边传来压低的询问。
曲姐背倚墙壁，半屈着腿，目光同样流连在那几个巡视型机器人中间。
“这里面应该有一个统帅型机器人，控制住它，就能控制住所有机器。”莫行止说。
最了解这些东西的家伙并不在这里。
但他这些年待在帝星，也积累了不少理论经验。这点知识还是有的。
只是不知道怎么找到那个“统帅型机器人”，表面上看，除了功能类型，这些机器人并没有更多差异。
“是不是那个。”蹲在曲姐旁边的倩倩小心翼翼动了动肩膀，朝某个方向努嘴。
一个黑铁皮的生活型机器人正举着鸡毛掸子在墙角里左戳右戳。
“为什么？”莫行止问。
“从我们进来那一刻开始，所有机器人的动线都会经过它的身边。”
莫行止一愣。
顾柏舟直接惊讶开口：“你都记得？”
“那当然，我观察力和记忆都很好的。”小姑娘得意笑笑，长长的左半截头发在肩上扫动两下。
曲姐没好气地扫她一眼，说：“是啊，所以才会从祭司学院被抓来这里。”
小姑娘嘿嘿笑两声，装没听见，朝莫行止努嘴：“肯定是那个，看到鸡毛掸子内侧的绿点了吗？我觉得那个就是控制键——你快去呀。”
她有些着急，声音不免大了两分。其实依然压得很低，但就是这两分，意外让正前方的巡视机器人察觉，冰冷的红点瞬间扫来，定格在她的眉心和胸口。
倩倩身子一僵，盯着那机器人，不敢再动弹。
一秒、两秒、三秒。
僵持之下，机器人抬起的手臂突然咔咔转动，黑洞洞的枪口彻底露出。
“发现问题。”它说。
“啪”的一声，异能弹射出枪膛。
倩倩紧闭上眼，身体突然一轻。
子弹没入墙壁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身上却没有丝毫痛感。
她茫然睁眼，一根鸡毛掸子笔直地竖在它两眼之间，人造羽毛之间，幽幽的绿光安静地亮着，周围有一点电焦的痕迹。
“——”倩倩呆了片刻，喃喃，“哥哥好快。”
另一侧，站起半个身子的曲姐松了口气。
“她为什么被抓来？”莫行止突然问。
“……因为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曲姐叹气，“帝国这一趟来，想要的可不止金绒草。”
金绒草有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是帝国的核心目标。
但除此之外，西斯姆星的神奇之处可不止这一点。祭司大人推测命运的方法、与异兽沟通的方法、以及青春永驻的方法……
那所封闭式学院里藏着更多帝国想要的东西。
倩倩发现学院里的高层在背着祭司大人与帝国做交易，所以才会被抓来这里。
“所以才说那家伙天真啊。”她嗤笑一声。
莫行止没应。
不用猜都知道，“那家伙”说的百分之百是穆柯。以为拿足够的金绒草喂够了帝国就可以安然无恙，但帝国的贪欲是填不满的。
顾柏舟和倩倩抱着鸡毛掸子机器人回来，把小家伙放在两人中间。
“想怎么用？”他问莫行止。
——“闯皇宫。”
闻远和叶枫破开大门时，听见的就是这样气势十足的一句话。
近百个机器人同时转身，冰冷的目光直勾勾望向他们。
然后突然齐齐鞠躬，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欢迎领导视察。”
叶枫脚步一顿，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闻远从他身后绕过去，目光落在墙角的顾柏舟身上。
“看来很闲。”
“哪有。”顾柏舟晃晃鸡毛掸子，“忙着计划踏平皇宫呢。”
小机器人道具被夺，挥舞着空荡荡的手臂，无声抗议。
闻远扫了一眼那批机器人，又扫了一眼其他人，问：“一起？”
10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接一个，慢吞吞点起头。
“我们不就是因为这个被抓的。”倩倩理直气壮，“当然要不忘初心。”
“许岁安呢？”莫行止问。
头顶突然传来哐哐哐的乱响，整个空间像不久前一样，再次剧烈摇晃起来。
叶枫思考了一秒：“……正在踏平地牢？”
第156章
但许岁安也不想的。
他对踏平地牢没什么兴趣,只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更加“快捷”地通知队友：该走了。
闻远和叶枫离开后平安无事地待了一会儿，三层走廊另一头突然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一群越狱者严阵以待,把许岁安从队伍末尾一路拎到队伍开头。
不速之客跑过来,一把抓住了许岁安的手。
“太好了,你竟然真的逃出来了。快跑吧穆柯大人马上就要过来了，到时候就麻……烦……了……”
来人说到最后，这么抬着头，一脸错愕地盯着许岁安身后探头探脑的一大帮。
“多人？！”他震撼，“你们是越狱还是抢劫？”
是在城门口见过的那个怂怂的年轻护卫队员。
许岁安记得他，拍拍他的手,安慰：“不抢你。”
最多也就抢劫一下穆柯。
小怂包：“……”
“所以,我们该走了。”
许岁安迅速解释完,转头看向刚刚被叫上来的闻远一行人。
他们身后还跟了一大批机器人,二十几个人类和近百个机器人混在一起,乌泱泱挤满整个楼层。
小怂包早就吓坏了,战战兢兢捏着许岁安的衣角不敢说话，每次一不小心被瞪就立刻贴得更近一点。
莫行止终于忍不住,凑上来跟许岁安说话,顺便把他手扯开：“本来是要走的。”
“但现在不用了。”
小怂包：“？”
许岁安懂了,他代替解释：“现在，立刻抢劫。”
小怂包：“？？？”
一帮人在小怂包的带路下，浩浩荡荡来到地牢门口,迎面撞上正准备进牢的穆柯。
男人身后只带了三四个护卫，顾柏舟和闻远从两侧包抄，眨眼间那四位就没了人影，不知道被敲晕甩去什么地方。
穆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独自一人面对百人大军。
他孤零零站在那里，身后空无一人，但依旧装得坚强。他问莫行止：“你们要干什么？”
“我要见国王和祭司大人。”
鸡毛掸子机器人被倩倩抱在怀里，小姑娘动了动机器人的胳膊，身后近百台机器人齐刷刷抬起手，密集的红点把穆柯照成马蜂窝。
穆柯坦然自若地拍拍宽大的衣袖，叹了口气：“我本来就要带你去见他的。”
“国王大人现在状态很糟，你是应该见见他。”他目光从许岁安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又回到莫行止眼中，“但只能你自己。”
几个被他看过的人立刻齐齐皱眉。连光头兄都听出来话里明晃晃的陷阱。
可穆柯好像对这些毫无察觉，还在自说自话：“祭司大人一直在密屋中为他续命，你知道的，那里容不下更多的人。”
这次，所有人又一起看向莫行止。
少年表情凝重，像是在思考。
倩倩低着头，忍不住小声嘟囔：“如果是密屋的话……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许岁安看向她。
小姑娘凑上来，咕哝：“那是一个类似于生命茧房的特殊空间，时间的流速会变得很慢，所以人的寿命可以被最大限度的拉长。
“通常，那些已经没法救治，但又必须要多活一段时间的人，会被暂时安置在密屋。
不过，密屋的启用本身也是需要消耗寿命的。所以，也可以当作是施术者在以命换命，用自己的寿命，为将死之人延长片刻停留在世的时间。”
她注意到曲姐看过来的视线，立刻站直身子，一本正经：“我在书里看到的，是祭司禁术，我可不会。”
多少有点欲盖弥彰的解释。
许岁安看向莫行止，直接开口：“那就去吧。”
他看出来莫行止想去。
他在犹豫，是因为他此刻代表的不只是西斯姆星的小王子，更是他们这些“背叛者”。
除了倩倩在书中读过，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密屋是什么样。
即使穆柯随便用一个什么别的东西来骗他，恐怕也是一骗一个准。
对莫行止来说，这个选择无异于在赌命。
而且不只要赌上自己的命。
但是……
许岁安有作弊器啊！
他们不知道密屋长什么样，系统还能不知道吗？
它现在甚至都已经入侵整个皇城的通信网络，找到了“密屋”的所在地。
帝国的介入让系统的“作弊”更加顺利。
如果是原本的西斯姆星，更多依赖于秘术，信息流系统很难找到完全入侵的切入口。
但现在，在穆柯的全力协助下，帝国在短时间内建立起的这套网络，直接让皇宫成了系统的“快乐老家”。
帝国网络，那它可太熟了呀。
所以……
许岁安看向穆柯，开口：“但不是你和他，是我和他。”
穆柯：“？”
莫行止：“？”
他茫然看来。
许岁安一副主人姿态，很迅速地把人安排了：“你外面等着，我和他进去。”
密屋一次可以进入两个人，按照穆柯的计划，估计是打算在密屋内动手。
但如果他连进都进不去，那“陷阱”就根本不可能存在。
至于密屋内本身安置了什么杀器这个可能性……
和解决人比起来，解决机器实在不能更轻松。
无法反抗的穆柯被机器人压着，咬牙切齿地把他们带到密屋跟前。
皇宫后花园角落，一个翠绿色的椭圆球悬在半空。
它看起来是由无数树枝、树叶纠缠在一起而成，结实紧凑，发着暗淡的微光，根本找不到可以进去的“入口”。
穆柯冷哼一声：“就算你不想我进去，你难道有进去的方法吗？”
在他看来，这帮人找不到办法之后，还是得让他和莫行止一起进去。
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结果都一样。
这么多年下来，穆柯早就不是一个介意过程狼狈的人。
只要结果是好的……
他被压弯了腰，但依然强硬地抬起头，盯着许岁安。
——说吧，说你需要我。
许岁安理都没理他，转身看向倩倩。
小姑娘正抱着机器人朝曲姐装傻，笑得一脸天真灿烂。
许岁安：“辛苦，帮我们开门。”
倩倩笑容一僵，嘴皮子飞快：“啊，什么，我不会开门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哦。”
许岁安一双漂亮金眸专注地看着他，认真又清澈：“拜托了。”
倩倩：“……”
怎么办好像突然被漂亮哥哥用了美人计。
她瞄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曲姐：“——好哦。”
小姑娘观察力强、记忆力强、学习能力也是一等一的。
如果不是西斯姆星临时出事，祭司大人本打算把她当作继任者来培养。
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看到那些禁书，习得那些禁术。
曲虹这些年一直跟在祭司大人身边做暗卫，又怎么会不清楚这件事。
她会被抓进地牢，本就是为了替祭司大人看护小姑娘的安全。
如果西斯姆星平安无事，祭司大人退休后，曲虹还会继续做倩倩的暗卫。
只是倩倩不知道这些，一直把她当作在学校里认识的“忘年交”朋友，还偶然在地牢里重逢。
她一直觉得她们两个格外有缘。
——观察力再强的小姑娘也会有失误的时候。
曲虹摸了摸她长短不一的头发，叹气叮嘱：“我又没说不让你开，注意自己的安全。”
许岁安和莫行止在密屋里会怎么样她一点也不在乎。
祭司大人和国王此刻也已经不在她的护卫范围内。
对曲虹来说，眼前这个女孩才是西斯姆星的未来。
“我知道，放心吧。”倩倩弯起眼笑着，自信地拍拍自己，“不就是开门，我可熟练了。”
曲虹眉峰扬起：“是吗？”
倩倩肩膀一耸，窜到许岁安面前。
“我没法支撑太久，你们得尽快。”
许岁安嗯了一声，看向几个队友。
顾柏舟抬抬下巴：“放心，他有我们盯着呢。”
不管是在密屋内还是在密屋外，绝对的实力压制下，穆柯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
第157章
密屋的内部很小。
被枝叶包裹的空间内,除了一张床和一块摆满杂物的地毯，就再也盛不下其他东西。
莫行止的父亲莫松躺在低矮的小床上，头脚抵着床沿,腹部一个大洞,身上是干涸的血迹。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很难判断人究竟是死是活。
苍老的祭司大人半跪在床边，身上的白袍也尽是血迹，他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低垂着头，只有指尖在微微颤动。
绿莹莹的微光一点点流淌出来,在莫松身前织成一张稀松的网,与他的四肢百骸相连。
“……祭司大人。”莫行止哑着嗓子开口,低下眼,有些不敢看床上的人影。
“来了啊。”
祭司大人抬起头,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浑浊,眼白严重充血、双颊凹陷，看着很不健康。
莫行止动了动嘴唇,低低地应了一声。
祭司大人年纪很大,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大的那种大。
在莫行止的记忆中,他很小的时候，祭司大人就已经是一副老人的姿态。
但一直到他离开，那副样貌都没有任何改变。
据说,在他父亲小时候，祭司大人也是那个样子。
祭司大人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突然造访西斯姆星。他定居在这里，为生活在这里的人带来了不同于异能的神奇秘术。
所以那些没有觉醒异能的人,也拥有了自保和谋生的能力。
在很多西斯姆星人眼中，祭司大人和星神是同等的存在。
甚至祭司大人比星神还要令人尊敬。
因为星神看不见、摸不着，但祭司大人的每一分功绩，都被实实在在地记录在西斯姆星人的历史之中。
所以莫行止一直以为，祭司大人是传说中的“长生种”。和人类相比，他们的寿命近乎无限，因此没有人类能在有生之年观察到他们的变化。
【长生种很少长久地停留在一个地方，他们总是在星际间旅居。但如果某个长生种打破了这个规律，选择在某个地方长久地住下，那一定是他预料到了什么。】
许岁安默默听着系统的解说。
【预料到了一个种族的消亡、一颗星球的陨落，或者是自己的死亡。】
【不过除了长生种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预料到了什么，又是怎么预料到的这些，能够提前多久预料到。那是会被他们带入坟墓中永久隐藏的秘密。】
许岁安看向那位看上去就命不久矣的祭司。
这位长生种是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吗？
还是整个星球的死亡呢？
又或者两者都是。
他和祭司对上视线，在那双浑浊的眼睛中读到了一丝怀念。
许岁安困惑地歪了歪头。
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因为那丝怀念只在刹那间就消失不见。
【某种程度上来说，丧尸也算是一种‘长生种’。】系统的解释还在继续。
它有点好奇：【你们会有吗？这种“死亡降至的预感”。】
许岁安有过。
在被系统抓来这里之前，他独自一人在一间空旷的废旧厂房待了很多很多个日夜，看了很多次百花齐放，也看了很多次鹅毛大雪。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想的最多的好像是——“那个时刻”什么时候到来？
他不知道“那个时刻”意味着什么，只是在一片空白中等待“那个时刻”。
但祭司不一样。
许岁安再次看向那位白袍老者。
莫行止正在莫松床边哭泣，所以他们有很长时间可以利用。
许岁安能感觉到，祭司和当时的自己并不一样。
他并不期待那个时刻的到来，甚至讨厌那一刻的到来，但他又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走向那一刻。
“需要我做什么吗？”他问祭司。
不完全为了帮莫行止。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这是出于……“长生种”之间的惺惺相惜？
虽然现在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我希望，你能带他去找他的母亲。那里有最后的一线生机。”
许岁安问：“谁的生机？”
“……该生之人的生机。”祭司安静了片刻，目光缓缓从莫行止身上移开。
“命运不可逆转，我们只是做该做之事。”
莫行止终于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他问祭司：“她在哪儿？”
“那个染着血的罗盘，带上它，倩倩会帮你们找到方位。”
祭司所说的罗盘安静地躺在一堆杂物中间，被瓶瓶罐罐压着，染着血污、缺边少角、掉了颜色，看上去极不起眼。
但在莫行止看过去的那一刻，罗盘亮了一下。
祭司说：“它和你的父母相连。”
一动不动的莫松突然咳嗽一声，唇边溢出鲜血，和衣服上凝固的血渍混在一起。
祭司低下头，右手覆盖在莫松腹部的空洞上。
“时间不多了，你的父母性命相连。”
莫行止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祭司已经接着说：“所以不用对我感到抱歉，我只是中继，牵连起他们的灵魂。”
【牵魂术。】系统科普，【在祭祀学院的记载里，这是比密屋等级更高的禁术。】
被牵连的两个灵魂此生都将永久绑定在一起，共享情感、记忆、伤痛和生命。
是祝福，也是惩罚。
“在我漫长的记忆中，我曾为许多人建立过这样的联系，它不会令人感到无穷的幸福，只可能带来无尽的痛苦，但你的父母很独特。
“他们让我见到了纯粹的西斯姆星人的个性：至死不渝的爱情、强硬下的柔软和最温和的固执。那是刻进你们灵魂的事物。”
祭司看向莫行止，眼中有某种异样的情绪。
“小止，你也是——”
“我知道了。”
莫行止蓦地后退半步，突兀打断他。
“我不喜欢听遗言。”他生硬开口，“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好了。”
祭司盯着他看了片刻，低下眼。
许岁安已经把罗盘拿在手里，他经过祭司，绕到莫行止身边，正准备把罗盘递过去，整个密屋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三人同时不稳，祭司扑倒在床上，与莫松相连的绿线剧烈抖动。
他吐出一口鲜血。
“外面出事了，先不要出来。”倩倩的声音突然响起，听上去有些失真。
“我会把密屋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收到信号再出来。”
小姑娘语速飞快，说完这两句，便彻底安静下来。
祭司一直淡定的表情瞬间变了，他有些紧张地看向许岁安：“发生了什么？”
许岁安也正在问系统。
【帝国的军队包围了皇城，侵占了皇宫，外面正在混战。】
“你们抓了穆柯？”祭司立刻反应过来。
许岁安和莫行止都是一怔。
“帝国在穆柯身上安装了监控设备，一旦检测到穆柯出事，他们军队会立刻出动。”
“这是他们暗自留下的保障，连穆柯自己都不知道。”
第158章
祭司在见到穆柯后看出帝国动的手脚,但当时倩倩和曲姐都已经被抓，他根本来不及通知外面的人。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都是宿命。
他叹了口气,看向莫行止。
“无论如何,确保倩倩的安全,找到王后，是最重要的。”
在这个过程中，哪怕有无数人因此丧生。那也都是宿命。
祭司是西斯姆星最温柔的人，也是西斯姆星最心冷的人。
“出去之后，找到倩倩，第一时间离开,不要恋战。”
倩倩可以转移密屋,他同样可以在密屋被转移之前,将许岁安和莫行止送到外面。
许岁安刚刚应了一声,眼前绿光闪过,再回过神,人已经站在后花园的草坪上。
倩倩蹲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正紧皱着眉头施术,脸色因为过度消耗变得惨白。
看到两人,她明显怔愣一下,摇摇晃晃的密屋狠狠一颤，但下一刻，却已经消失不见。
小姑娘瞬间脱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柄长刀泛着银光，从树后绕到她的头顶。
许岁安飞快上前，扣住持刀的手腕，将人直接拉了过来。
那人摔在地上,长刀脱手，痛呼一声。
帝国的制服、帝国的武器，略显熟悉的面孔。
【是在维塔城见过的人。】系统的快照功能比他的记忆好用很多。
许岁安手上力道一松。那士兵显然没认出他，迅速翻身挣脱，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是空间系异能者。”倩倩捡起染血的长刀。
那刀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血，凹槽处的血痕串成线，一滴一滴落在草坪里。
“帝国有空间系和治愈系异能者在舰艇上掌控战局，如果无法一瞬间杀死对方……就会像现在这样。”
星球之外的空间系异能者和治愈系异能者根本没有人能触及。
所以对西斯姆星的皇城来说，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争，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其他人呢？”许岁安问。
“曲姐和你的朋友们带他们把战场转移到外面了。”倩倩说，“这里不适合打架。”
“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究竟怎么样。不过……时间不久，所以估计都还没死。”
她甩动长刀，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
“祭司大人要你们出来，是有事要我帮忙吧？时间不等人，抓紧吧。”
她已经看到莫行止怀里的罗盘，早就猜到两人的目的。
许岁安和莫行止对视一眼。
在帝国军暂时无解的情况下，他们只剩一条路可走。
系统有些苦恼：【要是你的异能没有损耗这么严重，就可以直接把那两个家伙从飞船上揪下来了。】
自从见到国王后，莫行止的黑化值就开始疯狂波动。但西斯姆星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可以预见，未来，随着灾难一步步加深，莫行止好不容易被维持住的黑化值，必然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朝着100狂奔。
但他们竟然没有办法！
雪原、维塔城、海天星，再到现在的西斯姆星。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许岁安一路消耗的异能从来没有得到彻底的休养和补充。
所以才会在这里手足无措。
系统懊恼得不行。
可许岁安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听着。
倩倩已经自顾自地启用秘术，缓缓催动罗盘。
她再怎么天资聪颖，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连续催动禁术，体力和精神力早就逼近极限。
每一次催动秘术，对施术者本身都是巨大的损伤，尤其是对未成年人来说，损伤更是直接翻倍。
祭司大人知道，曲姐知道，倩倩自己更加清楚。
但没有办法，眼下她是唯一的希望。
她知道，并坦然接受。
罗盘上的指针开始不受控地转动时，倩倩吐出一口鲜血。
“好了，快去快回吧，我得好好歇歇了。”她抬抬下巴，连举起罗盘的力气都没有。
许岁安“嗯”了一声，走上前，把她连人带罗盘一起抱起来。
“？！”倩倩吓一跳，“你干什么？！”
许岁安：“一起去，我们需要你。”
就算没有曲姐和祭司的嘱托，出于个人意志，他们也不可能把小姑娘一个人丢在这里。
像刚才那个士兵一样的偷袭者随时可能再次出现，此时的倩倩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倩倩不吭声了，默默缩进他怀里。
女孩有些发育不良，也可能是总偷用禁术的原因，身体瘦弱，过分得轻。
许岁安带着她赶路，忍不住开口：“以后，要多吃饭。”
倩倩抬头看过来，很长的右侧头发扫过他的脸颊。
“会有以后吗？”
许岁安一愣。
“会有。”莫行止突然开口。
他一路上一直默不作声，搞得系统都害怕孩子被吓出什么心理问题。
但此时说出的话，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其实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有“以后”，但总要有人说出那个“会”字。
倩倩“哦”了一声，把蹭在许岁安脸上的头发老实抓好，说：“那我会好好吃饭的。”
帝国的士兵基本都集中在皇宫附近，他们出城的一路上，只偶尔遇见几个人，都被许岁安和莫行止飞快清理。
出了皇城，旷野无边，更难遇到危险。倩倩用秘术召来附近的飞行系异兽，带着两人直奔目的地。
莫行止母亲的藏身之处在人类居所南边的一座山脉当中。
这里和那片原始森林一样，自成一个生态系统，大多数生物安静、祥和，还不知道就在离它们不远的地方，一个城市正在毁灭。
而毁灭的足迹，很快就要来到这里。
许岁安三人在高山背阴处的一座洞穴内找到了莫行止的母亲。
她倚靠在石壁上，体表完好无损，但依然奄奄一息。
她的生命正和千里之外的国王同步流逝。
“你们来了。”女人平静地朝三人笑笑。
然后，她问许岁安：“我们小止没给你添麻烦吧？”
许岁安摇了摇头，感觉有些稀奇。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好像这只是一次寻常的会面，没有濒死、也没有星球危机，只是莫行止带着他的朋友回来见家长。
而家长温和又热情地接待了孩子的朋友。
“那就好。”她摸摸莫行止的脑袋，依然是对许岁安说，“我们小止还是很乖的。”
许岁安想了想，点头。
虽然表面看上去很凶，最开始也装的很凶。
但和顾柏舟、闻远比起来，他确实很乖。
女人开心地笑起来。她咳嗽两声，最后说：“我能跟我儿子单独说几句话吗？”
时间一下子被拉回。
眼下依然是生死存亡之际。
许岁安再次点头，安静地拉着倩倩离开。
第159章
夜幕已经降临,许岁安和倩倩并没有走远，就在山洞外的空地上等着。
这里灌木丛生，低矮的枝干上挂着黄绿相间的小巧果子。
许岁安停下脚步,对着那从灌木眨了眨眼。
不是黄绿相间的小巧果子。
是黄绿相间眼睛。
雏鸡一样的毛茸茸小动物接二连三从灌木丛后跳出来,甩甩蹭到身上的叶子。
它们比帝星上的雏鸡要大一圈,但样子十分相似。
打头的小鸡个子最大，蹦蹦跳跳凑过来，毛绒脑袋撞撞他的脚踝。
许岁安说了句“你好”。
小鸡继续撞撞，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它一出声，后面的一片都开始跟着叽叽喳喳，静谧的大山深处瞬间变得吵闹。
倩倩蹲下去,食指在它脑袋上轻点两下。
“出事了吗出事了吗到底出没出事呀双笙女士为什么来这里啊还受伤了她怎么受伤的啊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小孩子的声音叽哩哇啦涌了出来。
“哇！”许岁安惊讶。
小鸡住嘴了。
它还不知道自己被施加了“自动翻译术”,只觉得眼前人根本不好好听自己讲话,气鼓鼓地隔着裤子啄许岁安一口。
不疼,只有些痒。
许岁安把小鸡拎起来。小家伙吓一跳,在它掌心里来回扑腾,但飞不起来。
他捏住小鸡嘴，说：“我们也不知道。”
小鸡停住,歪头。
“不知道,她为什么受伤。”
“但知道,有人要伤害这个星球。”
小鸡震惊：“整个星球？”
倩倩用力点头：“但是双笙阿姨这里有办法，所以我们来找她。你们……”
她迟疑地看向许岁安。
许岁安摇头。
他不知道帝国会不会对这些小家伙出手。但如果在人类那里拿不到想要的东西，舰队背后的那位显然不会介意多毁灭几个种族。
甚至毁灭整个星球。
“——也要小心。”倩倩还是把后半句说了出来。
小鸡们突然安静了。
霎时间,整个林子里都没有一点动静。
许岁安明明站得离山洞已经有一段距离，但依然清晰地听到了莫行止和双笙女士的对话。
但那已经无关战局。
“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一个这样的人，说不定你也会想要和ta建立起这样的联系。”
“可以为他而死的人？”
“愿意为了ta活下去的人。”
“但你们现在——”
“好了。”双笙女士突然打断他，高高地叫了一声,“岁安！——”
说是“高”，也只是和她之前的音量相较而言。双笙女士现在的状态，无论再怎么“高声”，也要比正常人的声音还小。
但这也已经足够许岁安听到。
他转身要走，掌心忽然一痛。
小鸡啄了他一下，高高地仰起头。
它一脸认真：“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许岁安把它转移给倩倩：“跟她说。”
小鸡&倩倩：“？”
许岁安朝小姑娘点点头，转身走入山洞。
双笙女士——莫行止的母亲、西斯姆星的王后，正在那里等他。
她依然是倚在石壁上的姿态，只是前襟多了点血渍。
莫行止一言不发地和许岁安对视一眼，与他擦肩而过。
许岁安看着他的背影。
少年右手小指上多了一枚朴素的银戒。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双笙女士说。
她声音很小，许岁安收回视线，来到她身边。
“好。什么事？”
双笙女士笑了一下，答非所问：“你很可爱。”
生死关头，她依然把每一分钟当成日常。
“看到你能来，我很开心。最起码他未来不会像……一样孤身一人。”她话说得很慢。
“我知道祭司大人看到的命数是什么，所以我想拜托你，不要让他太难过。
“帮我看着他，让他不要寻找，不要复仇，不要把余生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那一瞬间，许岁安久违地想起来一个人和一些画面。
在另一个洞穴深处，萧离歌虔诚地送走了来自他母星的先祖。
“很难。”许岁安坦白。
不寻找，不复仇，很难。
许岁安清晰地知道，对那个时候的萧离歌来说，“寻找”和“复仇”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而那个时候，他的母星已经消失了快10年。
许岁安恍然大悟。
所以萧离歌的黑化值才会居高不下。
所以莫行止才会被系统列为有高黑化风险的“救赎对象”。
他对双笙女士说：“如果这里出事，我会和他一起复仇。”
一直听着的系统沉默了。
它久违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找错了宿主。
许岁安已经继续说下去：“先很快地复仇，然后好好度过余生。”
系统……系统被说服了。
它觉得这种救赎方法很有道理。
双笙女士愣了愣，也突然笑了。
她低下眼，近乎呢喃：“你果然很可爱。”
许岁安不解地歪了歪头。
“嗯……没关系。”双笙女士说，“我还是要把他托付给你。想带他做什么是你的自由，只要你能陪着他就好。”
她艰难地动了动一直垂落体侧的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一枚朴素的银戒。
和戴在莫行止右手上的那个很像。
“这是我们家族的信物。”她示意许岁安把东西取走。
“是……送给继承人最好的朋友的。”双笙女士斟酌了一下语言，“我希望你能收下它。”
“好。”
许岁安坦坦荡荡地把戒指收下了。
他身上戴着很多别人送的东西，比如叶枫的项链、校长的手链、萧离歌的嵌着深海珠宝的戒指。并无所谓再多这一个。
双笙女士再次开口：“这和小止的那枚不一样。”
“我给他的戒指是一把钥匙，打开‘方舟’的钥匙。”
她不久前同莫行止说过的内容，又简单地告诉了许岁安一遍。
这是国王和王后做的第三手准备。
送莫行止离开、找到办法对抗帝国是1，但没有找到办法。
组建队伍直接反抗是2，但穆柯叛变。
秘密建造起来的方舟是3。这是西斯姆星生物的最后希望，但不是这颗星球的。
因为一旦方舟启动，就意味着他们已经不得不放弃这颗星球。
“但我知道，它会被启动的。”双笙女士说。
“或许会，但在那之前，蝼蚁也要挣扎一下。”
莫行止突然出现在山洞口。
他怀里抱着小鸡，身后跟着倩倩，神色凝重。
许岁安和双笙女士都察觉到不对，同时问：“怎么了？”
“攻击皇城的同时，帝国同步向周边的几个生物区域投放了会让异兽丧失理智的异化病毒。”
帝国惯用的手段。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过这种病毒。
第160章
小鸡们有独特的沟通方法,可以和位于其他地区的同族进行交流。
病毒的信息，不久前它们刚从同族那里得知。
感染具有随机性，并不是所有异兽都会被感染,但一旦被感染,不仅丧失神智,实力也会大增。
所以现在，被感染的区域都已经乱成一锅粥。
这座山目前还没有被投放，但是根据目前的投放路线，恐怕不久后这里也要沦陷。
小鸡着急地扑腾两下翅膀，催促几个人类快想办法。
许岁安看向双笙女士，问：“除了方舟,还有其他吗？”
方舟计划可以让一部分物种逃离西斯姆星,但更多的同胞会被留下来。
不到关键时刻,谁都不可能选择这个方法。
但既然祭司和国王让他们来找双笙女士,那就意味着,除了“方舟”之外,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双笙女士沉默半晌，才终于在小鸡急得要扑上去啄她之前,慢慢叹了口气。
“去找金绒草吧。”她说。
几个人一愣。
倩倩说：“可金绒草不是已经被星神隐藏了？”
她一直待在这颗星球,比许岁安和莫行止更了解这些事情。
被星神藏起来的东西,怎么可能再被人类找到。
“要正面对抗帝国，总要先想办法解决病毒。”双笙女士说，“但西斯姆星上,只有金绒草能够消除病毒的影响。”
可以治愈万物的神奇草药，当然也可以解除帝国投放的病毒。
“秘术呢？药物呢？”倩倩着急问。
双笙女士摇了摇头：“我们已经试过了。”
在西斯姆星投放异兽，攻打那座偏城时，她们就已经试过了。
药物、秘术、禁术,祭司大人甚至为此献出了自己的寿命。
但结果依然是整座城市的消亡。
禁术只能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却不可能完全消除病毒的影响。
祭司大人走过很多个星球，创造了很多秘术，可他在西斯姆星太久了，不知道在另一座星球出现了这种可怕的东西。
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或许他能研究出来，该怎么用秘术克服病毒。
但时间已经不够了。不管是他自己的时间、其他生灵的时间，还是整座星球的时间。
金绒草成为唯一的解。
“去哪里找？”许岁安直接问。
双笙女士：“……古墓地。”
“我和星神大人说好，如果到了不得不用到金绒草的时候，祂会在那里为我们留下一线希望。”
许岁安不知道“古墓地”是什么。
但莫行止和倩倩显然都很清楚。
两个人同时吃了一惊：“在那里？！”
“哪里？”许岁安茫然。
莫行止：“祭司学院的后山。”
倩倩恍然：“那里一直是学院禁地……原来是因为这个？您一直在那里和星神交流吗？”
双笙女士虚弱地点点头。
长时间的对话让她越来越难以坚持，喘息变得有气无力，连眼睛都不太能抬起得来。
倩倩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扯了一吧许岁安的袖子：“要抓紧了！帝国对祭司学院也有企图，不能让他们抢先！”
她被抓进地牢，不就是因为发现了帝国的图谋！
许岁安飞快地抓住莫行止：“先回去。”
莫行止走向双笙女士的脚步一顿。他的手已经伸出去，几乎要碰到双笙女士的衣领。
女人抬起手，很轻地搭上他的手背。她的手指落在那枚刚戴上不久的银戒上，不经意间在戒指上染了一点血。
“去吧，要尽快。”
莫行止应了一声。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反过来拉住许岁安，牵着他往外走。
许岁安看着少年的背影，突然响起不久前在密屋中听到的对话。
莫行止不喜欢听遗言。
他一边跟着人往外走，一边向系统确认皇城的情况。
【目前还好，虽然损伤惨重，但基本将帝国投入的军队限制在王宫周围，祭司学院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异样……等等！】
【怎么了？】
【那些被病毒感染的异兽，正在向祭司学院的方向靠拢！】
对付普通人，用异能者的军队。
对付掌握秘术的少部分精英，用癫狂状态的异兽。
还真是下了一盘好棋。
许岁安催促莫行止：“要快。”
可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啼鸣。
被倩倩抱在怀里的小鸡也跟着慌张地高叫一声。
“是病毒——病毒来了——”
一瞬间，安静的山林变得前所未有的混乱。
飞的爬的跑的，各种各样的异兽从各种各样的地方钻出来，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它们早就知道躲避无用，只想尽快跑出这片山林。
但动物的速度哪有病毒快。
上一秒还在一起逃命的同伴，下一秒就突然变异，猩红着眼睛朝自己咬来。
一些被咬的又转头去咬另外的异兽。
场面变得越发混乱。
有一些异兽已经朝许岁安三人扑来，小鸡吓得不行，从倩倩身上离开，整个埋进许岁安的衣服里。
莫行止咬牙，牵着倩倩和许岁安，掉头走另一条路下山。
“我的朋友！得救它们！！”小鸡在许岁安胸口蹭来蹭去。
它的很多同族都已经被感染。
“管不了了。”莫行止声音冷硬，速度更快。
小鸡气急，歪头咬在他胳膊上。
它这次咬的格外用力，撕破衣服，血液流淌而出。
莫行止不理。
整个山林的空气都已经变得异常，雾气四起，血腥味和某种怪异的味道混在一起。
普通人类很难闻出来，但嗅觉灵敏的动物可以，许岁安也能嗅到一点。
他按住小鸡，代替解释：“去找到东西，才能回来救它们。”
它智力毕竟不如人类，刚才和双笙女士的交流，小家伙并没有听懂太多。
许岁安一句解释，它安静下来，有些歉疚地瞅瞅被自己咬出血的莫行止。
下一秒，小家伙炸毛了。
“你什么情况！！”
许岁安被莫行止拉着赶路，跟着转头看去。
少年许久不见的狼耳和狼尾不知什么时候窜了出来，正不安地动来动去。
【病毒会影响人类吗？】
【按理说不会。】系统犹豫片刻，回答，【可能因为莫行止异能水平太高，之前就出现过兽形，创口又直接接触到病毒，所以才会再次被逼出兽形。】
许岁安又看了他一眼。
莫行止眼睛本来就是暗红色的，现在看上去倒还正常，神智并没有受到影响。
“再快一点。”莫行止低声催促。
倩倩已经完全是被两个人拉在半空拎着的状态，但莫行止还要加速。
许岁安意识到什么。
没有被侵蚀神智，不代表完全不会被侵蚀。
明明在维塔城时，病毒还没有这种威力。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病毒已经完成了一次进化。
他应了一声，准备调动异能。
眼前突然一花，一个庞然大物猛地从侧面冲撞出来，羽毛刮在树上，被风带着铺了满眼。
倩倩激动：“我召唤——”
那凤凰一样的巨大鸟类转过头，眸子猩红。
她：“不对——快跑！！！”
召唤坐骑的秘术依然生效，但却难以对抗病毒的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