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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弥新


    金毛弥赛尔出现的那一刻, 江烬便知岑安与黑杰克交上手了,楼下的动静估计是他们整出来。


    江烬又看向鸦飞鹊乱的窗外,莘讯的武装源源不断地支援而来, 打着维护秩序名号的神权也加入其中,互相纠缠得难舍难分。


    弥赛尔见他忽视自己,盯着别处心不在焉,怒从心起, 上前两步伸手探向他脖颈。


    “你还是多担心自己吧!”


    江烬从前跟这帮人打交道,是以一种隐忍软弱、走投无路的方式,因有求于人, 姿态放得低, 从未动过手。


    此刻他不再藏锋,几招过下来, 弥赛尔意识到从前小看他了。


    “哎哟, 你这个叛徒……”弥赛尔被他锁着胳膊按下身,压制得动弹不得, 却呲着虎牙笑起来, “可真不简单啊。”


    “别喊人过来。”江烬按着他的动脉, 冷冷地看着他。


    江烬知道弥赛尔在用脑机摇人。


    “你不就是被派过来控制我当人质的么?我跟你走。”


    说着, 江烬放了手。下一秒又被弥赛尔反捉住双臂, “喀嚓”两声卸掉双臂关节。


    被拖出门前, 江烬紧咬牙关, 控制着剧烈抖动的手指, 伸向一间柜门缝隙。


    食指指腹传来灼痛感。


    躲在柜子里的女子像是拿针扎了他一下, 或许是安了个定位,或许是通讯装置,并没有血流出。


    他能猜到她为何要躲在柜子里, 她单独抗衡不了弥赛尔这种恶徒。房间之外的廊道上,还躺着一个昏厥过去的霓音。


    江烬明白了,这两个都是岑安的人,岑安让他们守着自己……


    江烬被弥赛尔拽着走的身影消失在廊道拐角后,霓音从地面爬起来,“姐,为什么让我装晕?我跟侦查长加起来,还拿不下那个坏蛋?”


    “那你猜,江烬为什么卸了胳膊让他牵制着走?”云渺从柜子出来,掸着衣上灰尘。


    “可是……岑安让我们守好他,我们就眼看着他被带走?”


    “相信他吧,你刚才看到了,弥赛尔不是他的对手。”云渺拍了拍他的肩,“我们不跟过去了,也相信小岑。”


    “那我们?”


    云渺走到窗口,观察了一会儿。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空战硝烟,却没起丝毫波澜。


    “我们去准备后路。”


    **


    绿树以树干上第一根分岔的枝干为界线,迅速隔离出战区,低层各个房间里的宾客被转移到树冠高层,乘备用航机撤离。


    获得莘讯军队的指挥权后,黑杰克一开始没打算召战机,将他们之间的博弈上升到两军空战。


    莘讯武装库里值得炫耀的其实是精悍灵活的人形兵器,有些是接受过高度义体改造的人,有些则是高级智能的纯机器,特点都是擅长执行刺杀任务,而非声势浩大的战斗。


    后者反倒不利于黑杰克。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已被岑安逼到不得不这么做了。黑杰克有点惊讶军盟会出手帮岑安,他比岑安更了解那帮人之间快刀斩不断的关系,稍加思索,就想明白了其意图。


    他看着脑机里纹丝不动的黑桃A追踪定位,岑安似乎没打算向他隐藏位置。


    从神权军队的角度看是一场防御反击战,绿树低层被摧残得千疮百孔,四面墙体剥落,都快创成了露天,全靠夹层钢筋支撑。他们保护着一座名为“碉堡”的防御型机甲,岑安置身其中。


    汐月伊守在机甲一侧,作为第二道防线守护岑安。随影曾告诉岑安,她徒手接炮弹的那股力量堪比月球拉动海水的引力,这也是她名字的由来。


    岑安放宽心,他这具肉身在现实世界中得到强劲保障,唯一的死因就只能是被黑杰克烧毁脑子了。


    他和黑杰克交手于另一个世界。穿梭过无数层彩虹色的漩涡,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座曾捆绑过他的意识、一次次碾压过他的水轮,那玩意儿让他想起全部神经被黑杰克攥在手里的恐惧。


    好在这一次,他只是远距离看着,有机会不做砧板上的鱼肉。


    “阿枚,阿枚?”岑安冲前方的黑影叫嚷,声音懒洋洋的,还有点欠揍。


    他知道那是黑杰克,岑安很早就猜测,阿枚跟黑杰克为同一人。


    这片虚空是混沌的灰色,雾蒙蒙的。黑杰克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岑安闪身避开,速度不比他差。


    “长本事了。”黑杰克用了陈述的语调,对他颇为认可。


    “你是不是觉得我死在雪原了?从那里出来后,你一直没找过我麻烦。”岑安一边躲避着他的攻击,一边同他搭话。


    “你不会死在雪原。”


    “我送给聂非雨的那份新婚贺礼是为了引你现身,并不是真的想搞垮析冰,我想你猜到了。”


    被岑安公开身份的那五名黑客,都是埋在析冰里的双面间谍,岑安也只打算暴露那五个。可黑杰克还是出手制止了,此刻还留在了绿树的网域。


    “我想知道你要整什么幺蛾子。”


    黑杰克陈述的语调让岑安怒火平添,他逐渐摸到一点黑杰克所作攻击的习惯,急不可耐地反击起来。


    “我还以为,”岑安嘲笑道,“你又要放弃你现在的名字。”


    “又?说说看。”


    “你就是阿枚。你放弃了‘阿枚’,成为黑杰克,如今又想摆脱黑杰克,成为谁呢?”


    岑安说:“一开始,你利用江烬,找我替罪,想通过死刑的方式,在公众面前结束黑杰克的一生。可惜江烬搞砸了,他背叛了你,黑杰克那张神秘的脸跟我合二为一,你并不急着跟我算账,任我胡作非为,哪怕跑去析冰笼络组织里的黑客,你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也有可能你连析冰也不要了。


    “绿树这场婚礼万众瞩目,所以,你依然逗留绿树的目的,就是杀了我,让所有人知道‘黑杰克’陨落。”


    黑杰克慢慢停下攻击,岑安也配合着他,互相退让。


    他大笑起来。


    “岑安啊岑安,你真的……”黑杰克思索着形容词,“你真的好有意思。”


    岑安近距离地看着他,近到连他獠牙面具上的质感都能看出来。可他就像浮在空虚中的影子,伸手去抓,始终是无形的存在。


    “我们真的不能好好说说话吗?”岑安问。


    “你想说什么?”


    “你认真回答我,你为什么对我那么了解,”岑安真诚地问道,“阿枚,你手里的南极洲,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你问过……”黑杰克作出认真思索的样子,笑道,“镜子给过你答案。”


    “你没有!”岑安忍无可忍。


    黑杰克轻轻松松避开了他张牙舞爪的攻击。


    “喂,你被我说中了吧?”岑安想用激将法。


    黑杰克不吃那一套:“好好练吧,亲爱的。我不跟你玩了。我还有事,再见。”


    绿树高层某间阳台,黑杰克看到树冠处的人员陆续撤离,又瞧了眼底下的硝烟,无趣。


    他接住一朵燃烧着坠落的蔓生百合,看着它在掌中化为雾状。


    他哂笑一声,转身推开门,头皮倏然一紧。


    门后,成百上千个人迎候着。他腕间习惯性地甩出一柄薄刃,眼前却掠过道道刺眼光芒,晃得他往后踉跄,那千百个人亦随着他的动作退步。


    定睛看去,这才发现室内人竟然全都一模一样,荧光獠牙面具,是他的模样!


    ……原来都是镜子的映像。


    他迟疑着走了两步,门之后是间敞厅,不知何时摆上了镜子,约莫上百面,层层映像、映无止境……


    岑安从中破镜而出的时候,他恍然意识到他还在赛博空间里,他一时想笑,眼里却流露出一丝赞赏,那情绪让岑安觉得毛骨悚然。


    “好啊,好……我曾送你一面镜子,你将它打成成千上百只碎片,又将每一只碎片复原为镜子……”黑杰克笑着,“你真让我惊讶,也让我……欣慰。”


    黑杰克并未让他成功蹿到眼前,千万片镜子碎裂的响声被模拟得格外逼真。


    岑安从机甲中钻出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激光武器在他前方十米处炸开墙壁,没空欣赏颇为罕见的激烈战斗画面,踩着汐月伊的手掌顺利落地。


    汐月伊所行之处,就是一片没有硝烟的净土。


    “走,护送我上去!”岑安心如擂鼓,异常亢奋,脚刚沾到地上时还有些眩晕。


    镜子碎了,虚拟空间也坍塌了,黑杰克大步朝前走去,又被一道和裂镜一样清脆悦耳的声音叫住。


    “请留步,黑杰克先生。”


    江烬将冻住双腿和双手的弥赛尔往前一推,后者如保龄球般滚到黑杰克脚下。


    “蠢货。”黑杰克轻轻踢了踢弥赛尔,弥赛尔得到了解冻,爬起来凶神恶煞地扑向江烬,被黑杰克勾着兜帽拽到身后。


    “别干蠢事了。”他警告弥赛尔。


    从前,江烬只在虚拟的赛博空间里见过黑杰克,见到真人以后才发现,黑杰克虽然很会隐藏个人信息,但对他还算坦诚,至少用的是和真人一比一的数字模型面对他,声音也没经过加工。


    他打量着黑杰克。这个人很高,接近两米,像见不得光的吸血鬼,全身包裹在特质的黑色着装里,没有一丝裸露在外的皮肤。他气场强势、凛冽,却很干净,一眼望去看不到乱七八糟的植入体。至于眼睛……沉甸甸的,好似黑洞洞的枪口。


    “我终于见到了您本人,”江烬说,“请等一等,岑安想见你。”


    “你要拦我?”黑杰克看着四周拔地而起的冰墙,一步步朝江烬走来,“小新郎,婚礼上发生这样的动乱,你不去安抚你的丈夫、关注两家企业的股势涨跌,你要替罪魁祸首拦我?”


    江烬不觉后退,曾被他在赛博空间里压制的恐惧太过强烈,即便到了现实之中,江烬也控制不住地心生畏惧。


    弥赛尔捶了捶冒着寒气的冰墙,差点儿把手粘在上面,啧声道:“原来你的异能是这啊,真够棘手的。大哥你快点联系聂非雨,把他领回去!”


    “不行!”江烬想冻住金毛那张烦人的嘴。


    黑杰克从他脸上窥探出什么,戏谑道:“真跟岑安搞一起了?你都这样了……你们这缘分还真是历久弥新。”


    “你说什么,”江烬倏然盯住他,“什么叫历久弥新?”


    历久弥新,不因时间漫长而变旧变腐,反而更有生机。黑杰克竟然用这词来形容他和岑安?他和岑安才认识多久……


    难道,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黑杰克知道?对啊,黑杰克很了解岑安……


    江烬一时思绪万千,像有冬日的风呼啸过全身,他想起梦里从乌云雨水中走来的岑安,想到他这具不惧绝对零度的身体……


    江烬连怕都不怕了,上前揪他衣领,目光汲汲:“你为什么要用这个词,你知道什么?你告诉我!”


    “啧。”黑杰克一甩手,他差点儿被砸在冰墙上,一抬头,竟然被人接住了。


    冰蓝的眼眸,月光般的身形轮廓……


    是白King。


    这时墙外传来熟悉的喊声,隔着冰墙,却仿佛隔着磅礴时光——


    “烬哥,我来了!”


    第82章 面具之下


    咔擦咔擦——


    冰裂声好似骨骼被反复咀嚼, 冰墙由内而外地碎裂成璀璨光芒。


    “烬哥!”岑安冲上前,从白King手中接过江烬。


    “我没事。”江烬迅速站稳。


    岑安身上服装跟赛博空间里的完全不同,江烬一眼看出那是神权部队给配的黑色战术套装, 腰间挂了一堆军刀和探测器,三支小口径、杀伤力却不容小觑的枪支,算是轻装。


    黑杰克已同他们拉开十几米距离,堪堪躲过汐月伊挥来的一爪。


    “你真不讲武德, 岑安。”黑杰克说。


    岑安脸颊边缘贴着脉络状的金属,那是一种能探测并预测对手行动的遥感装置。他额角上破了个口子,鲜血滑落其上, 如同被喂饱了一样兴奋地震颤着, 岑安亦如一匹久待到猎物的狼,眼中闪烁着极度兴奋的光芒。


    “我想跟你好好谈, 你不肯。”岑安扯了扯嘴角。


    白King先一步飞向黑杰克, 身形轻盈如幽灵,岑安紧随其后。


    江烬想加入, 却被弥赛尔缠住了。


    加上汐月伊, 黑杰克以一敌三, 身法灵活敏捷, 兼具速度与力量, 岑安只是被他扫了一腿, 便反向飞出六七米。


    “操……”岑安惊讶极了。他这身衣服带有缓冲功能, 可将受力降至百分之三四, 即便如此还能被踢飞这么远, 胸口也闷闷地疼,黑杰克的腿部力量有点变态了吧?


    他迅速爬起,放弃了肉搏, 调整着激光枪准备偷袭。


    敞厅碎了个稀烂,到处都是割人的锋利碎片,天花板塌陷,几人从敞厅跳上去,追到更宽阔的露台平层,四壁被掀飞,精悍的人形兵器源源不断地从外爬进来,四肢像黑色的柴棍,速度极快。


    “还说我不讲武德,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岑安不得不将枪口对准扑上来的“柴棍人”。


    江烬制服了弥赛尔,将人踹到下层,闪身到岑安身后,一拳迎上从后袭击岑安的柴棍人。


    柴棍人在空中凝成冰块,落到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冰霜以落地点为中心,迅速蔓延,冻结住整个露台的火柴人。


    “不能拖,我撑不了太久,”江烬看了眼被冻住双膝以下的黑杰克,“趁现在,去拿你想要的!”


    “好!”岑安踩着厚厚的冰面飞奔过去,他全身挂了不少军用探测仪,可那些探测信号无论如何也穿不破黑杰克的面具。他一心一意想知道黑杰克的真面具,找到本尊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黑杰克忙着对付白King,没防住岑安,被他自下而上地抓住了面具!


    黑杰克井水般的眼睛,终于泛起波澜。


    岑安的心脏在这一刻跳到极致,面具的触感如此美妙,岑安在他黑漆漆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欣喜、猖狂的脸,这次终于不再是镜子……


    千钧一发间,岑安失重跌倒,瓷砖地板在他脸侧炸裂成渣,划得他满脸是血。不知为何冰层破裂化光,柴棍人碎了满地,一片狼藉。


    脸上的遥感与他脑机相连,阿兰尖锐警示他闪避,岑安无法做出动作,脑袋快被她吵炸了。


    黑杰克飞起一脚将他踹开……


    阿兰向他解释了刚才的警示,原来,刚才有一颗子弹,差点儿掀翻他的头盖骨!


    岑安被踢得胸闷气短,心惊胆战间疑惑不解,黑杰克……算是救了他么?


    他循着子弹打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聂非雨身着黑红配色的作战服,被高大壮阔的人形机甲托举着登上露台,经过大幅度改造的枪口正对着他。


    看到聂非雨出现,江烬顿时找到了异能失效的原因。


    柴棍人如蚂蚁一样从露台四面边缘爬进来,齐齐奔向岑安,四肢争先恐后地想撕碎他。


    岑安丢下武器,双手缩进袖口,袖口迅速封闭,兜帽刷地降下透明罩子,整个人完全地与外界隔离。汐月伊一个个捏碎柴棍人需要时间,岑安只能一边催促神权支援,一边祈祷这件衣服能多撑一会儿。


    江烬咬牙奔向聂非雨,后者的子弹随时都能打穿岑安。在他的手指又一次叩向扳机时,江烬挡在了枪口前。


    “你一定要逼我,是吗,江烬?”


    一分钟后。


    “抱歉,来晚了,我们的指挥部遭到析冰黑客的攻击,所有系统一片混乱。”岑安脑中响起随影的声音,同时也看到六七架歼机盘旋在外,朝柴棍人发起精准的光束扫射。


    “怪不得……”岑安追悔莫及,他竟然忘了析冰这个大隐患!


    “神权现在的状态没办法跟莘讯抗衡!撤离,岑安,撤离……析冰黑客的飞行器会来接走黑杰克,不要跟他们打,不要纠缠。”随影的声音里夹杂着噪音,“你姐姐和霓音即将飞来,登上飞车就撤!”


    岑安不甘心地看了眼黑杰克,就差了一点点……莘讯的人形兵器还在增多,其他兵种亦在支援,理智让他向汐月伊和白King发出撤离信号。


    他去寻江烬,转身看到的一幕,让他瞬间红了眼。


    江烬跪在机甲的一处平台上,跪在聂非雨面前,怀里紧抱着一簇搭载在机甲上的重机枪枪口。细看,他靠双臂紧紧夹着枪口,手腕翻折出惊人的角度,四肢关节全都错了位……


    聂非雨攥他头发,撕扯他,另一只手持枪抵他咽喉,发疯似地强迫江烬看他,嘴里说着威胁的话。阿兰读出唇语:


    “……你想要的,有什么是我给不了的?我从没想过打断你的腿,把你锁在身边,我想跟你普普通通地相守!可我今后不得不这么做了,回去我就剔掉你的膝盖,亲手剔,让你跟他跑!


    “我要你一辈子在我身边,你这双眼睛如果一直不肯直视我,那也别要了!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我疯了?不,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都是你的错,江烬,我恨你,你活该……”


    柴棍人扑上来阻拦岑安,岑安举着两把能量枪疯狂输出,想靠近江烬依然举步维艰。


    “随影!你他妈倒是先废了我眼前这些机器啊!”岑安的怒吼带着哭腔。


    随影愣了一下,瞄了眼实况,厉声道:“你先冷静!”


    这时,岑安头顶刮过飓风,霓音驾驶着飞车呼啸而来,云渺打开舱门,跳下来帮他对付。她带了枪,身手敏捷,又接受过义体改造,力量十分惊人。


    “姐……”


    云渺瞥了眼机甲的方向,“快去!”


    岑安迅速爬上飞车,“我来。”


    霓音让出驾驶位,心照不宣地走到舱门口降下吊索。


    岑安偏了偏车身,全身的仪器在这一刻超负荷运作,迅速定位出机甲的核心区。他们的飞车车头加固过,尖尖的,毫不犹豫地撞上去。


    一声轰然巨响,江烬仿佛身处山崩之地,恍惚间感到腰间被勾住,霓音向他伸手。


    他手脚并用,借力霓音向上攀。


    他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聂非雨扯住了他的脚腕。他四肢关节错落,稍微一动就能疼到窒息。聂非雨很清楚他伤在哪里,精准着力,江烬苍白着脸浑身打颤。


    霓音忽觉为难。


    “让开。”岑安绕过来,“聂非雨,放手。”


    聂非雨不看他,执着地抓着不放。江烬的表情越痛苦,他的笑容越大,让人不寒而栗。


    岑安只等了两秒,四分之三的身子探出舱门,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带水地斩断聂非雨的手臂,将江烬揽在怀里。


    江烬怔然地看着人和断臂一起坠入甲舱。


    飞车颠簸几下,摇摇摆摆地重新上路。


    岑安紧紧搂着江烬,他的手腕软绵绵的,像拆坏的洋娃娃。


    心脏一牵一牵地痛起来,岑安一开口就哽住了:“对不起烬哥,都怪我……”


    “接回来就好了,没大碍……”江烬挤出笑容,安慰他,“没事的岑安,我已经在你怀里了。”


    岑安双眼酸涩:“是,你已经在我怀里了……”


    霓音回到驾驶位,飞向云渺,与析冰黑客的飞行车擦肩而过。


    云渺抓着软梯三两步攀上去,即将跨入舱门时却遭到黑客使坏,狠狠地撞了他们一下。


    云渺没抓稳,一脚踏空——


    “姐!”


    头顶响起两道撕心裂肺的喊声。她心惊胆战地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竟然没掉下去?


    一抬头,愣住了,黑杰克拽住了她……


    黑杰克竟然出手救她?!


    黑杰克将她拖上来,没留神,被她手疾眼快地扑来揭掉了面具!


    黑杰克迅速以袖遮掩,但还是被她看到了脸。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顿时如坠冰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她僵住了,木然地转过头,看着岑安。


    她想,如果添上十年的岁月风霜,岑安这张脸,或许就跟黑杰克的,一模一样……


    她心中莫名恐慌。


    黑杰克夺回面具,将她推向一根岌岌可危的栏杆,撞晕过去。


    岑安冲上前抱起云渺。


    飞行器轰鸣着飘过头顶,黑杰克离开了。


    “走啊白King!”霓音喊。


    白King木木地出着神,他抬头看向岑安,又在岑安看过来时回避了岑安的视线。


    “不必管我。”他一转身,消失了。


    *


    黑杰克进入车舱,对驾驶员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找死?”


    驾驶员转过座椅,无所谓道:“开个玩笑而已。”


    黑杰克抬手指着他,用眼神警告他少胡作非为。


    后者隔着手套咬他手指,目光放肆地看着他,笑了:“你什么时候喜欢女人了?”


    黑杰克默然,摘下手套,坐到一处阴影里。良久,说:“别碰她。”


    脑袋上刚裹好纱布的弥赛尔好奇:“你不想让她记住你的脸,动动她脑神经不就解决了?”


    “别碰她,”黑杰克语气烦躁,“我不想说第三次。”


    第83章 珍宝


    岑安驾驶着战机飞离湖泊、飞越城市, 沿着一望无际的海面飞翔,江烬躺在狭小的治疗舱里接受治疗。


    云渺和霓音在另一架战机里。他们的飞行车跟机甲撞过之后,损毁到无法远行, 只好跟随影借来两辆战机,霓音和岑安各带了一个伤员。


    神权帮他们断后,仍有少量战机追杀上来,他俩分头飞翔, 确保甩掉追兵后,就到云渺提前约好的邮轮上碰头。


    “姐姐醒了。”机舱通讯器里传来霓音的声音。


    “姐,姐?”岑安对着通讯器喊叫。


    “我……”一开口, 云渺发现嗓子哑了, 咳了一声才说道:“我没事。小岑你呢,你怎么样?我看你脸上好多血。”


    “都是皮外伤, 你知道我一向皮实。”


    云渺语速很慢, 他能想象到她刚从眩晕中醒来,面色茫然的样子。


    岑安又问:“霓音, 你们那边情势如何?”


    “甩掉了。”


    他看着巡航面板, “你飞稳一点, 我们应该能在晚上九点左右见面。”


    “小岑……”云渺欲言又止。


    “怎么了?”


    那头静了一会儿, 岑安屏住呼吸, 只听到呼呼的风声。


    “我有点头晕, 脑子里很乱……可能没恢复好, 那个, 见面再说吧。我有话跟你说。”


    “哦……”


    通讯被掐断了。岑安愣了好久, 他记忆中,云渺果断睿智,就算了干了坏事被抓现行也能斩钉截铁地撒谎, 方才吞吞吐吐说话的样子,太罕见了。


    岑安回想着混乱中发生的事。云渺失足坠落,被黑杰克拽住后,他慌里慌张地从车上跳到露台,再看时人已经被黑杰克推过去撞晕了……


    会不会是黑杰克对她做了什么?岑安百思不得其解,对黑杰克出手救云渺亦是疑惑。


    脑海里忽然闪过白King回避他视线的画面,他当时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看来,不对劲儿,一切都很不对劲儿……


    岑安想得出神,连江烬打开治疗舱都没发觉,直到江烬站在他身后,说:“该掉头了。”


    岑安看了眼航线板,调成自动驾驶模式。


    他将椅子转过来。江烬还穿着婚礼上的西装,只是脱掉了外套。他拽着领带把人往身上一扯,江烬便坐到了他的腿上。


    岑安双手攥着他的肩,小心翼翼地揉捏着,一寸寸滑到肘部、腕部,再从胯部一路向下,转过座椅,将人轻轻抵在舱壁上,抬起他的腿,一路摸到脚腕。


    正装将他本就优越的肩线和腰线勾勒得流畅完美,双腿长而直。


    岑安的眼里没有欲望,只有紧张和心疼。确认那些骨头都结结实实地连在一起时,他终于松了口气,将脑袋依偎到他胸口,一撮呆毛露出来,扫着江烬的锁骨。


    江烬任他摸遍全身,看着舷窗之外。天与海的相接之处,就像打翻的颜料盘,橘红、藕紫和浓蓝晕染在一起,偶尔追逐着掠过几只纯白的鸥。


    “真漂亮啊。”他看得出神。


    怀里的人轻轻挪动着,抬起脸仰望他,嘴里叼着一只蓝色的机械蝴蝶,是江烬失窃的那一只。


    江烬深深地看着他,良久,摘下蝴蝶,和他接吻。


    副座上放着装有他记忆蝴蝶的金属匣子和一小束蔓生百合,当时场面混乱,他没顾上这东西,岑安竟然默默给他收好了。


    岑安将蓝蝴蝶放回去,九只蝴蝶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江烬肩上的那只最漂亮。


    江烬抬起无名指,“戒指哪儿来的?”


    “买的。”


    “你哪儿来的钱?”


    “黑杰克的,我发现了他的一个银行账户,”岑安笑嘻嘻道,“我不是说了嘛,离了蓝朔的象牙塔,我以后可以偷他的钱养你。”


    江烬哑然失笑。他抚摸那束火焰般的花束,象征荣耀、光辉的蔓生百合,岑安让它燃烧过他的婚礼殿堂,并且成功地带走了他。


    “岑安,你家乡在哪?可不可以带我回你长大的地方看看?”江烬忽然问道。


    岑安摇了摇头,又躲进了江烬怀里。


    “回不去,我的故乡太遥远了我回不去……”岑安短暂地回忆了一下从前,他的过去虽然不值得怀念,甚至有点悲惨压抑,但对比在这个时代经历的阴谋、精神上和身体上遭受过的伤害,简直好太多……


    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江烬。


    单单这一点,就能让岑安压下所有的哀怨。


    如果重来,他还是愿意来到这里,哪怕再吃一遍苦,他也要来到江烬身边。


    岑安经常会想,人生真的好奇妙。尽管他们始于阴谋,他也恨过江烬,但他们的灵魂是那么相似,对这个世界同样困惑,同样深陷迷局。


    此时此刻,他们又都在彼此的怀里,都成了彼此的珍宝。


    因此,他又十分感激命运。


    “烬哥,我们以后去哪里呢?”岑安小心翼翼地问。


    “去哪儿都好,只要是跟你在一起。”


    岑安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笑了,同时眼眶也湿了。


    家乡在哪,他没有家乡,他不需要家乡了,让他心安的地方在他怀里,他不需要回到过去。


    他的眼睛湿了又干,江烬的白衬衫被他的泪水泅湿一片。


    “怎么哭了?应该高兴才对,起来,看看我们逃亡的路,多漂亮。”


    岑安又在他怀里赖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江烬看着窗外,他一直看着江烬。


    敌机早就被击毁、甩开了。两人在漂亮的海上漫无目的地盘旋了好久,才开始朝目标邮轮飞去。


    江烬主驾,岑安想贴在他身上腻歪,被他勒令躺到治疗舱休息。


    岑安一边接受治疗,一边登入网络。


    突然,岑安大声哭诉:“完了啊烬哥!我又被通缉了!罪名是拐走了你!”


    江烬笑笑不说话。


    他已经说过,这条漂亮的路,是他们的逃亡路。


    **


    晚上九点,他们很准时地降落邮轮,与霓音相见。


    “姐呢?”


    “她累了,回房间休息了。”


    “这么早?”岑安稍稍惊讶,“你确定她身上没别的伤了吗,痊愈了吗?”


    霓音摇摇头,和岑安一样困惑不解:“身体肯定没大碍。但是……总感觉她心事重重的。”


    岑安犹豫了一下,“好吧,明早我再找她,她还说有话对我说来着……”


    这是一座巨型豪华邮轮,载客量过万,来往的人形形色色,并且航线特殊,连续十天只停靠一个港口,很适合他们隐藏身份,短暂歇脚。


    次日清晨,岑安掐着早餐结束的点儿,去敲云渺的房门。云渺却说还没休息好,让他回去待着,想好了会过来找他。


    想好了……她想什么?什么东西让她如此困惑?


    云渺不给他开门,他也不敢造次,忐忑不安了一整天,


    江烬安慰他别胡思乱想,陪着他在阳台上吹了一整天的海风。期间,江烬会跟他哥江忱联系,那是家族里少有的支持他一切举动的人。


    夜晚降临,岑安依然没有等到云渺,却被霓音敲开了门。


    “姐姐走了,”霓音说,“她给你留了一封信。”


    岑安愣住了,脑海里升起不详的预感。


    “她去哪儿了?”岑安忙问。


    “她没跟我说,她让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云渺留给他的是最原始的纸质书信形式,字迹龙飞凤舞——


    “很抱歉,小岑,我依然没想明白,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我看到了黑杰克的脸,我打印了下来,在第二页。各种猜测在我脑海里浮现,令我抓狂、恐惧。我从未如此恐惧过面对真相。


    “你是谁,他是谁,我又是谁?还有……霓音。


    “我想我们应该好好研究我们的来历,我们的过去,以及……我们存在的本质。


    “不要担心我,我还不至于滑入虚无主义。我要去见一个人。我会回来。多保重。”


    岑安捏着那张折起来的纸,那是云渺印的黑杰克肖像。


    江烬揽过他的肩,眼神里给足了他力量。


    他展开那张和自己有着八九分相像的脸。


    霓音惊讶地抽了口气,从兜里揣出电子乌鸦,扫了下纸张,又扫了下岑安的脸,“呵”地笑了。


    “岑安,你再老个十岁就是这样子。”


    霓音将乌鸦生成的结果铺陈在他面前的空气中,两张一模一样的肖像。


    “溯生人。”岑安沉寂了整整十分钟,眼里慢慢亮起光来,“呵呵……他是我的溯生人!怪不得他对我了如指掌,怪不得他在赛博空间里,总让我照镜子……


    “哈哈,他没骗我!他竟然没骗我!他就是我啊,他至多有二十年的记忆源自我,哈哈,太可笑了……”


    岑安的笑里带着一点癫狂。


    “红月!对,红月……”想到这玩意儿,岑安顿了顿,“可是,我该用红月验证这一点吗?”


    他把红月带出了雪原,后来又交给了贺时洄。贺时洄说这玩意儿不能乱用,会引起动荡与恐慌,因为社会中的确存在少部分溯生人,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溯生人,红月会轻轻松松要了他们的命。


    岑安对那玩意儿没兴趣,干脆交给贺时洄处理。


    江烬看着照片,满脸疑云。这不合理,如果黑杰克是岑安的溯生人,怎么会比岑安更年长呢?但岑安又不可能是黑杰克的溯生人,他不怕红月……


    岑安读懂了他脸上的疑惑,“烬哥,其实我……”


    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霓音知晓他的来历,认可岑安说的一切。让霓音感到困惑的是,为何云渺想不到黑杰克是溯生人这种可能呢?也许她还不知道溯生人这个概念吧……


    霓音出去了,悄悄关上了门。


    江烬将他拉到阳台的双人藤椅上,让他依偎在自己怀里,微凉的海风掠过他们的皮肤,慢慢抚平各自的焦躁。


    “你说,我都信你。”江烬说。


    “烬哥,我……我之前跟你说我无法再回到故乡,是因为……我是穿越来的,我是两百年前的人,你信吗?”


    江烬攥着他的肩,惊讶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累晕在电脑前,再一睁开眼,就站到了华景一栋摩天大楼的天台边缘,然后看到了暴龙眼……暴龙眼死了,它让我跑,说有人抓我……”


    “你是说,你一个两百年前的古代人,”江烬嗓音微微颤抖,“对这个时代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没有任何铺垫地来到这里,一来就遭到了我们的追捕?”


    岑安突然发现江烬眼里流出的情绪,似乎不是惊诧……


    “太辛苦了,岑安,太辛苦了……对不起,”江烬更紧地抱住他,眼泪滴进他颈窝,“我不敢想象你在监狱吃了多少苦头,那是一个连脑机接口都处在起步阶段的时代啊……你什么都不会,到现在游刃有余,除了你本身优秀以外,究竟要经历多少痛苦和绝望……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岑安彻底愣住了,回过神安慰道:“烬哥,我熬过来了,已经过去了,你别哭啊,你不要懊悔……”


    江烬只死死抱着他,他在后怕。他拼力回忆过去的细节,后怕曾经稍不留神的举动,失去怀里这个人。


    岑安勾着他的小指:“你忘了,一开始,你就是这样勾了勾我的小指,给我塞了块微机,我才苟住了小命啊。


    “我早就原谅你了,烬哥,你主动亲我的时候我就原谅你了,原本我还想着报复你来着,我先对你好,让你爱上我,我再甩掉你——是不是很坏?可你实在美丽,我又耽于美色,贼心不死……”


    江烬终于破涕为笑。


    “烬哥,你怎么这么可爱?”岑安看着他,“你难道不好奇黑杰克的真面目吗,对穿越现象不感到惊讶吗?”


    “我当然好奇当然惊讶,这世上见了鬼的事多了去了,我承顾不了那么多,我只在意你。”


    江烬顿了顿,说:“我执念很多,我想知道关于恩师的过去,破解我身上的谜团,后来我认定那个带我接近真相、获得自由的人是你,我想利用你,可后来我又觉得你最重要。我心里那座山是具体的人,我要爱具体的人。”


    “我明白了……”


    岑安从前很怕别人叫他小山,总能让他想起他的“大山”父亲,然而那是个没给过他多少陪伴的、不合格的父亲,还留给他一堆迷题。


    岑安闭上眼睛,嗅着江烬身上淡淡的青柏香,如此宁静如此温暖,他终于接受了“山”这个意象。


    何其有幸做他心里的山,何其有幸。


    “烬哥,未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抛下我了,是吗?”


    “不会。”


    岑安枕上他的胸膛,无比安心平静,那摇摇欲坠的未来,终于落到了实处。


    **


    次日清晨,岑安早起,洗漱时发现脑机里有江漓传过来的数据包。


    江烬还在睡。


    他喝了杯水,回到床边吻了吻江烬的脸颊。


    晨风冷寂,扑在脸上令人精神抖擞,他拉上阳台门,坐到躺椅上翻开数据包看。


    是雪原的建筑模型。


    岑安置身其中,沿着江漓给的指标走,来到一座大型坑状结构前。


    岑安往下看,看到一只大开着的冰眠舱和一块刻着字的石碑。


    冰眠舱里没有人,外边的铭牌上却标着一行字:


    【江烬,2045年深眠入库,编号KQ312】


    岑安心中一凛,再看那石碑,很多建筑工程的奠基仪式上,会埋个石碑。上面的烫金字早已斑驳脱落,岑安一眼扫过去,精准地看到“建筑师:岑安”的字眼。


    他抬手点了一下“岑安”二字,眼前立刻浮现出建筑师的一行信息:


    【岑安(公元2017-?)智能建筑设计师,擅长舱体设计、弧形建筑,风格以前卫大胆、未来科技感为特色。代表作:雪原实验基地、再生洲、痕绿基岸、方舟岛、冰底冷舱等。2066年,因涉嫌信息类犯罪,被北洲建筑师协会除名。】


    岑安浑身冰凉,怔怔地看着那只“坑”。


    冰眠舱和石碑共处一坑,画面十分诡异,像极了……合葬。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不会虐的,放心,兜兜转转还是他俩,1V1且HE[红心]


    看到这里想必大家猜到烬哥身上某个谜团了…


    ——————


    第一卷结束,第二卷开始之前,会更两章发生在岑安穿越之前的事,卷标就叫【小插曲】,每卷结束都会有【小插曲】,篇幅不长,类似外转吧(?)这个增加悬念和线索,不影响正文剧情连贯(滑跪Orz)


    ——————


    然后接下来会请假一周左右[垂耳兔头]作者需要理一理大纲、捉虫、修文(小幅度可忽略)、存存稿什么的,尽量在更第二卷的时候,维持一个稳定的更新[菜狗][菜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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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写到35w字确实是出乎意料了,首卷任务繁重,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地方拖沓了,全文完结有机会的话再修吧,后面几卷一定不会这么长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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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文不易,追文也不易,能坚持到现在,真的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小天使们的陪伴[比心]感谢你们喜欢这个故事(鞠躬!)


    第84章 毕业


    【插曲1】


    公元2043年。


    岑安从麟川科大建筑学研究生院毕业。


    小雨霏霏, 他最后一次穿行校园,和往常一样,背着巨大的书包踽踽独行。


    忽然, 他被一段歌声吸引,那声音明快清丽,有一瞬间将岑安从麻木状态拽回,感到激动。他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寻声而去, 走入一座小礼堂。


    礼堂光线暗淡,台前放映着全息歌剧《茶花女》。课程结束很久了,礼堂没有学生, 一位中年却白发的教授一边整理教案, 一边欣赏歌剧,当女主角高歌到“永远自由”的唱段时, 他也跟着一起哼, 五音不全,但十分快乐。


    中央屏幕上展示着一张网状图, 像肌肉组织纹理, 随着模型缓慢变化, 越发像闪烁着的宇宙星系。


    岑安静静地坐在台下, 思绪随着歌声飘远, 呆板无趣的生活过得久了, 他少年老成, 生命仿佛失去了生机。


    他今年26岁, 戒掉了游戏, 爱睡懒觉,挑食,情绪稳定, 讨厌被关注,没什么朋友。


    不久前,多家大设计院向他发出入职邀请,被他一一拒绝了。


    不是他不想去,而是“病鬼专家”不允许,专家已经拿出了最好的脾气,容忍他读完研。


    除却学生这个身份,他早就是某个研究所的程序员,又或者研究员。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研究什么,还要被“奴役”多久,他在计算机上的一切天赋都为专家服务。


    岑安偶尔会想,如果不是专家的得意门生后来成了自己的男友,他真的会一直忍耐下去吗?更何况,他预感到自己要失去爱人了……


    “你怎么落泪了?”教授暂停歌剧,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岑安说:“我在为我看不清前路的人生落泪。”


    教授递了张纸巾,“我对你有印象,岑安,建院老师对你赞不绝口,你前途应该一片光明啊。”


    岑安看着他,良久,说:“陈香农教授,我想冒昧地问您,您为何要把名字从‘登峰’改为‘香农’?”


    教授惊诧道,“互联网上,可没有任何一个引擎能搜到我的曾用名。”


    “你知道我是你师弟手底下最好用的工具,你对我的印象其实来自于他,”岑安淡淡地挑了下眉毛,“了解您不对外公开的某些信息,对我而言并不难。”


    陈香农笑了笑,让台上的歌剧再次动了起来,他坐到岑安身边。


    “这么多年,他是怎么控制住你的?”陈香农问。


    “我从前是个黑客,年纪轻时干过一些坏事,”岑安缓缓道,“被他的得意门生在暗网设局抓住了把柄。如果我不服从,就会坐牢,一样没有自由。”


    “得意门生……江烬么?”


    “后来我爱上了他,更服从了。”


    “爱情没能使你快乐吗?”


    岑安苦笑:“两年了,我们交往两年了,却连手都没牵过,现在……我好像要失去他了,我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该何去何从。”


    “那孩子性格一直很古怪。”


    沉默片刻,岑安又问起他没回答的问题,“您为何改名?您很崇拜克劳德香农,他是数字电路和计算机科学领域的伟人,可您是研究生物材料和神经生理学的。”


    “你说的对,我很崇拜他。”陈香农审视着他,“你说你只是潘因手下的工具,这么多年了,你或多或少知道他在干什么吧?”


    “脑机研究,同时他想把思想和记忆数字化,存过来存过去,量化为资源。他坚信同一个人的记忆,可以塑造完全一致的人格。”


    “没错,那玩意儿会像灵魂一样,”陈香农眼中亮起光,捏了捏他的手臂,“而我,会造出和人类一样的载体,来承载数字灵魂。”


    “为什么?这不就是复制人吗?”


    陈香农摇摇头,“未来如果人机共生,机器在方方面面具备和人一样的主体资格,继续发展下去,你觉得谁更甚一筹?”


    “机器吧,人类的进化速度,哪里比得上机器的系统更新?”


    陈香农不置可否地笑笑:“这个问题为什么不通过实验来验证呢?只要我一比一创造出人造人,我们完全可以在人造人身上进行基因实验,筛选有利变异,加速进化。”


    “如果进化速度还是比不过机器呢?”


    “那就把我们从躯壳中解放出来,寄生到更强的载体中。”


    岑安愣了愣:“原来的你怎么办?”


    “也许需要牺牲。”陈香农耸耸肩。


    “你比他还疯。”


    陈香农笑笑,不以为意。


    这时候礼堂大门打开,跑进来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姑娘,七八岁模样,扎着两个羊角辫。


    “这是我小孙女,叫陈夙又,”陈香农脸上流露出温柔,抱起她,指着岑安,“夙又,叫哥哥。”


    女孩好奇地看着他,很久之后,乖乖地唤了一声,“哥哥。”


    “今天,很高兴跟你说上话,岑安。”


    陈香农腾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挑个设计院的offer接了吧,我会在潘因面前帮你说话的,我见过你的作品,很有建筑上的天赋和潜力,你一定会成为伟大的建筑师。未来,我希望我的实验基地由你来设计。”


    礼堂的灯光黯淡下去,陈香农抱着孙女走了,岑安仍独自坐着,直到歌剧结束。


    江烬突然发来消息,“分手吧。”


    岑安顿感窒息,他忍耐着情绪,想质问他,“这两年,你是不是一直在拿我当替身?”


    “你透过我,到底在看谁?”


    犹豫半晌,他删掉重新打字,“你要去找他了吗?”


    这句话最终也没发出去。


    良久,他只回了一个字,“好。”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我也受够了。他想——


    作者有话说:这个岑安,不是我们在第一卷熟知的小岑哦


    第85章 夜诊记录


    【插曲2】


    深夜, 我将桌前标着自己名字的牌子扶正,加班坐诊。


    凌晨两点,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坐在我面前警惕地环顾室内环境,灯光在那一刻变得冷冽起来。阴影落在他脸上,他像是忍无可忍般,请求我关掉所有的诊疗辅助设备, 包括吸顶灯。


    我照做。


    “那么,先说说你的困扰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脸严肃地盯着我, “医生,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非常离谱,你千万不要觉得荒谬!”


    “放心, 我是心理医生。”


    他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 眼中一丝羞赧转瞬即逝,“医生, 我好像……爱上了一个病毒……


    “哦不, 当然不是该死的生物病毒, 是个计算机病毒, 是个程序。


    “一开始, 它只有几个字节, 杀毒软件都懒得理它。后来它慢慢长大, 在屏幕上呈现出一个丑笨的三角形符号, 但它依然很脆弱, 杀毒软件随便一扫就没了。


    “我杀了它几百次,它依然锲而不舍,近乎固执地来到我的电脑里, 我对它产生了好奇。


    “它并不捣乱,偶尔吃我电脑上的文件垃圾,没有垃圾他就去回收站里吃,一点点扩征长大,代码越来越复杂。


    “我开始把它当桌宠,它默默陪伴我。我的本职工作离不开电脑,有一天我发现它学会了调节屏幕亮度,每当我用眼过度,它就会降下光亮。


    “再后来,它掌握了我的电脑输入法。那天深夜,我对着空白的文档出神,忘了自己在苦恼什么。我看到它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屏幕中央,拖着我的输入法框格,敲下两个字——烬哥。


    “我以为是幻觉,使劲揉着眼睛,那两个宋体汉字那么清晰。我立马从电脑回收站拖出文件垃圾,喂给它,它缓慢地又敲出三个字——笑一笑。


    “烬哥,笑一笑。这是它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对着它笑了,它又缓慢地、艰难地敲出一行字——烬哥,你真可爱。”


    他蓝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莹润的光泽,


    我忍不住插话:“你当时不觉得惊悚吗?”


    他摇头,“我略懂一些计算机技术,我工作的地方非常重视网安防御,所以,不存在什么窥伺隐私的软件硬件。而且我分析过它,它本质上就是一个被编写出来的程序,只是它的来历查不明。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个无聊的恶作剧。我开始跟它聊天,当然,它说的一切我都是不信的,它说的话也很荒谬。


    “它说它来自两百年后的未来社会,那个时代的计算机技术非常发达,它用了一种很尖端的技术才来到我身边。它让我别慌,让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它只是过来看看另一个时空里的爱人,没错,那个爱人就是我,它的爱人也叫江烬。


    “我憋住笑——是的,我当时觉得很荒谬,我当时以为这一切都是个整蛊恶作剧。


    “它打字很慢——当然,它作为一个程序,没有‘打字’这个动作,那都是程序运转的结果,它运转得很慢,上面说的那些话,它差不多运转了整整半年,语序颠三倒四,我觉得又好笑又莫名其妙。


    “后来,它告诉我,它叫岑安。”


    我不禁再次打断他:“可你现在的男朋友,也叫岑安,你在你的资料里写,他是个很厉害的计算机天才。”


    “我现在的男朋友?哦,这更不可思议!我们待会儿再讲他,你先听我说完。


    “它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字,也没有在我电脑上活动。那段时间我工作很忙,任务很重,深夜要给自己倒杯酒喝才能缓解压力,渐渐也把它抛在了脑后。


    “那天喝完一杯龙舌兰,我听到工作间有响动,我看到了一个男子的背影,他的衣服流光溢彩,腰上有大幅度改造过的枪械……我被他吓到,杯子掉在地上,然后他消失了!


    “我亲眼看着他合成一条线,消失了,就像那种……全息像的消失,你能想象到吧,现在全息通讯也挺常见的。


    “我慌乱地走进屋子,什么人也没有,仿佛一切只是我的幻觉。我桌子上有一台全息设备,我深度检查了它,发现就在不久前,电脑上的那个病毒,操控了它!


    “没错,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影,就是病毒的全息形象!他的三次元形象!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全息像又出现了,就是那个流光溢彩的背影!他汲汲地看着我,让我跑,让我去通知科研所的所有人,立刻马上离开,因为有恐怖分子盯上了我们,他们埋了定时炸弹!


    “他的眼睛是那么真诚,那么恐慌,我很难不信。他一边帮我通知同事紧急撤离,一边变淡、消失,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只来得及问他,他是不是那个陪伴我的病毒,他说是。


    “后来,科研所大楼爆炸了。几年前的那场科研所恐袭爆炸事件,想必医生你一定有所耳闻。我们无人受伤,是他救了我啊,那个病毒,他救了我和那么多科研人员!


    “我忘了带电脑,电脑炸没了,即便我复刻了电脑的系统,病毒它……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开始对着电脑郁郁寡欢,反复回忆那些颠三倒四的话,我想我得了相思病……我应该是爱上他了,我爱上了两百年后的一个人……


    “后来有一天,我的老师说他在暗网中看中了一个黑客小鬼,让我设法拿捏住他,这简直小菜一碟,他很快被收服到老师门下,老师待他不差。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小鬼竟然也叫岑安,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跟他见了一面,天呐,他简直跟那个叫衣着流光溢彩的岑安长得一模一样!


    “很离奇是不是?我偶尔也会怀疑那个病毒,会不会是岑安跟我开的玩笑。我慢慢接近岑安,试探他,后来他成了我男友,可他从来不叫我烬哥,我反反复复地试探他,试探到他以为我在拿他当替身,我也快把他折磨疯了……终于我提了分手,这些年真对不起他啊,是我一直在折磨他……


    “后来我大病一场……可是医生,我忘不了那个病毒,忘不了那个岑安!如果不是他,我想我早就死于爆炸了。


    “我越来越恍惚,越来越不可理喻,最疯的时候我甚至想去撬爱因斯坦的棺材板!我拜访很多宇宙学家、物理学者,看了很多书籍,我坚持穿越现象和平行时空不存在的观点!


    “医生,病毒说过,我是他平行时空的爱人,可两百年后不是平行时空啊,对我们而言只是线性的未来!


    “只有一种可能,我就是他的爱人!我跟他在两百年后相爱!我去到了两百年后。病毒说,我接下来的人生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可是我接下来该干什么呢?我只想去找它!我快疯了医生!


    “医生,你听说过时间旅行里的‘祖父悖论’吗?如果一个人进行时间旅行,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父,自己将无法出生,也就无法完成时间旅行。


    “医生,我接下来就该去找他啊!这是我的宿命!我要去到两百年后的世界!如果我不去找他,两百年后他的爱人也就不存在!他就不会借高科技,以病毒程序的形式出现在我的电脑上!


    “那么他也不会来看我,不会救下我,我会死于爆炸,他的爱人也就不复存在,他更不会来找我,更不会救下我……”


    我皱眉看着他,他此刻的状态已经接近躁郁、癫狂。


    “医生!我要去找他!我必须找他!如果我不去找他,一切都会失去意义!”他眼里跃动着极度兴奋的火焰,“我接下来该做的事就是去到两百年后,去见他,去爱他!”


    “冷静冷静……”我劝道,忧愁地看着他,“可是,你要怎么去到未来社会呢?”


    “这我有办法!医生,你知道冰眠吗?你可能听说过,就在去年,有前沿医学企业对冰眠技术立项,虽然有专家出现很快压下了舆论,但我要告诉你,那不是谣传!


    “的确有一批在进行中了,有些人得了绝症,有的纯纯对现在的社会感到失望,有的更猎奇,想直接进入末世后再苏醒,然后当超级英雄!总之,欲望五花八门,理由就五花八门!


    “这些人很多都是非富即贵,但他们早已对现世看得透彻、失望,他们寄希望于未来、热爱抽象,就跟我一样。


    “我爱上了一个计算机病毒,多么荒唐,呵呵……”


    夜深了,江烬稳住情绪后,走了。


    我思索一宿,最终还是敲下了“妄想症”三个字。


    他却没来拿精神诊断书,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


    一年后,我在新闻上看到他因绝症离世的消息,所有人都在惋惜他天妒英才。


    我又想起了那次夜诊,那虔诚又极度疯狂的眼睛,跟我说,很多得了绝症或者对现世悲观至极的人,选择了冰眠的方式去往未来……


    “疯子……”我惊骇到浑身发抖,“他不会……真的去找他了吧?”——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要挂请假条了宝宝们,五月中旬见[鸽子]这几天在肝毕设,累晕了[托腮]


    第86章 冰底1


    邮轮停靠在了薄荷港。


    那是薄荷港岛和青洲半岛之间的天然深水良港, 能同时接纳众多大型远洋邮轮停泊、作业。


    港岛城市区的霓虹缥缈迷离,得源于无尽的霾雾和酸雨,白天与黑夜界限模糊, 大面积的光晕染在一起,使它像一颗衔在大陆边缘的蒙尘明珠。


    但海湾又是截然不同的洁净美丽,岑安即将踏上色彩纷乱的陆地,有点恋恋不舍。


    拉尼娜提前联系了他们, 驾驶着飞车横陈到邮轮着陆岛上,兴冲冲地来接三人。


    车内准备了四套透明雨衣和防毒面具,城区的环境实在糟糕。


    “接下来去哪里落脚, 佬儿?”拉尼娜问岑安。


    “找个酒店, 找个网速最快的酒店,我要先睡个好觉。”说着, 岑安闭上眼睛往江烬怀里倒去。


    随船漂航的这几天, 岑安过得跟度蜜月一样快乐,邮轮上娱乐设施丰富多彩, 夜夜举办灯光秀、舞会和音乐会, 江烬还在为江漓送来的冰眠舱与墓碑模型苦恼, 养好伤的岑安就能戴个墨镜, 出房间疯玩一整天, 时不时凭借精湛的黑客技术, 搞点儿不痛不痒的“乐子”。


    江烬羡慕他情绪切换自如, 烦恼的事说抛在脑后就抛在了脑后, 天塌下来也能抽空儿摘两片云朵尝尝味儿似的。


    江烬说他贪玩, 他就狡辩:“那我贪的也是人类最干净纯粹的愉悦情绪,才不是贪迷声色!”


    对于“玩”,江烬一向没什么兴趣和经验, 从前参与过的娱乐项目全然是为了社交,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渐渐地,他被岑安那种对万事万物的兴趣与由衷的快乐感染到,慢慢搁置对前路的担忧和恐慌,享受炽热的海风与暴烈的风雨。


    “终于知道累了?”江烬调整姿势,将怀里人收紧。他常常被岑安旺盛的精力惊讶到,白天玩遍了整个邮轮,晚上还能抱着他做到半夜,短暂睡一觉第二天依旧神采奕奕。


    江烬乐得他显露疲态,主动休息。


    岑安眼皮不抬,在他怀里小声哼唧着,像只被豢养得很好的小兽。


    飞车潜行雨夜,一片寂静中,霓音忽然叫道:“哇,我们被悬赏了!”


    水雾斑驳的巨幅广告牌上,展示着岑安和霓音的大头像,赏金那一栏,数字5后面跟了八个0,岑安纳闷儿,怎么身价还贬了?之前随影不是说黑杰克值十个亿吗?


    广告滚动,又出现了江烬的脸,这次是寻人启事,酬金比岑安的翻了一倍。


    岑安玩心大发,操纵脑机黑进去,让广告牌上三人同框,把自己底下的数字改成1,江烬和霓音底下都标上0,没标明属性是赏金还是酬金。


    “好了,这下咱都不值钱了。”


    霓音越看越觉得那几个数字像自我介绍:“给我改成1,我不是0!”


    岑安不改,乐不可支。


    霓音从后座伸出手要抓他头发,江烬侧身连忙护住:“算了算了,霓音弟弟……”


    在船上,他从霓音手下救了岑安太多次,几乎成了肌肉记忆。


    拉尼娜一边唏嘘,一边稳稳飞进一家酒店的飞行器着陆岛。


    “佬儿,星野是网速最好的酒店,但全港网速最好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夜后赌场哦。”


    “那太好了,我们先在星野休息几天,再去夜后试试水。”


    试什么水,岑安没明说,拉尼娜先欢呼起来,停了车,快速办理起入住。


    岑安跟江烬自然安排在同一座套房。


    一进门,岑安踢掉鞋子便往床上倒,硬是被江烬薅到浴室,丢进浴缸。


    流水兜头浇下来,沿着峡谷般的躯干流淌。岑安坐起来,抱住江烬的腰,痴迷地吻他腹部那颗红痣。


    岑安很喜欢他那颗痣,最失智的时候在它周围留下过一圈牙印。


    江烬被吻得小腹发烫,撩得他莫名烦躁,他扯开岑安的脑袋,岑安紧闭着双眼,竟然昏昏欲睡。


    江烬有点想笑,轻轻爬进浴缸,那五官他已经描摹了无数次,却怎么也看不够


    一片宁静中,江烬蓦然想起那只冰眠舱,如果他也是百年前的人,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它没有带给他答案,反而带来更多疑问与烦恼,生命的无意义之感像涨潮一样令他窒息,无数次处在崩溃的边缘,幸而他不是一个人。


    他把手放在岑安心脏上,那汩汩有力的心跳跨越了时空来陪他。


    江烬将烘干后的岑安拖到床上,对方呓语着伸出手搂他。从前睡眠浅到一碰就醒,并且讨厌肢体接触的他,早已习惯和岑安相拥而眠。


    “谢谢你啊,岑安。”江烬突然说道。他握紧岑安的手,在他均匀的呼吸声中稳稳睡去。


    第二日,岑安睡过了头,薄荷港的天空难分昼夜,一直都是阴沉的霾蓝色,岑安自觉猜到应该是日上三竿了。


    岑安翻了个身,意料之中地没摸到江烬。


    套房很大,卧室门外传来金属互相敲打的铛铛声。


    岑安赤足循声而去,只见客厅被江烬当成了工作间,地板上堆着金属薄片废料和精巧的切割机,几个矮小的输运机器人趴在桌几边缘,像好奇围观的小孩。


    “醒了?”江烬摘下手套,递给他一只面具,“我改了改,试试尺寸合不合适。”


    岑安双手接过。面具正面看呈纯黑,换个角度又成了白金色,厚厚三层却并不沉重,曲面流畅,与面部接触的那一面十分柔软亲肤,额部有一块工艺复杂的七芒星,像自由女神的王冠。


    “哇,这比墨镜帅多了!”


    面具能遮挡他鼻尖以上五分之四的面部,只露出唇部和线条优越的下颌,口腔和咽部依然能被特殊的面具边缘护住。眼部没有留孔洞,从外看去连眼睛也蒙住了,戴上去才发现视物无比清晰,还有辅助视觉的精密仪器。


    这是江烬一早用最先进的防毒面具改的,在滤毒功能上添加了脑机降温和干扰探测波的功能。


    岑安爱不释手,忽然心念一动,跑到盥洗室迅速洗漱,佩戴上之后,对着镜子一番欣赏,又回到江烬身边。


    江烬指挥着机器人收拾废料,岑安从后抱住他,三分之一的体重挂在他身上。


    “烬哥,我记得这款面具全脸都是封住的,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嘴巴露在外边儿啊?”


    江烬一偏头,嗅到他口腔里的清新气息,瞬间猜到了他的小心思。原本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岑安在不露脸的情况下吃吃喝喝,毕竟美食也是岑安的快乐源泉。


    “刚才跑去刷牙了?”


    “嗯。”


    江烬轻叹,转过身来吻他,顺着他的意说:“当然是为了方便跟你接吻啊……”


    之后几天里,岑安并没有同霓音和拉尼娜以熟悉情况为由,开车出门,沿着灯影迷乱的街道飞驰。他沉迷于“夜后”复杂的网域和服务器,黑杰克还叫阿枚的时候,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夜后赌场,那里估计也是析冰黑客最早的聚集地。


    自从推断黑杰克是与他共享了一段记忆的溯生人后,他对黑杰克的感情变得奇怪、甚至暧昧起来,这个人身上有自己的影子,阅历却比岑安多十年,但岑安不觉得他就是三十岁的自己,他们究竟有多少年的记忆经历是雷同的,还不好说。


    黑杰克会是谁创造出来的呢?为什么一开始叫阿枚,而不是“岑安”?顺着这个方向思考下去,问题回到了溯技术和溯生伪人上,他的记忆数据,百年前就被数字化并且存储下来了,可当时的他并未听说过类似的科技……


    窗外雨水刷刷地浇着,没完没了。岑安翻个身从床上滚到地毯上,径直滚到江烬脚边,抱着他的腿用脑袋蹭来蹭去。


    江烬戴着一副护目镜,镜片荧光闪烁,面前堆着资料的三维影像,一点点拼凑着师姐的行踪。查来查去,落脚点也回到了溯生人身上。


    他们的老师是个溯生人,他若是冰眠人,两个师姐又是什么身份?


    江烬叹了口气,他们也曾名声大噪,前途无量,到头来却连自己的身份来历都搞不明白……


    岑安趴到他膝上,跟他一起看,一起分析。


    江烬已经有了目的地,下一站是师姐就读且后来任教的青洲大学研究院。学府坐落在青洲半岛,与薄荷港岛虽隔着海湾相望,同属薄荷港的一部分,市貌却截然不同,一边灯红酒绿一边绿意葱茏。


    师姐在蓝朔和莘讯的资料全在他手里,但依然不够,他得去青洲一探究竟。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岑安问,查了下距离,乘飞车往返一次竟然半个小时就能完成。


    “不着急,我们应该多做准备。”江烬合上图像,纷乱的资料倏然收起,他揉着岑安后脑的发,两人各自出着神。


    桌几上,钢笔状的全息通讯器突然响了。


    是江漓。


    江漓扫了眼街景,大致判断出二人的容身之处。


    她兴致缺缺,精致的妆容遮盖不住眼角眉梢的憔悴。


    岑安没跟她客套:“漓姐,是雪原处理得不顺利吗?还有更骇人的秘密?”


    “最骇人的就是阿烬的冰眠舱了……哦,或许我没资格叫你阿烬,”江漓半开玩笑道,“两百年……天呐,你可是祖先呢。”


    “一只以我为名的冰眠舱说明不了什么,我对这种来历存疑。”江烬说。


    江漓叹道:“这些天,我因为将这件事告诉了你,挨了爷爷一顿臭骂。我倒无所谓,但这说明,你就是家族的秘密。”


    如果真如江漓所言,他是“祖先”,那也就能解释,为何江默年那么反感江烬称呼他为爷爷了……江烬顿觉好笑。


    “我还是想得到更充分有力的验证。”


    江漓点点头,理解他的质疑。如果一只冰眠舱就能解释他的来历,那么关于他的过去,就全然是家族编造出来欺骗世人,也欺骗自己的谎言了,想想都不可思议。


    “就我所知,冰眠技术近百年来一直都是蓝医垄断的,”岑安说,“漓姐,你不了解吗?”


    江漓摇头,“那也算集团的发家史,完全地掌握在蓝朔集团的高级机密里,并非蓝医操控。恐怕只有蓝朔最终的继承人才有资格接手它,他似乎并不属意我和阿忱,当然也可能有别的原因……”


    “它一定有问题。”


    “江默年不会轻易道出的,一切都得我们自己查。”江烬看着江漓,“看来我们得常联系了。”


    江漓思索片刻,又露出了野心勃勃的笑容:“等我消息,我会好好了解它的。”


    “对了,”江漓看向岑安,“你俩现在都是被悬赏通缉的状态,我会动用一切关系帮你们减缓追捕力量的,不过你俩还是别太招摇。”


    岑安笑得不以为意,扬了扬江烬给他改造的面具。


    江漓刚一离开,岑安便扑过来抱住他。


    岑安虽然好动活泼,心思也足够细。和江漓见面,江烬习惯伪装,没显露任何情绪,可他内心挣扎隐忍的情绪,岑安都能感受到。


    “我会一直在,陪你找到所有答案。”他说。


    “嗯,我也是。”江烬回握他的手,回望他。这一刻他们都觉得,无论他们是否属于这个时空,他们相逢于此,此后也只有彼此。


    第87章 冰底2


    “夜后”最近生意不大好。


    老魏嘴里叼着烟, 核对后台数据。近期出了不少事,三起枪杀、四起持械斗殴,安保拦都拦不住的那种, 如果不是析冰的黑客帮忙篡改物证,青洲警署恐怕很难善罢甘休。


    “跟青洲划分到同一行政区的这两年,夜后的营收一直在下滑啊。”


    老魏长叹:“是啊,青洲那帮多事儿的臭条子……嗯?谁?!”


    老魏这才发觉房间里多了个人。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纱帘舞动着,一个高挑的黑影如鬼魅般立在之后。


    岑安关上窗子,挑开窗帘。


    对方浑身僵住, 瞪圆了眼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老魏是个黑人, 钟爱东亚文化,穿三个世纪前流行的传统中山装, 办公室里顺着墙置着一座很大的纸质书书架, 里面只有寥寥几本赌场秘籍,其余全是中东部战争史和文化古籍。


    他的气质远比善三记忆中的要稳重谦和, 很难相信会是他在阿枚“死后”, 找善三帮他侵占阿枚的财产。


    夜后的股东大多身份神秘, 岑安没能挖出他的真实来历和全名, 这让岑安略感挫败。


    岑安自顾自地打量着他的办公室布局。


    “黑杰克, 你、你怎么来了?”


    岑安笑了一声, “为什么不叫我阿枚?”


    老魏慢慢站起来, 这个看上去壮实的中年男人, 并没有想象中高大。


    “我……我不知道你是黑杰克, 阿枚。”老魏躲避着岑安的靠近,慢慢朝着他那墙壁的纸质书靠去,“你在华景被捕之后我才知道, 原来你还活着,原来你就是析冰的首领黑杰克。”


    “看来我还得谢谢你,没有在我蹲牢的时候,派杀手来了结我。”


    “怎么会……”


    岑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不怕我来回来报复你啊?还是说,你很相信华景的公权力能压死我?”


    老魏沿着书架挪动,露出软弱的表情。岑安只觉好笑,红灯区最大非法场所的管理者,竟然这么恐惧黑杰克?


    “即便知道阿枚跟你有仇,你也不敢出手,因为夜后离不开析冰,对吧?”岑安看着他,“运营、销赃、洗钱,哪样离得开析冰?你只是恐慌和疑惑,黑杰克究竟什么时候跟你算账,对吧?”


    老魏讷讷道:“对不起了,阿枚——”


    老魏眼中突然露出阴狠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某本书后掏出一支笔,对准岑安。


    岑安飞起一脚,精准踹向他手腕。


    笔飞了出去,尖头爆闪出的猩红光芒掠过他的脸。


    岑安之前见过的红月放射源都是鸽子蛋大小,还没见过这么微小的,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他抓着老魏的头发,笑容在老魏眼里近乎寻仇般狰狞。


    “红月?你知道阿枚是溯生人,曾用红月对付他?”


    老魏的脸色从惊惧转为困惑,“你不是阿枚?你……你究竟,是不是他?”


    半晌,岑安放开手,老魏爬过去捡起那只笔,又丢到桌子上,也不再装软弱,干笑起来。


    “我很关注你的新闻,杰克佬,尤其发现你这张脸跟阿枚一模一样的时候。你把我搞糊涂了,”老魏说,“你和他,究竟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岑安目光幽幽地审视着老魏,没有回答。


    他掏出枪对准老魏的脑袋,他现在是有权利只问不答的一方。


    老魏只好说:“是的,阿枚是溯生人,我以此来对付他。但我没有动手杀他,我只是想操控他,让他听话……”


    老魏举着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见岑安神色缓和,又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烟,点燃递给他。


    岑安接了,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捻着玩儿。


    “你想看什么?”岑安突然问。老魏试图用脑机查看夜后的监控,暗暗给保镖发求救信号,殊不知一举一动都被岑安看在眼里,脑机操控权已经不在手上了,这房里所有的通讯与自救机关,一个都触发不了。


    “好吧好吧……”老魏无奈地笑起来,朝座椅后仰。


    “光看监控有什么意思?给我带路,带我好好参观你的地盘,“岑安用枪指着他,催他起来 ,“你还得给我讲讲阿枚的过去。”


    岑安戴上江烬为他打造的面具,枪口抵着老魏的脊柱,挟持着他出门。但实际上无须用枪,岑安也能烧坏他的脑袋。


    一出门,只见长廊上躺满了哀嚎呻吟的安保员,武器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被寒冰牢牢地黏在地上。老魏知道岑安有备而来,但看到曾引以为傲的超高改造人保镖被揍得落花流水,仍万分惊诧。


    廊道尽头,江烬抱着胳膊靠着廊窗站,模糊的光晕打在他身上,他朦胧得像画框里的神迹。


    他戴着和岑安相似的面具,老魏经过改造的双眼反射出荧光,运行到了极致,还是看不清江烬面具之下的真容。


    “你出来晚了,错过了最精彩的时刻。”江烬对岑安说。


    岑安嘴角弯出弧度,用枪口捅了捅老魏,“那是我老公。你老实点儿,别想着从他身上探究什么。”


    “知道了。”


    夜后彻夜不眠,极繁主义的装饰浮夸又绚丽,浮雕栩栩如生,都是真金白银下的料,富丽无比。拱顶天窗是带有宗教色彩的彩绘玻璃,圣经中的各个场景浮现其上,不知名的神劝赌徒收手,赌徒却哈哈大笑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喏,那张牌桌,是他在这座港岛谋生的地方,也是他唯一上过的牌桌。”老魏指着一间烟雾缭绕的敞厅,那算下等的。


    时过境迁,厅内装潢与善三记忆中的全然不同。岑安摸着象牙质感的光洁桌椅,“那会儿他多大?”


    “这年头,看外表可看不出年纪啊……”老魏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岑安瞟他一样,他立马敛了笑,认真道:“跟你现在的模样差不多。”


    在老魏的描述中,阿枚很注重保护个人隐私,环境污染加上场所特殊,面部遮掩并不是一件惹人奇怪的事。生活待他不大好,时常被莫名其妙的人追杀,也很缺钱,身上总是带有泥土和青草的气息,牌桌上的运气一般,不过玩21点似乎从来没输过。


    老魏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他热心出手帮赌场摆平数字赌场里的黑客攻击。


    老魏确信他是个当网络佣兵的好苗子,暗中调查后发现,这小子果然是个黑客,时不时兜售些软件换钱,甚至还得到过科技巨企莘讯的入职邀请。


    可他却拒绝了那足以让他跨越阶层的机会,每日忙忙碌碌、慌里慌张,不知在忙什么、慌什么。


    “你知道,莘讯对待人才一向是‘得不到就毁掉’的作风。他能从莘讯的杀人兵器手下逃生,我们夜后可帮了不少忙呢。”


    三人沿着旋转楼梯缓慢地上行。


    “再后来,就是我偶然发现他是个溯生人的事了。”老魏说,“我拥有半克拉红月,这就意味着每一个在我面前暴露身份的溯生人,都是我屠刀下待宰的羔羊,我成了他们的上帝。”


    “你用红月威胁他帮你办事?”江烬问。


    老魏承认,“但我自诩待他不差,他骨子里是个很有野性的人,而我控制欲并不强。可惜的是,半年后他跟人斗殴而死……就这样,我真的以为他死了。”


    岑安同江烬对视一眼,彼此了然。


    老魏对阿枚的了解还不够,黑杰克摆脱阿枚这个身份,恐怕是为了摆脱被发现的、溯生人的身份。


    三人走到了最顶层,倚着栏杆俯瞰脚下金碧辉煌的厅堂,数字歌舞伎如精灵般穿梭其中,美轮美奂。


    岑安沉吟片刻,“你跟他相处半年之久,有没有觉得,他在建筑学上颇有天赋呢?”


    “建筑学?建筑学……”老魏拧着眉沉思,“呃,杰克佬,你能把脑机操控权还给我吗?我需要翻一翻脑储存,我曾一一清点过他的遗物。他东西不多,其中好像确实有张素描手绘,我记不清了,毕竟过去了快十年……”


    “好。”顿了顿,岑安又说,“印到纸上。”


    十几分钟后,老魏终于翻出了脑机里的图像。


    看着纸张一点点从终端打印机吐出来,岑安莫名紧张,心如擂鼓。


    “这算天赋吗?像信手涂鸦出来的舱体,看不出系统学过制图的样子……”老魏说。


    岑安盯着那潦草的图,有种子弹正中眉心的感觉——那日在雪原命悬一线,正是这张标注着舱壁中空结构的潦草手绘图给了他希望。


    雪原的设计师是两百年的岑安,那个岑安没有给他标记生路,这唯一的生路,难道……是黑杰克给的?


    “算啊,算天赋啊……”岑安喃喃道。


    这张草图的手绘水平虽然不高,但如果让只读了一年建筑学的岑安来画,更画不出来。“岑安”既然成了建筑师,那么他当时一定没有转专业,而是硬着头皮将不擅长也不喜欢的专业学了下去。


    这张手绘是否可以说明,黑杰克拥有的“岑安”的记忆,不止二十年!远比他一个穿越之子还多?!


    宏观尺度上时间是线性的,此刻他终于鲜明地感受到,他与那个时空的“岑安”,是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岑安被一种充满幻灭感的情绪包围,一时分不清他和黑杰克,究竟谁才是岑安……


    “佬儿!终于找到你了 ,我们发现了个好玩的!”拉尼娜雀跃的声音将他从纷飞的思绪中拖出来。


    身后老魏微微鞠躬:“灰光先生……”


    “嗯?哥,我哥在哪儿?”拉尼娜转身朝后张望。


    江烬反应过来,老魏不认识拉尼娜,只认识灰光。他挡在老魏面前沉声说:“不要当着老大的面,跟他手下搭话。”


    “哦?”


    “他不喜欢这样。”


    “哦,好吧……”老魏不解,只觉莫名其妙。


    “什么好玩的地方?”岑安上前问道。


    拉尼娜没找着人,注意力又被岑安集中起来,索性也不管哥哥了。


    “佬儿,夜后玩的最大的不是地表以上的各牌桌,”拉尼娜神秘道,“是地下游戏厅哦!明晚有大鱼!”


    “大鱼?”岑安对她的描述哭笑不得,“那么,你俩先去探情报吧,我今晚不去游戏厅了,我还有点事。”


    “好吧。哦对了,那个……”拉尼娜转向江烬,“大嫂,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啊?”


    江烬一怔:“你叫我什么?”


    “大嫂啊,”拉尼娜悄声道,“总不能叫你侦查长、长官吧?咱这情况,出门在外我也不好喊你全名啊。”


    “……可以不喊的。”


    “别害羞嘛!”


    “……”


    霓音笑了一声,也跟着瞎起哄:“某人当大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很多人都叫你大嫂呢。”


    “……”


    岑安搂过江烬,往他腰上掐了一下:“好了好了,你快让她说,为什么非要你去。”


    拉尼娜敛起神色,认真道:“我在游戏厅看到了来自蓝朔的侦探,他为了保护明晚的‘大鱼’,悄悄杀了两个人,‘大鱼’却浑然不觉。”


    说着,拉尼娜往他脑机投入两张清晰的图片。


    江烬认出了侦探,也认出了“大鱼”,竟然都是他熟悉的面孔,神色微微一变。


    “感兴趣了吗,大嫂?”


    江烬看向岑安,“你一个人跟着他可以吗?”


    “放心。”


    江烬扫了眼专门穿得绚丽招摇的两个人,不知说什么好。


    “带路吧。”


    第88章 冰底3


    三人乘电梯抵达地下。一路上遇到六处身份识别拦截, 每一处都被霓音轻松干扰。江烬感到奇怪,游戏厅的私密性过强了。


    江烬踏进厅堂,才知所谓的“游戏厅”不过是以全息游戏作外壳的黑拳场。


    音乐自墙缝滚出, 同样震耳欲聋的,还有时不时被台上喷溅的鲜血点燃的喝彩与倒喝声。台上对垒的两名选手,经高度义肢改造,已难以称之为人形。


    面具过滤了令人窒息的烟雾与炫光, 声音亦被作了屏蔽。


    拳场很大,三人被神志不清的人群冲散,以脑机对话, 分开行动。


    江烬眼前的光标在人群中闪烁, 定格到一个披着浅色斗篷,戴硅胶防护面具的男子身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十米时, 男子突然如惊起的鹿一般逃离, 连转头看向江烬的动作都没有。


    “纸鹤!”江烬喊了他一声。


    男子一愣,江烬的声音是经过处理的, 他没认出来。他不敢停下脚步, 踩着一根缆绳轻盈滑入另一楼层。


    人群又一次爆发出潮水般的欢呼声时, 枪也响了, 纸鹤被打中左肩, 身形一歪, 从缆绳上滚落, 摔进步梯间。再爬起来时, 霓音和拉尼娜一前一后地堵在了他面前。


    “纸鹤, 是我。”江烬赶来,面对他短暂地揭了下面具。纸鹤慢慢站直,左臂尖端的刀片咔咔地拆解开, 顷刻间重新组装为白皙修长的手。


    “侦查长。”


    “我已经不是图灵侦查长了。”江烬扯过他的肩检查,皮肤炸开了,导线和钢丝夹层露了出来,烧焦的部分时而闪过电流。


    纸鹤摘下面具和罩在头上的帽子,他是个仿生人,其实没有必要作这些防护装置。


    纸鹤是一种侦探型仿生人,多年前,江烬还是人工智能工程师的时候,全程参与了他的设计与制造,他也是江烬工程师生涯中制造的唯一一个人形机器。


    纸鹤打量着江烬,如果不称侦查长,或许他应该称江烬为父亲……


    纸鹤从未服务于江烬,出厂许多年,他对江烬的记忆不知为何被保留了下来,他清晰地记得江烬给他添加每一项系统的场景细节。江烬曾亲自给他做图灵和逆向图灵测试,也是江烬给他取名纸鹤,看着他如何从愚昧呆滞到智慧灵敏。


    然而,江烬却全然不记得创造过他这件事。


    他知道江烬失过忆,江烬或许把他的来历给忘了吧,只当他是江忱身边某个优秀的工具,寥寥几面之缘……


    出神间,霓音的枪口戳上他胸口偏上的位置。


    “侦探,”霓音说,“老实交待你的工作内容,不然接下来打穿的就是你的核心处理器了。”


    纸鹤看着霓音,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小孩过家家,“……我寻思我也没露出一副宁死不屈的嘴脸啊。”


    霓音在江烬的眼神示意下收了枪,仍有些警惕纸鹤暴起逃跑。


    江烬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颧骨处的满级标志,纸鹤只执行江忱的任务,一定是江忱派来的。


    “今天可以收工了吗?聊一聊。”


    “可以。”纸鹤将手腕上的仪器摘下来,放进内衬口袋。


    几人离开拳场,在夜后中部楼层的酒馆找了个厢座。舞池里,夸张的欢笑与高饱和色彩的灯光掩盖着各桌的交易。


    “我本不想打扰你工作,”江烬说,“但你的目标,与我的目标一致。”


    “啊?”拉尼娜后知后觉,“你是说,那条为明晚的黑拳赛下注四亿的‘大鱼’,也是你的目标?”


    纸鹤道:“他叫伊鹏举,九十五岁,系统显示已经从青洲教授的职务上退休了,不过事实上,仍然在学校指导学生。”


    霓音惊讶:“伊鹏举竟然会来这种地方?不怕晚节不保么?”


    拉尼娜疑惑地看着霓音:“你知道这人?他很有名吗?”


    “废话。这么说吧,汐月伊的‘伊’就是他的‘伊’,明白吗?汐月伊就是他设计研制出来的兵器,他是军事武器领域最著名的专家,一般出门至少两个装甲兵开路的那种。”


    “难怪那么有钱……”


    “不,他积累一生的财富已经被他挥霍尽了,”纸鹤说,“他下注明日赛事的那四亿,挪用了蓝朔投给青大的项目资金,这才引起了集团注意。”


    江烬听得皱眉。他跟伊鹏举没有交集,只知这人曾在蓝朔集团任过职,去青大当教授后,师姐陈夙又跟他走得近,似乎还是忘年之交,师姐对伊鹏举的人品评价很高。


    这样的身份地位,这样的高龄,私底下竟然还来夜后找乐子?


    江烬的计划中,去青大研究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伊鹏举,从他入手,搜集师姐的消息,师姐失踪前最后待过的团队,就是他领导的。


    “他混夜后多久了?”江烬问。


    “两年。”纸鹤说,“他喜欢赌黑拳,偶尔会玩一玩别的项目,据我调查,他好像并不在乎输赢,跟降智了一样,总是被轻易骗光钱……”


    “这算自暴自弃么?”拉尼娜道。


    “不知道,”纸鹤说,“事出一定有因,忱总对此感到好奇,我是他派来调查伊鹏举的。”


    “你帮他杀掉了两个准备打劫他的人?”


    “是的。我需要在明日的比赛中,观察他的反应。”


    江烬搅着酒杯里的冰块,面具之下,他的两条眉深深地蹙着。


    “我可以跟你一起行动吗?”纸鹤突然说道,“他是我们共同的目标,我作为蓝朔的仿生人侦探,可以帮到你。”


    江烬抬起头看着他。


    纸鹤作为仿生人相当称职,一张脸永远木木的,从不试图融入人类,也从不表现人类的情绪,江烬还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会把遇到我的事汇报给我哥吗?”江烬问。


    “你希望我告诉他吗?”


    “不希望。”


    “那我就不说。”纸鹤依旧面无表情。


    “我希望你不管在我身边见到什么人,遇见什么事,都不要大惊小怪。”


    “好的。”


    江烬将酒一饮而尽,心生烦躁。


    霓音又叫了酒,“我给那谁发去我们的位置了,咱们就在这里等他。”


    “好。”江烬走到露天阳台上透气,忽然发现室外空气更恶劣,只好回去。一转身,见纸鹤也跟了出来。


    “你有话对我说?”


    “我要怎么尊称您,”纸鹤看着他,“直呼姓名是否太过招摇?有人在悬赏找您,您很有名。”


    “不称呼。”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冰冷,而纸鹤不过是出于好意,于是江烬补充道:“你的话是否说给我听,我能辨认。”


    “……好。”


    **


    岑安跟着老魏在各个场所溜达了一圈,对十几年前的阿枚也算有初步了解。让他失望的是,夜后里,没有人知道阿枚的来历。


    夜后的运营有析冰的黑客参与,对他们而言,夜后是情报收集站的存在,析冰过手的产业非常繁多复杂,黑白都沾。


    灰光说,岑安给析冰内部带去了不少的影响,很多成员信那一套真假黑杰克之说,对此感到不满与不安,黑杰克却从未站出来解释。


    “他似乎又不想当黑杰克了……”岑安喃喃着。


    “什么?”老魏没听清楚。


    “没什么。”岑安推开一扇窗,清凉的海风扑面而来,岑安惊奇:“这是薄荷海湾?”


    “是的。”


    岑安长久地盯着海面出神,冰冷的面具上流转着来自水晶灯的光泽。老魏觑不出他的神色,试探问道,“如今管控析冰的,还是阿枚吗?”


    岑安答非所问:“我想买艘游艇。”


    话题的转变让老魏感到莫名其妙,“……呃,需要帮忙吗?”


    “需要登记在夜后名下。这些钱够不?”岑安把他掌握的黑杰克的账户翻出来给老魏看,告诉老魏他心仪已久的游艇型号。


    “非常够。”


    “我会飘荡在这片海,离夜后很近,离他和组织很近。”岑安垂眼看着老魏,“我必须弄明白他究竟要搞什么名堂。别坏我的事,老魏。”


    告别老魏,岑安往酒厅走去。


    酒厅灯影纷乱,岑安觉得自己一进来就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了,如芒在背。他眼前来自霓音的定位忽闪几下,消失了,岑安不急着恢复,在一个又一个舞池之间绕来绕去。


    酒厅里,每个人的身形轮廓都发着荧光,真人和全息像、数字人混在一起蹦哒,虚实界限模糊。


    隔着一座猩红的舞池,岑安与一双眼睛相碰。那是个长相异常美丽的男子,下巴尖尖,星目桃腮,岑安隔着老远看到了他颧骨处的一粒雀斑。


    岑安认出了他,是凤凰,黑杰克的情人。


    凤凰站在吧台后面,给他推来一杯桃汁色的酒,然后托着腮瞧他。他看着凤凰身上的纹身,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这情景如此熟悉,仿佛那个数字空间发生的事照搬进了现实。岑安看着拿杯桃汁色酒,想起它火柴划喉般的辛辣。


    岑安忽然明白过来,凤凰的数字像被审判庭拿去做诱饵的事,凤凰是知情的。


    岑安往座椅上一歪,颇为流氓地弹了下舌,口吻轻佻:“最近都得了什么情报啊,宝贝?”


    隔着面具,凤凰看不见岑安的脸,也看不见眼睛,目光便落在他的唇和下巴上。


    凤凰也笑,指向一座迷乱的艳舞舞台:“你上去跳支脱衣舞,我就汇报给你。”——


    作者有话说:纸鹤:我只是个渴望父爱的可怜孩子……


    第89章 冰底4


    舞台离岑安不远, 他想看清楚台上的究竟是人还是数字人,打开座椅的轮子滑过去,却被机器人侍应生挡住, “先生,您不可以登台。”


    岑安本来就没想着登台,被拦下来又不免好奇,“为什么不可以?”


    “您这身材和脸蛋……”机器人深红的瞳孔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没说下去。


    岑安扫了眼台上漂亮得难辨雌雄的舞郎,恍然大悟。


    再看凤凰,伏在吧台上笑得一颤一颤的。


    岑安原路滑回去:“我倒是想啊。可你也听见了, 颜值身材不过关, 只怕丑人作怪,没表演呢就被丢一身臭鸡蛋。你别为难我。”


    凤凰突然被岑安用调酒的吧勺挑起了下巴, “你最漂亮, 你去跳。”


    “那……换个舞台,我们一起。”凤凰从吧台后走出, 扯着他的衣角, 走入一座荷叶形舞池。台面质感宛如流沙, 跟随音乐起伏晃动, 谁节奏感强, 舞池就由谁主导。


    岑安为了稳住身形, 不得不跟着人群蹦来蹦去, 比起舞池里游刃有余、大声欢笑的男女, 他显得笨拙很多。岑安专心致志地感受节奏, 寻找台面上不断移动的感应点,很快掌控了舞场。


    他猛地跳到凤凰身边,周围大半人被他晃倒, 爆发出笑骂声。


    凤凰隐身在色彩浓重的灯光中,身形起落从容,“你跳的什么东西?”


    “你很喜欢让别人跳舞给你看吗?”


    “并不,我只是喜欢男人大汗淋漓地跟我说话。”


    岑安注意到了空气中银光闪闪的化学物质和微电流,那能让人持续兴奋,情绪高涨。他蹦得挺久,浑身都在发热。


    岑安靠近凤凰,揭下面具,垂眸看着他,在他眼里看到一丝恍惚。岑安戴回面具,指着自己的脸,“刚认识你那会儿,他就长这样吧?”


    “是啊,一模一样呢。”


    “那会儿应该是他最狼狈的时刻吧?被追杀、被威胁、缺钱,你喜欢他什么?”


    “你想听我们的故事?”


    “想。”


    “概括起来,其实是个俗套的救风尘的故事。”凤凰没多说,明明没喝几口酒,一双眼却似醉非醉。


    音乐变了调,台面缓慢晃动,凤凰搭着他的肩,引导岑安追随他的步伐,在岑安第九次踩上他的脚时,他终于放弃了。


    岑安说:“给我调杯冰的吧,我现在非常热。”


    他们离开舞池,回到吧台边。凤凰很快给他推来一杯深红色的液体,冰块浮在上面,诡艳得像新鲜肉块。


    岑安低头啜了一口,嘴角染上酒液,宛如鲜血:“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凤凰托着腮瞧他,“我最近遇到了一个难题,想请教你。”


    “说。”


    “杀手被派出去执行任务,杀了人满身鲜血,但第二天却没有人死亡。这是为什么?”


    “没别的提示了?”


    “没了。”


    杯子里的酒被岑安一口口啜完,他脑袋有点晕,绕不过弯子。他拿起空杯子敲了下凤凰纤细如葱的手指,“想不通。快告诉我答案。”


    骨节被敲痛,凤凰缩了下手指,颇为委屈:“我都说了是最近遇到的难题,我也想不通……”


    “会不会是……有人伪装成了死者?”


    “谁能天衣无缝地伪装两年之久?第一起案件发生在两年前呢。”


    “哟,还是累犯?”岑安挑了下眉,“你就不能描述得再详细一点么?”


    “你要帮我?”凤凰哂笑,把玩着一只冰球,“这就是析冰遇到的难题。我们发现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杀手团,最近在薄荷港和青洲出没。你小心一点哦。”


    “他们动析冰的利益了?”岑安问。


    凤凰的口吻模棱两可:“迟早啊。”


    说话间,空杯子里又盛满了新的酒液,这次是纯白色的,杯底沉着一层浅蓝。岑安思考着凤凰的话,连尝一口的兴趣都没了。


    “喂,你能不能把面具摘下来?很没礼貌。”凤凰眼神玩味地看着他。


    岑安调笑道:“想对着我这张脸忆往昔岁月?我才不摘,我怕你忍不住叫我老公。”


    “……你死定了。”


    “你才死定了。”岑安猛地钳住他瘦削的肩膀,手心朝下,掩护着一支漆黑的枪管,枪口正对着凤凰的大动脉,“我要是杀你,轻轻松松。别跟我说我们今晚只是个‘偶遇’,说实话,是不是黑杰克叫你来的?”


    “没有哦,是我自己……”笑容在凤凰脸上如花般漾开,他一点也不怕岑安威胁,将脸贴在冰凉的枪管上,从某个角度看去,就像他枕着岑安手臂。


    凤凰瞟向他身后,“我说,你今晚死定了,是真的。”


    “……老、公?”


    “哎——哎?!”听到熟悉的音色,岑安下意识地回应,突然浑身导过电流般跳了起来,倏地跟吧台拉开距离,转头就看到了江烬的身影。面具严丝合缝,但他想象得到江烬的神情,江烬恐怕也能想象到他做贼心虚的表情……


    “烬哥……我,我没有……是误会!”


    江烬身后,拉尼娜和霓音高高地坐在一张隔断柜上,抱着胳膊看好戏。柜子旁边立着个披浅色斗篷的男子,神情冷漠地打量着他。


    “这下真的死定了。”


    “我说池子里蹦得最欢的那个就是他吧,你还不信。”霓音戏谑道。


    岑安心虚地靠过去,单手搂着江烬的腰,抬头小心翼翼地觑着他冰冷的面具。


    “是误会……”


    “我知道。”江烬推开他,朝凤凰看去。吧台之后,不知何时从天花板处垂下来一只雕花楼梯,凤凰已步入中段。他冲江烬笑了笑,说了声“再见”,翩翩然地离去了。


    江烬从前跟黑杰克打交道时,经常见到凤凰,这人外表妩媚柔弱,实则是朵食人花,不是什么善类。


    江烬捧起那杯岑安没喝的酒,看了半晌,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便“咚”地一声放回原位。


    “烬哥,”岑安惴惴不安,“你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呀?”


    “你想跳脱衣舞未遂的时候。”


    “我哪里想跳脱衣舞了?!”岑安拔高音调,不满地抗议道。


    这样看来,他自从见了凤凰,一举一动都被江烬看在眼里,反正他恪守夫德,没做什么出格举动,他行得正、坐得端!


    拉尼娜拽着霓音去舞池玩了,岑安没了顾虑,一点一点,攻城掠地地往江烬怀里蹭,江烬顺势躺坐到沙发里,岑安便骑到他腿上。


    他忽然发现江烬心情还不错,似乎没打算跟他计较什么,全是他的内心戏罢了,一时大失所望,“烬哥,你没生气啊?”


    “我生气了你不乐意,不生气你也不乐意,”江烬叩着手指敲他脑门儿,“你到底想怎样?别跟我说你是故意调戏美人给我看的。”


    “那倒没有!不过,既然你看到了……你有没有吃醋?”


    岑安做好了被掐的准备,江烬抬手,却只是帮他细致地调整了面具,轻声说,“一点。”


    “什么?”


    “也就一点点不爽而已,”江烬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道,“根本算不上吃醋。”


    潮水般厚重暗沉地灯光扫来时,岑安扑上去想吻他。面具相碰发出一声脆响,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岑安歪着头继续追逐他的唇,却被他猛地推开,与此同时身边机器人酒保手中的盘子摔落,酒杯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抱歉。”


    道歉的不是酒保,而是那个始终冷眼旁观的斗篷男子,是他撞翻了酒保的托盘。


    江烬轻咳一声,这才想起给岑安介绍,“这是纸鹤,蓝朔的仿生人侦探,因为一些巧合,他暂时跟我们同行。”


    “唔……”岑安看着纸鹤,想起仿生人朋友J3和D3,肉眼看去,岑安猜测纸鹤的型号比那俩的应该更古早一些,纸鹤的人造面部肌肉没有他们的生动。


    “我是岑安。”


    纸鹤眼里金光一闪,录入了什么,“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岑安心道,果然不如J3和D3像人,相处起来应该会更简单更轻松吧。


    等待拉尼娜和霓音玩够后,他们找了处宽阔的座位,交换了这晚的见闻。


    岑安看着伊鹏举的照片,奇异之感油然而生,他道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决定明晚跟着纸鹤,瞧一瞧伊鹏举下注的那场黑拳赛。


    离去时,一个黑人找到了岑安,告诉他,老魏买来了他相中的游艇,游艇系统需要他录入身份信息。


    岑安惊叹:“老魏办事效率太高了吧?我想要的那个型号,正规渠道可买不来……”


    那艘艇有三层,舱房明亮通透,设施配置不比星野的套房少,外看也就是一座平平无奇的观光豪艇。在最隐蔽也最坚固的一间里,有着堪比军用的武器系统,搭载引力波震击炮和舰射导弹,防则有防空反导系统,能以对冲反击的方式拦截袭击。


    老魏不知道他想跟谁打架,非常义气地给他添置了很多用于辅助和维护武器的机器人与人工智能,还有可携身的枪械。


    “没想伤害谁,只是为了自保。希望永远都用不上这些。”


    岑安调试着整座艇的系统,他依然觉得不够安全,但这已经是他目前能获得的极限了。


    拉尼娜兴奋地问他,“我们以后要随船住吗?”


    “是的。海湾空气好、风景好,”他摘下面具,迎着风看向海崖之上的璀璨之地,“离夜后也近。”


    霓音拖着把狙击枪,往顶层那儿一架,跟瞭望哨似的,非常满意。舱房很多,岑安让众人自便,他跟江烬住靠近船头的主舱房。


    房间角落被布置成小酒台,岑安倒了杯酒,又想起酒厅里的事,许是酒劲儿上头,他蹦到江烬面前傻笑。


    “干什么?”江烬看着他,挥手关上灯和窗帘。


    室内昏暗,月光经纱帘过滤洒在地板上,呈一片粼粼的幽蓝波光。岑安牵着他跳舞,一开始跳的是那支在邮轮上混入舞会玩儿时,江烬仓促教会他的圆舞,后来节奏乱了,舞步忘了,他举止越发出格,衣服扔得满地板都是。


    江烬推开他,他又迎上去,非要面对着他才肯脱去下一件,像只锲而不舍地开屏求偶的公孔雀……


    江烬气笑了:“怎么从前不见你这么骚气?”


    岑安身上没几件了,把江烬堵在墙角亲,刚纯饮过龙舌兰,有点烈。他往江烬颈上留下一个个牙印,江烬吃痛,不客气地抽了他一巴掌,“去床上。”


    夜很深了,但海港彻夜不眠,江烬透过窗帘缝隙,窥见绚丽的海景。


    岑安还在他身上撒欢儿,扰得他气息紊乱,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不是说……你很怕水么?”


    “有吗,我什么时候说过?”


    “初吻……那晚,你说你小时候被淹过,怕水。”


    岑安动作一滞,慢慢回忆起来,“骗你的,当时对你有想法……你记得好清楚啊烬哥,你真好。”


    “……”


    岑安俯身帮他擦去汗水,目光深情温柔,与动作截然相反。


    “烬哥,你听,有水声。”


    江烬恼怒,咬牙切齿:“滚……”


    “真的,你听啊,外边儿海浪好大。”岑安侧过头,很认真地聆听波涛洄溯,劲风涌起,海浪激舷。


    再低头看向身下人,江烬不语,依然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真漂亮啊……”岑安喃喃道,不知是在夸赞江烬,还是夸赞那一隙海景。


    “烬哥,我说的是海水啊,你以为我说的什么?”他回过神来,一边乐,一边续上动作。


    “够了,这种时候你……别说话!”


    “怎么说不得?”


    “你别太过分……”


    “烬哥,你声音变调了。”


    “……”


    “好听,跟唱出来的一样,再唱两句?”


    “……滚。”


    “你骂我?”


    “滚。”


    “再骂?”


    “……滚蛋!”


    “继续。”


    “……”


    “继续呀。”


    “……”


    “哥没力气骂了。”岑安低下头,在他耳边邪恶道,“没力气了,我顶的,都怪我……”


    江烬颤抖着嘴唇:“岑安,我明早不想看到你。”


    岑安笑道:“为什么是明早,不是现在?”


    “现在……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江烬似乎真生气了,指着舱门的手都在抖。


    岑安笑得不疾不徐:“烬哥你怎么还闹起来了?不行啊哥,现在喊停的话你会恨我的。别嘴硬了,配合我,昂。”


    “……闭嘴,有时候我真的想——”


    “又想杀我了?又想弄死我了?”岑安俯身,欢喜地抱住他,“我愿意啊烬哥,我愿意!哥你让我死吧,死在你怀里,死在此时此刻……”


    “别……单字一个哥这样……叫我……”


    岑安立刻情意绵绵地唤道:“烬……”


    “……”


    江烬不说话了,他是真的不想听岑安讲话,每当这时候,他就觉得岑安跟个饶舌的鹦鹉一样烦。


    “烬,”岑安痴迷地吻他的眉毛,“我爱你,永永远远。”


    江烬颤抖着手,摸进他头发里,硬茬茬的,仿佛在抚摸黄金的麦浪。


    “好了,我也爱你——你闭嘴吧。”


    他对付岑安,一向不能来硬的……得哄——


    作者有话说:小岑又欺负烬哥TwT


    第90章 冰底5


    江烬醒时已是次日下午。


    昨夜被岑安翻来覆去地支配到天明, 他累极倦极,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被抱进浴室,水雾蒸腾起的那一刻。


    岑安在床上品行恶劣, 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事后却能秒变贤惠人夫,不管再困都会爬起来,抱他进浴室耐心细致地清理, 江烬醒来从没见过脏了的床具和衣服。岑安很清楚他哪里肌肉酸痛,总是在轻揉和抚弄中搂着他入睡。


    此刻他披着丝质睡袍,浑身干爽。


    桌子上摆着餐盘, 食物颜色还挺丰富, 培根生菜三明治,布满小浆果的酸奶碗, 一杯覆着爱心泡沫的咖啡。煎蛋金灿灿的, 像小太阳,翻过来一看, 果然是焦的。


    于是江烬确定, 这顿餐是岑安“暖男瘾”犯了的产物。


    他们随邮轮漂航时, 套房里配着个小厨房, 岑安在里面一钻研就是好几个小时。他做饭, 又菜又爱尝试, 常常翻车, 气急败坏地往垃圾桶里扔菜碟的场景浮现脑海, 江烬不禁失笑, 也不知船上哪儿来这么多食材让他嚯嚯。


    舱房和甲板上静悄悄的,海风和煦,阳光正好。纸鹤凭栏而立, 无声无息。


    江烬跟他打了声招呼。


    纸鹤摘下斗篷,阳光下他的皮肤跟吸血鬼一样苍白。


    “他们都在摆弄武器?”江烬问。


    “是的。”纸鹤看着他,“你和黑杰克……跟新闻上说的不太一样。”


    江烬微微一笑,看向海面远处:“纸鹤,你是我见过最优秀最灵敏的侦探,你最擅长见微知著,你跟他接触的时间已达六小时,对他这个人早就有详细的画像了吧?他的性格、人品、喜好甚至下意识的小动作,你都有数了。”


    “是。”


    “结合你的感受,从逮捕他开始闹出的一系列新闻中,推理出我和他之间究竟建立了怎样的关系,我又是如何表里不一的一个人,对你而言是很容易的事吧?”


    “……是。”


    “那么,为什么还要试探着问我呢?”江烬依然微笑地看着他。


    纸鹤表情木然。他回望江烬,那深沉温柔却无比犀利的目光,让他一阵恍惚,那是父亲的目光啊……他招架不住似的,移开了视线。


    “其实,”他低声说,“从七年前你回到江家,我就看出你很痛苦。你做着很多不符合常理的事。


    “你警惕、自我、没安全与归属感,你拒绝一切又好奇一切,没有人能走进你心里。黑杰克……不,岑安做到了,我很诧异,为什么他可以。”


    江烬有点惊讶,纸鹤对他的观察竟然发生得这么早。在蓝朔服役,无论在谁手下做事,对继承人和高管的观察都是不被允许的。江忱不会给纸鹤下达这样的指令,纸鹤也没将观察报告呈递给任何人。纸鹤对他有好奇心……


    “谢谢你,这么多年,没将我的隐晦告诉别人。”江烬说。


    “你从前……不怎么笑的。”


    “是么?”


    “你对我满意吗?”纸鹤突然问道,“我就是你的作品啊”这句话差点儿脱口而出。纸鹤判断,坦白江烬遗忘的事,是不利于江烬的,所以他决定先暗中观察。


    江烬摸了下他颧骨处的满级标志,“你优秀得很明显。”


    两人各自沉默下来,吹了会儿风,一同前往隐蔽的舱房。


    房间不大,温度很低,电流声与信号提示音异常响亮。


    岑安和霓音争执着什么,互相撕扯着将彼此绊在一座电控柜前,一个遏制着对方双腿,一个脚掌蹬在对方肩头。有意思的是,两个人的双手都是空闲的,分别抱着块屏幕忙碌自己的事。


    拉尼娜聚精会神地拼装着一只黑金“蜂鸟”,对两人的诡异姿势见怪不怪。


    看到江烬进来,两个幼稚鬼终于妥协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手,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拍干净衣服。


    “在忙什么?”


    “在熟悉我们的武器。”


    “掌握了?”


    “嗯。求助随影了,他以全息像过来教我,半个小时前他还在。”


    岑安说着,将一个指瞄十字标对准夜后。上午他忙活了很久,无声无息地穿破夜后的防恐系统,接入夜后庞大的监控,无形的波束武器可以在其辅佐下,穿破坚固的建筑材料,精准打击到监控中的个体。


    岑安拿夜后大厅内标志性的复古大钟试验,钟摆突然失常敲响,监控中的人群一下子乱了套,纷纷惊诧地看向大钟。


    “很成功。今晚去拳场,我们得留一个人在船上,如果遇到意外,就用这台武器控场,”岑安一脚踹在霓音的座椅上,“你留下,行不?”


    霓音礼尚往来,回踹一脚,岑安弹到江烬身边。椅子飞出去撞断两支电管,拉尼娜惊叫一声,手里的导线霎时燃起一簇火焰,好在刚燃起来就被江烬熄灭了。


    “你们俩够了!”她怒火中烧,给他俩各赏了一拳。


    “我错了好姐姐……”


    “我留下,”拉尼娜从霓音手里夺过操作面板,“我怕岑安一走近夜后,你先给他来一梭子弹。”


    霓音纳闷儿:“你不是对今晚的拳赛很感兴趣吗?”


    “我还有眼睛啊,”拉尼娜翻出监控,“以上帝视角安安稳稳地看,不是更爽么?夜后全息设备无处不在,大不了我投个像跟着你们。”


    霓音啧道:“这可不像你。”


    拉尼娜懒得废话,继续摆弄那堆蜂鸟。


    纸鹤看着面前的屏幕,监控视图被切割成四十六个立体小框,全方位呈现拳场。


    “你习惯行动前周密部署吗?还是觉得,今晚会发生不顺利的事?”纸鹤问岑安。


    “我们今晚得带走伊鹏举,”江烬说,“还得避开或者解决掉他那些难缠的保镖。”


    “保镖?”


    “纸鹤侦探,你暴露了,你知不知道?”岑安坐在一张卡座沙发里,胳膊撑着双膝,垂眸看着脚边的一张显示器,“我拦截到一条讯息,你看看。”


    说着,他将一条简讯投给纸鹤。


    是伊鹏举让保镖做掉纸鹤的命令,编辑于今日正午,岑安根据它还摸到了伊鹏举的位置,就在夜后附近的一座空中着陆岛上,他住在自己的飞行器里。


    纸鹤恍然:“难怪,跟踪他的这些天,我始终没发觉他带有保镖,还在奇怪他这样的身份怎么敢独自上街。原来一开始,我就被他的保镖盯上了。”


    “他不知道你是谁,”岑安说,“杀令只有简洁利落的一行字,说明他根本不在乎你是谁派来的。”


    “他得罪的恐怕不止蓝朔,他已经不在乎会得罪谁了。”


    “他挪用资金的手段并不高明,”江烬说,“在蓝朔待过那么多年,不会不知道这么做的下场,我有点好奇,他是否有更深层的苦衷。”


    岑安合上手里的设备。他通过网络详细查阅了关于伊鹏举的所有信息,见过他正值壮年时,船长般意气风发的影像,随影来时,他也提了句伊鹏举。


    和江烬的师姐陈夙又一样,随影很尊敬他,形容他是行走的武器数据库,在军事科技领域功勋卓越,说他凭一己之力颠覆当代战争形式,一点都不为过。


    “也别太惊讶他的变化,人都是会变的。”随影离开时说道,“脑机辅助我们读取信息,效率可达微秒,甚至纳秒级别。某种程度上,一秒钟也可以产生沧海桑田的效果,何况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夜幕降临。


    拳赛还有两个小时开始,夜后地下仍是游戏厅的模样。


    全息游戏以竞技类居多,带着赌命的性质,玩得够大,跟从前岑安和霓音初次见面时玩得那场“绝命1v1”模式相似,游戏也会损伤到玩家现实中的生命体征。


    纸鹤和江烬找了个不起眼的咖啡卡座,留意着伊鹏举的入场。


    岑安和霓音坐不住,混到游戏台上玩了起来,他们玩《无冕神域》,两人组队,只打2v2竞技。


    他们和玩家躺在专人看护的独立舱体里,身上贴着十几块电极,意识呈现为台上竞技形象。他俩一个玩双剑一个玩卡牌,天衣无缝的配合与花里胡哨的操作秀翻了场,不断接收到陌生人的竞技挑战,几场下来,竟然还吸引了一批观众下注,每赢一场,都有不菲的奖金可拿。


    “瘾过够了就回来吧,伊鹏举入场了。”江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该走了,霓音。”岑安拦下对手“鲛人”劈过来的长戟,纵身一跃拉开距离,“不玩了哥们儿,我俩退赛,上一场赢的奖金送你们,略表歉意。”


    他挥挥手,潇洒退局,等待眼前的结算数据跑完。忽然,耳边海潮咆哮,鲛人召唤出滔天巨浪滚向岑安,一切声音霎时泯灭。


    “操,开挂?”岑安任海水穿过自己,却无身处海底的感受。


    他找不到霓音了,身侧场景变换不停,时而是荒郊阴冷的断壁残垣,时而是充斥着野兽嘶鸣的魔窟,都是游戏里的建模,他仿佛卡进了满是故障的游戏世界,不知下一秒会被带往哪个频道。


    岑安猛一侧身,躲过鲛人挥来的重拳,反手抓住鲛人的臂膀往地上狠狠一摔。此刻,岑安是神域游戏里无脸魔神的形象,力量惊人。


    赤手空拳的搏斗中,鲛人不是魔神的对手,没过几招就被岑安踩在脚下。鱼尾骨骼被岑安生生踩断,咔嚓声中,鱼尾蜕变为修长双腿。


    鲛人的真实形象要暴露了。岑安往上看,想看清玩家的脸,却如遭重锤猛击,视觉被瞬间剥夺,对方尖锐的手爪穿破他的盔甲与血肉,撕扯出他的心脏……


    场景变换的速度越来越快,成了模糊的色块,岑安在剧痛中撂翻鲛人,抓着鲛人海藻般的发,一下一下地猛击向礁岩,那频率与他心跳合拍,仿佛能缓解心脏的痛楚……


    满地鲜血。


    飞速变换的场景慢了,声音一点点灌进来——是如雷贯耳的喝彩与尖叫。


    “山神!山神——”


    “K!起来啊,K皇!”


    有人——不,很多人,很多人都在呐喊。


    很多人目睹了他的暴行!


    岑安惊慌抬头,被场下的闪灯刺激到双眼,他赶忙低头躲避。


    被他抓着头发死命往地上砸的,不是身躯曼妙的男鲛,而是个满身金属植入体、健硕肌肉与刺青的壮汉!


    他们身下是富有弹性的软胶台面,情绪高亢的人冲他们喊着什么,眼睛和脸都是红的,像仇人,也像狂热忠粉。


    机器人裁判蹲在他们身边倒数完毕,一声嘹亮口哨,观众再度沸腾,口径统一为胜利者的名字——


    “山神!山神!”


    一声一声,如锥凿入岑安的脑袋,撕扯出他最怀念的过去。


    山神……


    “第一场胜出者,山神!”


    恍惚间,裁判抓着他的右臂高高举起。他一抬头,看到大屏上对垒选手的名字:山神、K。


    这个壮汉的称号是K,而岑安是山神……


    岑安如梦初醒,他在黑拳场上!


    他在第一场赛中击败了K!


    岑安被拖到了选手休息区,一名侍应生用毛巾擦拭他身上的汗水,另一个微微抬起他的面具往他嘴里灌水,一名狂热观众冲破层层阻拦攀上台,抓着他的手臂印上湿热的吻……


    岑安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从游戏场跑上擂台的,无法判断身处现实还是幻境。


    侍应生突然对他笑容满面道:“山神,金主在跟您打招呼,回应一下吧?”


    金主?


    岑安顺者侍应生的目光看去。特别席位上,戴着眼镜的瘦小老头儿对他颔首微笑——


    那是伊鹏举!


    “打得好啊,好小子,”伊鹏举说,“把他的脊椎完整卸下来给我,好吗?”


    岑安坐直,一瞬间汗毛倒数。


    ……操,这老头儿下注的黑拳选手,竟然是我?——


    作者有话说:


    这章存稿时误点了发表,就先发出来吧[求求你了]抱歉抱歉[求求你了]稳定的更新还是在下月中旬,小痕现在还在山里[裂开]咦,突然发现绿江更新了好多表情


    [求求你了][好的][空碗][眼镜][狗头叼玫瑰]


    可以用这个[裤子][减一]表示小裤子飞飞嘛[垂耳兔头][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