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小海神又被许岁安气笑了。
他抓着那根吃了一半的烤肠,被咬的坑坑洼洼的那头朝着许岁安。
“你还真是……够真诚的。”
许岁安点点头，看起来还有点小骄傲：“真诚，是很好的品德。”
他又接着说：“但你,也并不喜欢我,不是吗？”
小海神没回答,手里的烤肠转了一圈，指向他自己。
“我？我喜欢你啊。”他一脸坦然地晃着那半根摇摇欲坠的烤肠，说着说着，又露出思索的神色，“这个时候的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许岁安摇摇头：“但你不只是这个时候的你。”
他不知道小海神现在这具身体里，究竟是十年前的成分更多,还是十年后的成分更多。
但那并不影响他的结论。
小海神没有理由喜欢他。
但小海神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说：“如果这个时候的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我就不会恨你。”
“你可以杀掉你的朋友,我也一样可以和恨的人做朋友。”
他理直气壮地看着许岁安,
“我只能跟你成为朋友,而我想要一个朋友。”
他的逻辑很奇怪，就好像他所有的执念都只是“朋友”这个词的象征意义。
他不太在乎朋友究竟是什么,似乎也不在乎这个“朋友”究竟是谁。
就只是在乎“朋友”本身。
“你们都有朋友,只有我没有。”小海神继续说。
他看着许岁安,又越过许岁安，去看正走在街上的那些人，成双成对,三三两两，很少有形单影只的个体。
海天星一直是旅游胜地，拉上朋友组团来这里的游客从来不在少数。
偶尔有一两个落单的，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也必然有人正在等他们。
小海神歪着头打量那些人，像是正在回忆什么，慢吞吞地说：“朋友很重要。”
“我就是因为没有朋友，才会来到这里，变成这副模样。”
“如果我有朋友——”
他突然转过头来，目光里充斥着浓郁的恨意，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
“那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我的身边，只有一个什么都做不到、只会跟我对着干的姐姐。”
“如果她换成你，换成一个随便什么‘朋友’，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海浪开始翻涌，脚下的云朵在剧烈的浪花中变得不安定起来。
甚至有一些已经直接从中间撕裂。
商业街上的人开始惊慌失措，拉着朋友找地方避险或是逃窜。
许岁安不明白：“她在保护你，她叫我不要杀你。”
但小海神一直认为，他的姐姐在阻挠他。
“她是我的姐姐，她当然该保护我！”
两人脚下的云朵突然断裂，被海浪分别卷着推向两端。
小海神从云朵上下来，踏着浪花一步步靠近许岁安，表情愈发狰狞。
“但她根本就没有做到！她只是在阻碍我！”
这句话吼完，他已经重新回到许岁安的面前。
孩童体型的身体逐渐拉长，显现出少年的姿态。
他正在越来越靠近现在的自己。
一个巨大的浪从两人身后扬起，将云朵上低矮的糖果屋和躲在屋檐下避难的两个人一起卷进深海。
两侧的海浪不断推进，可供立足的云朵越来越少，云朵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终于有一个人伸出手，把挤在自己身边的人推了下去。
女孩一瞬间淹没在水底，只来得及叫出一声模糊的字音。
但下一秒，另一股海浪从她消失的地方涌起，将溺水的女孩安安稳稳地托举在半空。
海浪轻轻摇晃着，但却比云朵坚固太多。
云朵上的人开始想要往海浪上爬。
刚刚把女孩推下去的人叫着要女孩把自己拉上去。
女孩跪在浪边，咬着嘴唇，看着云朵一个个仓皇恳切的面孔。
她犹豫着伸出一只手，被其他人从海浪上拽回云朵里。
然后云朵掀翻在海里更大的浪里。
许岁安收回视线，对小海神说：“可她本可以，不保护你。”
“她本可以选择，不做你的姐姐。她只是，没那么选。”
小海神愤怒地反驳：“那是她的选择，谁让她非要做我的姐姐！”
“这个世界上，你最没有理由，指责她的选择。”
许岁安依然冷静地看着他，冷静地回答他。
小海神不理解人鱼公主，他也不理解人鱼公主。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见到的唯一一对姐弟。
这让他觉得，这好像是一种很奇怪的关系。
但系统又在用几千个世界的数据资料跟他说，姐弟不该是这样的。
所以他就把系统说的话，告诉小海神。
但小海神却越来越生气了。
气到他将十年前和十年后的自己彻底融合，直接在这个地方，引发了一场海啸。
铺天盖地的海水从头顶灌下。
海天星本就海天倒转，此刻这里却几乎融合在一起，成为一整片海洋。
许岁安从一片云朵跳到另一片云朵，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难沟通的海神。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所以他从不认为他们能成为朋友，哪怕是假装的。
头顶的海水追着他倒灌。
海神已经化出鱼尾，浮在不远处的海面之上，目光冰冷，表情愤怒。
许岁安挥手聚起周围的散碎云朵，组成一片顶在头上，挡住从天而降的海水。
他好奇地审视不远处的海神，眼里有一些困惑。
海神的尾巴是深蓝到有些发黑的颜色，只单单看那份颜色就有一种极不纯粹的感觉，周围的能量波动更是怪异。
相比起来……
如果他和人鱼少女真的都是那里的实验品。
那依照许岁安的判断：
“姐姐”更应该是两个人中更接近“成功”的那个实验品。
但成为海神，用十年把这里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是“弟弟”。
【如果从一开始，就是姐姐成为海神，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系统显然也注意到这点，好奇地询问许岁安。
许岁安不知道。
但他选择直接问。
浅色的微光在漫天海水中渐次亮起，强大但柔和的异能凝聚在他身体周围，将被打散的云朵重新聚合。
聚合的云朵在他脚下铺展，组合成一条歪歪斜斜的道路，延伸到海神面前。
许岁安沿着那条路走过去，边走边问：“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姐姐，成为海神？”
“他当然应该想过。”
身后突然传来另一道声音，熟悉、笃定，又含着惯常的睡不醒。
身后搭来一条手，不轻不重地按在许岁安的肩上，阻止了他继续前进的步伐。
许岁安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去。
顾柏舟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捏着一枚颇为眼熟的鳞片——来自人鱼少女那片。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四肢还挺完好。
再往后，是更加有些狼狈的其他三个队友，但四肢也都完好。
许岁安有点开心地弯了一下嘴角。
——他的朋友们都很好。
“好久不见。”
他想念他们很久了。
从小海神要跟他做朋友开始。
第132章
顾柏舟讲了一段来自两年前的故事。
新历795年,12月28日。
极寒之地实验基地遭遇入侵，所有研究员和实验体或死或失踪的那一天。
216号、217号、223号三位实验体，正在接受同一场测试。
这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唯一一次同场。
223号作为实验基地里最出众的实验体,想来接受的都是单独的培育和训练,除了吃饭或者闹事的时候,其他实验体并不太能见到他。
对216和217号来说也是同理。
但那一天很凑巧，他们三个都要接受某个实验的完整性检测。
对实验体们来说，这是所有“日常活动里”里最轻松的一件。
他们只需要躺在床上，被插上一些奇怪的装置，再忍受一定时间的痛苦，然后被注射入某种液体,失去知觉,这项活动就算结束了。
但对223号来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已经进行了太多次的实验和注射,所以常常等不到试验结束,他就已经睁开眼睛。
通常情况下,注意到他醒了的研究员会立刻再补上一针。
但795年12月28号那一天没有。
因为顾柏舟在实验台上醒来的时候，基地已经被入侵,而且已经被拆了大半,所有研究员都在惊慌失措地处理入侵者,没有人顾得上看他醒没醒。
那也是顾柏舟唯一一次看到完整性测试的实验结果和其他实验体的样子。
他看到了216号和217号在药剂催化作用下变幻出来的鱼尾。
也看到半透明的屏幕上，三行色彩各异的数据。
223号：失败/完成度：39.21%
217号：失败/完成度：78.35%
216号：成功/完成度：98.76%
属于216号的那一行数据绿得发光，象征着这群研究员“伟大的壮举”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但可惜,他们再也没人能见证这份成功的诞生。
在顾柏舟看清那行字的下一秒，他们三个所在的实验室，也被入侵者毫无保留地拆除。
大门扭曲变形，所有灯光和色彩瞬间暗淡下去,实验装置也被迫终止。
某种大概是在紧急情况下注射的液体透过某根钳制器打入他的身体。
但那液体还没来得及进入多少，他就已经被闯入者从实验台上拎起。
但那是非常强力、非常古怪的液体，能让人在一瞬间异常清醒，然后彻底昏迷。
他被闯入者从一片黑暗的废弃实验室中拉走，在陷入彻底昏迷前的那一瞬间，顾柏舟记得，自己好像看到，那两个实验体中的某一位，睁开眼，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顾柏舟停下来，打量着神色怪异的小海神，以及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人鱼少女。
他看看两人，以及他们身后截然不同的两条鱼尾：“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217号，自称你姐姐的她，是216号。”
“如果他们检测的就是这项实验，那她的完成度，可比你高多了。”
小海神的身子重重颤了一下，他似是不想相信，但又下意识地转动目光，去询问另一位当事人。
人鱼少女，或者说216号，漂浮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不悲不喜地看着他。
小海神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在祈求他说话。
216号摇了摇头，避开他的目光：“我不知道。我没有看到过结果。”
小海神立刻像是得到了什么神谕，猛地看向顾柏舟，声音里突然又有了底气：“是你在骗我！你凭什么骗我！”
云朵通道两侧的海水在他的吼声中翻涌，掀起巨浪打在云朵上，将许岁安刚刚凝起的道路拍碎，也狠狠地冲撞上几人头顶的云朵。
顾柏舟立刻很应景地拉着许岁安的袖子，往他身后躲了一下，一副娇娇弱弱求保护的模样，跟许岁安咬耳朵：“他好凶哦。我好心告诉他真相，他还凶我。”
许岁安看看他。
顾柏舟他们看起来很狼狈，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虽然四肢尚且完整，但应该也都受了不轻的伤。
现在这样，倒也合理。
许岁安拍拍顾柏舟的手，顺着他的话安慰：“他坏，你好。”
其他三个人默默看过来。
许岁安聚起来的云朵本就只是为了遮挡他自己，但凡站的远一点，就很难被保护住。
刚才那股海浪很大，除了搞心机蹭在他背后的顾柏舟，叶枫他们仨都或多或少又被波及。
此时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狼狈。
“他骗不骗你我不知道，”闻远突然开口，却依然是对着小海神说，“但我看到，送你们来这的人，应该告诉过她。”
这下，不只是小海神，连216号的表情都变了。
她双手握起，声音提高：“你们看到？”
“是啊。”顾柏舟靠在许岁安身上，回答她，“你把我们送去了一个好地方，我们当然要好好利用。”
216号皱起眉：“我明明只是把你们……”
“你把我们关进了意识空间，就像你关十年前的小海神一样。但你忘记了，你的记忆也同样可以在那里看到。”
他们分别被关到不同的地方，也分别看到了这对姐弟不同的过去。
216号眉头皱得更紧：“不对，我明明……”
“你明明！”另一道声音突兀将她打断。
216号一愣，对上小海神重新愤怒的目光。
“你明明什么都做不好！……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你知道你才是那个完成体！”
216号迟疑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就在她点头的那一瞬间，空气变得潮湿而又沉重，像是有人把一整片海洋的水都蒸发进了空气里，凝重得让人难以呼吸。
216号似乎并没有察觉这些变化，开口说：“但是，那是因为我不愿意。”
她变得急切起来：“他要我统治这里，但我不愿意……可我知道你愿意，你——”
水柱猛地冲撞上她的身体，将她砸翻在海水里。
与此同时，整个海天星都开始下雨，瓢泼大雨从头顶的海洋灌入脚下的海洋，本就低矮的空间越加压缩，连直立都变得有些困难。
原本聚集在深海的那些生物此时全都浮上来，挤在许岁安他们的周围，像是等待猎物主动入口的猛兽。
它们体型硕大、表情狰狞，其中有一些的尖牙上还挂着人类的衣物和同类的血迹。
远处还在不断传来人类的惨叫。
那是顾柏舟他们在赶来之前刚刚就下来、安顿好的那批人，其中还包含着一些他们从黑海带回来的人，包括苏小小。
四个人的表情都沉了下去。
“——是啊。我当然愿意了。”小海神突然开口，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盯着虚空中的某处，呢喃般低语，
“这本来就是我的地方，这十年来一直都是。是我统治着这里，支配着这里，而不是属于这里。”
他从来没有从那个实验室里逃走。
没有人能逃走。
头顶和脚下的海终于在这一刹那连成一片。
海天星不再有“天”，只剩下漫无边际的海水，和一群在小海神的控制下兴奋发狂的野兽。
云朵被撕裂成一团一团的碎片，随着海浪飘散。
“现在好了。”小海神看着眼前的海洋低语，“现在这里彻底是我的了，再没有人能控制我。”
“可是——”
另一道声音突然从离他极近的地方响起。
平缓、安定，带着熟悉的“人机感”。
小海神几乎要被吓到，鱼尾用力一甩，在海里搅起巨大的龙卷。
一些发狂的海兽被卷进去，顷刻间变得粉碎，海水刹那染红，又在下一刻重新恢复寻常的颜色——深蓝到发黑。
这里的海水太多，多到大概勿论多少鲜血都没法真正将它染红。
小海神看着，眼底涌起一股快意。
但下一秒，那道声音又在咫尺之处响起。
“这十年，从没有人，控制你。”
鱼尾下意识地随着声音甩动，成群成群的海兽化为海底的沉积。
“给我闭嘴！”小海神喊道。
声音不再响起，但面前的海水却突然像是被什么切割一样，分成两半。
一个很小、但已经足够一些人站立的空间，再次被分隔出来。
空间的上下左右都被一股浅色的异能笼罩着，发着微弱的光。
小海神惊愕地睁大眼。
许岁安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依然是平平静静的，没什么表情。
他的朋友们站在他的身后，让小海神恨之入骨的223号正慢悠悠地挑拣挂在身上的海带。
脚下的海水再次涌动。
这次，是216号撑着一片云朵从海底浮上来，周围同样萦绕着浅浅的异能光波。
她停在许岁安身边，抬头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密集地流出鲜血，又被海水冲散，浅蓝色的长发在水中起落沉浮：“谢谢……”
许岁安转头看向她，没有回应，只是说：“我要杀他了。”
他救下她，已经足以抵过“不杀海神”的那条承诺。
更远的地方，空间在一点点被切割，越来越多的人被莹白的光托举起来。
216号仰起头，和许岁安对视。
“好的。”她回应——
作者有话说：中间停的有点久，对时间线的记忆出了一点小问题，所以紧急修改一下x
第133章
只是片刻功夫,小海神身上就已经很难再看出属于“人”的那部分。
在实验室里被安装的“不完全异能”，在这十年间不断发展，又在此刻皆有他的愤怒情绪彻底释放。
结果就是,属于人的部分正在逐渐被“异能”吞噬。
他的体型在几秒间胀大数倍,原本深蓝色的尾巴几乎变成了纯正的黑,搅动起周围同样变得乌黑一片得海水。
双臂也变得粗壮无比，原本应该是手的位置，右手成了柔软的触手，左手看起来像坚硬的利刃。
只剩下一张脸，还保留着基本的人类五官，但也已经几乎被鱼鳞覆盖。
他现在看起来像极了许岁安在上一个城市见过的那种,被实验、被污染的异兽人类。
看上去怪异极了。
但小海神貌似对自己的变化适应良好。
或者也可能是“异能”对他这具身体适应良好。
总之,变化还没完成的时候,小海神右臂的触手就已经弹射出来,掀开两侧海水,笔直地撞上许岁安构建起的防御墙。
空间狠狠地震颤一下,带动周围海水翻涌。更多的触手分裂出来，像是一个铁笼,把许岁安切割出的空间禁锢在当中,然后不断收紧。
一直徘徊在附近的那些变异海兽也都借机凑近,一下一下地撞击异能空间，或是用牙齿在四壁上啃咬。
小海神的异能量来自整个星球的海洋，海水取之不尽,他的异能也用之不竭。
越来越多的触手繁衍、复制，在深海里交错伸展，像是某个来自远古神话里的诡异邪神。
许岁安切割出来的空间一个接一个地被包裹。
从海底涌上来的异兽也越来越多，从触手间撕开一道缝隙,啃咬着四壁。
被救下来的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已经再次乱作一团。
每一块空间都是许岁安的异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空间里人类惊慌失措的叫声和空间外毫无休止地攻击与压迫。
建筑和车的碎片混合着没来得及被救下的人类尸体，以及在撕咬中被同类残害的异兽残骸——从小海神开始产生变化到现在，不过十几秒的功夫，海天星就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216号担忧地看着许岁安。
自从她应下“好”，十几秒过去，少年一直没有动手。
空间之外，一直延伸到小海神的面前，一路上尽是密集的攻击，感觉好像只要从这里踏出一步，就会立刻粉身碎骨。
她咬了咬唇，捏住自己身上的鳞片，问许岁安：“你是不是……需要帮忙？”
问完，过了两秒，许岁安才转过头来，茫然地眨了下眼，问：“什么？”
他一副刚刚正在发呆的模样，好像完全没听到周围的声音。
人鱼少女呆了一下：“我是说……”
许岁安摇摇头：“我听不清。”
他看看四周，有点不开心地抿起嘴：“他们太吵了。”
身为一个好人类，他拯救其他人类。
但人类真的……太吵了。
各种声音裹在他的异能里直接传入大脑，而他还要忙着去杀掉那只已经异化的小海神。
就像是……
【把学生拉到音乐节上考试。】
系统从库里抽调出精准的比喻，感觉自己简直太聪明了。
但许岁安依然没有听见。
他只觉得一切都很吵闹。
袖子被人拽了一下，有人扣上他的手腕，在喧嚣声格外明显。
许岁安转过头，看到叶枫。
他已经调动起全部异能，蓝绿相间的新屏障正贴着许岁安的空间重新铺展。
在这之外，其余几种颜色的异能也各自延伸出去，绕过触手、避开异兽，在深黑色的海水里形成一道道浮动但坚韧的光带。
属于216号的异能同样在其中。
但不同的是，她和小海神的异能大概是同根同源，那些触手和异兽见了她的异能，都会自觉避开。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声音正在减弱。
叶枫捏捏许岁安的手，拉回他的注意力：“你带祂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解决问题。”
他贴近了，一字一顿，说得清晰而认真：“这边交给我们。”
字音被异能裹着，顺着流动的呼吸传入耳中。
许岁安第一次从混乱中听到完整的语句。
他眼睛亮起，回握住叶枫的手，用力点头。
——有朋友真好啊。
小海神合该羡慕他们羡慕到发疯。
叶枫朝他笑了一下，眼尾新出现的伤痕跟着弯弯。
人已经都被许岁安救起来，空间也已经搭建好，他们只是在这基础上接手他的工作。
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好……
他们真的要没脸当许岁安的队友了。
新的异能空间构建完成，不如许岁安的坚硬，但已经足够撑住一段时间。
他松开许岁安，最后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金发的少年已经转过身，在他的空间里消失不见，只留下前方一片被割开的触手，证明着他离开的迅速和果断。
转瞬间，新的异兽再次涌上，阻挡住看向外面的视线。
叶枫轻轻眨眼，扣住手指，莫名感觉有点失落。
他还记得许岁安刚刚握住他的力道呢。
下一刻，记忆中的力道被新的力道覆盖。
叶枫吃痛回神。
一只不知道从哪儿钻进来的螃蟹正用仅存的一只巨大钳子狠狠夹他。
“抱歉。”莫行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拦住。”
他手里还拎着另一只蟹钳，被烤到红的发亮。一双没安好心的暗红色眼睛被火系异能映照着，同样闪闪发亮。
叶枫：“……”
这哪里是没拦住的样子啊？
另一边，许岁安已经把彻底变异的小海神引到更深的地方。
祂这会儿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只会凭借本能追着许岁安攻击，所以引开祂并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怎么杀掉。
许岁安拧眉，手指从眼前划过，点灯一样擦起一片光亮，看清停留在近处的小海神。
这里已经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小海神的触手又到处都是，时不时还会冒出几下冷刀。
如果不借异能点光，他连怪物在哪儿都辨认不出。
一部分异能像是盔甲护住全身，许岁安动了动手指，调动起更多的异能。
整片海洋都是小海神的异能量库，他从里面偷一些出来，这家伙大概也察觉不到。
但问题是……要怎么杀呢？
火焰从触手末端凭空燃起，一路烧下去，雷电也在黑暗里穿梭，将触手整个击穿，疯狂的触手立刻瘫软、化作灰烬，但紧接着，新的触手再次分裂，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多。
冰刃绕过前方的所有阻隔，割开护体的触手，笔直地插入巨大的鱼尾。
漆黑的血从刀口处涌出。
下一秒，血融化冰刃，伤口消失不见，小海神怒吼着甩动尾巴，在海底掀起巨大的风浪。
许岁安顺着浪潮移动位置，盯着那个巨大的躯体，困惑地歪了歪头。
小海神体内嫁接的异能发展到这个程度，连自愈能力都强的可怕。
刚刚在祂身上制造出伤口，转眼间就能愈合得毫无踪迹。
就如同祂已经真的成为了这颗星球的“神”，只要星球上的异能没有消耗殆尽，小海神就永远不死不灭。
“有点麻烦。”他小声嘟囔。
第134章
许岁安把变异小海神带下去之后,叶枫一群人的压力瞬间减轻不少。
但海神不在后，那些成群结队的深海异兽也变得越来越疯。
冲撞、撕咬、异能攻击。异兽很多，他们的异能又几乎都用来构建防御屏障,清理速度异常缓慢。
下方始终没有传来动静,谁也不知道许岁安还要和小海神消耗多长时间。
——但一定短不了。
远处某个屏障又一次出现裂痕,叶枫抽出空来，依据感应进行修补，神色凝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看向其他四人。
随着异兽的攻势加强，屏障裂痕也更加频繁。
被许岁安救下来的人数上千，切割出来的空间也有几百。
只是维持空间内屏障的稳定、应付眼前的异兽，就已经消耗掉他们不少精力。
要不是这群异兽感知灵敏,知道屏障根源就在这里,所以大多数都摁着他们攻击,而只留很少一部分围攻其余空间,现在那些屏障都已经不知道要碎掉多少。
但就算这样,他们也没法撑住太久。
“先把人都聚起来。”闻远开口。
人群聚起,异兽的攻击势必更加密集、凶猛，但对他们来说,凶猛总比分散好。
说话间,闻远已经开始行动,眼前的几只异兽被其余三人接手，他转身面向那些混杂的异能波动，张开十指,将冰线扩散出去，分别延伸到某一个屏障之上。
十指收拢，屏障带动里面的人一起被缓缓拉动。周围的异兽见状，预料到什么,攻击立刻更猛。
屏障里的人吓得不轻，以为又要发生什么大事，不少已经鬼哭狼嚎的叫唤起来。
一直稳定拉拽的冰线蓦地晃动一下，连带着屏障整个倾斜，里面的人瞬间跌倒一片。
闻远眉头紧锁。
——真的好吵。
这些直接灌入脑子里的声音，实在太影响注意力的集中。
对拥有特殊“感知系”异能的闻远来说，情况比其他三人要更加严重。
感知系异能让他能够更精准地操控屏障移动、避开异兽、聚集到一起，但也让那些声音变得格外明显。
如果说叶枫三人听这些声音，是隔着窗户听鞭炮，那闻远现在，就是硬生生被扯到鞭炮跟前，还得坐下来干穿针引线的细活。
许岁安脾气那么好都会嫌吵，闻少将在部队里素来有“暴戾”的标签，又怎么可能忍得了。
顾柏舟正偷眼看戏，就听到“咔咔咔”一阵乱响，紧接着，屏障里的画面呈现进他的脑海。
所有屏障都是五个人合力构建，里面的情况大家都一清二楚。
于是只见，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冰球突然出现在屏障当中。
冰球在群众们惊恐的目光下纷纷摇晃几下，然后……
准准地塞进那些正大张着的嘴巴里。
一个不漏。
冰球嵌合得恰到好处，勿论男女老少，每一颗都是精准地塞进口腔，既不会让人撑得难受，又能让他们一句音也发不出来。
刹那间。
世界，安静了。
闻远满意地垂下眼，继续勾动手指，用冰线引着那些分散的空间聚合到一起。
顾柏舟：“……殿下好手段。”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都想录下来给许岁安看看。
他家队长眼里“乖巧听话”的好队员，哪有一个真省心的？
上百个空间全部聚合实在是一个费时费力的大工程，闻远忙这些的时候，其余三人就在一边收割异兽。
顾柏舟和叶枫还在按部就班的时候，莫行止都已经杀疯了。
他干脆整个人都跨进海里，以自己为中心，火焰一层一层地扩散开去，像是要直接在这深海里点起另一片火海。
原本气势汹汹的异兽撞上他，都下意识起了逃跑的心思。
但逃不掉，根本逃不掉。
只一个转身的功夫，火焰已经包裹上来，将它们的退路拦得分毫不剩。
选项只有两个：要么在原地被烧死，要么冲进莫行止周围的火海里，被更快地烧死。
顾柏舟看着，懒懒散散地叹口气，手里的雷击倒是分毫不差，甚至愈发精准。
在小海神的“乐园”里，触发“濒死规则”，强制解锁被封禁的异能。这个过程对他们四个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提升，几乎算是在原本的实力上直接跨越了一个台阶。
对顾柏舟来说，这是在三年前几乎每天都会经历的寻常时刻，但对其他三位来说……
倒是确实挺让人心潮澎湃。
不过看在那些群众眼里，就又是一种风味了。
——杀神。
四个救他们于水火的杀神。
上天派来的神仙。
被闻远凝聚起来的空间越来越多，顾柏舟他们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甚至有胆子大的，在顾柏舟停留的时候直接扑上来感谢。
顾柏舟往旁边避开，手一挥，匕首射出，斩断异兽头颅，这才带着脸侧的鲜血偏头看他，眼神里还带着面对异兽时的冰冷肃杀。
“比起我们，你有更该谢的人。”
扑上来抱大腿的人一愣，下意识问：“谁啊？”
顾柏舟没答，已经转身去杀下一只异兽。但这人身边突然窜来另一道孔武粗壮的身影。
脸上带疤，面容凶狠，肩扛长刀。
那人往他身边一停，咧嘴笑道：“我知道。是个金发的天使。”
男人挤挤眼睛：“又强又狠又漂亮，你见了他，保管一下子就认住来。”
顾柏舟的匕首在半空中绕了个大圈，笔直地插进男人脚边，带下去一片裤脚布料。
男人一抖，站的笔直，一脸正经：“你肯定也是从外星来的，路上见识过‘星神大人’的本事吧？我们之前分析了，我说的那个金……咳，百分百就是形神大人。”
“在天外救了我们一次，还要在这里又救我们一次。星神大人，我爱——”
刀疤男迎着四道骤然射来的冷冽目光，笔直地朝前方下跪。
他声音骤然拔高：“星神大人，您辛苦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以刀疤男的这句话为始，被闻远聚过来的人们，嘴里没塞冰球的那些，已经顺着这句话喊成一片。
一时间，“星神大人”的光辉仿佛照耀整片海洋。
深海之下，两道身影一动不动地相持着。
巨大的异能波动在他们之间撞击着，挟着撕裂天地的力量，将整片海域搅得不得安宁。
深海里凝聚上亿年的异能，都被一点一滴地抽取着，融汇进那两股彼此冲击的异能波动之中，形成更大的漩涡。
如果有第三者见证这一幕，他必然不会想到，这两个身影中，有一个竟是真正的人类。
因为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是两个上古邪神，不顾死活地疯狂对抗。
任凭哪一边，都是一股要拉着整个世界陪葬的架势。
毫无动作、悄无声息，但却没有任何一个生物可以靠近分毫。
在这片极深的静海里，在这两股能量之下，除他们之外的所有存在，都被排除在外。
突然，左边那个人影轻轻动了一下手指。
他缓缓睁开眼，浅金色的眸子里有波光流转，构成此地唯一一点光亮。
少年抬眸看向头顶，似是在遥望着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呼唤声隐隐传来。
“差不多了。”他轻声开口，依然是不悲不喜的和缓腔调。
对面的庞然大物猛地一颤，能量对冲更加汹涌。
第135章
变异小海神的强大纯粹是靠异能堆起来的。
所以当能够供祂驱使的异能,无法满足维持祂存在的需求。
就像是一个不断泄气又不停充气的气球，只是勉强维持住气球的形态，一旦有人拿开充气筒,气球就会迅速瘪下去。
许岁安现在充当的,就是那个抢走充气筒的角色。
小海神在用这颗星球的能量,他也同样可以用这颗星球的能量。
【但这样，不会让这颗星球直接……】系统察觉许岁安的意图后，第一时间表达了担忧。
解释起来很困难，所以许岁安只是摇了摇头，回一句：【不会。】
他和小海神不一样，小海神是在消耗星球的能量,据为己用,但他只是借来星球的能量,用一小部分,藏起来一大部分——只要让小海神用不到就好了。
虽然这对这颗星球本身来说,已经是一次不小的重创,但毕竟小海神已经和整颗星球连接在一起，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办法。
能量积累到临界值的时候,许岁安骤然后撤一步,原本相互抗衡的两股力量突然有一股收缩。
属于小海神的能量被晃了一下，维持着一直以来的力度，爆炸一样扩散向四面八方。
锋利的、刺骨的、炙热的……各种形式的异能一股脑涌出,海水发出接二连三的炸裂闷响，更远的地方，那些只敢在安全范围观望的异兽，顷刻间蒸发。
异能波动沿着海水流动的痕迹,越加澎湃地扩散出去，像是一道高过一道的浪花。
许岁安站在攻击最核心的地方，周身的异能还在迅速收缩、聚拢，像是被关进一座以他为圆心的笼子。
他周围萦绕着微光，抬手攥拳，像是握着一颗火种，唇边却溢出零星的鲜血，裸露在外的肌肤也隐约出现道道痕迹，像是金线绣上的纹路，又像是被尖刀割开的伤痕。
这是人类的身躯、寻常的□□，哪怕经过他异能的淬炼，也不可能完全承受住这种冲击。
小海神为了掌控星球的能量变成不伦不类的怪物，但即便如此，也是只用能量把自己塞满，而不是完全掌控。
但许岁安现在要做的，确实彻底把这部分能量控制在自己身体周围，不让小海神夺取。
哪怕能量总量相差许多，但难度也完全不是一个层级。
系统看着这一幕，早就吓得不行。
【岁、岁安你量力而行啊！】它都快要哭出来，【我们的主线任务都还八字没一撇呢，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许岁安要是出事了，原文里那些黑化主角团谁来料理啊！
它能把许岁安找来执行这个任务就已经是烧了高香，虽然任务进展格外缓慢，但毕竟任务难度大，换做其他人来，说不定早都已经死上好几回了。
系统在许岁安脑子里急得团团转，把数据库翻得乱七八糟，想要给宿主找办法。
许岁安这会儿都顾不上理它，“偷能量”计划正到关键时刻，小海神已经控制不住四处散逸的能量，巨大躯体成了个泄洪的堤坝，被洪水不断冲刷着，显出摇摇欲坠的脆弱感。
许岁安的人类躯体快要到极限，但祂的异兽躯体更撑不住，此刻正肉眼可见地缩小着。
张牙舞爪的触手和利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都在争先恐后发起最后一波攻击，你争我抢地往许岁安面前挤，但大多数都还没挤到他身前，就已经“扑哧扑哧”化作云烟。
但即便如此，那些足够冲过来的部分，数量也已经很多。
许岁安站在原地，垂眼看着，避无可避。
尖刀刺破皮肤，鲜血顺着金色纹路流淌而下，染上异能的微光，汇入漆黑的海水；触手缠上他的身躯，贪婪地越收越紧。
许岁安一个也没理，只是继续压缩异能。
无论是刀伤还是触手，都只是皮外伤而已，小海神本体撑不住了，这些东西自然也会慢慢消失。
他上辈子还是丧尸的时候，早就习惯这些东西了。
但他不在意，系统却不能不管。数据库都快要被翻过载，一个思绪突然电光般闪进它的cpu。
【对了！岁安！你身上——】系统大喊。
许岁安没有回应。
但此时也不需要它回应了。
系统虽然只是一串数据，但借助某些途径，到底也能对现实产生些许微弱的影响。
——只一点点就够了。
被触手缠绕的手臂之下，严密贴合的衣袖布料突然开裂，露出白一双白皙的手腕，以及镌刻在手腕内的标志，和挂在上面的珠串手链。
熟悉的一缕雾气也借由这个机会从缝隙里挤出，晃动着轻盈的身子，顺着海浪的波动，一滚一滚地飘向对面。
它之前吃鲸鱼撑，一直昏睡到现在，刚一醒来，眼前又是一顿饕餮盛宴。
小雾只觉得，自己实在太会挑主人了。它扑上去，张口就是猛猛吸。
另一边，许岁安身上，此刻已经淡到已经看不清楚的羽毛印记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并开始发烫。
戴在另一侧手腕上的手链也同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骤然照亮周围一片海域，那些混乱的触手、利刃、以及波动的异能，霎时无处遁形。
半透明的澄澈圆珠像是有了生命，从细绳上弹下来，各自漂浮、扩张，贴附到触手或是利刃上，瞬间爆开，又立刻重新聚合到一起，恢复成一个完整的圆珠，然后不断重复。
一炸一个准。
许岁安睁开眼。
那双来到深海后始终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显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是校长送他的礼物。
当时校长好像确实说过，这手链有个防身的小功效。
但是这个“小功效”……属实强悍。
许岁安盯着那些还在爆炸的圆珠，惊叹地眨了下眼。
与此同时，跨越银河的另一颗星球。
此时正是寒冬，但一幢干净、漂亮的小房子前，挤满花坛的粉嫩花朵依然热烈盛放，随风摇曳。
身着水蓝色长衫的男人站在花坛边上，微微弯着腰，眉眼温润柔和，浅到接近半透明的眸子里含着几分渺远的怀念。
清澈的液体从他指尖流出，均匀地洒落在每一朵花上，落下成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某一刹那，男人指尖一颤，水流骤然失衡，打弯了几朵花的花茎。
他敛眸，垂下手，宽大的衣袍间，一根手链滑落，坠在纤细手腕的末端，和他眼睛颜色一般的珠子发出微弱的光亮。
他盯着那串手链看了片刻，抬起眼。
天空蔚蓝，高远辽阔。
他凝望某处，像是在看向更加遥远的地方。
然后，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第136章
浩瀚的海洋当中,一个颜色灿烂的、四四方方的保护罩凭空割开海水，隔绝出一个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巨大空间。
男女老少、或站、或坐、或躺，空间并没有那么大,多少显得有几分拥挤,其中还散布着不少怪异的野兽身躯、甚至半颗獠牙。
但没人对这样的情况感到不满,还有力气的，几个人凑成一队，清理空间内的异兽尸体，没有力气的，就安安静静待在一旁，有人一言不发,有人默默祈祷。
还有一小部分人,散布在空间边缘的各个角落。
空间外的异兽数量丝毫不见减少,攻势也从未减缓片刻。
从空间完成聚合的那刻起,这些还能动弹的异能者,就自发地领了任务、分配好区域,充当起维护“安全区”的中坚力量。
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受了不少伤，但依然在举着武器战斗。
这其中,还有一个女孩的身影。
她没有异能,不会打架,但却始终捧着一枚晶莹发光的鳞片，奔走在有异兽袭击的各个地方。
那鳞片似乎有着奇特的功能，只要一靠近,凶狠的异兽就会自动退却少许。
就这样，已经足够撑到其他人赶来清理异兽。
她脖子间挂着一个表链长长的怀表，已经因为岁月的磨蚀，出现斑驳的痕迹。
女孩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怀表,就像能从那里获得新的勇气和力量。
另一边，体型纤长优美的人鱼同样游走在人群外缘。她长着人类的面孔，却有着异兽的身体。
在人类眼里，她是空间里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异兽”。
空间刚刚形成的时候，那些人类总是惧她、怕她，但如今，甚至有女孩捧着绷带凑上来，要给她包扎。
她总是会拒绝掉所有好意，轻轻甩尾，前往另一片区域。有她在的地方，那些异兽也总是不敢行动。
闻远坐在角落里，倚着异能构建的墙壁，平静地看着空间内发生的所有事情。
单是把这些空间聚合，就已经几乎要让他力竭，现在他只剩维持屏障的力气，再逞强去杀异兽，不仅会让屏障不稳，甚至还可能成为负担。
搭在腿边的手指屈起，他垂下眼，目光越过屏障，望向更深的地方。
深蓝色的眼眸里映着一望无际、漆黑一片深海。哪怕看再久，也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还是固执地盯着那里，就好像真的能从那片深黑中，看到某个身影。
下一刻，他瞳孔一缩，表情骤变。
闻远猛然起身，手腕翻转，冰刀已然在手。
“过来。”他压着声音，低低一语。
这声音低到离他仅有不到一米的人都听不清楚，茫然地扭过头来。
但此刻正处于空间三个支撑点的三人却同时转头，迅速聚集过来。
闻远已经继续开口：“下面不对劲。”
感知系异能是他最独特的力量，如果许岁安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在场只有他能察觉。
第一个赶到的叶枫迅速问：“怎么了？”
闻远皱着眉，沉默着感受了一会儿，凝重开口：“异能波动非常剧烈。”
那已经远超出正常人类能够承受的范围。
无数思绪在刹那间滑过脑海，闻远只思考了片刻，已经再次开口：“让所有异能者聚集，加固屏障。”
这是他们唯一的措施。
如果底下的实际情况真的是他感受到的那样，那么，在那般异能冲击下，屏障外的那些异兽，没有一只能够存活。他们继续杀下去，也不再有意义。
就像是回应他的猜测，原本正疯狂攻击屏障的异兽群突然变得混乱。有一些还在跟人类战斗，都直接抛下对手，转身就跑。
闻远能察觉到异常，这些常年生活在此、感知本就敏锐的动物，自然也能预知危险。
“……那他呢？”叶枫迟疑片刻，还是问。
他知道闻远不可能不考虑到许岁安的情况，也相信他的队长不会出问题，但担心就是担心，无论如何都会抑制不住担心。
闻远看他，没有说话。
莫行止倒是开了口：“等他解决那个家伙，自然会来找我们。”
自从战斗开始，他身上就始终燃着火焰，现在也是同样，炽热的温度烤的其他三个人都略感不适。
四个人当中，莫行止的异能是最不适合在这海中作战的，但他却偏偏是全场最拼命的一个。
自然界里的火元素提取不过来，他就烧自己身体里的火。
许岁安救下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都不可能死在他眼前。
丢下一句话，莫行止已经转身离开，按照闻远的说法，去加固屏障。
他当然担心许岁安，但他也知道，在这个场合下。
凭他们现在的实力，可能连“担心”的资格都不太有。
许岁安在下面跟那个邪神一样的怪物拼命，他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在上面跟那群怪物拼命。
靠着强制激发体内的潜能可以到三阶。
他的狼尾和狼耳现在都已经在火焰的燃烧下隐约显形。
但三阶又怎么样？
就算到了三阶，下面那片区域，他依然连靠近都做不到。
甚至，因为到了三阶，显现出兽态，动物的本能都开始让莫行止抗拒下面那片黑暗。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三阶是目前公开可知的极限，但远远不是人类的极限，更不是这个世界的极限。
澄澈到近乎金黄的火焰从指尖窜起，化作屏障上的一点，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
金红压过其他所有颜色，明晃晃地霸占整张屏障，甚至连深处的那片黑暗，似乎都被照亮些许。
但很快，其他颜色的异能也迅速攀上屏障，几股早就彼此熟悉的力量融洽地交织在一起，拼合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堡垒。
就在堡垒刚刚成型的瞬间，滔天巨浪裹着澎湃的异能之力，自海底的那片黑暗之中，浩浩汤汤翻涌而来。
异兽的成群惨叫只响起不到一瞬，就归于近乎永恒的沉寂。
整个空间刹那倾倒。
哪怕已有准备，对人类来说，来自星球本源的力量依旧难以抵抗。
堡垒倾倒但仍在，可在持续不断的冲刷下，只是片刻，裂痕就已经隐现。
莫行止凝神，咬牙，异能的输送再次加强，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被更深层次地压榨。
他身子晃了一下，一口鲜血涌到嘴边，视线都有些模糊。
下一秒，另一股力量忽然出现在屏障之上，陌生，但却极其强悍和安定。
在那份安定之中，又掺着些许身经百战的肃杀。
莫行止愣了一下。
——许岁安的异能从来不会给人这种感觉。
所以，是谁？
有人站在了他的身边。
他强撑着侧眸，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晃荡不止、模糊不清的视线中，意外跃入视野。
莫行止眼睛微微睁大。
意料之外的造访者穿着一件镶嵌碎钻的黑色皮风衣，黑色短发上坠着水珠，从发尾滴落，划过琉璃般蓝色眼眸。
带根的红底长靴踩着地面屏障，包裹住修长笔直的小腿，扣住大腿的皮带上绑着一把形状古怪的短刀，刀柄上刻着羽毛印记。
莫行止惊愕：“你怎么……”
对方也正问出他的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第137章
从天而降的萧离歌有效地缓解了屏障的颓势。
他看着莫行止,眼里除了好奇，还有种古怪的意外，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让他断定,这个蓝毛明明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下一秒,萧离歌又耸了耸肩,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再感兴趣，转而问：“他呢？”
他问的是许岁安。
不用指名道姓，也足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莫行止力竭，有些难以发声，但视线却顺着他的问题看向深海。
那边，异能几乎凝出实体,宛如体型硕大的巨人,正在捶打整座星球,把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
他们搭建起来的空间早就歪斜,不少人不分你我地在边角处挤成一团,此时还有功夫尖叫痛呼。
屏障是莫行止他们几个一起建的,莫行止受到冲击变成这样，其余三人同样难以幸免,此时都各自倚靠在某处,只能把全部精力用来维持屏障稳定。
萧离歌只扫视一圈,就迅速搞清楚情况。
他看看海底的那坨异能，隔着手套，指尖点在流光溢彩的屏障上,白色瞬间压盖其他所有光彩，屏障“喀喀拉拉”地响动几下，竟然在异能的冲击中一点点回正。
莫行止惊愕抬眸，萧离歌的身影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丝异常的异能波动。
他这才反应过来，萧离歌身为罕见的空间系异能者，加固屏障的方式和他们根本不同。
他和许岁安构建起那些散碎屏障时一样，是直接在这个星球上重新切割出一片新的空间。
那和他们的方式堪称天壤之别。
……
深海，万籁俱寂。
在声音和光线全部被阻隔的地方，许岁安和变异小海神的对抗还在无声继续。
持久的异能对冲甚至凝滞了此地的海水，把这里化作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里面的东西出不去，外面的东西也进不来。
变异小海神此时的身躯已经缩小数倍，从高楼大厦变成乡间别墅。
这种变化，他要是再察觉不出，那就实在愧对“神”之名。
所以到这个时候，两者之间的抗争已经从“异能争夺”，演变为“逃跑与堵截”。
变异小海神试图从这个空间挣脱出去，寻找新的能量吸收，但他每做出一次挣扎，拼尽全力在铜墙铁壁上创造出一个可能的“出逃点”，许岁安都会立刻跟进，将空隙填补。
有院长送的手链帮忙，触手和利刃再难近身，他已经可以将全部精力投身于此。
但那手链毕竟只是“道具”，是道具就有使用寿命。
从手链脱落，开始爆炸，到许岁安和小海神形成新的对抗之势，不过一分钟的时间，那些圆珠的光芒就已经衰减大半。
系统又开始替他着急：【羽毛呢？羽毛怎么还没发挥作用？这破东西难道只会发热吗！】
它抽调数据库研究半天也没个结果，只能隔着许岁安的身体，跟那破印记隔空生闷气。
印记不理他，还在兀自发热，甚至越来越烫，灼得许岁安都感觉有些不适。
就在羽毛印记热度达到最高点的刹那，封闭的“铜墙铁壁”之外，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敲敲打打。
许岁安蓦然抬眼。
对面正左冲右撞的变异小海神也立刻变得更加兴奋。祂停下两秒，形体迅速变化，更加纤细，也更加凝实。
深色的光芒从那副身躯上绽放，并沿着纤细的形状一点点向上推，最后汇聚到一点。
【……这已经完全不是个人了吧？】系统忍不住吐槽。
许岁安跟着转眸，盯着审视半晌，认同地点一下头。
在黑暗里远看，那东西比起人，倒更像是一个……棒槌。
棒槌抡起头部，猛地砸向牢笼外悉悉索索那处。
祂这次用了能够积蓄起来的全部力量，原本包裹紧实的异能墙壁瞬间抖了几抖，隐隐约约都有灰尘样式的异能波动从上脱落。
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立时一停。异能墙上，裂痕出现，沿着一点密密麻麻扩散。
许岁安皱了下眉，原本收拢的右手五指重新张开，举到身前，对着那处缓缓收拢，就像是正在用力捏一颗坚硬的核桃。
随着他的动作，裂痕缓慢愈合。
但下一刻，“棒槌”抓住时机，又一次对着裂痕狠撞上去。
许岁安手一顿，五指被迫分开，指腹和虎口处同时溢出鲜血。
他眉头拧的更紧。
系统比他还气：【外面什么东西啊在那儿添乱。】
许岁安点点头，重新发力，闷声闷气：【不知道。】
话音刚落，一人一统同时听到一句清清楚楚的人声，就从异能墙外传来。
“你在里面啊。”
那语气，那腔调，像极了不请自来敲家门做客的朋友。
但这哪里是家门，又怎么可能是“做客”。
许岁安被这声音一分神，“棒槌海神”第三次敲下，裂痕又扩大几分。
他沉下脸，原本正修复裂痕的手往旁边一转，带着满掌的鲜血摁上漆黑的异能墙。
鲜血被吸收，眨眼间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咔哒”一声轻响，颇有几分家门打开的意思。
一道黑色人影闪现在他身边。
许岁安偏头扫视来人一眼，还在往外滴血的手指朝空中一戳，指指那边还在被撞的裂痕。
他有点不爽，言简意赅命令来人：“修好。”
萧离歌挑了下眉，慢悠悠抬起头来。
许岁安拉扯他进来的时候一点也没客气，只开了个刚够人通过的小缺口。
他进来的时候风衣和裤子都被凌厉的异能刮到，不久前还端端正正、尽显气质的装扮，此刻都变得有些落魄。
碎钻掉的七零八落，活像被狗啃过一圈。笔挺修身的裤子也成了吊儿郎当的破洞裤，露出被异能刮伤的膝盖和小腿肚子。
唯独一双红底靴还算完好。
萧离歌打量自己一圈，拍拍衣服，压根没急着修补，还好整以暇地跟许岁安搭话。
“你就这么拉我进来了？”
许岁安斜睨他一眼，没吭声，手中异能拧成绳结，将“棒槌”的尾端绑住，狠狠向下拉扯。
“也不怕我承受不住受个伤什么的……还是说——”他语气突然变得有点缱绻，慢吞吞的，“你很需要我？”
许岁安手腕一翻。
对面的棒槌猛地砸进“地面”，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他半转过头，腾出精力和萧离歌对视，染血的手已经再次举起。
大有一种“你不帮，我就直接把你再送出去”的意思。
他现在忙着呢，没空跟萧离歌玩小朋友过家家。
系统哼哼唧唧吐槽：【他是不是比上次变得不正经好多？八十多黑化值的家伙就是糟糕……咦？】
吐槽到一半，它音调一转，充满困惑：【怎么不是八十了？】
许岁安既要应付小海神，又要应付萧离歌，已经没空回它。
没得到回应，系统小小地暗自神伤一下，默默去研究萧离歌的黑化值了。
而黑化值不对劲的萧离歌本人，此时还是一副很不正经的样子，直接伸手过来，扣住许岁安染血的右手。
贴合手指的黑色皮手套上瞬间多出几点鲜红。
许岁安眼神微动。
上次见面，这家伙多少还有几分洁癖和厌血，自割手指放血那点转瞬即逝的伤口，他都一定要整整齐齐地包好。
但这次，他却像是完全没看见许岁安手上的血，就这么水灵灵地握上来，还用了点力道。
“你叫我过来，又要赶我走？”他桃花眼里闪着点光，像是不轻不重地亲昵谴责。
许岁安抽回手，更加觉得他有点奇怪：“我没叫你。”
他说完，不理萧离歌，接着料理被困住的“棒槌海神”。
异能绳结捆不了祂太久，两句话的功夫，那棒槌就已经再次改变形状，从绳结里脱身而出，又一次朝裂痕发起攻击。
但这次，祂没再得到机会。
刚窜出去不过几公分，祂猛地一顿，整根一晃，像是气势汹汹地一脑袋撞上一块铁板，撞得发昏。
许岁安的绳结立刻跟上，将祂捆得更紧。
“棒槌海神”被绳结绑着，只能在小范围内冲撞。但勿论祂往哪儿冲，都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它整个挡住。
“说了我是来帮你的。”萧离歌在许岁安身边悠闲自在，甚至得意自夸，“是不是很有用？”
许岁安看他，冷冷淡淡地“哦”了一声，指指那片裂痕，再次命令：“修好。”
对付变异小海神是他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最费力的事情。
他现在很不想再浪费其他力气，比如跟萧离歌沟通。
第138章
好在萧离歌虽然人变得不太正经,但依旧还算听话。
纯粹的空间系异能修补裂缝的速度，甚至比许岁安还要快上一点。
屏障上，“棒槌海神”辛辛苦苦砸出来的那些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或许是感觉到了无效用功的空虚,海神的挣扎变得更加剧烈。
但有萧离歌帮忙,到底是比一个人的时候轻松一些。
许岁安甚至能分出空闲,关注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势。
校长送的手链在萧离歌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安静，又变回原来那副普普通通的模样，贴在他的手腕上。
除了珠子都因为反复爆炸有些发热，一点异常也看不出来。
另一只手上的羽毛印记在萧离歌来之后也变得安静，不再发热。
如果真的是他把萧离歌叫来，那大概只能是这东西“自作主张”。
还在到处撒欢的小雾倒是没有跑回来。它这会儿都钻进海神的身子里大吃特吃,连许岁安都没法感应到具体位置。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沉默很久。许岁安想了想,没有打扰它。
他虽然只是一个系统,还是一个有些吵闹的系统,但也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头顶,被封锁的异能空间之外,整个海天星都处于灾难状态。
毕竟在小海神的不懈努力下，本就多水的海天星此时已经接近“全水”状态。或许只有星球另一端、或者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还能见到云朵组成的陆地。
受到周围能量的影响和压制,许岁安感觉不到更远的地方,只能模糊意识到，在这之上，另有一团很大的能量聚集。
那应该是他的队友们,以及被他们救下的那些人类。
萧离歌熟练地东拼西补，还能抽出精力，继续跟他搭话。
“我来的时候看到他们了，不用担心,都活得很好。”他猜到许岁安在想什么。
许岁安点点头，转眼去检查他的工作进度。
萧离歌又猜到他在想什么，甚至给修补好的地方扑了一层高光，正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怎么样？快不快。”他问许岁安。
修补工作基本完成，甚至还进行了再加固。
许岁安满意，也不吝啬夸他：“你很适合这行。”
他还记得萧离歌的工作——星盗。
那不是一个很好的工作。以后如果没东西可盗，靠这个手艺也能生活，说不定更好。
许岁安如是补充夸奖。
毕竟也是任务对象，他还是很重视萧离歌未来的发展方向。
萧离歌听了，诡异地沉默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开口，却是问许岁安：“你觉得什么工作是好工作？”
许岁安陷入思考。
变异小海神已经安静了很久，一副已经放弃挣扎的姿态。但这会儿，他像是实在受不了两个人的吵闹，又一次开始蹦蹦跳跳。
祂的身体早就在反复塑形中脱离人类范畴，这次变换形态更加迅速，只是眨眼间，棒槌已经从两人眼前消失。
但新的形态却没有出现，给人一种消失在牢笼里、甚至已经逃出去的错觉。
但许岁安知道，有他们两个在，那家伙不可能逃得出去。
所以他丝毫不急，一边寻找着变异海神的身影，一边还在继续思考萧离歌的问题。
“——你开心就好。”最后，他给出一个这样的回答。
许岁安的逻辑很简单。
黑化值高是因为很不开心。所以，做个开心的工作，就不会黑化了。
他想了想，接着问萧离歌：“现在的工作，你开心吗？”
萧离歌也想了想，回答他：“还不错。”
蚯蚓一样的身影突然从身后探头。两个人同时出手，不同色的异能攻击自两侧夹击，将“蚯蚓”禁锢在原地。
全程，他俩甚至连头都没回，就已经默契地像是早有过无数次合作。
萧离歌继续说：“如果你来，我会更快乐。”
变异小海神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扭动，愤怒地横冲直撞。
但没有人理祂。祂的两个敌人还在视若无睹地悠闲聊天。
“现在不行。”许岁安在深度思考后回答，“要过段时间。”
他肯定要去找萧离歌完成任务，但在那之前，他还有现在的队友。
萧离歌毫不意外地低笑一声，含糊回答：“我知道。”
他这句话的声音有些低，被小海神闹出的动静压盖，许岁安没听清楚。
“什么？”
萧离歌突然侧过身来，凑近。他几乎贴在许岁安耳边，轻快道：“你要是来得太晚，我就不给你留位置了。”
气息吹到许岁安耳边，带着在深海里极其罕见的热意。
但下一秒，萧离歌又向后退开一点，声音也比刚才稍高：“所以，你得第一个来找我。”
许岁安一脸困惑地看向他。
萧离歌没作解释，一双桃花眼略带得意地微微弯起。
被困住的变异小海神听不下去，怒而再次变形。
但这次它没再选择缩小逃脱，而是突然把自己的身躯再次膨胀到最大。
周围的力量再次被它吸取、汇聚，许岁安两人的桎梏眨眼间碎裂。
两人受到异能反噬的同时，那个巨大的身躯再次消失不见。
紧接着，牢笼的四壁传来连续不断的撞击声，迅速而密集，只是片刻功夫，那声音似乎就绕着笼子转够一整圈，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下一次。
祂快得超乎寻常，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难以进行具体定位。
随着撞击不断加强，原本坚实的牢笼也变得脆弱起来。
撞着撞着，变异小海神的动作突然一顿。祂停在半空，庞大的身扭转过来，望向许岁安和萧离歌。
那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在那儿站着，像是欣赏风景一样，观赏祂的行动。
萧离歌好整以暇，含笑问祂：“怎么不继续了？”
小海神困惑住了。
明明半分钟前，这两个人还在阻止他闯出。
因为他们虽然能把祂拦在这里，但却杀不掉祂，只能等祂自己彻底消耗干净。
可现在……他们怎么又不拦了？
放弃了？还是说……有了其他什么办法？
巨大的不安感侵蚀了祂的全身，属于人类的情感再次从灵魂深处涌上。
祂不成形的身躯来回变动几下，显得越加怪异。
三角形的头颅抬起来，茫然地看向一片漆黑的“天空”。
祂突然开始颤抖，形体的变化越来越迅速、越来越不规律，就像是在屏障之外，突然多出了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令这个已经可以称之为“神”的东西，都在本能地惧怕。
下面的两人还在颇有闲情逸致地继续观望。
“看到没。”萧离歌甚至开始点评。
“什么？”许岁安问。
萧离歌：“能让这东西都吓成那样……”
他慢条斯理，清晰吐字：“你觉得那家伙能是什么好人？”
“咔嚓”。
头顶的屏障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像是有人等得不耐烦，硬生生徒手从外扯开。
“我只是个代别人打理企业的生意人罢了。”
“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总也不太坏吧？”
“你说呢？小朋友。”新来的家伙向许岁安搭讪，语气里满是期待。
第139章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具,熟悉的米色外套，还有熟悉的“小朋友”称呼方式。
业务繁忙的管理员先生出现在深黑色的能量壳外面，透过被撕裂的部分打量里面。
变异小海神自从他出现,就吓得彻彻底没有动作,惶恐地缩在角落,不断变形的身体也慢慢稳定。
他在逐渐变回最开始的模样。
许岁安看看小海神，再看看远处那位，依然有些茫然：“你怎么在？”
素笑笑，半张脸藏在面具之下。他没有回答许岁安，而是伸出手，在挡住身体的屏障上敲击两下。
“哒哒”。
这道屏障由许岁安的异能和星球本身的能量组成,其中还掺杂了一点萧离歌后添上去的。
就算过去这么久已经不算结实,但也绝对不是随便敲两下就能叩开的。
但下一刻,像是被砸碎壳的鸡蛋,屏障层层脱落,刚被素撕开的那个口子立刻扩大数倍。
这已经完全足够逃脱。
许岁安下意识看向小海神。却发现它还是素刚来时的那副样子,战战兢兢、不敢动弹。
许岁安歪头，再次看向管理员先生。
他正从蛋壳缺口里游进来,速度很快,但风度翩翩。插在面具右侧的羽毛不知道什么时候由白色染成黑色,随着海水轻轻晃动。
不知道小海神为什么会恐惧成那样，但在这个人身上，他没有感受到丝毫令人惧怕或厌恶的气息。
素像是知道他在困惑什么,缓缓落在许岁安面前，面具后的眼睛微微弯起。
“因为他是坏孩子。”他跟许岁安解释，“坏人才会害怕我，或者讨厌我。”
他对许岁安这样说着,被面具藏下的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望向在场另一位，仿佛多少含了点意有所指的暗示。
许岁安没察觉。
萧离歌全当没看见，直接扯开话题：“看来你跟他很熟？”
素闻言，转头看了看瑟缩中的小海神。
他已经恢复最开始的样貌，重新变成长着深色鱼尾的男孩，只是脸上和身上留下的撕裂痕迹再也没法去掉，丑陋地烙印在皮肤上。
男孩抱膝坐在角落，小心翼翼抬眼张望，接触到素的视线，又立刻惊慌地看向别处。
“不算很熟，只是见过几面。”素开口，回答问题，看上去很是坦诚。
问问题的是萧离歌，他却依然对着许岁安解释：“我不久前还跟你说过，我在这边也有点生意。来这边处理生意的时候，和他见过几面。”
他顿了顿，接着跟许岁安说：“我这次来，也是因为生意出了问题，需要来处理，没想到刚好在这里遇到。”
萧离歌冷笑：“什么生意需要跑到这里来处理？”
海天星又不是没有做生意的。遇到这种几乎“毁星”的情况，哪个生意人不是生命至上，抓紧跑路。
这家伙竟然还偏偏跑来处理生意。
能是什么正经“生意”？
这种鬼话，但凡有点生活经验的人都不会相信。
但不巧，萧离歌身边站着的这位，就偏偏没有那点生活经验。
许岁安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关心素的生意：“处理好了吗？”
萧离歌：“。”
管理员瞥眼看向某位同样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的星盗头子，端足了架子回答许岁安：“问题有些棘手，恐怕处理不好了。”
萧离歌：“……”
许岁安还在担忧：“需要帮忙吗？”
毕竟，按照素的说法，他只是个代替别人打理生意的“管理员”，要是真的出了大问题，背后的老板说不定还会怪罪他。
素帮过许岁安，许岁安也想帮他一次。
但素摇了摇头，说：“没关系，我的老板很好说话。”
他停了一下，又立刻补充：“但你想帮我，我很开心。下次有需要，我会直接找你。”
许岁安开心地点点头。
素一向如此直白好说话，他喜欢跟他沟通——但仅限现实。
聊天窗口里的他总是有些过于直白到令人难以应对。
旁边的萧离歌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盯向素的时候总是表情古怪，像是吃到什么未经烹饪的异兽肉。
但业务繁忙的管理员先生才不会抽出空闲管他。
他还在继续对许岁安说：“现在，我先帮你一起解决你的问题吧。”
——一个多么热心的大好人啊。
许岁安真情实感，萧离歌嗤之以鼻，系统……不敢吭声。
它怀疑自己坏掉了。
自从发现萧离歌黑化数据异常，它就一直在捣鼓监测系统，想把异常的部分重新修好。
毕竟黑化值系统在所有小世界都很受欢迎，使用年份和频率都很高，时不时出点故障也很正常。
通常、解决方法是拍拍打打、关停重启，或者直接更换一个新的备份。
但这次，系统把能尝试的所有办法用了个遍，甚至忍痛花重金更新到最新版本，萧离歌的数据也依然不太对劲。
而且甚至，就在刚刚，黑化值监测系统出现了一个更大的bug。
更新完成的那一瞬间，它的面板上好端端地多出来了一号人，无论是救赎进度还是黑化值都直接高到红条。
红条：指数超过最高值的90%。
系统差点被吓到尖叫。
但那个异常数据只出现了一瞬间，快到系统除了被监测者的名字，没有记下来任何其他信息。
——楚时间。
一个莫名其妙蹦出来，又莫名其妙消失的被监测者，还有一个很怪的名字。
它一头雾水地去翻原著，但别说“主角团”了，就是边边角角里只出现过一次的小配角里，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所以……除了自己坏掉，还能有其他解释吗？
系统怀着满腔疑惑，唯唯诺诺不敢出声，只能默默看着宿主和其他两人互动，顺便在心里嘀嘀咕咕。
虽然它是坏了，但和它没关系啊。要不是这两个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它的监测系统说不定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绝对是这两个家伙和它命里犯冲，才冲坏了它精准高效的数据链条。
系统哼哼唧唧。
虽然萧离歌是任务目标，难免需要接触，甚至需要长时间接触，但另一个家伙可不是。
它跟许岁安吹耳边风：【岁安，我觉得这个管理员不对劲，你还是少跟他相处的好。】
谁知道，它一向乖巧的宿主竟然说：【你误会了，他是好人。】
系统立刻更讨厌这个连名字都查不到、连脸都不敢露的糟糕面具男。
短短几分钟的相处，它家宿主都开始叛逆了！肯定是这家伙带坏的！
面具男，坏！
系统悄咪咪盖戳。
“好。”许岁安开开心心鼓掌。
不愧是工作经验丰富的管理员先生，面对难题，轻轻松松就提出解决办法，还可以帮他处理掉最难的一步。
许岁安更加喜欢他。
小海神和星球融为一体，杀不死干不掉，除了耗干没有别的办法。
但素却提出，可以用道具，把小海神封印起来，再由他带走。
小海神现在的所有能力都是依托于海天星的本源，脱离海天星这个环境，祂就彻底不再拥有异能，也就不存在任何威胁。
不消耗、不杀死，只是封印后带离。
这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唯一的困难，是去哪里找能够封印小海神的“道具”。
好巧不巧，素的手里刚好持有一件。
他工作又多又杂，比如竞技场管理员、猎手协会协会、拍卖会管理员……
做这么多工作，最大的好处，就是他总能碰见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另一件好处，是他还很有钱。
所以很多时候，在工作中遇到喜欢的、好奇的东西，素都可以直接买下来。
比如这件此刻被他拿出来的玉瓶，就是他诸多藏品之一。
长颈玉瓶只有巴掌大小，纯白混着浅绿，金黄刻出细碎纹理，看上去像是个只有收藏价值的易碎品。
但凑近了看，那些金黄色的纹理似乎有什么特殊的规律，仔细感知，还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巨大能量波动。
这不仅是一件可供欣赏的藏品，更是一个非常强力的封印道具。
许岁安虽然不懂道具，但却精通异能。只是稍一感知，他就确信，素拿出来的这件东西，绝对可以实现他们的目的。
瓶子被素放在他的掌心里，冰冰凉凉的，手感很好。
许岁安抬眸看他。
素笑笑：“我……和他——”
他说着，朝萧离歌那边转了一下头：“帮你压制住那个家伙，你来做最重要的步骤，这样大家都会比较放心。”
萧离歌双手环胸站在一旁，表情凉凉的。
一心一意地拉着许岁安聊天，还没忘记旁边有个围观路人。
关键时刻还记得拉他出来做苦力。
这家伙，实在好心。
不枉他能有那么大“产业”。
萧离歌不是许岁安，现场真实情况他看的清清楚楚。
什么“压制变异人鱼”，这件事，那家伙一个人就能轻轻松松做到。
那人鱼男孩怕他怕到不行，即使没了意识，也压不住藏在本能里的恐惧。
要说两人之间没有点“渊源”，鬼才会信。
他非要把萧离歌cue出来，拉着他一起“压制”海神，不过是为了试探和消耗。
试探萧离歌能耐多大，瞬间消耗他的力量。
这面具男只需要把对变异人鱼的压制松开，再在两人干活的时候演那么一两下，剩下的全是他萧离歌的工作。
他在星际间做了这么久星盗，什么事情没遇见过，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堂堂星盗头子冷笑一声，冰凉着一双蓝眸，低头整理被刮坏的衣袖，一副事不关己的做派。
——他是傻子，才会被人堂而皇之地拿去算计。
与此同时，许岁安听完素的布置和讲解，点点头，转过来看向萧离歌。
星盗虽然不好说话，但却实在好用。
素的提议非常好。
他朝正不爽的星盗先生眨眨眼，问：“可以吗？”
浅金色的眼睛明亮又灿烂，清澈的嗓音里带着软软的期盼，是他今天第一次听到的腔调。
萧离歌：“……”
第140章
“我是傻子。”萧离歌压低了声音,自嘲嘟囔。
许岁安没听懂：“什么？”
没等萧离歌回应，素已经很开心地笑起来，像是被什么事情爽到。
萧离歌瞬间更不爽,蓝眸微眯,盯着那张藏在面具后的笑脸。
他想到什么,郁气突然又散开，转头问许岁安：“为什么特意找我帮你？”
他指指素，暗示很足：“他不可以吗？”
许岁安看看萧离歌，又看看素。
他没懂萧离歌的暗示，但面对问题，他一向思考得认真,且简洁。
萧离歌要的就是这份简洁。
片刻后,两人一起听到许岁安说：“因为不熟。”
素：“……”
笑容不会消失,但却会转移。
萧离歌瞬间爽了,拍拍袖子走上前,骄矜地朝素抬抬下巴：“还等什么,交班了。”
像只争宠得胜的野猫。
素盯着他，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面具上的黑色羽毛,像是在进行某种奇特的自我安抚。
摸了两下,他动作稍顿,看向许岁安，还是忍不住委屈：“不熟？”
就目前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按理来说,无论是相处时长还是见面次数，都是他更多一些吧？
怎么他就成了“不熟”的那个了？
许岁安歪头思考，依旧认真。
他点了点头：“嗯。”
就是不熟。
虽然和管理员先生见过很多次，但也只是见过很多次,他并没有和管理员一起打过架。
但萧离歌不同。
即使只见过两三面，许岁安也非常确信，他和萧离歌很搭——在打架这方面。
只是第一次，他们就可以配合的很好。
“你，我不知道。”他对素解释着，看向萧离歌，“但他，很好用。”
两个满腹小心思的男人：“……”
许岁安被俩人问得不耐烦，朝他俩挥手：“快来。”
一个身经百战的星盗头子，一个身份成谜的顶级异能者，许岁安一个命令，就乖乖地凑了上去。
封印小海神的过程并不艰难。
封印方法许岁安学的很快，操作起来也很顺利。
萧离歌和素两个人合力压制已是强弩之末的小海神，甚至都算得上“大材小用”。
玉瓶在许岁安手中散发出苍翠的光芒，逐渐增大，几乎到可以塞进一个人的地步。
小海神被两个人压制着，只是时不时有气无力地挣扎两下。
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最后时刻，玉瓶上的封印打开，许岁安正要将小海神纳入其中。
一直蜷缩着的瘦小身影突然翻腾了一下。
巨大的力量自他体内爆发而出，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殊死反抗。
萧离歌和素反应不及，同时被祂弹开。
两个人的力量瞬间放松，但也只是一个刹那。
可就是在那个刹那，小海神更加猛烈地挣动一下。
桎梏瞬间垮塌，瘦小的身影从玉瓶的笼罩下挣脱而出。
海底本来就是祂的舒适区，只消片刻，他身影消失，再出现，人已经在许岁安面前。
许岁安眼睛微微睁大。
萧离歌和素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一起转身出手。
攻击涌上，却被一道屏障轻轻阻隔在外。
两人一愣，又同时抬眼看向许岁安。
莹白的屏障明显不是出自小海神之手。但许岁安又为什么……？
屏障内，小海神静静地站在少年面前，身下的鱼尾慢悠悠地摆动，拨弄着两人周遭的海水。
祂看起来非常狼狈，也明显体力不支，似乎下一刻就要直接昏死过去，但此刻，祂却依然固执地撑着身体，和许岁安对视。
“有什么事吗？”许岁安问祂。
他看得出来，小海神有话要说。
不是那个被实验室异能吞噬的小海神，而是他曾经见过的那个男孩本身。
他虽然无意跟他做朋友，但听一两句临终遗言，还是很乐意的。
小海神对他点了点头。
只是点头这个动作，祂做的都很艰难，总给人一种脖子都要被点下来的错觉。
许岁安小心翼翼地盯着祂身体上的几个衔接处，随时准备帮祂再续一会儿。
但好在这具身体还算争气，足以撑着祂开口。
“其实……”小海神声音很低，有气无力，在周围的杂音下，就连许岁安都要很努力才能听清。
祂说：“我还是有一点想和你做朋友。就像你有一点不想和我做朋友。”
许岁安一愣。
对面的男孩伸出手，学着他之前的模样比划一下，强调：“一点点。”
“不过……”没等许岁安想出什么回应，祂已经继续开口，说起其他事情。
“我很讨厌去那里。”祂抬不起手，所以只能抬眼看着那个悬在头顶的玉瓶。
许岁安跟着他看上去，想了想，点点头。
如果是他，也会讨厌被关起来。
小海神牵了一下嘴角，脸上的撕裂伤痕稍微扭曲。
祂继续说：“给你个忠告。”
话题又转换了，许岁安茫然看他。
小海神动了动脑袋，艰难地望向站在祂侧后方的素：“那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不和我做朋友，也不要和他做朋友。”祂快要没有力气说下去，声音越来越低，“这是……你那‘一点点’的回报。”
话音落下，祂的身体突然再次变化。
许岁安紧张一瞬，发现什么，又放松下来，眼里的疑惑更浓。
小海神在自毁。
祂身体里所剩无几的异能全都凝结成尖刀，从体内向外刺出，洞穿这具本就破败的身体。
祂的身体立刻流出鲜血，但血很快就流干，只剩下那些冰寒的刀尖，挂上摇摇欲坠的血珠，又被海水卷走。
属于小海神的生命气息迅速流失。但和鲜血不同，经过异能反复淬炼的灵魂竟然意外的坚韧，哪怕最后一滴鲜血都已经流尽，许岁安依然能从那具身体里感受到属于祂的气息。
从三年前，不知道为何跨越到十年前，又一直延续至今。
许岁安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小海神已经看不见，但他知道祂能察觉。
“再见。”许岁安向祂道别。
他一贯很有礼貌，这次也是一样。
但那份一贯的礼貌却意外得让小海神开心。垂着的睫毛突兀地动了两下，荡开微弱的水波，像是在回应他的道别。
屏障之外，两个人望着这一幕。
素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在不经意间蜷缩起来。
那动作本就非常微小，还被袖子挡着，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
可萧离歌蓦地看过去。
他看素的眼神一直都泛着层层冻结的冷意。但这一刻，那双琉璃蓝眸里却浮现出少许愉悦。
男人嘴唇微动，细如丝的声音仅在两人之间传递：“恭喜你啊，生意彻底破产了。”
素看向他，本就色浅的薄唇更加缺乏血色，给人一种一息之间就生了一场大病的感觉。
他的半张脸被面具遮盖，看不出分毫表情，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地冷静。
“谢谢。——不过，我的生意还有很多。”
萧离歌眼眸眯起，透出几分危险：“是吗。那你的老板呢？搞砸了这么大一笔生意，不会跟你生气？”
素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缓缓落到某处。他绷紧的面部线条突然柔和一点。
“好在，这是瞒着老板做的私活。”
高悬头顶的玉瓶蓦然炸裂，发出清脆的破碎声，混进海水里，沉闷地传播出去。
小海神的身体和玉瓶的碎片一起消散在黑暗当中。
深海里的浪一圈一圈荡开，沿着玉瓶炸开地方向，蔓延向更浅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