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绝对臣服
【临时有事。等我30分钟。之后我来找你。】
把人喊来,又说有事。
鹤来坐在大厅角落的短桌,服务员端来一份陈竹年提前给他点的布朗尼,他跟个三好学生一样在酒吧里安静用小勺戳蛋糕。
刚吃两口,手不小心碰到圆盘边缘,大半蛋糕直接落在他腰侧,服务员弯腰要帮他处理,鹤来摇头。
“我去趟卫生间,”他说,“你帮我把蛋糕换成低浓度的长岛冰茶吧。”
鹤来没有直接去卫生间,而是沿路拐进后厨,在“非工作人员请止步”的提醒牌上留了枚不起眼的黑色标记。
陶烨纸条上给他备注的内容只有这么多。
接下来要等另一边回复。
被布朗尼污染的部分并不多,鹤来简单用水冲洗,刚出卫生间,便被人堵住。
对方脸颊潮红,瞳孔涣散,目光呆滞到像蒙了一层雾,身上有股浓烈的酒味。
烈酒混着Alpha信息素,有种说不出的刺鼻与难闻。
这人已经跟他一会儿了,起初鹤来并没有太在意。
酒吧对外仅实行半开放制度,顾客皆需要接受背调验资,其次还要交六位数的入会费。
来的人身份都不简单,偶尔发生骚扰事件也只会是客人骚扰服务员或者陪酒师,几乎不会出现客人之间纠缠的情况。
鹤来更倾向于对方是喝醉了神志不清,想直接饶过他,却被人一下攥住手腕。
Alpha的威压让他瞬间喘不过气,鹤来膝盖一软,径直往下跌,被对方揽住腰,再往上提。
两人贴得很近,近到鹤来觉得自己仿佛被泡进酒罐里。
Alpha手搭在鹤来肩上,唇凑在他侧脸,目光落在鹤来后颈处。
嬉笑:“Omega?”
“有人想认识你,”他将鹤来往外带,“赏个脸。玩玩呗。”
腺体刚做过治疗,本身就脆弱,又被这Alpha不分轻重地冲击,鹤来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上无力,竟被那人拉着往私人包间走。
包间内乱成一团,各种性别的信息素堆叠缠绵在一起,角落偶尔传出几声压抑的喘息,空气里仿佛晕着强烈的催情剂。
沿路撞到瓶瓶罐罐,里面残留的烈性液体流了一地。
正中有几人正摇骰子玩,哐当几声,骰盅斜翻,里面晃动的骰子掉落,有几枚滚至鹤来脚边。
那人惬意地往后方沙发上一倒。
上下打量鹤来,视线久久停留在他脸上。
半晌,舌尖舔过留有伤痕的唇角,嗓音沙哑:“陆驰真没说谎,确实漂亮。”
私自在包间聚众X乱,又使用违禁物品,且到现在依然没有酒吧工作人员制止。
对方身份必然不简单。
鹤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到过这类人,他头越来越疼,开始想怎么脱身。
包间另外几人都停下了动作,饶有兴致地盯着被按压在单人沙发上的鹤来。
骰盅被扔到鹤来面前。
梁牧野轻飘飘地说:“等人期间咱们玩个游戏。”
等人?
鹤来一怔。
等谁?
……陆驰?
脑中忽然闪过上午郁结那句【周围这么多人呢,陆少,不合适吧】,鹤来喉咙发紧。
估计自他来到酒吧,对面就盯上他了。
房门被反锁,更糟糕的是,附近有信号屏蔽器,无法通过终端向外界求助。
“……怎么玩?”鹤来强打起精神。
“简单。”梁牧野轻笑一声,“比点数。”
“比我大,我上你。”
“对我小,我随便选一个人上你。”
粗糙的指腹滑过身边陪酒的Omega的脖颈,Omega吃痛,忍不住发抖,碰到旁桌边缘的半杯威士忌。
冰冷的酒精瞬间打湿Omega上半身。
梁牧野眉头紧皱,毫不留情扇了Omega一巴掌。
Omega强忍着痛,不敢吭声,衣服却被后方Alpha扯开,无力反抗,便被硬生生拖到Alpha堆里去。
鹤来牙齿咬在一起。
问:“平局呢。”
“只有一种平局——颜色和点数都一致。”
平局的概率只有0.08%。
站在鹤来旁边的方衡鼻翼轻微翕动,鼻梁上方皱起,盯着鹤来后颈。
“他身上有Alpha的味道,近期被临时标记过。”
“那更好。”梁牧野点燃雪茄,漫不经心地翘起二郎腿,“被完全标记的Omega我都玩过不少,只不过是被X过几次,愚蠢的Omega就要死要活。”
“我还没看过这么漂亮的Omega掉眼泪呢。”
骰子开始在骰盅碰撞。
梁牧野声音透着兴奋的期待:“等下我倒是想看看是你的Alpha更厉害,还是我更厉害。”
结果出来:红3,橙1,黄6,绿5.
方衡觉得鹤来身上的Alpha味道格外熟悉,反复再想,都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他离鹤来最近,最能感受奇怪的Alpha信息素带来的压迫感。
他不能确定鹤来腺体内还剩有多少Alpha信息素,如果残留量甚微,那么标记鹤来的Alpha等级已经高到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程度。
哪类人能拥有如此高等级的信息素……
方衡心都在发颤。
他伸手按住鹤来准备摇骰子的手腕。
对着梁牧野说:“他的Alpha可能不简单……”
话还没说完,就被梁牧野不耐烦打断。
“能有多不简单?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养着哪些Omega我不清楚?”梁牧野伸腿踹了方衡一脚,“再他妈疑神疑鬼晚上送你去喂鳄鱼。”
方衡心跳很快。强烈的不安感让他腿发软。
然而他没有选择再说话。
梁牧野这群人之所以能够如此横行霸道,根本在于他背后有查不出身份的高层背景,甚至有可能牵动联邦军队。
惹梁牧野不高兴,哪天死了埋在那里都不知道。
鹤来的Alpha只要不是姓陈的,谁来都无所谓。
方衡沉思。
早有听说陈家那少爷五年前死了Omega,之后清心寡欲胜过和尚,除开玩的好的那几个,没人敢给姓陈的身边塞Omega。
那更不可能了。
方衡渐渐放心,往后退。
鹤来手按在骰盅上端,刚准备动作,手背却被人压住。
梁牧野宽厚的手掌严丝合缝贴上鹤来,另一只手拽着鹤来手腕,梁牧野挑着眉头笑:“小漂亮,会摇吗?我带你。”
鹤来强忍着要吐出来的冲动。
两回晃动,对方直端端盯在他紧绷的锁骨处。
眼神直接到好似下一秒就要将鹤来生吞活剥。
骰盅盖子打开。
方衡瞪大双眼。
【红3,橙1,黄6,绿5】
这不到千分之一的概率真让鹤来赌到了。
梁牧野面上闪过一丝玩味。
皮笑肉不笑道:“运气这么好?”
他只手合上盖子,再晃。
“新一轮。”
这完全是无赖,没有人能肯定运气之神永远站在自己身边。
盖子掀开。
【红6,橙5,黄2,绿1】
梁牧野示意鹤来继续。
鹤来手靠在桌旁,却没着急动手。
他盯着混乱的角落,Omega压抑的哭声让他心直发颤,太阳穴突突地跳。
鹤来:“下一把再平局,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放你走?”梁牧野嘴角噙着点轻蔑的笑,“这可不行。”
“不是我。”鹤来看向角落,“再平局,这个房间只能剩我一个Omega。”
梁牧野口中吐出一道浓厚的烟雾。
烟雾遮掩,使他的五官在模糊状态下更加阴狠。
“你让我想起之前玩过的一对双胞胎Omega,”梁牧野笑,“哥哥敞开让我X,只求放过弟弟。”
“最后两人都被我玩死了。”
鹤来眉眼冰冷。
见梁牧野眉挑起来,假惺惺说:“答应你。”
一丝莫名其妙的危机感闪过心间。
方衡觉得奇怪。
漂亮的Omega毫无抵抗地被人带到包间来,显然是羊入虎口,却不慌张,也不挣扎,现在甚至有心情和梁牧野谈条件。
还不是让梁牧野放开他,而是放走屋内其他Omega。
这件事对鹤来本身有什么好处?
放走其他Omega,室内剩下几个打了亢奋剂后“饿”得不行的Alpha,还有梁牧野这个最喜欢在X事上折磨Omega至死的变态。
鹤来的下场只会更惨。
方衡退到角落,再三确定之前对鹤来的背景调查没有出错,其身后确实没有可以依仗的大佬。
或许只是Omega之间可悲的救赎情节。
鹤来刚准备再摇骰子,一杯浓度直逼50%的威士忌推到鹤来面前。
梁牧野只手撑住下颌。
语气不容置疑:“喝。”
果然,让上位者让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鹤来酒量非常糟糕,好在酒精发挥功效有一定的延迟,他缓缓合眼,毫不犹豫灌进一整杯冰凉的液体。
强烈的灼烧感使他瞬间恍惚,喉咙和胸膛好似有火在烧,鹤来倒在桌上,不住咳嗽。
鼻尖都咳红了,那眼泪还是晕在眼眶里,莹润的光泽像藏在深海的珍珠。
梁牧野看得心头直发颤。
手再摸上去,这下反而被鹤来直接十指相扣扣住。
鹤来嘴角带着一点笑。
“等等我。”他轻声说,“好吗。”
梁牧野瞬间感觉神智都要飞到天边去了,人是恍惚的,连鹤来说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点头。
心间跳得很快,被鹤来扣住的手好似腾在云端,四周都是软到一触碰就凹陷的棉花糖。
第二轮在他不知觉间结束。
盖子揭开,结果又一次震惊在场所有人。
【红6,橙5,黄2,绿1】
“不可能!”梁牧野一下从梦中惊醒。
两次都平局的可能性是0.08%的平方,和白日撞鬼的概率差不多。
鹤来平静地说:“愿赌服输。”
梁牧野怒目圆睁:“你耍老子,你肯定出老千了。”
在一场本身就严重偏失公平的赌博里,上位者控诉下位者出老千,实在滑稽。
鹤来直视他,将骰盅推至梁牧野面前:“那这次我的回合你来摇。全程我不会碰盒子一点。”
梁牧野双眼眯起,局势越偏向他,越让他觉得不对劲。
鹤来就笑:“这样也不行么?看来你也不会玩骰子。”
周围罕见地静音。
越安静越让梁牧野感到烦躁。
他仿佛被人凭空扇了一巴掌,又像拳头砸进棉花里。
对方次次妥协和让步已经把梁牧野架在高位,此刻他要是直接推桌子不干了,便彻底沦为胡乱打闹的三岁小孩。
他阴沉着脸,骰子在盒子内部碰撞的声音快速响起,结果刚亮出来一秒,他便再度盖上,二次开摇。
即将出结果那刻,鹤来对他灿烂一笑。
梁牧野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小腿突然被人踹了一脚,梁牧野呼吸有半秒停滞,手晃动,骰盅的盖子滚落至桌角。
撞到鹤来面前喝光的威士忌杯身。
四枚骰子的数目再次与刚才一致。
方衡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知道有人能通过声音以及摇晃节奏等细节估计骰盅内骰子的点数,但鹤来第三轮甚至没有碰到骰子,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鹤来神色平静。
看着梁牧野的眼神像在看一滩毫无生气的死水。
梁牧野怒不可遏,骤然起身,此刻不再管局面有多么难看,他只想把眼前多次戏弄他的Omega狠狠吊起来折磨一顿。
手腕猛地被攥住,再往上提。
刚才一直坐着还不觉得,瞬间起身,鹤来才意识到酒精已经控制他的大脑,视野内一片天旋地转。
鹤来难受合眼,听到梁牧野在他头顶说话。
“原来是仿生人。”
鹤来心脏骤缩。
“怪不得几次都能算对骰子数目。”
梁牧野冷笑。
“老子还没睡过仿生人。”梁牧野捏住他下颌,“都说伴侣型仿生人最会喘,X起来比一般人类要爽很多,难怪这么会魅。”
仿生人?!
方衡突然转过头来,不由分说地拦住梁牧野。
“等等。”他着急道,“你听说几天前伴侣型仿生人契约权的拍卖……”
“啪!”
他被梁牧野狠力踹上肚皮,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往后面飞,身体重重砸在墙上,喉咙里甚至有鲜血的味道。
包间里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发火的梁牧野谁都惹不起,此刻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纵容梁牧野几分。
有人开始可惜。
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Omega,就要被梁牧野吃得连渣都要不剩了。
鹤来已经被抵至墙角,腿被人强行打开,双手手腕紧贴在一起,扣至头顶。
他忍不住喘息,神色却不见太多慌张。
只是仰头盯着梁牧野的眼眸。
梁牧野被他看得心神一颤。
见鹤来平淡地说:“十二分钟。”
话音刚落。
门外响起两道沉稳的敲门声。
对方似乎并不着急,只是礼貌等待。
霎那间,全场安静。
离门口最近的Alpha直接控制不住倒地,浑身抽搐。好似是被人虚空捏住脖颈,满脸胀地通红,胸膛像老旧的风箱。
陈竹年甚至还没进门。
一点顶级Alpha信息素的所带来的绝对臣服足以让在场所有人连头都抬不起——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可能,看能不能写到。如果有,就明晚九点发。
下下章铁定晚九点准时发。[抱拳]
第32章 回家收拾你
熟悉的节奏,熟悉的沉默,甚至还有透过门缝传来的,熟悉的Alpha的愤怒。
鹤来蓦然想起他逃跑那天晚上。
Alpha信息素顺着湿冷的雨水潜入,像在暗处死盯着可怜猎物的毒蛇。
与那时的慌张不同,此刻陈竹年的到来让鹤来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跟梁牧野赌骰子数目,从来不是为了赢,而是拖时间等人。
这里有信号屏蔽器不假,但对陈竹年来说,他几乎不需要依赖坐标找到鹤来。
鹤来的坐标信息消失只要超过五分钟,陈竹年情绪就开始不稳定,强烈的安全感缺失会使他对鹤来信息素的敏感程度再上一个台阶。
敲门声又响了两回。
似乎只要不开门,对方就能一直耐心等下去。
室内的人或多或少都灌有违禁的致幻剂,再加上酒精火上浇油的作用,即使被S级Alpha信息素压制到浑身抽搐,也没人意识到此时情景有多严重。
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敢这个时候触梁牧野的怒火。
没受信息素影响的beta靠在墙边,一边灌酒,一边口齿不清地笑:“不是说过不准打扰么?这里的服务员也真是……”
他倒在沙发上,嘴里呢喃着“好好教训”之类的话。
只有方衡知道一切都完蛋了。
他被梁牧野踢地浑身似散架,只能乞求身边还能动的人去开门。
没人搭理他。
神智不清的众人完全没把敲门声当一回事。
方衡颤抖着艰难起身,又挪动到门边,将房门解锁。
梁牧野显然已经气昏头。
高阶Alpha在情绪激动时很容易丧失理智,这是进化带来的缺陷。更何况梁牧野本身就不是一个十分沉稳的人。
他直接操起桌上一瓶酒朝门口的方衡扔过去:“谁他妈让你开——”
酒瓶被人稳稳接住,再往下一滑,对方提起瓶颈,毫不客气地往梁牧野后颈一砸。
瞬间,红酒瓶身炸开,鲜红的液体溅了梁牧野全身。
梁牧野从小到大没被人这样砸过,一时间竟呆站在原地。
陈竹年面无表情地盯着将鹤来压至墙角的梁牧野。
眸色黑沉,目光像淬了一把锋利的刀。
仅此一眼,梁牧野被目光吓得所有力气皆失,毫无意识地放开鹤来,往后退。
陈竹年顺手将只剩半截的酒瓶往旁边垃圾桶一扔。
另一只手抱起瘫软在墙角的鹤来,再把鹤来送到软沙发上坐着。
侧蹲在鹤来身侧,伸手捏了下鹤来发红的侧脸。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鹤来很快眨两下眼睛,再摇头。
陈竹年揉揉他发顶。
这才看到桌面有几枚骰子。
“在玩什么?”他轻声问。
“比点数。”鹤来说。
陈竹年慢悠悠坐在鹤来旁边,只手撑住下颌。
他视线落在梁牧野身上。
说:“继续和梁总玩。输了算我的。”
梁牧野神智被敲地终于清醒一些。
看清来人时,双腿骤然发软。
陈竹年嘴角挂笑,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却全是阴到骨头的寒。
他唇轻启:“梁总。请。”
梁牧野觉得四肢好似不再属于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何移动到鹤来对面。
他慌里慌张说:“都是手下的人糊涂,不知道动了陈总的人……”
陈竹年眼眸微眯。
礼貌笑笑。
“梁总先。”
“我要知道,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会……”
他话语卡了半截在喉咙里。
只因为陈竹年舌尖轻舔尖牙。
Alpha之间受到等级压制的影响更明显,梁牧野甚至喘不过气。
好在他是A级,不然在信息素压迫下,他与周围一圈狼狈倒地口吐白沫的低级Alpha没半点区别。
梁牧野知道此刻自己没办法再说。只能颤抖着手开始摇骰盅。
一旁的方衡早已经面无血色。
圈子里什么人不该惹,大家心里都有数。
其中徐冕最混蛋,脾气偶尔会比梁牧野更为极端,但被徐冕抓到,顶多关起来揍个半死,这事情就算翻篇,之后再见,甚至能跟徐冕处成朋友。
陈竹年是另一种极端。
从不使用暴力,从不当面威胁谁。
却最让人胆颤心寒。
约莫十年前有人作死在陈竹年跟前闹事,彼时陈竹年不过刚成年,面对挑衅只是好脾气微笑,甚至劝徐冕不要冲动。
然而之后几天,股价暴跌、资产变卖、破产清算,厄运如同被推动的多米诺骨牌,接二连三的变故眨眼间发生,人们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那家人便彻底销声匿迹。
徐冕喝大,酒后吐真言,说惹陈竹年那人第二天晚上在陈竹年家门前磕了一晚上的头,又将自己扇得面目全非,到第二天清晨,那人浑身已狼狈不堪,像逃难三年。
这才保住家里人性命,只是家破,不至于人亡。
至此,再也没人敢惹陈竹年。
脾气暴躁如徐冕,在陈竹年面前也快成为二傻子哈士奇了。
梁牧野早知道鹤来背后的人是陈竹年,再给他十条命也不敢派人去跟踪鹤来。
骰盒打开。
合计点数19.
鹤来随便晃了两下,合计点数12.
陈竹年轻笑一声。
抬眼看梁牧野:“输的惩罚是什么?”
梁牧野哪儿敢说惩罚。
但不回答也是死路一条。
他低着头,精神紧绷到舌尖被牙齿咬出血来都毫无知觉。
“点数……点数大的人绕桌爬一圈学狗叫。”
陈竹年皱眉。
“这惩罚也太过分了。”
他垂眸看鹤来:“先前说的是这惩罚么?”
鹤来摇头。
陈竹年便看向梁牧野。
轻描淡写道:“撒谎。”
豆大的汗水自颈间滚下,梁牧野瞳孔在眼眶里乱撞,胸腔一阵翻涌,强烈的恐惧让他喉咙发痒发痛,感觉五脏六腑叫嚣着要从身上的孔里钻出来。
酒精作用上头,鹤来耷拉着脑袋,不自觉往陈竹年那边靠。
脸埋进陈竹年怀里。
陈竹年揉他的后脑勺。
问:“困了?”
鹤来慢腾腾打了个哈欠,再点头。
陈竹年对梁牧野仰头。
“你赢了,让你走。”
梁牧野站着没动。
陈竹年指尖轻点桌面,轻飘飘看被他信息素压倒在地的其他人一眼。
“梁总放心,我从不锁门,”陈竹年示意,“给梁总让出一条路。”
所有人自觉移位。
梁牧野还是没走。
陈竹年眸微眯。
只听“扑通”一声,梁牧野直接在陈竹年面前跪下,连滚带爬地从垃圾桶边缘捡起先前被陈竹年砸碎的红酒瓶碎片。
碎片划破梁牧野双手,他浑然不觉,竟径直将碎片往双眼刺——
“停。”
陈竹年眉间轻蹙。
掌心遮掩鹤来双眸。
梁牧野崩溃地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敢再碰您的人,求——”
陈竹年伸手捂住鹤来耳朵。
“我让你走,”陈竹年说,“这么怕我干什么”
他语气里夹了一点不耐烦:“搞得我像个坏人。”
方衡站起来拉住梁牧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裤子都湿透了,他不由分说地将梁牧野往门口拽,一边对陈竹年说:“对不起,陈总,他喝傻了,我先把他带走。”
全程不敢看陈竹年一眼。
拖半天,梁牧野死沉,怎么也拖不动,房内还有S级Alpha的信息素压迫,方衡心里遗书都写了几封。
紧急之时,鹤来皱了下眉头。
他扬起脸来,食指指腹按压在陈竹年嘴角。
高浓度威士忌让他逐渐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他只是看着陈竹年,然后有点埋怨地说:“怎么又板着脸。”
鹤来:“不许黑脸。”
“陈竹年,”鹤来叫他名字,“你,你听话吗?”
陈竹年眼睫轻颤,视线落在鹤来发红的鼻尖。
小人机眼眶也是红红的,晕着朦胧的水汽。
他凑上去,与鹤来鼻尖相碰。
沙哑着声音。
“嗯。”
又问:“他欺负你了?”
“他”自然指的是梁牧野。
陈竹年揉鹤来红软的耳朵。
“怎么欺负你的,你告诉我。”
鹤来只说:“陈竹年。把你信息素收,收回去一点。”
室内恐怖的压抑氛围骤然一松。
角落抱团的几个Omega劫后余生地大喘气。
方衡甚至想在鹤来面前磕几个感谢的头。
鹤来在陈竹年颈间蹭蹭。
“你,你让,让别的Omega,离开。”
陈竹年感觉那边留下些许温暖的湿润。
先前梁牧野怎么威胁都沉得住气的鹤来缩在陈竹年怀里委屈掉眼泪。
一边哭,一边告状:“他。他只知道欺负,欺负Omega。”
陈竹年指尖在鹤来发尾打转。
尖牙轻微摩擦。
陈竹年说:“是么。”
梁牧野呼吸都停了。
鹤来伸手环抱陈竹年脖颈。
命令道:“抱我呀。”
“回家。睡觉。”
陈竹年将他抱起,路过门口的时候,停顿几秒,视线扫过梁牧野双手,以及刚才抵过鹤来的左腿。
再说:“你灌过他酒。”
不是疑问句。
梁牧野浑身僵直,像已经死了七天。
陈竹年站在门口。
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
嘴角扬起没有温度的笑。
“今天所有消费记我账上。”
“祝各位接下来玩得开心。”
门被合上。
房内只剩下一片死寂。
另一边的徐冕收到消息,看着对方发来的半截红酒瓶碎片,登时笑了:“真完蛋。”
“我跟陈竹年十几年交情,但我从来,”他强调两次,“从来没见过陈竹年动手。”
凡是惹过陈竹年的,最终都会感受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根本不需要陈竹年亲自实施暴力。
“那说明陈竹年真气得不清。”他幸灾乐祸,“这个梁牧野也算有本事。”
他发消息过去:“红酒碎片留着哈哈哈,完全可以作为限量版纪念品。梁牧野你以后就算成为一具尸体,也是有名的尸体。”
……
被放在车后座,鹤来不舒服地扭两下,被陈竹年扣住。
“醉鬼。”
陈竹年压着他。
鹤来抬眼,吸了吸鼻子。
“又不是我想喝的。”
他语调慢慢,说:“你凶我。”
“凶”的定义是弹性的,鹤来想怎么判定就怎么判定。
陈竹年笑了一下。
简单碰碰鹤来的唇。
说:“我错了。不凶你。”
鼻尖在鹤来颈间蹭。
说:“身上全是别的Alpha的味道。至少有三种。”
鹤来骂他。
“狗鼻子。”
陈竹年“嗯”一声。
扣住鹤来下颌,接了个吻。
再说:“回家收拾你。小人机。”——
作者有话说:下章,明晚or后天晚上,九点准时。(抱拳
另,陈竹年脾气属于“阴晴不定”那种,不然也不会需要三枚耳钉控制情绪了。
如果之前觉得陈竹年脾气不错,人也很好说话,不要怀疑,
产生这种感觉的主要原因:此文大部分时候是鹤来视角~
第33章 笨
徐冕坐在沙发,正360°给跪在地上处理收拾酒渍的梁牧野拍照。
一边拍一边笑。
他手搭在梁牧野肩上:“真有本事。”
梁牧野被他拍得浑身发颤。
徐冕又将摄像头对准一旁玻璃渣。
“他的Omega在呢,有些话不方便当场跟你说。”
徐冕装模做样清了清嗓子:“亲爱的梁总,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四肢健全,身心健康,不要不小心断胳膊、伤眼睛、瘸腿。”
陈竹年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硬是被徐冕添油加醋说了一大堆。
梁牧野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
徐冕顺手扯住梁牧野额前短发。
又笑:“陈竹年对那位宝贝得不行,追人的时候我都老老实实在公司连续加了一周的班。”
“梁牧野,”徐冕哼哼道,“你算老几?”
“徐总。”身边有人提醒,“你要的监控视频调好了。”
听到‘监控’两字,梁牧野蓦然想起什么,猛地起身,想拦住徐冕。
徐冕不耐烦皱眉。
“滚。”
他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
再咬碎。
顺带学陈竹年说话:“梁牧野,出了包间你就去看脑子。”
“不想让我看监控?好。那直接转给陈竹年。”
梁牧野现在听到那三个字心里就直犯怵。
徐冕绕开他:“让我先看,你还有一丝活路。懂么。”
监控从后往前播放,看到陈竹年坐在梁牧野面前时徐冕还在笑,时间再往前调,梁牧野开始对鹤来动手动脚,徐冕脸色越差。
他舔舔唇,悲哀道:“这段录像要是被陈竹年看到,请神仙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就是陈竹年爸妈来也救不了你。”
录像回到最开头。
徐冕看着梁牧野嘴里说出某个人名字。
糖衣被他捏在手里,发出轻微细响。
“陆驰。”徐冕眼眸微眯,“偏偏是你。”
一边嘴角上扬。
“这下有意思了。”
……
鹤来刚想说“陈竹年,你很坏了。你不能收拾我”,话到嘴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大脑转半天,终于转出陈竹年字典里“收拾”的真正含义。
他脸瞬间如火在烧,变成害羞的鸵鸟,小臂抵在陈竹年胸前,感觉心跳愈发快,灼热的呼吸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暧昧。
手腕被陈竹年扣住。
鹤来挣扎一会儿,无奈双方力气实在悬殊,渐渐,挣扎彻底变了味。
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欢迎。
鹤来紧张闭眼。
感觉食指指尖被人捏住。
实在太痒,鹤来手指微缩,却被陈竹年强行十指相扣。
再握着亲。
对方的亲咬到锁骨时,鹤来的终端响了两声。
瞬间驱散大半由酒精带来的昏沉。
他终于想起之前陈竹年收到的消息。
鹤来想收回手,无奈对方力气太大。
鹤来呼吸逐渐急促,牙齿咬在一起。
忍了半分钟。
他主动伸手揽住陈竹年脖颈。
“老公。”
眼神迷离,声音轻柔,带有不自觉的撒娇。
“他们在灌我酒呢。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亲吻在鹤来喊“老公”时停下。
之后,指尖忽然被人咬住。
再一寸寸往下吃。
灼热的掌心抚上Omega泛红的侧脸。
陈竹年闷哼一声。
嗓音往下沉,低哑而醇厚,贴近了问鹤来:“老公是谁?”
鹤来唇抿在一起。
巴掌却瞬间落在陈竹年侧脸。
清脆的声音,配合鹤来发抖的手。
陈竹年沉默半晌,耳钉在昏暗的空间里闪亮。
他还没说话,鹤来眼泪便掉了下来。
“混蛋。”鹤来艰难地咳嗽,眼泪挂在长卷睫毛上,像晶莹的宝石。
陈竹年指尖覆在鹤来唇上。
轻声说:“怪我来晚了?”
鹤来瞪着他。
眼角的泪水被陈竹年缓慢揩去。
鹤来说:“没晚。”
他哽咽两下:“你来酒吧不是为了解决别人被灌酒的事情吗?来我这里只是顺便……”
陈竹年眉很轻地皱了一瞬。
一时间竟没明白鹤来在说什么。
半晌,打开终端,将某个未备注的联系人发来的骚扰信息调出来。
便笑:“吃醋了?”
鹤来说:“S级Alpha有很多Omega是理所当然,我根本没有——”
话只说了一半,唇被人堵住。
对方熟练地撬开他的下唇,再暧昧地吮他的舌,舌尖被绕得直发麻,强烈的冲击像闪电,在大脑神经里成网状传递。
鹤来毫不客气地咬上去,霎那间口腔里都是血液的味道。
陈竹年退出来。
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擦去嘴角血渍。
眸光深沉,带有意犹未尽的欲,看鹤来的眼神像是立马要把人扒开吃掉。
依然是笑。
他贴得很近,说:“我身上有Omega的味道么?”
鹤来一怔。
下意识迎上去闻。
许久,才小声说:“有。”
陈竹年揉他红到好似要滴血的耳垂。
懒洋洋地问:“谁的?”
鹤来便不说话了。
陈竹年:“不回答就亲你。”
鹤来委屈地掉眼泪。
眼泪将陈竹年衣领打湿。
他慢慢说:“只有我的。”
陈竹年轻笑:“那人是我爸的外遇对象。找不到我爸,就把消息发我这里。”
“来酒吧也是处理这件事。”他说。
“那叫我过来干什么。”鹤来将脸贴在陈竹年手腕上。
再亲昵地蹭蹭。
头又开始晕,鹤来眼皮越来越沉。
听陈竹年说:“这里的舒芙蕾挺好吃。前几天你发情的时候一直哭着要吃,我做的你不喜欢,家里厨师做的也不喜欢,想带你来这里尝尝。”
鹤来就抹眼泪。
没底气地说:“我哪里那么容易哭。”
他再伸手去安抚陈竹年被他扇过巴掌那边。
鹤来绷紧唇线。
小心翼翼将手心贴上去,再按压几下。
他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呀。陈竹年。误会你了。”
鹤来从来没有扇别人巴掌的爱好。
伴侣型仿生人对伴侣非常温和,除非伴侣想要,不然根本不会……
鹤来愣了几秒。
再看陈竹年左边耳骨上的三枚耳钉。
耳钉在鹤来扇巴掌的瞬间曾闪烁过警告灯,
鹤来先前一直以为耳钉压抑的是陈竹年愤怒的情感。
他手缓慢往回缩。
说:“人类,你……你是故意让我……”
陈竹年握住他手腕。
眉轻挑。
眸色愈深,尖牙愈酸。
“笨。”
他说:“叫名字。”
“陈竹年……!”
衣摆内被突然潜入,腰腹被大手固定位置。
鹤来从陈竹年眼中读出了要跟他算账的意思。
无后路可退。
Alpha贴在他耳边说话。
声音沙哑到几乎听不出Alpha的本音。
“小朋友。”
陈竹年喉结滚动。
“你身上有五种陌生Alpha的味道,其中两个A级,两个B级,剩下的味道太淡,判断不出等级。”
陈竹年深吸一口气。
强行压制内心的躁动。
等级越高的Alpha对伴侣的占有欲越强,更何况陈竹年腺体刚做过手术,此刻刚卡在24小时没有得到Omega疏解的临界点。
陈竹年从来没有对“他在生病”这件事有过如此清晰的实感。
【成瘾性后遗症,会对标记过的Omega产生病态渴求,必须接触,不然会出现震颤和幻嗅这些戒断反应】
换句话说,他想鹤来想得要发疯,好不容易顺着信息素找到鹤来,鹤来身上却满是其他Alpha信息素的味道。
强烈的“领地意识”让陈竹年异常暴躁。
陈竹年捏住他的下颌。
一字一句说:“你知道我现在多想把你扒光了么?”
作为伴侣型仿生人,鹤来只能被临时标记,而且标记持续时间较人类短很多。
以陈竹年的信息素水平,就算是临时标记,也足以让人类Omega与他绑定半个月以上。
然而相同剂量,只需三天,鹤来身上就再难找到陈竹年留下的痕迹。
标记越容易失效,Alpha对伴侣变态般的控制欲会呈指数型增长。
陈竹年想标记鹤来的欲.望过于强烈。
尖牙已经抵在鹤来腺体上。
上面的香几乎让陈竹年放弃所有理智。
所有负面情绪叫嚣着要冲出来,暴戾、贪婪、色.欲,以及让人难以忍受的分离焦虑缠绕在他身侧。
陈竹年只手重置耳钉。
电流持续不断的刺激下,他勉强能说话。
鹤来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眼前的Alpha眉眼都染上浓重的情欲,长睫发抖,鼻尖留有一点汗水。
“不想我在车上X你,就听话。”
陈竹年唇压在鹤来眼尾。
炽热的,力道却格外轻柔。
鹤来没动作,陈竹年便以为Omega怪他凶他。
陈竹年闷哼,声音软下来。
“算我求你。宝宝。”
鹤来有些恍惚。
此刻的陈竹年与五年前的陈竹年身影重叠在一起。
那是鹤来第一次面临失控的发情,本能驱使他找陈竹年帮忙。
彼时陈竹年看他的眼神,与此刻几乎没有区别。
只是那时陈竹年并不说话。
懵懂的鹤来被陈竹年的眼神吓了一跳,挣扎着要逃跑。
眼泪落在陈竹年手心,陈竹年垂下眼眸,脊背挺得很直,面对鹤来的逃避和自己身体反应,陈竹年最初的感觉是无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放开鹤来。
嘴唇颤动两下。
他主动往后退步。
说:“对不起。”
不同时空,同一个人的表现却截然不同。
鹤来心间发颤,喉咙紧涩。
车停下,车门打开,他的臀被人托起。
后方门锁刚合上,他被禁锢在玄关处,被人抵着亲。
粘人的暹罗猫跳上台面,毛茸茸的猫猫头蹭鹤来撑在身后的手。
鹤来触电般,猛地推开陈竹年。
家里甚至还没有开灯。
黑暗中,对方的眸却依然明亮,润着情.欲的光泽。
鹤来大幅度喘气,说话声音都在发抖:“猫。”
陈竹年就笑。
“怎么。”
“猫也是你同事?”
鹤来羞得要揍陈竹年。
还没动作,又被人捏着腰往上提。
对方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自然地脱他身上衣服。
鹤来越挣扎,对方越顺手,似乎对他挣扎的节奏和动作都了如指掌。
上楼,再被塞进浴缸,热水瞬间将他打湿成一只粉毛炸毛小猫。
好在这次浴缸里提前丢有浴球,白花花的泡沫遮掩住鹤来。
他往下缩,半分钟后,水面上层就只剩下一颗粉版西兰花。
陈竹年捏捏他因为醉酒而发红的脸颊。
“泡一会儿。泡到没味道了我再来。”
鹤来恶狠狠地说:“不要。”
他有点赌气:“我就要身上全是别的Alpha的味道。”
陈竹年:“我说你身上一股酒味。”
鹤来:“……”
他将脸埋进手心。
这下乖了。
“好。”
便听到陈竹年在上方说:“其他Alpha信息素这件事,等会儿床上再跟你算这笔帐。”——
作者有话说:一个小剧场。
其实应该补在27章后面,但考虑到剧场是后补的,先看的读者可能不会回到27章,所以就加在这章后面了ovo
————
收到郁结的回复,鹤来终于放心。
他长叹一口气,回到房间,回到床上。
再自然跨坐在陈竹年腰腹。
他俯下身,主动亲亲陈竹年鼻尖。
说:“对不起哦。”
陈竹年看着他。
鹤来便说:“你不准说此刻我不能说‘对不起’。”
像绕口令。
陈竹年勾唇。
真没说话。
鹤来伸手捧住陈竹年的脸,额头再贴上对方额头。
体温下降了0.1℃。
鹤来解释:“陈竹年,我不是故意踹你的,但你刚才太不讲理,你在发烧呢。”
陈竹年懒散地笑。
说:“那你再亲我。”
鹤来拧着眉头想一会儿。
觉得自己踹人确实不对。
“好吧。”
他准备再亲鼻尖,却被陈竹年捏住腰往下拉。
两人唇碰在一起。
鹤来瞪大双眼。
后颈被人类压住,主动变成被动,只能慌乱地跟人类接吻。
隐约记得之前也是这样上当。
每次鹤来扇陈竹年巴掌,或者揍陈竹年,之后必然会内疚和后悔。
他着急忙慌解释,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再主动贴进陈竹年,说一些“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陈竹年你别生气”这种在陈竹年字典里通通等于“撒娇”的话。
陈竹年从来不告诉鹤来真相。
第34章 奶香味
将浴缸里的水调成恒温,再确定鹤来不缺什么东西,遇到突发状况也能第一时间联系到他,陈竹年没继续逗鹤来,他径直起身,去厨房做夜宵。
鹤来红着脸,缩在浴缸里戳泡泡。
水温让他提不起太多精神,鹤来懒洋洋地靠在边缘,盯着逐渐消散的泡泡发呆。
眼皮越来越沉,鹤来快要睡着之际,终端弹出一则消息。
陌生联系人的好友申请。
空白的头像框,随机生成的名字。
备注信息:2001:db8:85a3::8a2e:370:7334
鹤来脑子嗡一声。
这是酒吧所在网络的IPv6地址。
申请通过,对方发来一则文档。
文档打开,却是乱码:鍗佸ぉ鍚庯紝鏅氫竷鐐癸紝閰掑惂鍦颁笅灞傘傝摑铔囥傛墜鏈冲拰浣犵殑鐖朵翰銆傞冦傜湅瀹屽垹銆。
典型的UTF-8编码保存的文档却被GBK强制解码产生的乱码文字,普通人乍一看会以为是出错的垃圾文件。
鹤来自动处理乱码,得出正确文本内容。
【十天后,晚七点,酒吧地下层。青蛙。手术和你的父亲。逃。看完删】
鹤来心跳很快,视线久久停留在‘逃’上。
‘青蛙’曾说鹤来身上牵连太多,借拍卖逃跑大概率会失败,想要彻底摆脱仿生人的身份,重心必须放在第二次行动上。
第二次行动强调:遵循命令与契约人类保持亲密关系。
陈竹年心思深沉,所以这份“亲密”必须是鹤来自然流露,必要时候甚至要将“逃”的命令优先级置于最底层。
陶烨最后说的那段话再度浮上鹤来心头。
鹤来必须让陈竹年以为,他很爱陈竹年。
鹤来许久没动。
酒精作用和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他反胃,他靠在浴缸边缘干呕,不住咳嗽。
鹤来匆忙打开一侧的淋浴喷头。
水声遮掩了他的异样。
半分钟后,听到浴室外陈竹年敲门。
瞬间,终端弹出对方警告。
【小心监视】
鹤来呼吸乱掉几拍,毫不犹豫断开与终端的连接。
再抬头,见浴室门外有一圈非常浅的陈竹年的影子。
鹤来删掉刚才所有数据。
又将冷水浸透的浴巾贴在侧脸,想降低脸上温度。
刚出浴室,陈竹年手贴在他额头。
“怎么了?”
鹤来就揉耳朵。
不好意思地说:“差点在浴缸里睡着。”
“有点呛水。”
所以才咳得满脸通红,眼尾留有泪光。
陈竹年“嗯”一声,顺手接过毛巾,再拍拍他后背。
精神状态从紧绷到放松。
对仿生人而言,多核处理器能让酒精的作用存在一定空窗期。
换句话说,鹤来紧张的时候酒精不会影响他做正常判断,稍微轻松一些,酒精便会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
鹤来昏昏沉沉往一侧长沙发倒,眼睛已经闭上,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陈竹年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听到鹤来在无意识计算。
似乎是出现了某种卡壳,不断循环加减。
智能体喝了酒喜欢找点计算题来做?
陈竹年轻轻挑起一边眉,揉了下鹤来发顶。
一会儿再过去,陈竹年问:“算到多少了?”
鹤来慢吞吞:“73116160000。”
陈竹年:“开根号。”
鹤来等待三秒:“270400。”
陈竹年思忖着:“取对数,结果对半,保留三位,取指数。结果四舍五入。”
鹤来懵懵地。
盯着陈竹年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说:“12.507,6.254,e的6.254次方……”
他说:“约等于520.”
话音刚落,人清醒了大半。
鹤来起身,双手贴在因为酒精而发烫的侧脸上。
半晌,小声说:“好土。”
陈竹年轻笑。
递来一杯温热蜂蜜水,以及半碗南瓜小米糊。
鹤来皱眉,说:“谁夜宵吃这个?我看你们人类都把这些当早餐。”
他别过头:“不吃。”
陈竹年看他。
依然采取屡试不爽的威胁方式:“不吃就亲你。”
鹤来很快地抿唇。
想骂陈竹年,但自从他扇陈竹年这件事让陈竹年产生的不是愤怒而是别的情绪后,鹤来连骂也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再说,他的语言库经过刻意筛选,变得相当礼貌,最过分的不过“王八蛋”三个字。
终究是吃了人工智能的亏。
鹤来愤愤吃完。
听陈竹年问他。
“好点没有?”
他再确认:“咳嗽。头疼。晕。以及身上,有没有哪里磕碰?”
鹤来说:“陈竹年你是我爸爸吗?”
陈竹年微笑着看他。
鹤来舌头打结,经常心直口快将心里嘀咕说出来。
这当然又是人工智能一大缺陷。
他恨不得凭空变出一个龟壳来,然后永远缩进去。
鹤来就说:“不咳,不疼,还有一点晕。没有磕碰。”
陈竹年收拾期间,猫围着鹤来喵喵叫,鹤来本身就是一个善心过于泛滥的人机,当即去储物间翻出一大堆不同牌子的未开封猫粮。
各种味道都给猫尝了一点。
陈竹年拧起猫后颈,再看猫圆鼓鼓的肚子。
鹤来以为陈竹年会谴责他给猫吃太多,没想到陈竹年看了几眼便将猫放下。
他眼神直接地看着鹤来。
鹤来突然意识到什么。
往后退,直到后腰抵在沙发上。
陈竹年走过来,极其熟练地扣住鹤来侧腰。
垂眸。
问:“你把它喂饱了。我呢。”
鹤来别过视线。
结巴着说:“你又不饿……”
两人看似在聊同一个话题,实则各说各的。
陈竹年稍微用力,将鹤来拦腰抱起,径直朝主卧走去。
被压在床上,陈竹年指腹在鹤来耳后摩挲,眼睫在他眼睑上投入长黑的阴影。
眸光晕着墨黑,最深处印出鹤来紧张的表情。
他熟练地将膝盖抵进鹤来腿间。
稍微往下压,却只亲到鹤来手背。
鹤来将嘴捂住。
说:“不行。陈竹年,你今晚不能跟我睡。”
他还记得刚才陈竹年在浴室里威胁他说要在床上跟他算Alpha信息素的账。
虽然这件事上鹤来完全无辜,但一旦上床,不管黑的白的,陈竹年都可以说成黄的。
鹤来上过太多次当。
何况尚在发情期、有信息素加持的鹤来都只能勉强承受陈竹年,最后骨头散架似地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更不要提此刻陈竹年明摆着要跟他慢慢折腾。
还没开始,鹤来便觉得腰痛。
陈竹年轻描淡写地“嗯”一声。
他顺手捏了捏鹤来侧脸,再将掌心贴上鹤来额头。
大概是在确定温度。
“刚才说跟你算账是开玩笑的。”陈竹年说,“不欺负醉鬼。”
他退下床,坐在床边给鹤来理了理床被,再揉鹤来毛茸茸的粉发。
“晚安。小鸟。”
室内只留一盏床头灯。
鹤来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半晌没缓过神。
周围还留有一点陈竹年的味道。
鹤来拍拍自己脸颊,再将自己往被子里塞,感受Alpha令人安心的清香萦绕在他鼻尖。
他眼眸微眯,想让自己进入睡眠模式。
意识却一直在清醒和昏睡之间徘徊,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堵在他胸口,甚至偶尔会出现短暂的喘不过气。
熬了很久,鹤来终于完全闭眼。
却不算完全睡着,数据库内的东西好像全部打乱,接二连三崩出来,灼热的火缠绕在他腰腹,再往下,沿着腿部弧度,舔舐他湿热的腿窝。
鹤来觉得自己好似被丢进了熟章鱼堆里,粘腻的章鱼触手在他肌肤上滑动,带来数不清的酥麻滚热。
他艰难挣扎,对方的束缚却越来越紧,直到他感觉小腹贴上陌生的柔软,柔软缓慢往下。
“呼——”
他猛地惊醒。
才发现浑身已湿透,难以言说的地方更是一塌糊涂。
酒倒是彻底醒了。
他像只被抛到岸边的鱼,对湿冷海水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
鹤来不住喘息。
恍惚间,外层不断扩大,里面却空虚难受。
他咬牙下床。
没想到双腿已经没了力气,“扑通”一声落在地上。
好在床周围铺满地毯,不至于疼。
鹤来合眼深呼吸几次。
愤愤起身。
契约绑定后他对陈竹年的信息素也愈发敏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陈竹年睡觉的房间。
书房。
过去遇到陈竹年易感期,鹤来实在受不了就躲书房。
躲了几次,鹤来与书房离“过命的交情”只差一点,陈竹年便在书房加了单人床。
那晚鹤来多“惨”,五年过去,他依然感到腿软。
鹤来心里直犯怵。
犹豫再三,还是悄悄推门进去。
陈竹年信息素越多的地方越能缓解他身体的燥热。
而主卧早已成为鹤来信息素的海洋。
他轻手轻脚移动到床边,还在想怎么趁陈竹年不注意躺上去。
谁想刚有动作,手腕被人猛地一拽。
鹤来压着声音惊呼。
天旋地转间,他倒在床上,被人揽住腰,抵在墙壁那边。
陈竹年从背后抱着他,脸埋进他后颈。
单人床本身就狭窄,此刻躺着两个成年人,更是不留一点缝隙。
鹤来不明白陈竹年为什么放着其他客房不睡,偏偏要睡这里。
后颈缠绕着陈竹年温热呼吸。
鹤来小声问。
“你还没睡?”
“睡。”陈竹年嗓音沙哑,透着浓浓的困意,“你一来我就醒了。”
“吵醒你了?”鹤来抿唇,“不应该呀,刚才最大声贝才37.”
陈竹年懒散蹭他。
“不是声音。”
他说:“你身上很香。”
鹤来怔然。
下意识抬起手腕闻。
“味道很淡呀。”
陈竹年“嗯”一声。
“你闻不到,那就是给我闻的。”
话音刚落,鹤来感觉自己像巨型毛绒娃娃,被人压着狠狠吸好几口。
安静下来,心跳的声音便格外清晰。
鹤来不知道今晚揉了多少次自己的耳朵。
他迟疑几秒,又问:“我身上……什么味道?”
陈竹年将额头贴在他后背。
语速很慢:“各种味道的糖、大吉岭茶、花漾甜心……”
说了近十个。
后面几乎都是香水,鹤来懵懵懂懂点头。
又说:“怎么这么多?”
陈竹年好像笑了一下。
“嗯。”他说,“我还没明白你身上香味更改的原因。”
“那,现在是什么味道?”
陈竹年勾嘴角。
“你确定要我现在说?”
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味道。
鹤来低头。
结巴着:“不。不要。”
听陈竹年在他身后说:“你转过来。”
鹤来虽然酒醒了,但脸还是像在发烧。
他没动。
几秒后,陈竹年很轻地喊了他一声宝宝。
鹤来眼睫颤动,窗帘张开一道缝,银白月光洒进,些许光泽落在他长睫上,使得睫毛的抖动像黑框蓝闪蝶煽动翅膀。
心跳随着呼吸起伏。
鹤来缓慢转过去。
陈竹年没睁眼,凭借着肌肉记忆找到鹤来的唇。
亲了一下。
再往下,将脸埋进鹤来前胸。
隔着轻薄的真丝睡衣,对方身上好像更热,衣料与肌肤细腻的摩擦,掀起一阵暧昧的炽热。
缓几秒,鹤来渐渐发现这种热不正常。
时间瞬间回到他发现陈竹年在发烧的那天。
鹤来紧张起来,伸手去测陈竹年的体温。
37.3℃。
还好,低烧。
“陈竹年……”
他刚开口,陈竹年没睁眼,抱他更紧。
“我知道。”陈竹年嗓音低沉,“后遗症。缺你信息素。”
鹤来停下所有动作:“你难受吗?我怎么帮你?”
陈竹年唇贴在他耳后。
说:“抱三分钟。”
“之后不愿意,再推开我。”
鹤来垂下眼眸。
很小声地说:“只有三分钟。仿生人是很守时的。”
陈竹年闷闷地“嗯”一声。
心脏跳动327次,秒针颤动180下。
鹤来缓缓低头。
陈竹年的呼吸节奏格外平稳,是真的睡着了。
仔细想想,这几天陈竹年要么在帮他解决生理问题,要么处理公司事务,就连生病住院也在回复消息。
到现在为止,将近35个小时没合眼,又因和鹤来分开太久而受到成瘾性后遗症的折磨。
如果今晚他没来书房,陈竹年是打算像先前一样自己挺过去吗?
鹤来缓慢移动手臂,将陈竹年后颈托住,让陈竹年往他怀里带。
各种数据显示,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陈竹年的睡眠质量并不高,难入睡的同时又很容易被吵醒。
鹤来给他盖被子,陈竹年依然毫无察觉。
鹤来再测温度。
36.8℃。已恢复正常。
鹤来轻咬下唇。
与陈竹年接触的地方断断续续传来酥麻,鹤来像是躲在棉花云层上的一只小鸟。
他缓缓靠近。
将唇落在陈竹年没有扣耳钉的耳朵尖上。
像无数次陈竹年亲他那样。
这次入睡比刚才容易太多。
翌日。
鹤来是被热醒的。
更或者说,是被舔醒的。
然而醒来后第一反应却是胀。
胸口还留有些许不明显的湿润,睡衣之下的肌肤,被人咬了几回,留下的痕迹接触到床被外的冷空气后生出一点疼痛。
睡衣不知觉间被褪了大半,衣领卡在小臂。
仿生人一旦进入睡眠模式,没有睡到标准时长,很难醒来。
他不知道陈竹年在他睡着期间到底折腾了他多久。
鹤来勉强睁眼,又疼得直皱眉。
他说话断断续续,字好像是一个个抖出来的,脸颊的红分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其他。
“出,出去。”
陈竹年懒洋洋地撑起上半身,看他。
再吻鹤来被他咬得红肿的下唇。
哑着声音说:“你昨晚不是问我你身上什么味道。”
作为S级Alpha,陈竹年恢复精力的速度比一般人快很多。
此时不见任何困意,后遗症带来的痛苦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鹤来胸膛急促起伏。
他的手刚遮住半边脸,手腕便被陈竹年扣住。
“不。不想听。”
“奶香味。”
陈竹年将他手带过来,感受Omega湿热又在发抖的手心贴在自己侧脸。
他轻笑。
“现在更浓了。”——
作者有话说:备注信息是一个示例IP6地址,没啥特别意思。
另,
收藏还差几十个,够不到下一个榜orz,下周会去医院一趟,如果情况不错,下周能发两章出来,情况不理想大概只有一章。在此期间会稍微修一下前面的错别字/病句啥的。
非常抱歉(叹气),评论给大家发红包。
再次抱歉。
第35章 你老婆在和别人……
被鹤来恼羞成怒揍一顿,陈竹年埋在他颈窝笑,又把人从被窝里剥出来,只手托着,往浴室走。
“我不去。”鹤来闷着声音。
陈竹年问他:“身上不难受么?”
因为谁啊。
鹤来咬陈竹年耳朵,才发现陈竹年一枚耳钉都没戴。
怪不得。
鹤来挣扎一会儿,实在没力气,就焉焉地将下巴抵在陈竹年左肩,红彤彤的脸颊贴在对方颈上,温热的呼吸落在上面。
泡在温水中,鹤来晕沉沉,眼睛半眯,又要睡着,却被陈竹年抵着又折腾一顿。
再被塞回被窝,鹤来用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裹成长条面包。
迷迷糊糊之间感到耳朵覆上柔软。
陈竹年亲了下他的耳朵尖。
鹤来轻哼一声。
眼眸合紧,这下是真的完全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醒来时已是正午,鹤来慢吞吞在餐桌旁坐下,习惯性等陈竹年喂他。
吃了两口,鹤来面上表情依然不算好。
鹤来推开陈竹年,微微侧头,盯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鹤来的手自然往下滑,揉自己酸痛的腰。
陈竹年神情带一点笑,没说话。
鹤来再说:“S级alpha身体素质远好于一般人,除开易感期,基本不会发烧。”
他犹豫一会儿:“……你的腺体状况是不是比我想象中要更糟糕?”
鹤来到现在为止没看过陈竹年的病情报告,只能凭借一些只言片语判断陈竹年的健康程度。
“仅仅是和我分离超过24小时就会发烧没精神……除开这点,你对我没有其他需求吗?”
陈竹年将刚榨好的果汁递给他,慢悠悠地说:“你等着吧。”
鹤来疑惑地歪头。
门铃在响,陈竹年在收拾桌面,鹤来便去开门。
罕见的上门快递。
次日达的加急件,看样子里面是一份文件,备注贵重物品,不可复制,快递员要求当场验收。
鹤来喊陈竹年,陈竹年声音从厨房那边传来:“你签收就行。”
撕开快递纸袋,看见内部内容,鹤来怔在原地,半分钟没有动作。
陈竹年这才走过来。
他瞥了眼鹤来手中文件,漫不经心道:“这么快就到了么。”
鹤来心跳很快,手心却冰冷,随即感觉温热的大手覆盖在他手背。
熟悉的Alpha气息再度将他包裹。
一点不易察觉的压迫感缠绕在身边。
陈竹年站他身后,胸膛贴上他的脊背,下颌抵在他发顶。
说:“文件上哪个字不认识?”
问人工智能这个问题。
鹤来结巴着回答:“没,没有。”
便听到陈竹年很轻地笑。
鹤来握笔的手不自觉发抖。
文件最上端“结婚”两字让他不敢有任何举动。
他问:“什么意思?”
陈竹年很耐心地说:“想和你结婚的意思。”
他指腹压在身份识别器上,签收了文件。
鹤来舔了下发涩的唇。
说:“我和你只有一年的契约。”
“嗯。”
陈竹年垂眸,神色平淡:“一年两千万,不贵。续一辈子也没关系。”
半晌,又盯着鹤来。
漆黑的眼眸中倒影出鹤来略显苍白的脸。
陈竹年嘴角勾了勾。
说:“你在紧张什么”
鹤来别过视线,就听到陈竹年说:“刚才你不是问我对你还有什么需求么。”
侧脸被陈竹年托住,被迫与陈竹年对视。
甚至陈竹年面上依然挂有笑容。
“几天前,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但现在,你很不想和我结婚。”
一句一顿。
鹤来藏在身后的手捏了下衣襟。
说:“我是伴侣型仿生人,人类的婚姻没有办法束缚我。”
陈竹年点头。
“我知道。”
鹤来连忙说:“那你为什么——”
“等下跟我去见爷爷。”
陈竹年少见地打断他说话。
鹤来迟疑道:“这是……人类结婚步骤中的……见家长吗?”
陈竹年终于露出一点真情实感的笑。
他伸手揉鹤来发顶。
“很聪明。”
鹤来心乱如麻。
文件他已经扫描完毕,因为至今没有仿生人与人类结婚的先例,所以程序相较于人类与人类结婚,要繁复很多。
刚才陈竹年签收的文件只是其中很小的步骤,离正式签署同意书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昨晚刚收到十天后再次逃走的计划通知。
今天就被陈竹年告知结婚。
鹤来不确定哪一个先来,哪一个又会临时发生变故。
但就现阶段来看,他只有顺应陈竹年的意思。
倘若陈竹年再起疑……
几天前逃跑,大雨之下,陈竹年的信息素顺着阴冷的雨水潜入卡车车厢的恐惧感还萦绕在鹤来心间。
甚至可以说给他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心理阴影。
现阶段陈竹年的表现其实和前段时间没有区别。
也就是说,陈竹年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人类的心思难猜,陈竹年的心思更难猜。
……
车开进郊区别墅的地下车库,停在一辆亮眼的红色911旁。
陈竹年眼眸微眯,视线在911的车牌号上停留半秒,不留痕迹地皱眉。
徐冕的电话打了过来,公司有急事需要陈竹年处理。
陈竹年便让鹤来先上去。
据陈竹年说,爷爷是个和蔼温柔的小老头,平时就爱在园区种点花和蔬菜,是陈家一群堪比炸药桶alpha堆里唯一的beta。
鹤来愣住,还是忍不住问:“alpha和beta……那你爸爸是怎么出生的……”
“你真好奇,也能告诉你。”
“但,”陈竹年挑了一边眉,“家里出神经病的概率是99%,所以他俩年轻时候发生过什么,你最好不知道。”
“别墅设施导航已发你终端,有什么问题,问我,问管家都行。”
陈竹年坐在驾驶座上,隔着车窗,捏他脸颊。
“别担心。爷爷是家里唯一一个正常人。他很好相处,也知道你,我一会儿回来。”
陈竹年顺带把自己也骂了一顿。
鹤来舔舔唇,给他挥手再见。
将走,陈竹年又说:“遇到别的alpha就绕道走,不管男女,不管年龄。”
记得陈竹年的父母都是alpha。
鹤来再次疑惑看他。
爷爷在三楼人工温室修剪热带植物,鹤来原本想去二楼客厅等待,刚过二楼走廊拐弯,便被急匆匆走过来的人撞了一下。
对方手中的毛巾掉落在地。
对方盯着鹤来看了两秒,狐疑地说:“你是……人类?不对,你是人工智能,也不对。你是有人类实体的仿生人。”
鹤来看着他。
“编号HK8302-00,家政型人工智能,2.0测试版。”
对方笑起来:“我甚至还没分清楚你类型,你就把我“身份证号”查出来了。”
“你是新来的?”他自来熟道,“我也是新来的,以后可以交流交流业务。”
鹤来还没说话,对方便将另一只手端着的托盘交给鹤来,说:“我去换新毛巾。你将水端到207客房,快一点,里面的客人特别难伺候。”
说完,没有给鹤来拒绝的机会,他脚底像抹了油,眨眼就钻进后勤室。
鹤来要做的事情也只有等待,索性帮8302将冰水带过去。
刚到207室门口,鹤来还没有按门铃,便听到房门传来猛烈的碰撞。
他心一惊,指腹已经压在门铃上,却又听到极其细微又急促的呼吸声。
渐渐地,呼吸变成夹杂着尖叫的喘息,鹤来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脸“噌”一下通红。
“嘀——”
电子锁从内侧被打开。
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女性手臂,上面还留有些许暧昧的红痕。
房内缠绵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浓郁的alpha信息素味道几乎要将鹤来淹没。
对方毫不避讳地将房门大打开,鹤来站在外侧,甚至能看到对方裸露的上半身。
鲜红靓丽的红发垂至腰腹,小腹留有一枚炽热嚣张的火焰纹身。
女人慵懒地靠在门边,将手中的冰水一饮而尽。
鹤来视线仅停留在对方脸上半秒,出于礼貌,他立马低头。
仅这半秒,却让他捕捉到奇怪的熟悉感。
鹤来还没想明白,便听到女人身后有人问。
“门外是谁?”
鹤来猛地抬头。
透过红发女人,看到昏暗房内男人半边脸。
一时间心跳直逼180次/分钟,鹤来半边身体都在发麻,直到红发女人将空水杯放回他手中的托盘上。
男人视线与他相碰。
随后露出意义不明的冷笑。
红发女人转过身,双手再次缠在男人脖颈,门自动关闭。
鹤来脑子嗡嗡的。
信息素正确。
声音正确。
虹膜识别正确。
里面的人是陆驰。
前几天在医院被未婚妻扇巴掌说出轨的陆驰。
但。
鹤来见过陆驰出轨的对象,那张飘落下来的照片里的人,并不是红发女人。
陆驰为什么会出现在陈竹年爷爷家别墅里?
红发女人又是谁?
鹤来浑浑噩噩地朝二楼客厅走去。
在客厅没有等到爷爷,倒是提前见到第三人。
陈灼坐在单人沙发上,正百无聊赖地翻阅终端内的文档。
见有人来,他稍微抬起头。
对着鹤来和善地笑了下。
见到陈灼的那瞬间,鹤来才明白先前看到红发女人时那种怪异的熟悉感是为什么——陈竹年。
陈竹年的长相就是陈灼和红发女人的结合体。
鹤来清楚陈竹年是独生子,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红发女人显然是陈竹年妈妈。
陈竹年父母没有离婚,但此刻父亲在二楼客厅休息,母亲在同一层楼出轨。
陈竹年偶尔会很轻描淡写地说陈家绝大多数人都是疯子,鹤来并没太当回事。
直到这幕出现在他面前。
陈灼的笑在鹤来眼里越来越阴沉。
鹤来一下成为了哑巴。
他能说什么?说你的老婆在207房与别人上床,你只需要走半分钟就能撞见出轨现场。
这时候鹤来甚至不知道,陈竹年父母扭曲的婚姻关系,只是埋在疯狂冰川之下,最无足轻重的一角。
陈灼淡淡地说:“坐。”
鹤来找了个最边缘的位置坐下。
期间陈灼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鹤来身上。
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陈灼只手撑在下颌,眸微眯:“伴侣型仿生人,会自动分析人类的喜好,然后改变自身。同时,只要命令下达,理论上你谁都可以爱,所以没有固定的伴侣,不可被永久标记。”
“对吗。”——
作者有话说:终于。
上来汇报一下近期情况。
原本是个小病,但不知道为什么感染了,在医院住院七天,扎了七针,瘦了十斤,原本出院后就能开始连载的,无奈回家发烧三次。
折腾半天,终于回到“安全状态”,最近长胖了两斤。hh
生病最大的感触就是,大家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锻炼,不要熬夜,身体健康比一切都重要!
关于这本书。
肯定不会坑,这点大家完全可以放心,我第一本书,完结的时候44个收藏,连载期间全程单机,也没有想过弃坑不写,没有其他原因,单纯因为我很喜欢我书里面的角色,不把故事写完,浑身难受。
(专栏唯一锁的那本,是因为题材是类似绝地求生的大逃杀,也就是人类玩家杀人类玩家,是我在未签约之前写的,当时不知道晋江不允许这样写。由于整本核心机制是人杀人,没办法改文,只能重写,所以才锁文
我写得慢是真的(。
不过大家放心,在没有足够的存稿能保证更新频率之前,我不会申V,如果说这本我一直都写得慢,最终会以全文免费的状态完结,毕竟在成为作者之前我也是读者。
最后,特别感谢在生病期间给我投雷和营养液,以及评论的读者,特别特别感谢大家,同时也因此特别内疚,万分对不起大家。
之后除开生病实在没办法写,依然会按照没榜一周2-3更,有榜保底一周更新一万五的速度连载,如果有幸能够入V,会根据存稿进行日三千or日六千更新。
最后的最后,非常感谢大家,也非常对不起大家。
依旧,评论发红包。
26号有更新。
第36章 出轨者的后代
鹤来脑子里还想着红发女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扯到了他身上。
半晌,才后知后觉——陈灼对此并不知情。
气氛有些许僵持,管家端来几杯饮品,陈灼向鹤来示意。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让管家多准备了些。”他说,“不喜欢可以再换。”
鹤来垂下眼睫,手里捧着一杯加了冰块的橙汁。
再迟钝点头,回应刚才陈灼的问题。
“谢谢。”
陈灼很轻地“嗯”一声。
看他的眼神一如开始,平静,沉稳,面上虽然带着些许笑,但眸光泛着冷。
没有太多波澜。
有时候鹤来会觉得陈灼和陈竹年非常相似。
这份相似不仅来自外貌,更多的是性格和行为风格。
或许陈竹年自己都不知道,他轻声说“嗯”时,眉毛会极度轻微地、快速地向下压。
正如此刻陈灼的微表情反应。
鹤来甚至会在这瞬间产生坐在他对面的是陈竹年的错觉。
好在错觉转瞬即逝,两人还是存在明显的区别。
在面对陈竹年时,鹤来很少产生发自内心的恐惧,因为他清楚陈竹年大多数时候只是开玩笑似地佯装凶他。
而在陈灼这里,稳妥的安全感荡然无存。
不管陈灼多想伪装友好,他看向鹤来的眼神永远沉稳,长时间低频的眨眼和固定的头部不断传达“审视”的信号。
鹤来才意识到,原来陈家父子都带有一种让人难以放松的威压和冷漠。
你永远不知道对方在看你时心里想些什么,未知带来的紧张是沉默的锁拷。
只是共处一室,就让鹤来不自觉起一身冷汗。
陈灼看上去倒是很放松,说话语气算得上和蔼可亲。
唯独那双看着鹤来的眼睛。
像猎豹阴冷地盯着猎物。
银质咖啡勺在杯底滑动,发出轻微、细腻的“嘶嘶”声。
陈灼饶有兴趣地说:“那么如果命令你喜欢我,你也会喜欢么?”
鹤来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连呼吸都停止。
才听到陈灼笑着说:“别紧张。开个玩笑。我都算老头了。”
他年龄已经5开头,但并不显老,五官依然俊朗,在家休息的时候着装休闲,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像只有三十多岁。
人类的微表情有时候能透露很多东西,虽然不能说完全准确,但那一瞬间,陈灼稳定的凝视以及前倾的身体无一不向鹤来传递“真话”信号。
这让他浑身泛鸡皮疙瘩,产生被巨型蟒蛇狠狠缠住全身的窒息感。
足足有两分钟,没人说话。
鹤来硬着头皮说:“理论上是的。”
“没有这么容易吧?”陈灼话锋一转,“我有个老朋友,也养仿生人。他说仿生人有自我喜好,虽然命令能强制改变仿生人取向,但仿生人的自我意识可能与命令冲突。”
“所以你喜欢什么?”陈灼笑眯眯说。
他贴心补充:“你不要紧张,我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帮我儿子获取一点情报,陈竹年有时候不会说话。”
心里依然像压着石头。
和陈灼聊天,鹤来最强烈的感觉是:割裂。
无论陈灼表情和话语多么善解人意,鹤来依然能够感觉到隐藏在亲切表面下面的阴恻恻,像背后别着一把刀的笑面虎。
鹤来说:“……我没有特别喜欢的。”
“小朋友,你对我很有戒备。”陈灼以开玩笑的语气捅破这层窗户纸。
杯中融化了一半的冰块在橙色水面上下起伏。
鹤来面色渐白。
只能继续用撒谎当借口:“我不擅长应对除开主人之外的人。”
陈灼似乎不介意,又说:“那你觉得陈竹年喜欢什么?”
“分析主人的喜好,对伴侣型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鹤来怔在原地。
半分钟后,才说:“这是个人隐私,属最高保密等级,没有主人允许,不能告诉第三人。”
陈灼轻笑一声。
“我不需要你直接告诉我,”他说,“我给你提供上亿人的个人资料,而你从中筛选出一份符合陈竹年喜好的人类名单。”
他又说:“等你和陈竹年这一年契约结束,他玩腻了,我好安排合他心意的人类接档。”
鹤来指腹摩擦着玻璃杯边缘。
杯内冰块正在融化,他手心全是湿冷的水渍。
冷意顺着双手蔓延至全身。
鹤来抿了一口橙汁。
冰冷的酸甜盈满口腔。
他尝试说:“您的行为可能会导致陈竹年产生抵触情绪,况且……筛选这件事,别的智能系统也能做。”
陈灼只问他:“陈竹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了吗?”
鹤来僵硬动作。
过了很久。
才说:“没有。”
作为伴侣型仿生人,他甚至花了很长时间才让陈竹年对他产生一点不寻常的情愫。
“所以短时间的抵触有什么关系?”陈灼盯着他手里只剩下半杯的橙汁,“这说明我儿子确实很难搞定。”
“没有喜欢上,只能说明对方身上让他喜欢的元素不够多,也可能是接触时间不够长,彼此还没熟悉。”
鹤来喃喃道:“喜欢的……元素?”
“你知道初恋情节么?”
陈灼笑眯眯地问。
鹤来缓缓点头。
陈灼:“人为什么忘不了初恋,并不是因为初恋真的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象,而是初恋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类型的对象。”
“之后再谈其他人,也会觉得对方身上或多或少有初恋的影子。”
“核心不是初恋本身,而是他就喜欢这种类型。”
陈灼说:“某个人或许是独一无二的,某种类型倒是一抓一大把。”
“不可能有人这辈子只喜欢一个人。”
他只手撑着下颌,笑道。
“就像你手里这杯,你不可能喝完后再也不喝其他橙汁。”
陈灼说:“更何况,你不就是基于这套理论让人类爱上你么?”
橙汁甚至差一点从鹤来掌心滑下去。
鹤来唇被咬地没有血色。
他艰难地说:“理论确实……”
陈灼调开终端。
自动切换视角,监控范围内存在“运动”以及热感反应的场景呈现在陈灼面前。
他再共享屏幕。
看清监控内容那刻,鹤来瞳孔骤缩,脸色煞白,有点慌乱地说:“这……”
看着床上交缠在一起的两人,陈灼细长的眼眸微眯。
急促的喘息、艳丽嚣张的鲜红长发,扣住的双手、混乱的床单。
硕大的水珠沿着冰冷的水杯滚下。
陈灼漆黑的眼眸倒映着混乱的内容。
“我知道。”
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远比鹤来想象中要淡定。
鹤来蓦然反应过来。
陈竹年曾经告诉他,S级Alpha对伴侣信息素非常敏感,对方即使藏在百层高楼,Alpha也能在瞬间借助微弱的信息素定位到伴侣的位置。
所以一开始,陈灼就知道自己的妻子正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出轨。
此情此景下,他甚至能悠闲地坐在客厅跟鹤来聊天。
陈灼也出轨。
昨天陈竹年去酒吧正是为解决陈灼的外遇对象的事。
鹤来心骤沉。
“人工智能更相信海量案例数据下的预测分析。”
“从遗传学角度来看,你觉得两个出轨者能生出专情的后代么?”陈灼勾唇笑,“不用担心陈竹年会抵触。”
他甚至还在帮鹤来解决问题。
见鹤来没说话,陈灼将一串数字发送至鹤来终端。
“之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帮我筛选人,”他悠闲道,“小朋友,你真正该害怕的人不是我,将我的联系方式储存到你加密的库里,你会感谢我。”
陈灼将207室的监控关闭,切换到地下车库。
地下车库监控里出现熟悉的人。
几秒后,监控视角转为二楼走廊。
对方离客厅越来越近。
陈灼让管家再送来一杯橙汁,他起身,懒散地收起眼镜。
“陈竹年能猜到我和你进行过怎样的对话,他会让你删除与我对话的记忆。”
话音刚落。
客厅实木门自动打开。
陈竹年脸色黑沉,对上陈灼笑眯眯的招呼。
陈竹年拉住鹤来手腕,盯着陈灼。
“你跟他说了什么?”
陈灼说:“随便聊聊。”
“是吗?”陈竹年从鹤来手里取走橙汁,又递过来几张纸。
冷笑:“你把我当弱智骗呢。”
鹤来缓慢地用纸巾揩去手心的水珠。
陈竹年问他:“冷吗?”
鹤来摇头。
管家送来满杯加冰块的橙汁。
陈竹年皱眉。
“换成热的。”
鹤来再摇头,伸手去拿,被陈竹年拦住。
“你脸色差成这样,手腕也冷,”陈竹年说,“等会儿再喝冰。”
鹤来只是说:“不要。我就喝这个。”
陈竹年看他两秒。
管家在一旁等着。
陈竹年说:“加个杯套。冷热不用换了。”
陈灼倒是意外地挑了下眉。
陈竹年语气很差:“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对爸爸态度永远这么糟,”陈灼无奈叹气,“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爸爸不能吃个饭再走?”
“好不容易?”陈竹年嘲讽地勾唇,“我妈的911今早9:28进地下车库,副驾驶有人。同时间,你在总部开会,原定10:30结束的会议,被你提前20分钟结束,最后的汇报总结挪到今天下午6点。”
“所以你是回来吃饭的,还是捉奸的?”陈竹年说。
陈灼面上表情不变。
然而眼尾小幅度的抽搐暴露了他此刻正在强行压抑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
这是今天鹤来第一次见到陈灼表现出明显的伪装漏洞。
陈竹年站在鹤来身前,将几张照片丢在平滑的桌面。
照片散开,每一张主角都是相同的两人,相同的举止亲密。
“我妈出轨对象,陆驰,你最好的合作伙伴的私生子。”
陈竹年好像在陈述一件完全不起眼的小事。
“正妻生的孩子几年前出意外死了,又没有办法再生,这个私生子便宝贵得不行,所以你明知他和我妈有不正当关系,依然没有阻止。”
陈竹年舌尖轻抵尖牙。
看着陈灼的目光平稳又冷静。
陈灼脸上虚假的笑容早已褪去。
陈竹年再将别墅监控查询记录翻出来,上面显示,几分钟前,陈灼的终端曾经查询207室。
“隔几步路就能现场鼓掌的事,非要看监控,”陈竹年轻笑一声,“怎么,是不想去现场,还是不能去现场?”
陈灼没说话。
只听到轻微的“咔嚓”声,手里的眼镜腿骤然折断。
陈竹年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陈竹年说:“把我妈一起带走。我看到她也烦。”
他顺带看了眼时间:“你现在过去,能见证他们第三轮,去晚了就要等第四轮了。”
……
管家送来加一块糖的拿铁。
陈竹年刚喝一口,眉便皱起来,将拿铁置在桌面。
“谁加的糖?”
管家:“老爷给您安排的。”
“之后别管。”陈竹年说。
他早不喝加糖拿铁。
管家点头。
这时候鹤来才将剩了大半杯的橙汁递给陈竹年。
陈竹年很自然地接过,一饮而尽。
鹤来看着他。
莫名说:“对不起,陈竹年。”
陈竹年捏他侧脸,眉轻轻挑,笑了一下。
“不生气了?”
“没生气。”鹤来抿嘴,又说,“好吧。气了五秒钟。”
“你刚才为什么不问我。”鹤来慢吞吞说。
“因为我知道你会在现在告诉我。”
陈竹年给他换了杯温水:“陈灼跟你聊‘喜欢’的事情了?”
鹤来不知道陈竹年是基于什么推理出的正确答案。
他愣了一瞬,再点头。
陈竹年说:“删了。”
鹤来“啊”一声。
陈竹年又说:“刚才的记忆数据,能删掉么。”
鹤来手抵在沙发垫上。
还没说话,便听陈竹年冷漠地说:“陈灼是个神经病,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管。”
鹤来唇抿成一条直线。
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陈竹年只手撑住额头。
爷爷刚从三楼下来,鹤来还没来得及跟爷爷问好,便被陈竹年拉住,起身。
“这就要走啦?”爷爷对着鹤来微笑。
虽然没有信息素的味道,但鹤来能感觉到老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很平和温暖的气息。
陈竹年说:“下次再来拜访您。”
再坐回车内,陈竹年没说话,车缓缓开出地下车库,下午的阳光径直透进车内,照得鹤来眼睛眯起来。
陈竹年看他一眼。
打开遮阳设备。
再听鹤来小声问他:“要删掉吗?”
“删什么?”
“记忆。”
陈竹年食指指腹点在方向盘上。
过了许久。
他说:“你自己决定。”
第37章 喜欢
鹤来缩进温暖的水流中,额前粉发湿漉漉地贴在后方,露出明亮清透的眼眸。
浴室内水汽环绕,薄雾的朦胧和相对狭小的空间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终端弹出他订阅的账号为他发来的天气预报。
【2043年7月27日北11区天气】
【晴,20℃~38℃,西风2-3级。昼夜温差大,注意加减衣物。】
【2043年7月28日北11区天气】
……
鹤来视线停留在最后的句号处。
这则消息占据了1.05K的储存空间,然而正常情况下应该只占据300-400字节。
鹤来将内容转入SublimeText文本编辑器,果然在句号后面发现了隐藏的零宽字符序列。
人类很难精准地发现文本内容存量不正常,更不会去怀疑消息末尾的一串空格里是否藏有其他内容。
显然这是借用“天气预报”幌子向鹤来传递隐藏信息。
解密后的内容是陈竹年近期工作安排。
数不清的会议和发布会让陈竹年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对方特意在8月2日陈竹年到南区出差的行程下方标注。
按照计划,那天晚上鹤来应该出现在酒吧负一层,在“青蛙”的帮助下逃跑。
鹤来将终端界面关闭。
他仰头盯着浴室的暖光,再将身体往下,水波在他唇边晃荡。
他没有删掉与陈灼对话的记忆数据。
此刻陈灼的联系方式安静地躺在他的联系人库里,鹤来双手捧起一汪温水,目不转睛地看着透明水流分成几份,沿着他的指缝往下逃。
再躺回床上,鹤来习惯性将自己裹成粽子,柔软的床被填满他身体的每个角落,温度很快上升,四周都是陈竹年的气息。
然而翻来覆去半小时,头脑依然清醒。
过去,鹤来很少睡不着,“失眠”只存在于人类身上,对于可以采取强制睡眠模式的仿生人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
床头摆有一本百年前出版的科幻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鹤来打开床头灯,借着橘黄暖光,慢吞吞地读那些字。
内容他早已熟知,他只是在模仿失眠的人类,尝试以人类的方式入睡。
凌晨一点,卧室门发出极其细微的开锁声,鹤来没抬头,直到熟悉的气息自后方包裹他。
陈竹年将脸埋进他颈窝。
半晌,说:“蓝月湾附近有片陈家的私人农场,爷爷在那里养过一段时间动物。你可以将羊养在那里。”
“或者其他地方,”陈竹年将脸贴在鹤来发烫的耳朵尖上,“如果你喜欢。”
鹤来怔然。
他舔了下唇,说:“我不养。”
陈竹年没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鹤来才听到陈竹年很轻的一声“嗯”。
自那天中午与陈灼对话,已经过了两天。
这两天鹤来一直宅在家玩陈竹年公司开发的游戏,游戏面临上市,陈竹年忙得可以说是脚不沾地,凌晨三四点才能到家,抱着鹤来睡三小时,又离开。
今天算回来得早。
神奇的是,陈竹年不回来,鹤来也睡不着。
两人心照不宣,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老夫老妻模式。
谁也没再提陈灼,也没提‘喜欢’。
似乎那只是一个不重要的插曲。
唯一要说有什么变化,鹤来发现陈竹年对他在干什么更加关注和重视。
他只是尝试了几次经营类小游戏,在一旁的陈竹年便认真问他打算在哪里开个餐厅或者动物园。
甚至直接跳过了“想不想”环节。
鹤来将书合上,放回原位。
再把软被分陈竹年一半。
鹤来将脸埋进陈竹年怀里,感受到alpha的手搭在他腰上。
然后听到陈竹年很轻的叹息。
陈竹年说:“鹤来。你什么都不想要,会给我一种下一秒你就丢下我逃跑的感觉。”
鹤来往陈竹年怀里钻的动作停滞。
半晌,他再次将脸贴过去。
被窝下,从尾椎骨生出的猫尾缠住陈竹年脚踝。
痒和热袭来。
晚上,每当和陈竹年过于贴近,鹤来就会猫咪化。
他伸手捂住头顶钻出来的毛茸茸猫耳朵。
结巴着找理由:“猫需要一定时间适应新环境。”
“我,我也需要。”
陈竹年的胸膛颤动两下,他听到上方传来alpha的轻笑。
紧接着,湿热卷上他的猫耳朵尖。
那人低着声音问他:“长出猫耳的时候,接电话怎么办?用哪个听?”
鹤来被亲得很痒,挣扎了两下,没挣开。
尚且没有完全归他管的尾巴还没出息地缠着陈竹年。
鹤来气呼呼说:“仿生人的事情,人类少管。”
陈竹年抱着他笑。
笑一会儿,又翻身压住鹤来。
鹤来仰头看他,立刻心虚地别过视线。
说:“陈竹年。我看了一些书,我很困了。”
“你也很困。”
谈判核心是从对方角度考虑问题,鹤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右手被陈竹年从被窝里带出来。
指尖被人缓慢地吻。
柔软和热意化作低伏的电流,逐渐酥麻全身。
陈竹年含住他的食指指尖,说:“我知道。”
他垂眸,另一只手指腹缓缓抚过鹤来侧颈。
鹤来被刺激地直往后缩,又被陈竹年熟练地扣住。
动弹不得。
陈竹年说:“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我。”
“好。”鹤来说。
陈竹年轻声:“我想给你的东西,你总是不喜欢。”
比如“和我在一起”,比如“结婚”。
“哪有。”鹤来狡辩。
陈竹年目不转睛地看他,直到鹤来心虚到阈值。
陈竹年就笑,说:“要是一直没有跟我提要求,我就要强迫你了。”
鹤来紧张。
“什,什么。”
“又结巴。”陈竹年捏他侧脸。
给他留了个填空题:“你自己猜。”
鹤来愁眉苦脸。
陈竹年低头亲他的唇角。
“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陈竹年说,“需要我帮忙就告诉我。”
鹤来推他,尝试转移话题:“人类,48小时内你的睡眠总时长不超过8小时,这是严重不健康的行为。”
“所以?”陈竹年懒散地轻敛眼皮。
鹤来伸手捂住陈竹年的眼眸。
说:“所以你得睡觉了。”
陈竹年说:“这是命令吗?”
仿生人怎么可以命令人类呢?
鹤来咬唇,再吸鼻子。
尝试着说:“对,这是命令。”
陈竹年笑一会儿。
俯下身。
尖牙抵在鹤来唇边,说:“给亲吗?给亲就睡。”
翌日。
终于把alpha赶去上班,鹤来心疼地揉揉被咬肿的下唇。
他继续缩回懒人沙发,将全息装置调开,合眼,进入虚拟世界。
这两天鹤来并不是啥都没做,陈竹年公司研发的全息游戏已进入内测阶段,要做的是基于内测玩家反馈,不断进行bug修正和设计优化。
鹤来能多线程操作很多个账号,又具备强大的记忆能力,在虚拟世界内不断卡刁钻死角进行bug测试,对他来说就是专业对口的容易事。
全息游戏参考了很多轻小说设定,集合异能、大世界冒险、虚拟人生社交等元素,游戏内地图宏大到像充满魔法的新地球。
也是当前市面上唯一即将面临上市的全息游戏。
所以理论和实际方面,陈竹年这段时间都忙得完全没时间睡觉。
然而陈竹年在高效完成工作的同时,还能抽空发消息管鹤来吃三餐。
有时候鹤来甚至想问,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
刚上线,便收到组队邀请。
对方是鹤来刷副本时捡到的“落单剑客”。
据剑客说,他当时正在卡流血速度,终于卡到流血极限,准备一刀斩副本boss,便被鹤来拖住,喂了一套回血的技能。
小屋内,鹤来坐在床边,手里捧着碗热腾汤圆,一脸歉意地看着剑客。
“对不起。”
他要怎么给剑客解释,因为他是伴侣型仿生人,帮助人类完全是他控制不了的被动呢?
剑客沉默一会儿。
说:“没事。”
鹤来便捧着汤圆灿烂一笑:“既然你现在不卡血,你把汤圆吃掉吧。”
他怕剑客拒绝,又补充:“我在测试汤圆烹饪的bug,吃了很多,实在吃不下了,不能浪费。”
剑客要如何跟鹤来解释,游戏里汤圆只是一行简单的while循环函数,几乎造成不了任何浪费。
他盯着鹤来看了半晌。
冷不丁说:“其他人受伤,你也会治疗,并让他来小屋么?”
鹤来头顶冒出个“?”。
鹤来测试游戏bug这么久,这片区域的地皮都差点被鹤来翻一遍,愣是没有见过剑客这样一人单挑官方推荐8-10人组队且一次性通关率不到20%的巨龙副本。
游戏内受伤,现实也会一定程度上感觉到痛,鹤来觉得是个人看到如此凶险的场景都会忍不住给剑客丢几个治疗技能。
他在副本内担心剑客安危,剑客却不慌不忙地绕过巨龙掉的一堆亮眼的财宝武器,走到巨龙泛着热气的尸体旁,一脸冷淡地伸手,掏出巨龙的心脏,再递给鹤来,说:“狐狸不是吃肉吗。给你。”
……
“不会,”鹤来摇头解释,“你一天最少受伤五次,我不是专门的奶妈,奶你一个就够了,奶不过来其他人。”
剑客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鹤来头顶又冒出“?”。
他后知后觉,捂住嘴巴,又放开,着急地说:“我……我……”
他想说“我没有性.骚.扰的意思”,又觉得那三个字实在烫嘴,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剑客心地善良:“我知道。”
他敛起眉眼,神色好像缓和了些。
他安静吃完汤圆,再将空碗递过去。
鹤来看着剑客头顶不断冒出“HP+10”的提醒,笑:“谢谢你,剑客。”
剑客”嗯”一声。
鹤来目前所操纵的账号外形是只耳廓狐,能奶能打,刚好剑客这个角色使用技能需要卡血条,即,剑客的血量越少,伤害越高,但因为单独控血难度极高,一套技能下去,剑客不死也是半残。
所以基本上每个剑客玩家都会绑定一个可以帮忙控血的奶妈好友。
由此,他俩经常一起做任务,偶尔剑客有空,还能帮鹤来测试bug。
鹤来刚同意组队邀请,下一秒,对方已经传送过来。
一抬头,剑客便被满屏黄灿灿包围。
他从向日葵花堆里找到眼睛已经晕成蚊香的鹤来。
鹤来躺了一会儿,才说:“设置数量出问题了,默认为999朵,没法改。”
剑客侧过脸,问他:“你喜欢向日葵吗?”
鹤来猛地抬起头来。
“什么?”
剑客问:“你喜欢什么花?”
鹤来想一会儿:“其实都还好啦,除开小苍兰,我对小苍兰花粉过敏。”
“你会过敏?”
“当然会啦。我还会生病发烧呢。”鹤来疑惑地说,“你这个问题好奇怪。”
剑客没说话。
鹤来想了想:“这个游戏好像会基于玩家行动预测玩家喜欢的东西诶。”
他说:“你现在送我一朵向日葵。”
剑客没动,半晌,反而又问他。
“你会喜欢么?”
鹤来狐疑地盯着剑客,三角狐狸耳朵晃动。
“我还会讨厌收到花?”鹤来善解人意地站在剑客角度思考,说,“难道你送花……被人拒绝过?”
剑客沉默。
鹤来看不清他面上表情,怀疑自己可能戳到了对方心里痛处,登时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剑客:“……没送过。”
鹤来皱眉,拉长声音说:“好吧。这说明你是个谨慎的人类。”
“人。”
他改口。
收下对方递来的向日葵。
鹤来这边显示双方好感度+5.
下一秒,怀里已是一大捧漂亮的紫桔梗。
“哇。你从哪里搞来的?”
鹤来惊讶。
剑客系统背包里还有一大堆品种各异的花。
“觉得你可能喜欢,就顺手收集了。”
“你是很好很好的人类。”鹤来真诚赞美。
他再次改口说:“你是很好的,人。”
剑客嘴角上扬两个不明显的像素点。
鹤来收下桔梗,显示好感度+40.
一共十朵,意味着单朵紫桔梗增加4的好感度。
他再送给剑客一朵向日葵。
对方那边显示好感度+2.
果然不一样。
“这说明相较于紫桔梗,我本人更喜欢向日葵。”鹤来哼哼道,“而你对向日葵的评价就很一般了。”
剑客点头。
两人站在原地互相送了一会儿花。
结果差异很大,鹤来对各种花都抱有较高好感度,剑客则没太大反应,好感度一直在+1、+0之间徘徊。
“哇。”鹤来又惊讶,“那说明你这个人可能对很多东西都不太感兴趣,好感也不明显。”
剑客又轻轻“嗯”一声。
鹤来盯着他看了半晌。
似乎有话想说。
剑客也看他。
“说。”
鹤来双手撑在下颌:“我觉得你特别像我身边一个人。”
剑客:“哪里像?”
“说话,行动,习惯这些……不过应该是巧合,毕竟内测玩家这么多,他又很忙。”
剑客靠在墙边,懒洋洋说:“你很讨厌他?”
鹤来揉耳朵。
他一紧张或者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就会揉耳朵。
鹤来说:“不讨厌。”
剑客视线落在他泛红的耳朵上。
“那喜欢吗?”
鹤来又揉耳朵。
剑客走过去,鹤来就开始自顾自解释:“我这个角色是耳廓狐,耳朵太大,经常痒,很正常。”
他好像听到剑客笑了一声。
鹤来下意识说:“不许笑。”
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不是陈竹年。
鹤来不好意思地抿唇。
尴尬之际,终端刚好收到陈竹年发来的晚上去徐冕家吃饭的消息。
鹤来匆忙将一堆向日葵塞剑客怀里。
“我有事,先下线了。”
剑客视线还停留在鹤来下线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人影。
他才将怀里的向日葵放在一旁。
然后坐在草堆里,将向日葵单支装入系统背包,慢慢等待好感度不断增加。
收入的向日葵越多,增加的好感度数值也在变化。
最后一朵向日葵增加的好感度已到5,成为目前理论上他最喜欢的花。
获得好感度成就“无话不说的挚友”。
剑客盯着称号看了好一会儿,神色说不上高兴。
下线。
……
徐冕得瑟的声音透过终端传过来。
“当然谈恋爱了,”徐冕说,“都来吃饭,我介绍我女朋友给你们认识。”
“哇,特别漂亮,但漂亮是她最小的优点,知道吗?”徐冕恨不得开直播,同时告诉地球八十亿人他有对象这件事,“我现在终于——”
他甚至夸张地开始抽泣:“我终于懂陈竹年了,真的,我再也不说你是妻管——”
他话语突然止住。
鹤来在一旁疑惑歪头。
“器官?”鹤来说,“他为什么提到器官?陈竹年你哪里器官不太健康吗?不能隐瞒我。”
陈竹年:“我健不健康你不知道?”
鹤来讪讪点头。
不说话了。
他其实想问徐冕是不是想说“妻管严”,但又觉得在家里陈竹年一直管着他,鹤来完全不能反抗,便觉得“妻管严”这三个字跟陈竹年完全不沾边。
还好没问。
到徐冕家,刚进大门,还没穿过前庭花园,鹤来漫长的反射弧终于敲醒他,鹤来开始秋后算账。
“陈竹年,你刚才说话为什么那么冲?”
陈竹年想半天,才想明白鹤来指的是他那句“你不知道”,他便说:“我冤枉。”
鹤来瞪他。
陈竹年就点头。
“对不起,小人机。”
只有鹤来在的时候徐冕才能看到陈竹年如此光速道歉。
徐冕春风得意,大男子主义瞬间爆发,觉得陈竹年妻管严实在没出息,登时感到自己高陈竹年五百个层次。
穿过花园,刚踏入主屋,便见到正在玄关处为客人准备一次性拖鞋的短发少女。
对方背对着他们,着一件简单随意的墨绿收腰长裙,布料柔软地贴合着她的身形,勾勒出流畅而优雅的背部线条,她微微俯身,颈肩线条流畅如玉雕,裙摆轻荡,刚刚盖过那一截粉润纤巧的脚踝。
听到声音,再抬眼。
一双清亮明澈的眼睛,瞳仁似浸在水中的墨玉,温润中透着光,眼尾微微上扬,不说话也自带三分笑意。鼻梁秀挺,唇瓣似花,皮肤白皙得几乎通透,在玄关柔和的灯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釉色。
随后她直起身,颔首微笑,整张脸霎时明亮起来。
“欢迎。”
郁结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X……”他控制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徐冕你小子你居然……你何德何能啊!”
郁结嫉妒地牙痒痒,恨不得把徐冕吊起来抽一顿。
鹤来也怔住。
他喃喃道:“编号PT2736-92,伴侣型人工智能,版本暂未公开。”——
作者有话说:上了个一万字的榜单,这章就写了5400+,hhh,过两天还有一更~
如果不是特殊剧情,大概率不会在九点更新,需要九点更新的内容我会提前在作者有话说提醒(鞠躬
第38章 长得和他有七分相似的人类(小修)
“最新款,正在测试期,还没有面向大众。”
冒着热气的透明水流倾倒进紫砂壶,水声悠闲地在编号PT2736-92手中晃荡,几秒后再沿着茶宠身体流下。
清雅的茶香如羽毛,轻飘飘地萦绕在周围。
郁结眼皮在跳:“下午喝茶,徐冕你这是什么癖好?”
编号PT2736-92拧着茶壶的手停滞在半空,她仰头看向徐冕,露出一个等待后续命令的表情。
徐冕不在意地摆手:“刚弄到手的陈年普洱,给你尝尝你还不乐意了,又没让你多喝。”
编号PT2736-92将茶壶放下,开始收拾茶具。
徐冕将她拦住:“诶,我摆手,是让你继续的意思。”
编号PT2736-92疑惑地看着他,半秒后,点点头,继续往茶壶里添水。
徐冕唇颤动两下,明显想说些什么,却忍住。
他对着郁结:“别给错误信号。”
“好大一口黑锅。”郁结摇摇头,食指已经贴近在他面前的茶杯,茶杯却被编号PT2736-92收了回去。
郁结手僵在半空。
终于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徐冕叹了口气。
郁结表情抽搐,对着编号PT2736-92:“我摇头不是指我不要茶……”
编号PT2736-92一动不动地盯着郁结两秒,说:“抱歉,已更改您的习惯指令。”
茶杯回到原位。
郁结想跟着徐冕叹气,又担心“叹气”再度成为“错误信号”,他犹豫再三,看着正认真沏茶的编号PT2736-92,选了个不会出错的问题:“该怎么称呼呢?”
“还没有名字,暂时叫她92,她说让我给她取……”徐冕挠挠头,“名字这东西,对人类来说还蛮重要的,不知道对人工智能来说意味着什么,总之,得好好想……”
徐冕的视线自然转向鹤来。
鹤来刚抿一口老班章,便被普洱醇厚的涩呛住喉咙。
陈竹年顺手接过他手里的茶杯,置在桌面,几分钟后,从厨房内给他端来鲜榨橙汁。
象征性丢进去的一块冰悬在橙肉正中。
鹤来喝了半杯,见面前的普洱已经被92贴心地换成了味道相对温和的西湖龙井。
再抬头,对上92微笑的眼眸。
鹤来心在发颤。
他说:“智能体拥有名字意味着被人类认可,她让你取名,说明她很喜欢你。”
徐冕愣住。
“她没有自我意识,”他问,“怎么谈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鹤来想了想:“智能体绝大多数时候处于被动状态,人类发布命令,智能体便回应,很少主动向人类提出请求。”
“而智能体自我意识觉醒的关键在于‘主动’,她主动向你提出的请求里都藏着自我意识觉醒的机会。”
“也就是说,”鹤来换了个角度解释,“之后每一次你喊她的名字,她都有可能因此觉醒自我意识。”
“那有没有办法加速她的意识觉醒?”徐冕盯着鹤来看半晌,搓搓手,斟酌道,“同为智能体,她和你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至少鹤来不会将先前徐冕对郁结的摆手误以为是结束沏茶。
编号PT2736-92外观上确实没话讲,然而有些地方还是会暴露“人工智能”的本质,她很难理解人类的隐喻和画外音,这方面,鹤来的表现要比她好很多。
徐冕怀疑是编号PT2736-92没有觉醒自我意识的原因,烦了陈竹年一整天,又被狠狠割了块肉,才让陈竹年勉强同意回去问鹤来意见。
“不建议。”鹤来说,“尤其是伴侣型。”
徐冕还没说话,一旁的郁结先问:“为什么?”
鹤来冷静地说:“现在她爱你是基于命令,智能体的自我意识不受命令的束缚,也就意味着,她觉醒自我意识后,存在‘不爱你’,或者爱上别人的可能性。”
“如果你能接受这点……”
徐冕面上有些难看。
“嘶……”他说,“我需要人工智能而不是人类伴侣,不就是想让她无条件爱我嘛……”
鹤来双手合在一起,指关节碰上膝盖。
92脸上依然带着平和的微笑,安静地坐在一旁,手覆盖上徐冕手背。
“我诞生的意义就是爱你,”92轻声说,“所以请不要担心。”
徐冕表情肉眼可见地缓和。
沉闷的气氛舒缓不少。
“咦——”郁结揶揄道,“好肉麻。”
陈竹年眉轻轻挑起,笑了瞬,眼底却没有多少真情实感的笑意。
鹤来抿唇。
92说这句话时并不存在任何“真心”,她的安慰只是基于海量数据预测。
相处的这么多天,徐冕任何细微举动都引向一份“标签”,标签越多,分类越详细,此刻,在92的数据库里,徐冕不再是具体的人,而是因身高体重喜好厌恶等数据汇总起来的一种类型。
人类总觉得自己独一无二,然而当样本数量扩大,扩到千万,扩到七十亿,这份“独一无二”便会膨胀成一个可怕的数值。
此刻,与徐冕相似的人里,95.38%的人类会因为“我诞生的意义就是爱你”而感动。
大概率,徐冕也不例外。
鹤来将唇绷得很紧。
人工智能有一项缺点——人类引导什么,就告诉人类什么。
第一代父亲曾告诉鹤来,当他出于某种原因向人类隐瞒信息时,才真的向人类靠近了一步。
现在鹤来尽力将92说出这句话的真实原因藏进肚子里。
只要徐冕相信,那何尝不算一种真话呢?
陈竹年只手懒散地撑住下颌。
他看着鹤来后颈,另一只手的食指指腹轻轻挑起鹤来后脑柔软的珊瑚粉短发。
再贴近,温热的气息落在鹤来耳朵尖。
“在想什么?”
鹤来被吓一跳,刚要往旁边躲,手腕被陈竹年不动声色地扣住。
缓和几秒,鹤来才支吾着:“没什么。”
陈竹年很浅地笑。
没继续问。
……
鹤来觉得,与其说92是伴侣型人工智能,不如说她是家政型。
多线程的运作程序让她轻而易举就取代了家里管家的位置,同时操作扫地机器人、厨房一体机以及后院自动除草机等,掌控这些对92来说就像人类掌控呼吸。
花园里三只洒水无人机正在上空工作,餐桌上最后一道菜已上齐。
郁结讪讪然,不知道是真情实感还是在开玩笑:“这个家太完美了,完美到我不知道人类该摆在什么位置。”
他琢磨着:“以后我一定定制一个会犯蠢的人工智能,这样我还能给自己找点存在感。”
鹤来与餐盘里红晕的螃蟹干瞪眼。
92很快走过来:“抱歉,没有及时处理好。”
剪刀利落地剪短蟹脚,再揭开蟹肚脐处的蟹掩,金黄露出来,92将小勺递给鹤来,鹤来小声说谢谢。
抬头时,92已经站在徐冕旁边,熟练地帮他摆正餐盘,处理食物。
家里不需要其他佣人,92非常熟练自然地处理这一切。
鹤来抿住唇,眼睫颤抖很快。
再低头时,餐盘里的蟹已经不见,陈竹年给他盛了碗玉米排骨汤,又给他剥了两只白灼虾。
“要不要蘸料。”
陈竹年再补充:“不是糯玉米,放心。”
鹤来戳了下玉米芯,没吃。
想了想,还是从一旁拿了只蟹。
陈竹年看他:“不是从来不吃么?”
鹤来没说话,专心致志地处理螃蟹,处理好了,再推到陈竹年面前。
就像92对徐冕那样。
陈竹年眉轻挑,嘴角上扬。
露出今天唯一一个真情实感的笑。
鹤来没吃几口,全程都在照顾陈竹年,陈竹年索性让他弄,鹤来让他吃什么就吃什么,到最后,他才说:“小朋友,这是你让我喝的第四碗汤了。”
陈竹年想了一会儿,确定往上三代都没有广东血统。
鹤来摸了下耳朵,默默将第四碗汤推回自己面前。
又被陈竹年拿回去。
勺子慢悠悠地在瓷碗里转圈,两只乳白小虾贴在勺背。
陈竹年:“爱喝?明天给你做。”
鹤来的口味怪就怪在,吃虾,也吃小虾米,但不喝虾米汤。
不小心喝到,脸就会委屈成苦瓜。
鹤来闷着声音。
说:“不喝。”
92在身边,徐冕享受纯粹的残疾人待遇,几乎不需要他动手,92便贴心地将所有安排好。
先前的尴尬和不满意荡然无存。
鹤来歪着头看着92,逐渐意识到92的表现才是普遍意义上伴侣型智能体应该有的表现。
是智能体照顾人类,而不是人类照顾智能体。
他和陈竹年的位置完全反了过来。
于是鹤来耷拉着脑袋:“对不起,陈竹年。”
“嗯。”陈竹年轻声说,“回去收拾你。”
鹤来猛地抬起头,看陈竹年。
“你……”
陈竹年也看他:“我什么?”
鹤来吸吸鼻子。
小声说:“你以前都说‘不要道歉’。”
他补充道:“陈竹年,你很坏了。”
陈竹年给他夹了只小猪豆沙包,笑。
“吃饭。小人机。”
“对了,鹤来,”郁结突然想起什么,“你体内是不是装有抑制信息素的芯片?谁给你做的?”
鹤来:“苏珊。交易所里专门负责智能体维修的工程师。”
“嗯……”郁结看着他,“你问问她芯片拆除是否有危险,如果没有,我给你拆了换个更适配的。”
他解释道:“安装的时候她可能没有考虑完全催情剂对你身体的影响,芯片与催情剂存在互斥反应。”
鹤来乖巧点头,把半个豆沙包塞进嘴里,再起身:“我吃好了。”
花园。
机械小狗在鹤来腿边转圈圈,鹤来看着终端两次苏珊的未接电话,他犹豫着,打了第三次。
这次终于接通。
“喂?”
“是我,苏珊。”
苏珊怔了几秒。
“鹤来?”
她试探性问,语气夹着小心翼翼。
鹤来奇怪:“苏珊,你那边很忙吗?”
苏珊连忙道:“没有没有,好着呢,好着呢。”
“最近熬夜修机,累死我了。”
鹤来松一口气:“要多休息哦,我原来房间有两瓶安神香,在书柜二层,找不到的话你可以问方止凡。”
提到“方止凡”,鹤来犹豫半晌,还是问:“方止凡……还好吗?”
方止凡,他的上一任主人,因为契约权已经转给陈竹年,现在鹤来完全不知道方止凡的情况。
“哐当”两声,那边传来一阵杂乱的碰撞,机械狗的叫声从屏幕另一边传过来,鹤来脚边的狗摆出警惕的姿势。
足足半分钟过去,苏珊的通讯才恢复正常。
“还好,还好。”
苏珊来回踱步:“鹤来,你,你怎么样?”
她很快扯了个正当理由:“芯片,有出问题吗?发情状况如何了?”
“发情控制住了,”鹤来说,“芯片可以拆除吗?”
“可以。”苏珊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鹤来还想说些什么,苏珊那边再度传来忙音,鹤来等了一会儿,却等来苏珊匆忙的挂断。
奇怪的通话。
机械小狗在抓鹤来的裤子,刚浇灌过的花园泥土湿润,些许泥巴粘在狗爪上,现在又粘在鹤来裤腿边缘。
好在只是浅浅两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鹤来关掉终端,准备回主屋。
刚过拐角,却见徐冕站在牡丹花坛边缘,在和谁通话。
徐冕面上表情煞白,抬头看到鹤来的瞬间,瞳孔骤缩,果断将通讯挂断。
鹤来站在原地。
主动说:“92没有给我私宅的地图权限,我找不到主屋,对不起。”
徐冕笑了一下,指着花园侧门那条路:“顺着这里走,走不通了再左拐,就到了。”
鹤来点点头:“谢谢你,徐冕。”
“多大点事。”徐冕不在意道。
鹤来想了想,又说:“相较于短发,你更喜欢黑长卷吗?”
徐冕愣神。
似乎没反应过来话题突然的转换。
“相较于其他人,你的视线在92面部停留的时间远长于在她发型上停留的时间,这说明现阶段你对她的发型不感兴趣。”
“而且伴侣脾气最好能坏一点,”鹤来继续说,“伴侣如果对你百依百顺,你会有对方在和你演戏的不安全感。”
徐冕已经目瞪口呆。
“不是……”他快速眨眼,一脸震惊,“这些你都知道?”
鹤来摇头:“歪打正着。”
“你好像对92不是特别满意。之后我可以向你提供更多符合你喜好的修改意见,如果你需要的话。”
徐冕终端弹出鹤来刚发给他的联系方式。
徐冕迟疑几秒,点击“确认接收”。
鹤来笑:“我回去了。”
回到主屋。
陈竹年和郁结坐在客厅闲聊,鹤来在玄关处换鞋,他还没抬头,便说:“芯片可以拆。”
一时间没得到回复,鹤来疑惑地抬头,见郁结脸上还留有吵过架的怒火。
郁结的愤怒并不少见,每次郁结向陈竹年强调腺体问题时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鹤来下意识再看向陈竹年,三枚耳钉稳妥扣在alpha耳骨上。
那是因为什么吵架?
郁结猛地醒神,看到鹤来的瞬间,表情浮现不自然的僵硬。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好,之后我告诉你更换计划。”
陈竹年神色依然平静,他不紧不慢地起身,走过来,倚靠在门边,看着鹤来:“去过花园?”
鹤来“嗯”一声,说:“在那里遇到徐冕,他给我指路,不然找不到这里了。”
“人类,”鹤来揉耳朵,垂头,“总是喜欢大大的房子。”
陈竹年轻笑,俯下身帮鹤来清理裤脚处非常不明显的泥痕。
听鹤来在上方问他。
“陈竹年,”鹤来说,“你的腺体又出问题了吗?是不是这几天你太忙……”
“没事。”陈竹年背对着他,说话声音轻柔,掩在阴影处的眼眸却不见一丝笑意。
“别担心。”
……
刚到家,早趴在玄关口的猫咪一跃而起,径直往鹤来怀里钻。
鹤来抱着猫,听身边的陈竹年轻声问:“吃什么?”
陈竹年确实很了解他——鹤来光顾着将自己与92作对比,在徐冕家就吃了几口。
被陈竹年否决了五个重油重辣的不健康夜宵后,鹤来勉强同意可以蘸料的关东煮这一选项。
陈竹年捏了下鹤来侧脸,又把他抵在玄关处亲了会儿,算是履行“收拾”,便去厨房处理食材。
鹤来对食物有自己的想法,不吃速食汤底,通常需要陈竹年现熬。
刚将切成兔子形状的苹果放入锅内,陈竹年在厨房接了个电话,厨房门是半透明式,鹤来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看不清陈竹年面上的表情。
同时,鹤来终端弹出一则消息。
【预约成功】
鹤来疑惑皱眉,盯着消息看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是陈竹年的预约。
绑定契约后,陈竹年的消息自动连接到鹤来终端,这几天陈竹年太忙,忘记解除连接,鹤来很自觉地设置了消息免打扰,除开这种强制弹窗,鹤来一般收不到其他提醒。
时间刚到晚上八点,陈竹年顺手拿起暂时搁在沙发边的西装外套,再过来揉了揉鹤来发顶。
“设置了定时关火,你不用管。”他说,“公司有事。我一会儿回来。”
鹤来眨眨眼睛。
陈竹年走后,家里一下冷清不少,鹤来裹着毛毯,缩在沙发最里端,小猫将身体蜷缩成圆圆的玉螺,贴着鹤来睡着。
实在无聊,鹤来翻出全息装置,闭眼,进入游戏界面,开始今天的找bug工作。
好友框里剑客的头像呈灰色,鹤来先坐在木屋旁边等了一会儿,对方还是没有上线的迹象。
以往他上线没几分钟,剑客就会发出组队申请,久而久之,鹤来逐渐习惯等剑客一起做任务。
这回他仿佛如梦初醒,意识到剑客这个角色背后是人类在操控,而不是系统自动设置里他一上线就会在他身边转圈圈的人工智能助手。
鹤来漫无目的地在世界闲逛,直到郁结打视频电话过来。
郁结将镜头对准鹤来的腺体检测报告,大致给他讲了遍芯片更换过程。
末了,郁结神秘兮兮地对着鹤来笑。
“鹤来,你……”他双手扣在一起,“你觉得我这样的人,适合哪种类型人工智能伴侣?”
大概是看到徐冕后自己也心痒痒。
担心这个问题突兀,郁结补充道:“我先前问过徐冕,他说你分析的更准确。”
鹤来想了想:“需要你给我一定的数据权限,或者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的理想型。”
“我不是特别在乎外表,”郁结思忖道,“最好能随叫随到,能以任何形态出现在我身边,我平时会做点小研究……”
门铃响了两声。
郁结主动结束当前话题:“我的事情不慌,你先忙。”
“没事,”鹤来说,“可能是快递。”
因为鹤来害羞,基本所有事情都是陈竹年亲力亲为,住所很少有人打扰,只有阿姨会每天来一趟,补充生活物资。
阿姨一般早上到。
鹤来抬眼看时间,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也有可能是结婚相关文件,需要立马签收处理。
鹤来心绪混乱,心跳速率逐渐加快,没有立即开门,而是先将门口的电子监控打开。
监控影像弹出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蓬松漂亮的珊瑚粉卷发。
对方刚好也抬头,看向监控。
再对监控灿烂一笑。
在看清门外等待那人长相的瞬间,鹤来瞳孔骤缩,呼吸停滞,按在电子锁屏幕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发抖。
气氛凝固成厚重的冰层。
和郁结的视频通话还没挂断,视频另一边,郁结看着监控影像,也是一愣。
影像内,对方脸型线条流畅柔和,皮肤白皙细腻,似乎莹润着月牙色的光泽。
最夺目还数那双眼睛——睫毛浓密卷翘,瞳仁清澈得像一汪山泉,直白地盛着一种天然的单纯,眼尾落痣,眯起眼眸笑时,那颗痣便随之牵动,为他的无辜注入了难以言喻的、慵懒而勾人的风情。
纯粹与魅惑的交织,让他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
门外,对方疑惑地皱了下眉。
“没人吗?但我看监控对准我了诶。”
他再按门铃。
“您好?我是陈先生预约的Omega,负责解决陈先生腺体问题。”
郁结不明所以。
“这是……”
他思考两秒:“哦……鹤来,这是你的同款型号?现在连仿生人也能复制了?”
鹤来感到一阵眩晕,意识仿佛飘在云端,四肢却深陷泥潭。
厨房发出“叮”的一声,提醒鹤来烹饪定时已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鹤来才艰难地说。
“不是。”
“是人类。”
长得和他有七分相似的人类——
作者有话说:虽然觉得看到这里的读者或多或少都能猜到陈竹年不是“完全善良”的人类……
但还是想打个预防针——我在跟朋友聊完大纲后,朋友对陈竹年的评价是“纯粹的男鬼”
不要觉得陈竹年是大好人呐……(跪
不过“非常爱鹤来”这点永远不会变,可以放一百个心。
第39章 我可以
“橙汁就好。”
何懿涟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正在岛台榨果汁的鹤来,想了想,还是说:“如果可以,加几个冰块……谢谢你。”
鹤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镇静”二字的,他只是麻木地等待何懿涟选择,再按照人类请求完成任务。
像真正的人工智能那样。
即使套上隔音罩,还是能听到榨汁机运作时的“沙沙”声,鹤来盯着里面快速转动的刀片发呆,直到终端突然弹出消息提示音。
鹤来骤然回神,看向手心,全是粘腻的橙汁。
水流在指尖急速冲刷,冰冷的水终于让他找回自我意识。
点开终端,是陌生人消息。
只有两个字:【求你】
鹤来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两字是什么意思,半分钟后对方又发来一则。
【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芷萱,我真的知道我错了,错得很彻底。我不该那么固执,也不该忽略你的诉求。这些天我每天都在反思,真心想改正自己。我不是要纠缠你,只是不想就这样永远失去你。我还想再见你一次。】
原来是发错联系人的求复合短信。
鹤来抿唇,回复——【你发错了,我不是芷萱】。
对方果然没再发信息过来。
鹤来缓缓叹气,将榨好的橙汁端出来。
抿了一口冰橙汁,何懿涟明显放松了些。
他笑眯眯道:“早就听说陈先生家里有位很漂亮的仿生人,这样看来我们真的长得很像呢,好像也在夸我漂亮一样。”
鹤来眼睫颤动很快,人类打量对比的眼光让他感到如坐针毡。
鹤来看了眼何懿涟,又立马移过视线。
只是匆忙地回复了句“嗯”。
何懿涟脸上笑容不变,问鹤来:“陈先生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鹤来摇头。
天气预报显示晚间有雨,陈竹年没说要在外过夜,离家时间大抵不会太长。
他对着不断看时间的何懿涟,补充道:“应该快了。”
何懿涟松一口气。
笑吟吟道:“太好啦,这样我不会错过我晚上的约会。”
“约会?”鹤来懵圈,“你要和他……”
何懿涟仰起脸与鹤来对视,若有所思:“陈先生没有告诉过你吗?”
“……没有。”
鹤来手指蜷缩。
“我的约会对象当然不是他啦,”何懿涟悠闲地“哼哼”两声,“陈先生性格捉摸不定,跟他在一起肯定要花很长一段时间磨合,我才不要。”
“我这次来,只是帮他解决腺体问题。”
鹤来蓦然想起下午他从花园回主屋时郁结脸上的怒意。
S级alpha腺体自愈强度远超他人,如果情况简单,陈竹年当初绝不可能因为腺体问题住院。
听何懿涟接着说:“陈先生告诉我,你没办法被永久标记,刚好我和他的信息素又很适配,所以需要我替你完成永久标记的任务。”
何懿涟烦恼着:“时间还很紧张,说什么这两天就要完成标记,对着脾气不好,又完全陌生的alpha,我怎么可能不排斥嘛。”
喉咙好像哽着生冷的石块,口腔里满是沙土的味道。
他懵懂地点头:“我……”
一时间语言系统混乱,所有想说的,不想说的堆积在一起,成为他紧绷的唇。
“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何懿涟眨眨眼睛,贴心地递过去一杯热水,说,“S级alpha可以拥有好几位Omega,我只是帮忙解决腺体问题,没有要和陈先生谈恋爱的意思。”
“我也有个特别喜欢的alpha,所以你不用担心~”
鹤来想扯出一个笑。
笑不出来。
他想了很多个对话方案,最终选择了最胆怯的提问:“你被陈竹年标记后……很难与其他alpha进行正常交往吧?”
人类社会中,Alpha对Omega存在着天然的领导和绝对占有,在ABO里谈平等就是个荒谬的悖论——顶级Alpha能拥有多名Omega,顶级Omega唯一享受的特权是优先被顶级Alpha标记。
Omega一旦被永久标记,就会与其他Alpha产生互斥反应,每年因为交往不当而进紧急抢救室的Omega不在少数。
“没关系啦。”何懿涟不在意地说,“有专门抑制永久标记的装置,除了贵,没有其他缺点。”
而陈竹年最不缺的就是钱。
“我很好奇仿生人与人类的契约,”何懿涟凑上来,双手撑住脸,“契约与人类Alpha和Omega之间标记类似吗?也有抑制的办法?”
“……没有。”
人类Omega若不想被Alpha标记,强烈的排斥会使得标记成功率大大降低,甚至一定概率会反噬到Alpha本身。
然而仿生人在面临契约缔结时,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啊……”何懿涟叹一口气,惋惜地说,“那如果遇到坏人,会很难过吧。”
鹤来低垂着头,半晌,才说:“没有觉醒自我意识就没关系。”
“难过”是人类的情绪反应,对于绝大多数人工智能来说,只是数据库里的一串普通的字符。
当徐冕问鹤来,有什么办法让92觉醒自我意识时,鹤来回答的那句“不建议”,他只告诉了徐冕一部分原因。
数据显示,人类社会出轨率高达53.48%,在特定环境中,这个数值只会更高。
92对于徐冕来说只是一时兴起的新鲜科技,时间一长,或者有更新的版本出现,或者有适合的人类出现,92将要面临的只有被抛弃——数据显示,人形人工智能因技术瓶颈与情感交互等高预期,更新周期或缩至1.5年,返厂率预计超25%,达传统设备3倍。
那时候拥有自我意识的92便会切实体会到“难过”二字代表的具体含义。
正如此刻的鹤来。
如果他只是个无法通过图灵测试的笨蛋人机,他不会在何懿涟面前显得如此局促和不安。
气氛在瞬间变得沉重无比,远处云层开始累积厚沉的乌云。
空气湿度逐渐增加。
鹤来沉默着,向终端内某位联系人发送了一段信息。
等待对方回复的时候,他像是被拷在审判架上的罪人。
客厅的投影大屏自动播放着本地当日新闻。
两人都没说话,仿佛看得聚精会神。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收看《焦点透视》。今日,本地龙头企业梁氏集团被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道德与法律风暴之中。一系列骇人听闻的内部丑闻被接连揭发,导致其声誉扫地,股价开盘即崩盘。我们来关注详细报道。
“今日早盘,梁氏集团股价毫无悬念地封死跌停板,市场上“抛售”指令堆积如山却无人接盘。这已是其股价连续暴跌的第三日,总市值蒸发超过七成。引发这场雪崩的,并非简单的经营不善,而是一系列被媒体和内部人士揭发的、令人发指的恶性行为……”
鹤来突然回神。
“梁?”
是同姓吗?
“梁许飞那家,”何懿涟接话道,“半年前我在聚会上碰到过梁许飞,当时我还羡慕他家就他一个继承人,偌大家产,没人和他竞争。这下完蛋咯。全没都算了,最重要的是这一屁股债,也只有他一个人还。”
不是梁牧野。
鹤来稍稍松一口气。
那应该与陈竹年没什么关系。
当日新闻很快结束,弹出橙色暴雨预警。
同时,玄关电子锁发出解锁的提示音。
陈竹年在玄关,看不到鹤来这边的景象。
只是问:“猫睡着了吗?”
没等到回答,陈竹年动作一顿,视线看向客厅。
何懿涟先站起来,主动说:“陈先生你好,我……”
“你是谁。”陈竹年冷冰冰地打断他。
又对着何懿涟身边的鹤来,说:“过来。”
鹤来没动。
何懿涟看看鹤来,又看看陈竹年,脸上表情尴尬。
“小鸟。”陈竹年站在原地喊他。
鹤来对上陈竹年视线。
说:“因为我没办法被永久标记,所以他来帮你解决腺体问题,陈竹年,你需要……”
他语速很快,语气冷漠到像是在背稿子。
“不需要。”陈竹年眸光阴沉。
“谁让你来的?”尖牙抵在一起,空气里明显盛着Alpha遮掩不住的怒意,“陈灼?”
何懿涟被吓一跳,他喉结滚动,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鹤来在他旁边。
说:“陈竹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腺体状况非常严重,已经到没有永久标记就会面临危险的地步。”
陈灼和陈竹年属于针尖对麦芒,平时虽然多有摩擦,但陈竹年手里也有陈灼的把柄,非特殊情况,陈灼不会冒险做这件事。
再联系郁结的反应和近期陈竹年对鹤来的依赖程度,几条线索堆在一起,很容易得出正确答案。
话刚说出口,鹤来便后悔。
告诉他有什么用呢?
不正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很好解决陈竹年的生理问题,陈灼才找来何懿涟的吗?
问题根源在他身上。
陈灼没错。
陈竹年没错。
何懿涟也没有错。
如果这件事真的要找一个人怪罪。
鹤来一下觉得没了力气。
视线叠上层层灰暗的雾。
陈竹年缓缓合眼。
“有什么事,等他走了再说。”
何懿涟夹在两人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鹤来握着桌角的手已经没了知觉。
“那你的身体怎么办呢?”
他吸了吸鼻子,说话声音无法控制地带了点哭腔。
“如果你还担心我,”陈竹年一字一句说,“就让他先走。”
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无意识重了些,陈竹年声音柔和下来。
“好吗?小鸟。”
何懿涟很勉强地笑笑。
吃了两回闭门羹,天大的自信也被拦腰折断一半。
他自觉地往门边走:“打扰了。”
门再被关上。
室内死一般地沉寂。
陈竹年深吸一口气,先走过来,将鹤来抱住,再用手揩走鹤来眼尾的一点眼泪。
“我隐瞒这件事,是我的错。”
他安抚似地将双手按在鹤来耳朵上,低下头,吻鹤来发顶。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感受胸前逐渐染上温暖的濡湿,陈竹年没说话,右手轻拍鹤来后背。
陈竹年想先找个轻松点的话题,还未开口,鹤来推开他。
说话声音很轻,像是往悬崖下方飘去的羽毛。
“陈竹年。对不起。”
沉闷的挫败像紧紧扣住喉咙的手。
再次见面,鹤来总是在道歉。
尽管鹤来无法被永久标记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做错了什么。
鹤来低垂着头,慢吞吞地说:“我先去睡觉。”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客厅落地窗开始闪烁细长的雨痕,远方闷雷声起。
锋利的闪电在云层中穿梭。
特大级暴雨将至。
所有房间玻璃窗自动合上,窗帘半遮。
暹罗猫竖起耳朵,不安地在猫窝边打转。
上一次暴雨,还是陈竹年将想借助拍卖逃跑的鹤来捉回来的那个晚上。
糟糕的血水,糟糕的愤怒,以及漫长而又谈不上有多融洽的Omega发情期。
仿生人难过时会在浴室呆很长时间,陈竹年发尾还在往下滴水,他合上浴室门,习惯性往鹤来那边走去。
等他的只有关灯的浴室和残余的一点水汽温度。
站在主卧门外,指腹刚要抵上指纹识别锁,陈竹年动作停顿,呼吸有一瞬间的不稳。
开门,走进,看见床上拱起一个熟悉的小山包。
陈竹年才逐渐意识到室内开了恒温,指尖的冰冷慢慢散去,回到正常人体温度。
意识回笼。
此刻的呼吸才算呼吸。
四处都是鹤来信息素的味道,挑逗着陈竹年的神经。
大概Omega又猫咪化了。
他掀开一角床被,俯身,将鹤来大半个身体抱住。
让他感到安心的香萦绕在鼻尖,怀里那团温暖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对方的呼吸和他逐渐同频,陈竹年将脸埋进鹤来颈窝,唇碰到鹤来腺体的那瞬间,他感到鹤来身体不自觉地僵硬。
陈竹年轻敛眼眸。
说:“不做。别害怕。宝宝。”
鹤来的慌乱似乎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得到任何的缓解。
陈竹年手往下,握住鹤来抵在胸前的左手,他食指指尖稍往上挑,鹤来不得已打开拳头,陈竹年再用力,与鹤来十指相扣。
对方掌心的热很直接地传到陈竹年那边。
渐渐,热意变成熊熊火焰,陈竹年皱眉,将鹤来翻过来。
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耳畔的粉发早已被汗水濡湿,长而卷翘的眼睫脆弱地颤抖,投下一片晃荡的黑影,湿漉漉的圆眼里氤氲着可怜的水雾,泛红的鼻尖留有一层薄汗,其他地方又过于白皙,使得陈竹年稍微碰上,鹤来肌肤就会泛起粉红。
陈竹年足足愣了三秒。
甚至连鹤来掩在床被下的猫尾缠上他的手腕都浑然不知。
他深呼吸几口,强行压抑住内心的躁动。
虎口抵在鹤来下颌。
陈竹年问:“你吃了什么?”
半晌,又换了种说法。
“……你把自己调成什么模式了?”
体内血液好像都在沸腾。
鹤来喘不过气,唇微微张开,一点桃红的舌尖自然压在饱满的下唇。
没回答,就这么眼神迷离地看着陈竹年。
陈竹年喉结滚动,感觉Omega身上的香犹如滔天巨浪,就要淹没自己。
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喉咙干涩,尖牙已经分泌出想要吃掉Omega的欲望。
理智正在被吞噬。
回过神来的时候,鹤来双手手腕已经被他扣在床头,睡衣被推至胸前,腰腹留有两道粉红痕迹。
标志契约的粉色泪珠散发不正常的热,逐渐变成深红。
鹤来的终端亮在陈竹年面前。
上面赫然显示着半小时前陈灼发送过来的,陈竹年腺体检测报告。
仿佛一盆冰水直端端往身上浇。
室外,暴风卷起残缺的树枝,哐哐往防风窗上砸。
陈竹年缓缓合眼。
听见鹤来艰难地说。
“陈竹年。”
温热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淌。
落在陈竹年手心。
“我。”鹤来断断续续地说,一字一句地说。
“我可以,可以被,被永久标记。”
“所以。”猫尾顶端沿着陈竹年的喉结往下滑,碰到胸膛,再碰到线条硬朗分明的腹肌,最后停在下方。
鹤来哽咽着。
“我。我想你……我。”
最后一个“我”字卡顿了很久。
久到眼泪濡湿枕头——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明天晚上九点,虽然我不认为有必要强调更新时间,但好像“我认为”与第三方认为并不一致。所以还是九点吧。
第40章 契约
雨水呈瀑布状往下掉,闷雷被雨声洗刷,室内,语言落进盛满眼泪的玻璃罐中。
回答鹤来的是陈竹年的动作。
陈竹年只手撑在鹤来身侧,指腹轻柔地抚过鹤来留有眼泪的长睫。
鹤来怔怔地看着陈竹年。
人类此刻的神情让他看不懂,像沉默的大海,表面风平浪静,深处压抑着犹如龙卷风刮过的混乱与疯狂。
陈竹年移开视线,将鹤来终端显示的检测报告从上拉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神情平静到仿佛这份数据与他毫无关系。
时间变成长锯,无限延申。
鹤来突然感到心慌,莫名的心慌,猫尾在瞬间应激,不过半秒,对方膝盖顶开他大腿内侧,稍微用力,单手将他抱起。
鹤来脸贴在陈竹年肩上,随着陈竹年动作上下晃荡。
浑身没什么力气,甚至很难长时间睁眼。
陈竹年的掌心落在鹤来后颈。
滚烫而温柔。
鹤来逐渐安心,甚至怀疑刚才的不安是错觉。
他听到陈竹年说:“忍一忍。”
话音刚落,温水浸湿全身,水波晃荡,顶头淋浴喷头“滋滋”作响,他被塞进浴缸里,很快,水淹没他半个身体。
猫耳湿透,无助地发抖。
陈竹年背对着鹤来,将水温再往下调低五度。
鹤来打了个寒颤,猫耳晃动两下,将水渍晃走,再警惕地向上竖起。
俨然一副受惊害怕的样子。
陈竹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往浴室外走去。
几分钟后,他再回到浴室,神色较刚才沉稳太多,嘴角残留着擦痕。
眉眼冷静下来,面上没有笑意,整个人像一片透着寒意的冰刃。
鹤来双手撑在浴缸边缘,体内的燥热被二十三摄氏度的水慢慢抚平,意识逐渐回笼,脸颊还是滚烫,他颤抖着将湿冷的掌心贴在脸上,一冷一热的刺激叫他难受地咳嗽两声。
回神,见到陈竹年不说话的样子,鹤来下意识往后躲。
随后听到陈竹年隔他三米远,问他:“代价是什么。”
鹤来怔然。
陈竹年重复:“我永久标记你,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倘若鹤来所谓的“永久标记”和人类Omega所承受的等价,鹤来绝不会在此刻才说出这句话。
伴侣型仿生人,理论上拥有永恒的数字生命,却能被某个生命不过百年的人类永久标记。
不用细想,就知道其背后必然有隐藏条件。
“或者说,”陈竹年眼眸微眯,“如果我永久标记你,你永远没办法离开我了。”
“而现阶段,你恰好有一个逃跑计划。”
鹤来面色煞白。
陈竹扯了下唇。
“如果这项猜测成立,你刚才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向我请求永久标记?”
大脑嗡嗡作响,所有过去的片段冗杂在一起,鹤来眉头紧皱,只是说:“我是伴侣型仿生人。”
他很慢地解释:“我的本职责任是解决主人的腺体问题,主人的身体健康享受最高优先级,必要时候可以舍弃‘我’本身。”
鹤来抬头,缓慢而坚定地说:“仅此而已。”
标志着契约关系的泪珠已经从深红褪回原来的浅粉。
陈竹年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笑。
声音透着冷漠的凉意:“所以呢?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
“物品?解决某个问题的工具?可以随时被第三方取代的替代品?”
“我是你的仿生人,你在选择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必须……”鹤来低垂着头。
陈竹年说:“我不是因为你是仿生人才爱你。”
“我也不是因为想要你帮我解决生理问题才和你绑定。”
三枚耳钉同时亮起警告灯,陈竹年没有管,他只手握住注射器,毫不犹豫地将冰冷的液体扎进血管:“你是仿生人,你是人工智能,你是人类,你是什么都没关系。”
起伏不定的情绪被抑制剂逐渐抚平。
陈竹年站在门边,手中透明针管落下。
他说:“那你呢。你怎么看我。”
“你和他相处很融洽,”陈竹年语速很慢,“在你眼里,我一定会标记他,对么。”
陈竹年看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陌生,带有鹤来看不懂的复杂。
鹤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猫耳朵和尾巴因温水的浸润无助地往下耷拉,耳朵尖往下滴水。
他浑身湿透,像屋檐下独自躲雨的流浪小猫。
鹤来沉默了很久,直到陈竹年很轻地笑了一声。
笑声里几乎没有笑意。
鹤来一只手贴在脸侧,先是揩了下眼尾,渐渐的,动作越来越快,幅度越来越大。
怎么也抹不掉,怎么也抹不完。
“那该怎么办呢……”
大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鹤来难堪地别过脸,眼泪却依然像断了线的串珠:“陈竹年,你的腺体是因为我才受损的,但我没办法帮你。”
他咬紧下唇,然而痛苦和内疚仿佛永远斩不断的藤曼,将他紧紧缠住,再往冰冷无光的海洋深处拉。
下坠。
不断地下坠。
直到腥咸的海水充满呼吸腔。
某个瞬间,鹤来甚至想过永远不再逃跑。
不要摆脱仿生人的身份,不要成为人类,不要解开契约。
永远留在这里。
把这份契约换成永久标记。
然而脑海中的父亲总在问他。
“鹤来。”
“这些念头是发自你本心,还是程序命令?”
“你知道真正爱某个具体的人类的感觉吗?
“命令和本心,你分得清吗?”
“你有意识层面的‘心脏’吗?你因此感受到过幸福、快乐和自由吗?”
【我不知道。】
【就像此刻我不知道为什么陈竹年会因为我的主动而生气。】
【如果永久标记我就能解决问题,为什么不尝试这个办法呢?】
【人类的逻辑。难以理解的逻辑。】
鹤来咳嗽着从浴缸里起身,陈竹年手中刚拆封的抑制剂被他打落,液体混着玻璃渣,溅射到墙角。
只剩小半箱的抑制剂和陈竹年手腕清晰可见的针孔像尖锐的刺扎进鹤来的心。
很痛。
父亲。
仿生人有心之后一点也不好,仿生人有自我意识之后一点也不好。
好痛。
手心都是温热的眼泪。
鹤来正面环抱着陈竹年。
将脸埋进陈竹年坚硬的胸膛。
双方的信息素在空气中交织,缠绵,逐渐融成一体。
再化作窗外倾盆大雨。
每一个字好似都呕着血液。
鹤来说:“陈竹年,如果不能永久标记,临时标记也可以。”
“我不能帮到你,这更让我,”每一句话都在发颤,“这更让我痛苦。”
鹤来,唯一一位伴侣型仿生人,觉醒了自我意识,是当前最新款伴侣型人工智能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然而现实却是——他不能完美处理家务,不能立刻明白伴侣表达的意思,甚至因为无法被永久标记而让与他绑定契约的人类需要找别的人类作替代。
过去,第二代父亲王成旭无数次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再次在鹤来脑海中打转。
“鹤来,你是没有用的残次品。”
“没有办法阻止火宅,没有办法救下艾维,也没有办法从我身边逃走。”
“你当不好朋友,当不好恋人,更无法成为人类的小孩。”
硕大的眼泪顺着眼眶往下砸,落在陈竹年的掌心,化作无声的自责。
陈竹年很轻的叹息落在鹤来颈窝。
尖牙刺入柔软脆弱的腺体的那刻,鹤来突然止住了哭泣。
难以忍受的疼蔓延至全身。
alpha的信息素在他体内横冲直撞,鹤来完全没力气,只能浑身湿透地瘫软在角落。
时间过得很慢,他努力去接纳体内的异样,不管怎么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累积的失败化作“没有价值”的信号,越想靠近,越无法触碰。
悄无声息的抵触就像一条漆黑冰冷的河,阻碍在两人面前。
即使是临时标记,过程也谈不上顺利,鲜血顺着鹤来的后颈往下流淌,沿着消瘦的肩胛骨,再没入凹陷的腰窝。
他的肤色本就偏白,血液的红使得这层白染上凄惨的意味。
鹤来目光呆滞地盯着某个角落,每当陈竹年想停下,他都会无神地看着陈竹年,然后问。
“我甚至没有办法被临时标记吗。陈竹年。我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吗。”
陈竹年发颤的手捂住他的眼睛。
说话声音轻到像是立刻飘走的风。
“不是你的错。”
他紧紧抱着他。
“对不起。鹤来。”
标记成功的瞬间鹤来疼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手捂在肚子上,眼泪和汗水融在一起,唇微张,竭力吐出来的字眼是“疼”。
声音微弱,像在求救,又像某种释怀。
双手依然贴在紧绷的腹部,陈竹年的手伸过去,鹤来便将身体往他那边贴。
陈竹年感到对方柔软的肚子在他掌心起伏。
随着心跳。
随着Omega逐渐闭合的眼眸。
眼泪渐渐消失,鹤来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
鹤来很快失去意识,昏睡过去。
陈竹年帮他换好干净的睡衣,再抹去发尾湿润,鹤来将自己缩成一团,脸深陷进枕头。
像一块残缺又脆弱的莹润珍珠。
陈竹年坐在床边很久。
久到窗外暴雨停歇,凌晨五点,浩大的雨水冲刷走了厚重乌云,天边亮起一道透亮的银线。
彻夜未眠。
陈竹年想起做过很多次的梦。
梦里,记不清面容的少年跨坐在他怀里,挺直腰板,从上往下,捧着他的脸颊。
少年弯着眉眼笑,笑靥如花,似春日湖面温柔的波浪。
他说:“陈竹年。艾维说我很快就能觉醒自我意识。”
“艾维说谎。”
“我还是很笨,经常曲解艾维的意思,我的编码已经在下一批淘汰名单里了。”少年直率地看着他,“不过我会记住你的所有数据。陈竹年,人类人类基因组含有约31.6亿个DNA碱基对,这些排列顺序我都能存储在库里,在我被淘汰之前。”
视线开始模糊,大脑逐渐变得空白。
少年贴近,像小猫舔舐主人,他很轻地在陈竹年发红的眼尾舔了一下。
“水分,无机盐,蛋白质……”他说,“人类。你为我伤心,所以流下了眼泪。”
“我是好仿生人吗?人类。”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没有仿生人能让人类感到难过,我们被生产出来,等待人类挑选,如果某项指标不合格就会面临淘汰,因为这代表我们对人类来说没有价值。”
他双手握住陈竹年右手手腕,将陈竹年的掌心贴在他脸侧。
陈竹年感到手心传来转瞬即逝的热意,它化作液体划过,被风吹散,剩下孤独的冷。
“人类。”
他说:“不要因为一个快被淘汰的笨蛋仿生人而悲伤。”
他又很快地笑了一下。
“但我也期待人类会因为我而产生某种感情。”
“这是矛盾吗?人类?”
“艾维说,如果我能明白人类世界里‘矛盾’现实的含义。”
“如果我触碰你,却又逃走。”
“那我就真正觉醒了自我意识。”
他紧紧抱住他。
轻快的声音从陈竹年的胸膛传来。
仿生人滚烫的脸颊贴在人类心脏的位置。
热意渐渐顺着心脏的血管,温暖全身。
然后陈竹年感到一滴眼泪落下。
落在陈竹年想要回抱住他的手心。
他说:“我想看到你流泪。”
“但我又不想看到你流泪。”
“所以以后你的眼泪都交给我吧。”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