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清心寡欲? 商陆,我本就对你没那么……
(二十二)
孩子。
成亲之前李商陆并非没有设想过自己有一日会生孩子, 爹娘生了孩子才会有她,天底下所有人都是这么来的, 成亲,怀胎,生子,抚养孩子长大,如此反复。
大抵是爹娘感情太好,家庭和睦, 从不争吵,她自小看在眼里,所以并不排斥成亲生子这件事。
只是,李商陆预想中自己的一生,应该是嫁给一个遇事有主见,风趣幽默, 能负起责任, 能挣钱养家,能保护妻儿的男人,就像她爹那样。
她是慕强的,只有这样的人才配让她生下孩子。
可沈长异呢?
如果不是那年父母因病去世, 她为了生存嫁给他, 李商陆从没想过会给沈长异生个孩子。
在她看来, 沈长异性子太软,这人在她面前半点主见都没有,挨骂之后连顶嘴都不敢, 如何能给她的孩子做好榜样?
一起搭伙过日子可以,他不适合当父亲。
只不过这话叫旁人听见,又该指责她不够知足, 既要又要。
李商陆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反正天上的爹娘绝不会如此指责她,只会让她随自己的心意去做。
这个孩子,她不会要。
“你有孕了,跟谁?”
贺兰烬勉强扯起嘴角,“别开玩笑了,商陆,你不是尚未成亲么。”
闻言,李商陆笑眯眯道,“我想跟谁就跟谁,与你无关。”
这个女人与贺兰烬遇到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她压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任何规矩礼节都无法束缚她。
他硬是被气笑了几分,自唇间挤出句话,“那男人真有福气。”
沈长异果然境界非凡,倘若是他娶个这样的女子,他定一刀砍了她。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无所谓地道,“有什么福气,我又不会生下来。”
话音落下,贺兰烬神色一滞,抬眸望向她,“商陆姑娘,此言何意?”
“我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李商陆理所当然地道,“谁叫那孩子投胎在我身体里,我有权处置。”
什么孩子,就算她真怀上了,现在也不过是一团肉,不能被称之为人。
贺兰烬盯着她,忽地笑了笑,“说的是,所以……商陆姑娘这是允许我追求你的意思?”
先前还问他,会不会喜欢一个有孕的女子,看来李商陆也并非丝毫没给他机会。
李商陆皱了下眉,纳闷道,“你是不是蠢,女子连月事来没来都告诉你,说明根本没将你当成男人看。”
贺兰烬是挺不错的,可她只对他的钱感兴趣,当个朋友可以,男女之情便算了。
“……”贺兰烬这辈子没听过这种话,好歹也是曾经的魔域尊主,如今竟连个男人也不算了,不免被李商陆激起些莫名其妙的好胜心来,他阴沉沉道,“你没把我当成男人看,可我把你当成女人看,迟早有一日你会明白,我比那个令你有孕的男人更适合你。”
“那你努力吧。”李商陆瞥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小心拍到他的伤口,见贺兰烬脸色扭曲,疼痛不已,连忙收回手来,“还是先努力让自己别死了,我看你这样像活不太长,我不喜欢命短的男人,容易被我克死。”
贺兰烬额头暴起青筋,汗流涔涔,竭力令自己语气平静些,“大可放心,我天生命硬,就喜欢克夫的,你不克我我还难受呢。”
李商陆被他逗笑,清晨天光透过小窗泼洒在她肩头,将她笑容晕染得明媚灿烂,朱唇皓齿,眉眼微弯,那对本因眼尾狭长而稍显冷冽孤高的眼睛,此刻却像对娇俏狐眸,浓密纤长的睫羽在雪白皮肤上,烙下一片暖色清透的阴影。
不知不觉,贺兰烬盯着她出神许久,心头的火气渐渐消弭。
算是好看的,就是脾气怪了点。
“看什么看,”李商陆止了笑意,把那灵石塞回自己荷包里,“既然你不肯收,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改日等你病好再来看你。”
见她起身要走,贺兰烬眉宇微蹙,下意识低声道,“病好还来看什么,你不能每日都来看我么?”
“没那闲功夫。”李商陆起身离开,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回见,兰烬公子。”
待她离去,贺兰烬这才发觉,门外沈长异那灾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房内空空荡荡,惟余他一人,空气中似乎还能嗅到些许淡到几不可闻的兰草香气。
他闭了闭眼。
还挺好闻。
*
揣着那几块上品灵石,李商陆在来去城大买特买,把昨日看上没舍得掏钱的东西全部带回宗门。
这些商铺果然态度极好,不仅送了好些礼品,还让货郎帮忙把东西全部运到明昼宗,省了她不少力气。
刚到疏桐阁,李商陆便见到桌上放着只玉质戒指,还有一沓厚厚的银票,而沈长异坐在窗边,安静地擦拭着长剑,她愣了愣,有些惊喜地道,“怎么这么多?”
沈长异声音很淡,“上次任务的报酬,我全部收下了。”
闻言,李商陆心情更好,指尖拨动银票一张张细数着,难得夸赞起他,“总算聪明些了,早跟你说过人家给钱不要白不要,你救了他们的命,拿钱是应该的。”
“我接了任务。”
李商陆数银票的动作微顿,倏然抬头,“这次去多久?”
沈长异没有看她,目光始终落在膝上的长剑,仔细而认真地擦拭过每一寸剑身,“不知何时会回来,往后所有报酬都会由谢渡转交给你。”
李商陆瞳孔微缩,攥紧了手心那一沓银票。
不知何时会回来。
沈长异绝不会说这样的话,他永远会给她一个明确的时间。
“什么意思?”
房内气温骤降,李商陆将那叠银票丢在桌上,眸光沉下,“不打算回来了?”
沈长异沉默以对,起身将长剑束在腰间。
见他这副模样,李商陆怒气更盛,“你敢踏出这个门半步试试。”
这话向来对沈长异有效,可这次却没用了。
“我想自己冷静些时日。”他淡声道,“若你寂寞,可去寻贺兰烬。”
话音落下,李商陆微睁了睁眼,还有什么不明白,她不可置信道,“你偷偷跟踪我,沈长异,你是不是疯了?”
她想到那些话可能全被沈长异听进耳朵,胸口便涌上一阵烦躁的郁火,恨不能冲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沈长异没有回答,仿佛已经没有辩解的欲望。
李商陆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再隐瞒你,我的确可能有孕了,只是我不打算要,你就因为这个跟我生气了?”
沈长异静静看着她,摇了摇头。
“不可能,你就是因为这事埋怨我,”李商陆怒视着他,斩钉截铁道,“你凭什么埋怨,要生孩子的人是我,要受怀胎生产之苦的人也是我,你有什么资格非要我生下不可?”
闻言,沈长异攥紧了腰间的长剑,沉声开口,“我知道。”
听到商陆说身怀有孕时有多喜悦,听到她说不会生下来时便有多痛苦。
“你知道?”李商陆冷嗤了声,“你知道什么?”
“你怎样选择都好,我只是难过,你至少该让我知道,他曾来过这世间,而非让他无人在意地离开。”
于李商陆而言,那可能只是一团还未长成的肉,于沈长异而言,那是他唯一的血亲。
他知道李商陆决不会要那个孩子,可他难以想象,那个属于他和商陆的孩子,无声无息地来了,又无声无息地走。
没人欢迎那孩子的到来,也没人悲伤那孩子的离去,连生父也不知道他的存在,多么可悲。
他声音颤抖,缓慢闭上双眼,
“罢了。”
李商陆怔愣一瞬,哪怕是在她给沈长异下毒那日,沈长异也未曾流露出如此悲恸的神色。
“沈长异,你听我说……”她下意识走上前去,想去拉住他,却被沈长异轻轻躲开。
他垂下眼,低低道,“你不喜欢我,我从来清楚,等我冷静后便会回来。”
李商陆手心抓空,隐约觉得好像要失去什么般,不由烦躁道,“别闹了,你听我说……”
沈长异倏忽俯身下来,抬起手,为她挽起耳鬓边的发丝。
那是他早就想尝试做的事,成亲三年也没做过,再不做,恐怕日后也没机会了。
袖口清淡的竹香掠过鼻尖,李商陆心头微动,抬眸看向他,声音愈发地低,几乎听不清,“你敢走,我就杀了你。”
“我去找腾长老要不伤身的落胎药。”
他语气平淡,收回手来,
“明日才走。”
李商陆又急又恼,沈长异这软硬不吃的模样,竟真让她无从下手,怒火积压在胸口,隐隐胀痛起来。
沈长异转身方要离开,余光却见她神色难看地捂住了胸口,唇瓣抿至泛白。
他不由停下脚步,眉宇稍沉,“怎么了,又是那心病?”
“关你什么事,要滚就赶紧滚。”
李商陆毫不客气地甩给他一句,眼眶泛红,“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把我当成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当我孩子的父亲,有多远滚多远,我以后不需要你这种……”
“到榻上去。”
声音霎时被打断,李商陆声音戛然而止,咬牙看向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横抱起来塞到了软榻上。
掌心轻覆在衣襟上,李商陆错愕地望向他,却见沈长异困惑道,“奇怪。”
他怎么什么也探查不出。
正细细思索时,手腕却被用力抓住,沈长异毫无防备,有些吃惊地看向李商陆,眼睁睁看着她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极用力地咬,几乎要见血了。
沈长异吃痛,微微蹙眉,却没有抽回手。
见他还能忍住,李商陆咬得更用力,这次果真见血了。
好半晌,李商陆松开他,恶狠狠地盯着他,“喜欢无视我的话?”
他没有无视,只是不知如何回答,更没有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他已经解释过,只是打算独自冷静段时间,不愿将那些不愉快感染到商陆,
……而且,他看她跟贺兰烬相处的挺开心的,他在只是碍事。
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手腕,沈长异嘴唇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脸上又被对方结结实实甩了一巴掌。
好疼。
“喜欢对我动手动脚?”
动手动脚?
看病与动手动脚不能一概而论,谢渡说过她有心病,方才那应该便是发病征兆,只是……不知为何没摸到病灶。
“我这辈子,永远不会给你生下孩子。沈长异,给我记住,你不配。”
李商陆已经彻底被怒火冲昏头脑,口不择言地用最狠毒的话羞辱他。
沈长异欲言又止,脸上还印着巴掌的红痕,失落地垂下眼,“我知道。”
李商陆冷冷盯着他,“落胎药是吧,我自己会去买,用不着你管。”
沈长异极尽恳求地小声道,“可否让我跟他道个别?”
他真是有病!
一团肉而已,甚至可能还没黄豆大,道个屁的别?
当初爹娘和沈家定下婚约就是错误,她跟沈长异这蠢货不合适,哪哪都不合适!
李商陆额头青筋突突乱跳,却没有拒绝,她就当可怜这蠢货,毕竟他此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下一刻,揽住她的那只手,轻轻搁在了她的小腹上。
沈长异缓缓半跪下来,无比珍重地抚摸她平坦的小腹。
“再见,姝宁。”
李商陆:“?姝宁?”
沈长异那只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温柔地揽住她的腰间,将额头轻贴在她的小腹上,想到这里或许有一个属于他和商陆的孩子,心便软塌下来,“若是女孩,便叫姝宁。”
李商陆:“……”
谁允许他起名了,经过谁同意了就这么叫?
她嘴角微抽,冷笑道,“男孩呢?”
沈长异思索了下,皱眉小声道,“不喜欢男孩。”
……他还挑上了?
李商陆刚想讥讽他几句,却见沈长异近乎虔诚地低垂下头来,唇瓣轻贴在她小腹上,烙下毫无重量却漫长深刻的一吻。
“倘若是男孩,便叫晏和吧。”
“李晏和,沈姝宁。”
取自他们二人的字,也是两家父母为他们取的字。
脑海浮现沈父沈母的面容,怒火骤然消散,心口突然像是被一把小锤轻柔敲动,酸涩沉闷,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宁儿,千万别听那些人乱嚼口舌。”
“孩子这种事本就急不得,更何况你才嫁来不久,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对对,宁儿,没有孩子其实也挺好的,家里多安静呀,那些乱说话的邻居,以后咱们都不来往了。”
他们分明也是期待的,却永远不会催促她,一直到二老相继离世,也没能看到她和沈长异关系变好,更不用提孩子。
若是沈父沈母知道他们去世之后,她总是这样欺负羞辱沈长异,还常常动手打他,恐怕会对她这个媳妇很失望吧。
李商陆垂眸看向沈长异的发顶,小时候她也常常是这样俯视他的,那时她在树上,沈长异在树下,慢慢地,变成沈长异在俯视她了。
她很不习惯,越是不习惯,越想证明自己没有不如他。
倘若他们二人幼时没有朝夕共处一起长大,李商陆断然不会一直和沈长异对比,倘若她从一开始认识的就是剑仙沈长异,此生都不会跟他产生任何交集。
天边高悬的灼灼烈日,没人敢去与他对比光芒,可映照在茶盏里的圆月,却会被烛火之光妒忌。
李商陆越是贬低他,越是厌恶自己。
凭什么他永远是被她欺负的老好人,凭什么她在他面前永远是蛮横恶毒的坏女人?
她宁愿这轮永不会西沉的太阳变得跟她一样黑暗阴冷,一样恶毒不堪,这样她对自己的厌恶也会减轻一些。
“你真的这么想要他?”她忽然开了口,眸底晦暗不明。
沈长异闻声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她。
“说话。”
沈长异喉结轻滚,满怀希冀地道,“想。”
李商陆静静凝视着他,半晌,俯身下来,低低道,“我不想要,我会把他打掉,而且以后永远不会让你有孩子,哪怕有一日你我分道扬镳,你跟别人成亲,我也会把你们一家三口全杀了。”
沈长异怔怔地望着她,轻声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喜欢折磨你。”李商陆捧住他的脸,缓慢道,“你不是觉得自己很能忍么,孩子被打掉也没关系,我如何欺辱你也没关系,那你大可继续忍下去。”
闻言,沈长异盯了她片刻,不知想通了什么,忽然间握住了脸侧那只手。
指尖冰凉,眸光沁着冷意。
他倏然将人拽进怀里,按倒在地,有条不紊地拆开她的衣带,没给李商陆挣扎的机会,也没有任何前戏。
沈长异重重吻上来,咬破了她的唇。
李商陆吃痛抽了口气,颈子却被掐住,迫使她的脸转向身前人。
沈长异放开她的唇,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扯开那柔弱的身体。
“商陆。”
他淡淡开口,
“我要留下他。”
李商陆被掐住颈子,发不出像样的声音,那只手恰到好处用不至于伤害她,又令她微微窒息的力道,让她脑袋混沌一片,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剩对身体某处的强烈感知。
疏桐阁的地砖好冷,窗外日光洒在身上,玉砖映照着她的身形,将她无所保留地展现出来。
沈长异松开她的颈子,怜惜地吻在脑海已经一片混乱的李商陆额头。
商陆想要的东西,他明白了。
他的妻子想让他变成一个疯子——一个恶劣可耻,品行鄙陋、丝毫不掩饰欲.望的疯子。
那些他自以为是地尊重体贴、相敬如宾,李商陆根本不需要,只会让她愈发觉得自己虚伪可鄙。
为何没有早点明白?
或许他变得再有主见一点,不那么怯懦自卑,把自己深藏心底的那些堪称龌龊下流的念头全表现出来,商陆会喜欢上他也说不定。
商陆。
我本就对你没那么清白,我跟你是一样的。
……
太阳渐渐隐入树梢,午后申时三刻。
李商陆颤抖着想从地上拾起自己的衣衫,还没碰到,衣衫却被另一只手先拿走。
沈长异把外衫披在她身上,仔细地帮她整理小衣。
“滚开,别碰……”李商陆还没骂完,唇就被堵住了,牙齿衔着她本就红肿的唇瓣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似是警告。
她一时噎住,瞪着他,却不再骂了,任由他一点点给自己擦拭痕迹,穿上衣服。
只是在穿衣时,某人毫不客气明目张胆地捏了她几下。
李商陆嘴角微抽,眼刀在他身上划过。
她的确是故意放狠话逼沈长异不要再忍的,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一下子就变得这么放肆……该不会早就想这么干了吧?
她在心底骂了沈长异半天伪君子,努力撑起身子想要出门。
足靴尚未踏出门槛,身后传来沈长异平静的声音,“去哪?”
双腿一瞬瘫软,她差点摔倒,忙扶住了门框,磨了磨牙,回头看他,
“拿药。”
沈长异不紧不慢地收拾地上的狼藉,头也不抬,“商陆,回来。”
这混账……
李商陆总感觉现在在他面前浑身不自然,就好像自己刚刚压根没把衣服穿上似的。
“昨日淋雨了,我拿风寒药!”
闻言,沈长异停下手上动作,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早些回来,午饭会做你爱吃的盐水鸭。”
什么时候还吃午饭,这蠢货,分明就是告诫她必须早点回来。
李商陆略显狼狈地逃出了疏桐阁,一路上总有视线朝她看来,她忍不住走得更快。
直到跑到了丹峰,李商陆深呼吸几口气,推开门。
“你……”腾长老呆滞地看着她,老脸一红,连忙挪开视线,“你这丫头太不知羞!”
李商陆没好气道,“我又怎么你了?”
半晌,腾长老翻出只银镜丢给她,看也不敢看她。
李商陆这才看到,原来颈间被某个混账弄得到处都是痕迹,吻痕齿痕暧昧地叠加一起,任谁也看得出方才有多么激烈。
脸上瞬间爆红,李商陆愤恨地把镜子摔了,从紫烟阁翻找出几块布条来缠在颈间。
发觉她心情不好,腾长老背对着她碎碎念着,“年轻人不要纵欲过度,任何事都要适可而止,你瞧瞧你表哥剑仙大人,人家成亲三年连孩子都没有,那是何其清心寡欲之人。”
清心寡欲个屁!
李商陆险些背过气去,她阴恻恻地靠近腾长老,冷声道,“你猜是谁将我变成如此模样?”
腾长老脸又红了,“我可没兴趣知道。”
呵,不想听她也要说。
“是你口中清心寡欲的剑仙大人呢。”李商陆恶劣地笑了笑,“要不要去问问他,看他是否承认?”
腾长老震撼地转过脸来,不可思议地道,“休得胡言乱语,剑仙大人绝非那种人。”
玷污表妹这种事,换个人他可能会义愤填膺地讨伐那混账,但沈长异不可能!
“嘁,”李商陆裹了裹衣服,“不信自己去问。”
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阴私快感,沈长异的好名声都被她毁了,看他以后还怎么装模作样。
然而,听到她的话,腾长老倏然沉下脸来,“若你所言是真,我会将此事禀明宗主,你跟我来。”
李商陆愣了愣,腾长老却已将佩剑挂在腰间,作势便要去主殿,她赶忙拉住他,“禀明宗主干什么?”
腾长老回头看向她,神色凝重至极,语气冷沉,“即便是剑仙大人,也不可如此侮辱女子。你跟我来,宗主会为你做主,再不济还有老夫为你讨还公道,绝不会让你平白受辱。”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心头颤了颤,从爹娘死后,她已很久没有感受到他人的关心。
见他真要走,李商陆忍不住说了实话,“我骗你了。”
腾长老脚下微顿,看向她,“骗我?”
那眼神令李商陆更不自在,她抿了抿唇,低声道,“其实我并非沈长异的表妹,我是他的妻子,他也并未侮辱我,你若生气便骂我吧。”
闻言,腾长老长长舒出一口气,瞪着李商陆道,“吓死老夫了!你这混账丫头!”
李商陆有些别扭地轻咳了声,转移话题道,“我来拿药,昨日淋雨了。”
腾长老为她把了把脉,眼神仍止不住往她脸上瞟,“你真是剑仙大人的妻子?”
李商陆:“怎么,不像?”
腾长老失笑着摇了摇头,“应该要说,哪像?”
他根本没办法把沈长异和李商陆两人以夫妻的身份联系到一起,一个清正孤高沉默寡言的剑仙,一个厚颜无耻喋喋不休的混账丫头,论品性作风也好,论言谈举止也罢,他们站在一起实在格格不入。
李商陆抿了下唇,淡声道,“那腾长老以为谁更像他的妻子?”
“这话说的,当然是太阴山圣女裘寒玉咯。”
他倒是直言不讳。
李商陆扶额,看在他方才为自己伸张正义的份上,忍了下来,“那你去跟沈长异说,让他娶别人。”
腾长老哼笑了声,翻找着丹药架子上的药材,慢悠悠道,“我说管什么用,他不是会轻易移情别恋的人,更何况,他又那么喜欢你。”
“喜欢我?”李商陆困惑地道。
腾长老头也不回地理着药材,笑道,“你忘了,有一年你染上斑疹总也不好,剑仙大人连夜跑回宗门,向我赊了一枚回元丹。”
“回元丹,那可是连濒死之人都能救活的宝贝,天底下能炼出来的人屈指可数,整个明昼宗也就两颗,他给我还债还了一整年才还清。”
谁会用回元丹去治寻常斑疹,简直暴殄天物,沈长异有多喜欢她,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
李商陆果真回想起来些什么,那时他们成亲没多久,她去给爹娘上坟时,回家的路上不知被谁染上了斑疹,沈长异给她寻了十几副药都没治好,身上奇痒无比,还总是发热。
与沈长异不同,她自小很少生病,一病就很难好。
某天夜里,她昏昏沉沉地,感觉有人扶她起来,又是喂水又是喂药,帮她擦拭身子,第二天,病就奇迹般好了。
她本以为是爹娘显灵,原来是剑仙显灵。
怪不得那阵子没怎么看到沈长异,原来是忙着还债去了。
“虽然你这丫头浑了些,但不那么讨人厌,剑仙大人会与你成亲,仔细想想也有几分道理。”腾长老把找到的药材递给她,笑着道,“只要你少来紫烟阁烦老夫就是了。”
“越不让我来我偏来。”李商陆笑眯眯接过药材,又压低声音道,“对了,再帮我开一副安胎药。”
“嗯?”腾长老愣住了。
“安胎药。”李商陆颇为无语地重复,“非要我大声说出来?”
腾长老瞪圆双眼,将她上上下下扫视一遍,“你、你怀了?”
李商陆咬牙道,“废话,不然要安胎药磕着玩?”
“不得了不得了!”腾长老也学她压低声音,激动道,“这是大喜事!得赶快告诉宗主,广告天下……等等。”
他突然冷静下来,捉住李商陆的腕子细细把脉,面色突然尴尬,“你从哪里知道自己有孕?”
“我、我月事没来。”李商陆有种不祥的预感。
腾长老硬是气笑了,“方才给你把脉时只把出你体弱了些,听你说你有孕我才再把一次,老夫可以以十五年大夫、三十年丹修的资历发誓,你压根没有喜脉。”
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李商陆脸色青了又黑,几乎可以想象出沈长异知道她根本没有怀胎之后的表情。
早知如此应该先来找腾长老确认一下,该死,她怎么偏生把这茬给忘了。
不,不对,都怪沈长异,她本来就没打算告诉他的,是他自己玩跟踪还偷听!
想起那时沈长异半跪在她面前跟压根不存在的小崽子依依道别,李商陆忍不住想笑,转念一想,自己后面被压在玉砖上吃干抹净,她又笑不出来了。
那她岂不是白挨一顿收拾?
*
疏桐阁。
李商陆脸色阴沉地走进房内,摔上门。
谁让她吃亏,她就必须得讨回来,这是娘教的,只是她暂时没想出办法报复那混账。
听到动静,沈长异从厨房里端着饭菜走出来,搁在桌上,解下腰间的围布,把筷子递去李商陆面前。
李商陆没接,定定地盯着他,“方才腾长老给我把过脉了,他说我没怀上。”
指尖一颤,筷子掉在桌上。
沈长异怔忡地坐在她对座,好半晌才吐出一句,“换个大夫试试。”
“……换十个大夫也没有呢。”李商陆倒是很满意他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让你失望了,夫君。”
闻言,沈长异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以后会有的。”
李商陆:“?”
男人风轻云淡地执起筷子,夹菜入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描述今天的菜好不好吃,“只要每日多做几次就好了。”
每日、多做、几次?
——他是不是真被她气疯了。
李商陆额头微微沁汗,嘴上却轻嗤了声道,“晌午我说那些话你还当真了,开玩笑而已,没那闲心折磨你一辈子。”
沈长异抬眸望向她,低声道,“与你无关,是我想这么做。”
“与我无关,你要睡的人是我怎么无关?”
有劲全使她身上了,有本事把技术练好,每次行完房她都像被沈长异揍了一顿。
他换了双筷子,将盐水鸭撕分开,夹进她的碗里,仍旧神色淡淡,“从今往后,不会忍了。”
李商陆错愕地看着他,便见沈长异又温声开口,“快吃些恢复体力,吃完继续。”
“我不会继续,沈长异,你给我听清楚,不会任由你胡作非为……”李商陆忍无可忍地开口,刚说一半,嘴又被堵上了。
沈长异捧住她的脸,缓慢加深这个吻。
他学会了一个很厉害的招数,商陆生气的时候,就亲她。
反正,挨打也不疼。
李商陆狠咬一口才挣开他,唇瓣覆着潋滟的水光,眼尾泛红,她用手背挡住唇,羞恼地怒视他,“你没完了?不许再这么做,否则我真的发火。”
沈长异唔了一声,低声解释,“我会把控好尺度,不会太过分。”
“……你现在就已经过分了!”
闻言,沈长异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你若真的生气,心跳不会这么快,说明你并不讨厌。”
李商陆连忙捂住心口,她忘记了,眼前人修为深不可测,耳目极聪,别说心跳,兴许她在十里外走回来时的脚步声都能听见。
完了。
李商陆开始怀念那个任她欺凌的沈长异了。
还能回来吗?那个软柿子。
只能这样了,她必须搬出最后的杀手锏。
“爹娘泉下有知,知道你这样对我,会如何作想?”
沈长异果真面色微变,缓缓搁下筷子。
“每日一次。”
李商陆听明白他所言何物,嘴角微抽,“一年一次。”
沈长异抿紧唇,蜷起指尖,“七日一次。”
李商陆一巴掌拍在桌上,不耐烦道,“一月一次,再顶嘴我就去爹娘坟前哭。”
她总是有各种办法轻易拿捏住他。
沈长异无奈叹息了声,“好吧。”
其实方才李商陆说一年一次时,他差点答应,幸好又硬撑着坚持了一下。
有主见,真是件好事啊——
第23章 酒(二合一) “所以以后我娶你吧。”……
(二十三)
沈长异说, 从今往后,不会忍了。
话说得倒是挺狠, 然而过了七日,李商陆发现这蠢货压根没怎么变,只是话变多了些,有时也会敢跟她提一些要求了,只不过那些要求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出息。
“商陆,我要进你的房间。”
“你进来干嘛?”
“扫地。”
“你去找贺兰烬?”
“管得着吗你。”
“……黄昏前, 必须回来。”
李商陆觉得无语又可笑,就算沈长异胆子变大了,也只敢想想进她房间扫地和让她早点回家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或许这就是那蠢货口中的尺度吧,对李商陆而言压根不痛不痒,尽是些废话,她晚上不回来在哪吃饭睡觉。
她去找贺兰烬, 只是为了学炼丹而已。
腾长老果然没骗她, 贺兰烬虽然是凡人之身,却能够靠精湛的技术和经验炼丹,炼丹世家果真不同凡响。
“没有任何灵力的凡人,只依靠观火、听风、摘料、察变等方法也可炼丹, ”贺兰烬展开折扇, 端着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指点着李商陆,“这可是贺家秘不外传的炼丹术。”
“那你怎么传我了?”李商陆纳闷。
贺兰烬笑而不语,当然是因为原来的贺兰烬早被他弄死啦, 他想传谁就传谁。
在贺家唯一继承人的指导下,李商陆开始了炼丹大业,除此之外, 贺兰烬还教了她如何用毒除魔。
丹与毒二者共存并生,会炼丹就能学会练毒。
用毒除魔的法子也简单,贺兰烬说只要把毒涂在剑上就好,他本身就武技高超,那些毒就相当于修仙者附在剑上的灵气,一样可以杀死魔修。
魔修体质比人类要强,受伤恢复极快,只有天地灵气和贺兰烬炼出来的毒可以抑制他们的恢复。
李商陆学得很认真,比她当年在学堂认真多了。
在学堂有个沈长异天天压着她,她永远比不过,后面便自暴自弃了。
但在丹峰没有什么沈长异,这世上能用毒除魔的凡人只有她和贺兰烬两个。
倘若她学会用毒,日后哪怕没有小黄没有沈长异,也不必再害怕那些魔修,大概吧。
日上三竿,李商陆坐在丹炉前,目光一刻未从炉子上挪开,仔仔细细按照贺兰烬教给她的步骤炼制丹药。
贺兰烬说,炼丹很难,普通人要学数十年才能有些成效,依他看李商陆估计也就是普通人,让她先感受感受炼制的过程。
可她等不了那么久,要做就做到最好,不想比任何人差。
“这东西,就是丹药?”李商陆用木夹子取出丹炉里灰扑扑的丹丸,这就是她炼出来的第一枚丹药了,怎么看起来好像没法吃。
贺兰烬本还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听到这话猛地坐起身,“什么?”
她捏着那颗丹丸,脸上被炉灰染得黑黢黢,“喏,你看。”
贺兰烬走到她面前,拿起那颗丹,有些错愕地将目光挪向李商陆。
寻常人第一次炼丹,根本不可能把那些药草圣水炼制成型,基本上最后开炉时只能看到一摊黑水里浮着几片已经蜷曲的皱烂草叶。
可李商陆不仅第一次就炼出成型丹药,而且品质也不算差,顶多是外表崎岖不平,色泽朴旧难看了些。
他磨了磨牙,心底升起些许怨恨。
就连沈长异身边的女人都和普通凡人不同。
他们一家真是恶心。
贺兰烬将那丹药随手一丢,淡淡道,“太差了,重新炼。”
李商陆皱眉“哦”了声,她本也没觉得这枚丹炼得好,听贺兰烬这么一说,却激起了她的胜负欲,扭头便去炼新的丹药。
太差这两个字,她听不得。
其实李商陆一直是很聪明,兴许没有沈长异这个受尽天道垂青的下凡真仙,她便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个。
只是她被沈长异从各方面打败太多次,许久没有唤起这样强烈的好胜心了。
一连两个月,李商陆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炼丹炼毒,睡前还要看着药材书睡,近乎着魔了般,就为了让贺兰烬心甘情愿夸她一句进步了。
但贺兰烬一直不夸,她倔劲上来便一直炼。
直到某日,沈长异见她连午饭也不吃了,提着食盒来给她送饭。
不知怎的,只要沈长异来,贺兰烬总是会突然接到各种任务,两个人至今没碰过面说过话。
“搁那吧,开炉后再吃。”李商陆看也没看他,坐在丹炉前直勾勾盯着火候,不时加点柴。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抿了下唇,默默走到她身边搬起板凳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只帕子,为她擦去脸上沾染的炉灰。
李商陆全然顾不上他,还嫌他碍事,把人往旁边推了推,“别挡着我。”
沈长异只得搬着板凳稍微离远一些。
炉火很热,如今虽已是九月,可天气并不算凉爽,太阳照在身上仍会出汗,更何况日日被炉灰烘烤。
他抬眸看向天边,掐起指尖,片刻后,几片浮云将烈日遮住,风儿送来一丝快意的凉爽。
待商陆休息吃饭时,再下一场阵雨吧。
不多时,终于可以开炉了。李商陆忙前忙后地熄火搬炉盖,沈长异但凡想插手帮忙就会被无情轰开。
他看着她吃力地搬起那重有十几斤的炉盖,又拿起木夹小心翼翼地将丹药取出来。
很久没有见过那样认真的商陆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刚成亲时她在沈家管账的时候。
家里的铺子,她总能管理得井井有条,他不通经营,只有给她打下手的份。
那时谁都说他有福气,娶了个厉害媳妇。只可惜后来天灾频发,魔修横行,人人自危,芳草城中的百姓大多都离家远走,街上连活人都看不到几个,铺子自然也黄了。
那些苦苦经营的心血付之东流,爹娘也相继离世,商陆像一下子泄了气般,和他一起离开了那座土生土长的小城,此后什么事也不再管,每天懒散度日。
他知道,商陆懒散是因为心里有了一个伤口,她不知道怎么治好,只能慢慢地等伤口自愈。
沈长异安静地看着她,看到她拿到丹丸时唇边扬起的笑意,唇畔也扬起一抹微微的弧度。
李商陆捏着那枚丹丸,走到沈长异面前,语气隐隐有几分得意,“如何,不比外面卖的差吧?”
闻言,沈长异这才把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到那颗小小的丹丸上。
目光微滞,他伸手拿过那颗丹丸,搁在指尖摩挲。
莹白如雪,珠圆玉润,此乃上乘之作,初学者能做出这样的丹药,着实可称一句天赋傲人。
“好厉害。”他真诚地夸赞,“比外面卖的好。”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脸上笑容顿消,瞬间没了兴致。
她只是突然想到,这种丹药对沈长异来说估计也就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的东西,贺兰烬都说以她现在的水平还差的远呢。
夸她厉害,太虚伪了,好歹该给点建议吧,见不得她变好?
她从他手心夺过那枚丹,随手丢进丹药篓里,里面早已堆满了各色各样的丹丸。
见李商陆还要继续炼丹,沈长异捉住她的腕子,低声道,“你说过,开炉后便吃饭。”
闻言,李商陆不耐烦地道,“没胃口了。”
沈长异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无措踟蹰半晌,眸光逐渐冷静起来。
男人,要有主见。
他捉着那只细瘦腕子,将人带进怀里,一口咬在她的唇上。
李商陆吓了一跳,刚张开口准备骂他,便被湿滑的舌尖侵入进来,后脑被轻轻按住不由她逃开。
被迫承受了一个并不算温柔的吻,她几近窒息才被身前人松开,唇上留着醒目的齿痕,眼底因疼痛泛了些水光。
“你是不是找死了?”
丹峰人来人往,他竟敢在如此大庭广众的场合如此对待她。
李商陆怒气冲冲一脚踩在沈长异足靴上,又抬手打算抽他。
手腕刚扬起便被捉住,沈长异眸色稍暗,慢吞吞道,“你不吃饭,这是惩罚。”
李商陆愣了下,莫名嗤笑出声。
惩罚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听着怎么那么好笑啊?
她掰开他的手,还是给了沈长异一巴掌。
打完人,气消了,李商陆还真觉出些饿来,她瞪了沈长异一眼,从他怀里夺过食盒。
三荤两素加一碗玉笋火腿汤,都是她平日爱吃的菜,许是沈长异在怀中一直煨着,饭菜还冒着热气。
吃了两口,那股该死的愧疚感又浮上心头。
“下次不用给我送。”李商陆冷冰冰甩给他一句,“我会回去吃。”
沈长异目的达到,顺从地点了点头,“嗯。”
挨打不算什么,商陆饿到身体会吃不消。
吃完饭后,李商陆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炼毒。
沈长异收拾着食盒,抬眼便见她谨慎小心地将那些毒药涂在剑上。
那些剑是弟子们训练用的,大多都是用到残缺破口才扔,李商陆手里那把便是把没有剑尖的断剑,剑身腐烂破旧,不知是捡来谁的。
她连一把像样的武器也没有。
心头涌起点点酸涩,是他不好,应该早点发现。
沈长异沉默地收起食盒,转身离去。
见他走了,李商陆不甚在意地拿起那把涂好毒药的长剑,叹了口气。
贺兰烬买来的剑,这个月已经让她弄坏十七把了,总是不小心被毒药腐坏,把贺兰烬气得够呛。
算了,先凑合用吧。
*
第二日。
李商陆刚准备出门去丹峰时,沈长异出声叫住了她。
“你今天又没任务?”李商陆现在反倒期待他去除魔了,至少不会总来打搅她。
沈长异摇了摇头,“有,不急。”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把银弓,递到李商陆面前。
李商陆困惑地看去,接过那把弓,样式很奇怪,又短又小,只有小臂那么长。
“我昨夜打了一把短弓,你试试。”沈长异低声道,“你手臂太细,寻常长弓于你而言拉开会消耗太多力气,这把短弓可以迅速拉开,由机关弹射,可以射得极远而精准。”
听着他的话,李商陆皱眉打量着那把短弓,可以看得出是非常用心打造出来的,那些机关她看也看不懂,定是沈长异从哪本书上学来的,可是……
“我不会射箭,做这干嘛。”
沈长异垂下眼,牵住她的衣袖,带她走到门外。
腰际忽然被环抱住,李商陆愣了愣,手被另一只大手覆住,沈长异望向远处树梢的果子,声音低低,“那只最红的果子,看到了么?”
耳边被他的呼吸洒过微微地发痒,熟稔至极的早竹清香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这句话的音色也格外的低沉好听,令李商陆心头忽颤。
不准跳。
这蠢货能听见。
“看到了。”她心不在焉地敷衍。
沈长异俯身看她,“骗人,你没看。”
李商陆只得把目光望向远处那棵树,是有个很红的果子,幸好她眼力好,不然还真看不见那黄豆粒大小的小玩意。
“看到了。”她随意道,“然后呢?”
沈长异握着她纤细的腰肢,睫羽垂落,目光所及之处,是她洁白如玉的后颈。
他神色不明,淡声道,“射下来。”
李商陆睁了睁眼,如同听到天方夜谭,“这少说也有半里地,你给我射个看看?”
沈长异没有解释,仍盯着那截漂亮的颈子,喉结轻滚。
“拉弓,射箭。”
闻言,李商陆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随手将那短弓拉开,对准那枚熟透的果子松开手,箭矢如同闪电般自弓弩中飞出,精准无误地将那颗鲜艳欲滴的果子射落。
她愣在原地,怔愕地看向手里那把小小的短弓,拿在手里很轻,分明不可能射得那样远,那么直,却因为那些精巧的机关把半里地外的果子射了下来。
这样的距离,哪怕是最好的长弓也只能勉强做到。
“你幼时便是弹弓打得最准的,被你看到的鸟全能打下来,这把弓与弹弓难度相当,很适合你。”沈长异放开她,将装有箭矢的储物戒递进她手心,“里面有两百支箭,我出任务时会再多买些带回。”
李商陆握着那枚储物戒,似乎还蕴着沈长异掌心的温度。
“谢了。”
她有些别扭地道。
沈长异面色忽滞,试探着俯下身,想去吻那对殷红柔软的唇,“你我之间,不必道谢……”
“哦。”李商陆把那短弓背在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商陆、商陆……”
沈长异眼巴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底的光一点点冷却熄灭,掩在袖内的指慢慢蜷紧。
这辈子,再也不要客套了。
*
有了沈长异打造的短弓,李商陆便再也不需要练剑法,她本来也不适合练剑,那些铁剑甩上十几下肩膀便痛得要命,没有修为在身很难运用自如。
那短弓为她量身定制,只要将毒药涂在箭矢上,毒性够强即可一击致命。
能不能除魔暂时不得而知,但用来打个野兽还是轻轻松松。
贺兰烬看到沈长异给她做的短弓,打量半天,冷冷吐出一句,“劣质,他也就只能做些这种东西糊弄你了。”
她抬眸瞥他一眼,觉得这人最近对沈长异的嫉妒愈发不加掩饰。
以前好歹还装一装,现在在他面前丝毫不能提起沈长异三个字,否则他便一大串极尽讽刺的冷言冷语。
这副嘴脸,跟她还真像。
“不如兰烬公子送我个更好的?”李商陆笑吟吟道。
“呵,”贺兰烬抖开扇子,淡嗤了声,“比这种破烂更好的弓普天之下比比皆是,为师给你买把又贵又好的,走。”
李商陆没想到他还真打算给自己买,不过,她眯了眯眼,问,“谁是你徒弟,你是谁师尊?”
贺兰烬身形微顿,折扇摇得稍快了些,不自在地转眸望向她,“自封的,不行?”
“那烦请师尊备好荷包,”李商陆抬手按在他的肩头,淡笑道,“徒弟胃口大得很。”
贺兰烬盯着她与自己擦肩而过,发丝掠过折扇,又是那幽然的兰香。
他将折扇搁在鼻尖,看着她的背影,眸光暗下,低笑道,
“放心,为师喂得饱。”
半刻钟后,来去城。
李商陆带着小黄,与贺兰烬坐在了一家酒楼里。
听贺兰烬说,这家酒楼只在特定的日子和时间放人进来,而且只有世家贵客才能入内,唯有夜晚降临才能窥见这里的奢靡一角。
李商陆进去一看,原来就是搭了个戏台子,一群人往上面摆东西卖,她见过,村里集市上卖菜也是这样的,吆喝得比这些戏子还好听呢。
听到她的话,贺兰烬笑了半天没直起腰。
“爱徒,下回别用那张清矜漂亮的脸蛋说这种话。”他带人来到二楼,坐在天字号上位,慵懒闲散地笑道,“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别像刚从山里出来似的。”
李商陆冷笑了声,“什么身份,待宰的猪罢了。”
这里的东西定然贵得离谱,又拿腔拿调,规矩繁多,肯定没什么好货。
贺兰烬刚喝下的茶喷了出来,他乐不可支道,“对,就是待宰的猪。”
这酒楼是他手下人开的,里面可都是一群心甘情愿上赶着给他宰的猪。
李商陆坐在他身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皱了皱眉,“难喝,还不如雪芽青萝。”
贺兰烬:“……爱徒好大的口气,雪芽青萝一年只在六月产两百斤,有价无市,你从哪里喝到?”
“我拿来漱口用。”李商陆低嗤了声,淡淡道,“怎么,你也刚从山里出来?”
贺兰烬斗嘴斗不过她,甘拜下风地抱拳道,“休战,我投降,拍卖开始了。”
两人看了半天没挑出中意的东西,神色恹恹。
贺兰烬目光早已从那拍卖物上挪到李商陆身上。
那木人守在李商陆身旁,像忠诚的护卫。
上次吃了亏,再想骗李商陆出城便难了,神魂的事可以暂时放下。
两个月来,他百般讨好暗示,李商陆仍旧无动于衷,也迟迟不见她提起堕掉胎儿一事。
说不定是那孩子唤醒了李商陆的母性,才让她对沈长异和孩子心软了。
如果那孩子没有了,他们的感情还能一如既往么?总该可以给个机会让他趁虚而入吧?
不一会,一盏酒杯被人悄然搁在了李商陆手边。
贺兰烬笑眯眯地敛起眸光,看着李商陆将那杯被调换的酒端起。
只要喝下半口,便再没有什么孩子挡在他们中间。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唱戏的戏子,丝毫未注意杯中的茶水已经被人换成了清酒。
随着她唇畔贴近酒盏,贺兰烬压抑住心尖的兴奋,故作漫不经心地望向她。
“呸。”李商陆喝了好大一口,眉头紧蹙,愣了愣,脸色突变,“怎么是酒!”
贺兰烬也吃惊地看向她,“酒?商陆,你怎么拿错了我的酒杯。”
李商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仅停顿片刻便站起身,面色阴沉地道,“我回去了。”
“商陆,孕期不能饮酒,我带你去看大夫吧。”贺兰烬担忧地道,“现在这么晚,你回宗门已来不及,丹峰弟子定然都睡了。”
可李商陆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毫不犹豫地牵住小黄转身离开,脸色黑如浓墨。
贺兰烬追上来,却被李商陆恶狠狠甩开了手。
“我警告你,别跟着我。”
他怔了怔,不知她为何反应如此强烈,难道她猜出是他让人偷换了酒杯?
贺兰烬还想为自己辩解一番,然而李商陆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只得作罢,眸光落回方才的酒楼,闪过一抹戾色。
定是这些蠢货露出了什么马脚,倘若李商陆从此不再理他,他要把这群蠢货全杀个干净!
另一边,李商陆脚下一刻不停赶回明昼宗,无暇顾及任何人任何事。
必须、立刻、回家。
李商陆脑袋里只剩下这句话。
疏桐阁的房门被推开,空空荡荡,沈长异还没回来。
李商陆松了口气,难耐地灌了自己一口水,眼前的天地明月却渐渐重影摇晃起来,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
脑海浮现十三岁时,她曾因为好奇偷喝了爹私藏起来的酒,只那么一小口,后来的事,李商陆此生不愿回想第二次。
——她发酒疯跑到沈家,把沈长异从温暖的被窝里挖起来,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抱着他在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沈长异,我不想嫁人相夫教子,所以以后我娶你吧。”
“你赘到我家来,把我和爹娘伺候好就行,我养你。”
那时的沈长异已然抽条瘦高,相貌也俊俏许多,学堂里的姑娘们慢慢都开始倾慕他。
她想,现在不骗回家,以后就不好骗了,反正沈长异老实听话,娶回家当个摆设就好。
“怎么了,你不说话是不愿意吗?你敢不愿意?”
少年呆坐在凌乱的被褥里,衣衫还被李商陆扯落大半,露出白皙的肩头,月色下像覆着一层薄雪。
他一动不动,反应了好半晌,讷讷道,
“我……愿意。”
是梦吧。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支持,今天依旧有感恩小红包~
第24章 喊痛我会停(二合一) 但能不能喊出来……
(二十四)
喉间不断分泌着唾液, 双腿发软瘫坐在地,眼前的一切如同覆上朦胧的雾气, 头脑发晕,天旋地转,浑身忽冷忽热。
李商陆望着敞开的门,以及门外孤凉的月色,茫然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那轮温柔的月。
几时几刻了?
沈长异今天说好会回来的, 她亲手做了饭给他吃。
李商陆从地上撑起身子爬起来,动作倏然一滞,她恍惚地想。
对了,沈长异死了。
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沈长异晌午就被她毒死,他吃完饭说要去修炼片刻, 而后便在槐树下平静无声地失去了呼吸。
淡白色的槐花落在他发顶, 肩头,那身如雪一般的道服上,仿佛只是睡着了。
李商陆颤颤巍巍地起身,又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走去。
奇怪, 这里本该长着那棵老槐树的, 怎么没有?
那人的尸体也不在。
这里是哪?
李商陆茫然无措地四下看着,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连绵起伏的青蓝山峰,敛着月色的荷花池水, 丛中虫鸟低鸣,万物安逸静谧。
难道她也死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了么?
不, 不对,地狱哪有这么美的景色。
她固执地循着记忆,找到附近一棵大树下,指尖挖进泥土里。
一定是有人把沈长异埋起来了,她现在想看看他……她必须要看到他。
不知挖了多久,指尖渐渐渗出鲜血,李商陆仍旧无知无觉般地低头挖着。
面前倏忽被一道阴影笼罩,身后传来一道困惑的声音。
“商陆?”
李商陆浑身一颤,停下动作,她缓缓回过头,身上沾满了泥土,鬓间发丝也滑落下来。
冰凉月色下,雪衣剑修怔忡地看着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很快染上几分焦急,“流血了。”
他俯身下来,捉住她的手,自怀里取出手帕将指尖的泥土和鲜血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眸底一片心疼。
李商陆没有抽回手,只是定定看着他。
半晌,她低低道,“还没头七,你怎么回来了?”
沈长异神色微顿,有些错愕地抬眼看向她。
“哦……”李商陆嗤笑了声,“我明白了,你是化成恶鬼来报仇的。”
她忽地抓住沈长异的手搁在自己颈间,笑着道,“动手啊。”
沈长异垂眸望着她,掌心是那羸弱纤细的颈子,皮肤细腻而冰凉,离得这样近,他清晰闻到了那几不可察的酒气,眸光暗流涌动,他淡声道,“你喝酒了。”
李商陆歪了歪头,扯起唇角,“胡说什么呢,你到底杀不杀我?”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无奈叹息了声,将人从地上抱起走向疏桐阁。
“别、别碰我,”骤然起身,李商陆头更晕了,她捶了两下他的肩头,“要杀就杀,我不怕你,反正……反正我早就想死。”
话音落下,沈长异偏头看向她,声音骤然冷下,“不可以。”
李商陆被他眼神吓到,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这蠢货竟然敢忤逆她,谁给他的胆子,果然是恨上她了吧。
也是,也正常。
被扛回了疏桐阁,沈长异将她搁在软榻上,端来水盆,半跪在她身边,认真清洗她的指甲。
李商陆狐疑地打量着他,像是在猜测沈长异究竟设下了什么陷阱在等她跳。
察觉到她的视线,沈长异缓慢抬眼,望向她,“喝了多少?”
语气似乎隐隐有些不快。
到底在说什么蠢话,她从不喝酒,喝完会发酒疯。
小时候就发过一次,那时好像做了件恶心至极的事,但是……她突然想不起来是何事了。
见她不出声,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沈长异没再追问,擦完她的手敷上药膏,便收起毛巾和水盆,又找出身新衣服来搁在床头,“换下来。”
李商陆“哦”了声,懵懵懂懂地便要解开衣襟,半晌,她身形僵住,怒视向沈长异,“滚出去。”
凭什么命令她?还敢不打招呼进她的房间?
死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沈长异:“……商陆,只是换外衣。”
“我叫你滚出去。”李商陆想去踹开他,脚腕却被一把攥住。
沈长异忽地起身,低声道,“不可以再跟贺兰烬出去喝酒。”
贺兰烬,谁啊?
他仍盯着李商陆,将她酡红的面容和迷茫的神色印入脑海,这副模样,被别人看到该如何是好?
肯定是和贺兰烬喝了很多,不然怎会醉成这样?看来那个贺兰烬也并非和商陆那么合适,更不是个合格的夫君人选,竟将女子灌醉,实乃小人,商陆当真是看错他了。
沈长异越想脸色越沉。
喝醉的人会失去判断,很容易被坏人趁虚而入。
他难以想象那样可怕的后果。
“我就要跟他出去喝。”李商陆突然道。
沈长异思绪戛然而止,他愣了愣。
“不仅要跟他喝,我还要跟他睡觉。”李商陆勾起一抹笑,“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红杏出墙了。”
这话,好耳熟。
沈长异沉默。
不点自朱的殷红唇瓣微微张合,带着讽刺而寒冷的笑意。
她极尽恶毒地说,“反正你已经死了,我不仅要跟那个贺兰烬睡,还要跟别的男人睡,天下男人任我采撷……”
沈长异静静盯了她一阵,“采撷不是那样用的。”
“你少管我!”李商陆狠狠瞪着他,忽然又像是明白什么般,冷笑了声,“哦,我懂了,你生气了?“
也是,没有男人被妻子背叛会不生气,沈长异应该也不例外。
她兴致盎然地抚上他的脸侧,温声道,“这都要怪你,你活该……沈长异,是不是很恨我?”
沈长异皱了下眉,淡声道,“我早已说过绝不会恨你。你喝醉了,睡吧。”
他转身想走,却被李商陆抓住了衣袖。
她扑上来抱住他的腰际,咬牙切齿道,“把剑拔出来,我给你机会报仇。报完仇,你我两不相欠,来生来世永远不要再见面!”
沈长异转过身来,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冰凉。
两不相欠,她一直如此希望么?
商陆总能轻易在他心口挖出一个血洞。
她似乎不懂,即使是铁打的人,也会痛。
“你喝醉了,在说醉话。”他低声重复,没有回头。不像在对李商陆说,更像在对自己说。
见他不肯拔剑,李商陆干脆自己去摸。
那双手在身上胡乱的摸,渐渐摸到身下去,沈长异微微愕然,连忙按住她,“别、商陆……”
“你给我闭嘴。”
李商陆顺势将他拽到软榻上,沈长异担心会压到她,只得半跪在榻上,单手撑住床头,而身下的李商陆却丝毫没注意到他愈发紧张的神色,执拗地去拔他腰间的长剑。
他试图握住她的手阻拦,却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李商陆吃痛抽了口气,沈长异如有同感般跟着疼了下,本能地松开了她。
李商陆终于摸到了那把剑,她用力想抽出来,却怎么也拔不动。
“我的剑……认主。”沈长异小心翼翼道。
闻言,李商陆心尖更是燃起一团无名火,凭什么她都允许沈长异报复她,他还是不肯动手!
没出息,窝囊废!
不,她明白了,沈长异是故意不杀她的,想让她背负这种罪恶感痛苦地过完这一生!
“你不动手是吧?”李商陆偏要逼他,她忽地扯住沈长异的衣带,笑道,“那咱们做点更好玩的事,我把你睡了,怎么样?”
他从不碰她,新婚之夜也只是抱着剑在门边坐了一夜,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心头骤跳,耳尖泛红,方才心口被李商陆挖出来的血洞,好像奇迹般地悄悄愈合了,他小声说,“不要。”
“不要?”李商陆扳过他的脸,冷嗤,“不要就对了。”
沈长异垂下眼睫,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低声嘟哝,“你喝醉了,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闻言,李商陆冷淡道,“我又不是君子。”
沈长异:“……”
他不是那个意思。
衣带被扯开,沈长异不得已想要起身离开,却被李商陆搂住了颈子吻上来。
那沾着微微酒气的柔软双唇,毫无章法地胡乱亲吻着他,心跳极快,像是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沈长异脑海空白一片,只剩下愈发灼热的呼吸,像是燎原的野火将仅存的理智烧干殆尽。
直到那只纤细的手放肆大胆地沿着他的小腹探去身下,沈长异指尖狠掐进掌心,硬生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
他把李商陆推开了。
李商陆懵了懵,听到沈长异自我洗脑般浑浑噩噩道,“你清醒时怎样做都好,但我绝不能趁你神志不清时做这样的事,爹娘在天有灵会以我为耻。”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李商陆一再被拒,她不耐烦地道,“作为你妻子,我现在以你为耻,你是不是不能人事,赶紧投胎去吧,下辈子换具能干点的身体,废物。”
听着那冷冰冰的废物二字,沈长异神色微滞,有些委屈,他已竭尽全力做君子了,为何还以他为耻?
“脱不脱。”她从上而下地冷蔑打量着他,简直如同逼迫戏子卖身的狎客。
沈长异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缓慢解开衣带,怜惜低声道,“喊痛我会停。”
李商陆嘲笑,“就凭你,你放心,我不会喊半个痛字。”
下一刻,她将毫无防备的沈长异扑倒在软榻,坐到了他身上。
……
后来,不知为何从人在上面,变成了人在下面。
嗓子也哭哑了,果真没能喊出痛字。
*
翌日晌午,李商陆醒来时,躺在软榻上,连胳膊也抬不起来。
一股深深的绝望笼罩在心头,她丝毫不愿回想昨晚的事,像做了场噩梦。
还不如被一剑杀了,从今往后她要如何面对自己,面对那个蠢货?
身旁忽然动了动,她吓了一跳,偏头看去,沈长异竟然睡在她身边。
自从他修炼之后,就再没睡过几次觉,大抵是前半生瘫在床上生病的时间太久,他对床榻和入眠一事有点排斥。
手臂搭在她腰间,仿佛下意识般紧了紧,将她往怀里带。
李商陆呼吸微停,直勾勾盯着他。
不知怎的,她竟然没有要推开他的念头。
这样的沈长异,很少见。
浓密如鸦羽的眼睫垂落在脸上,呼吸清浅,倒和小时候那副乖顺模样有些相似,颈间印着枚泛红的齿痕,还有几道抓痕。
居然真的睡着了。
李商陆细细数着他的眼睫,指尖勾勒着他的眉眼,眼睛鼻子嘴都很会长,并不至于孱弱,也不至于强势,反倒像一块温润无暇的美玉,有着恰到好处的坚硬和柔和。
每次沈长异除魔回来,身上像带着冷气,可他总能把血腥味消除得很好,从未让她察觉到,是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才回家的。
在她面前,沈长异或许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剑仙,只是那个,会在树下朝她露出讨好笑容的病秧子。
幸好。
她突然没来由地想到这两个字,随即自己也愣住了。
幸好什么呢……
眼前人眼睫忽颤,李商陆的思绪倏然被打断,她心慌意乱想闭上双眸,却又想起这蠢货会听得到心跳,装睡也没用。
她干脆继续盯着他。
沈长异睁开眼,视线落在了她脸上,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在空气中相缠到一起,无端暧昧,令李商陆一时忘记开口。
他怔了片刻,居然什么也没说,兀自从软榻上起身穿好衣服。
李商陆:“?”
方才的旖旎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她莫名有些恼火,眼神像是要把他的背影烫个洞出来。
半晌,沈长异折返回来,端着一杯茶。
“喝些醒酒。”
谁稀罕喝?
什么破茶,一年只产二百斤,废物。
李商陆没接,也故意无视他,穿上衣服便要出门,走到门槛边,她停下脚步。
“昨夜的事,是我醉了,并非本意。”
语气夹杂着几丝不爽,似是警告他不要沾沾自喜误会什么。
沈长异端着茶,刚醒过来,好像还有些许的茫然。
“上次也是么?”
李商陆刚要跨过门槛,听见这话,险些把自己绊死。
上次?
他该不会还记得十几岁的破事吧?
“对,”她磨了磨牙,更加恼火,“上次也是。”
沈长异立在原地,失落地想,还不如是个梦。
“午饭我会给你送去,记得吃。”
他低低说完,再抬头时,李商陆早已消失不见。
如此不愿见他,难道是因为他逾越了君子和小人之间的尺度?
昨夜他的所作所为确实过头了,商陆果然将他看做了趁人之危的下流无耻之辈。
从今往后他会更加严苛地控制好自己,绝不再犯。
这样……商陆应该会原谅他吧?
*
两人一连安静了多日,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沈长异说不出哪里变了,只是直觉不对,商陆好像在躲他。
每次他出任务回来,还没进门口,李商陆就背着那把短弓离开,倘若是夜里,李商陆就会回房间去,把门关得紧紧的,甚至挂了锁。吃饭时更是避之不及,她把饭菜装进饭盒里,看也不看沈长异,扭头就走。
他落寞许久,还是觉得商陆在生他的气。
“你到底放不放啊?”上君急得直抖腿,忍不住开口,对座的沈长异已经举着那枚白棋整整两刻钟,似乎在深深思索着什么。
可问题是,棋盘上才落了一个子啊!
有那么难下吗?
听到上君的声音,沈长异回过神来,随手把棋子放在石盘上,又陷入了沉思。
怎么才能商陆消气?
送她礼物,她会说土气、浪费钱。
送她钱财,他的钱全部都在商陆手里。
送她武器,她看起来挺高兴的,可除了那把短弓,他没有更合适的东西。
上君急得又抖起腿,身旁小童见状,忍俊不禁地道,“剑仙大人是不是有心事,不妨说来,让我等帮忙参谋。”
沈长异“唔”了一声,“无妨,只是家事。”
谁不知道是家事,除了家事,沈长异压根不会这样心不在焉。
小童低笑了声,为他们摇着蒲扇,声音缓慢,“过几日便是宗门大比,剑仙大人可会出席?”
宗门大比?
沈长异思绪中断,算算日子,的确是该五年一度的宗门大比了,他在明昼宗算是客人,并非弟子,因此往年的宗门大比,沈长异从不参加。
他也不太喜欢被众人如同赏猴似的目光盯着。
不过,谢渡会参加,所以偶尔他会乔装改扮偷偷去看看。
近几年来,谢渡都是第一名,他是个努力上进的好孩子,虽然他只比沈长异小五岁,但沈长异的确将他当成孩子看。
“不去。”
沈长异终于把棋子搁下,上君长长舒出口气,跟着落子,随口道,“你不去,那你夫人也不去么?”
闻言,沈长异神色忽顿,“我会问她。”
商陆会想参加么?
她现在学会炼丹炼毒,按照常理来说,能够杀掉魔修便可以进入明昼宗拜师,当了弟子,就可以参加宗门大比。
然而上君只是问李商陆会不会去凑热闹,压根没有想那么多,他笑眯眯道,“若你夫人见到你在宗门大比的风采,说不定会对你改观,不妨带她去看看。”
风采……
商陆肯定会觉得他人模狗样,装伪君子。
毕竟,那夜他趁人之危,实在禽兽。
沈长异在心底叹息一声,指尖捏着棋子缓慢放下,“没用的。”
上君和小童对视一眼,出起了馊主意。
“宗门大比第一门是秘境试炼,剑仙大人带贵夫人进去,待有魔兽出现时,你再挺身而出来个英雄救美!”
“对!话本子里都是这么演的,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长异,你得从天而降把她抱进怀里,再三两下杀掉魔兽,让她见到你的高大威猛一面。”
“是啊,到时贵夫人一定会小鸟依人地躺在你怀里,眼含热泪与你海誓山盟的。”
沈长异:“……”
高大威猛,他吗?
小鸟依人,商陆?
一老一小仍兴奋地喋喋不休着,致力于为他出谋划策,感动李商陆,“以你一身潇洒剑术,英俊外貌,本座敢说天底下没有女子会拒绝你的。”
商陆就拒绝了,而且好多次。
上君把棋子拍在石盘上,放下狠话,“你就听本座的,必须把她带去秘境,反正秘境里的魔兽都是假货,又不会真的伤人,你有什么可顾忌?”
沈长异望着他们,拧起眉头,又缓缓舒展。
他现在的确无计可施,他们两人已很久没说过话。
都三天了。
从前没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尝到甜头,无论如何也再难以接受她的冷落。
虽然用这样的阴谋诡计不是君子所为,但是如果商陆进了秘境之后遇到危险,他本来也会保护商陆的。
若是能像小黄那样保护商陆一次,说不定,商陆真的会对他改观。
想到这里,沈长异蜷紧了指尖。
不妨……试一试?
当天夜里,在李商陆把房门关上之前,他拦住了门。
“有事?”
李商陆眸光有些躲闪,声音很低。
沈长异犹豫半晌,在与自己最后的良心作斗争。
“没事滚。”
在李商陆耐心即将告罄之前,他颤抖着递上一张纸。
那是宗门大比的报名纸,他找宗主要来的。
宗主听说李商陆可能会参加,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地问了半天,得知李商陆已经学会炼毒之后才放下心来。
只要李商陆在明昼宗找一位师尊拜师,日后便是明昼宗的弟子了。
她天赋很好,一定会有人愿意收她。
李商陆捏着那张纸看了几眼,纳闷道,“给我干嘛?”
沈长异低声解释起来,当然,没说上君他们教给他的邪恶招数。
听他说完,李商陆又看向那张纸,略微正色了些,这才把最后几行看完,“还有奖励?”
“嗯,”沈长异声音愈发的小,“前一百名,都有奖励。”
“值钱吗?”
“谢渡上次拿到了一把剑,就是他现在用的那把。”
想起谢渡腰间泛着寒气的长剑,李商陆身上起了些鸡皮疙瘩,那把剑看着吓人极了,沾上血之后好像活过来有生命般,散发着无边煞气。可哪怕是她这种不懂剑的人也看得出,那绝对是一把稀世名剑。
也对,宗门大比是全天下所有宗门聚集起来的比拼,奖励怎可能差得了。
拿不了第一,拿个第一百也不行吗?
李商陆兴致勃勃地看了半天,走到书桌边将报名纸填好,“我参加,明日便去拜师。”
沈长异心头一动,没想到居然这样轻松就完成了阴谋诡计的第一步。
自我厌弃的同时,他又想起来更重要的事,“你要找谁拜师?”
李商陆思索片刻,完全将沈长异那期待而紧张的眼神忽视,“当然是拜腾长老了。”
腾长老,官大,能罩着她。
不然拜谁,贺兰烬吗?
他看起来有点弱,别有一天死魔修手里了,到时她直接出师像什么话。
沈长异:“或许我可以……”
“你帮我引荐?”李商陆淡声道,“用不着,腾长老肯定愿意收我,他可喜欢我了。”
沈长异张了张口,又只好抿唇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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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8号周四上夹子,当天晚上十一点更新,之后每天都是正常晚上六点更新啦~
第25章 哑巴 沈长异,去死吧你!
(二十五)
李商陆果不其然拜师成功, 腾长老早就看过她练的丹药,听她说要拜自己为师, 害臊了半天,才慢吞吞憋出一句,
“反正你不拜师也会天天来烦老夫。”
他递给李商陆一块玉牌,从此以后她便正式成为了明昼宗丹峰弟子。
捏着刻有明昼宗丹峰字样的玉牌看了半天,李商陆才恍惚反应过来,她一开始来明昼宗, 只是想看看沈长异有没有背着她独自享乐而已。
倘若上一世,她少几分懒散,能够多走出来看看,是不是结局也会不同?
她并不知道自从爹娘去世,经营的铺子黄了之后,自己心上出现了个没能愈合的伤口, 她只觉得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人生好像也就那样。
李商陆将玉牌搁进衣襟内,透过树梢叶隙,看向天边熹微的晨光。
爹,娘。
宁儿现在做很多事, 都有力气了。
*
宗门大比当日, 李商陆与其他参赛弟子们一起乘仙鹤鸾车到达此次举办的地点, 太阴山。
每年的大比都由六大宗门十四个小宗门一起举办,其中不乏有深藏不露的隐士高人,也有超凡入圣的修仙大能, 诸位高手齐聚一堂作为考官,同时为年轻的各宗门弟子指点迷津、传授经验。
譬如说,明昼宗原本便是要由沈长异去担任“考官”一职, 但他每次都缺席,只得由宗主暂代。
像沈长异这般缺席的考官也不在少数,修炼繁忙,除魔更忙,往年这些高手能寻到两位就算不错。
今年会来担任考官的,一位是诃来洲的渡蘅上君,一位是太阴山圣女裘寒玉,还有一位是阵法大能崔不晓。
李商陆并不认识什么渡蘅上君,也不认识阵法大能,但裘寒玉她是认得的。
原来太阴山圣女如此厉害,李商陆很难将那个抱着人不撒手的裘寒玉,联想到考官身上,她该不会每个弟子都打高分吧?
……完全像是裘寒玉会做得出来的事。
明昼宗弟子们抵达太阴山后,李商陆没有法力傍身,疲惫得吃完饭便上床睡觉。
翌日一早,随着人流来到比试地点,她这才听到有人说起此次秘境试炼的规则。
原来进秘境是可以组队的,最多四人,独自一人也可以,只是里面魔兽众多,稍有不慎便会受伤。
每人初始积分有一百分,根据受伤程度会减分,死在秘境就是减到零分,杀掉魔兽会加分,魔兽越强分数越多。当然,里面的死亡并非真实的,而是会被直接传送出秘境。
如此看来,跟人组队不仅可以减少受伤,还能一起杀掉厉害的魔兽共同加分。
李商陆立在秘境入口,百无聊赖地听着各位宗主轮番祝福弟子们摘得桂冠,她打了个哈欠,朝身边弟子们看去。
这些明昼宗弟子有的她见过几面,大部分完全不认识,大概都是剑峰弟子吧。
谁会愿意跟一个凡人组队?
她犹豫半晌,走向几个小弟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便已经找到了最后一个队员。
眸光落在不远处,人群吵嚷的中心,贺兰烬被一群弟子所簇拥着,众人争抢着要跟他同队。
他人缘向来极好,又是以凡人之身除魔的天才,颇受长老们青睐,想跟他组队估计是不可能了。
李商陆无奈地背好那把短弓,方要进入秘境,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
“你竟然真的来了?”
她足靴微顿,回头看去,正对上谢渡有些不太自在的眼睛,看来是宗主告诉他李商陆会参加宗门大比的事。
他压低声音,唤了声,“师母。”
李商陆凝了他片刻,目光落在他腰间,这次竟然没佩剑,难不成他进秘境空手跟魔兽搏斗吗?
呵,要是死在里面就好了。
她没有理会谢渡,转身朝秘境内走去,忽听身旁人小声嘀咕着。
“那是剑仙大人的徒弟!”
“今年第一名的奖励估计又要被他收入囊中了。”
“是啊,谢渡已经连续三年拿到第一,真不知什么人能胜过他。”
李商陆神色忽滞,再次看向谢渡。
对方眼睫微抬,似乎有些惊讶她还没走。
“你,”李商陆毫不客气地指尖点在他肩头,“跟我组队。”
谢渡:“……我不跟人组队。”
每年宗主都会看他参加大比,他不能输,如果跟李商陆组队不确定性太多了。
见他拒绝,李商陆冷笑了声,低低道,“上次的事,还没长记性?”
谢渡沉了下眉,喉结轻滚,“师母,上次我已受过罚。”
“关我何事,”李商陆不留情面地道,“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胆敢再拒绝,你知道后果。”
她就是来拿奖励的,顺便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除魔而已。有谢渡当队友,进前一百名肯定没问题。
谢渡神色复杂地望着李商陆,良久,从储物戒取出剑来,“师母不怕我就行。”
“怕你?”李商陆冷嗤一声,取下那把银色的短弓,箭尖对准了谢渡的眼睛,笑眯眯道,“你师尊给我做了个很好用的破烂,来试试准头?”
她总是如此,言辞举动满是威胁和利用,像极了某个混账。
可偶尔,又不那么像。
望着那泛有寒光的弓箭,谢渡微微一怔,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你这么喜欢师尊做的弓。”
指尖拨了拨短弓上悬着的淡青色穗子,一眼便知是女子喜爱的贴身之物。
谢渡想到她亲手挑选出最好看的穗子,再仔细缠挂上去的场景,忍不住笑出声。
那样跋扈的女子,竟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见到他的动作,李商陆脸上瞬间红透,如同蒙受奇耻大辱般,恶狠狠地把穗子从他手心扯回来,“滚。”
她狠踩了谢渡一脚,谢渡吃痛皱眉,咬牙道,“是师母让我跟你组队在先,滚哪去?”
分明那么瘦小个人,却像个钉子似的,踩人疼死了。
李商陆发布了指令,“站我三米外五米内,差一分一厘都不行。”
谢渡深吸一口气,认栽道,“遵命。”
不一会儿,当弟子们看到谢渡和李商陆组队,纷纷凑上前来询问能否一起。
李商陆统统回绝,她有一个打手就够了,用不着那么多人来共享她的胜利果实。
半晌,贺兰烬终于注意到试炼入口的李商陆,他从人群里挤出来,迫不及待地朝她走去,还没走到附近,便被一个头戴斗笠的弟子捷足先登。
李商陆望着面前突然出现,一言不发的弟子,有些困惑道,“有事?”
对方沉默着,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
李商陆鬼使神差般领悟了他的意思,“想跟我组队?”
那人小鸡啄米般点头,仍旧没说话,却能感受到他被读懂心思之后的高兴。
看来是个哑巴。
“不需要,你另寻他人吧。”李商陆冷淡拒绝,刚要离开,那人却依然跟在她身后。
不远不近,刚好是三米外五米内的距离。
“你听不懂人话?”
李商陆刚想骂这么一句,却有人替她骂了出来。
贺兰烬侧身插到他们中间,将李商陆护在身后,阴沉开口,“商陆,咱们走。”
谁说要跟你走了?
李商陆纳闷地看着他,问道,“你不是组好队了么?”
贺兰烬回头望向她,低低道,“哪有,一直在等你呢。”
稍顿,他抿了抿唇,轻声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那日我当真不知你拿错了我的酒杯……”
李商陆无所谓地道,“不是,我只是用不着你。”
贺兰烬倏然噎住,编好的一大串解释措辞全部卡在了喉咙,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怎么会用不着他,他也没有那么废物,再不济还能跟李商陆一起骂人吧?
半晌,三米外五米内的范围又多了一位。
李商陆不耐烦地看向他们,居然还站得挺有规律,每个人都离对方差不多远。
随便吧,反正遇到魔兽,她就随机踹一个出去送死。
她小时候比谁跑的最远,第一个就先绊倒身边的,谁离她越近越要先害谁。
这就是战术。
什么组队,最后不还是要排名次出来,李商陆这次就让谢渡尝尝拿不到第一的滋味。
*
钟声响起,为时三天的秘境试炼正式开始。
李商陆缓缓走进所谓的秘境试炼中,举目望去,竟是一片茂密无边的墨绿丛林。
这样的地方的确会藏着很多野兽,夜里要睡觉都是件麻烦事,三天时间,其他修士们或许都不用睡觉,可她是凡人,不吃饭休息会死。
一路风平浪静,没人受伤也没遇上魔兽。
李商陆找到一个山洞,外面有藤条掩护,很适合在此休息过夜,她慢条斯理地从储物戒取出被褥床垫铺好,又拿出茶水和干粮,准备就这样凑合一顿。
谢渡抱臂立在洞口处,眸光警惕地打量着剩余两人。
贺兰烬,他听说过,只是没有见过面,什么时候认识师母的,对师母的态度如此亲密,师尊知道么?
另一个人,腰间没挂着象征身份的玉牌,而且头戴斗笠,一声不吭,除了那身明昼宗道服外,压根猜不出来路,可疑至极。
必要的话,将这两人先除掉,以防万一他们对李商陆做出不可设想的事来。
“谢渡。”
听到李商陆的声音,谢渡微微回神,偏头看向她,“何事?”
外人在场,他自然是不能再唤师母二字的。
李商陆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淡声道,“跟你组队是让你闲着么?”
谢渡:“……”
他倒是想去杀些魔兽,可现在的情况是有两个男子虎视眈眈地跟在李商陆身边,他如何能走?
贺兰烬面带笑容地走来,淡淡道,“谢师兄,你去吧,商陆这里有我就够。”
这姓谢的是沈长异唯一的徒弟,天赋异禀,要是能在秘境悄然杀掉就好了,只可惜那样或许会让沈长异警觉。
“你?”谢渡自上而下打量他,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滚。”
想打发他走,趁机跟李商陆增进感情,做梦。
他第一恨背叛之人,第二便恨这插足之人。
贺兰烬脸上笑容维持不住,嘴角抽搐,指尖缓慢掐紧,“你还真是半点不客气。”
剑拔弩张之际,李商陆从山洞里走出来,剜了他们两眼,目光落在那独自站在树下的斗笠男子上,“你俩都去,他留下就行。”
这个看起来最弱,她要先害这个。
“什么?”谢渡不可置信道,“你根本与他不熟。”
李商陆瞥他一眼,淡声道,“那又如何,我跟你很熟?”
谢渡抿紧唇,渐渐生出几分火气,还没开口,便听贺兰烬道,
“好,商陆等我半刻钟。”
贺兰烬将目光挪到谢渡身上,甩开折扇,笑吟吟道,“走吧,谢师兄,难不成你怕了?”
谢渡并不在意他的挑衅,脑袋里全是李商陆要跟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她难道一点也不担心么?
“快走吧。”贺兰烬一把扯住他,虽然笑着,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他压低声音冷冷道,
“你我来单挑如何?你赢了我走,我赢了,你滚。”
闻言,谢渡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原来方才贺兰烬生气了,他听说这人性子很好,原来也并非完全没有脾气。
半刻钟而已,打败他很简单。
谢渡沉下眼眸,从怀中取出几张符纸递给李商陆,“若有危险撕碎即可,我会来。”
李商陆收下符纸,目送他们离开。
树下,那头戴斗笠的哑巴似乎抬起了头来看向她。
一个哑巴,就算被欺负了也辩解不出来。
她最喜欢这样的人。
“总算支开他们,咱们也去杀点魔兽。”李商陆温声道,“你是剑峰弟子吧,可知道沈长异?”
哑巴身形微僵,小心地点了点头。
“知道就好,”李商陆带领着他朝密林深处走去,笑容浅浅,“等回去之后我让他教你一招半式,如何?”
哑巴动作顿了顿,又点点头。
他好像只会点头和摇头。
李商陆愈发满意,伸手轻拍他的肩头,顺势将毒药涂在了他的颈间。
要怪,就怪沈长异,她最讨厌剑修了。
整天抱着把破剑没日没夜的修炼,连句话也不会说,看到就心烦。
毒药很快生效,哑巴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捉住了她的腕子。
怎可下毒伤害同门?
李商陆皱了皱眉,想要抽回手,却没能抽动,不由生出些恼怒,“松手。”
对方似乎也有些生气,沉默地抓住她,又颇为熟稔地从她腰间荷包取出了解药吃下。
李商陆错愕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哑巴没有回答她,松开她的手,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被他捉住自己下毒,李商陆虽然想不通他是怎么发现端倪,却还是有些不自在。
“试炼就是如此,不这样怎么杀进前一百名?”
她自认为耍些小手段不算什么,毕竟她先天就比那群天赋异禀的修士们差一大截,倘若天道能公公正正地给她一具有修炼天分的身体,她也愿意公公正正地跟别人比试。
哑巴指了指她身上的短弓,意思很明确。
她有武器,用不着暗算也能赢。
李商陆拿下那短弓,轻嗤了声,“你太天真了,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物,剑仙亲手教导的徒弟,凡人里万中无一的天才,这里哪个人不是宗门翘楚?你我这般一看便知三四百名开外查无问津的小角色,倘若什么都不做才是真正的废物。”
听着她的话,哑巴似乎竟真的思考起来,他默然立在原地,抬头望向天空中实时变化的天幕排名。
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斩杀魔兽,跻身前排。
他们有修为,有体力,不用吃饭和睡觉,可以不眠不休的战斗,而李商陆能倚靠的,只有手心里的短弓和些许亲手炼制的丹毒。
见他一副沉思模样,李商陆嘲笑了声,“连这种事都不懂,不是刚入世就是没脑子,我还刚好认识一个两种原因都存在的人,你们肯定聊得来。”
哑巴抬起头看向她,却见李商陆一边用匕首割开面前挡路的野草,一边怨气冲天地骂道,“跟他一样蠢,三天时间一句话不说,我出远门半个月,竟连送也不送。”
“去死。”
她恶狠狠地骂,割草的动作像在砍人,
“去死吧你。”
半晌,李商陆终于割完那些草,回头看向哑巴,皱眉道,“愣着干什么,等我给你下毒呢?”
哑巴怔忡许久,回过神,抽出腰间的长剑来,帮她割掉那些野草,开出一条道来。
李商陆凉飕飕瞥他一眼,淡声道,“你也休想暗算我,若是老老实实帮我做事,我倒可以带你一起赢,若是存了别的心思,我一定让你后悔莫及。”
哑巴微微颔首,侧身为她让路,一副唯她马首是瞻的态度。
收了个小弟,李商陆此刻心情不错,两人在密林中闲逛,果真碰到几只小魔兽,她躲在树上拉起短弓,轻易几箭便将它们杀掉。
“去帮我摘些桃子回来做晚饭。”
她随口指挥着新收下的听话小弟,对方果然乖巧地到不远处的桃林帮她摘桃子。
分数很快涨了不少,她很喜欢看排名往上走的感觉,每踩下一个人,那种快感便更加强烈。
正凝神看着天幕上的排名时,耳边忽然传来几道凄惨的呼救声。
李商陆微愣了下,循着声音缓慢走去,越过盘根错节的巨树藤蔓,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遮天蔽日的巨蟒。
黄绿相间的魔兽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将那几个哀嚎不已的小弟子搁在了口中,一点点嚼碎。
她呼吸骤然停了,即便知道不会受伤、不会死,可一旦想到秘境外的确可能存在这样可怕的巨兽,每日都在吞吃无数的人,浑身就好像僵住了,动弹不得。
鲜血自巨蟒口中淌下来,那几个弟子失去了资格。
眼见那巨蟒开始朝自己这边走来,李商陆连忙爬上树,用藤蔓遮挡住自己,又取出药膏涂抹在身上。
跑是跑不掉的,这里到处杂草丛生,她一不会腾云驾雾,二不会御剑飞行,稍不注意被绊倒就死定了。
她屏息凝视,紧紧盯着那巨蟒的动向,却看到一道雪衣人影抱着一包袱的桃子,迎着巨蟒的目光从小道上走过来,他丝毫没有慌乱,好似根本没有看到那只巨蟒。
李商陆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头皮发麻。
你是哑巴,难道眼睛也瞎了!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拉弓救人时,却见那巨蟒张开大口朝哑巴袭去。
斗笠被巨蟒动身时带起的狂风吹落,男人不紧不慢地自腰间拔出长剑,仅一息之间,将巨蟒剁成了一块块的肉段。
她愣在原地,看着男人转过身来,怀里的桃子一个没掉,他缓缓拾起地上的斗笠,拍去皂纱上沾染的尘灰,戴回头顶。
李商陆陡然沉默下来,拳头一点点捏紧。
半晌,她又想起方才她同他说过的话,脸上滚烫红透,像是火烧云般,羞辱与怒火在心中喷薄欲发。
沈、长、异。
耍她好玩么?
看她在这阴谋诡计不择手段地拿到名次,是不是格外轻蔑不屑?
看她在外人面前炫耀剑仙是不是又暗暗自喜,觉得她不过故作清高!
怪不得故意没有送她,原是在这等着!
李商陆气得呼吸不畅,她咬牙切齿攥紧那把短弓,对准了那道雪衣身影。
——沈长异,去死!
即将松手之际,她脑海倏忽浮现那些落在沈长异身上的槐花,漫天飘落,洋洋洒洒的槐花,如一场刺骨寒冷的暴雪。
心尖骤然一痛,李商陆难耐地捂住胸口,恨恨地磨了磨牙,终究收回箭。
不急,看他到底唱哪一出戏。
她有的是折磨他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