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只小陵
我现在坐在会议室里。
總监部的人们似乎有些社恐, 我剛才认真地对他们解释了情況,但是纸窗后面却没有哪怕一句的回应。
我想了想后和他们说慢慢讨论,然后自己直接往外面的会议室走去, 準備等待他们的名单。
和上次来这里一样,路过仓库时我发现门又是开着的, 看起来就是希望我再拿点東西。
盛情难却,我又进去拿了点東西。
对方那么客气,我这次也没好意思拿大的物件,拿了一个眼熟又体积小的物件,就重新出了仓库。
剛才在里面进行报告的报告員,此时也和我一起待在会议室。她在我逛了一圈仓库后便追了上来,幫我引了去会议室的路。还在看出我无聊时, 非常热心地递给了我一本小说。
我看不懂一个字,翻着翻着迷茫至极,而她似乎发现这件事,于是又给我换了一本繪本。
这本繪本是她包里翻出的,还包了精致的书皮。
我快乐地翻开了绘本,发现上面有小孩的涂鸦,甚至还有怕孩子读不懂而进行的细致图画批注,而这时又听到她语气真挚地出声:“謝謝您。”
什么情況?我迷茫地抬起头。这时想起剛才挡住了刺向她的碎片的事情:“不用謝!”
正当我準備低下头继续看绘本时, 有人在敲门后开门而进,将一叠钉好的纸递给了这位报告員, 并且凑到她耳边, 用非常小但是以我的听力依然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
“上面让你引导这孩子立刻出发前往禅院家。”
听到这话后,报告員的瞳孔一收缩。
禅院家?这是什么?还没等我发问,拿文件来的那人又離开了这里,于是这里又只剩下我和报告員。
她深吸了一口气, 像是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那样,对我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我来幫您读吧。”
我大字不识一个,听到她愿意幫我读自然不会拒绝:“谢谢你——读一遍就可以啦!我都能记住!”
她点点头,一页一页帮我读下去,但是我发现她一开始就跳过了第一页,直到读完最后一页,都没有再回读这一页。
然后她合上了这一叠文件,将它递给了我,然后认真又郑重地看向了我:“在去找这些人之前,请務必先前往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简称高专——去找一个人。”
“谁?”我眨眨眼。
“夜蛾正道,他是这所学校的校长。您还未成年,只要您将自己的情況告訴他,他一定会提供帮助。”
我搞不懂情况,此时开始迷茫:“……什么帮助?那么禅院家呢?刚才那个人不是说要让我先去禅院家吗?”
报告员睁大眼眸:“您、您都听到了?”
“听见啦——所以禅院家是什么?”我将她刚刚偷偷藏好,没递给我的第一页抽了出来,重新递给了她,“这一页的信息也可以帮我读一下吗?”
报告员看着这张纸,沉默了好几秒,叹了一口气:“禅院家是咒术界的御三家之一,除了咒术的历史底蕴深厚外,也人才辈出。”
“那里是總监部用来暗殺的一柄利刃,充满了体术上的强者。您能顺利潜入總监部,能顺利对付其他人的暗殺,但不代表能打败他们。”
“上层希望你先去禅院家,这说明他们已与禅院家取得联系,”报告员注视着我,语气郑重其事,“禅院家族所有空闲的戰力都会汇聚一堂,在他们最熟悉的庭院里,最适应的地形中,等待你的前去——”
“然后一齐出手,直接殺死您。”
她的语气有些晦涩——
“您……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吗?”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
报告员松了一口气:“那些上层已经撤離了这里,会议室和外边的监控也已经被我关掉——现在请您尽快动身。这次就算是被辞职,我也已经不想再看到像您这样会热心帮助别人的未成年孩子——”
“不错——是时候離开这里啦!”我赞同地点头,“我这就去禅院家!这就是我所期待的团戰!现在告訴我禅院家的地址吧!”
我以为我们达成了共识,没想到报告员愣愣地看着我,像是我说出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
等了好几秒,但她还是没告诉我地址——难道是她借了我绘本,但是我没有任何表示的原因吗?
于是我拿出了画,举到了她的面前。
“礼尚往来——我也把我的画给你看!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网上看更多哦!”
下一秒,我看到她的瞳孔微缩。
*
那是一张看不清具体内容的画,赤红的线条肆意地在纸面上飞扬,唯有里边的战意是如此清晰。
——这是属于战场的孩子。
“可是您也还是孩子啊……”她喃喃道。
“我觉得你好像误解了什么,”看起来没多高的孩子眨了眨眼,随后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没有一开始闯入总监部那样张扬又肆意,也不是阅读绘本或者听她讲话时那样活泼又好奇,反而像是含着过尽千帆的万千时光,在此刻又变成了讲诉岁月的安稳湖水——
“我的实际年龄,比你的年龄后面加一个零,还要再大一些——我可以对自己的死亡负责。”
在她愣神之时,那一片宁静的湖面又在下一秒被打破,宛若被冉冉升起的红日所蒸发,于是那些沉稳的事物一点也不剩。
“没有关系,打架前我会认真热身的!”面前之人重新变回了兴致勃勃又處處乱来的小孩,此时眨眨眼期待地看着她——
“所以现在——你愿意告诉我禅院家的地址了吗?”
明明这孩子的话语如此荒谬,但是报告员却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平静了下来。她舒了一口气,随后拿起了那第一页名单——
“……在京都。”
在决定开口之后,接下来描述具体地址也不再有困难。说是名单,其实也只有姓名和地址,没有其他有效信息。她对禅院家也只有粗略的了解,把姓名读给小陵听过一遍后,就无法再给出更多信息了。
“谢谢——话说禅院直哉这个名字好常见啊!”小孩听完后眨眨眼,“我在新干线上揍过叫这个名字的人,也在我的漫画评论区底下禁言过好多次叫这个名字的人诶!”
禅院直哉这个名字应该不常见,照理说应该只有禅院家的大少爷是这个名字。但禅院家的人多数高傲至极,根本不可能乘新干线,而评论区……现在这个年代怎么可能还有人昵称用真名的呢?
报告员想了想,觉得或许是读音相近,但是写出来的汉字不同的情况,便没有再在意。
她把这页名单郑重地重新递给小陵——
“祝您武运昌隆。”
小孩在接过了名单后,直接快乐地打开了窗户。气流从窗外涌入,没等她出声说什么,这孩子便直接跳了出去,下一秒便跑得不见人影。
只有风中留下了话语——
“我会认真热身——像跑过来这样,就那样跑过去哒!”
“再见啦!”
——跑过去?
她迷茫地往小陵消失的方向望去——
小陵之前就和她说过会认真热身。她当时只以为是做好简单的松展,现在她发现这个热身竟然是指——
直接跑去距离东京370多公里的京都……?等等祂之前又是哪里跑过来的……?
报告员沉默了好几秒,最终离开了会议室,準備继续工作。
走到走廊深处时,她发现旁边仓库的门此时没有关上,于是走过去帮忙关上,这时目光刚好瞥见了其中一个架子上空空如也的一格。
这一格上面原来没有放任何东西吗?可她明明记得好像是有的……难道被某个高层拿走了吗?她有些不太确定,此时看向了架子那一格上的标签。
——两面宿傩的手指。
*
明月高悬。
晚风一路吹拂,一直吹到了京都。
禅院真依此时正守在禅院家的大院里。
她听说总监部刚打电话过来,下达了一个暗殺任務,命令禅院家族全体戒备,杀死不久后到来的小孩——小陵。
这个任務还是禅院真依准备从家族大院的走廊回房,路过其他家族成员时碰巧听到的。
禅院真依参加不了家族的高层会议,家族中也没有与她亲近的人,就连她的父亲禅院扇并没有将这种全员戒备的任务告知她。
禅院扇从来都看不起自己的女儿禅院真依,这次显然也和往常一样,觉得她知晓后会拖后腿,干脆没有将情况告知。
禅院真依一想到这里,不禁感到不快地啧了一声。
晚风带来了几分凉意,又将她的思绪重新拉回。
总监部对暗杀任务的定义是全员任务,但是事实上准备出手的人并不多——
一是没觉得这小孩能有多少危险,二是禅院直哉手下的暗杀部队炳组织已经出动。他们在暗杀上极其专业,在大院的各个角落埋伏,准备将那个名为小陵的孩子杀死,根本不需要其他人再插手。
不过禅院真依还有其他的想法。
——如果这次能比炳组织更先一步找到小陵,并将其杀死,家族的人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从而认可她吧?
——到时候就连她的姐姐禅院真希,也一定会后悔当初抛弃了她,自己离开禅院家了吧?
禅院真依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又擦了擦手中的枪。
那个小孩从东京出发,就算是坐新干线也需要两个多小时。如今距离总监部打来电话还没过多久,禅院真依决定继续在此处静心等待,争取成为第一个击敌之人。
但就在此时,她听到气流的涌动声,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禅院真依瞬间起身,她举起枪,对准了出声的方向。
穿着黑衣的炳组织暗杀者,此时已经倒了一地,而在那些昏迷者中间——
正站着一位小孩。
在她举起枪的那一刻,那孩子也同样望向了她。
“我是小陵,”这位瞬间击败数人的小孩突兀地自我介绍道,然后掀开了头盖,指了指脑袋的里面——
“这是我的脑子杰。”
然后祂又飞快地合上头盖,扬起嘴角,露出了张扬又肆意的笑容,仿佛在战场上高歌的兽类——
“来吧来吧来吧——来与我一战!”
在这一刻禅院真依又明白了,总监部为什么要针对一个小孩,发布这种全员戒备的高规格任务。
——因为那不仅是一位小孩。
——那还是一只怪物。
第62章 第六十二只小陵
月光此时倾洒大地, 落在禅院家的地面上,为被击昏倒地的数位暗殺部队成员打上柔光。
晚风拂过他们的身侧,却不能唤醒任何一人。
一切似乎被黑夜吞噬, 此时只有树木沙沙作响。
禅院真依还记得其他家族成员在走廊里聊起这小孩的事情时,提及祂那时的地理位置——东京。就算是立刻动身, 从东京前往京都,也不可能这么快到达。
所以祂到底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还是说——
总监部情报出现了错误?
甚至这件事本身就只是总监部的一次阴谋?
禅院真依依然持枪对准小孩。她此时思绪纷飞,但是下一秒便来不及她多想——
没等她扣下扳机,那个孩子此时直接消失在原地,涌动的气流直接揚向她。狂风像是利剑一般迅疾刺来,在风声之中,一拳瞬间出现在眼前, 直接从右侧砸向她。
——好快!
禅院真依持枪往右邊一挡。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枪坚硬的外壳勉强拦住了小孩打来的第一道攻击。
与此同时,巨大的力量瞬间将禅院真依向下方重重压去,地上立即尘土飞揚。不仅是握住枪的虎口都被震到发麻,整个人都快被砸到跪下。
——好重!
禅院真依一咬牙,用力轉动手中的枪。尖锐的摩擦声在此时响起,与此同时她飞快后退了一步,直接用巧劲挑开小孩的手。
枪口对准小孩, 禅院真依直接发出第一顆子彈。这一击以勢如破竹之勢,席卷着气流冲向小孩。就在快要砸到的时候, 那小孩往旁邊一跳, 轻松地躲过了这一击。
子彈打入地面,撞出了細碎但是充满力度的声响,尘土飞揚。这一击模糊了双方的視野,给禅院真依带来了一丝喘息。
多年的戰鬥经验, 令禅语真依此时能迅速判断局势。仅仅这一次交手,她便理解到了他们之间的速度差距。
明明只有这点岁数,但是这孩子在戰鬥上的理解却遠超她。
——这就是天纵奇才吗?
禅院真依其实已经见过很多的天才。
她想到了在她这个年纪就已经大放异彩的五条悟和夏油杰,想到了凭借投影咒術在家族戰力中位居前列的禅院直哉,想到了她才华横溢的前辈们,想到了轻而易举到达她怎么努力都到达不了高度的家族同龄人。
最后她还想到了——
抛下自己独自离开禅院家,活得自在还比自己成长得更快的,她的姐姐禅院真希。
在勤奋戰胜不了天资,始终无法取得重大进步,被他人抛在后面的日日夜夜,在拥有的才能不被所有人认可,甚至被父親永遠憎恶的每一天,她总在思考——
——为什么这世界上天才总有那么多?
——为什么这世界上的天才不能多她一人?
面前的小孩不过八九岁的模样,但论天资说不定能与那些天才齐肩,甚至高于他们。
禅院真依下意识啧了一声。而那邊飞扬尘土后的小孩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于是一边用着与刚才相同的速度冲到她面前,一边畅快地高呼道——
“如果感到不甘,那就去思考吧!”
“如果感到不满,那就去前进吧!”
这是什么令人反胃的说教话语——天才又怎么能理解普通人的困局?她当然有在思考,也一直都想要前进的啊!
禅院真依听着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语,极其不爽地又啧了一声,接着又厉声道:“闭嘴!”
气流飞速流轉,此时小孩的下一拳已至。
禅院真依这次早已有所准备,在小孩出手时便侧身迅速闪避,躲过了这风驰电掣的一击。
与此同时,她迅速开出了一枪。撕裂气流的声音响起,子彈仿佛利箭般飞速刺向小孩。而小孩反應极快,又在即将被击中的那一刻,以与刚才相同的速度,闪过这一发子彈。
——祂果然没有提速。
禅院真依后跳两步,直接拉开了距离。
正常人不会在子弹擦脸之时依然选择控制速度,于是她判断如今这小孩展现出来的,便是这小孩的最快速度——初见时觉得很快,事实上只比她的子弹速高上没多少的速度。
——如果是这样的速度,那她加把劲也其实能够到。
虽然两击未中,但禅院真依却感觉自己抓住了胜利的一线曙光。血液在此刻开始沸腾,她握紧了手中的枪,用着前所未有过的速度开始思考。
——用她的咒術制造出更加尖利的子弹显然没用……那么应该在什么地方改进……
正当她思绪万千时,对面又传来了激动昂扬的声音——
“你的躯体就是你的武器!”
“你的枪就是你的延伸!”
“来吧来吧来吧——就这样与我一战!”
真是够了——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小孩?禅院真依感觉愤怒的火焰在胸口燃起,但是与此同时,她的大脑又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子弹倾泻而出,直接射向小孩,而她趁着对方躲闪之时往前跃进,瞬间拉近距离——
下一秒【构筑术式】发动。
这是禅院真依的術式,能以自身咒力为基础,从零开始构筑物质。以往都是用来构建用于击敌的子弹,但是此时不一样,这位小孩恼人的话语,竟令她又有了新的设想。
——为什么不能将咒术的效果,施加在自己的身上呢?
把躯体作为武器,以枪口作为延伸。
咒术的波动在指尖扬起,禅院真依以超越躯体极限的态势,更快地按下了扳机。
子弹本身的速度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发射前的时间像是被截去一般瞬间消失——
撕裂气流的声响瞬间乍起。
禅院真依清晰地看见那个孩子微微睁大了眼眸。祂未做出任何其他反應,像是来不及反应那样,而祂的眼中映出了那顆愈来愈近的子弹。
——以这小孩现在的速度,是不可能躲过的。
——她的速度更快。
禅院真依的嘴角下意识上扬,她看着那颗子弹不断靠近祂的心脏。她看见那子弹那飞速旋转着的侧面上,映出了父親憎恶的表情,映出了家族中同辈的嘲笑,映出了姐姐抛下她一人离开的身影。
——这一次,她会赶在禅院直哉之前解决对手。
所以——
——父亲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一定能认可她了吧?
——姐姐一定会后悔离开了她,一定能认可她了吧?
——其他人一定不会再看扁她,一定能认可她了吧?
但是没有血液涌出的声音,甚至没有子弹入体的声响。
禅院真依的笑容在此刻凝固——
那个小孩在最后一刻伸出了手指,以比她更快的速度,游刃有余地夹住了飞驰而来的子弹。
——原来祂的速度还可以继续提升。
禅院真依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对于速度的错误判断,但是用咒术构建的子弹已经用完,此时也没有余力发动下一次咒术。
那些原本在脑中回荡的美好畅想,此时像是被敲碎的玻璃那般零落一地,再也拼不回来。
然后那个天赋异禀的孩子此时正注視着她,似乎想要对着她再度开口出声。
这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小孩,或许会像禅院直哉那样嘲讽她的弱小,会像家族同辈那样讥笑她的无能,会像她的父亲那样贬低她的判断——
不管是哪种结果,她都早已习惯。
但是下一秒她却听到那个孩子激动地在说——
“哇——你在战斗中成长啦!”
——像是夸赞她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握着枪的手微微一松,禅院真依这才注意小孩此时面上的竟是欣喜的笑容,而祂说着这话像是在说着某种常理。
恍惚间,她想起在她第一次拿起枪开始战斗并顺利祓除咒灵之时,父亲带着憎恶望着她的眼神。想起在她成功施展出咒术,制造出第一颗子弹的时候,母亲依然面无表情的注视。想起姐姐抛下她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的那一天,想起家族同辈永远将她视为弱小的每一刻。
然而——明明只是不到半秒的增速,明明实力比她强大很多,明明对她一无所知,明明她射出的每一颗子弹都含着殺意——
这个孩子却在真诚地夸赞她的进步,真心地为此感到高兴。
然后再次肯定了她——
“我知道你还可以变得更强。”
月光落在祂的眼眸中,伴着眼角弯弯,直接扬出細碎的柔色。这时候祂看起来不像是小孩,也不像是怪物——
“来吧来吧来吧——来与我再战。”
原本感到烦人的话语却不再令人生厌。就像是石头投进了水面,于是泛起了层层涟漪。怒气与愤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平息。
禅院真依发现自己在此刻,面对着这个孩子,已经无法再燃起任何杀意,甚至连战意都被抚平。
——就这样吧。
禅院真依放弃了与之相杀。
正当她准备一边收枪,一边试图撤离现场之时,突然感到身后的气流飞速涌动——
撕裂狂风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背后快速偷袭。
禅院真依来不及躲闪,而面前的小孩已经飞快地靠近了她,直接伸手抓住她的后领,将她往外用力一甩。
在飞速翻转的视角中,她看到了从背后捅来的那一柄锋利长刃——
以及持刃进行偷袭的禅院直哉。
来不及做出反应,此时已经斗转星移。禅院真依瞬间被丢出了战局的范围。她从地面上艰难起身,望向了远处的二人。
在月光的照射下,禅院真依清晰地看到,有血液从小孩手臂上缓缓流下——
那是因救她而被利刃擦到的一条细小划傷。
禅院真依的瞳孔微缩。
*
细微的血味散入空气中。
“真是没有魅力的废女人,”禅院直哉一甩长刃,将上面的血液甩去,随后嗤笑一声,“我本想在刺穿她心脏的基础上,就这样顺势刺穿你的心脏——没想到她连掩饰我的动作这种小事都办不到。”
“不过——划出一道傷也已经足够了,”禅院直哉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孩手上的伤口,露出了讥讽的嚣张笑容——
“小鬼,我的这柄武器可是淬着剧毒。”
血液从细小的划伤中溢出,理应是轻伤,但是那赤红的液体却逐渐泛黑。
“上次在列车上的账还没还清呢,”趁人之危的禅院直哉扬起嘴角——
“现在我们继续战斗吧?”
——就算实力再怎么强大,显然也不可能在剧毒的状态下打赢他。
禅院直哉觉得自己现在胜券在握。
第63章 第六十三只小陵
禅院直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小陵的面容。
他身为禅院家家主的儿子, 又天赋卓越地拥有【投射咒法】,从小养尊处优,还没有谁敢在他面前放肆, 更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上手揍他——还整整揍了几站路。
每想到那一天的耻辱时,禅院直哉都咬牙切齿地想——總有一天他定要将这该死的小鬼折磨至死。
而反殺之时终于来临——
禅院直哉看着从小孩手上一点点泛黑的血液, 还有已经无法正常聚焦的瞳孔,完全压不下嘴角上揚的幅度。
他深知趁人之危的道理,此时立即发动【投射咒法】。
这个技能可以将事先设计好的24个单独动作组成的行动组合放进一秒中,进行动作投影。
气流呼啸,已是一帧过去。
禅院直哉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下一个动作直接到达了小孩面前。他这次没有用刀,而是飛速伸出了手, 试图触碰小孩。
这是他咒術的另一个特性——
被他手掌所触碰到的人,也必须以二十四分之一秒为单位做出动作,办不到就会动作紊乱被冻结1秒。
这小鬼正常时的速度确实快到离谱,但现在处于中毒状态,此时远不及之前。祂只能操控身子向旁边细微地一偏,最终以咫尺之遥的距离,躲过了这一擊。
禅院直哉不爽地啧了一声。
——要不是他想赶着回去重刷最近让他上头的漫畫,这一秒投影的这套动作设计得简陋了一些。这小鬼又怎么可能躲得过?
说起来也是巧合, 这小鬼的姓名竟和他追的漫畫的作者名相同。
不会吧?禅院直哉下意识瞥向小陵。
祂看起来没有多高,面容也是非常稚嫩, 显然确实是小孩, 而那种写意的笔触与乱中有序的血线,那样充满暴力美学的巨作,只有数年戰斗经验的积累与沉淀才能畫出——
乳臭未干的小鬼又怎么可能驾驭得了?
——这绝对是巧合。
禅院直哉将荒谬的想法甩出脑海,集中注意力建构下一秒的攻擊动作。
下一瞬狂风呼啸, 他像是截掉了空间那般瞬间拉近距离,对着小陵极速地打出一套组合連擊。
利刃快速出擊,但这身中剧毒的小鬼就像是光滑的泥鳅——
祂總在差一点点就被攻击到的那一瞬,微微偏移身躯,用最小的幅度,险之又险地躲避了他风驰电掣的下一击。
禅院直哉在此刻知晓——
刚才的闪避也不是碰巧。
——那是足以弥补身体中毒劣勢的稳定戰斗技巧。
风声喧嚣,转眼便是交手数招。
小陵的每一帧都是这般最低消耗的闪避,而动作与动作之间越来越連贯,等最后一帧时——
祂不仅熟练闪避,更是顺勢一拳砸在禅院直哉的肚子上。气流涌动,这一拳直接将其砸向远方。
禅院直哉发出一道闷声,下一秒在几米开外重新站稳,望向不远处的小孩——
黑血依然从小陵的手臂上不断滴下。月光倾洒而下,落入祂重新回归清澈的眼中,映出了宛若野兽的狩猎色彩。
仅仅用了两秒,祂已彻底适应了在毒素下的戰斗。
所有击不跨祂的困境,都变成了祂成长的食粮。小陵此时揚起嘴角,像极了吞噬一切的兽类——
“来吧来吧来吧——来与我一戰!”
而除了对毒素的高强抗性,在战斗上的高超技巧之外,禅院直哉还看到了更多深层又更为宝贵的天赋——
宛若天赐的悟性与成长性。
在大多数人为此而恐惧之时,禅院直哉只感觉愤怒。
——开什么玩笑?!
——就祂这样的平民出身,凭什么拥有这种才能?!
暴怒的火焰从心底燃起,不快像是深藏的炸弹桶那样,在此刻被一个个点燃。明明已经被怒火吞噬,但是禅院直哉感觉自己的头脑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要比那小鬼进化得更快!
——他要在那小鬼彻底成长起来之前扼殺祂!
那些赤红的滚烫火焰落在他的脑海里,在最后一瞬化为了更加鲜红的血线,一条又一条地构成了猩红又凌乱的图案——
那是他看过的那部漫畫的其中一页。
禅院直哉当初看的时候只感觉畅快,但此时却有了更深的感触。那些血线似乎在流动,就像是划过纸面的刀痕。
像是有个看不清面容的人,以画为载体,把血作刀刃,将自己对战斗的理解迅疾地斩到了他的面前。
——他在这一刻顿悟。
“原来领悟领域也没多難……”禅院直哉肆意地笑出声,他双手合起——
“你的天赋在我的天赋面前,根本一无是处!”
“领域展开——时胞月宫殿!”
*
夏油杰醒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禅院直哉的这句领域展开。
——这什么情况?!
他没管脖子上传来轻微的痛感,此时飛速起身,赶紧查看小陵那边的情况。
然后他看到小孩此时处在密闭空间内,腳踩在诡异的浮空地面上,而不远处是一只眼睛——
和狰笑的禅院直哉。
——显然已经被拉进了对方的领域里。
夏油杰:……?!
【……现在——趁他还没彻底展开赶紧跳出去!】夏油杰一边给出指示,一边尽心尽力地进行基础知识的拓展,试图告诉小陵问题的严重性,【对方的攻击在领域中有必中效果,彻底被关进去会很麻烦!】
【哦哦哦哦!】小孩试图往外跳,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此时领域彻底封闭起来。
夏油杰:……
他刚醒就开始感到心累。
夏油杰用力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次,令自己的思绪因疼痛更加清晰。
他并没有领悟到领域,但是也了解过不少领域的信息。
为了更大范围地对咒術师和咒灵造成伤害,根据等价交换原则,大部分领域都不会对建筑物之类没有咒力的对象主动进行攻击,甚至有些还不能攻击。
而小陵作为无咒力之人,照理说也属于这种范围,但是禅院直哉却对其施展了领域。難道他的领域比较特殊?
——不对。
夏油杰突然发现现在的小陵身上竟有咒力。
这不是祂本身拥有。而是有什么东西不断溢出咒力,包裹住祂全身,形成了拥有咒力的假象。
——如果禅院直哉没有注意到……
他当机立断——
【……小陵,现在把你在我睡觉时拿到手的东西——立刻丢出去!】
【好好好!】小陵迷茫但快速地从裙子底下一掏,把东西拿出后迅速丢了出去——
一根两面宿傩手指瞬间落地。
“不能动了吧?”来不及夏油杰想出这又是从哪里来的,禅院直哉嘲讽出声,他如今又发动了咒術一次,准备给小陵致命一击。
没想到再次被小陵躲过。
“……你还能动?必中效果怎么还没发动?”禅院直哉突然发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祂一番,终于注意到了咒力的变化,“難道你这小鬼——真的就没咒力啊?!你这家伙——怎么可以这么好运?!”
显然无咒力的小陵克制他的领域,很可能对方的领域效果会减半,甚至无法对小陵发动。
——只要不再捡起这根手指,那小陵就占据绝对的优勢。
危机不再是危机,夏油杰舒了一口气:【他自掘坟墓发动了咒力消耗巨大的领域,坚持不了几秒。过不了几秒他就会自己耗尽体力和咒力,小陵现在其实只要躲避就行。】
但是小孩只是眨了眨眼:【谢谢杰刚才的帮忙,让我刚才有时间观察这个领域的速度,现在我已经了解了情况。不过——他的大招没法发动,还是有点可惜。】
夏油杰:……?!
——難道说?!
他发现小孩不知何时已经捡起了那根两面宿傩的手指。溢出的咒力瞬间顺着指尖,攀上祂的身体,将祂重新包裹成了一个有咒力的人。
——就这样成为了被领域效果命中的活靶子。
【如果是連我都不能笑出来,连对手都无法释怀的战斗,那更无法给别人帶来快乐——我不想要这样的战斗!】
乱来的小孩此时畅快地笑道。隨着祂的手臂上的最后一滴黑血滴下,此时只剩下一条红痕,微微露出里面健康又鲜红的血液——
【现在——我已经准备好啦!】
夏油杰不知道小陵为什么要做出这样荒谬的选择,直到听到小陵的下一句话——
【我这次会打出杰看到后也会感到高兴的战斗!】
仿佛被当头一棒,一切都变得清晰。
他突然明白了——小陵当初为什么要冒着死亡的风险,那样毅然决然地从青鸟上跳下,只为开启一场战役。
他突然明白了——小陵为什么要招惹總監部,如今甚至与禅院家对上,却还为了一场在祂看来有趣的战斗放弃优势。
夏油杰想起在忙于找家人们之时,那个孩子也曾对他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语——
【我会打出你看到后也会感到高兴的战斗!】
而他当时只是隨意地回答——
【……隨便你。】
于是之后每一次小陵觉得有趣的战斗總会叫上他,于是就算招惹了总監部也乐在其中,于是祂想要去打更多的战斗,更多乱来的战斗。
——因为他的那一句话。
曾经的漫不经心最终凝结成了恶果,现在业火终于燃到了他。
那个孩子就像那时那样对他笑道——
【杰——来看我的战斗吧!】
祂就这样拿着两面宿傩的手指,笔直地站在领域之中。
时时刻刻记着他当初那样一个随意的约定,去打一场绝对的劣势战。
那一刻——
夏油杰想要直接回到过去,殺死那个不知好歹的他自己。
*
在小陵拿起手指的下一刻,领域时胞月宫殿便自动锁定了祂,直接发动了必中的攻击。
——已经无路可逃。
过去的事情无法更改,夏油杰很早便知道了这个道理,能改变的只有现在。
他知道小陵不会打没有一丝胜利可能性的战役,但是如果这孩子——
如果这孩子就这样万劫不复呢?
——就这样因为想让他看到一场快乐的战斗,在这样本该轻松获胜的战局里,被这种愚蠢的对手殺死。
——这是他想要看到的发展吗?
一道口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小陵手上張开,露出了里面咒灵的身影——
无数的爪子已经碰到了那根手指。
——来得及吗?
正当夏油杰准备利用咒灵,彻底封印两面宿傩手指溢出的咒力时,他听到了剧烈的风声。
小孩已经腳底蹬地,地面直接被祂踏出裂痕。尘土飛揚,祂以肉眼都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在领域里飞速跃进。
必中的攻击被祂甩在后方,而前方是小孩碎在风中的畅快笑声。
——必中攻击确实必中,但那是在未来。
夏油杰意识到——在小陵丢出手指的那一秒,祂就已经感受到了必中攻击袭来的波动,祂就算出了攻击的速度。
只要比必中攻击,比必中效果到达的速度更快——
小陵就可以做到——永远不到达被击中的未来。
完全不是运气,没有使用任何技巧,只是单纯的速度。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小孩已经来到禅院直哉的身侧。祂提腿就是重重一腳。风驰电掣,这一脚直接踏在他的身上,硬生生将踏进了土里。
重力下压,碎石横飞,地面直接压出深坑。气流从祂的脚下开始扩散,散到旁边的树木上,打出剧烈的摇摆声,扬到旁边的庭院和楼宇上,最终帶来了宛若余震的波动。
这一脚直接废掉了禅院直哉的全部战力,不仅没有任何体力战斗,就连领域时胞月宫殿——都因他的逐渐意识模糊而破碎。
战局的逆转的仅是一瞬,而在战局结束的那一刻,夏油杰刚好利用复数的咒灵将两面宿傩手指封印完毕。
小陵此时一脚踩在禅院直哉的身上,微微低头看向了他,然后扬起了嘴角——
“下次再来与我一战吧?”
夏油杰松了一口气。然后他注意到,禅院直哉沉默了几秒,随后不爽地啧了一声,再也没口出狂言。
但小陵没有管这些,祂在收脚后直接转向了被他们的打斗动静吸引,于是汇聚在这里围观的禅院家众人。
就像是正在觅食又饥肠辘辘的野兽,小陵扬起了嘴角,露出了張扬的笑容——
“谁都可以——来与我一战吧?”
此时无人再言语,而站在最前面的老者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一连喝了几口酒,然后笑着举起了手,做出了弃权的手势。
那是禅院家的家主禅院直毘人。
——禅院家直接投降。
*
飞鸟从京都一直飞往东京,一直落到总監部的屋顶上。
总監部的深处传来了欢快的交谈声。
“那个小鬼已经到达了禅院家,这下好了——直接下黄泉了吧?”一位的杀马特发型老头坐在纸窗后面,显然是总监部的高层,他一边说着一边发出畅快的笑声。
此时总监部的众人又再次汇聚一堂,在此地等待属下们传来的禅院家最新战况。
“哼,”旁边的纸窗里传来了另一苍老的声音,“那小鬼也只有现在能狂妄了——祂必然会被大卸八块!”
都是隔着纸窗对话的人,杀马特老头听声音便知道对方是谁——有着他嗤之于鼻的地中海发型的老头。那人平时总是与他相悖,如今难得意见一致。
“没错,”杀马特老头嘴角上扬,于是脸皮叠起,折成了褶子,“禅院家从未让我们失望过。”
咒术界的一切都由总监部管辖,禅院家族也不例外。禅院家作为咒术界的御三家,除了咒术的历史底蕴深厚外,也人才辈出,充满了体术上的强者。
杀马特老头自信满满地断言道——
“没有任何问题——禅院家一定会将那小鬼解决。”
而就在这时,有人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然后开口道——
“报、报告——禅院家投降了!”
“……什么?!”
“小陵还将他们全部送进了监狱!”
“……?!”
这件事在总监部里炸出了轩然大波,最终在混乱中凝聚了一个共同的意见——
“快——快去通知加茂家族!”
“这一次一定要杀死小陵!”
*
这里是监狱。
浩浩荡荡的禅院家一波人此时被武装部队带进了监狱,前面便是一个又一个牢房。
禅院甚一看着手上的手铐,这玩意对于普通人来说极难挣脱,但对修炼体术多年的他而言稍微一拉即可挣断。而旁边带他们进狱的武装部队虽持枪,但也挺好对付。
越狱是如此容易。禅院甚一知道对于很多族人来说也是如此,但是没有一人选择这样做,他们全部随着武装部队进了监狱。
——明明简简单单就能出狱,为什么……?
就连平日里嚣张至极的禅院直哉此时都非常安静,他手上拿着一本看起来是自印画册的东西。禅院甚一看到画册就想起小陵提到了一万字漫画评论,这位平时没写过这么多字的武者立刻感到牙酸。
照理说禅院直哉也不是那种愿意写这么多字的人。但在那小鬼把祂的血画拿出来并要求评论后,禅院直哉没有怼人,只是说了一句在禅院甚一听来很莫名其妙的话语——“什么?!这竟然是你画的?!”
而此时,禅院直哉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直接嗤笑了一声,露出了挑衅的笑容,嚣张地做着口型——
【万字评论对叔父这种莽夫来说还是太难了吧?看在你这么愚蠢的份上,我这次发发慈悲,都不收你额外的价格,只要你跪下来求我三次——我就帮你写完,如何?】
这是什么恶心人的小鬼?!禅院甚一深呼吸了几次,重新看向了自己的手铐。
——真是够了!
他一刻都不想继续待这里了,此时准备直接挣开手铐,然后打败狱守,离开这监狱。
没想到前面传来了声音——
“甚一,如果你这样做,我就直接敲晕你,再把你丢进牢房。”
他一抬头,发现禅院家的家主禅院直毘人此时正注视着他。明明是天天喝着酒的人,身上也带着酒气,但是眼神却极其清明锐利。
“哈?我们根本没必要听那小鬼的摆布,明明是家主——难道你还忘了身为禅院的骄傲了吗?就算那小鬼再强又能如何,能强于权势吗?”
禅院直毘人挑眉:“所以刚才和直哉的那一战,你只是看到那孩子实力上的强度?”
——难道还有什么吗?
“在身陷他人领域又有更轻松的胜利方式时,你能像祂那样选择放弃优势,给予对手尽上全力的机会吗?”
“在对手时常口出狂言,甚至以卑劣的手法抢夺先机的情况下,你能像祂那样能依然不卑不亢对局,予以败者体面的失败,还邀请对方下次对局吗?”
“在孤身一人单刀直入深入敌营时,你能像祂那样每一招都选择正面攻击,甚至在最后对着所有人约战吗?”
“那是那孩子的气魄。”
禅院甚一沉默了几秒,然后他开口道:“但这些都是虚的——唯有拳头和权势才是硬道理。”
“哈哈哈,”禅院直毘人像是听到了荒谬的言论,直接笑出声,“那来问问战败者吧——直哉,你现在还憎恶那孩子,想要杀死祂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禅院甚一了解禅院直哉,按照他那种难搞的性格,就连稍微让他吃一次瘪都会十倍地来找场子,现在打了败仗更不用说……
没想到禅院直哉沉默了几秒,然后暴躁出声——“闭嘴吧!臭老头子!”
竟然……禅院甚一震惊地看向回避了正面回答的禅院直哉,而这时禅院直毘人又是哈哈一笑,转而问了别人:“真依,你呢?”
禅院甚一没有看禅院真依和小陵的对战,但他知道禅院真依——这个少女实力普通,碰到小陵显然是被碾压的局面,估计没什么好说的。
没想到,禅院真依的脚步在此时顿了顿:“受益匪浅,不胜感激。”
什么……?禅院甚一完全不理解这个结论是怎么出来的,而禅院直毘人已经重新看向了他,眼神锐利仿佛能看到他的眼底——
“甚一,你还不明白吗?以你的性格,早该在套上手铐的那一刻,就开始试图反击,但你一直到了监狱才想着挣开。”
“你真的只是在忌惮那孩子的实力吗?”
禅院甚一此时不再出声。
“真正的强者能用气魄令对手折服,祂的战斗不是树敌而是结友。你且看吧——那孩子必将踏于青云之上,重塑咒术界。”
禅院直毘人稳步地走在前方,像是禅院家的一道引路标,带着他们走向新的未来——
“我们禅院家——不必与之争锋。”
*
飞鸟从监狱的窗口路过,一直飞向禅院家的院子里。
把禅院家送进监狱后,我便躺在他们家的走廊上,像极了一条失去活力的咸鱼。
本来我的计划是在众人围观下打完禅院直哉,通过这样的方式鼓舞其他人和我打架,这样就可以给杰看打架看个够!
没想到竟然没有一人愿意和我打。
一想到我刚才还自信满满地说着什么“杰——来看我的战斗吧!”我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我趴在走廊上没敢抬头。
【……小陵,其实打架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不用特意打出令我也高兴的战斗。】
可是我打架一直都很开心呀?老实说,我也没有特意去想这样打,就算杰不在场我也会这样打。
我其实不太懂杰到底在说什么,总之因为心虚而只是有气无力地回复了一个:【……嗯。】
杰沉默了几秒,然后又出声道:【……其实特意这样打也没事,但是我觉得还是需要把握分寸。】
啊?分寸又是什么?我只觉得迷茫至极,然后继续因心虚而有气无力地回复道:【……嗯。】
我其实很想问杰,我这一架下去,他觉得是否高兴。但我没觉得自己打得很好,我没敢问,只敢继续在走廊上挺尸。
过了好几秒后,我听到杰似乎是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是羽翼击打空气的声音。
我微微地抬起头。
青鸟此时已经落到了我的面前,然后弯下了身子,然后像是当初我蹭它那样,有些不太熟练地,用它的脸蹭了蹭我。
【好了好了——不难过了。】
划过脸颊的触感微凉又柔和,而杰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温柔。
【小陵,我们再去找别人打架,好吗?】
第64章 第六十四只小陵
冰凉的温度落在我的脸颊旁, 带来了几分寒意,我眨了眨眼。
青鳥看起来已经不再在意我当初从它身上跳下,更不再生我的气。
“其实……”我刚想把那些想说的话都告诉它, 没想到它就扬起了大翅膀,揉了揉我的脑袋, 似乎在告诉我——它都知道。
于是我没有繼续出声,而是试探性地爬到它的身上。
青鳥见我坐稳,便又是一甩翅膀,飞上了高空,而我的心情也如同掠过我的清風那般,重新好了起来:【杰——你快看!这里看下去好漂亮!】
可能是好看的風景戳中了杰,他发出了一声轻笑, 过了几秒又问我:【小陵,那根两面宿傩的手指,你是从哪里拿到手的?】
两面宿傩的手指……我恍然大悟道:【原来那根也是他的手指。我说怎么好像也有股死活都不想和我打架的味道。他说过傻子才愿意和我打架被我偷学技能。】
【……?】杰頓了頓,【一千多年前的往事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在我睡着时,小陵都做了什么。小陵愿意都告诉我吗?】
杰的語气温和,似乎只是对我做的事情感到好奇。
于是我就毫不保留地把事情全说了。
【我去找總監部要了暗杀名单——他们客气地给了我,并让我先来禅院家。我发现那边的仓库门开着,这一定是他们想送我东西!实在是太客气了, 我就顺手拿了一根手指,跑到了禅院家——然后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啦!】
【……】
不知道为什么, 杰叹了一口气:【……去都去了, 打也打了……】
【对——去了都去了!打了都打了!】我覺得他總结得非常到位,顺便拿出刚才在禅院家打斗时顺到的几把武器,自豪地又补充了一句——
【拿了都拿了!】
杰:【……唉。】
【五条家大概率不会参与这种事情,接下来总監部会派加茂家来擊杀你。事到如今, 避免交战已经不可能了——你已经彻底和总监部对上。】
杰的語气带着几分半死不活的疲惫,但是下一秒他又调节好了自己,于是语气重新沉稳了起来——
【那就去打吧。】
在注意到情况的变化后,杰似乎以極強的适应速度,迅速转变了策略——
【既然要打,不如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现在直接突袭加茂家。】
最后他问我道——
【如何?】
我赞同地举起了大拇指——
【正门正面突袭!】
于是下一秒,青鳥翅膀一扬,瞬间飞至远方。
*
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倾洒大地,又有无数的飞鳥晃过监獄的窗口。
禅院家的家主禅院直毘人正坐在牢房的地上,悠闲地数着路过的飞鸟。
就在这时,獄守突然从门外递来了一只手机:“加茂长老的電话。”
和家主拥有实权的禅院家不同,加茂家的家主是长老们的傀儡,长老们分割实权——现在打来電话的顯然是其中的一位。
禅院直毘人接过了手机,而电话那头直接嗤笑出声,看起来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家主:“没想到禅院家的家主终于被酒精模糊了意志,直接选擇最没骨气的投降,带着全族走向灭亡。”
他不气不恼,对着那头的人笑道:“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些,那还找我一个入狱的大忙人聊什么?”
“入狱又有什么可忙的?”
“忙着观察飞鸟感悟速度,”禅院直毘人坦然地说道,“我覺得这比你们忙于内斗,以及对我说这些没有营养的话语有意义得多。”
被哽住的加茂家长老顿了顿,然后又话锋一转:“哼,等着看吧。刚才总监部已经把任务交给了我们,只要稍微花点时间安排好人手——加茂家必然会杀死那个小鬼。”
“而你们禅院家,就这样拿着连小孩都杀不死的败绩,成为咒術界的耻辱吧。”
就在对方放出狠话之时,禅院直毘人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了慌乱的声音。
“报、报长老!已经来不及了——小陵已经到门口了!”
“什——?!”
那边只剩下一片兵荒马乱,电话瞬间被挂断。禅院直毘人直接大笑出声。
“啊——吵死了!你这老头都半只脚迈入棺材了——还在鬼叫什么?!”他的儿子禅院直哉在对面牢房,此时直接骂了过去。
“臭小子,告诉你一个好玩的消息吧,”禅院直毘人扬起嘴角——
“那孩子火速去攻打了加茂家。”
禅院直哉看起来兴致缺缺,只是翻书的动作一顿。而在停顿了两秒后,他露出了一个扭曲的表情:“要是那小鬼敢在战斗中乱来,浪得过火直接输给加茂家那群废物……那我绝对要杀了祂。”
“得了吧——”禅院直毘人直接拆了儿子的台,“你就算拼尽全力也打不过祂。”
“什——”
禅院直毘人无视禅院直哉的无能狂怒,繼续说道——
“而且那孩子也不是一个人。”
他在小陵与禅院直哉的战斗中,发现了别人察觉不到的细微咒力异动——两面宿傩手指被悄无声息地封印。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禅院直毘人还没弄清楚,不过顯然不是小陵的手笔,而是有人在暗中用咒力进行操作,目的是保障小陵的安全。
如今突袭加茂家显然也不是小陵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必然有人给了小陵这样的建议,然后小陵选擇采纳——
两者大抵都是同一人。
“还有人在细致地辅助祂。”
*
气流極速流转,没有任何预兆,一只巨大的咒灵黑鸟从高空极速降落,瞬间落到加茂家的大门口。
猛烈的风压从黑鸟的降落点为中心扩散,树木开始剧烈晃动,就连房屋都开始被狂风吹到震荡。
黑鸟扬起了翅膀,于是露出了外侧的锋利羽毛,与此同时传来的是它身上的小孩肆意的话语——
“来吧来吧来吧——来与我一战吧!”
那个孩子并没有多大,而眼神却像极了狩猎的野兽。祂扬起了嘴角,此时面对加茂家的众人露出了张扬的笑容。
刚结束电话,火急火燎出来查看情况的加茂长老,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祂身下的黑鸟的羽翼攻擊已经蓄势待发,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展开战局。而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加茂长老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直接出声阻拦道——
“等、等一下,我们加茂家有加茂家的规矩——既然这是咒術师的战局,那咒灵便不能参与。”
“原来是这样!”小孩眨了眨眼,将手按在咒灵黑鸟的脑袋上拍了拍,阻止了黑鸟的攻击行为,然后从它身上跳了下来,“那青鸟——拜托了!我自己去打啦,你等我打完可以吗?”
黑鸟瞥了加茂长老一眼,锐利的眼神吓得他后退了一步。随后它后退了一步,显然是做出了妥协的选择。
没想到对方如此没有脑子好糊弄,又把这凶狠的強大咒灵排除在了战场上,这下子不少加茂家的族人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好几位眼中划过了轻视。
加茂长老此时又有了更多的勇气,他清了清喉咙,振振有词地继续说道——
“我们加茂家以赤血操術为祖传咒术,也就是用血液进行攻击,辅助的武器为弓箭。既然你打算和我们交战,那么用的武器也只能是弓箭,如果没有——那就赤手空拳。”
虽然之前嘲讽了禅院家,但他知道禅院家不是泛泛之辈。这小孩必有什么过人之处——或许是那只黑鸟,或许是强大的武器。
加茂长老早就观察过了——无论是这个孩子身上,还是那只咒灵黑鸟身上,都没有携带弓箭。这一举措自然是要逼这小孩放弃武器,用羸弱的躯体对战。
“好啊!”小孩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嘴角的幅度进一步上扬,看起来就像是做出抉择时完全没有过脑子。
不少加茂家族人望向了祂,他们开始蠢蠢欲动,从眼神中已看出他们把祂当成了猎物。
然后祂做出了更不带脑子的发言——
“我还没尝试用血液打过架呢——那我这次也学学怎么用血液打架吧!”
寻常人的血液只是普通的液体,没有任何攻击性,更不能用于打架。
看起来这没有咒力的小孩,甚至不知道赤血操术才是血液能产生攻击力的基础——鲁莽又带着不合时宜的探索精神,还对咒术一无所知。
“我也要用血液打架!”
听到这话后,不少拥有赤血操术的族人嗤笑出声,用着更加轻视的目光看向这个说出荒谬言论的孩子。
而加茂长老见小孩如此好忽悠,继续将卑鄙的规则说得理所当然——
“那既然你孤身一人前来加茂家,自然是一个人对抗一个家族,并且在森林主场里所有人打你一人。”
森林的地貌最利于加茂家的远程技能发挥,加茂长老不仅打算以多胜少,更是打算将地形圈定在他们擅长的地方。
“所有人……”小孩眨眨眼,而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那就这样和我说好了——”
“所有人都参加,中途不能投降哦。”
第65章 第六十五只小陵
……中途不能投降?
现场的加茂宪紀听到这话后, 脑海里闪过了一絲疑惑。
而在他望见小陵微微亮起的眼神时,一种莫名其妙又毛骨悚然的感覺爬上了他的脊梁,像是在警告他什么。
正当加茂宪紀準備深思时, 旁边的一位加茂族人已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嗤笑。他的思路被打斷,下意识微微偏移视线, 便看到其他族人極其相似的表情——
不屑与輕视。
显然没有人覺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所以剛才那种奇怪的危险感,或许真的只是他的错覺?
加茂宪紀重新看向小孩——
这孩子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死亡,只觉得打架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完全不知道祂现在说每一句话,都在将祂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
不远处的加茂长老自然不愿意放过这种好机会,直接同意了提议:“当然没有问题。”
没有任何人对此有异议,甚至不少都暗中拿出了弓箭,準備抢占先机, 加茂宪紀也是如此。
而加茂长老此时已经迫不及待地一声令下——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在小孩转身前往森林的那一刻,加茂家族的人也开始行动。这里是他们最熟悉的地形,只是寥寥之秒,他们便娴熟地进入了森林,并在其中悄无声息地穿梭。
加茂宪纪自小陵进入森林后,就一直关注小陵的动向。
若是此次杀人成功,得到了总监部的认同,那么势必会得到长老会的支持, 更利于他获得下一任的家主之位。
他是年輕一代的翘楚,如今也抢占先机, 先人一步找到了小陵。
小孩并没有躲藏, 此时大大方方地站在显眼的地方。加茂宪纪迅速拉弓,正准备一箭直接刺去,没想到小孩像是察觉了那样,瞬间转头往他的方向望去, 露出了一个笑容——
剛才那种莫名其妙又毛骨悚然的感觉,再一次顺着他的脊柱上爬。
加茂宪纪的动作在此刻下意识一顿,弓箭未能成功射出。而就在此时,赶在他之后到达的下一位加茂族人已经发动了祖传咒術——
赤血操術。
下一秒,鲜紅的血液横飞。它们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空中飞舞,直接宛若血蛇那样迅疾咬向不远处的小孩。
小孩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血液长蛇,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就连侧身試图闪避时,祂也没有移开一絲目光。
气流撕裂空气传出剧烈的声响,而这一擊没有徹底躲过。血蛇擦过了祂的手掌,最终划出了一长条血痕。
汹涌的血液砸入地中,瞬间将地面划出一道裂痕,而那小孩此时微微偏头,沉默地看着这道巨大的裂痕。
血液从祂刚划在手上的伤口滴下。
小陵此时刚好背对着加茂宪纪,于是他看不见小陵的表情。
——是在震惊吗?是在恐惧吗?
“怎么?不試试用血液战斗了吗?”同样看不清小孩表情的加茂族人,对着小孩嗤笑道——
“诶呀——你的血液只会一滴一滴留下,根本就无法用来攻擊呢。”
还从未有人敢在拥有赤血操术的加茂家面前,说要试着用血液和他们战斗,这就好比班门弄斧。
加茂宪纪和这位同族不一样,他不准备多言,趁小孩没有行动之际,直接用赤血操术提高血液活度。
下一秒,他以雷霆之速拉弓绷弦,飞快地一箭朝小孩射去。
而与箭一同飞出的是同族紧随其后的血液攻击,以及小孩的话语——
“原来如此。”
像是在此时想通了什么那样,小孩此时终于重新看向了战局。
加茂宪纪注意到祂的眼睛微微亮起,就和当初说着“所有人都参加,中途不能投降哦”一模一样。
明明利箭离刺中祂的心脏只剩下最后一丝距离,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重新出现,比之前的那两次都还要强烈。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加茂宪纪看到小孩揚起祂受伤的那只手——
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咒力,没有感到到使用任何咒术的迹象。
除了上面有一条流着血的伤口。
那小孩已经以肉眼都快辨别不到的速度挥动完了一次手,撕裂空气的声音在此刻响徹。
赤紅的液体从祂伤口处划出,飞速落入空中。
照理说这些血液没有任何杀伤力,但是在超越音速的速度加持下,却像極了利刃,斩向了前方——
利箭被它撕裂,血箭被它切斷。
然后一击斩落了加茂族人。
沉重的倒地声之后,加茂宪纪没有任何犹豫,转头就撤离。
——怎么有人能仅凭极致的速度,硬生生将挥血的物理动作,打出强力的攻击效果?
可是那只怪物就在这里。
就在他的身后。
他听到背后的风声,他听到了那只怪物在放声大笑——
“来吧来吧来吧——就这样用血液与我一战!”
加茂宪纪没有回头,他用左手压住了微微颤抖的右手,终于又重新镇定了下来。
祂的才能确实出众,但祂还不了解血液作战的局限性——
失血过多。
——那将是祂的败因。
*
血液横飞,不断有人被我击倒,而落在地上的血液渐渐染红了森林。
【……小陵,你知道再这样使用血液下去,你会失血过多,甚至因此休克身亡吗?】
【你的产血功能已经无法跟不上你的失血速度了。】
指尖传来了凉意,我注意到血液的快速流失已经令体温逐渐下降。
【看来确实是这样,】我明白了情况,但依然没有犹豫地再次摆手,更多的血液从伤口里涌出,最终又成为了下一柄利刃,赤血又凌冽。
我揚起了嘴角——
【但只要失血到极致,我必将再度成长。】
被鲨鱼追赶后我学会了游泳,从此不再畏惧海洋。被乌鸦啄到濒死后我学会了伺机反杀,从此不再畏惧天空。
【我将学会更快速地产血。】
【我将在产血与失血中达到平衡。】
用自己娴熟的能力去战胜对手很轻松,可是这样的战斗不有趣。
我要体会他人的技巧,我想感受他人的能力——
【死亡不可怕,无趣才是地狱。】
喧嚣的气流在身边呼啸,我看到血液顺着我挥动手臂的动作斩出——
宛若赤蛇在空中飞舞。
【飞舞的血液很漂亮吧?明明是那么轻盈又柔软,却也能变成战斗中的武器。】
那些血液在重创他人后,又不断落地,最后变成了赤红的图案。
【它们最后又会点滴落上地面,和其他人的血液一同化为我全新的画作。】
失血产生的凉意一点点从指尖扩散,逐渐蔓延到手掌上,像是进一步的警告。
但是我没有一丝恐惧,我甚至压不住上揚的嘴角——
【所以杰——】
【就这样看着那些血液尽情从我躯体流出吧!】
【看着吧——我将向死而生地打出一场有趣的战斗!我将向死而生地完成一幅灑满加茂家的血画!】
杰沉默了好几秒,这才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可我不想看。】
我的动作下意识一顿,那失血的凉意似乎在此刻飞速蔓延,就连心也微微泛寒。
原本怎么也压不下来的嘴角,突然怎么也扬不起来。明明是战场,但是我在此时却停下了脚步。我看着地上的血液,突然开始迷茫——
【这样啊……】
我这时想起羂索那时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它不关注我的战斗,只希望我能在战斗后拿到野兽或者其他生物的尸骸,作为它的实验品。
羂索表示它有正事要做,没时间看我打架。
所以就像当时那样说就行,我已经非常熟练了。
我扬起了嘴角,伸出手重新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我知道了,那我不烦你啦——接下来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
【……抱歉,刚才说得有些歧义,我不是这个意思,】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让自己的语气和平常没有区别。但还是没忍住,最后又叹出了声——
【我想说——我不想只是看着。】
【小陵,我可以直接用反转术式给你不断供血。】
在他的话音落下后,我感觉手掌莫名其妙重新暖和了起来,像是血液重新回来了那样。
【就这样——】
他的语气没有一丝激昂,反而像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于是碎了一地,于是自暴自弃又无奈至极——
【尽情战斗尽情作画吧。】
【我会看着的。】
血液源源不断地再生,这是就算血液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挥灑,我也再也不会感觉指尖泛寒。
血液在空中舞蹈,风在我的耳边轻笑,而气流似乎在鼓掌。在下一个对手出现后,我下意识又扬起嘴角:“来吧来吧来吧——来与我……”
这时我突然意识有什么事情已经和从前不太一样,和羂索在的那个时候不同。
红日在天际洒下了温暖的日光,而我的嘴角此时不禁再度上扬。我一边将血液飞速斩向前方,一边对着面前的下一个对手说道——
“来与我们一战吧!”
第66章 第六十六只小陵
小陵那部名为《梦境》的漫畫, 内容非常抽象,并且更新时间也极其不固定——
什么时间更新,都是有可能的。
而中原中也在下午时, 发现出现了新的章节。
这次不是像是之前那样,拥有三十多張图的一章节, 而是只有一張血畫,或者说是一張照片的小更新——
无数粘稠血液在畫面纵横,它们将树叶片片相连,染紅了整个森林。
赤紅土地蜿蜒,炙热紅日高升。
一笔一劃全在描绘張扬的锐意,一纵一横皆是书写纯粹的战意。
每一寸都像是被战火笼罩,而最后传来的是——
融在血液里, 滴入图案中的歡笑声。
在意识到的时候,中原中也发现自己也已经随之笑出了声。他赶紧咳嗽了一声,重新稳重了回去。
——这小鬼……又是去哪里高高興興地打架了?
漫画评论区人才辈出,中原中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往下拉到了评论区。
他看到更新时已经比较迟,已经有不少读者留言评论。最上面的那一条热评的评论者ID是一串数字,显然是刚注册没多久的读者号,内容也莫名其妙——
【请您撤下这张画。【附加:打赏100万】】
——哈?这是什么情况?
这条评论已经堆起了话题楼, 吃瓜群众中原中也看向了下面其他人的回复——
【禅院直哉:哟哟哟!这不是加茂家的森林吗?楼上绝对是废物加茂。败得这么惨烈啊……你们加茂还放出豪言说什么要殺死那小鬼,没想到现在被对方挂这里公开處刑, 还低声下去毕恭毕敬地求着对方撤回——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禅院直哉:还有——只给区区一百万的打赏就想撤回, 这是在打发乞丐啊?就算是犬吠,你们加茂家也要吠得好听一点吧?【附加:打赏500万】】
显然咒術界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已被小陵击败,甚至这一战被祂打到了——
就算把战场拍下来传到漫画上,对方也只敢在漫画评论区留言, 用金钱试图请祂撤画的地步。
在小陵不再是自己的闹心部下后,中原中也终于获得了吃瓜群众拥有的快乐。
他微微抬头,望向了窗外,不远處的东京。那里有个地方称为咒術界的总监部——折损了好几位港口Mafia异能者,令中原中也不喜之地。
他扬起了嘴角。
——没人能在那小鬼手上占到便宜。
——那个鬼地方有得苦头吃了。
*
飞鸟从横滨一直飞往东京,一直落到总监部的屋顶上。
总监部的深处再度传来了歡快的交谈声。
“禅院家实在是不成气候,但是加茂家不一样了——这次一定能殺死那小鬼!”
“自然!禅院家不过是乌合之众!加茂家才是关键时候靠得住的棋子!”
而就在这时,有人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梅开二度地开口道——
“报、报告——加茂家也战败了!”
“……什么?!”
“小陵……小陵还将他们全部送进了医院!而战败的消息是其中一位加茂家族成员在医院清醒后传过来的……所以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
“……?!”
仿佛一颗石头落入湖面,瞬间扬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澜。那波澜逐步扩散,于是更加动荡。
“那……五、五条家……”“没错……现在赶紧给我去通知——”
但是——
燭火在此刻微微晃动。
气流涌动,有什么东西飞速劃入。
不远处的大门不知道何时大开,以门口为伊始,那个物件像是一支利箭那样,极速劃向前方。
席卷着气流,于是燭火纷纷弯下腰,迎接它的到来。就连刚才的话語似乎也被它刺穿,于是此地只剩下无声。
它一路向前飞驰,划过一座又一座的烛台,路过一扇又一扇立起的紙窗。在紙窗后方一双又一双愕然的目光的注视下,不偏不倚地落在——正中间那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上。
那是一份文件。
不久前刚从总监部打印出来的暗杀名单。
清脆的落桌声响起,它四周摇曳的烛光映出了这份暗杀名单上面的文字,还有文字旁边一个又一个用血液打出的勾。
“上面的人我全部都打过了一遍——还有吗?”
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没有惊动任何人,小陵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这里。跃动的烛火映入了祂的眼眸中,直接燃出战火般的猩红——
那是比前两次到来都更加赤红又张扬的色彩。
祂一步步朝里面走来,而途经的烛火像是发现了同类那样,一座又一座地为祂让路,于是这团战火最终站到了方桌前。
“无论谁都可以!”
披着小孩外壳的怪物扬起了嘴角,祂张开了双臂,在此时此刻,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宣战道——
“来吧来吧来吧——来与我们一战!”
像是一颗颗炸弹轰轰烈烈炸开,又像是战火飞速蔓延燃到远方,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祂眼眸中的不灭焰火。
这令人忌惮的小孩,就这样用着更加令人忌惮的語气,说出了更加令人忌惮的话語。
——“我们”?
一簇非常不起眼小火苗,在此刻从祂的话语落下,就这样一直落入了名为恐惧的广阔森林,于是火勢一点点扩大。
——难道祂背后还有勢力的存在?
——那究竟是怎样的势力?小陵究竟在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难道说前段时间夏油杰进行的百鬼夜行,其实也是只他们计划的其中一环?
那火苗以恐惧的树木为食,不斷地向外吞噬。一棵又一棵树木被它所燃尽,但是它依然没有停歇,向着下一棵进发。
——那个势力究竟在计划什么?
——这次事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
——那个势力究竟想要对总监部做什么?究竟想对他们做什么?会想要杀死他们吗?
“就这样——不斷不断思考吧!”
像是知道他们在猜测什么,那激昂又欢愉的话语再度响起,将那已经熊熊燃烧的火焰点得更加热烈。
披着小孩外壳的怪物,此时看起来比旁边灼热的烛火还像烈火,祂欢快地大声笑道——
“诸君——来与我们一战吧!”
——战火就这样燃到总监部的高層面前。
所有人纷乱的思绪在此刻产生了交点,他们在这一秒产生了一个共识——
绝对不能与之为敌。
不息的火焰在这一刻燃尽了那片代表恐惧的森林,似乎都有赤红的色彩不断溢出,染红了他们的视野。
——去牽制。
——必须舍弃利益去牽制。
——接下来必须通过给予祂权力去牵制祂。
在场所有人的想法,都在此刻达到了彻底的统一。
“……这里已经没有战场,请您自行寻找下一个战场。”纸窗后终于有人出声,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隐约含着几分试探——
“为了表达歉意,我们将赠予您权力。”
将这话说出口后,接下来话语的出口,便容易了不少——
“窗是我们总监部最重要的咒灵观测人员。只有他们观测到了咒灵,我们才能进行后续的工作。无论是派遣咒术师,还是祓除咒灵工作,都以窗为基石。可以说没有窗,便没有现在的总监部。”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巨大的决定——
“我们将窗的管理权赠予您。”
“请您收下我们最真挚的诚意。”
“祝您武运昌隆。”
现场一片宁静,没有人提出任何的异议。
——因为这其实只是分出蛋糕中最小的那一块。
在场的其他人都知道,事实上窗并没有那位高層说得那样的厉害。
窗不过是能看到咒灵的非术师普通人群体,他们没有战斗力,于是只能担任咒灵检测工作。他们的判断也不是一直准确,而是时不时存在失误。
——不过是一群处于咒术界最底层的边缘之辈。
“诶?没架可以打啦……”小孩瞬间垂头丧气,那骇人的气势全部消失,仿佛刚刚只是错觉,而下一秒祂又高高兴兴地回复他们——
“谢谢你们送我的管理权!我一直对于检测咒灵很感兴趣呢!”
这个时候祂不再像是一只怪物,而更像是一位普通的小孩。
——纵使容易实力强大,但是依然容易被骗的孩童。
纸窗后面的所有高层,此时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每一个人都觉得这是一次最佳的牵制——用着最小的损失,牵制了最棘手的对象。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
那其实是来自乱葬岗的乌鸦。
——异端之鸟。
而就在那位高层结束话语的那一刻,这只乌鸦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总监部的地面上。
现在祂对他们笑着说道——
“我会好好管理的!”
对这种遵从大自然准则生活的生物来说,无论什么地方都是祂的天空。
——只要拥有一块空间,无论是多么微小,祂都能笔直上飞。
这只异端之鸟,将率领一群边缘之辈——
飞跃顶端。
第67章 第六十七只小陵
我此时坐在总監部的会議室内, 安静地等待着协議的纸质稿。
没过一会儿,门便打开了。进来的还是之前那位报告員小姐姐。
我朝她挥挥手,笑着对她打招呼:“按照约定, 我平安回来啦!”
报告員小姐姐此时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她轻笑了一声, 温声细语地开始帮我讀协議。
【话说回来,总監部真的是一个充满温暖的地方啊!他们竟然为了安慰我,直接送了我窗的管理權!他们人可真好啊!】我不禁感慨道。
【嗯嗯嗯,都是好到——现在就应该躺在棺材里永眠的大好人,】杰语气非常温和地应着我的话,然后在报告員讀完后,他又让我把文件快速翻阅了一遍。
最后杰告诉了我:【她给你读的信息都是对的, 也没有故意增加或缺失,显然她对你没有恶意,待会有什么想修正的地方直接和她沟通就行。】
【而协議上的条目很正常,不存在文字陷阱。想必他们也斟酌过,至少明面上不会做得过分。】
我假装我听懂了:【原来如此。】
【这份协议的主要内容其实很简单。总監部会赠予小陵窗的管理權,但是与此同时,小陵你以及你背后的集团不能以任何方式,傷害这一届总监部高层。】
我继續假装我听懂了, 甚至为了加强可信度,还看起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但是杰显然看出了我完全没懂, 他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 他们以为你身后有别的势力。而只要簽下这份协议,小陵你虽然能获得窗的管理权,但是之后再也不能以任何方式对他们的躯体造成傷害。顺便一提,拉他们下台也不行。】
【所以——小陵你要簽下这份协议吗?】杰又问我道。
【诶?可是我为什么要傷害他们啊?】我感到了迷茫, 【他们都是好心人呀——我又为什么要拉他们下台?】
杰沉默了几秒,然后叹了一口气:【……也对,小陵想签就签吧。不过在签协议之前,先修正一下协议里的傷害范围——改为不包含心理伤害和因心理伤害导致的躯体伤害。】
【也就是说,小陵对他们造成的心灵创伤以及因此产生的各种負面效果,你概不負責。】
心理伤害?心灵创伤?怎么听起来这么高级?话说我也没准备对他们的心灵重拳出击啊?
我更加搞不懂情况,于是最后干脆放弃了思考。
我和报告员小姐姐提了这个修正意见。
她点点头,接过了需要修改的协议,然后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了几秒,最后才出声道——
“……其他的条目,您真的不需要更改了吗?您这样的条件,只選择拥有窗的管理权实在可惜。您其实完全可以通过交涉,将其换成更上层部门的管理权。”
“为什么要更改呢?”我眨眨眼。
“他们说得天花乱坠,其实并非如此,”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我面前揭开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那样,语气都带着几分沉重,“窗几乎可以算是整个咒術体系内最末端的存在。”
“窗能看到咒灵,但是本身却没有咒力。他们是在咒術体系中无法担任祓除工作,只能进行日常咒灵检测工作的普通人。而率领这样的一群人,您在咒术师中的评价也会变得很微妙。”
而杰此时也出声表示赞同:【她说的是事实。他们只是一群经常失误的猴子。】
这听起来真的好复杂……不过我飞快地抓到了这些话里的重点,恍然大悟道:“果然他们是侦查咒灵的专业人士——那没问题了!”
“可是……这里是咒术界,而他们是如果没有咒具,就根本无法攻击到咒灵……这样无能的普通人,”她艰难地继續对我说道,似乎是在压抑什么,不仅话语更加沉重,就连言语都变得断断续续。
明明是在说窗,但莫名其妙地我覺得她说的,似乎不仅仅是窗。
“那么只要给他们一人一把咒具就可以了吧?”我拿出了绑在腿侧的咒具小刀,然后递到了她的手上——
“就像现在这样。”
她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小刀。
明明我覺得我只是做了一个非常普通的举动,但她此时却像是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事情那样,最終握緊了小刀。
“那么……如果还有人,连咒灵都无法看不到……那又该怎么办呢?”
“也就是说和我一样吗?”我想了想,从背包里掏了掏,拿出了当初太宰偷偷放在他送给我的那卷绷带里的——半副咒力眼镜。
“那么给他们一人一副咒力眼镜就可以了吧?”我拿起了眼镜,将其戴在了她的脸上——
“就像这样。”
接下来,我在她微愣的注视下笑着总结道——
“现在你也是咒术师啦。”
【胡来……】杰的语气似乎依然温和,但是我却觉得周围莫名冷了几分,【猴子不管戴上什么都还是猴子,这些都只是拙劣的伪装,永远变不成真货。】
【如果猴子信以为真,真以为自己能办到这些,之后自大地去迎戰咒灵,就这样愚昧地走向了死亡。那么小陵——你准备怎么为她的死亡負責?】
而还没等我回答这个问题,面前的报告员便笑出了声。
那是非常轻快的笑声,像是卸下了什么负担,又像是决定了什么。最后她看向了我,一边将咒力眼镜和咒具小刀推回给我,一边郑重其事地对我说道——
“我去交涉这份协议的修正信息,还请您在这里稍微等我几分钟。”
于是我点了点头。
门在我面前合上,她离开了这里,这时我終于有时间回复杰。
【为什么我要对她的死亡负責?】我一直没有想通这件事,【这是她在思考后做出了自己想要的選择,她有能力为自己选择的行为负责——】
【就像我也能对我的死亡负责那样。】
【……小陵,你还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杰叹了一口气,用经历了很多的过来人语气对我说道,【她只是普通人,是在咒灵面前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普通人。】
【就算是给予能看到咒灵的眼镜,就算给予能伤害到咒灵的小刀,婴儿也无法熟练使用——将无法掌握的力量给予弱小之辈只会令他们产生自己强大的错觉,这种错觉会令他们产生错误判断,最终酿成后果。】
杰顿了顿,又说道:【她的选择不是出于对自己能力的正确判断,而是你引导出来的谬论。若是产生恶果,那将是你的过错。】
【你终有一日会因这种过错而自责,而这样的自责感就像是锁链,会一直緊紧缠绕你直至终结。】
杰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堆,老实说我其实没怎么听懂。
但是想起她刚才坚定的眼神,听着她渐渐走远却坚定的脚步声,我又确定了一件事——
【她现在拿起了属于她的武器,就这样迈上了属于她的戰场,与总监部的其他人开始戰斗。】
杰似乎经历了很多,那些我都不太了解。我只是在战斗上有自己的看法——
【只要拿起武器,那么便没有男女老少的区别,就算是婴儿,当选择拿起武器的那一刻也成为了战士,也可以去战斗。】
【每个人都拥有战斗的权利,我不会干涉她的战斗。】
我没有起身,而是继续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我们就在这里等待她的战斗结束吧。】
杰:【……】
杰:【……不,小陵你不要莫名其妙燃起来。她现在只是去找总监部高层修正一个能简单沟通的条目,而且我刚刚在说的是以后。】
杰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而此时门重新打开,这位报告员重新回到了会议室。
她朝着我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用诚挚的语气开口道:“正式向您介绍:我是咒术界御三家加茂家的耻辱——看不见咒灵,也没有一丝咒力的普通人,原总监部的工作人员,加茂彩子。”
“我希望能追随您。”
杰叹了一口气:【……小陵,你给了弱小之辈虚假的希望,让她以为自己不再无能为力,之后也能像你这样强大。】
就在这时,她挺直背脊,把协议重新递向我,然后指向了最后的一条——
“请您看向这里。”
虽然我完全看不懂,但也记得之前的文字还没到这里。这显然是新增的条目。
“我根据您展露出来的筹码,除了修改之前您想修正的条目外,又不增加附加其他条件地——”
她扬起了嘴角。
“为您谈下来了五亿。”
能在总监部这种地方担任多年要务的人,不可能没有一技之长。本来言语便是这种人的强项,在会议室里又主持着一次又一次的谈判。那些听到的技巧全都化为她的血肉,而每一次对接交涉和报告都是她的土壤——
就这样创造了五分钟争到五亿的奇迹。
“这就是我的投名状。”
第68章 第六十八只小陵
新上任的助理加茂彩子带我前往窗总負責人的办公室。
其中一位总負責人因压力过大离职, 再加上如今管理权落到了我的手上——我便成为了这里的总負責人之一。
此时我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看着亮着的电脑屏幕,听着加茂彩子的介绍。
“每一位基層的窗負责一个区域, 平时他们正常生活,遇到特殊情况直接上報。他们都是有本职工作, 拿着补贴的兼职群众。”
我假装自己懂了。
杰总结道:【也就是基本上是下班后在区域中稍微逛一逛的志愿者。平时就这样看看有没有咒灵,也没多少专业。】
“而几个区域归于一位片区负责人管理,他们是全职的更高層窗。基层的窗所上報的情報首先经过他们。片区负责人需要对情报进行核实。在进入现场調查,并全部調查清楚后,这些情报才能上报给总监部。”
“这些都是他们的汇报。”
加茂彩子伸出收益,指向了电脑屏幕。
在我来到这里前,电脑屏幕上其实一直挂着一个页面, 似乎是一个聊天室,上面有着文字。
我看不懂一点具体内容,但是我能看得懂头像,也看得出文字的长短,于是努力地发表了评论:“这个人汇报得很简洁。”
我指向了其中一位发出的信息。别人都是发了一条后顿了一会儿再加了好几条,但是这位只有一条。
然后再也没有回复。
难道说此人用了一条短短的话语,就把所有信息涵盖了?我觉得这个话术实在是了不得。
没想到加茂彩子看到我指的那一条,沉默了几秒后, 读出了那句话:“【横滨二号片区负责人山本健太,此刻前往横滨第五医院旧址调查。】”
“每一位片区负责人在开始调查前, 都会发送一条这样的信息。这样如果遇到不测, 自己的死亡和死亡之地便会记录下来,成为新的情报。”
我看着那短短的一条没有下文的信息,突然意識到那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条生命的流逝。
那是死亡。
我用鼠标将页面不斷往上翻,在纷杂的文字群中, 看到了无數夹杂在其中的,像这样的不长又没有下文的一句话。
那是无數的死亡。
恍惚间,我似乎望见了屏幕里堆起的一座一座墓碑。
一道消息音打斷了我的思绪。
我重新翻到页面的最底,此时多了一条讯息,和刚才那些话一样不长——
【东京五号片区负责人白马龍三,此刻前往东京第二医院旧址调查。】
*
白马龍三觉得今天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这里是医院。
基层的窗和他联系时,说估约是三级咒灵,但是如今他潜入一看,发现事实上不止如此。
一只一级咒灵此时追在他的身后,而他疯狂逃窜。
“接住!”
在稚嫩的话语响起的那一刻,刺破空气的声音出现,有什么东西飛向了白马龙三。
他下意識伸手接住,发现竟然是一把特级咒具三节棍。
“打它!”
——这样的话,就算是他说不定也能……
白马龙三转身面向咒灵——
它长相可怖扭曲,身躯庞大肥重,每一次移动都会造成巨大的塌陷。
无数碎石横飛,不断有裂塊从上方落下。
白马龙三准备挥打的动作一顿,最终他也没有挥出一击,而这时咒灵抓住了时间,飞速拉近了距离,张开了血盆大口——
死亡近在咫尺。
*
我本以为他能这样打下去,于是刚才除了把武器丢给男人外,没有做出其他动作。
此时我离那边还有五十米远。
没有任何犹豫,我这次朝着咒灵飞速投掷咒具,但是咒灵经过刚才一遭,早已对我有防备,直接在中间路段浮起黑泥,挡下了这一击。
我当机立断,此时脚底发力,瞬间冲向前方的戰场。风在我的旁边迅速呼啸,被我绕过的黑泥在喧嚣。
——还要更快。
身边风声更加迅猛,但是咒灵的大口已经笼罩了不远处的男性,黏液不断往下滴。
——还要更快。
我还差五米。
【所以说即使把咒具交给这群猴子,他们也完全用不了,还会浪费时机——过高的期待只会造成更深的失望。】
撕裂空气的声音在此刻迅速逼近,一支羽毛击中了对后方毫无防备的咒灵,直接将其刺穿。最终那只咒灵化为尘埃中的一份子,再也无法吞噬他人。
【不如一开始就不抱希望,直接击敌。】
我微微偏头,发现青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几步远的地方。它出手的时刻和我相同,只是它选择了直接祓除咒灵,而我选择了将武器丢给窗。
加速到超负荷的身体在发现危机解除后,开始放松下来。我此时竟有有些脚软,但在差点摔倒时——
不知何时来到我身侧的青鳥,用冰凉又毛绒绒的巨大羽翼环住了我。
【小陵,你也看到了——就算能看到咒灵,就算给予了咒具,普通人依然是普通人,他们始终是无力的。】
【如果没有青鳥,这男人现在已经死在了你的面前。到了那时,你真的不会有一分一毫觉得是自己的选择害死了他吗?】
身体因加速到超出上限而过载,此时变得有些发烫,我觉得思考开始变得困难。
我的手微微收紧。
我无法反驳。
【猴子永远都是猴子,这是他们的本质。是只会产出咒灵,又派不上用场的废物。】
【你看到这只猴子现在的眼神嗎?明明你想要救他,但是他现在却对着你投来了忌憚的目光。他以为你是异類,是和咒灵交好的人類阵营背叛者。你真的觉得这样也无所谓嗎?你真的不会难过吗?】
热意不断膨胀,但紧贴着我的冰凉羽毛又缓解了几分这种热浪。在青鳥充满腐朽气息的怀抱里,我感觉意识有些迷迷糊糊。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乱葬岗,我看到了纷飞的戰火,而透过战火,我又看到别人对我投来的警惕目光,以及对着我扬起的刀刃。
【小陵,人类的脑子也分三六九等。普通人的脑子最为低等,就算给予工具也无法使用,就算你帮忙了还会被忌憚,还会产生对别人有害的咒灵。】
杰的声音像是棉花般温和,又带着几分哄人的耐心色彩,而此时青鸟的羽翼也轻柔地揉着我的脑袋——
【放弃他们好不好?】
放弃……脑子……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模糊,但是与此同时回忆开始清晰——
我看到了无数赴死的战士,然后是无数的尸体,无数落在乱葬岗的脑子。
他们全都已经死去,随后变成一塊块立起的墓碑。
记忆的长河在我的面前流淌,最后流淌到那电脑屏幕前。一条又一条没有下文的短句,一颗又一颗被咒灵吞噬的脑子,一位又一位前仆后继的普通人,于是又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立起的墓碑。
千年前的人类是那样,千年后的人类依然如此。
——要我放弃这样的脑子吗?
——要我放弃这样的思想吗?
记忆的长河令我的思绪渐渐清晰,答案在此刻显而易见——
【我不要。】
青鸟沉默地看着我,而我继续说道——
【若是要忌惮,那就让他们来忌惮我吧,若是要刀刃相交,那就让他们来与我开战吧。】
一想到有人要主动与我打架,我就感到热血沸腾。
我说道:【是我太肤浅了——仅是把咒灵眼镜交给他们,仅是把咒具抛给他们,这样是不够的。】
杰嗤笑了一声:【那你觉得还缺什么?】
【我不知道,】我抓住了青鸟的翅膀,然后一点点爬到它的身上,【我完全不知道。】
【既然什么都想不到,那小陵又准备做什么?又打算做什么?如果只凭一股冲劲,可是什么都办不到的。】
青鸟的目光似乎也和杰的语气那样,带着几分看着无理取闹孩童的无奈。
【我知道,我知道我完全想不出来,】我蹭了蹭青鸟的面颊,然后在它身上撑起身,期待地直视它的眼睛——
“所以——拜托啦!”
明明刚才用翅膀笼住我时,它的动作自然极了,但是此刻它的身躯却微微僵硬。
“帮我想想吧——超级厉害的青鸟!”
它身上的僵硬感渐渐蔓延,似乎对于这种发展非常不适应,此时下意识想要后退。但是我直接抓住了它的大翅膀,在阻止了它的所有退路的同时,再次凑近,期待地注视着它的眼睛——
“帮我想想办法——可以吗?”
青鸟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伸出它的大翅膀,试图严严实实地遮在我的眼睛上面。它似乎忘了我完全看不见咒灵,这样遮完全遮不住什么。
我搞不懂情况,但是隐约觉得它似乎想要缓缓。于是我转而和杰对话——
【还有——超级厉害的杰也帮我想想吧?】
【拜托啦!】
话说真的很奇怪,明明我在和杰内心对话,但是原来只是有点僵硬的青鸟,仿佛电池出了问题的机械鸟那样——
彻底不动了。
第69章 第六十九只小陵
我轻轻松松地拨开它的大翅膀, 然后摇晃着它的翅膀,試图引起它的注意——
“拜托啦!”
青鸟在被我晃了晃后,终于像是回过神那样, 微微低头看我。
它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用翅膀揉揉我的腦袋。
【……在普通人的事情上, 我有我的立場,】杰委婉地拒絕了我——
【抱歉。】
还没等我开口——
“非常感谢援助,我是白马龙三,请问您是……?”此时那位脱险的男性将游云还给我,然后又转向青鸟,“这只咒灵又是……?”
“我是新上任的窗總负责人小陵——皇陵的陵,”我接过游云, 然后拍了拍青鸟的大翅膀,“这是我养的咒灵——青鸟。我刚上任,不太懂窗的事情,總之在电腦上看到了你的消息,就过来看看情况。”
这时我又想起了电脑上的那些文字——
还有窗可能像他一样即将遇险。
“好了——这里没有问题啦!那现在我要去下一个片区负责人那里,看看那边的情况——再见!”我飛速爬上青鸟,并再次拍拍它的大翅膀——
“我们走吧!”
“等——”男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青鸟已经扇动翅膀。下一秒气流疯狂涌动, 直接飛至高空。
风在我的身旁活跃地拂过,而我在上去后一动不动安靜地趴在青鸟上, 像极了一条死鱼。
【……不用难过, 那只是立場问题。】
我迷茫了几秒,才意识到杰在说我被他拒絕的事情。
其实我被拒绝是特别常见的事情,羂索一天能拒绝我八百个提議,所以我其实没有一丝难过。
我只是在安靜地思考——该怎么组织话术软磨硬泡, 让杰和青鸟稍微帮帮我。
羂索经常拒绝我的各种请求,但是最终他还是在我的软磨硬泡讨价还价和各种送礼下陪我通宵看日出,陪我去乱葬岗一颗一颗地看别的脑子等等。
所以我根据以往的经验,覺得杰和青鸟的这个态度显然还留有一些回旋余地。
但是还没等我想出合适的话术,杰又继续出声——
【……小陵,虽然在普通人的事情上我不会帮你想辦法,但我可以在窗的管理上给你一点小建議。你愿意听我说说吗?】
……?怎么回事?难道我刚刚其实说了什么吗?怎么杰突然开始帮我了……?
我迷茫,但点头。
【小陵现在处于新上任的状态,同时你的存在大概率没有被總監部公开,基本上你的下属们都不认识你,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宣扬你的主張,推行你的政策,显然不可能辦到。】
宣扬主張……推行政策……听起来好高级啊,话说我真的有这种東西吗?我更加迷茫,但继续点头。
【而只有主張和政策也不够,小陵你还需手持一件利器,它能令他人听从你的话語。那或是令人敬佩的道义,或是远超他人的智谋,或是令人向往的理想,还有其他的种种能服眾的才能。】
道义……智谋……理想……?
完了……这都是什么……怎么听起来更加高级了……我感覺自己快要宕机,總之僵硬地点头。
【听不懂也没事,毕竟若是对待那群普通人,若是对待那群猴子,】杰轻笑了一声——
【小陵只要使用最擅长的武力,便已经绰绰有余。】
我总算有一句话能听懂了,在思考了几秒后試探性回复:【也、也就是说,我要找每个人打一架,并且打赢?】
【不用这么麻烦。待会直接找总監部,进行实力定级,登记为特级咒术师就行。你之前的戰绩已经证明了你的实力,而这个称号将成为你的武力凭证。】
杰轻描淡写地说道——
【接下来就可以在窗的全员大会上,作为新上任的领导兼特级咒术师进行演讲——宣扬你的主张,推行你的政策。】
【等、等等……我要去演讲?就是那种需要讲很多厉害话的演讲……?!】我整个人僵硬得不成样子,【我们要不还是和每个人打一架吧?】
为何要让一个没有一丝文化的文盲上台讲话?打架它难道不香吗?
【以打架的方式一个一个来达成共识,就和小陵现在想一个一个地点调查过去那样,都是没有效率的行为。而演讲能用最快的速度令你出现在眾人面前,并且也方便之后的主张实行和人员调配。】杰的語气非常平淡——
【小陵的实力是你能随意说话的资本,所以只要说出你想说的话就行。】
【可是……】
——可是我没有读过书还是文盲,理解不了很多東西,还不太会组织語言。
——可是我真的能把想说的东西表达清楚吗?
我有些紧张。
青鸟似乎察觉了我的心情,用翅膀揉了揉我的脑袋,与此同时杰也出声道——
【如果是小陵的话,那就不会有问题的。】
毛绒绒又冰凉的羽翼揉在我的头上,令我的心情又平静了下来,最后我扬起了嘴角——
【那我就试试看吧。】
*
加茂彩子早在我出门前,就高效地帮我在手机上装好了相关的APP,用于同步那台电脑上的信息。我看了看页面,如今除了白马龙三传来的新侦查报告外,没有其他消息。
显然现在并没有片区负责人在探索咒灵出现場所。
我干脆再次前往总監部。
在我绕过不知为何升级的守卫和監控跑进总监部深处并推开门后,他们再一次从七嘴八舌变得极其安静,每一个都在聚精会神地听我讲话。
其实我总是过来麻烦他们也挺不好意思的,但在我提出想要定级的提议后,他们社恐又热心地派人飛速帮我辦理好了特级咒术师的证件,随后派人飛速将我送出了总监部。
【这就是专业的力量吗?】我经历了从未有过的三分钟免费□□极速流程,此时大为震惊。
杰沉默了三秒:【……这是恐惧的力量。】
我喜滋滋地拿着特级咒术师的证明卡,坐在青鸟身上飞回了办公室。
加茂彩子此时正在整理办公室,听到了风声后看向了我——以及我手上的证明卡。
她眨了眨眼,然后像是瞬间理解了情况那样,露出了笑容:“恭喜,那么接下来您打算做什么?需要我做什么吗?”
她的语气似乎笃定我要去干大事。
我回答:“接下来我准备去窗的全员大会进行上位演讲。”
她出声:“由于您的身份特殊,总监部对您并没有会议上的要求。我以为您打算先深入群众一段时间,之后再选择露面。擅自揣摩您的意图,并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这是我的失职。”
随后加茂彩子又告诉我:“前几任总负责人的发言稿大概率还有留档。若是您需要参考,我可以试试能否将其调出来。”
【拒绝她吧,参考他人的言语只会令你失去自身话语中的灵魂,】特别有文化的杰不赞同地说反驳,【既然是演讲,那么自由发挥才是最好的。而且你的武力够格,只要出示特级咒术师凭证,就足够威慑到他人,令他们听你讲话。】
而完全没文化的我已经彻底听不进他的话语,只觉得面前的加茂彩子整个人都在发光,此时疯狂地点头:“我要我要!多来点多来点!”
加茂彩子飞速给我打印了几份稿子,钉好后递给了我:“之前我一直都在总监部办事,并不了解窗的相关事务安排。之后我会及时关注,现在还请您稍等几分钟。”
她开始业务娴熟地查看相关的日程。
我快乐地拿着稿子。虽然看不懂一点,但我感觉心里彻底有了底。
接下来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去了解别人的演讲内容,那么就算是没有文化的我,也能东拼西凑搞出一篇来了!
杰:【……这上面全是没有营养,又没有意义的場面话,这样的言语没有任何值得参考的价值。你只要亮出特级咒术师身份,无论讲什么那些猴子都会听,根本不需要这些虚伪的稿子。】
【好好好!】我快乐地抱着稿子转了一个圈。
杰:【……小陵,你有在听吗?】
【好好好!】我快乐地抱着稿子又转了一个圈,【杰你快看——我有好多好多稿子啦!】
杰:【……】
“接下来刚好是窗的年度汇报总结大会,地点是总监部附属二号办公大楼八楼的会议室,”不远处的加茂彩子迅速查到了信息,“总监部会有几位高层出席,其他总负责人和作为片区负责人的中层窗全部会在场,而能来的基层也都会到场。”
“好好好!”
“但是这场大会在五分钟后开始。”
“好好好——啊?”我懵了。
青鸟直接叼起我,把对这个发展感到茫然的我甩到了它的背上。
狂风乍起,我终于意识到它要做什么,于是尝试出声阻止:“等等,我稿子还一点都没——”
但它就像我刚才假装没听到杰的话那样,此时直接腾空飞起,载着我冲向会议现场。
或许是风声一直在我耳边剧烈呼啸,令我有了奇怪的错觉,我竟然听到了杰声音中含上了促狭的笑意——
【那么就以小陵最擅长的乱来方式参戰吧?】
青鸟一路飞速疾行,此时已经来到会场窗外。它直接一脚踹碎了窗户——
然后把我丢了进去。
【小陵你想怎么说都行。】
在纷飞的玻璃碎片之中,我看见那些稿子又随着我微微松开的手,全部飞出窗外,仿佛一只只白鸽,欢腾地飞向上空。
受惊的主持人后退了一步,而她因慌乱而下意识丢出的话筒也划过空中。
于是在我不偏不倚地落在演讲台的前方时,那话筒也不偏不倚地落入我的手中。
上方是打向我的灯光,前方是看向我的万千群众。
照理说我应该感到紧张,照理说我应该不知所措,但是——
每一处灯光都似乎是在质疑我那样,此时在头顶微微闪动。而那一双又一双的眼睛中充满了警惕与忌惮,甚至有人拿起了武器。
——这就像是战场。
——这分明也是战场。
我突然感觉血液开始沸腾,于是一掌将面前对我来说过高的演讲台拍成粉尘,令我整个人完全进入大众的视野中。
我扬起了嘴角,直接掀开了头盖,然后说出了开场白——
“诸君,我热爱战争!”
第70章 第七十只小陵
白马龙三在提交了报告后, 匆匆忙忙赶到了会场。
这次窗的大会和以往的大会一样,都是年度總结大会。每一位中层的片区负责人向上級汇报一年的调查成果,并且汇报伤亡人數。
白马龙三一直觉得这种大会并没有意义。他年轻时还妄想高层在听到那些伤亡时会有所动容, 然后拨下更多的资金,为窗提供更强有力的咒具, 如今已经不做任何感想。
此时距離开场还有五分钟,会场里黑压压坐着的全是人。他还记得之前那毫不犹豫借他特級咒具的孩子,自称是窗新上任的负责人。
——祂会在这里嗎?
——祂会给这宛若死水的现状带来转机嗎?
但是他張望了好久,前排除了那些不作为的總监部高层外,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看来不会出现了。
正当他感到遗憾时,听到了窗口那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夹杂着在燈光下閃光的玻璃碎片, 伴随着气流飞向远方的纸張——
那个孩子从窗口之间落了进来。
精致的容貌令祂像极了误入仙境的愛丽絲。
可是当祂落地,拿起了话筒之时,却变成了猩红又锐利的戰火。那戰意顺着祂的目光,随着祂張扬又肆意的笑容,直接在整个会场引爆——
“诸君,我热愛戰爭!”
头盖被祂掀开,于是露出了里面的大脑,令对方看起来更加奇诡。
平靜的湖面仿佛被丢入了一颗巨石, 在场所有人用更加忌惮的眼神望向他们,不少人暗中拿出了武器。
气流涌动, 狂风大作。强大又漆黑的咒灵鸟直接飞进会场, 停在祂的身后,用锐利的目光望向他们。
——戰局一触即发。
就算是曾经被他们救助过的白马龙三,在此刻也忍不住。他此时不熟练地拿出了四级咒具。
非人又宛若锐利战火的小孩,在此时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
“诸君, 我热爱战爭!”
那是比刚才还要激昂的語气,比刚才还要张扬的姿态。像极了想要将战火洒向一切,最终吞噬世间的极端战争狂徒。
然后祂看向了在场的所有人。这个身上没有一絲赤红色彩的孩子,眼里却閃烁不灭的赤色火焰。
——是准备享受杀戮嗎?
——是想要血液染红会场吗?
无數忌惮的视线望向祂,无数刀刃的尖端指向了祂,但是祂却对着在场所有人说道,用前所未有的狂气姿态笑道——
“我热爱在与咒灵的斗争中——”
“没有一人死亡的战争!”
*
燈光倾洒在我的头顶。
整个会场里此时没有一丝声音,那些原先将要刺向我的刀枪,不知道为何顿在空中。
——似乎都在等待我继续发言。
这一刻这里和战场又有些不太相似了。
沸腾的热血重新回归平靜,我瞬间从刚才的打架状态中回神过来,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话筒。
此时青鸟拍了拍我的后背——
【头盖……算了,小陵想说什么就继续说吧。】
它的翅膀冰冰凉凉,但是我却觉得很温暖,和傑温和又有力的語调那样,重新给了我力量。
于是我深呼吸了一口气。
然后继续不打一丝草稿地开口道——
“我不想坐在窗總负责人的座位上,看着电脑上发我的一条条潜入侦查咒灵的消息,然后看到那些信息都没有了下文。”
“我不想人被咒灵吞噬,就连脑子也不剩下。”
“我不想挺身而出的人被辜负,我不想看到曾经的死亡毫无意义。”
我看到不少人沉默了几秒,然后缓慢地将出鞘的武器安静地收好,重新看向了我。他们的眼神有些复杂,可我完全看不懂。
总之现在这里更不像我熟悉的战场了。
但是我发现就算和战场有些不同,不知道为何我也依然能继续说下去——
“我想要所有愿意侦查的人都能平安回归!”
“我想要脑子和思想依然存活在人类的体内!”
“我想要人类不再受咒灵所苦!”
我看到在闪烁的灯光中,有人的眼中似乎晃过了几分晶莹,似乎也有人露出了笑容——是苦笑还是欣慰还是其他……我完全分不清。
——但我知道他们有在听。
——所以我能继续说下去。
我意识到他们这里或许也是战场,他们或许不是我的敌方,而是我的战友。我感觉思维逐渐清晰,这时想起傑说要展现武力,于是举起特级咒术师的证明卡,向所有人介绍道——
“我是新上任的窗总负责人——特级咒术师小陵!这是我的脑子杰!”
然后我合上了头盖——
“我能祓除能领域展开的特级咒灵,我能一夜连胜禅院家与加茂家,我的战力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强。”
“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的学识比诸位中最弱之人还弱得多!”
“我有文字阅读障碍,完全看不懂文字。我理解不了很深入的理论。就算把知识告诉我,我也完全听不明白!”
“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笨蛋!”
灯光在我的头顶闪烁,他们的视线定格在我的身上。而我的脊梁一直挺得很直,刚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我目光短浅!我愚昧又无知!我无能至极!”
“我没有能推行的主张!我没有能实行的政策!我除了会打架和画画外一无是处!”
“我一个人什么也办不到!”
我此时张开了双臂,没有再借助话筒,直接让自己的原声在会场上回荡——
“可是我希望能找到更好的侦查咒灵方式!”
“可是我希望每一个人都能拥有辅助战斗的更高级咒具!”
“可是我希望所有人都有机会学习怎么和咒灵对战!”
我顿了顿,看向了所有人,然后微微颔首——
“所以——”
“恳请诸君助我一臂之力!”
“请将经验、技术、才能和思想借于我!”
“我以束缚向诸君发誓,我以特级咒术师之名向诸君许诺——我将竭力实行诸君托付于我的合理提案!”
灯光依然在头顶闪动,我终于觉得自己有点适应在这里讲话了,此时我重新扬起了嘴角,露出了和刚才如出一辙的笑容。
“我要达成我的私心,我的野望,我的一己之欲——”
“我希望在与咒灵的斗争中——”
“没有一人死亡!”
“每个人都能露出笑容!”
*
整个会场里一片寂静。
坐在第一排的总监部高层对此嗤之以鼻,他早就预料到无人会响应。
——畢竟是这样一个能掀开大脑的怪物的言论。
——畢竟是这样完全出于一己之欲的自我主张。
——毕竟是由这样的孩童说出口的颠三倒四的话语。
——毕竟那个小鬼身边甚至还站着与人类对立的咒灵。
——毕竟是这样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发言。
无数的不利因素叠加,最终造成会场中此时静寂无声的悲惨现状。
这不是活该吗?如果这小鬼正常地入场,伪装正常人,不掀开头盖,再正常地讲正常的话语,又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总监部高层想到刚才小陵嚣张地冲入现场,不仅吓到他还肆意妄为一直讲到现在的情景,不禁为现在的发展感到快意——
这就对了——怎么有人会赞同祂?
但是没等这位高层嘴角上扬,下一秒便听到了第一声鼓掌声。
——怎么可能?那明明是怪物啊?
正当他震惊地转过头,想看看到底是哪一个家伙竟然背叛了群众,给那种離经叛道者鼓掌。没想到第二道掌声响起。
随后是第三道、第四道……无数的水滴往下落,于是构成了此起彼伏的掌声长河。
他想要记下到底是哪些人在鼓掌,但是鼓掌的窗越来越多,于是离经叛道又格格不入的人似乎变成了他。
这如长河的掌声最后汇成了大海,渐渐持续了整整半分钟依然不停息。
那不是对待领导讲话而下意识给予的礼貌鼓掌,而是在场每个人在认真思考后才绝不敷衍地给出的答案——
真实的心声。
总监部高层转向了旁边的另一位高层,发现对方眼中有着与他如出一辙的震惊与不解。
——那是高高在上的人们无法理解的事情。
——那是看到咒灵却无能为力之人才能产生的共鸣。
窗只是能看得见咒灵的普通人。他们是咒术界随处可见的齿轮,是咒术界中的最弱之人。
——他们工资不高又很容易被看不起。
那么基层的窗又为何放着其他更加安全的兼职不做,拿着那低微的补贴,在下班后去可能存在咒灵的危险之地闯荡?
那么中层的窗又为何不选择更加发挥自己的才能的领域,非要领着一份不高的工资,为了咒灵的事情,进入各种上报上来的危险地区探索,以至于时常殒命?
只有一种可能性——
深藏于内心的理想。
——那是能看见咒灵者却无法成为咒术师者,想要为人类阵营做出点什么的纯粹想法。
窗不是最强的群体,但他们必然是咒术界最为理想主义的一群人。
他们自己便是咒术界的异端,而现在——
他们看到了另一个异端。
祂离经叛道地显露自己的异常,又堂堂正正说出自己的理想,最后大大方方地向他们求助。
非人的战火将他们心中本就未完全熄灭的理想,点燃得更加明亮。
于是他们选择为这样的战火献上自己的敬意。
掌声雷鸣,仿佛海浪般最终拍打到那一片血水之上,黑发男性的耳边。连带着那不灭战火,似乎都燃到了他的地盘。
夏油杰在距离小陵最近的地方,看到了小陵做出的每一个动作,听到了小陵说的每一句话语。那个孩子的做法与他的做法背道而驰,那个孩子的理念与他的理念格格不入——
那是比他更为坦诚的姿态。
那是比他更为理想主义,比他更加不切实际的理念。
——那么要去抨击这样的坦率吗?
——那么要去折断这样的理想吗?
夏油杰没有说出任何话语,只是那持续一分三十五秒才停息的掌声海洋中——
也加入了他的一次掌声。
——那是向同为理想主义者所献上的尊重与祝福。
而在会议结束之时,一份由近百页纸所钉成的文件传到了小陵手上——
那是一份众筹意见的提案。
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一条又一条不同笔迹的不同的提议。
每一句话都像是零星的火苗,顺着每个人的笔尖落于纸页上,并在上面摇曳,最后汇聚为了闪动火苗的火炬。
这是由在场的一千三百二十一位窗共同书写的建议汇总,而他们探讨的主题也清楚又详细地第一页上,与那些建议一同构成了——
与咒术师合作大规模制造咒具的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