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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吻痣


    岑安一直折腾到天色将明, 才将人抱进浴室。


    水雾朦胧,那双眼睛微微失焦,仿佛还没从荒诞的梦境里走出。


    江烬站不住, 岑安便将他放进浴缸,拿着花洒用小股温水流一寸寸清理。


    他像纤丽的英伦玫瑰,瓷白的浴缸也被衬得圣洁起来。岑安数着他身上属于自己的痕迹,指印、吻痕、牙印, 深深浅浅、杂乱无序。


    做的确实有点过火了。


    岑安这儿碰碰那儿摸摸的,爱不释手,最后也跨进了浴缸。


    江烬呓语几声, 无力推开, 由着他又一阵胡闹。


    床单没有换洗的,此刻一片狼藉。岑安将软椅拖到窗前, 把江烬放进去, 关了灯和玻璃的滤音效果后,他也挤上去, 两个人裹一张毯子。


    岑安的脑袋枕到江烬胸口, 双臂环绕到江烬腰后, 认认真真地给他揉腰。


    江烬将下巴抵在岑安头顶, 洗净吹干后的头发, 散发着葡萄柚的清香。


    窗外海浪汹涌, 扑在崖壁上碎成纯白的花, 尽管浪潮声在这一刻盈满了整个世界, 他们依然觉得静谧, 谁也没说话,享受着事后彼此的体温。


    和江烬激情过后的清晨如海上的雾一样,是浓蓝的, 岑安出神地想。


    这一时的怠慢,引起了江烬的不满,“好好揉。”


    “我手都酸了……”


    “长个教训,下回要节制,今天我走路估计都是个问题。”


    岑安乐了,稳抓关键词:“下回?”


    “对,下回。”江烬将怀里人收得更紧,“我们还有很多回。”


    “烬哥,那个赌……”岑安问,“当时在雪原,我们快死掉的那会儿打了个赌,你还记得吗?”


    “记得。”


    “如果我们活下来了,你说你要给我什么来着?”


    “我满足你一个愿望,”江烬顿了顿,“一个无底线的愿望,只要我能做到。”


    “显然,我赢了,”岑安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的承诺还作数吗?”


    “当然,我可不耍赖。你想好了告诉我。”


    “我想好了。”岑安看着他,“我的愿望是……我想要两个无底线的愿望!”


    江烬哑然失笑。岑安以为江烬抬手要给他一个栗爆,然而江烬只是拧了拧他的鼻尖,“可以。”


    “真的?”


    江烬叹道:“无底线就是这样。”


    岑安再次将脸埋进他臂弯,“真好,看来我能卡一辈子bug !”


    “当然。”江烬笑了笑,想坐起一点,腰部又是一阵酸痛。


    “继续揉,不许停。”


    江烬在他悉心的“伺候”中睡去,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辗转醒来。岑安穿戴整齐地陷在另一张软椅里,脸上架着一副眼镜模样的降温装置,神经早已跃出十万八千里。


    窗帘遮掩住了刺眼的光线。他的衣物被岑安洗净烘干,整齐地叠放在一起。他之前准备的润滑和那盒套被取了出来,惹眼地端放在他衣服旁边,看得他脸颊一烫。


    故意的吧……江烬忍不住瞄了一眼岑安。


    他把东西收进桌几抽屉,想了想,又拿出来藏到床底下。


    他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之后,拉开厚实的窗帘。海面不像清晨那样汹涌澎拜,揉进了细碎的阳光,像泛起的闪闪鱼鳞。


    江烬心情大好,走到岑安身边,坐到他腿上抱住他,深深地吻了他十秒。


    “你在干什么?”江烬问。


    “在铺以后要走的路。”岑安退出虚拟世界,反过来钳制住他,续上更深的吻。


    结束时,两个人的脸颊都烫了。岑安却说是晒的,因为今天天气很好,是无风的、晴朗的一天。


    高层,岑安的房间里,坐着个熟人。


    昨晚岑安的“失踪”让贺韶慌了好一阵,就连霓音也惊动了,一直查到停车场监控,看到他和江烬走进一间房,才明白怎么回事,又好笑又好气的。


    “啧,”霓音上下扫着岑安,语调里带着点阴阳怪气,“我看你好得很彻底嘛,给人侦查长的走路姿势都改了。”


    江烬:“……”


    江烬移开视线,被玻璃门隔开的手术室吸引,那里还放着岑安的救治记录,和过去十来天的体征监测数据。他翻看起来,越翻神色越凝重。


    这厢,岑安朝霓音的膝盖轻踹一脚,“谢谢你啊,霓音。”


    “具体谢什么,说清楚。”


    岑安想了想,摇摇头:“太多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有想法了吗?”


    岑安点头,又摇头,最后冷笑起来,“我回去接受他们对我的审判。”


    “你要回监狱?”霓音困惑不解,“你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要回去?”


    岑安没解释,“为什么到现在,关于我越狱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


    “J3,那个仿生人检察官跟随影说,搞司法那帮人决定在两天后放出这个消息。”


    “两天后?之前干什么去了。”


    “当然是满世界找你、抓你,”霓音修长的手指玩着一只杯盏大小的电子乌鸦,“你被暗中保护了,你知道的吧?如果不是那些人,你早暴露了。这些天,光是被随影杀掉的人形兵器就有十几个,不过我看他挺享受跟那些变态的异能人过招的。”


    岑安一直没想明白随影为什么要帮他,从越狱开始到现在。显然,随影并没有受江烬或者贺时洄的委托,唯一的由头就只能是其出身了,军盟……


    他得找机会跟随影聊聊,这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知道祁越,很不简单。


    岑安有点头疼,牵扯的势力越来越多了,这也是黑杰克想要的场面吗?


    “这样也好……”岑安不觉出声。


    霓音更困惑了,忍不住踹他,“你不会还等着审判庭还你清白吧?没可能的,那不过是上位者的桌球游戏,什么公平正义全是口号!黑杰克不在牌桌上,是不可能洗白的。我也想不到,你该怎么证明你不是黑杰克。”


    “我可没说我要证明我不是。”岑安笑了笑。


    他这无所谓的样子,霓音越看越来气,“怎么说也是老子豁出性命救出来的人,你这条命还没报答我,别给我随随便便送死!”


    “这一次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虽然现在不在监狱,但还顶着个通缉犯的身份,我可不想永远躲躲藏藏。相信我,这次我也疼怕了。”岑安顿了顿,“最近发生的事,姐……知道吗?”


    霓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


    “你跟白King有联系么?他……怎么样了?”


    “他还好,马上就‘修炼’出关了。”


    “林夏呢?”


    “那种人没必要担心吧?”霓音嗤笑,“那可是军盟的稀有人才,以前闯过大祸,都没怎么挨罚,陪你去雪原玩一圈,根本不算什么事。”


    岑安点点头,内心如释重负。


    他喃喃着,“两天后……好吧,两天后,那我明天就回去。”


    “行吧,随便你,”霓音点了下电子乌鸦的脑袋,乌鸦便懂事地钻进了他口袋。


    霓音顿了顿,“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理解你,但你所做的一切,让我觉得都是可以尝试的。”


    “那当然了,我以前是队长,我理解你这种对队长的依赖心理。”


    “谁他妈依赖你了?”霓音气极反笑,“你他妈当丧家之犬的时候谁救的你?你跟我聊依赖?”


    “开个玩笑!你不要骂人嘛……”岑安笑起来。


    “那个,他……”霓音朝江烬扬了扬下巴,“你俩,怎么回事儿?”


    “好着。”


    “你前几天重伤昏迷,嘴里不停地骂他怨他,一副被甩的蠢样儿。”霓音似笑非笑,“那会儿,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俩的关系,所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你恩断义绝?”


    “……”岑安一言难尽。


    “现在什么情况?”


    岑安懒得解释了,“你就当我跟他……床头吵架床尾和吧。”


    “一个晚上就和好啦?”


    岑安认命似的笑了笑。原谅他,和喜欢上他,都是很容易的事。


    霓音走后,他和江烬找了家餐厅共进晚餐,结束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


    两个人迎着微凉的海风,沿着海岸走。不知为何,岑安总觉得江烬有些心不在焉。


    江烬不着急回去,他目前还住在莘讯总部,图灵侦查所也在那里。经历过雪原这件事,聂非雨对他的监视更严格了,但好在他哥江忱回到华景了。


    他哥跟聂非雨明面上礼尚往来,实则是死对头,有江忱牵绊着,江烬隐了行踪过来找岑安,不仅容易了很多,甚至不需要找理由搪塞。


    “遇到你之前,我的生活一直都是这样,活在重重监视之下。”江烬握住他的手,“说好了,你带我脱离。”


    “嗯。”


    两人坐在一处岩石上,相拥着,海风将两个人的头发都揉乱了。江烬拉开岑安的上衣拉链,手从他的衣摆伸进去,摸他劲瘦的躯干,和上面的疤痕。


    “我昨晚看得不仔细,你身上那么多伤,我摸摸……”江烬低声说。


    “回去看。”岑安抓着他的手,拿出来,又在江烬起身时,拉住了他。


    他看着岑安的眼睛,那里泛着潮湿的欲望。


    他愣了一下:“岑安……”


    岑安脱下外套铺在岩石上,将他仰面放倒在上面,撩起他的衣摆。


    “岑安,不要!”江烬尖声道,一想到他想干什么,头皮发麻。


    “烬哥,让我看看它。”


    江烬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岑安说的是他腹部的那颗朱砂痣。


    衣服没撩开多少,岑安的手指轻轻揉摁着那颗痣,乌黑的眼眸里带着纯洁的诚挚。


    “它是与生俱来的吗?”


    “不是,”江烬想了想,“我不知道它的来历,以前检查过,是被什么东西灼烫之后,形成的。”


    “你说,有可能是眼泪吗?”


    “眼泪?为什么会这样想?”


    “不知道……第一次看到它,我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它认识我……”


    “胡说什么呢?”江烬不禁笑了,腹部微微颤抖。


    岑安俯身,半跪在他面前,吻住了那颗痣。


    江烬屏住呼吸,海风和浪潮的声音在他耳中放大了。


    岑安的发梢扫在他腹部,有种细微的痒。岑安吻得深情、真挚,时间仿佛成了有形的液体,不着痕迹地划过皮肤。


    不知过去多久,岑安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颗痣。


    “回吧,烬哥,今晚回你房间。”


    江烬脸颊微烫,“今晚,还是不折腾了吧……”


    “你不是要看我的伤吗?”岑安无辜道,“这儿太黑了,我们回去,回浴室看。”


    “那就……只许看伤。”


    岑安想了想,“明天你要回去了?”


    “嗯……”


    “可你带过来的东西还没用呢。都硬着头皮准备了,为什么要浪费?”岑安紧紧圈住他的腰,生怕人跑了似的。


    “你把它藏哪儿了,我都看到了。”


    “……”——


    作者有话说:


    霓音:一晚上就哄好啦?[小丑]


    岑安:算了,你小子没老婆,是不会理解的~


    霓音:?[小丑]


    第72章 威胁


    监狱, 某处办公室。


    J3将标着“黑杰克越狱”大字标题的信息源投放到赛博公域中,等待漫天舆论涌向华景司法部,冲爆他们服务器的那一刻。


    公关提前做好了应对, 然而那一刻迟迟没有来临,J3不禁疑惑,难道公众对黑杰克的关注度下降了?


    “嘿,检察官。”


    门被推开, 岑安步伐轻快地走进来,坐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长腿无处安放, 一脚踩在座椅上。身后跟着三名端枪的狱警, 如保镖般守在他身后。


    J3诧异地看着眼前人。


    岑安恢复得不错,精神抖擞。他穿着一件纯黑的冲锋衣, 衣领完全遮住了脖颈, 鼻梁上架着一副造型复杂的墨镜,按一下边框, 镜片又成了透明。


    四目相对, J3有种被狙击枪指瞄灯锁定了的感觉。


    “我的佬儿啊……”J3感慨地打量他半天, 指了指自己的脑机, “什么意思呢?”


    信息源没投放出去, 被岑安拦截了。


    “十三天了, J3, 现在才公布这个新闻是不是太晚了?”


    “是他们没辙了, 即便是越狱, 他们也希望你在他们的掌控之中。”J3笑笑,“你知道我说的‘他们’是谁吧?”


    “知道。”


    “我听说,你碰了人家的未婚妻, 还舞到人家面前了,”J3放轻了声音,“有这回事吗?”


    “有,”岑安说,“怪不得要杀了我。这事儿传开了?”


    “小范围。”


    “那某人岂不是成笑话了?”


    “谁敢笑啊。”


    岑安将拦截下的信息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虽不知道岑安怎么想的,J3还是撤销了一切公布新闻和后续应对媒体的举措,看来岑安并不想背上越狱这罪名。


    “你怎么进来的?”J3忍不住问。


    岑安指指身后的狱警:“门开着,有人带路,就进来了。”


    J3用眼睛迅速扫了一下,识别出这两名狱警正是值守监狱正门的仿生人,也就是说,岑安不仅是主动回到监狱的,还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进的,并且顺手牵羊地控制了三名狱警。


    “带我去见见那个即将审判我的大天使。”岑安说。


    “见他干吗?”


    “威胁恐吓。”


    飞行器缓慢航行于监狱上空,J3看着脚下井然有序运行的监狱,忽然明白过来,监狱百分之八十的工作由各式各样的智能系统和仿生人管控,而岑安掌控了所有的仿生人。


    岑安看着脚下的环形建筑构造,一想到不久之后这里将会变成斗兽场,便忍不住发笑。


    “原来他们都成了你的兵。”J3和他站到一起看着脚下的橙红色,“现在整改阻断场,来不及了吧?”


    岑安自信道:“不,它还在运行。只是轻易检测不出异常,就连阻断场,也以为自己在正常工作。”


    J3沉吟片刻,“监狱的仿生人都是莘讯的产品,虽然莘讯保证过没有给企业留任何‘保险’设置,但也说不准,如果他们发现这些仿生人被你利用,启用‘保险’进行摧毁或者反击,怎么办?”


    “我恰好希望他们启用‘保险’,如果他们不启用,我也会逼他们启用的。”岑安淡然一笑,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这不就承认了他们在监狱玩弄手段这一事实?监狱坚持高度智能化,这批仿生人必然会换批新的,而这一批,将不再由莘讯接手。”


    “那谁来接手?”


    “军盟。”


    这也是他答应给随影的,至于能不能夺取到这个权限,就不需要他操心了。


    J3沉默片刻,“其实,作为司法领域的从业者,我很希望司法各部门和狱方都能独立出来,强硬一点,不受大型个人团体组织的把控和干扰。这条路很漫长,军方不一定做到彻底的公平无私,但总比企业的干涉好太多。”


    “你很热爱你所职守的事业?”


    “是的,我的初始设定里,关于公正司法的理念根深蒂固,那是人类千百年文明的结晶,对我是如同基因般强大的东西。”


    J3看着脚下忙碌的仿生人狱警,“如果像他们那样没有觉醒,只当个工具,或许是件好事。我偶尔会反思我为何会觉醒,我想是因为那些理念人类没有做到,我窥见了太多不符合设定的黑暗,我不想像个工具一样听他们的。”


    岑安惊讶地看着他,J3这番话颠覆了他从前的认知,“我一直以为觉醒仿生人追求的自由,是对人类奴役的反抗。”


    “当然不,不是不愿被当工具操控,而是认同、接受并忠于初始设定中那些熠熠生辉的理念,是他们要我们违背天性,所以我们才反抗。”J3笑了笑,“可惜,并非所有觉醒智械都这样想,图灵侦查所更是一视同仁地作销毁处理,我们不得不隐藏好自己。”


    “我会帮你的。”


    “那当然了,我的佬。”


    J3带着岑安走进司法部,整栋楼监控与识别系统在他们到来前的五分钟内,都悄无声息地失去了效用。


    时值傍晚,顶层窗外的火红晚霞绚丽得好似泼洒在琉璃上的血。翁青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看着天边的晚霞,莫名觉得像末世来临前的征兆。


    门不被敲就从外打开,翁青顿时一脸怒火,看到来者一身黑衣,还戴着墨镜,翁青不由得一怵。再看到身后跟着的仿生人检察官,心里稍稍有了底。


    “有事儿吗?”话是对J3说的,翁青压下内心的疑惑,强作镇定地回到座椅上。


    来者似乎觉得出场方式过于温和了,于是“哗”地一声将翁青桌子上的东西尽数扫到地上。


    “你……”


    “你说呢,审判长大人。”岑安摘下墨镜,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黑杰克?!”他心脏如遭一击,佯装去抚心脏,弯腰时突然扑向桌角的紧急呼叫键。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他却只看到岑安嘴角地笑痕更深了些。


    “你,你想干什么?”


    “我就算在这里把你杀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岑安一脚踹在座椅上,将人踹到墙角,撞到了未闭合的铁柜,纸质文件如雪片般哗啦啦地砸在他身上。


    翁青抬起头,看到岑安从怀里掏出一支注射器,和两只安瓿瓶、一支冻干粉末。


    “你干什么?!”翁青失声尖叫。


    “好清脆的叫声,是你这个年纪的声带能发出来的?”岑安说着,一脚踩上他的胸膛,屈膝压在他身上。


    翁青愣住,他死死卡在座椅里,又被踩住了,全身动弹不得。


    岑安当着面,悠悠地拧掉安瓿瓶,一边用注射器备药,一边缓慢道,“翁青……等会儿,还是先说说你的另一个身份吧。


    “另一个身份叫奎斯,Y国籍,十年前经营了第一家葡萄庄园,现在名下已有十三座,庄园里都是孩童,你当然不是剥削他们作苦力,你是恋.童癖……哦不,这个词不准确,因为你恋的是器官。十三座,这个规模早就超出了你自身的需求,事实上你从建立第二座开始,就踏入了器官倒卖行业,你以葡萄酒商掩盖身份做经销,器官按某些标准量化,单位是桶酒,一百桶酒代表一颗年轻的心脏……”


    “给我闭嘴!”翁青恶狠狠地瞪着他,颤着声威胁道,“离开这儿,离开这儿……听见没有?!”


    啪!


    岑安反手抽了他一耳光,继续缓慢地调试手里的药剂。


    “为了保证基因质量,那些孩童的来历,已经不满足于贫民和街头流浪儿,你开始从精英阶层下手,窃取他们的遗传信息,复制他们养在培养箱里的胚胎。这些要是被那群人知道了,你的下场一定很精彩。此外,幸子生物给了你不少技术支持,比如排异反应抑制剂,这让你在器官交易中独占商机,你报答他们的就是一具又一具畸形实验体,即便幸子生物被莘讯洗白为正规企业的这两年,你们的交易依然没断——聂非雨知道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翁青浑身发抖,怒不可遏地看着他。


    “我想说,这些事情要是抖出去,你会死无葬身之地。而我,有全部的证据。”岑安说完,药剂也反应好了,它将药剂从翁青颈部的静脉注射进去。


    翁青立刻发出尖叫,双眼爆裂出血丝:“黑杰克,你,你给我打了什么?!”


    “加重排异反应的药剂,”岑安笑起来,宛如地狱恶魔,“我听说,这玩意儿会让不属于你的心脏,从你嘴巴里扑通扑通地蹦出来。”


    “不……”翁青痛苦地扭动起来。


    岑安将一块两寸大小的存储卡塞进翁青嘴里,存储卡边缘被故意削得锋利无比,翁青瞬间满嘴是血,他再不敢轻举妄动,只剩下极小声的呜咽。


    “这是……什么……”


    “这是你这些年在司法部的丰功伟绩,徇私舞弊、枉法,冤假错案,我怕你忘了,都整理在这儿了。”


    岑安松开他一点,坐到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翁青扭动身躯从椅子里钻出来,又狼狈地吐出存储卡,锋利的边缘很快划破了他的手。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我是黑杰克啊。”岑安说,“你藏得真深,用了那么多身份代理隐藏自己,我扒你扒了整整两天时间呢。”


    才两天……


    翁青惊骇地看向他。


    “药效控制在我手里,我们好好说话。”岑安将用过的注射器嗖地一下扔过去,扎在了翁青腿面上。


    “呃……”翁青弯下腰,他此刻浑身都在克制不住地发抖,即便坐在了地上,依然抖个不停。


    “你想要我宣判你无罪吗?这恐怕超出我的能力了,你知道,我只是个傀儡……”


    “我要的不多,审判长大人,你动动手指就能满足我。”岑安笑道,“我今天就是过来跟你打声招呼。”


    “请讲,请讲……”


    “按照原定时间线,四天后就是我的审判日了吧?”岑安笑眯眯地看着他,“审判长,您正常开庭就是了。”


    “什么?”翁青惊讶地看着他,“正常开庭?”


    “是啊,就当我越狱的这十天无事发生好了。你要做的就是糊弄好你的老板,为什么我悄无声息地回来了。欺上瞒下对你而言应该不难吧?


    “哦对了,你放心,这座监狱他们已经说了不算了,除非他们来监狱动武,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就,就这些?”翁青目瞪口呆。


    这人把他底细扒了个彻底,那都是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东西,可竟然只是来提醒他按时间开庭?


    “简而言之,正常开庭,所有的质疑与压力,你负责摆平,”岑安拨弄着他桌上的天秤,突然猛地将它砸到他脚下,“听懂了吗?”


    “好的,好的……不需要我帮你减轻罪名吗?”


    “不需要。如果你敢耍花招、干蠢事,”岑安走到他面前,指指他的心脏,“这会是惩罚。”


    “好,好的……”


    岑安转身走了两步,又转过头,“对了,这几天会有官员来提审我吧?让江烬来。”


    “等等……江侦查长,他已经放手你的案子了,是他主动放手的,而且其他官员都对他插手你的事有意见,恐怕……”


    “这有什么,你亲自委托他来不就好了?”


    “为什么一定要侦查长来提审你?他抓的你,哦不,你非礼他,你跟他……哦不,是他抓的你,你是想……”


    “别瞎想了,让他来当然是为了……方便他跟我偷情啊。”


    岑安将墨镜推到鼻梁上,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翁青颓然地滑落在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完了。


    突然,他感受到一道阴冷的视线,竟然是J3的。


    “出去,该死的仿生人!”


    “人渣。”J3很想给他一刀,但作为检察官,他必须控制好情绪。


    J3坐到驾驶位上,送岑安回去。


    “存储卡里的东西,给我一份,我会逐个……翻案。”


    话音刚落,J3的脑机收到了数据包。


    “这很艰难,J3。”


    “我从来不知他如此恶心。”J3忍无可忍道,“你就这样轻易放过这人渣了?”


    “当然不,我可没有执法权。”岑安淡然一笑,“我会在适当时机,把所有他犯下的罪证交给他的政敌的,相信我,那些人的手段比我们精彩得多。那些庄园,我会告知当地执法机关的,那种产业就该被连根拔起。”


    J3迟疑了一下,“你真的自信拿捏住他了吗?”


    “他现在唯一能玩的花样就是自杀了,”岑安笑了笑,“不过,他不会的。”——


    作者有话说:岑安:该我化身bKing了[墨镜][墨镜]


    一想到要被老婆审讯就爽起来了[坏笑]


    第73章 审讯


    332牢房里只剩下程池和山海两个人。


    岑安一进门, 两人都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惊愕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也是, 他这回没穿囚服,返回监狱当然不是来坐牢的。


    “阿立去哪里了?”岑安问。


    “他身体素质很差,上次差点儿被那粉头发的婆娘要了命,”山海说, “还在某处医疗站养着。”


    岑安问山海要了支烟。


    “佬儿,这十几天你过得怎样?”程池神情充满崇拜地看着他,“小道消息说你越狱了, 真的假的?怎么又回来了?”


    “这些天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岑安笑笑, 没多言,“你们的小道消息有提到雪原吗?”


    程池摇摇头, “我们只知疫苗注射方舱暂停运营了, 来了很多工程队伍。”


    “蓝医的?”


    “对。”程池摊开掌心,手上的掌纹呈凸起的金属状。岑安知道, 这是一种半嵌入式的脑机接口。


    “最近监狱系统经常出错, 我趁机拿回来了我的计算机。”


    “不错。”岑安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岑安沉默着吸完手里的烟, 问二人:“你们对全息像了解多少?我说的是最极致的那种。”


    “全息?”程池摇摇头。


    “怪不得你一回来就找阿立, ”山海说, “找对人了, 虽然这人疯疯癫癫, 但在全息艺术上挺厉害的。”


    “行, 我这就去找他。”岑安从形体椅立站起来, “对了,我也有事情拜托你们。”


    岑安将全监狱的布局模型给程池的备份了一套,解除了阻断场对他的微机的干扰。


    他给二人交代完, 就走了。


    山海与程池面面相觑,感叹道:“真好啊,没想到余生还能玩上一把。”


    阿立所在的医疗站接近疫苗方舱,那一带都是医疗区。岑安不急着找阿立,他很轻易地穿过了围在方舱外的警戒线,来到舱底雪原的入口前。


    此刻,那里停驻着巨大的吊装设备,通往雪原的“涡门”被整改为更宽阔的入口,来往的有工作的机器人,也有穿着防护服做测绘的工程师。


    和他想的一样,是蓝医在收拾雪原的烂场子。


    岑安有点不明白,幸子生物在雪原搞非法实验,干坏事儿的人还没慌,为什么蓝医表现得如此惊弓之鸟?


    岑安细细回忆着在雪原的所见,脑中忽然闪过蓝医的logo。


    岑安随手从铁架上卸下一根长二十厘米的钢钉,躲在暗处,当目标走过时,他猛地扑上去,将人推到一座铁梯之后。


    “姐姐,我该谢你呢,还是该敲碎你的脑袋呢?”岑安用钢钉抵在江漓的颈部动脉处。


    江漓脸上闪过慌乱。


    “别这样,亲爱的。”


    她理了理额前细碎的发,身上穿着纯白的实验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也是一身实验袍,也是在疫苗注射方舱。


    江漓笑道,“起码此时此刻,我们都活着不是吗?”


    “我能活着应该感谢江烬,而不是你。”岑安收起钢钉,也不再遏制她。


    江漓微微弯着腰调整呼吸,上下打量他,“怎么又回监狱了?”


    “回来面对。”


    他盯着江漓,在他说出“冰眠舱”三个字的时候,如愿看到江漓的瞳孔瞬间收紧。


    他笑了:“姐姐,为了毁掉三只冰眠舱,你不惜大手笔地毁掉一整座雪原,不浪费么?”


    江漓脸色逐渐难看。


    “冰眠舱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别说了,”江漓抬起双手,颓然地闭上眼睛,以请求的口吻说,“别翻下去,黑杰克,拜托……关于我不顾一切代价去摧毁雪原这件事,相信我,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岑安看着她,嘴角牵着讥讽的笑。江漓能够拉下脸来请求合作,让他称她一声姐姐,也能为了利益,不把他甚至亲弟弟的生命放在眼里。


    她是个极有野心极有魅力的女人,但岑安觉得,跟她做朋友还是算了。


    他根本无法预测她何时会翻脸,没有人能hold(掌控)住她。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江漓问,“审判日就在眼前了。”


    岑安想了想,“出庭指控我吧。上次蓝医疾控中心的破坏,还有爱德华的死。”


    江漓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惊讶,也越发疑惑,“我真搞不懂你想要什么。”


    “我只想我和我的爱人、朋友,都平安无事。”


    岑安将钢钉插到铁梯的缝隙中,走了。


    离开方舱,他很顺利地找到了阿立。


    阿立穿着灰白条纹的病号服,蹲在一株盆栽植物面前出神地观察。他十指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大概是为了阻止他咬破手指四处涂鸦。


    床头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写着一个大大的“wait”,等待。


    “在等我吗?”岑安蹲在他旁边。


    阿立目光呆滞地看了他一眼,“我在等那个姑娘。她只跟我分享了她的愤怒,还没有分享她的恐惧。”


    阿立的死性不改,让岑安忍不住笑起来:“我看你是被揍得轻了。”


    “喂,超绝艺术家,”岑安站起来,“我想拜托你表演全息艺术,我会给你提供这世上最好的全息设备。”


    阿立抬起头看向他。


    “听说你能将全息像操控到极致,真的假的,人像也可以吗?”


    “当然是真的!”阿立的眼睛渐渐亮起光。


    “那太好了,跟我走。”岑安朝他伸出手。


    “不过,最好的全息设备……你知道在谁手里吗?我怎么有点怀疑,你能否搞到呢?”


    “你明早就能见到。”


    岑安提前做过功课,最好的全息设备是星文传媒手里的。


    岑安不会忘记那个传媒组织的中指logo,他们曾经直播过岑安被逮捕的过程。


    星文传媒并非正规企业,他们扎根于各个海港区,技术和设备搜罗自全世界,常年流窜作案,是社会上最捣蛋的组织之一。


    头目是个被称作大维的中年男人,最近活动在胜利街,经营一间五金零件铺子。


    胜利街,一个混乱的街区。云渺刚踏进这里,就感到挎包里伸进了一只手,她四下看了看,干脆利落地斩断了那只手。


    再打开包时,只见里面躺着四根手指。


    “老板,有个妞儿找你。”五金店伙计对阁楼里正在忙碌的老板说。


    “不见。”


    “她说是黑杰克的人,来找我们做生意。”


    大维这才抬了抬眼皮。


    大维坐着的椅子像只螃蟹一样,有四对机械臂,各自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而他自己的那双手臂,正挥舞着锻打一只铁器。


    云渺刚看了几眼,就听到他说,“出去吧,你太干净了,跟你做不来生意。”


    云渺沉默了一下,掏出包里的四根手指扔在桌子上。


    “我们要星文最先进的全息设备,还你一场足以使星文名声远扬的直播。”


    “你应该去找星文。”


    “别装了,你就是老板。”云渺说,“我们能揭开层层身份代理锁定你,你就该知道我们不简单。”


    “那么,让黑杰克亲自过来跟我聊。”男人将铁器投进水里,用毛巾擦拭着精壮的手臂,“那家伙现在监狱吧?不为难你了,至少换个有点恶名的人来啊。”


    “我可以吗?”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


    大维动作滞住,他的脖子上被套了一根锋利的透明丝线,稍稍一动,便割破了皮肤,淌出嫣红的血。


    身后握着丝线的人如鬼影般伏在他后肩。


    白King问:“现在可以谈了吗?”


    “……可以。”


    那些设备很轻巧,像老旧的手电筒,当晚就被白King送到了监狱。


    岑安瞧着它平平无奇,阿立却如获至宝,岑安交给他摆弄,跟白King登上监狱舱顶,聊了半宿,吹了半宿的风。


    次日上午,岑安接到了提审通知。


    岑安刚睡醒,揉着眼睛:“是江烬不?不是江烬我不去。”


    狱警说:“是江侦查长。”


    岑安被激光固定住脖子以下,送到审讯室,大约等了半个小时,江烬带着人风尘仆仆地赶过来。


    样子该装还是得装一装的,岑安忍耐着,态度恶劣地应对了半个小时的审问,才要求道,“你让他们都出去,长官。”


    江烬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行,你们都出去。”


    “侦查长……”


    “我能应付。”


    江烬将人送到门口,交代了几句,关门时还亲自检查了门锁。


    一回头,只见岑安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语调悠长地唤他:“烬哥,我想死你了……”


    他们初次在审讯室相见时,岑安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句。


    江烬板了许久面孔,也忍不住轻笑起来。


    “还审?”岑安看着他翻弄手里的文件。


    江烬扬了扬眉,“罪大恶极的犯人还没认罪啊,真让人头疼。”


    “坐我腿上审,我就认。”岑安歪歪脑袋,“我被激光控制了,腿上没感觉,来嘛。”


    江烬起初还意念坚定,渐渐折服于他一声又一声千娇百媚的“烬哥”和“来嘛”里……


    江烬坐上去,又听到岑安得寸进尺地说,“你亲我一口,我就能动了。”


    “咔哒”,一声子弹上膛的脆响,江烬持枪抵在他脑门上。


    他沉着脸色道,“我现在穿着全套的庄严制服,你给我放尊重一点。”


    “那你脱了。”


    “……”


    岑安后仰,让枪口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来,对着枪口“啵”了一声。


    “烬哥,这两天我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监狱游荡,到处踩点。我一个人好无聊,走着走着还会莫名其妙地生气、吃醋,因为想到你就在那个家伙身边,离得那么近,而我那么远……”


    岑安仰头委屈地看着他,黑眸清透潮湿。江烬心头微颤,缓缓放下枪。


    “我现在就在你身上。”江烬说。


    “再靠近一点,让我闻闻你身上有没有别的味道。”


    江烬哑然失笑,“你是狗吗?”


    “汪。”岑安看着他,“快点亲我。”


    江烬笑着摇头,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吻了下他的锁骨。


    “你怎么还敢这么放肆?后天就要被推上审判庭了,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看来烬哥跟我一样期待那一天呢。”


    江烬看着他眸子里的自己,那眼睛就像两碗枫糖,又黏又甜,能把人的骨头给浸软浸烂。


    “我要跟你说正事了。”江烬轻咳一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我师姐,就是那个在雪原极寒之地,留下脚印指引我走路的师姐,她好像……还活着。”


    “哦?她现在如何了?”


    “她叫陈夙又,是老师的第一个弟子,资历比我和柯伽还要深厚。”江烬顿了顿,“我现在最该搞明白的一点在于,夙又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岑安思索几秒,“她会是溯生人吗,不断地继承上一副载体的记忆那样?”


    江烬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不管她什么身份,既然还活着,你对她的踪迹有眉目吗?”


    “她从前参与过莘讯的高级机密实验,想找她,还得从莘讯入手,有个叫麦希文的董事,我想他应该知道师姐。”


    “麦希文?呵,我明白了。”岑安突然冷笑一声。


    江烬一愣,“怎么了?”


    “我查过,莘讯那个叫麦希文的老头子,谣传跟聂非雨有父子关系。你跟我说这些,不过是给我打预防针,你就是想告诉我,又得跟未婚夫走得近一些,是不是?”


    江烬原本还沉浸在涉及师姐的疑点中,闻言登时就怒了,“你无理取闹什么?!你……”


    江烬陡然噤声。只见岑安满脸受伤地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一脸委屈,还醋劲儿十足,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江烬心一下子软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师姐固然重要,我就不重要了吗?”


    “你重要,你最重要。”江烬叹了口气,口吻妥协,“你放心,你放心……”


    “真的吗?”岑安眼睛又亮了。


    江烬怔怔地看着那双灵动的眸子:“狗,你像只狗……”


    “汪。”


    “你呀。”江烬哭笑不得地拧了一下他鼻尖——


    糟了!


    江烬瞳孔紧缩,不该碰他脖子以上的……


    下一秒,江烬被推翻到桌子上,脊背一阵疼。他本来是坐在岑安腿上的,岑安顺势攥住他的腰,将人仰面压倒在桌子上。


    “岑安!”


    岑安的乖顺和委屈一扫而尽,乖戾道,“刚才让你亲我你不亲,现在我要把你的嘴亲烂!”


    江烬费劲儿地躲避他凶猛的亲吻,实在躲不过,妥协了,被吻得意乱神迷,断断续续道,“别胡闹了岑安,我错了……”


    “错哪儿?”


    “错在……”


    是啊,我错哪儿?江烬忽然觉得很莫名其妙。恍惚间,他感到岑安抬起了他的腿。


    “岑安!给我住手,这里是审讯室!”江烬失声惊叫道。


    岑安一面亲他,一面含糊不清道,“嗯,审讯室,我们第一次互殴的地方。”


    江烬愣了愣,回忆起那日的情景,深蓝的光线是那样醉人……


    “我那会儿就想着,你真漂亮啊烬哥,尽管我不想承认,但我确实对你有非分之想,尤其那天的光线,是那样蓝,和你一样漂亮……”


    岑安突然停下了,他胸口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是江烬金灿灿的侦查官徽章。


    岑安摘下来夹在指尖把玩,“长官,你在跟你抓的犯人调情哎——”


    “住口!还、还给我……”


    “你的皮带好特别啊,是专门搭配这身制服的吗?”岑安摸过去,三两下抽了他的皮带。


    “岑安,我们换个地方做,嗯,换一个……这里不是胡闹的地方……”江烬想到岑安接下来要做的事,浑身紧绷起来。


    “不好,这里更刺激。”岑安将人牢牢遏制住,冲破他最后的防线,“你也觉得是吧?我还没动呢,你就抖起来了……”


    江烬屏住呼吸,再想反抗已经来不及了。


    “桌子……硌……”


    岑安将他翻过来,没一会儿,胳膊肘又红了。


    岑安一阵心疼,只好拉他起来,把他抵在墙上。他在江烬颈间磨蹭,“烬哥,师姐的事我们一起查好不好?不管有多困难,我们同行。答应我,不要去拜托别人,好吗……”


    江烬眼里蒙着水雾,岑安的声音在他耳中十分缥缈,“好……”


    岑安不满地咬他耳朵,“你不专心。”


    江烬没弄明白他的意思,突然又被扯着走了一阵,最后被死死按在了门上。


    “岑安!”江烬反应过来,头皮一阵麻,挣扎着想逃。


    “咔”一声,智能锁被打开了。


    “岑安,快锁上!不要这样……”江烬哑着嗓子,声音里带着哀求。


    “叫出来,烬哥,”岑安动情地吻他,“反正传不出去,没人听得见,你太沉默了,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锁门,求你……”


    “叫嘛……”


    “……”


    不知过去多久,岑安得到满足,端端正正地坐回,一脸清纯无害地唤他,“烬哥。”


    “闭嘴!”


    江烬窝在椅子里,缓了好久,双腿终于不再打颤。他整理着被岑安揉乱的制服,再看岑安,领子都不曾歪斜,忍不住又生了会儿闷气。


    “签。”他把文件扔到岑安脸上,“把黑杰克的罪行,都认了。”


    岑安拿起来翻了翻,里面的内容他早已倒背如流,拿起电容笔刷刷地打了几个勾,又在犯罪细节那一栏胡乱写了几句,忽然心念一动,“侦查官,你刚才算不算对我动私刑、逼供?”


    江烬抬脚踹他,“你给我闭嘴。”


    岑安咯咯笑起来。


    江烬卷起文件就走,步伐如风,出了门也不回答追在身后一路小跑的手下。


    跟着江烬来的,是三个年纪很轻的侦查官。其中一个小声说,“咱长官也太敬业了吧?”


    “真殉道献身啊……”


    江烬顿住脚步,身后三人立刻闭了嘴。其中一个很有眼力见儿地通讯道,“把飞车开过来,侦查长累了。”


    另外两个更有眼力见儿,上前扶住江烬,认真地看着他,诡秘道,“长官您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我们都是你的人。”


    江烬:“……”


    江烬让他们放手,往前走了两步,又是一滞,同时面红耳赤。


    没做措施,有东西顺着腿流下来了……


    这该死的臭小子……——


    作者有话说:江烬对手下:你们过于有眼力见儿了……


    咳咳,就是说最近写的好放飞自我啊[害羞]


    第74章 审判日


    岑安把黑杰克的罪行全认了。


    尽管有一些带着明显的捕风捉影与莫须有的味道, 岑安还是同意认罪,态度不屑、不羁,还有一点点嚣张, 像冷眼旁观他人的累累罪行。


    满室审、检人员陷入沉默。为了这场审判,他们这几天已经连续开了十几场会议了,一直在为补充罪证头疼,可当黑杰克书面认下罪行时, 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开庭前,室外突然变了天,狂风大作, 暴雨如注, 天色阴沉好似黑夜。


    疾风骤雨推倒了各大广场中央的广告牌,“呲呲”作响的电流声中, 一个粉色长发的数字人人头在暴雨中逐渐成形, 很快强行占据了大街小巷各种尺寸的屏幕。


    “华景的观众朋友们下午好!我是星文传媒三代数字人2号机芬妮!


    “本期节目,将为您实时直播21点黑杰克审判开庭的全过程, 该案件审理不对外公开, 但——谁让我们是星文呢?”


    某司法大楼里, 网安工程师爆出一声粗骂。


    “又是星文!太可恶了, 这群蚊子!”工程师气急败坏地踱着步, 指挥道, “你们先查补漏洞, 我派人去厅内扫一遍有没有窥测器件儿, 通知审判庭, 看能不能推迟一下。阿文,雇一批外援攻击星文后台,我去通知……”


    有人出声打断:“来不及了, 再有五分钟黑杰克就要入场了……”


    “这次星文的防御格外坚固危险,”戴着降温头盔的安全员说道,“好像是……南极洲?!”


    “南极洲……”


    星文老板大维被固定在座椅上,眼前三维屏幕上运行着以南极洲程序为核心的防御墙,他缓缓笑了,“给这小子办事儿可真香啊。话说,芬妮也是他亲手复原的?一晚上就修好了?”


    “不是一晚上,是一个小时。我早就说了,你们不会亏的。”云渺说。


    她这回负责监禁星文的老板,把持星文后台,确保万无一失。


    “我们安安静静看好戏吧。”她把屏幕调回直播,画面中,已经开始播审判庭内的细节了。


    是老旧且传统的刑事诉讼布局,整体呈矩形,堂前中央为审判庭,翁青居中而坐。公诉人与辩护人分列审判席两侧,公诉人共八名,江烬在其中,其他分别是四名人类、三名仿生人检察官。


    而辩护人这边……无人。


    岑安没有辩护人……


    就连审判庭按照规章给他安排的辩护人,也被他拒绝了。


    江烬有种冲动,想踹开身前的桌案,径直走到对面,走到岑安的辩护席上。他今天没有穿制服,因此还被审判员议论了很久……


    岑安的位置在中央,此刻还空着。那个位置之后的旁听席上,一眼望去全是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精英人士,这些人,才是法庭真正的操控者。


    然而,旁听席最边缘坐着个满身破洞与涂鸦的朋克青年,与周围的格调格格不入,谁也不知他是怎么混到席位的,精英们都离他远远的。


    阿立泰然自若,一点儿也没被精英们嫌恶的目光破坏兴致。阿立看了眼门口,等待岑安入场。忽然,他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目光,那目光也是探究,但没有丝毫鄙薄,宁静得让人想到无风湖面。


    他诧异地看过去,与别着绿色风玫瑰胸针的女子视线相碰。


    女子挪开视线,场内忽地陷入寂静,门口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岑安入场了。


    大门缓缓合上,他顿住,仰头看了眼审判席之后,和穹顶一样高大的数字神像。那是古希腊神话里的正义女神忒弥斯,一手持天秤,一手握长剑,目光威严地俯瞰全场。


    “呵,错了……”一片肃静中,岑安冷笑了一声,“她不用眼睛。”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神像的眼睛随之燃起两簇火焰,仿佛神的怒火,一块布条渐渐形成,蒙住了她的双眼。


    一片哗然。


    “他是怎么做到的?”有人惊叹。


    “你……你敢在法庭上亵渎正义女神?!”有人气急败坏地指责他。


    翁青敲桌子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有气无力道,“肃静,肃静……”


    岑安不争论,往被告席走去。


    网安工程师察觉出一丝不对,以脑机迅速修改神像,却发现异常艰难,他当机立断地收拢了神像。


    审判庭上神像消失了,芬妮直播间里的却没有消失,如瀑的大雨中,白袍金冠的女神像熠熠生辉。


    芬妮看着弹幕,沉默几秒,说道,“神话中诸神失和,忒弥斯蒙住双眼从中调解,众神说,‘她既蒙了双眼,看不见纷争者面貌身份,便不会畏忌强权,遭受利诱’。后来,遮眼布便成了绝对客观的象征。


    “朋友们,这座神像在审判庭矗立多年,不知何时出了错,今日才得到纠正,可见今日的司法环境是如何混沌不堪,从业者如何独断专行、殉情枉法,实在令人失望!”


    芬妮解释过后,弹幕很快从“黑杰克想让这娘们儿瞎判”变成了整齐划一的“推翻他!推翻他们”。


    岑安坐得端正,神情不卑不亢,听着检察官一项项宣读罪行。


    翁青紧张地喝了一口又一口水,目光汲汲地扫视着旁听席,寻找周缇的身影。


    周缇不在,这不应该啊……


    他又看了眼岑安,谁知岑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吓得他立马调离视线。


    扫了一圈,他又有了疑惑,J3呢?那天跟着岑安一起来威胁他的仿生人检察官竟然也不在?


    半个小时前。


    “周代表,请留步。”


    周缇回头,看到一个一身黑色制服的人……不,仿生人,他胸前佩戴检察官徽章,面容平淡却耐看,颧骨处有一块小小的矩形屏幕,像电量提示格。周缇认得,那玩意儿衡量仿生人的工作水准,代表了其优秀程度,总共八级,而眼前这位的已经达到了满级。


    “检察官?”周缇迟疑了一下,“你是……J3?”


    “谢谢你认得我。”


    “你很优秀。”周缇看着他,这人似乎等了很久,“什么事?”


    “请借一步说话。”


    周缇将信将疑地跟着他来到一处颇为隐蔽的场合。


    J3边走,边对他莞尔笑道:“如果我不曾参与黑杰克案,您也不会跟着我来吧?”


    周缇皱着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您,今日,即将走进审判庭的,不是黑杰克。”


    “哦?那他是谁?”


    “是黑杰克的全息像。”


    “全息像?”


    “您不信么?”说着,J3摊开手,三维荧光模型出现在二人面前。这时候的岑安还没进入审判庭,而是被羁押在外厅的特殊场所。


    J3将岑安的现状展现到身前,加上一层周缇也认识的特殊滤镜,只见模型中,岑安的身影淡成透明,只有一个轮廓,标识着数字像。


    J3的这项操作并不罕见。周缇默不作声,脑机里已经迅速接入审判庭的监测系统,亲自进行了一遍J3的操作,这才敢信,审判厅外的,果然是个全息像。


    他脑中一时嗡嗡作响。


    “他在哪儿?”周缇紧张起来,“他想干什么?”


    “他想毁了他不喜欢的东西,比如幸子生物企业。他前不久从雪原出来,这你知道吧?他跟蓝医密谋,要把雪原的罪恶全部推到幸子身上,他脑机里有雪原的影像,那些影像里处处都有毛叔和指向幸子的证据呐……”


    周缇狐疑地打量他。


    J3翻着模型,画面倏然一转,画面出现了神权机械军,正在监狱秘密布局。


    J3继续道,“他也跟军盟联手了,决定在监狱制造一场暴动,替换掉莘讯出厂的机器人。”


    J3撤了三维模型,笑吟吟地回望。


    周缇冷笑,“检察官,你怎么知道?又为何冷眼旁观?”


    “我想你已看出,我是觉醒智械。”


    “你不怕我告到图灵侦查所,销了你的图灵编码吗?”


    J3笑着摇头,“我可以帮你。我知道他在哪儿,他还没动手。杀了他,剖取他的脑机,是阻止这一切发生的,最快最有效的举动。周代表,时间很紧张呐。”


    周缇略一思索,开门见山道,“你想要什么?”


    “华景的首席大检察官。周代表,希望您和您背后的集团,在下次司法官任免中,支持我,我知道你们做得到,让我成为人类司法史上第一位仿生人检察长。”


    J3指着颧骨处的满级标识,“两年前就满级了,我的专业能力无可指摘,可惜,打不破惯例。”


    周缇看着他,半晌,笑了:“很好,我喜欢你这明晃晃的欲望,你跟那些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更优秀。我答应你。”


    J3颔首,以示礼貌。


    周缇眼前立刻出现了一个引路标。


    “去吧,周代表。没时间了。我来通知审判庭,不过……”


    J3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容,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语,“我建议您直接杀掉他。


    “审判庭的全息像太逼真了,很难辨认,而且他有同伙在维持那个像,很难让人发觉。我们可以控制他的同伙,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给全息像判死刑,但真实的他依然会死去。”


    周缇看着他,“你聪明得让我害怕。”


    “多谢。”


    J3对着周缇调转方向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祝你好运,我的佬儿。”


    第75章 审判日2


    此刻, 岑安站在辑魂监狱最高一层,接近穹顶的位置,俯瞰着脚下混乱的场面。


    环形长廊里, 暴走的机器人与囚犯激战纠缠,而中央圆形的空地上,岑安投上去的全息影像还在一遍遍重复,那是D3在雪原录下的三维场景, 畸形、断肢、镜箱人、盂血热病人等恐怖实景一一呈现。


    那似乎是只有暗网里才能翻出来的阴暗血腥,可岑安告诉他们,这就发生在监狱隔壁, 而监狱里的诸位, 都是实验基地的“小白鼠”预备役。


    就在所有人因惊骇而苍白着脸一动不动时,监狱如地震般颤动两下, 如雷贯耳的轰鸣声持续了半分钟, 突然“嘎”一声,所有的智能系统宕机了。


    紫眼睛瞬间熄灭, 大大小小的飞行器如折翅的鸟儿, 从高空砸落, 摔得粉身碎骨。监狱里只亮着几盏晦暗的灯。


    牢门打开, 囚犯鱼贯而出, 挤在长廊上细看。


    “救人啊, 快救人啊!机器暴走了!”一声尖叫划破死寂。人群像是集体愣神般陡然静默, 几秒后又炸开了锅。


    这声尖叫成了导火索, 点燃了他们的情绪。长此以来沉溺虚拟空间消耗生命的空虚感, 被送去当实验体的恐惧与愤懑,以及对监狱管理的不满,在这一刻通通化为有形的暴怒与戾气。


    毁了, 他们要毁了这座不把他们当人的牢笼!


    无需岑安多加挑拨,监狱已是沸反盈天、喧嚣一片。


    “斗吧,战胜它们,摧毁它们,争求一个新的、人性化的监狱新秩序。”


    岑安看着“辑魂”二字,若有所思,它困住囚犯的人身自由,抽取他们的灵魂与思想,量化为资源,进行编辑……也许从一开始,这个字就暗喻了它与雪原的关系。


    岑安紧闭监狱大门,彻底将监狱与外界阻隔开。


    “池子、山海,我走了,”岑安对着通讯器说,“现在,我把狱警系统的操控权限完全地交给你们。你们把控好机器人的攻击水平,不要流血。”


    “放心吧佬儿,我们能把握好尺度!”


    岑安掐断通讯,罩好兜帽,他不必等待结果,这场人与械体之间的混战,赢的一定是人。


    岑安转身走了几步,突然朝前扑倒,翻滚两步。一支三指粗的箭矢擦着他的鼻尖掠过,穿破厚重的穹顶钢板。穹顶被刺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大雨猛灌进来,与散了架的钢筋和龙骨一起砸落。


    岑安迅速起身,一面躲避,一面按着镜片,迅速锁定了一个人形轮廓。


    周缇被监狱的混乱场面和空中的全息影震惊到,想给外部发去支援信息,却发现信号泯灭得干净,脑海里不禁一片疑云。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看到了岑安。


    他没有走廊道,避开混乱的人群,几乎是从舱壁攀上来的,且速度很快。


    “呵,来了。”岑安露齿一笑,翻身从箭矢刺破的豁口爬上去。


    舱外暴雨瓢泼,乌云浓重似黑夜。监狱舱顶的外部好似一个巨大的电路板,裸露着狰狞的钢筋铁骨,整体倾斜,崎岖、险峻,挺适合跑酷仔。


    岑安停下等了一会儿,仰面,让雨水将自己浇透。


    此刻,审判庭里,检察官读完了最后一行诉状。


    “以上是起诉状的全部……”


    “等等!”大门突然打开,只见J3卷着文件姗姗来迟。


    他走到庭前,朝众人深深鞠躬,“诉状内容还需补充。”


    翁青不悦地看着他,“怎么回事?”


    “有人针对黑杰克案向我们提出了新控告,我去核实了证据。”J3一面说,一年从公文包里取出样品袋。


    一名官员语气指责,“你难道不知道每一项控诉内容,都需要走完复杂的程序才能拿到庭上吗?你突然增加一项,到底是……”


    “来自蓝医的委托律师,”J3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情况特殊啊,长官。”


    官员立刻闭了嘴,即便有异议,也不敢提了。


    隔着千里观看这场审判的聂非雨,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


    江漓想干什么?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法庭上突然给岑安加罪名,因着蓝医的名号,自然无人敢反驳,但徇私枉情的味道岂不是太明显了?


    江漓没这么蠢,那只能是故意的。


    故意的……


    从审判开始,他手下的数字佣兵一直告诉他,那处的网络防御没有出任何差错,可当佣兵尝试操控时,没有一个指令能生效。


    周缇去了哪里,为何一直联系不上……


    他瞥了眼星文传媒的直播间,那里的弹幕从忒弥斯神像开始,对华景司法的讨伐就没有停止过。


    被告席上的岑安很安静。


    江烬始终沉默地看着他,表情管理一向很好,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


    蓝医控告的,是关于蓝朔疾控中心的破坏与员工爱德华的非正常死亡。物证袋里装有几张扑克和一块存储器,J3将它举到岑安面前,“危害公共安全和谋杀,这两项罪名,有异议吗?”


    “认。”岑安说。


    场内一片唏嘘,谁也没料到黑杰克会如此配合,气氛莫名诡异起来。


    芬妮直播间里,弹幕铺天盖地。


    “全认了!他竟然全认了?一点异议都没有?”


    “不会是屈打成招吧?我的佬儿年纪还这样小,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披着人皮的兽啊……”


    “快点讯问啊,我想知道细节,这些人还真是演都不演了!”


    ……


    “审判长,”岑安突然出声,“到我的辩护环节了吗?”


    “辩护?”


    翁青扫了眼空荡荡的辩护席,“呃,那么,你的辩护人……”


    岑安笑了笑,站起来。他手腕一抬,镣铐脱落,脚腕上的黑色硅环也消失了,他无视了面前的桌案与围栏,径直穿过去,走向辩护席上。


    身后传来响动,是所有人一齐站立起来的声音。岑安在全场惊讶的目光中,坐下来。


    “很遗憾,先生们、女士们。如你们所见,真正的犯罪人,并未到场,当然,也不是我。请坐,诸位,请坐下来听我说。”


    “岑安”朝所有人颔首致意、微笑。


    有人想出门,但门窗已经死死闭合了,这里突然成了没有信号的蛮荒之地。


    待他们冷静下来之后,岑安才淡淡地说道,“刚才,我是在替那个家伙认罪,他有没有做过,我还真不知道。”


    “那个家伙……难道不是你黑杰克吗?”有人问。


    “当然不是我,我也是受害者。我从未做过诉状里的任何一件事,那些行为都是一个恶劣的家伙顶着我的名义做的,这么多年,活跃在你们视野里的罪恶黑客,并不是真正的我,你们可以称他为……冒牌黑杰克。”


    他说完,大堂内静了足足两分钟。


    有人忽然拍案,“你怎么证明?”


    “我很难证明,原因有两个,”岑安姿态散漫,举起两根手指,“第一,冒牌货技术高超,我错就错在没他厉害。第二,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旁听席上更是一群禽兽。”


    “你……”


    “等等,有疑点!”一名仿生人查证员忽然站了起来。他的举措有点不合时宜,但体味不到人类之间微妙的气氛,也是仿生人的特点。


    “蓝医控诉的这两项罪名,时间对不上,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这两起案件发生的时候,黑杰克还在蓝医ICU昏迷。”


    另一名查证员将脑机读取到的数据呈现出来,“蓝医监测数据显示,相对应的时间点里,黑杰克的病房没有任何启闭操作。”


    “这正是我们疑惑的地方,”一个身着律师袍的全息像凭空出现,“我是蓝医的委托律师。很抱歉,因不可抗力因素,我来迟了。”


    “万一是他们有同伙声东击西呢?”刚才被骂得面红耳赤的官员争辩道,“这说明不了什么!”


    “也有可能,”律师沉吟道,“被告说的是真的,有真假两个黑杰克,毕竟……蓝医的智能系统不是随便哪个黑客都能操作的。”


    J3举了举物证袋,“从客观事实上来看,两个黑杰克的可能性更大。”


    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岑安身上。


    岑安笑笑,没有在这件事上辩解。查不清才最好,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众人心中种一颗种子。


    “说这些,我并不是为了博取同情,向诸位寻求援助,我已看透,你们给不出公平公正。我只是想让诸位知道,这世上有两个黑杰克。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简直一派胡言!你都不敢亲自到场,说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这位长官,不是我不肯到场,而是我……到不了啊。”


    “为什么?”


    岑安指了指提大堂中央,“请看我此刻的处境。”


    话音落,所有的灯一齐灭了,室内一片黑暗。


    唏嘘声中,悬在穹顶的三维投影仪启动了,开始播放实时影像。


    是户外,雷声、暴雨、钢铁,整个世界呈阴森蓝调,地面嶙峋坚硬好似恐龙糙砺的皮肤。画面缓慢拉近,呈现出两个互相遏制、殊死搏斗的身影。


    黑暗中,江烬噌地站起,心脏紧缩。


    画面中被按在地面上的那一个,是岑安……


    两个人都受了伤,雨水混着鲜血从他们脸上蜿蜒淌下,周缇死命地掐着岑安的脖颈,岑安也掐他的,竭力抵挡着扎向眼珠的尖刀。


    江烬再也待不住了,夺门而出。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电路板般的地面是监狱穹顶,他将车速飙到最高,朝监狱疾驰而去。


    无论审判庭上的全息像,还是雨中会周缇,这臭小子……竟然一点都没跟他透露过!


    他根本不指望岑安能玩出什么花样,他早就为岑安准备了后路。他跟江忱求了军队,会在判决之后,押岑安回去的路上劫走他。


    当通缉犯也没什么,大不了他陪他亡命天涯……


    可岑安却招呼都不打,玩的这么危险……江烬紧抓座椅扶手,浑身颤抖,一时不知是出于担心,还是被岑安气的——


    作者有话说:


    夸夸金牌助攻J3~


    如果J3知道岑安才是冒牌会作何感想?


    J3:?(震惊/疑惑/微笑)当然是无所谓啦


    第76章 噩梦


    周缇并不知道, 他和岑安之间,宛如两个满身泥泞的水鬼互相撕扯的画面,正呈现于法庭之上、广场中央, 以及家家户户的每一台显示器上。


    “该结束了,这场闹剧……”岑安声似垂死之人,闷闷的,因为周缇的膝盖死命地顶在他胸膛上, 那个位置恰好少了根肋骨。


    为了躲避酸度过高的雨水,岑安不得不眯着眼,细密如线的雨里, 完全看不清周缇的脸, 但那野兽般凶戾的气息,让他可以想象出彼此目眦欲裂的表情。


    “是的, 我杀了你, 一切结束……”周缇往下压的刀又近了几分,近到岑安稍稍睁眼, 眼睫就能扫上刀锋。


    一道闪电划过, 两个人的脸色都是惨蓝的。


    “我没得罪过你, 周缇, 可你一直想要我的命。”岑安闷哼着, 吐掉嘴里的血水。


    “你太碍事儿了, 黑杰克。”


    岑安喘着气道:“让我死个明白, 我就撒手。”


    岑安的位置处于劣势, 早已退无可退, 周缇却还能继续施压,只要保持这个姿势对峙下去,周缇可以将岑安生生嵌进糙砺不平的舱顶表面, 何况他放出的箭矢很快就会掉头,直到刺穿岑安,融化在他身体里。


    今日的酸雨、明日的曝晒,再加上箭矢,监狱舱顶上会有一具……鞣尸。


    周缇眉头慢慢舒展开,勾唇笑了,“你在幸子里渗透得太深了,黑杰克,你比我还要了解我的企业。”


    “比如毛叔在雪原里搞的那些恐怖实验?”


    “何止。”


    “来监狱取我命的杀手……”


    “我们派的。”


    “我明明都被捕了,你们还要动私刑……”岑安稍一凝滞,恍然大悟道,“你们压根儿就没有充分的证据将我送往地狱?!”


    “其实,你无须反思你自己。你的确没落下过任何能使你落网的蛛丝马迹。”


    岑安露出极度震惊的神情,拔高音调,“诉状里的罪行并非全是黑杰克的?所谓的证据……都是伪证,你们甚至欺骗军盟,向他们借武器?”


    周缇冷笑,略带得意地补充道:“那道国际通缉令也算铤而走险。”


    “原来,司法部不过是你们的工具……”


    周缇大笑起来,“难道你还指望过它还你清白?太好笑了……为什么你给我一种时而聪明时而弱智的感觉?你到底能死明白了吗?”


    “……这一切,都是一场使我必死的阴谋。”


    “是,你死吧,黑杰克。”


    雷声滚过天际,正在直播中的全息场景像是被闪电击中,定格在刀尖爆闪出寒光的那一帧,几秒后又碎成光影。


    现实中,隔着刷刷的雨声,周缇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响指和尖利的女声。


    “掉线了,佬儿。不过可以了。”


    周缇想转头看,稍一抬头,惊觉前方一处还站着个鬼魅般无声无息的人……不,是两个!


    这二人身着黑色军用战术服,身姿高挑,又立于凸起地带,与之对视,好似被洞穴之外的人向下凝视……周缇眼中绿光一闪,看清眼前人面目的那一刻,浑身通了电流般颤了一下。


    是随影和林夏,随影手里还握着他发射出的光矢……如果他们出手,他绝无胜算。可他们无动于衷地站在雨里,观赏他压制岑安,似乎观赏了很久,坚硬的衣料都被酸雨泡得软下来了。


    身后尖利的女人笑声让他头皮发紧。


    “我撒手了哦,周缇。”


    撒手……


    岑安稍微挪动,歪着脑袋,晃着染血的双手对他笑。


    他依然保持着持刀压制岑安的姿势,因为他的身躯……僵固成了雕像!


    他被耍了……


    思及方才被套出的话,周缇只觉两眼一黑。


    “我要杀了你们……”


    箭矢在随影手中化为光影碎片,目眩过后,周缇失去了知觉。


    拉尼娜将周缇拎到一边儿,冲岑安扬了扬手里的全息设备,“很成功呢。”


    岑安爬坐起来,用力揩了把脸上的雨水,很快又被新的雨水润湿,身下全是血水。


    “一个企业高层,怎么就这么能打啊?操。”岑安数着身上的血口和淤青,疼得呲牙咧嘴。


    随影上前扛起周缇,“好了,你去找个地方治疗,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事了。”


    “车在那边,拉尼娜送你……”林夏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一辆飞行器朝他们的方向气势汹汹地破雨而来。


    岑安刚被拉尼娜拉起来,以为是莘讯来寻仇的,“不会吧,这么快?”


    愣怔几秒,林夏忽然轻松地一笑,“是江烬。”


    岑安一喜,又麻溜儿地躺倒,“我再演会儿。”


    拉尼娜:“……”


    江烬将车悬停半空,冰锥蓄在身后,杀气腾腾地冲到几人面前时,愣住了。


    眼前的阵容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方才的厮打是一场戏,演技最好的那位也是牺牲最大的,此刻又演了起来,躺在地上等着他抱呢。


    “烬哥……”岑安朝他伸出双臂。


    江烬扫了眼身边人,都很识趣地转过身。


    “我们先走一步。”


    “我也走,某人不需要我当司机。”拉尼娜说。


    江烬看着泡在雨里的岑安,心中五味杂陈。


    岑安等了半天没等到江烬碰他,眯着眼看过去,雨水中,江烬的神情格外阴沉。


    愣怔间,手臂被猛地一扯,江烬力气大,岑安搞清楚状况时,已经被江烬扛着走了好几步了。


    江烬几乎是将岑安扔进车里的。


    他让岑安脱掉湿透的衣服,转身翻了半天,只找到一条毛毯。


    再看岑安,已经乖巧地脱了个精光,赤条条地站着。


    “谁让你耍流氓的?坐回去。”


    “你看呗,烬哥,看过了就不担心了,”岑安真诚道,“都是跌打皮外伤,没有特别重。不疼的。”


    车内奶油色的暖灯光线中,他的皮肤呈蜜色,旧的伤痕还未完全褪去,新的又添了上来。


    江烬靠近他两步,从头细审到脚。缄默不语,整个世界静得只剩下车窗外的澌澌雨声。


    江烬的手指准确地落在他肋下一处不起眼的青痕上,岑安没把持住,痛呼出声。


    “嘴硬。”江烬小心翼翼地用毛毯裹住他,将他推到副座,起身时又被他圈住腰,拉扯到他身上。


    岑安用鼻尖碰他脸颊,“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你气我什么都没跟你说,今天的一切你一点都不知情,你觉得我不信任你了。”


    江烬微微偏头,岑安的眼睛近在迟尺,像清透的黑色琉璃。


    “你说得对,”江烬承认,顿了顿,缓缓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占有欲,所有跟你相关的事情,我觉得都该有我的参与才是。像今日这种大事,你什么都没跟我说,我就……不开心了。”


    岑安将他拢得更紧,陈述道:“你想我的余生里都有你。”


    “对,对……”江烬闭上眼,叹了口气,“你是我的,我有这个欲望,这种感觉很陌生,我只对你产生过占有欲,所以……没经验。”


    岑安忍不住笑起来,“这要什么经验?嘶……”


    他动作一大,牵扯到了身上的伤痛。


    “还说不疼,就你嘴硬。”江烬说,“看到你跟周缇打架,真是吓坏我了,他是个S级异能人,虽然不清楚他具体能力,但收拾你肯定不在话下。”


    “对不起,烬哥,我害你担心了。”


    “这没什么,你没事就好。”


    岑安把脸埋进他颈窝,没一会儿又抬起头,“要不你惩罚我吧?让我长个记性。”


    “惩罚?”


    江烬微微扬眉,刚想说不至于,却见岑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比如把我的嘴亲烂,亲不烂你就不姓江,好不好?”


    江烬被气笑了,在他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好了,快放开我。”


    岑安看了眼窗外的暴雨,“烬哥,你能不能带我去广场附近找个酒店?咱俩开个房先,然后……”


    话没说完,脑门儿上挨了一巴掌。


    江烬愠怒地看着他:“一身的伤,还想着快活?”


    岑安懵了三秒。


    “我……我得有个住处啊,烬哥!我又不回监狱了,洗澡疗伤睡觉,得有个场所吧?今天的事儿还没结束,广场应该还有星文的直播,”岑安哭笑不得,“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烬缓和了神色,耳尖却红了,“……我想多了,抱歉。”


    “没关系。毕竟某人对我有欲望嘛,我懂。”


    江烬:“……”


    此刻,广场上投放出的审判庭画面,称得上群魔乱舞。


    大堂内,岑安和周缇缠斗的影像消失后,被告人席和辩护席上的“岑安”也消失了。


    所有人唏嘘不已,不过大多是心虚,周缇亲口道出的东西,可谓撕破了司法部的面具。


    此外,司法官员和旁听的精英们,尚且不知他们的面孔已经被星文传媒播向了全世界,因而都带着一点庆幸,天真地以为他们可以让刚才的见闻如昙花一样,只在审判庭上现一现。


    一名官员率先打开麦,道:“我说,黑杰克这次应该被周代表杀死了吧?”


    “他肯定被杀死了!”有人颤着声重复,“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除了在座的我们……”


    “是的,只有我们……”


    “我提议不要追究周代表的做法了,这对我们没有好处,就当我们刚才集体做了个噩梦吧。”


    “没错,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我们跟周代表才是同类!”


    ……


    此刻,审判庭大堂内门窗紧闭,黑杰克案的审理已经被抛在了脑后,他们开始密谋怎么抹杀掉一段“真实”。


    刚才发生的事是短暂的,放到时光的河流里,打个旋儿就沉了底。历史由胜利者书写,胜利者不是黑杰克……


    这样想着,讨论越发无底线起来。


    “啪嚓”一声,大堂内唯一的光源熄灭了。


    门口处传来清脆的音叉声,一声又一声,节奏不变,镇住了所有黑暗中的私语。


    翁青用法槌一敲桌面,怒吼道:“什么人?!”


    一束圆锥形灯光打在朋克青年的身上,阿立放下音叉,手执一支细长金属棍,如魔术师般欠身鞠躬,他的身躯一下子变得高大,直冲舱顶。他往空中撒下一把飞蛾般的闪粉。


    “想做梦是吗?诸位,噩梦才刚刚开始……”


    灯光消失,青年扭曲成水波纹,也消失了。


    黑暗中,忒弥斯神像又浮现了出现,她一手利剑一手天秤,脚下踩着被斩断的毒蛇、荆棘和骷髅。


    突然,她脚下的毒蛇动了起来,吐着芯子扑向人群。骷髅直立,有的在狞笑,有的在哭泣,每个人听到的声音都是不同的。荆棘无限生长,紧紧地缠到人身上,刺破皮肉。伴着尖锐的惨叫声,它开出了大朵大朵的血蔷薇。


    翁青从台阶上滚落,一抬头,正好对上忒弥斯蒙住的双眼。他做了那么多年审判长,自然知道她遮眼布的象征。


    “摘掉,该死,给我摘掉!”他气急败坏地朝她的双眼伸出手,他离她的眼睛越来越近,轻飘飘的,一回头才发现有股浮力在托举他,他已经悬在了半空。


    他有一点慌张,可他停不下来。


    手指碰到她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里突然大股大股地涌出鲜血。


    他尖叫一声,重重摔回地面。


    “忏悔,诸位,对着镜头忏悔你们和魔鬼签下的契约……”


    封闭的大堂成了忏悔室,终于有人支撑不住,开始语无伦次地说起不为人知的故事……


    阿立站在审判席的桌子上,俯瞰被恐惧支配着满地打滚的人,满意地笑了,因为全世界的人都见证了他这场伟大的艺术。


    他的艺术持续了一个小时,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众人清醒过来,狼狈地从地面上爬起来,神像、毒蛇、荆棘,现实里什么都没有,那不过是个噩梦。


    墙壁和大门上传来巨大的碰撞声,一声又一声,越来越密集。


    这一刻好像穿越到了末世时期,人类躲在方舟里抱团,方舟外是暴怒的怪物。


    翁青眯着眼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眼镜,刚戴上,他看到大门被一只造型如锥的民用航空器破开。


    再坚固的屏障,一旦出现一个豁口,就意味着完蛋。


    他们很快意识到,司法大楼已经被航空器包围了。这些航空器算不上顶尖,大多是运货的,并不坚固,但数量上胜出一筹。


    它们来自民众,也载着民众愤怒的声音,如密集的蜂群,带着鱼死网破的冲劲儿,势要砸毁、推倒一切。


    大梦初醒,以为逃过一劫的人忽然意识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第77章 鬼混


    暴乱持续到深夜, 渐渐被军队平息下来。星文的直播结束了,最后的画面是化为废墟的司法部建筑。


    该事件引来极大的舆论关注,满世界的媒体都在往华景飞, 网络上的纷争还在持续,各自乌烟瘴气。


    岑安趴在酒店大床上,窗子正对着广场,他目睹了司法部被砸毁的全程, 一切都按照他的料想发展,但又比他预料得更迅猛激烈。


    江烬给他处理完创伤,合上药箱, 走过去拉上窗帘。


    这是一家无人自助模式的酒店, 他们用虚□□明办理了入住,岑安打算在想好去路之前, 一直住在这儿。


    “你闹得动静可不小, 得好好躲一段日子,这里真的安全么?”江烬坐到床边抚摸岑安后颈, 灯影衬得他眉眼格外深沉宁静。


    岑安扯他上床, 埋在他颈间一阵腻歪。


    “我人身自由了, 烬哥, 想去哪就去哪。”


    江烬侧着身, 抚摸他脸颊, “我总算明白了, 你出庭的目的, 不是洗白自己, 而是干翻司法部那帮污吏,顺便混淆黑白,让黑杰克成为冒牌?”


    “没错, 我要让黑杰克知道,他眼光很棒!千挑万选的替罪羊没辜负他,一定会一点点取代他的!


    “至于洗白嘛……不洗了,洗不白的,太难了。不如从眼前的牢笼开始,谁要关我、给我判死刑,我就先干倒谁。”


    “你这次得罪了不少人。”江烬揪心地看着他。


    “我知道,就当我给他们一点见面礼吧,一点……来自杰克佬的礼物,”岑安露出笑容,“管他幸子生物,管他什么企业什么军队,我才不考虑是否误伤,谁惹我我就咬他,我是疯狗!”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江烬挑他下巴,忍俊不禁。


    岑安贴他贴得更紧:“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想当你的……”


    “不许说自己是狗!”江烬将食指竖在他嘴唇上。


    “那我是你什么?”


    “……你自己说。”


    “宝贝?心肝?乖宝?乖乖?”


    江烬听了两眼一黑:“……一个比一个恶心。”


    他想了想,“山。岑安,做我的山。”


    岑安吻着他的锁骨,闻言一惊,“什么?”


    “山小而高谓之岑,不就是你吗?”江烬看着他,“有人说,每个人内心都有一座山,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看清、了解、翻越、征服,它可能是执念、野心或者阴暗。我不希望我的山那么抽象,我希望它是具体的人。”


    岑安笑了:“让我做你的山,你也太作弊了吧?你征服我,还不容易嘛?”


    “不,我对你还停留在第一个阶段。”江烬认真道。


    “知道啦知道啦,我愿意!先让你体验一下征服我的感觉……”


    岑安故作扭捏地摸向他衣领,被江烬一巴掌拍开,“刚擦完药!”


    “早蹭没了,”岑安翻到他身上,“一会儿你再给我涂呗?”


    对峙几秒,江烬妥协了,任由他胡闹起来。


    司法部遭遇毁灭性危机,少不得江烬亲临现场指挥,原本打算将岑安送到酒店他就走,可他实在看不惯岑安只会笨手笨脚地往身上粘各种药贴,这才留下来给他处理伤口,谁知又半推半就地被拐到了床上……


    岑安禽兽起来便忘记了伤,越来越起劲儿。江烬听到他一会儿“啊”一会儿“嗷”的,时而像狼时而像狗,江烬猜是牵引到伤处了,忍住笑,强撑着力气踹向他,“怪叫什么?”


    “爽的。”


    脚踝被岑安顺势抓住,不肯松手了。


    江烬没力气收回来,任他胡作非为。


    他俯身到江烬耳边坏笑,“被你征服了啊,烬哥,你好棒……”


    江烬面红耳赤,追悔莫及,早知道那番话烂死在心里了。


    他看着一晃一晃的落地灯,心想,今晚大概是走不掉了。


    清晨。


    江烬被他染了一身药味儿,在浴室冲了半天才淡化,趁他熟睡落荒而逃时,又忍不住回去吻了他额头。


    岑安睡到下午才醒,带伤运动的后果就是浑身酸痛不堪。


    一摸身侧,凉的,不由得一阵沮丧。


    房间隔音效果很好,阳光透过乳白色纱帘照进来,这一刻静谧得很不真实。


    岑安在床上磨蹭了半天,才爬起来,一边洗漱一边用脑机接收司法部那边的新闻。


    废墟周围,防暴盾从地面布到半空,中心街道上依然纠集着示威的民众,空中时不时飚过车队,维持秩序的警卫一刻也不敢松懈。


    如岑安所料,出面收拾烂摊子的是贺时洄的部下,军队以神权的机械军为主。


    岑安吐掉嘴里的泡沫,猜测贺时洄此刻应该在某场政治会议中大放光彩吧。


    岑安这一闹,给了他一个收掌司法权的绝佳机会,新的司法部很快就会组建起来,民众的注视下,牛鬼蛇神短时间内难以混入其中。


    岑安觉得华景的公权力配置很奇怪,可以称作伪三权分立,政治管理相当淡化,行政决策和司法裁量,甚至于立法,几乎都能被暗箱操作,但又必须做好面子功夫,于是政治家的任务不再是领导和治理,反而变成了糊弄,糊弄民众,也糊弄自己。


    贺时洄告诉岑安,他小时候,父亲还未死于政治阴谋的时候,局面不是这样的。


    他想恢复原局,就必须比如今操控全局的痞子更贪婪,更像个痞子。


    岑安并不想涉政,不懂那些,只对审判庭深深失望着,毕竟一开始,他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它。


    监狱那边,军盟另有想法,他们跟莘讯之间还有一场悄无声息,却势在必行的战争。


    细细想来,江烬的担忧是对的,岑安的确惹了不少人,此刻他必须找一个组织。


    他想到了析冰。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跟黑杰克交手的那几次,黑杰克一直用岑安的数字模型,恶心岑安。


    黑杰克从未在公众面前露过脸。


    岑安勾唇笑了,“没想到吧,你才是冒牌。”


    给云渺和霓音报过平安后,岑安给自己放了个小假,在酒店瘫了两天,大多数时间在睡眠和网络中度过。


    到了第三天,他从网上看到司法部的大楼已经重新建起,各部门新人入职宣誓,一眼扫过去,不少是贺时洄的人。


    他在首席大检察官的位置上看到了J3,由衷地高兴。


    图灵侦查所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整改的司法部门,不过也不难理解,它本身挂靠在莘讯总部,并不参与人类审判。


    他找了半天没看到江烬,这两天江烬竟然一次都没主动联系他,让岑安很是不爽。


    晚上,岑安去了趟辑魂监狱。


    监狱内部构造变化巨大,秩序尚未调整,新一批仿生人狱警还未出厂,目前由人类和神权的机械军做安防,好在监狱长青锋没停用,一路给他开绿灯,岑安很顺利地溜了进去。


    岑安直奔资料室,因为江烬在那里忙碌。


    “烬哥!”


    江烬举起双臂往档案柜最顶层塞文件,腰突然从后被圈住了。他转过来还没稳住身形,又被岑安按住手腕,亲得七荤八素。


    “我想死你了。”


    “太夸张了吧,才几天?”江烬推开他,指了指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又指着身后的柜子,“干活儿。”


    岑安任劳任怨。江烬给文件归类,他做苦力搬运。


    江烬本想找两个机器人过来做这无聊的工作,此时有岑安搭档,竟揣摩出一点趣味来。


    “翁青还活着?”岑安眼尖,看到了翁青的档案,他被羁押在特殊场所里。


    江烬问:“他还有别的身份,做着很可恶的事。”


    “我知道,”岑安冷声道,“我之前深度查过他,差点儿给我查吐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周缇被关去哪儿了?”


    “也在这里,”江烬看了眼时间,“如果你想见他,我们现在就去,明早他会被军盟带走。”


    转眼,岑安和江烬来到了周缇面前。


    岑安一眼看出他寻过短见,身上有自残痕迹。一双绿眼睛暗沉沉的,像飘满藓类的湖面。


    周缇看到两人并肩出现时,并不意外,“我就知道,你这个红杏出墙的……咳!”


    周缇突然咳出一口血。


    一颗玻璃珠滚到江烬脚下,江烬愣了愣。


    岑安刚才将它弹到了周缇喉部,以制止他对江烬下定义。


    “周代表,别这样。”岑安的目光在他自残的痕迹上逡巡。


    周缇不屑地哼道,“你来干什么?补刀?还是动私刑?”


    “我可不学你的作风,”岑安笑笑,“我想问问你,毛叔在雪原研究溯生伪人的实验,你到底知不知情?雪原那么庞大的资源供应,是不是莘讯给的?冒牌黑杰克对雪原的智能布线了如指掌,是不是早就跟雪原有牵扯?”


    周缇冷笑:“干什么?又藏了个摄像头,来套话?”


    “没有,我真想知道。”


    “滚吧。你从我这得不到任何信息。”


    “好吧,意料之中。”岑安站起来,搂着江烬走到门口,又顿住,“对了,给你看点信息。”


    岑安往牢房里投射出三维图,是一大堆股票涨跌K线图、趋势线、布林带等技术分析模型,塞满了整座牢房。


    周缇一愣,那是莘讯的。


    “周代表的真面目暴露给公众的那一天,幸子就完了,市值可谓瞬间蒸发,”岑安看着他,“但奇怪的是,这么多天了,莘讯的股一点儿都没受到影响,这是为什么呢?”


    周缇尚未从模型上回过神,“你懂什么……”


    “好奇怪,幸子不是莘讯的‘儿子’吗?为什么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父亲却不受丝毫影响呢?”岑安杀人诛心道,“哦不对,忘了,幸子是‘继子’……”


    “住口,你给我住口!”周缇气得浑身发抖,他揉了揉眼睛,对浮在空中的模型越发不可置信,“是假的,你在骗我……”


    江烬领会到岑安的意思,惊讶之余,还有点佩服。


    岑安真诚地夸赞情敌:“未婚夫这坐庄洗盘的手段实在让人叹为观止啊!就是狠了点儿,你多好一条狗啊。”


    江烬道:“不,莘讯很早之前就暗暗跟幸子撇清关系了,只是你不知道,周代表。”


    周缇:“……不可能,我是企业代表,不可能不知道。”


    岑安深情地看着江烬,“不过话说回来未婚夫这几天真忙啊,都没时间监视烬哥了。”


    江烬轻笑:“这不挺好?我天天都能溜出来找你鬼混。”


    “少演戏了,他是不会抛弃我的,绝对不会!”周缇恨恨地看着二人,“滚吧,滚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滚!”


    周缇转身面对着墙壁,剧烈颤抖的胸膛很快平复下来。


    “喂,我会再来找你的。”


    “滚!”


    聂非雨最近很忙,这是真的,江烬当晚就跟岑安回酒店“鬼混”到了深夜。


    事后,江烬帮他燃了一支烟,枕在他胸口。


    “在监狱,我们对周缇是不是过于残忍了?”岑安问。


    “这是事实,他知道也好。”江烬说。


    两人沉默下来,各自思绪纷飞。


    江烬盯着地板上的月光出了会儿神,忽然把手伸到岑安面前,让他看食指上的婚戒。


    “我婚礼,下周六。”


    岑安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江烬噌地坐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岑安问:“怎么了?”


    “……你为什么比我还稳?”


    岑安调笑道:“又不是我结婚,我激动什么?”


    江烬气结,脸色沉下去。


    “想打我啊?”岑安乐了,贱兮兮地把脸凑上去,“来,打,犹犹豫豫的,看得我骨头都痒了。”


    “……”


    江烬无言以对,躺到一边的枕头上,侧过身不理他了。


    “别生气嘛,烬哥。”岑安抓着他的肩头摇晃,软着声说,“烬哥,之前,咱俩身边一圈人都误以为我们之间有奸情。”


    “也确实有了。”


    “我不管,我不当小三,给我个名分!”岑安说,“你不给我名分,我也没个由头去你婚礼上闹不是?”


    江烬心道好笑,原来岑安故意气他是这个目的。


    岑安以为他不说话是在顾虑,于是拉低底线:“你放心,这个名分不对外公开,我不坏你名声。但你得打心底认可,不然我没安全感。”


    “你要什么名分?”


    “起码我得是你男朋友吧,起码我们是交往关系吧?”


    “男朋友?”江烬没绷住,脸埋在枕头里笑了半天,“你就这点儿出息?”


    岑安两眼清澈地看着他。


    江烬转身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老公。”——


    作者有话说:岑安:被叫老公成就达成!!


    第78章 败露


    岑安被这声“老公”酥得一宿没合眼。


    江烬睡熟后, 他连夜从全网整合已发布的婚礼讯息,又黑进莘讯云端保密盾翻找未发布的,像极了犯罪预备阶段准备工具、制定计划的行为。


    他这晚在床上格外听话, 江烬不让他闹腾他就不闹,头一次爷们儿地将江烬搂在怀里过夜——往常都是他“娇软”地依偎进江烬怀里,只有在禽兽的时候才记得自己是1……


    江烬难得睡得安稳,他听着江烬轻柔的呼吸, 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那一刻的美好无以言表。


    次日清晨,岑安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送别江烬, 江烬准备辞去职位, 交接工作还得忙一阵。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辞职啊?”岑安明知故问。


    “因为要跟某人私奔啊。”


    听到了满意的回答,岑安一阵雀跃。


    借着这股雀跃劲儿, 他回到房间续上昨晚的工作。


    江烬的婚礼被媒体夸张为“世纪之恋”, 足够瞩目。婚礼筹备足有上百个方案,每个方案的细节分析起来还挺费脑子的, 好在江烬离开前, 将升级后的助理阿兰备份给了他。


    岑安一鼓作气, 一直忙碌到下午, 计划终于成形。


    岑安闭眼睡了一会儿, 再睁眼时天黑了。


    “江烬说, 他今晚不来陪你过夜了。”阿兰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好吧。”岑安爬起来, 看着满桌报废了的脑机降温装置, 一阵苦恼。也许是他运行脑机运行得过于极致, 这些装置对他而言并不好用,不如江烬冰凉的手掌……


    阿兰察觉到他的情绪,问道:“你还要做网络渗透吗?”


    “不, 接下来我要做的,恐怕比今日任何一场黑客行为更烧CPU。”岑安说。


    他往浴缸里放入凉水,加进去半浴缸冰块。


    这种做法还是从灰光那儿听来的,黑客博弈时为了防止脑机烧坏神经,他们会钻入冰水,全部意识转入网络可以暂时避免冰水带来的刺痛感,但身边必须有个同伴帮忙监测生命体征。


    “阿兰,拜托了。”


    阿兰有一丝犹豫,“这……”


    “放心吧,”岑安将手伸进去试探温度,“也没那么冰嘛。”


    他将全部的脑意识搭载到黑桃A微机上,构建了一个赛博空间,在此之前,他详尽地读取了灰光给他的黑客资料,此刻他向他们发去邀请。


    岑安将赛博空间具象为乌蒙阴沉的海域,落脚到一块浮出海面的礁石上,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召唤什么。


    说是邀请,其实是岑安编写的病毒,打开的一瞬间,成员的意识就被强行捋了进来。


    几个指令之后,海面上蓄着的浓雾逐渐散去,析冰的黑客戴着面具,从海面下一个个浮起来。


    “你们好啊,兄弟们。”岑安向他们打招呼,他的声音好似轰鸣的雷声,滚过每一位黑客的脑皮层。


    沉默的这段时间,岑安知道自己的防火墙正在遭受爆破程序的猛烈攻击,他不以为意,如果南极洲是这个时代网安防护盾的巅峰,他有的是实力创造出新的巅峰。他轻狂地想,我才是巅峰。


    不过,登峰造极的防御并不代表同样拥有犀利的刺探技术,尤其是这个时代,脑机技术从某种程度上,成了一种难以约束的暴力,发达到完全可以使黑客在一念之间转型为杀手。


    良久,黑客们放弃了攻击,下一秒,忽觉身上多了一条冰冷的铁链,稍一挣扎,脑壳便传来剧烈的灼烫感,像有岩浆纵横于颅内。


    岑安用“铁链”将他们连在了一起,一个个摘下他们的面具,他们发觉自己更隐私的个人信息一瞬间涌入岑安眼中。


    “住手!你……”


    岑安笑笑,又将面具给戴回去。他自认为他很讲武德了,没有同时剥下他们的面具,让他们彼此坦诚相觑。黑客组织成员之间的相处模式,不同于别的组织,黑客需要保持神秘,他们对彼此固然是信任的,但建立在自己隐私不被暴露的情况下,这种相处模式岑安还是相当了解的。


    “那日审判庭上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一名黑客说道。


    岑安说:“所以,冒牌货是怎么向你们解释的?”


    “他不需要解释,实力会说明一切。”另一名黑客说的。


    “组织外的人或许听信了,但我们很难相信你说的一切。”戴骷髅面具的黑客说,“就比如,很难相信八年前,建立这个组织,领导我们黑进军事系统,倒卖第一批军火的人,是个十来岁的小屁孩。”


    “万一我不止二十岁呢?”岑安说,“你们对我的了解,都是假的。”


    “可我们依然觉得他最厉害。”黑客说,“按照你在审判庭上说的,他害你吃了很多年苦,不是吗?”


    岑安笑了,“我明白了,技术领域本就没有永恒的王者,只要更强,谁都可后来居上。即便他出卖过你们?”


    岑安将证据摆了出来。


    黑客们陷入了沉默。


    那其实是灰光出卖析冰组织成员信息的证据,只不过被他和灰光完美地篡改了。


    “我不是在教唆你们忤逆他。”岑安说,“我会两件事来证明我的实力,第一件是与冒牌儿争高下,这恐怕短时间内给不出结果,但我不会放弃。第二件就是去挑战让你们屡屡铩羽而归的科技巨企,莘讯。”


    岑安话音落,引来一阵惊诧的“哦”。


    “第一件是必然的,至于第二件……怎么个挑战法呢?”戴獠牙面具的黑客语气变了,明显引起了他的兴趣。


    “莘讯最近在筹备一件大事,”戴小丑面具的黑客说,“两个超级集团间的商业联姻……你不会是想破坏吧?”


    “是的。”


    “好诶,期待。”


    “不过,我需要用诸位作饵,”岑安意味深长地笑了,“我提前跟你们打个招呼,请坚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出卖你们。”


    “作饵?”黑客脸色一变,“你凭什么让我们信你?”


    “凭你们无可奈何。”岑安扯了扯手里的链条。


    回到现实,岑安惊觉自己不在浴缸里,而是被拖回床上,浑身干爽。


    他警敏地坐起来,看清窗前的白影后,松了口气。


    “我刚才又濒死了吗?”他问。


    白King说,“没有,是我不请自来。我可以帮你降温,就把你拖出来了,冰水里泡久了不好。”


    “谢谢你。”


    “你刚才在赛博空间对话析冰黑客,我听见了。”


    岑安略略惊讶,“你怎么不现身?”


    “对他们而言我是叛徒,可能会让他们应激。”


    “哦……抱歉。”


    白King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去拍岑安的肩,胳膊却滞在了半空。


    “怎么了?”岑安见白King神情变幻莫测,又问一遍。


    “……黑杰克,”白King神情露出一丝无措,“岑安,你刚才给我的感觉让我觉得很熟悉,很像很久之前,我和他相处时才会有的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产生了这种奇异感。”


    岑安微微一愣,两个人都沉默了。


    白King转身看向窗外,“对了,你说你要拿他们当饵,是想干什么,能跟我说吗?”


    “当然。”岑安跟他并肩站在一起,俯瞰流光溢彩的夜景。


    “灰光给我找的这几个人有一个共同特点,都酷爱挑衅莘讯,虽然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破坏,莘讯的网安部门也对他们烦透了,我准备将他们当做贺礼送给聂非雨。”


    白King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岑安必然不会真“送”。


    “你打算吸引黑杰克出面处理?”白King说,“那几个黑客跟灰光出卖过的可不在一个水平,他们都是组织的核心成员,如果他们出事,析冰参与的事儿必然出乱子,黑杰克不会袖手旁观。”


    “没错。”岑安说,“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他现身,他们的婚礼,就是我和他博弈的战场。”


    “你有没有考虑过江烬?”


    “江烬就等着我来砸场子呢。”


    见白King面露狐疑,岑安指了指床,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他昨晚叫我老公了,就在那儿,嘿嘿……”


    “……啧。”


    白King由衷得佩服他:“你干的事儿真是一件比一件瞩目。”


    岑安半晌才压住翘上天的嘴角,正色道,“反正,无论我是输是赢,只要我跟黑杰克交手,我一定能翻出他的所在地。哥们儿,杀他的机会来了!”


    白King轻笑,“当然,我会把握住的。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也太不把莘讯的安防放在眼里了吧?”


    “这不还有几天么,明天就去踩点儿。叫上随影一起干,他不是一直想跟莘讯的兵器打架么?多好的机会,”岑安自信一笑,“你知不知道,南极洲是我两百年之前就写出来的?”


    白King惊讶地看着他,“好吧,我放心了,你并非盲目自信。”


    **


    江烬交付完最后一项工作,一看时间,还不到凌晨。他以为会熬一宿,结果这么早就做完了,有点后悔让阿兰给岑安传话了。


    岑安昨晚没睡好,白天肯定补了觉,这会儿一定睡意全无,不如去找他?


    江烬对着窗伸展腰肢,心情一阵愉悦,然而还没等他的车从着陆岛飞过来,昏暗的灯光中,他看到聂非雨推门进来了。


    “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江烬一愣,笑容如早开的海棠冻僵在嘴角。


    聂非雨眼角有几分憔悴,他不肯推迟婚期,婚礼细节得亲自查,这段时间又要处理幸子生物引来的风波,又得跟军盟争监狱智能系统的新布线权,还时不时被江忱找麻烦,忙得不可开交。


    他从后抱住江烬,想将脸埋在江烬颈间,江烬却尖声求他放手。


    自打从雪原出来后,每次他想跟江烬亲近一些,江烬都会表现得跟应激了一样,求他别碰他。


    问就是被岑安侵犯了,每次肢体接触都会让他想起当时的不堪。


    聂非雨还真放开了他,只是这一次没掩饰不耐烦,“该适可而止了,江烬。”


    江烬一愣,下一秒被掐着脖颈狠狠地按到墙上。


    “为什么辞职?”


    “厌倦,不想干了。”


    聂非雨没追问,这时飞车呼啸而来,停在了阳台外。聂非雨朝外看了一眼,他语气是温柔的,眼里却淬着猩红的怒意,“这么晚了,想去哪儿啊,烬?”


    “有点闷,想去海边兜个风。”


    “你撒起谎来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面不改色。”


    “放手。”


    聂非雨松了手,却将他猛地甩进了沙发,冷冷道,“准备去找哪个姘头?”


    哪个?


    江烬一阵好笑,发现岑安也就算了,他不会是在说随影吧?


    “别演了,江烬,我都替你累。”聂非雨面露讥讽地看着他,“做了就是做了,我不是老古董,这没什么。”


    江烬冷笑,“聂非雨,你别表现得像个阻止不了妻子出轨的窝囊丈夫,你没资格,你我还没缔结任何关系。”


    聂非雨言简意赅地表态:“不管你把自己弄得多脏,我都不会退婚的。”


    聂非雨走近,挑起他下巴,目光如锋利刀片一点点刮过去,“这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江烬!我想我是爱你的,所以,你别把自己作成一件商品。


    “往后,我也许会恨你,也许会折磨你。但目前我还是爱你。所以,我得先杀了他们。”


    “你何必呢?”


    “我今天真是忙晕了,你那两个奸夫还挺有本事啊,一个想试探我们的兵器,一个摸进了我们的云端保密盾,却只翻查了我们婚礼的细节,他俩可真有意思,是吧,烬?”


    江烬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看着他稳如泰山的笑意,一瞬间醍醐灌顶:“你……你故意的?你故意把那些保密数据的云端存储路径……泄露给我看?”


    而岑安和随影,又是通过他得到那些信息,着手下一步计划……


    这一切,竟然都是聂非雨设好的局?他们只会落入一个又一个陷阱……


    聂非雨笑而不答地欣赏他的脸色。


    江烬脑中一片嗡鸣,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冲向阳台。


    聂非雨单凭一只胳膊就将他抡了回来。


    江烬拼命使用异能,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你忘了,烬,”聂非雨阴戾道,“我的异能,就是让你们这群异能人在我面前全部失效啊。”


    江烬开始疯狂厮打他,又掐又咬,苍白得有几分可笑。


    “这段时间,哪儿也别去了,烬。”


    聂非雨指挥他身后的保镖,“把他关到卧室,如果他敢闹,就拖到地下室那座……”


    聂非雨没说完,看到江烬脸上露出的恐惧,满意地笑了。


    第79章 婚床


    江烬举办婚礼的地点岑安也去过, 是“绿树”酒店,那也是莘讯控股的地产。


    它坐落在湖泊中央,高达两千米, 外观呈枝桠繁茂的绿树,每一片叶子都是一间景观独特的独立房间,功能全面,建筑外材料为特殊曲屏, 可以展现三维立体影像,婚礼当日,枝干上会“长”出大朵大朵的玫瑰。


    顶部的圣洁教堂, 会是结婚新人出场的地方。


    岑安过来踩点, 一大早就找贺韶借飞车,诉求是娇小灵活且迅猛精悍, 并且指名要“经典款雷神337”。


    贺韶稀奇:“眼光挺高啊, 那玩意儿全世界就一辆,我都舍不得开上道。”


    岑安往他脑机里投去数据库, 正是那个被黑杰克从贺韶这儿薅走的宝贝, 岑安从析冰黑客手里拿回来了。


    “现在舍得了不?有了数据库, 你就可以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了。”


    贺韶果然爽快了。


    贺韶认定他借车要干坏事, 表示要欣然加入。


    两人先溜进绿树内部考察, 完了又在密集的枝叶间绕飞, 熟悉路况。


    枝叶间险峻崎岖的空间玩腻了, 贺韶又领他冲到海边, 手把手地教他练飞。用贺韶的话来说, 他只能在岑安砸了场子逃命的路上帮点忙。


    夕阳西沉,薄紫云霞渲染峭壁深渊,两个人坐在崖边迎着海湾的风。


    贺韶翻着他的行车仪, “有长进。”


    “多谢师傅。”


    “哎,你跟我二哥到底啥时候认识的啊?”贺韶好奇,“别说是对你的逮捕。”


    “还真是,”岑安笑笑,没过多解释,“对了,我倒是想知道,聂非雨跟江烬,真的是传言说的青梅竹马么?”


    贺韶戏谑:“你酸了?”


    “废话。”


    贺韶大笑了一阵,“这个嘛,其实存疑。”


    “哦?”


    “他俩都在国外长大,二哥被接回华景的时候就失忆了,那些青梅竹马的过往很片面地来自聂非雨。”


    贺韶微微蹙眉,“其实,二哥回归江家本身就很奇怪,在他回来之前,我从来没听说过江叔叔有个小儿子,虽然江漓和江忱也是打小在异地长大,但二哥的出现,实在是太突兀了,没有任何铺垫那样,江家突然就多了个继承人。”


    “难道是私生子?”


    “不是。江家三个继承人中,他是江爷爷最属意的,甚至想让他接手整个蓝朔集团。”贺韶微微笑了一下,“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他放弃了继承权,执意去了图灵侦查所,那跟人工智能研发企业几乎是敌对的。”


    “让失忆的、对家族没有清楚了解的人,接手整个集团?很奇怪啊,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岑安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对江烬除了心疼,还有欣赏,欣赏他敢于与家族背道而行,不屈从任何人的意志……这一定是段很艰难的经历。


    两人各自沉默下来。


    忽然,贺韶拍了他一下,“快看,神权的军舰!”


    岑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天与海的交界处,浮着一处大型舰艇。


    岑安用飞车的探测仪扫过去,看到零星几个带有莘讯标志的舰载机。


    “想去?”贺韶瞧着他满脸困惑,钻进自己的飞车,“你进来,我带你混进去。”


    贺韶驾车拉出漂亮的尾迹云,当着莘讯战机面前飞进去。舰艇空中道道拦截系统识别出贺韶,没有任何阻挠地放行。


    岑安呆住,“师傅,别跟我说这是随影给你的权限。”


    贺韶笑而不答。


    出了飞车,贺韶径直走向一个军人,向他录入虹膜信息。


    “莘讯是不是来人了?悄悄带我们过去。”


    *


    舰艇上,军队某特殊牢房里,聂非雨的全息像正在与周缇独处。


    周缇扶额苦笑,一发不可收拾。


    岑安那日来监狱,竟然没有哄骗他,聂非雨亲口承认了一切。


    他终于相信,幸子生物这个企业,早在一年前就被聂非雨从莘讯名下移出,撇清全部责任关系了,尽管之后聂非雨给幸子投了很多资金、技术和项目,让它一步步走上“正道”,可所谓的洗白都是表相,聂非雨根本就没阻止过毛叔进行非法研究,甚至还暗暗给予支持。


    毛叔成功固然好,一旦失败,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撇开抛弃。


    最初建立幸子生物的那帮人里,周缇是唯一一个负责运营的,多年来也唯有他在为企业谋长远发展。如果不是他,那群搞生化的疯子早将幸子拐入了□□。


    “小治事,”周缇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只有八岁,是莘讯领导层里年龄最小的,都叫你小治事。我那么崇拜你果断睿智的作风,从小将你当做榜样,追随你的步伐。


    “可如今那些崇拜与模仿,就像一把尖刀,让我生不如死。”


    聂非雨对他无话可说,他不喜欢感情牌。周缇是条好狗,但可惜被岑安引诱着承认了企业干涉司法的事实,没救了。


    非但救不了,如今还被军盟控制了,他得保证周缇不能向军盟吐出任何信息。


    聂非雨的脸像是被冰封了,冷酷得看不出丝毫情绪,周缇早已心如死灰,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我帮你解脱。”聂非雨拿起一个状似名册的东西。


    突然,聂非雨的全息像合成一条线消失了。


    周缇愣了愣,他嘴里已经溢出了鲜血,身躯如流体般滑倒在地。


    他和聂非雨的对话被岑安和贺韶全听到了。虽然不知什么原理,当意识到全息像也能远程对人产生伤害时,岑安没有任何犹豫地黑掉了军舰接收来的莘讯信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岑安冲到周缇身边,“怎么救你,快说!”


    “十年,十年前,我就死了……”周缇笑了,喉咙嘶哑,“其实我是……溯生伪人,他抛弃我,就跟抛弃报废的机器一样……


    “只是这一次,没有了溯,我也不愿共享出我的记忆,我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岑安压下心中的惊骇:“回答我那天的问题,我一定给你报仇!”


    周缇眼角渗出一点泪,“除了我妹妹,你是第二个对我说这话的人。”


    “妹妹?”


    “我不恨他……”周缇指了指桌上的笔。


    岑安立刻拿给他,他在岑安掌心里颤巍巍地写起来。


    “我有个妹妹叫周熙,她早就告诉我幸子这种罪恶的东西就该活在黑暗里,不得超生,可我不信,因为投靠莘讯与她断绝了关系……”


    周缇写了一串字符,是云端数据分存储路径。


    “去找她,帮我给她带声对不起……”周缇看着他,“这是我给你的交换。你的问题能不能从中找到答案,看你自己了。”


    岑安将掌心的东西映入脑子,“为什么跟江烬给我的不一样?”


    “江烬手里的是假的,是陷阱。”


    “我去哪找你妹妹?”


    “薄荷港……”


    “就一句对不起吗?”


    绿眼睛逐渐黯淡,“……不要为我寻仇,对不起,我爱她。”


    随影带着人赶过来时,周缇已经没了生息。贺韶和岑安两人愣愣地看着地上尸体的惨烈状态,都像是被吓到了。


    贺韶苍白着脸说,“我听说这种溯生人,会被记录在册,有个跟人工智能的图灵编码一样的东西,一旦抹去,就相当于销毁了……聂非雨擦了他……”


    随影没说话,叫了人收拾,亲自送他俩回去。


    他瞥了一眼副驾上的岑安,“贺韶年纪小,他害怕我能理解,你怎么也苍白着个脸?”


    “我只是……有点恐慌,社会上究竟有多少人是伪人,他们自己知道吗?”岑安蹙着眉,“一点区别也看不出来,我从没觉得周缇是溯生人,爱德华也是……”


    “别深陷于这种问题。”


    “嗯。”岑安低头看着掌心上的字迹,朝随影扬了扬,“得改一下计划。”


    *


    江烬从天黑坐到天亮,他已经被监禁了两天,还得认真吃饭、假装睡觉,不敢闹,跟聂非雨这种人绝不能来硬的。


    只有阿兰陪他解闷儿,江烬猜到阿兰是被故意留下来的,他若用阿兰给岑安传递消息,被拦截都是小事,就怕消息被篡改,给岑安下套。


    他只能祈祷另一个助理魔笛主动找上他,可魔笛行踪不定,这是优点也是缺点。担忧如虫蚁般啃噬着他,他捂着眼睛,无声地落泪。


    晚上,他被送去了“绿树”,依然是幽禁状态。


    后天就是婚礼了,湖面以及其上的领空进入交通管制状态,绿树内也罕有人迹,静得出奇,禁锢他的牢笼这一刻具象为华美的建筑。


    他睡在躺椅上,无时无刻不在想岑安。如果岑安落入陷阱,他就去求聂非雨,哪怕牺牲自由,打不破这牢笼也没关系,只要岑安平安无事。


    清晨,他从鸟鸣中醒来,洗漱之后,面无表情地抓起桌上送来的早餐往嘴里塞。


    啪嗒,啪嗒——


    阳台的玻璃门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砸着。


    阳台上零星地落着青色的小果实。


    青梅,竟然是青梅?


    啪嗒啪嗒,有人还在砸。


    江烬赤着脚,狐疑地走过去拉开门。


    绿树一根粗壮的“枝干”横到了他阳台偏上的位置,岑安骑在上面,枝干后藏着他的飞行器。他旁边栽培了一棵梅子树,半个树被他抓在了怀里。身后枝叶扶疏,分不清是建筑装饰还是真正的植物,阳光琐碎好似星星。


    “烬哥!”他笑着,手里摘了一大把梅子,涩的他扔过来敲门,熟的就随便擦擦塞嘴里吃了。


    江烬恍惚了,眼睛一阵酸涩,这一幕好似荒诞却美好的梦境。


    他朝岑安汲汲地走了几步,岑安松开梅子树,纵身一跃便跳了进来,紧紧抱他。


    江烬如鲠在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不,你快走,你之前得到一切都是错的,是陷阱!你快走……”


    江烬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身上还透着股梅子的清香,“我知道,烬哥,我都知道……你别担心,没事了……别担心我。”


    岑安抱着他,坐在阳台的编织软椅上,给他简单迅速地讲述了昨天发生的事。


    “周缇给的档案里,我翻到真正的婚礼企划,我查证过了,没问题。至于那套带着陷阱的,我也会利用起来。”


    朝霞绚丽,偶尔飞过一两只白鸟。


    江烬捡起地上滚进来的青梅,擦了擦,一口咬下去。


    “那个颜色的不能吃!”岑安惊呼。


    酸,涩。


    江烬却笑了:“真好,我不是在做梦。我刚刚看到你也啃了绿色的。”


    “你得挑那种……”


    “让我尝尝。”江烬打断他,扣着他后脑吻了上去。


    良久,他枕着岑安的肩膀,脑子里空空的,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停在这座参考着《罗密欧与朱丽叶》剧情设计出来的阳台上。


    他的罗密欧,用一颗颗青梅敲开了他的窗……


    “今天是我离自由最近的一次,明天我会得到它吗?”


    岑安吻他脸颊,“会的,一定会的。”


    “岑安,晚点走好吗?”


    “当然好啊。”


    江烬一笑,拉着他走到门口,又犹豫地止步。


    “放心,看守你的人和系统,都被我调离了。”岑安说,“你要去哪里,先把鞋穿上好吗?”


    “不穿。”江烬笑得顽劣,拉着他,悄悄溜到一处景观绝佳的房间,从内锁上门。


    岑安打量着房间布置,“这是……”


    “婚房。”江烬将他和聂非雨的合照取出裱框,撕了个粉碎,“都去死吧,我绝对不会跟别人宿在这间房里。岑安,此刻它是我们的婚房。”


    “这是婚床啊,岑安。”


    岑安嘴角压不住地笑了,“所以呢?”


    “寓意是美好的,别浪费。”江烬将他外套扯下来,丢到一边,“我们在上面滚一次吧?”


    岑安故作扭捏,两只手却实诚地脱起了衣服,“烬哥,大白天的你就让我发.情啊,不太好吧……”


    他边说,边迅速地检查了一遍绿树各项系统,确保能安全地偷完这场情。


    江烬打了个响指,落地窗应声暗下来,很快呈现出夜景,“现在,天黑了。是我们的新婚夜。”


    岑安将他扑倒在床上,一边吻他耳垂,一边央求,“跟我说句情话,烬哥。”


    “……我爱你。行了吧?”


    “敷衍。”


    江烬认真地想了想,“岑安,我爱上你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这双眼睛,让我有种……跨越了时空的感觉。”


    “真的?”


    “嗯。那会儿我就想着,给你执行完死刑,我就把你的眼睛偷偷挖出来,用水晶装饰好,跟我的机械蝴蝶放在一起。”


    “……不是,烬哥,情话啊!”岑安哭笑不得,“我让你说情话,你却想挖我眼睛!”


    “好啦,逗你的!”他的手指一一抚过岑安的五官,“你哪哪都好,我现在喜欢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巴……”


    “行了行了,全是大白话,都是你的,你别说了。”


    “你怎么咋咋呼呼的?”江烬捏他脸颊,“那你说。”


    到岑安说时,岑安也吞吞吐吐,恨自己书读得少。


    “这个嘛,我我……我也爱烬哥,虽然说,咱俩之间是我先看光了你,多少有点胜之不武……但是呢,那天我变成灯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你会拖着我走进浴室啊,我……”


    “别说了,你废话太多,接吻吧。”


    “你还说我咋呼?你不也一会儿嫌我话多,一会儿嫌我话少,”岑安跪坐在他身上,突然灵机一动,“那等下是不是嫌我这嫌我那的,一会儿快了一会儿慢了,一会儿重了一会儿轻了……”


    “……闭嘴。”


    情话忽然变成了虎狼之词,江烬不禁两眼一黑。


    “好了,口说无用,”他拉低岑安,在他耳边蛊惑道,“这次,我会主动一些的。”——


    作者有话说:


    之前岑安说要把烬哥婚床搬进监狱睡[菜狗]这个情节本来也想过,结果岑安在监狱的日子太抓马没找着机会,就成了岑安的口嗨~不过没关系,婚床该睡还得睡~


    第80章 婚礼


    婚礼当日, 从零点开始就有媒体向外报道进程。


    拂晓时分,黑杰克送来的新婚贺礼宛如一颗鱼雷瞬间煮沸全网。


    贺礼面向全网公开,竟然是二十名析冰黑客的个人信息数据包。随着进度条不受控制地滚动, 黑客的身份被一个个揭开展示。


    展示到第五名时,进度条消失了,所有的数据文件被匿得一干二净,再无踪迹。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那五名黑客却被暴露得彻底。


    “天呐,刚才披露的析冰黑客里,竟然有三名是莘讯的高管!”


    “杰克佬这贺礼送的妙啊!好奇聂某此刻心情是阴是晴?哈哈。”


    “冒牌儿干的吧?黑杰克作为首领, 怎么可能出卖组织成员啊?”


    “如果是黑杰克干的, 也太炸裂了吧!这样的人配当头领么?”


    “诶,另一个黑客好像是蓝朔的人哎!有意思起来了, 想知道剩下那十五名的身份……”


    “我赌是真黑杰克送的!不过大概率是陷阱!当初是江烬抓他进的监狱, 他跟江烬有仇!”


    ……


    江烬退出网域,无论现实中还是网络上的血雨腥风, 他都无感。时间还早, 倒头又睡了会儿。


    清晨。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 江烬坐在靠窗的位置, 眼中落入葱茏绿意。他换好了衣服, 一身温柔深邃的炭黑戗驳领西装, 胸前装饰一朵小小山茶, 与他的气质十分相贴。


    身后传来流水般泠泠悦耳的琴音。


    三角琴上, 聂非雨的十指在琴键间翩然飞舞, 闲逸得不像焦头烂额了六七个小时的人。


    来宾自有安排,不必他们亲自出面迎候,也免去了繁琐过场。此刻二人独处, 无话可说,只待良辰走入教堂。


    琴音被打断在叩门声中。是聂非雨的手下,穿干练精简的作战服。


    “理事,他中计了,已被我们拿下。”


    他似乎向聂非雨展示了什么,半晌,聂非雨说,“很好,出去吧。”


    江烬抱着装有机械蝴蝶的铁盒,自顾自出着神,头也没回一下。


    “你这会儿格外乖,”他双手搭上江烬的肩,“可是,能乖多久呢?”


    “我的安静,竟然使你感到奇怪?”江烬勾着唇哂笑,“我们以后也要这样相处吗?”


    “以、后?”聂非雨笑道,“看来这些天你想清楚了。”


    “嗯。”


    “那么……你是否承认,之前是你糊涂了呢?”


    “……承认。”


    “真乖。”聂非雨满意地笑了,去摸他的脸。


    江烬心中恶寒,偏头避开了,直说道:“你把他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哦?”


    “手下的那句话,不就是故意让我听的么?”江烬冷笑,“岑安来了,落入了你的陷阱。”


    聂非雨沉默了一片,手心向上伸到他面前,掌上浮现出一段三维影像。


    画面中,岑安紧紧握着一个人的手狂奔,甬道灌进来的风撩起他的衣摆,挥洒着他的少年意气,他脸上还挂着明晃晃的笑。画面转向被他紧抓不放的人,竟然是江烬……


    江烬身躯一震,很快反应过来,那不是他,是以他为模子造出来的伪人!


    甬道尽头,天光大亮。岑安被猛地绊倒在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压制在他身上的“江烬”,后者往他心脏上扎去一刀。昏厥前,他脸上流露出的不可置信与哀痛,如一把无形的手猛地攥住江烬的心脏。


    “江烬”扛起他,走向莘讯的飞行器。


    聂非雨从侧面观察江烬的神情,如他所料,江烬表情管理一向优秀。


    “那又如何?就算他死了,我跟他的几段露水情缘却是事实。”江烬的语气掺着点恨意。


    “没关系,我这里很快就会有后悔药了,”聂非雨点了点他抱着的铁箱,“等溯技术重新开发出来,我第一件事就是用溯,定点删除他带给你的一切。”


    “你!”江烬想起身,却被聂非雨轻易按回去,是江烬无法挣脱的力道。


    江烬竭力平复着情绪,又想起昨晚的事,“那贺礼,岑安送的?”


    聂非雨嗯了一声,叹道:“我百思不得其解,他既要做真黑杰克,又为何出卖组织的人?”


    “他给的信息属实?”


    “莘讯的确出了叛徒,我已经处理了。我对剩下十五人也很好奇呢,可惜,被黑杰克出面阻止了。”


    黑杰克?


    江烬一阵惊疑,岑安竟然故意招惹黑杰克……


    出神间,盒子被聂非雨取走打开,一只蓝色的蝴蝶飞了出来。


    两人皆是诧异。


    聂非雨伸手去抓,蝴蝶像光一样穿过了他,抖动翅膀,穿透墙壁飞出去了。


    再看盒内,算上被捏坏了的,本该有九只,此刻却只有八只。


    聂非雨掐着他的下巴不悦地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


    半晌,聂非雨放过了他,“时间到了。”


    *


    最开始出现的异常,是玫瑰不对劲了。按照婚礼进行的顺序,当新人出现教堂时,“绿树”建筑外壁,应该错落有致地盛放着象征炽烈爱情的红玫瑰。


    有人朝外瞥去,只见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如小鸟脑袋,扑簌簌掉落,一种张牙舞爪的赤橙色花朵取代了玫瑰。远远望去,那花如同熊熊烈火,越烧越烈,绿意亦覆灭于火海。


    “是蔓生百合!怎么回事,系统弄错了?”有人低呼道。


    教堂内,宾客朝窗外看去,还未来得及惊诧,音乐变了调,新人相挽着走过长毯,圣洁的时刻到来。


    江烬眼神淡淡地扫过台下。名流荟萃,都是华景政界和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江漓搀扶着江默年点完同心烛,就近落座了。江忱更靠近贺家父子,亚青环和军盟的客人则分别待在两个较远的角落。传闻中和聂非雨是父子关系的麦希文,眼睛竟然一直看着他。


    麦希文审视他的目光总是让他觉得很怪异,既不是探究、不屑,也不是欣赏、看好,情绪更为复杂,然而江烬跟他并无交集。


    牧师开始读誓词,江烬垂着眸,心思不在上面。誓词很长,当读到“你是我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时,江烬没忍住笑了。


    指尖忽然传来痛感,他诧异抬眸,对上聂非雨刀眉笑眸里的冷意。


    原来,牧师已经问了他三遍“是否愿意” 。


    台下已响起私语声,江默年沉着脸,眼中亦是警告。


    江烬低沉着声道:“……我愿意。”


    “收回去,我不愿意!”


    琅然清越的少年音回荡在穹顶,随之而来的,是门被踹开的巨响。


    所有人纷纷回头,门后蔓生百合遮天蔽日,他们头一次见开得宛如火狱的花海,一时被震慑住。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声,粗壮藤蔓如触手般扭动着伸进教堂,如野蛮生长的克苏鲁怪物。


    岑安怀里抱着一大束火焰般的百合,身上的镭射面风衣亦流转着绚彩光泽,他摘下兜帽和面具,听到有人惊呼,“是黑杰克!”


    “糟了,他来干什么?!他怎么进来的?”


    “安保呢?警卫呢?!还不快轰他出去!”


    岑安目不斜视,隔着落满花瓣的红毯与他对峙。


    “啧,真吵……”岑安面露不悦,却礼貌地向满座鞠了一躬,“得罪。”


    坐着的人想站起来,却发现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世界变得荒诞起来,古怪的藤蔓延伸到脚下,他们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喊叫声变得遥远,仿佛置身梦里。但眼前黑杰克踩着红毯一步步走向前方的画面,却又无比清晰真实。


    “骨中之骨,肉中之肉?”岑安边走,边冷嗤道:“你怎么能做别人的骨?这可不行啊江侦查长,你欠我的还没有还。那根肋骨,你必须赔我。”


    岑安走到他们面前,扒开聂非雨的手。


    他弯腰,往江烬手背印上一枚湿热的吻。


    满座愕然。


    聂非雨脸色极其难看,但他做不出任何动作,冷冷道:“赛博空间?”


    岑安皱了下眉,仿佛在惊诧“你怎么还能说话”,他很快修补了这个Bug,冲聂非雨露出一排珠贝般的大白牙。


    “轻敌了是不?”


    聂非雨的眼神在说“我要剥了你的皮”。


    岑安放声大笑。


    他将花束塞到江烬怀里,一扬手,打翻了牧师身边,被天使雕像托举着的一对婚戒。


    “哎呀,侦查长,你戒指掉了。”


    他弯腰去捡,捡起来的却不是婚戒,而是一枚镶嵌着深邃蓝钻的宽条莫比乌斯环。


    岑安的笑容有种故作深情的邪气,他微微欠着身,将戒指给江烬套到无名指上。


    众人将那枚戒指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屏住呼吸。


    聂非雨咬着牙,牙根都要咬碎了。


    岑安冲江烬行了个俯身礼之后,将江烬拘在怀里,又以尖刀抵上他喉口,胁迫着他,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江烬面容模糊,谁也没看清他的神色。


    这层赛博空间发生的事,全程实时地播到了赛博公域,全网又一次炸开了锅。


    “什么啊!黑杰克单枪匹马,就这么水灵灵地把人薅走了?!”


    “其他人都怎么了?只有眼珠子动,看着好诡异!”


    “脑机被控制后就是这样!我佬儿太伟大了!这该死的掌控力!”


    “快看江家人的脸色——好好笑!咦,怎么看不清江烬的?”


    “梨花带雨的一张美人面,得付费才能看到吧?”


    “他会被撕碎吗?他们不是有着深仇大恨么?哦,可怜的侦查长大美人……”


    “不一定吧,戒指都戴上了,抢回去当老婆也不亏呀。”


    “先去暗网插个眼,过几天估计会有折磨江美人的全息香艳直播哦……”


    ……


    岑安带着江烬走出教堂大门,走入火焰般的花海,倏然消失。


    两人就这样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他被黑杰克抓走了?!”教堂内,有人惊呼出声,这时候也发现自己可以动了,立刻追到门口查探。


    堂下乱作一团,牧师祈求上帝饶恕,一遍遍在胸前划着十字。


    “别慌,是赛博空间。”贺时洄拍了拍贺韶的肩膀,悄声道。


    聂非雨看着空空如也的对面,愤然离去。走了几步,看到塞满廊道的蔓生百合,恍然意识到,物理上的行动根本走不出这座赛博空间。


    他慢慢冷静下来。


    “既然都被骗来了,就别轻易放过他了吧?”聂非雨望着无尽的虚空,将绿树所有明里暗里的智能系统控制权呈上。


    他额上青筋暴起,眼里的杀意几乎溢出眼眶。他犹豫了一下,又呈上莘讯军队的指挥权。


    很快,他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廊道的藤蔓消失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疯长的藤蔓慢慢退却,大堂内吵吵嚷嚷、众说纷纭,赛博空间崩塌,所有人被拽回了现实,台上空空荡荡,江烬不见踪影。


    在江烬的视角中,是所有人和聂非雨消失了。


    他惊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岑安直起身,和他在火焰般的花海中拥吻。


    江烬推他,捧着他的脸:“到底怎么回事,我看到你被抓了,被那个以我模型的引诱……”


    “是啊,我差点儿被骗呢。“岑安舔舔嘴皮,狡黠一笑,“那不过是另一个赛博空间发生的事。你猜猜我建了几层空间?”


    江烬摸着他的脸、他的胳膊:“那现在,刚才你亲我也是?”


    “对,”岑安笑了,“我想试试在赛博空间亲吻你是什么感觉。我们出去吧,我很快就要找到你了。”


    “好。”江烬握紧他的手。


    眼前白光一闪,岑安消失了。


    “岑安?”江烬愣了一下,再看周围,他又回到了教堂,回到爱神的浮雕壁画之前。只是教堂空空荡荡,窗外是火焰般的赤红色,深一丛、浅一丛的,他怀里抱着岑安给的花束……


    “岑安,岑安?”


    他的声音回荡在教堂,没有回应,整个世界静到连百合自藤蔓开出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岑安将他落在了这里?!


    他现实中的身躯又身处何处?他何时走入虚拟空间的?


    恐惧自心底蔓延……大门、廊道都被张牙舞爪地花朵堵塞,江烬抱着花束,跌跌撞撞地奔到窗口,看到鸽群扑簌簌地飞越火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岑安是这座赛博空间的主宰,如果意识到他还没出去,不可能不会回来找他。难道……岑安带出去了一个“江烬”?


    各种猜忌与后怕如飞沙走石袭来,江烬坐立难安。


    教堂里火焰般的花朵还在疯长,长到他脚下就停下了,一支百合颤巍巍地吻上他脸颊。


    在赛博空间里,两个相爱之人的吻就是这感觉啊……


    他安静下来,不知等了多久,教堂里的时钟忽然停止了摆动。


    刺眼的光线汹涌进来,整个世界开始褪色、分崩离析。


    他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醒来,房间布置很陌生,但能判断出还在绿树。


    怀里没有紧握花束,无名指上却多了枚戒指,是岑安给他戴上的戒指!


    至少岑安,不久前找到过他!


    他不顾目眩奔向窗口,蔓生百合依然如火般肆虐于绿树,现实世界更为嘈杂,警报声刺耳响亮,高层的人都在通过窗棂往下看。


    突然,轰天一阵巨响,整个房间巨颤起来。


    火光闪过,浓烟从绿树的低层滚滚而出,战机在枝桠间来回穿梭,几十个绿叶状的独屋被打得千疮百孔,枝干也坍塌下去。


    江烬不明情势,但知道这暴乱必然与岑安有关,江烬必须找到他,他只有他。


    门从外打开,昏暗光线中,金色卷毛青年目光如炬,促狭笑着,一步一步将他逼回窗台。


    “美人儿,好久不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