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逃不掉的
交接手续复杂,需要陈竹年签字确定的文件很多。
陈竹年单膝下跪,半蹲在鹤来面前,用纸巾揩走鹤来的眼泪和嘴角的血迹。
动作轻柔,说话却好似没有温度。
陈竹年轻声说:“只是讨厌。”
他指尖轻抬鹤来下颌。
“小鸟。”语气平静又温柔,“抬头。”
等鹤来缓缓仰头,陈竹年再用消毒棉签处理鹤来嘴角一点自己咬出来的伤口。
鹤来始终沉默着。
陈竹年起身,被鹤来咬伤的手腕还在流血,自然垂在他身侧,血液顺着指尖往下滴。
视线停留在鹤来身上,陈竹年眸光晦暗不明。
终端收到很多消息,部分来着交易会所,部分来自郁结,还有部分来自本场拍卖另一位神秘贵宾。
太吵闹。
陈竹年没在意,西装外套搭在他手臂上,原本干练整洁的白衬衫此刻有些凌乱,他盯着鹤来许久。
说:“五年前你问我的问题,我没有正面回答。”
鹤来一怔。
抬眼看他。
陈竹年喉结滚动,嗓音染上一点涩。
“当时你说你喜欢我。”
鹤来骤然僵住,眼底闪过一丝慌张。
他很快垂下头,习惯性咬住下唇,却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眼泪在眼眶打转。
只是因为疼。
不是因为其他。
鹤来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话。
“我,以前……那样的场景下,我随便问的,你别当真……”
他的话语卡了半截。
听陈住年说:“你问我是不是也喜欢你。”
鹤来就不说了。
红晕从脸侧蔓延到耳朵。
他吸了吸鼻子。
陈竹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嘴唇轻动,声调平静,这句话大抵在他脑海中浮现过无数次,此刻说出来便显得格外自然。
“我的答案是——”
“我不想知道。”
“我喜欢。”
两人几乎同时说。
鹤来看着他。
看着陈竹年的眼眸。
他总是看不懂陈竹年的眼神,人类的眼球颤动,润在眼底的光泽,那些细微表情,就像飘来的风一样,稍不注意就从指尖溜走。
此刻陈竹年的眼底像沉着冬日的厚雪,寂静无言,又带着雪的纯净。
鹤来甚至有一瞬间听不见陈竹年说话声。
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陈竹年的回答。
迟到五年的回复,迟到五年的告白,不知道能否安慰过去躲在角落独自流泪的自己。
鹤来觉得人类好奇怪。
当你在最喜欢他的那刻向他表白时,人类却会将你推开。
当你流着眼泪说我讨厌你的时候,人类却难过地说你不要离开。
再说出鹤来等待了五年,甚至不再过多期待的答案。
鹤来红着眼眶,自己伸手将没出息的眼泪擦掉。
为什么呢。
为什么听到“喜欢”的答案,第一反应是想掉眼泪呢。
他又听到陈竹年说。
“此刻你不恨我。”
“为什么?是因为你也还喜欢我么。”
陈竹年喊他:“小鸟。”
对方的声音依然平静,听不到过多起伏,也听不出陈竹年掩在话语下真正的想法。
鹤来没理由地觉得陈竹年有话想对他说。
他看向陈竹年。
但此刻说话的只有自己慌张又混乱的心跳声。
鹤来想,过了五年,陈竹年还是很冷静,冷静到仿佛陈竹年才是人工智能,而鹤来是被人工智能的冷漠与淡然逼得无计可施的脆弱人类。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滚下。
鹤来很小声,很小声地说。
“陈竹年。骗子。”
回答他的是半分钟前轻掩的房门。
陈竹年没等鹤来说话便离开。
之后陈竹年会因为合同相关事宜耽误半小时以上,再加上陈竹年较正常人还要慎重些,所以理论上签合同环节时间还要再延长。
理论上。
四周监控都在鹤来控制范围内,走廊以及出入口情况也与模拟一致。
所有人移动坐标在鹤来脑内浮现,他几乎没费太大力气就躲开了工作人员,出逃比鹤来想象中要顺利一点。
临近会所后门,鹤来躲在装废弃品的仓库,听见外侧走廊有人在说话。
“耳钉又坏了。”郁结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开个工厂行吗?专门给你生产耳钉。”
“你倒是让Omega给你信息素,本身很轻易就能解决的问题,你就是不张嘴,把你自己憋死算了,Alpha向Omega索要信息素,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郁结气得合眼:“Omega在特殊时期,给你太多信息素可能会使Omega有危险,这些我当然知道,那你俩别吵架啊。”
对面似乎沉默了。
郁结烦躁地说:“新耳钉我带来了。我再强调一边,别出现大幅度情绪波动,千万不要,不然明天我只能去精神科见你。”
通话挂断,郁结乘坐拐角电梯离开。
鹤来躲在杂货仓库。
后背贴在冰冷墙壁上,手指不自觉蜷缩,嘴唇泛着不健康的白。
终端有人在催,“青蛙”显然已经等不及。
冰箱克莱斯发过来消息:【外面风很大,十分钟后下暴雨,你快到到达约定位置,不然之后就不好走了。】
鹤来小声咳嗽两声。
回复:【好。】
顺利离开交易会所,再坐上接他的无人车。
期间换了几次交通工具,最后,鹤来在片区最东边的运货车里碰见冰箱克莱斯。
冰箱克莱斯坐在箱体内,兴高采烈地跟鹤来聊天。
“当然,当然没有司机,青蛙说逃跑的时候人越少越好。”
“哦……陶烨,老实说克莱斯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但不要担心,陶烨已经做这项工作很多年……不让别人过多知道他的情况,也是他做事风格,嗯。”
“离开北11区就方便很多了,之后会带你去见你的人类父母,嘿嘿。”
鹤来却觉得一切好像有些不真实——所有顺利得让人毛骨悚然。
他只手撑住额头,再三确定自己的坐标已经从任何一位与他缔结过契约的人类终端中消失时,才觉得心里的石头稍微往下坠了些。
暴雨如期落下,硕大的雨滴打在装载杂货的货车车厢上端,接连二连噼里啪啦的声响,让鹤来听不清其他声音。
甚至连克莱斯的询问,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眼睫微垂,视线有些恍惚,不知何时,眼皮变得很沉,浑身都透着莫名的湿气,四肢像是被浸泡在冰冷的水中。
直到克莱斯惊慌地呼喊他。
鹤来一下睁开眼眸。
他靠在墙上猛地咳嗽,心脏在瞬间抽搐着疼,曾经假发情带来的痛苦再度袭上他全身。
鹤来痛得将自己蜷缩在角落,只手撑着下方冰冷的箱体,克莱斯慌得不行,围着鹤来转圈。
“止疼剂。止疼剂……”他将自己肚子打开,伸手在里面翻找着。
鹤来手猛地拽住克莱斯手腕。
他手心全是冷汗,用力过大,隐约能看到颤抖的手上浮现的青筋。
“不。”他紧促喘气,“止痛剂,没,没办法解决。”
这次痛苦缘由鹤来比谁都清楚。
因为现阶段首位契约人方止凡与他的契约取消,为防止仿生人脱离人类掌控,其余契约人与鹤来的联系会加强。
过去鹤来没有取消与陈竹年的契约关系,只是暂时沉睡。
此刻沉睡的契约被强行唤醒,陈竹年身上承受的痛会以一定比例与鹤来共感。
他痛到难以忍受,意味着陈竹年情绪波动已经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是发现他逃跑了吗。
还是。
能救鹤来的东西至始至终都没有变——陈竹年的信息素和安抚。
车外雨声愈大,风愈急,道路出现堵塞,部分真人驾驶的车辆开始烦躁地鸣喇叭,嘈杂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克莱斯不得不关闭听声系统。
鹤来缩在角落,已经没了声音。
看不到身体的颤抖,也听不到他压抑的喘息。
过了很久,道路终于如疏通的河流,开始顺利流动,克莱斯却听鹤来很小声地说。
“克莱斯。”
“青蛙说……换了点位后,还能继续手术……对吗。不着急……这几天。”
克莱斯懵在原地。
“小仿生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现在上面查得这么严格,即使真的能继续手术,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了,有可能等几天,有可能等好几年……”
鹤来只说:“是,有可能的,对吗。”
克莱斯语无伦次:“小仿生人,已经走到这一步,你此刻放弃,付出的代价肯定会让你后悔……”
鹤来断断续续说:“我很痛。克莱斯。”
“陈竹年现在承受的痛,只会比我更多。”他声音沙哑,眼泪滚落下来,“我不知道他状况已经糟到这种程度……一点我的信息素就能让他好转,为什么不向我说明情况呢。”
“是我……让他的腺体变得这么糟糕的吗?”鹤来手抚上两边发烫的脸颊,眼泪顺着指缝往外淌,“直到最后,我还是一个坏仿生人。”
“我做不好朋友,也做不好恋人。与我有关系的人类,生活都很不如意。”
鹤来想起匿名威胁完陈竹年后胆战心惊又有点期待的那个晚上。
想起被轻轻钩住的衣角,想起陈竹年将脸埋在他怀里,说你在我身边,就不疼。
想起陈竹年外套上让他安心的味道,想起陈竹年抱着他说你不能不要我。
鹤来又无法理解。
为什么每次一想到陈竹年,心里就又酸又麻,关节都在抽搐着疼痛。
所以刚才在交易会所,陈竹年在说完“喜欢他”之后,还想对他说些什么呢?
鹤来不像合格朋友那样善解人意,也不像优秀伴侣总能猜到Alpha的想法。
他只能将所有的疑问堆积在一起,然后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去解决。
克莱斯犹豫着,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鹤来。”
“你有没有想过,此刻你的想法转变,是因为程序在控制你呢?”
下唇又被咬伤。
鹤来没说话,只是抬眼看克莱斯。
“鹤来,”克莱斯继续说,“在没遇到曾经与你绑定过情侣关系的人类之前,你的想法一直很坚定。”
“你当初为什么会爱人类呢?是出于你的自我意识,还是程序命令?”
“你分得清吗?”
“此刻,你做出放弃的选择,是因为自我,还是程序?”
喉咙发涩发堵,鹤来呼吸变得困难。
身体的疼痛愈发猛烈,对Alpha信息素的渴望也急速增长。鹤来感到自己正在失控,变成命令符的傀儡,变成受信息素操纵的木偶。
程序为了自洽,会潜移默化让鹤来自主接受第三方发布的命令,如果不是克莱斯提醒,鹤来甚至会发自内心觉得再次回到陈竹年身边是多么理所当然。
这份感情,这份触动,这份舍不得和痛苦以及愧疚。
到底是基于什么。
他真的分得清吗。
分不清。
他当然想成为人类,但他也真的能舍弃曾经作为仿生人的所有吗。
他想起林琦变成人类时流下的眼泪。
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林琦当时的惶恐和难过。
鹤来说:“让我。”
他艰难地说:“让我再去试一次。”
仿生人与人类相比,最好的地方在于数据清零。
数据清零意味着试错成本无限低。
如果过去他喜欢陈竹年是因为命令安排,那么等他找到答案的那天,他会彻底删除所有与陈竹年相关的记忆碎片。
倘若陈竹年真的喜欢他。
至少,至少不要因为喜欢他而腺体受损。
鹤来不想以这种糟糕的方式结束仿生人身份。
仿佛再也洗不掉二代父亲刻在他身上的“残次品”标签。
车辆骤停,弹出警示信号。
冰箱克莱斯肚子里的工具惊地掉了一地。
他说话声音都在发抖。
“完蛋。通路正在被无理由封闭。”
话音刚落,鹤来抚摸到下颌一点极其隐蔽的软贴。
指甲盖大小的透明薄贴被他扯下,放在指腹上。
是一枚隐形定位器。
鹤来看着它。
想起先前陈竹年为了帮他嘴角伤口消毒,指尖曾往他下颌处按。
一种行踪原来一直被他人在远处实时监控的阴冷感瞬间袭上鹤来全身。
下一秒。
停下的货车车厢尾,两道被压在急促雨流下的敲击声在厢门上响起。
厢门正中缝隙里,一点熟悉又充满压迫感的Alpha信息素顺着潮湿又阴沉的空气潜入。
仿佛攥住鹤来脖颈。
逃不掉的。
鹤来浑身疼到感官系统不断提出高危警告,这意味着陈竹年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
鹤来有时候过于天真,又过于迟钝。
他低估了陈竹年的怒火,高估了陈竹年伪装出来的温柔与冷淡,也高估了自己拥有的,所谓的自由——
作者有话说:定位器在九章最后出现过。
鹤来:我确实有逃跑想法,但跑到一半想起你,就放弃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消息,就被你抓到……
陈竹年:。
鹤来:好吧。听起来像狡辩TT
第22章 醋
早在周国祥的住所与陈竹年见面时,鹤来就应该想到,那时陈竹年已经将他的逃跑计划猜到七七八八。
即使期间周国祥没有透露半点,鹤来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异样。
陈竹年像太久没有见到主人以至于疑心程度过于病态,鹤来仅仅站在走廊给他说一句“你好”,陈竹年就嗅到了“遗弃”的味道。
鹤来出现在周国祥身边,只有一个原因——消除坐标。
一个契约权将再度交予其他人类的仿生人在拍卖前两天选择将自己坐标信息隐藏——其背后真实意图是什么,显而易见。
陈竹年说过。
鹤来不会骗人。
陈竹年将心里的猜忌压下,眉眼冷淡,不动声色地等待鹤来后续反应。
他给予鹤来需要的信息素,鹤来需要的亲吻,鹤来需要的安抚。
甚至有一瞬间,陈竹年产生过自己在鹤来心中可能是特殊存在的幻觉。
不是标签化的人类,也不是程序设定的“可提供恋爱服务对象”。
他以为鹤来会对他有一点心软,一点可怜,更甚者,有一点真切的喜欢。
但他早在五年前就应该知道,伴侣型仿生人,可以对世界上所有人说喜欢。
只要命令已下达。
爱人类就是伴侣型仿生人最基本的使命。
而一边对人类说“我爱你”,一边无情将数据删除再将人类抛弃。
也是仿生人的拿手好戏。
所以当鹤来再一次选择从他身边逃离,当鹤来再一次说“我讨厌你”时。
陈竹年心里只有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兴奋。
也有一直被表面礼貌压抑的内心终于看到装满各种负面情绪的潘多拉魔盒出现一丝裂缝时的刺激。
他终于被仿生人特殊对待。
即使是以这种糟糕的方式。
陈竹年已经被伴侣型仿生人的“我爱你”骗过太多次,所以在看到鹤来产生与“喜欢他”相反的情绪时,相较于沮丧和难过,变态般的快乐竟然略胜一筹。
到最后,陈竹年甚至期盼鹤来如期实施逃跑计划。
却又刻意留下一句“喜欢”,让鹤来产生动摇。
陈竹年从未觉得在与鹤来有关的事情上他的判断有多么准确,也没觉得鹤来假死五年,而自己在见面第一瞬间仅凭借一点稀薄的信息素和几分钟的思考便将鹤来真实身份确定有多么让人毛骨悚然。
鹤来说他是咬人的狗。
陈竹年认为鹤来还是把他想得太善良了。
信息素等级高到一定程度的Alpha天生就是疯子。
三枚坏掉的耳钉安静躺在手心。
许久没有完全摘掉耳钉,陈竹年罕见地觉得空气格外清爽,大脑思维清晰,甚至他能通过些许混在雨水里的鹤来信息素,判断鹤来当前情况。
早就觉得,Omega的信息素是最猛烈的媚.药,只要闻到一点,陈竹年便能把所有理智抛到一边,咬上去。
成股的雨水顺着漆黑雨伞边缘往下滑,原本格外拥堵的盘山路,此刻竟只剩两辆车。
陈竹年没有强行将货车车厢门打开。
他只是礼貌地等里面的人自己打开,再朝他走过来。
陈竹年一直很有耐心。
很有耐心。
他不认为自己是很残忍的食肉动物。
即使他喜欢从一堆可怜的草食动物里选一只最漂亮也最害怕他的小动物叼回巢穴,再佯装对小动物不感兴趣。
他耐心跟小动物做朋友,会在说出“我爱你,请和我结婚”之后,再吃掉小动物。
他尖牙发酸发痛,隐约嗅到里面的Omega发.情期即将到来。
周围气压愈低,陈竹年心情愈差。
等了几分钟,里面的Omega还是没有回应。
陈竹年轻声说:“你不关心你的A……”
他换了句:“你的同伴的情况了么。”
鹤来最初是以“朋友型仿生人”为标准设计的,程序设定里,鹤来担心朋友的安危远超担心自己。
面对困境,偶尔不太勇敢的鹤来习惯把自己变成小乌龟,全身缩进龟壳里,却会因为朋友遇险果断舍弃安全的避难所。
即使内心恐惧,命令会强行让他勇敢。
所谓“同伴”是谁,陈竹年知道鹤来清楚。
约莫半分钟后,车厢门终于张开一条缝隙。
鹤来难耐地咳嗽两声,他被几次疼痛折磨到没力气,浑身被冷汗打湿,像已经在暴雨下淋了半小时。
他眼皮太沉,只能勉强半眯起眼睛看陈竹年,另一只手扶着车门,艰难喘息。
两人沉默着对视几秒。
鹤来手在发抖,几乎没有犹豫,用最后一点力气,扇了陈竹年一巴掌。
身边一众保镖瞳孔骤缩,脸瞬间煞白。
无言的湿冷和震惊在雨中蔓延。
陈竹年只是轻笑。
问鹤来:“累了吗?累了就回家。”
“混蛋。”鹤来说话有气无力,唇又被他咬得发白。
被骂了一句,陈竹年身上阴沉感反而淡了些,说:“过来。我抱你。”
鹤来没动。
问:“你把陶烨怎么了。”
陈竹年说:“叫他就是直接叫全名,叫我就是叫‘人类’。”
鹤来不知道陈竹年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他对陈竹年的称呼。
“你不回答,我不会跟你走的。”
陈竹年笑了一下:“又装第一天认识我?”
“怎么说出这么天真的话。小鸟。”
鹤来看他。
陈竹年脸上笑容不减,甚至愈发亲切。
然而只有鹤来的身体能感觉到,隐藏在陈竹年微笑下,令人腿软的愤怒。
鹤来头靠在门边。
说:“我只有跟你回去这一条路可以选了吗。”
陈竹年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
“在雨中聊天容易感冒发烧,如果你喜欢在发烧的情况下被我标记,我没意见。”
莫名被一句荤话砸得头晕,关键时刻陈竹年耳骨上没有一枚耳钉稳定情绪。
鹤来隐约感觉陈竹年又要陷入不断叫他老婆的失控状态中。
“既然这样,你不如把我敲昏直接带回去。”鹤来有气无力说。
陈竹年看着他。
说:“我怎么会强迫你呢。”
任何情况,暴力都是最无力和愚蠢的解决方案。
让被威胁对象“心甘情愿”接受威胁,才是最“友好”的谈判结果。
鹤来沉默许久,缓缓说:“我拥有自主删除部分记忆数据的权力。”
陈竹年脸色骤沉。
“我也不是威胁你,”鹤来学着陈竹年对待他的方式,说,“你告诉我,陶烨怎么了。”
陈竹年轻舔尖牙。
“没怎么。”
他盯着鹤来,说:“陶烨就是你之前提过的你喜欢的Alpha。”
不是疑问。
是肯定。
鹤来怔怔看着他。
陈竹年说:“想了会儿,他没有地方能吸引你。是你品味太差。”
“什么?”鹤来懵着。
“又装不知道。”
“你骗人技术很烂。”
陈竹年眉眼泛着冷意。
他伸手想揩去鹤来嘴角的血痕,被鹤来躲开。
他眼眸微眯,硬捏住鹤来下颌,强行固定鹤来动作,然后再强制将那点暗红血色擦掉。
鹤来看见陈竹年手上伤口几乎没有处理。
上面留着堪称恐怖的疤痕。
鹤来想说陈竹年判断他是否撒谎的技术也很烂。
当初“有新的Alpha”是鹤来根据数据库里案例随口编的,谁知道陈竹年记到现在。
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意思是……陈竹年之前一直以为他喜欢陶烨,想要陶烨与他绑定契约?
鹤来现在甚至怀疑,拍卖现场陈竹年久久不竞价,是否因为陈竹年想钓出陶烨。
鹤来说:“我没喜欢过他。”
“哦。”陈竹年看他,“只要给一点钱,伴侣型仿生人不是谁都可以喜欢么。”
鹤来视线呆滞。
甚至没反应过来陈竹年说了什么。
陈竹年语气带着嘲弄:“除了我,也有你不喜欢的人类?”
这些话实在太过分。
相当于是把仿生人的真心扔在地上践踏。
鹤来不知道是因为陈竹年没有戴耳钉,以至于有些口不择言,又或者陈竹年实在控制不了自己恶劣的情绪。
所有的话语将他的暗恋贴上可笑的标签。
即使被二代父亲王成旭冷言嘲讽,他也没想过真正与陈竹年切断契约关系。
鹤来不知道他第一次满怀胆怯和期待向人类交付感情,换来的是身上的疼痛和被跟踪,被这样瞧不起。
他一直单纯地以为陈竹年很善良,与其他人类不一样。
瞬间,在他眼眶打转的眼泪径直掉下来,砸在陈竹年手上。
温热,又透着苦涩,水珠很快沿着手腕往下,与地面雨水混合在一起。
鹤来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再扇了陈竹年一巴掌。
“我的喜欢在你眼里就是来者皆有份的免费赠与吗?”他嗓音沙哑。
陈竹年沉默着。
半晌,说:“不是么。”
至少,对我是这样。如果不是,你怎么可能说喜欢我。
如果不是。五年前你怎么能走得那么干脆,什么也不给我留下。
鹤来彻底没力气。
他还想说些什么,下一瞬间身体陷入紧急休眠状态,重心不稳,径直朝陈竹年怀里倒。
陈竹年接住他,又伸手抚上他的额头。
发情使鹤来产生难耐的发热。
三天前注射的催情剂在此刻也开始发挥作用,此次鹤来的发情将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和持久。
更糟糕的是,被鹤来的昏迷紧急打断的吵架让他对Alpha产生强烈的抵触心理。
这种情况下,陈竹年想把信息素注入到鹤来腺体以完成标记将变得异常困难。
又是在这种节骨眼上。
陈竹年缓缓合眼。
企图将在失控边缘徘徊的理智拉回——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明晚or后天晚上,九点准时发。建议早点来看(。
另外。这章可以算是陈竹年说话最过分的一章了,之后很多章都在哄老婆(摘耳钉一时爽,解释和道歉直送火葬场
第23章 宝宝
回到陈竹年东港附近的一套别墅时,鹤来神智依然不清醒。
话说不明白,眼泪没停过。
眼泪像圆润的珍珠,大颗大颗落在陈竹年手心。
陈竹年没戴新耳钉,却也被鹤来的眼泪砸得稍微清醒了点。
他眉眼还是冷的,抱鹤来的力道愈紧。
鹤来不让他抱,一个劲推陈竹年。
Omega力气与Alpha天生有着鸿沟差距。
更何况此刻两人契约关系已被唤醒。
那点力气对陈竹年来说跟挠痒痒没区别。
将Omega放在床上,好说歹说哄半天,鹤来终于啃张嘴,吃一点舒缓作用的药,等下不至于太难受。
谁想陈竹年刚喂进去,鹤来又给吐出来。
上半身被鹤来折腾得很是狼狈。
陈竹年黑着脸,只手捏住鹤来下颌,用嘴对嘴的方式逼鹤来把药咽下去。
好不容易喂完药,鹤来的唇已经被陈竹年或亲或咬折腾红润,唇形格外饱满,略微一点肿。
陈竹年指腹轻压鹤来下唇。
莫名觉得鹤来讨厌他不是没有理由。
当然,咬鹤来也付出了一点代价。
期间挨了几个巴掌。
陈竹年不合时宜地想告诉鹤来,他的力气很小,扇巴掌跟调情没什么区别。
话到嘴边,又止住。
鹤来伏在床上,委屈地咳嗽,陈竹年坐在旁边,轻拍他后背。
照例安慰了一会儿,鹤来哭声小了些。
浴室里温水早已准备好,陈竹年指尖刚碰上鹤来衣领,被鹤来一巴掌扇开。
鹤来已经烧到脸通红,长而卷的眼睫毛不住颤抖,晶莹细小的泪珠挂在上,像是一碰就碎的五彩玻璃瓶。
他攥着自己的衣领哭。
因为发烧,声音过于沙哑,说话又没有逻辑,断断续续,陈竹年听半天才听出来在骂他。
陈竹年默默接住他的眼泪。
窗外暴雨骤至,天色阴沉,狂风将临近阳台的树吹得凌乱,树枝被雨水卷着往花坛飞。
室内仅留有两盏不算明亮的橘黄灯,鹤来将自己藏进软被里,不让陈竹年碰。
陈竹年在床边沉默地坐了半分钟,再把鹤来从床被中剥出来。
才发现鹤来能睁开眼睛看他。
眼神还没聚焦,双眸晕着朦胧水汽,末端泛起桃红,鹤来肤色较常人白皙不少,眼尾下方小巧的黑痣便格外明显,配上他半眯的眼,有种说不出的魅。
陈竹年喉结滚动两下。
眸色沉沉。
闹腾一圈,又处在发情期,鹤来大抵没力气了。
他便附身将鹤来抱起来。
手刚碰到鹤来肩膀,便被骂一顿。
“好过分。”鹤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陈竹年,走开。不要你碰我。”
哭一会儿,自己又揽住陈竹年脖颈,鹤来稍微往上用力,陈竹年便自然弯腰,手托住他的臀,再稳定鹤来大腿根部,将鹤来抱起。
陈竹年安静又小心地亲一会儿鹤来,等怀里人情绪稍微稳定一些,再伸手去解纽扣。
好不容易解了一半,又被鹤来扇一巴掌。
陈竹年此刻脾气约等于没有。
他将鹤来手握住,吻鹤来的指尖和手心。
勉强脱了上半身,房内开了恒温,鹤来不觉得冷,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脱了衣服,挣扎着要跑开。
陈竹年将人抱着,再塞进蓄好温水的浴缸里。
Omega又开始乱动,大概体内发热,外侧又泡温水,一时间热气散不出去,身体不舒服。
陈竹年垂眸看他。
只手捏在鹤来腰上,指腹在肌肤上缓慢摩挲,再逐渐往上。
到达某个位置,鹤来突然不动了。
只是呆呆仰头看他,脸倒是再度红起来。
陈竹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再不听话,等下收拾你。”
嗓音沙哑,语气沉沉,听上去很有说服力。
鹤来蓦然想起陈竹年口中的收拾指的是把他脱光再亲他。
人瞬间变乖。
陈竹年说:“有力气吗?能自己洗吗。”
鹤来看着他,视线再往下,落在自己前胸。
陈竹年便放手。
鹤来再点头。
陈竹年揉了下鹤来被水打湿的粉发。
他进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出去还是面无表情。
如果忽略陈竹年罕见有些不稳的脚步,以及毫不犹豫从储物柜里找出一箱抑制剂的干脆,鹤来甚至会以为他的发情对Alpha没有一点影响。
Alpha易感期抑制剂的用量是一天一针,此刻离陈竹年易感期大概还有半个月,两管用空的抑制剂已被扔进旁边垃圾桶。
陈竹年只手撑在额头,等抑制剂起效果,期间冷汗不断,他表面冷静,实际体内燥热不比鹤来少。
浴室里好像没了动静,陈竹年眉轻皱。
抑制剂被他刚整理好,新耳钉还没调好档位,他现在进浴室,不一定没有危险。
鹤来以前不爱听陈竹年的话,但佯装不高兴凶他一下,人会乖很多。
会不会睡着了?
浴室门虚掩着,借一点缝隙,陈竹年看到浴缸边缘翘起一只光洁白皙的脚,脚踝不知道哪里撞了一下,泛着红晕,再往上是留有几处暧昧红痕的小腿。
像是被人亲出来的,又像是被咬出来的,陈竹年知道鹤来娇气,稍微碰一下身上就会留痕。
陈竹年尖牙一阵发酸。
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咬过鹤来小腿。
思绪飘到几小时前,也是在浴室,从特殊状态中清醒过来时,陈竹年被鹤来生气骂了一顿。
当时还不清楚为什么鹤来反应那么大。
此刻看到鹤来身上他折腾出来的痕迹。
陈竹年第一次认真考虑自己是否真需要去看看精神科。
人还没进去,光看到这一幕,陈竹年就觉得刚才那两针抑制剂白打。
鹤来好像已经睡着,没有大动作,只能看到腿部在轻微颤抖。
陈竹年沉住气,只手拿了干燥的睡袍,推门进去。
然后在门边站了整整两分钟。
鹤来停下动作,他慢慢撑起半边身体,对上陈竹年看过来的眼神。
浴缸内的水清澈。
鹤来手腕自然垂在浴缸边缘,水流顺着他的骨节往下滴落。
另一只手的手心留有一小滩他刚刚挤出来的沐浴液。
他看着陈竹年,然后手心往陈竹年那边伸。
沐浴液顺着指缝往外淌。
像唤小狗一样。
鹤来轻声说:“过来。”
陈竹年蓦然醒来。
往后退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装抑制剂的箱子被撞倒在地,抑制剂滚落出来,冰冷的管体碰到陈竹年,陈竹年似乎被烫了一下,神智都烫得有些恍惚。
房门关闭的声音格外清脆。
鹤来微微歪头。
他还陷在发情热潮中,整个人像是飘浮在云层上,大脑一切程序转得很慢。
他不知道陈竹年突然推门进来干什么。
也不知道陈竹年为什么看他洗澡看了半天。
鹤来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按照正常的洗澡步骤,缓慢又细致地揉搓自己的身体。
每一寸肌肤。
浑身泡在水中,温暖又舒服,鹤来发现他的身体好像格外敏感,只要稍微用点力气揉捏,莹白如玉的肌肤便能泛起诱人的浅粉,指腹再收缩,掌心贴着的那团软肉便能化为更深的桃红。
指尖在自己身体上游走,双腿不自觉合拢,洗澡本身就费体力,累了鹤来就靠在浴缸内侧轻微喘气。
自我意识还没回笼,他只是本能觉得陈竹年是他的Alpha,所以看看也没关系。
他自己洗实在太累,于是挤了沐浴露想要陈竹年帮一下忙。
就这么简单。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在门口站了两分钟,他让陈竹年过来,对方却将浴室门关上。
奇怪的人类。
讨厌的人类。
这点忙也不可以帮吗。
鹤来慢吞吞洗完,胡乱裹了件浴袍就往外面走。
他安静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懵懂的大脑始终觉得缺点什么。
视线落在散了一地的Alpha抑制剂上,鹤来脑内程序转了半天,终于转出答案——Alpha。
发情初期的Omega对Alpha信息素很敏锐,没找太久,鹤来在隔壁房间见到陈竹年。
走廊只留下一排感应灯,不算明亮,所以鹤来看不清陈竹年面上的表情。
对方似乎刚洗完澡,漆黑的发尾留有水汽,身上透着冷。
鹤来看着他。
陈竹年没有立马走过来,双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只是鹤来知道对方视线一直在他身上。
鹤来抿了下唇。
下一秒,眼泪就掉了下来。
陈竹年动作瞬间僵硬。
听见反射弧长到天际的鹤来沙哑着声音怪他。
“你刚才凶我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收拾我,我又没做错——”
话还没说完,鹤来闷哼一声,手腕被人扣在头顶,他难耐地扭动两下,腰侧又被人用腿固定住。
他被Alpha压在墙角,下颌也被人捏住。
下一秒,带着些许竹叶清香的吻落了下来。
或许是吻。
在鹤来看来,完全是被单方面吃嘴巴。
他疼得直抽气,对方好过分,即使这样也不把他放开。
因为发情,鹤来脸颊通红,上面落了几个齿印,藏在黑暗里,倒也看不出。
睡袍被揉得乱七八糟,领口半挂在鹤来小臂上,对方埋在他锁骨处咬,把鹤来咬炸毛了就用舌尖轻舔安抚。
鹤来哭得断断续续。
还没忘记骂陈竹年。
骂的却是:“为什么连洗澡都不帮我,你明明知道我很累的。”
‘明明知道’是鹤来胡乱安在陈竹年身上的罪名。
陈竹年默声半晌,有些艰难地说:“你放过我吧。”
鹤来瞪他。
到底是谁欺负谁。谁不放过谁。
陈竹年垂眸捏着他的后颈。
声音暗哑到鹤来甚至不太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到最后,听到一句“对不起”。
霎那间鹤来止住了哭泣。
他好像勉强能从发情期里Omega对Alpha下意识的依恋里醒来,瞬间眼神又变得冰冷,以为自己还在货车车厢后面,陈竹年正用陶烨的情况威胁他。
牙齿骤然用力,血腥味瞬间从口腔漫延,陈竹年退出去,鲜血顺着两人嘴角往下流。
几乎没有间隔,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落在陈竹年脸上。
远不是先前没力气的调情。
而是带有被跟踪、被威胁的愤怒。
陈竹年放开他的那瞬,鹤来身体失去支撑点,无法控制地跪坐在地上。
他只手撑在墙壁,虚弱地喘气。
下一瞬,下颌又被人紧紧攥住。
鹤来被强行着仰头看陈竹年。
对方眸色深沉,眉眼透着一贯的寒意,食指指尖稍微往上一顶,鹤来被迫张嘴。
纯净水被灌进去。
陈竹年一言不发地清洗鹤来嘴里的血液,再三检查内部没有伤口,他才用剩余的水处理自己。
鹤来此刻像被应激后的刺猬,看向陈竹年的眼神带着警惕和敌意。
然而力气始终不够,他被陈竹年拦腰抱起,又丢在床上。
对方神色晦暗不明。
大抵是不高兴。
非常不高兴。
鹤来知道陈竹年没有戴耳钉。
Alpha糟糕的情绪就像一点就爆炸的火药桶,再加上开了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与Omega有亲密接触,X欲.望长期处于压抑状态,人更容易失控。
鹤来心跳加快。
生存的本能让他对刚才的冲动产生一丝后悔。
伴侣型人工智能,天生对人类充满善意和友好,即使受到委屈,也会把难过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下。
或许鹤来是唯一一个对人类扇过巴掌的伴侣型。
也是唯一一个不太能忍受委屈,感到难过当场就要表达的伴侣型。
他记得以前自己也是受气包。
遇到陈竹年后才逐渐变成这样。
鹤来下意识往后退。
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陈竹年压过来。
大手覆在鹤来后脑上,他揉了一会儿,同时膝盖抵进鹤来□□,熟练又自然地将鹤来困在床头。
他眼睫下垂,睫毛在眼睑处打下一片灰暗的阴影。
鼻尖甚至还留有刚才冲凉水澡的寒。
陈竹年指腹按压在鹤来耳垂肉上。
他将脸埋进鹤来颈窝。
叹了一口气。
“之后不凶你了。”
“发情期不要吵架,至少等你清醒。”
薄唇安抚似地吻鹤来耳骨,陈竹年轻声说:“好不好。宝宝。”
第24章 温存
鹤来呆呆地看着陈竹年。
半晌,他揉了一下红起来的耳朵,身体往后缩,离陈竹年远了一些。
他先是不自在地“哦”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好不好,还没回答,但人已经从充气的河豚变成了一页薄薄的纸片。
看样子像没生气。
陈竹年伸手去摸鹤来头发,却被鹤来躲开。
是没生气。
但现状似乎比生气还要严重一点。
发情期的混沌让鹤来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过去。
他安静地缩在床脚,看着陈竹年。
感觉时间一下回到五年前。
没有哭声的眼泪不自觉顺着脸颊淌。
渐渐濡湿胸前一片。
他不让陈竹年替他擦眼泪,只是将脸埋进纸巾里,肩膀轻颤,像程序式将心里的难受通过眼泪疏解,又像真情流露出难过。
纸巾哭完了一小包,他先慢吞吞回复了一句:“好。”
又抬起头来,哑着声音对陈竹年说:“你不要这样叫我。”
鹤来双手手心贴在滚烫的耳朵上。
这是一个拒绝沟通的姿势。
即使如此,陈竹年还是问他。
“为什么。”
鹤来将脸埋进膝盖里。
说:“你让我想想。”
鹤来虽然是伴侣型仿生人,却也只跟陈竹年谈过一场恋爱。
或许都不算是恋爱。
毕竟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得到过真切的回应。
虽然陈竹年会帮他解决发情期问题。
虽然他也安抚过一次陈竹年的易感状态。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过很多天,不仅进行标记,也进行情侣之间最亲密的行为。
那时陈竹年话更少,床上也很少与鹤来有互动,大多时候遵循本能动作,像揩眼泪这种带有主观安抚性的温柔,也是鹤来要求了很多次,陈竹年才勉强试了试。
房间内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暧昧地缠绵在一起,鹤来心跳很快,他正面朝上,看着天花板,有些紧张地舔了下几分钟前被陈竹年咬得发肿的唇。
然后小心翼翼朝陈竹年贴近。
陈竹年还没睡,正垂眸看文件。
鹤来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
他揉揉自己发烫的脸:“陈竹年。”
陈竹年划过屏幕的手没停。
鹤来习惯了陈竹年的不搭理。
但他知道陈竹年在听。
鹤来还是觉得太害羞,他慢腾腾把自己缩进床被里,佯装要睡觉。
陈竹年看了会儿文档,睡意也跟着来,室内灯光骤暗。
过了几分钟,鹤来才壮着胆子说。
“陈竹年。你可以,你可以叫亲密一点叫我吗。”
“比如……宝……”鹤来结巴一下,“……什么的。”
他觉得实在太肉麻,就给自己找补:“我不是很想听,我只是……人类情侣之间都这样说。我也可以这样叫你呀。陈竹年?”
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以及人类平静又缓慢的呼吸声。
陈竹年睡着了。
鹤来抿唇,扯了扯床被,遮住自己的口鼻。
身上还有点疼。
他睫毛尖留有一点湿润。
原本习惯往陈竹年怀里靠,此刻不知怎么,鹤来很轻地叹一口气,离陈竹年一定距离,缓缓闭眼。
不再说话是因为之前说了太多,也没得到回应。
所以之后不再提起。
……
先前喂进去的药开始发挥药效。
鹤来身上的高热散去一点,人也没有那么难受。
对Alpha信息素的渴望却没有半点减少,甚至随着发情期的推进逐渐增加。
鹤来又陷入一开始的呆滞状态。
还是不说话,却不拒绝陈竹年的靠近了。
陈竹年给他测量完体温,又喂了些水进去。
室内灯关了一盏,只剩鹤来身后一点光亮。
鹤来意识昏沉到眼皮都不太能睁开。
他头往一边倒,陈竹年用手捧着。
陈竹年视线落在鹤来侧脸,靠得过于近,甚至能看到鹤来脸上绒毛。
没等到鹤来的回答,陈竹年低声说。
“我不那样叫你了。”
鹤来却睁开眼睛。
他只手捏住陈竹年睡袍,扯了扯。
唇抿着,润泽的眼泪在眼眶颤动,却不掉下来。
鹤来将脸埋进陈竹年手心。
半晌又将扯住陈竹年的手放下。
陈竹年握住他的手腕,手指往上用力,很轻地与鹤来十指相扣。
鹤来闷了一会儿。
再用一点力气抬起头来。
开口第一句话还是说口渴。
温水递到嘴边,鹤来先摇头,又抬眼看陈竹年。
意思是让陈竹年试一下温度。
陈竹年说:“已经试过了。不烫。”
鹤来还是摇头。
陈竹年看他,半分钟后明白。
他先喝一口,再把唇贴过的那边对着鹤来。
鹤来沿着原位置慢慢将水喝完。
期间陈竹年一直盯着他。
大抵是发情导致的意识混乱让鹤来一直以为此刻是五年前。
他习惯性做一些非常依赖陈竹年的动作,譬如没力气会往陈竹年那边靠,譬如喝水一定要喝陈竹年唇贴过的那边,譬如眼泪一定要委屈地落在陈竹年手心。
鹤来不知道这些是撒娇。
他只是循着喜欢的本能想黏在陈竹年身上。
陈竹年手上动作更耐心,他眸光沉沉地落在鹤来留有一点水渍的下唇。
总是这样。
以前每次喂完水,鹤来唇边总有莹润又小巧的水珠,一开始陈竹年以为那是鹤来刻意的引诱,到后面才发现那只是他的习惯。
习惯让唇没有那么干燥,仅此而已。
就像现在。
鹤来也只是通过靠近陈竹年,让身上的发情异样稍微缓和一些。
他手缓慢往上,搭在陈竹年脖颈,脸颊靠在陈竹年胸膛。
眼眸半眯着,说话时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十几分钟前连“宝宝”都不让陈竹年叫的Omega,此刻却主动将唇贴在陈竹年耳侧。
柔软的唇瓣偶尔会不小心吻上陈竹年的耳骨,那里曾固定有几枚耳钉,此刻空出位置,Omega却习惯性伸出舌尖去舔。
隐约记得。
隐约记得陈竹年说耳钉能控制他的信息素。
鹤来想法一直很简单,也很单纯,觉得再舔一舔陈竹年的耳骨,对方就会给他Alpha信息素。
舌尖颤动,没有什么章法,只是凭着本能,偶尔想起陈竹年舔他时的动作,鹤来模仿能力很强,生涩又小心地将这些动作还给陈竹年。
房间内Alpha的信息素确实浓郁了一些。
鹤来舒服地闷哼一声。
他眉眼醉着桃红,身体再前压,将陈竹年压在身下。
他抬起头来,红润的舌尖轻舔唇瓣。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陈竹年。
说:“要,结束,发情期。才……”
他说话断断续续,偶尔要停下来想一会儿。
想的期间没有事情做,就倒下去亲陈竹年。
亲一会儿后就不亲了。
鹤来皱眉,觉得Alpha的肌肉变得硬邦邦,手抚上去,像是摸到发烫的石头。
他撑起身体,就继续说:“结束发情期,才能吵架。对吗。”
陈竹年没回答。
又不回答。
鹤来有点不高兴。
他的手探进陈竹年的睡袍,摸到同样硬邦邦的腹肌。
摸了半分钟,又说:“我想好了。你可以那样叫我。”
似乎被陈竹年传染,鹤来脸再度红起来。
他放开陈竹年,双手贴上脸颊。
鹤来很擅长自己哄自己。
尤其是在发情热的时候,不管陈竹年再怎么过分对待他,他也能花几分钟把自己哄好,再贴上去。
他抱歉地说:“陈竹年。我不是不想摸你。我脸太烫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先给自己降温。”
又说:“你别生气呀。陈竹年。”
好半天,才听到陈竹年说一句:“没生气。”
虽然这样,这三个字说得又慢又沉。
很难让鹤来相信。
鹤来眨两下眼睛。
“唉。我没有那么笨。”
陈竹年舌尖抵上尖牙。
听鹤来说:“你还生气也没办法,了。你先生,生气吧。”
“我发情期。比较重要。”
鹤来握住陈竹年手腕,带着陈竹年的手,抚上他的侧腰。
说:“和你做,就能结束发情期了。对吗。”
身上哪里都烫,陈竹年的手好似还是冷的,彼此肌肤相贴,很舒服。
鹤来想将陈竹年的手再往上引一点,但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很艰难。
于是他只能说:“陈竹年,帮我脱衣服。然后摸我一会儿。”
陈竹年指尖碰上他的腰带,鹤来又开始迟钝地害羞。
说不要了,他自己脱。
脱到一半,手腕被陈竹年握住。
陈竹年问他。
“为什么又允许我那样叫你。”
鹤来怔怔然。
说:“发情期不要吵架,你,你说的呀。”
“那就不要问我这个,这个问题。”
陈竹年力道渐渐加大。
说:“如果今晚和你在一起的不是我,而是别的Alpha,你也会这样么?”
鹤来歪头。
笑了一下,没什么犹豫:“会呀。”
他说:“发情期的Omega需要匹配度较高的Alpha信息素作安慰,我的信息素与人类适配度很高的。”
鹤来有些骄傲:“不管是谁,即使一开始匹配度不高,我也可以通过改变我自己的激素水平从而达到可以与Alpha进行信息素交融的程度。”
鹤来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帮他解决发情问题。
至于对方是谁,其实不太重要。
或者说,鹤来一开始就没太在乎。
他只希望能平稳度过发情期。
所有的行为都是基于简单的理由。
鹤来很少主动引诱陈竹年。
可以说,鹤来动作背后的隐喻完全是人类的妄想。
让人类抚摸身体,仅仅是想借抚摸的动作缓解身上的不适,与人类接吻,也仅仅是通过亲密接触更好感受人类的信息素。
极少数情况,鹤来会用话语掩盖真实的意图。
这种瞬间就像流星划过,划过便不再来。
在鹤来表达不想被陈竹年亲密称呼时,陈竹年以为自己终于能见到躲在蚌壳里的鹤来悄悄张开一条裂缝,然而又是一场空。
陈竹年捏住鹤来的侧脸。
此刻自己该吃醋吗。
吃醋有效的前提是对方在乎自己。
此刻不管哪个Alpha待在发情期的鹤来身边,鹤来都会邀请对方摸摸自己,再帮他解决发情问题。
陈竹年缓缓合眼,胸膛很慢地起伏。
下一瞬,鹤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与陈竹年上下换位,鹤来仰头看着陈竹年,眼眸弯弯,很高兴地笑。
陈竹年眼底晦暗不明,压抑着鹤来看不懂的情愫。
没戴耳钉,控制情绪的能力差到了极点,甚至影响大脑的正常判断。
但此刻他跟鹤来都算不上清醒。
陈竹年就是在此刻意识到,一开始,或者说从重逢开始,他就没有真正抓到过鹤来。
所有的接触,所有的话语都是飘浮在空中的幻影。
鹤来以一种腼腆又害羞的亲近在拒绝他。
从始至终。
陈竹年压下去亲,力道控制不稳,感到鹤来又开始掉眼泪。
眼泪润在室内昏黄的灯光中。
陈竹年抱着他,安慰他,说话声调很轻地哄他。
听见鹤来一边掉眼泪,一边小声说:“陈竹年你再叫我一次。”
陈竹年揉着鹤来的腰。
叫他宝宝。
鹤来哭得更委屈,又解释他刚才乱说话,让陈竹年不要回应他。
不要回应。
就像以前那样。
陈竹年捏住他的后颈。
说:“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鹤来将下颌抵在陈竹年肩上。
眼泪掉在陈竹年颈窝。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是鹤来第几滴眼泪让陈竹年感觉到真正抓到鹤来的安心。
时间短暂地让这一切像幻想。
跟此刻的鹤来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同样,跟此刻的陈竹年谈不可以,也是行不通的。
之后陈竹年又低着声音喊过几次。
鹤来没听见。
就像以前,刻意离陈竹年远一点的鹤来被假装睡着的陈竹年揽过来,抱在怀里,揉着后颈轻声实现鹤来的请求。
鹤来也没听见。
夜色渐浓,雨声渐止。
Omega漫长的发情期,堪堪过了半天。
第25章 我会吃了你吗?
小腿被抓住往上抬的时候,鹤来有些恍惚。
他神志不清地眯起眼睛,看着眼前人。
模糊的灯光,对方自然垂下眼眸,睫毛阴影打在眼睑上,下颌弧线冷冽,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又不说话。
鹤来发了会儿呆。
发情让脑内所有程序混乱,现实与过去记忆数据在打架。
极度相似的场景让鹤来以为现在是五年前。
五年前,他第一次遭受强烈的发情,情况严重到除开陈竹年的临时标记,任何抑制剂都不管用。
鹤来的发情期很规律,没和陈竹年呆在一起是三个月一次,同居后是一个月一次,但都不严重,提前吃药,打抑制剂,就能很安稳地度过,实在受不了,就把自己藏进陈竹年的衣柜睡一整天,发情期也就过去了。
那是鹤来第一次对Alpha如此渴望。
然而彼时陈竹年对鹤来还是很冷淡。
虽然较一开始的不理睬好很多,但绝对说不上热情。
只有鹤来发情难受的时候会主动用衣服裹住鹤来,偶尔能在睡前给个亲吻,碰一下嘴唇。
其他时候,双方没有太亲密的举动。
像熟悉的陌生人。
所以此刻发情,对鹤来来说,难堪的感觉甚至能和强烈发情的痛苦比肩。
他不认为陈竹年愿意临时标记他。
尽管直白来讲,临时标记对陈竹年这种S级Alpha来说就像不用负责的一夜情。
白送的,陈竹年也不一定想要。
这一点,早在第一次和陈竹年绑定恋爱契约时鹤来就清楚。
意外发情,比往常提前了好几天,陈竹年在外出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上午陈竹年给他发过一条消息,大概是问早餐吃的什么,鹤来当时疼得受不了,敷衍回复,除开“已读”提醒,对方没有再回。
陈竹年出差三天,三天内第一次给鹤来发消息。
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鹤来没功夫去猜陈竹年什么意思,他以前喜欢猜,猜十次,九次都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渐渐也就不猜了。
抑制剂连续打了三针,陈竹年衣柜也被他弄得一团糟。
没有用。
整个人像是被泡在水里,连眼神也是湿漉漉的。
到处都是他信息素的味道,鹤来问过一次陈竹年,喜不喜欢他信息素的味道,陈竹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鹤来就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说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陈竹年很轻地“嗯”一声,将视线移开。
鹤来心想,如果真的喜欢,陈竹年早抱着他闻了,哪里需要他通过提问得出答案。
信息素浓度一直维持在高危线上,自我保护系统弹出提醒。
提醒他在主人没办法帮他解决发情问题时可以预约Alpha人工智能解决生理问题。
就像大家默认Alpha只能与一位Omega标记绑定的同时也会认同S级Alpha可以拥有三位及以上Omega伴侣一样,智能体的生理问题默认由主人解决,但主人的主观意愿优先级更高。
也就是说,如果主人不想和智能体发生关系,智能体不能强制提出要求。
这种情况下,出于”人道主义”,大家也能接受智能体找智能体帮忙。
智能体提供主人数据,厂家提供与主人有五分像的一次性人工智能伴侣。
这类伴侣就像酒店里的一次性牙刷,质量非常一般,但勉强能解决问题。
况且是基于主人信息生成,处于“出轨”与“未出轨”的边界线上,大部分人类主人也不会很介意。
鹤来盯着预定界面看了很久,终端熄屏又亮起,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还是下不了决心。
Alpha不在家,找替代品Alpha解决生理问题这件事……
鹤来脸皮薄,始终不好意思。
在关掉界面前一秒,鹤来看到最下方有一条非常不明显的备注:伴侣的好感度可以自主设置。
他手指蜷缩了一下,鬼使神差般点进预约界面的资料填写。
然后将好感度填成100。
半分钟后,改成80。
再改成85。
再改成80。
他在这个问题上陷入了死循环。
最终决定在陈竹年现有的,对他的好感度基础上加20。
不然太不真实。
现在应该有……40?
加20就是60,刚及格的水平。
输入60那刻鹤来又感到难过。
世界上没有更比他不会讨主人喜欢的伴侣型仿生人了。
最终还是定在80。
点击确定的那刻,鹤来感觉自己在梦中。
尽管仿生人没办法做梦,他还是有种悬浮的,飘飘然的不真实感。
有总比没有好。
况且陈竹年还有四天才回来。
大概,发现不了。
发现了又怎么样呢?鹤来闷着脑袋。
陈竹年又不喜欢他。
鹤来将衣帽间的门关好,又把衣柜门合上。
他尽量不让自己信息素再外露,即使陈竹年四天后才会回来,按理说那时房内鹤来信息素的味道早已散尽。
让暗恋的Alpha闻到不喜欢的Omega身上信息素味道,难堪又羞愧。
下午四点,趁着身体没有那么痛的间隙给阿姨发今晚在外吃晚饭的消息,鹤来昏昏沉沉地倒在衣服堆里,将脸埋进去。
深吸一口。
清雅的竹叶香,缓解不了此刻鹤来身体的难受,但一定程度上能给他心理安慰。
仿佛Alpha就在身边。
他没出息地揉了下眼睛,把眼尾水汽揩去。
想说他很喜欢陈竹年身上的味道,不管是信息素味道,还是别的,都很喜欢,偶尔陈竹年愿意和他睡一起,第二天早上醒来,鹤来会滚到陈竹年那边赖一会儿床。
慢慢熬到六点,预约的人工智能伴侣正在路上。
终端弹出陈竹年消息。
“在哪里吃晚饭?”
可能阿姨给陈竹年说了鹤来今晚不需要她上门这件事。
鹤来随便发一句:“天气热,不想吃。”
对方依然是已读不回复。
鹤来关闭聊天界面,同时给人工智能伴侣打开入门权限。
做这些耗掉了他最后的精力,他倒在堆满陈竹年衣服的大床正中央,缩进最有安全感的位置,合眼睡觉。
模模糊糊感觉身旁衣服被人拿走,鹤来没睁眼,下意识手往衣服那边摸,拉住那人手腕。
“别拿……”他嘟囔一句,刚想继续睡,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
室内未开灯,遮光窗帘将外面的光亮挡住,鹤来看不清,睁眼看到来人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陈,”鹤来慌乱地说,“陈竹年,你怎么,回来了。”
对方很轻地皱了下眉,坐在床边。
鹤来清楚听见自己心跳声,在对方的沉默下回过神,终于想起来。
后背全是冷汗。
他有种逃过一劫的庆幸:“……你是我预约的……”
对方看着他。
“编号OTP02384为您服务。”
鹤来机械点头:“哦哦。”
他伸手摸了下发红的脸。
半天,又结巴一句:“……来吧……”
【陈竹年】看他,没动:“来什么?”
好在室内Alpha的信息素浓郁了些,和陈竹年信息素很像,可能是鹤来在需求界面备注了陈竹年信息素等级的缘故。
鹤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02384原本只跟陈竹年有五分相似,光线不好,再加上鹤来实在紧张,种种因素弥补了剩下的五分。
此刻他就像真的在面对陈竹年一样。
主动要求暗恋的Alpha标记自己,这对鹤来来说太羞耻。
他小声说:“好感度……不是80吗。”
【陈竹年】点头。
鹤来抿唇,小心翼翼确定:“最高是100?”
对方再点头。
“……80好感度,能做什么呢?”鹤来问。
【陈竹年】伸手摸了下他发顶。
“只是这样?”
【陈竹年】抬眼皮:“不然呢?”
说话风格倒是跟陈竹年本人没太大区别。
鹤来嘟囔一句:“啊。这样。”
“那100也不高啊……”
02384想了想:“基于你提供的人类信息,我不推荐你选100,过高数值会附带很多不稳定的副作用。”
“对一般人类来说,80已达到同意发生性.关系的临界线。”
他补充一句:“100好感度已走向人类情感的极端,再加上你提供的S级Alpha信息,如果你没有向‘我’投入足够关注,‘我’的精神状态很容易出现问题。”
鹤来一怔:“你不是没有自我意识吗?”
“没有。但我会完全复制人类状态,”02384说,“所以一般推荐95.”
鹤来揉揉耳朵,有些沮丧:“原来是设置太低了。”
陈竹年这人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样。
这样想来,攻略陈竹年很容易失败,也说得过去了。
他这次只预约了两小时,鹤来不想勉强【陈竹年】。
他自然往【陈竹年】身上靠,想双腿圈在【陈竹年】身上,下颌抵对方肩,这样更好闻Alpha信息素。
发情第一天的痛不是难以忍受,靠Alpha信息素也能挺过去。
不能标记,抱一抱总可以吧。
他靠近那刻,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体一僵。
鹤来懵了,即将跨上去,又收回动作。
他默默回到原位置,自顾自觉得有点委屈。
陈竹年本人都同意让他抱的。
鹤来咬住下唇,又问:“多少好感度可以抱……”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瞬间警觉。
终端提醒有人进入。
门口电子锁发出“叮”的识别通过。
能直接进入,不是阿姨就是陈竹年。
鹤来噌一下从床上起身。
02384一直给他喂信息素,身上没有那么难受,也恢复了点力气。
他心跳很快,忙不迭对02384说:“你去客房好吗。”
02384眯了下眼:“为什么。”
陈竹年本人的性格偏偏在这时候坏事。
鹤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命令。”
他知道怎么跟智能体交流:“这是主人的命令。”
【陈竹年】好像笑了一下。
“可以。”
鹤来走到房门边,又转头看他,祈求:“你能别出来吗。”
【陈竹年】眉眼微冷。
没回答,直接关掉客房房门。
陈竹年说过他几次迟钝,但这是鹤来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太聪明。
预定人工智能伴侣时就应该修改一些信息,这个脾气,跟陈竹年本人一样难搞。
刚下到一楼,鹤来准备开灯,命令还未输入,便见陈竹年站在一楼客厅沙发边看他。
陈竹年将西装外套随意搁在长沙发上。
他走过来,伸手先摸了下鹤来发顶。
“傻站着干什么。”
好感度80.
鹤来呆呆地仰头看他。
陈竹年垂眸,手自然往下,捏了下鹤来发烫的耳朵,手心再覆上额头。
“发烧了。还是发情了。”
鹤来想转移话题:“不,不是在出差吗。”
陈竹年弯腰,一只手自然地卡在鹤来腿弯处,稍微用力,将他公主抱起来。
“那就是发情了。”
“你事情做完啦……”鹤来双手揽着陈竹年脖颈。
80好感度不让抱。
此刻陈竹年主动抱他。
鹤来脑子晕晕的。
陈竹年将他抱到长沙发处,只手撑在鹤来身侧,问:“因为发情难受,所以不吃饭?”
鹤来说:“怎么回来的呢……我看了下航班……只有上午有直达……”
陈竹年说话重心是鹤来发情问题,鹤来重心是陈竹年出差。
都没管对方问题,倒也把话接下去了。
陈竹年眉眼平静,一只手却压住鹤来手腕,同时身体往沙发上压,膝盖直接抵进鹤来腿.间。
双方靠得极近,近到鹤来能数陈竹年眼睫毛。
他动作不像往常控制力气,抵进来,鹤来有点疼,他不舒服地扭了一下,又被陈竹年扣住腰。
贴在他腰侧的手指是凉的,力气又很大,一时间鹤来没办法动。
他不知道陈竹年怎么了,平时他发情,陈竹年也不这样。
鹤来心跳愈快,声音发抖:“……陈,陈竹年,你……为什么这样。”
陈竹年不说话时的神情总让人觉得疏远又冷漠。
他有些怕。
不是恐惧,是紧张。
“我不在家,”陈竹年看着他,“你会提前打抑制剂度过发情期,所以不会发烧。”
他手从腰腹缓慢往上。
“现在是为什么。”
鹤来还没说话,陈竹年又说:“如果我没有回来。你怎么解决发情问题。”
鹤来心虚地往下缩,下颌被陈竹年扣住,脸被迫往上抬起,姿势看上去是在邀请陈竹年接吻。
鹤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竹年舌尖轻舔尖牙,莫名笑了一下。
却看不出几分开心。
膝盖往上顶,他将鹤来从沙发上抱起来:“腿张开。”
鹤来乖乖照做,双腿环在陈竹年腰上,下颌抵上肩。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陈竹年故意的,抱他上楼梯那段陈竹年走得很慢,鹤来本身就在发情,身上没太多力气,陈竹年却不像以前那样用手托住他的臀,只帮他稳住平衡,鹤来得靠自己才能不从陈竹年怀里掉下去。
所以每上几节台阶,鹤来就会被陈竹年往上顶一下。
折腾几回,眼里蓄满委屈的眼泪。
鹤来吸吸鼻子:“……陈竹年。”
陈竹年好像没听见。
到二楼,鹤来心思已不在陈竹年顶不顶他的问题上了。
他说话声音都在发颤:“……去主卧。”
陈竹年停在第一间客卧。
他将鹤来抵在客卧门上,眼眸微眯。
鹤来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一门之隔,里面是陈竹年的仿制人工智能。
也可以说是,可以代替陈竹年帮他解决生理问题的另一个Alpha。
“主卧床上全是我的衣服。”
鹤来发情需要什么,陈竹年比谁都清楚。
“不想收拾。”陈竹年轻声,“换个地方。”
他指腹即将贴上客卧的指纹开关。
又垂眸看鹤来。
“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会吃了你吗。”——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是过去哈。下一章也是过去^^
庆祝开文两个半月
补充一下好感度说明:有的人可能对xx有60好感度就会说很喜欢(在他看来说喜欢是表达友好的方式之一)有的人则需要90好感度才会说(在他看来喜欢等于想结婚)。
另外:每个人对喜欢的定义不一样,反应不一样,表达喜欢的方式也不一样。
这本书大多数时候是鹤来视角^^,所以陈竹年喜不喜欢……^^
另外的另外:好像忘记说了,在我专栏里有一本《你有留言》,里面有一章是番外(这本书大结局后的一点日常,不长,600字),感兴趣的可以看看,不想提前看的也可以等我把这本写完再看,到时候我会把《你有留言》里的番外章节锁掉,移到这本书番外部分。
第26章 出轨对象
“不是……”鹤来心虚地别过视线,手往下,按住陈竹年靠近指纹锁的手腕。
往常只要鹤来表示拒绝,陈竹年就会退让。
这次他却冷漠地往下压。
指纹识别通过,门锁打开的那刻,鹤来面色直发白。
陈竹年手抵在门上,没推,而是看着鹤来。
说:“不想我开门。”
鹤来跟个受气包一样,点头不行,摇头也不行。
陈竹年盯着他,眸光沉沉,只手按在领带结上。
薄唇微张,一字一句说:“不想我开门,就张开腿让我X。”
周围瞬间静得只能听到人慌乱的心跳声。
鹤来完全呆住。
他脑子嗡嗡的,乱成一团,甚至无法理解陈竹年在说什么。
指尖无力地下滑。
陈竹年拽住他的手腕,眼神透着三分冷。
完全不像是恋人之间调情的缠绵。
他手指抵在鹤来下颌,往上抬:“说你在发情,你想被我标记。”
鹤来下意识想往后退,又实在害怕门被他的退步推开,一时间只能主动往陈竹年怀里靠。
他移开视线,唇发抖。
陈竹年懒洋洋地抬眸,在鹤来看不见的地方,通过门张开的缝隙,他目光阴冷地看着客卧的人。
“说。”
鹤来被浓郁的Alpha信息素刺激地双腿直发软,他被陈竹年困在怀里,后颈被陈竹年的手揉捏着,偶尔对方指腹会抚过他发烫的腺体,再轻压,鹤来被折磨地话都说不出来。
他难堪又小声地说:“我……我想被你……”
陈竹年扣住他的脖颈。
唇贴在鹤来嘴角。
声音带着涩。
“听不见。”
听得见。
靠这么近,怎么可能听不见。
鹤来委屈地眼泪直掉。
陈竹年自然地揩去他的眼泪,抵着他的动作没有半点放松。
客卧里的人脸色同样阴沉。
陈竹年嘴角没有温度地扯了一下。
心情很差。
差到极点。
门从里面打开,鹤来往后倒,对方显然想接住鹤来,鹤来腰腹却被陈竹年一揽,猛地带过去。
脸贴在陈竹年胸膛上。
瞬间,鹤来心彻底砸在地上,碎成残渣。
陈竹年盯着客卧里与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陌生Alpha。
“谁啊。”
陈竹年舔了下尖牙,语气冷到没有一丝温度:“不给我介绍一下么。”
“小鸟。”
鹤来听陈竹年叫他,心里直发怵。
他从没见过陈竹年这副摸样。
相处快一年,鹤来才意识到,原来陈竹年从没有在他面前生过气。
陈竹年情绪很内敛,极度平静和极度疯狂所呈现出来的神情几乎没有区别。
冷漠和愤怒只隔了一层遇水即化的薄纸。
鹤来支支吾吾说:“……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如果我知道……”
“如果你知道。”陈竹年重复这几个字。
蓦然勾唇,很小幅度地笑了一下。
眸中却见不到几分该有的温情。
鹤来感觉有一只隐形的手将自己往上吊起,高压之下,逐渐窒息。
“逼问他算什么本事。”02384说。
陈竹年抬眼看02384一眼。
轻蔑道:“轮到你说话了么。”
鹤来艰难侧过脸,对02384说:“停。强制命令。”
02384齿间狠狠压在一起。
倒真止住了动作和话语。
鹤来又看陈竹年,他挣扎纠结很久,手扯上陈竹年衬衣领口,说话声音发颤:“陈竹年,你让他走吧。求你了。”
陈竹年说:“你心偏向他。”
周围气压再降。
“没有。”
“他有什么值得你偏心的。”
“我没有偏心他,”鹤来说,“我偏心你,陈竹年。”
他轻喘气,再三重复:“我偏心你。”
“只是你现在不冷静,他在这里,没办法解决问题。”
陈竹年这才感到舌尖的痛。
尖齿上还残留着红痕,口腔里都是血腥味。
他缓缓合眼。
没说话。
鹤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有把陈竹年手牵起来,贴在他侧脸,让眼泪顺着陈竹年的手指往下淌。
陈竹年沉默很久。
哑着声音。
“滚。”
预约时间刚到,02384调整回出厂设置。
直到正门又关上,周围只剩他们两人,鹤来才稍微喘一口气。
“出轨对象,”陈竹年轻飘飘说:“长得像我,只因为这一点,就能让你喜欢,对么。”
鹤来抹眼泪:“……不是出轨对象……”
“那是什么?”陈竹年差点压不住怒火,“谁是你的Alpha?意思是我才是你出轨——”
唇被鹤来捂住。
鹤来断断续续说:“谁……谁都不是。”
“我没有被标记,所以理论上我不是谁的……”
他忍不住“啊”一声,唇被人强硬地堵住。
血腥味瞬间袭上鼻腔。
呛得鹤来直想咳嗽,又被人压着,无法喘息。
舌尖碰在一起的时候,鹤来彻底没有力气,还未往下掉,便被人拦腰抱起。
“陈竹年!”鹤来喊一声,“你干什么?”
“干你。”
陈竹年冷冰冰说。
鹤来心一沉,慌乱解释:“他不是真人,跟我一样也是智能体,我突然发情,需要你的信息素,但你不在身边,我只有麻烦智能体模拟你的——”
“跟你一样。”陈竹年说,“你们才最适合。”
那么多关键信息,鹤来不知道陈竹年怎么就抓着这点最不重要的不放。
他被扣在床上,Alpha猛烈又极具压迫感的气息侵袭着他,短袖衣摆被掀了一半,露出Omega柔软又平坦的白皙小腹。
“骗我。没吃饭。”陈竹年指腹按压他的腰,说,“这么平,等会儿会被顶出来的。傻。”
鹤来真的害怕了。
陈竹年又攥着他的手腕,垂眸看他:“如果我没回来,此刻X你的人是他。”
鹤来猛地摇头。
“他不愿意。”
“你愿意。”陈竹年说。
鹤来这一瞬间甚至恨人类的语言系统。
“我……我需要他的信息素。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
“他不愿意。”陈竹年扯出一个荒诞的笑,“编也不知道编一个存在可信度的理由。”
“又敷衍我。”
鹤来甚至有些后悔让02384走,他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竹年捏着他的脸,逼问他。
“你到底喜欢谁。”
鹤来艰难回答:“……喜欢,喜欢你呀。”
“喜欢我。”陈竹年眸色深沉似海,“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这类人。”
鹤来怔然:“什么意思。”
“长得像我,性格像我,或者其他方面,”陈竹年说,“只要有一点我身上的元素,你也会喜欢。”
“你也能接受。”
“你愿意让他靠近你,也愿意让他的信息素控制你的生理本能。像我现在这样。”陈竹年捏住鹤来的腰,掌心滚烫,力道渐增。鹤来本身就娇气,晕在眼眶中忍了很久的眼泪又掉下。
“不管是谁。”他声音低沉。
“你不是喜欢我,只是我身上恰好集齐了你喜欢的所有。”
鹤来瞪大双眼。
陈竹年把他上衣推到最上方。
说:“这点你不是最清楚么。”
“伴侣仿生人,会基于数据判断人类喜欢的元素,然后将所有元素汇聚在一起,生成为目标人类量身打造的‘喜欢’合集,从而让人类无法控制地爱上。”
陈竹年指腹缓慢抚过他的眼泪。
沙哑,又轻声:“你就是这样让我……”
话音刚落。
鹤来还没反应过来陈竹年到底说了什么,腺体骤然一疼。
尖牙刺破皮肤,Alpha信息素注入的瞬间,鹤来疼得想跳楼。
几秒后,疼痛瞬间化为极致的充盈。
他像是被泡在汪洋大海正中央,周围海水被阳光晒得含有暖意,整个人舒服地像被塞进棉花堆里,连四肢都不知道是否属于身体。
没知觉,瞬间的麻木带来的不是恐慌,而是一种灵魂出窍般极致的温和。
腺体的疼痛与舒适轮换交替。
期间还被陈竹年逼问几句喜欢谁。
鹤来意识混乱到偶尔会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谁。
但也知道喊陈竹年的名字。
换来的却不是温柔对待。
没有被标记的时候总会幻想被Alpha揽在怀里亲密抚摸,真到这一步,鹤来才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陈竹年误会了他。
不。
鹤来也不知道陈竹年是否误会了他。
他们的感情,一个起源于程序设定,一个起源于大数据精准定位。
都谈不上自然。
他们一定会爱上彼此。
算力高到一定程度,可以突破连100%匹配的ABO信息素都无法保证绝对喜欢。
“绝对”的概率,使人变成了数据操纵下的傀儡。
人类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消除伴侣在生命和记忆长河中的痕迹。
而鹤来想要彻底忘记和不喜欢陈竹年,瞬间就可以完成。
鹤来可以无数次更改自己,也可以无数次因不同命令爱上不同的人。
所以鹤来可以很轻易地对陈竹年说“喜欢”。
这一切,对陈竹年来说。
却是一种失衡的赌博。
……
他迷迷糊糊从梦一般的回忆中醒来。
眼神迷离地看着伏在他身上的陈竹年。
陈竹年的眼神要比过去温柔些,但不知道这份温柔是他更为娴熟的伪装,还是鹤来的误会。
他扣住鹤来的腿,指尖抚过鹤来后颈。
稍微用力,鹤来身体难耐地蜷缩起来。
他身上每个生物细胞都在渴求。
陈竹年却停在边界线。
他说:“如果我没有察觉到你逃跑的企图,如果我稍微信任一点你,如果我在见到你的那刻不敢肯定你的真实身份……你,是不是又要抛弃我。”
“五年前,你说你很喜欢我,”陈竹年缓缓合眼,“说完你就离开我。”
他说话声音很轻:“你真情实感地对我产生过特殊的感情么。不是因为契约,不是因为程序命令。”
“这种感情,可怜也好,嘲讽也好,厌恶也好。”
他唯独不再说“喜欢”。
“随便什么。”陈竹年说,“你给我的,我都要。”
“哪怕只产生过一瞬间。”
在Omega发情期问这个问题,实在算不上坦荡。
天平在环境作用下悄然倾斜。
鹤来颤颤巍巍地伸手,陈竹年便再俯身。
湿热的手心贴在陈竹年侧脸。
鹤来声音发颤。
说:“我……我很——”
在他即将回答的那瞬间,突然的入侵让他大脑瞬间一片白。
语言系统也乱成一团。
陈竹年总是这样。
想要他回答。
又不想要他回答。
鹤来其实也不知道他对陈竹年的喜欢是源于自我意识还是程序。
他还没有与陈竹年正式绑定契约,或许,或许答案有一定的真实性。
鹤来胸膛大幅度起伏。
他努力地说:“我很喜欢。”
“很喜欢你。陈竹年。”
话音刚落。
腰腹被人重重一压。
鹤来闷哼一声,顺着陈竹年的视线看过去。
在看到腰侧标记的瞬间,鹤来心骤凉,整个人僵硬无比。
那里多了一枚浅粉色的泪珠。
显示契约已绑定。
“喜欢”变成唯一错误的答案。
额前碎发遮掩陈竹年眼眸,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枚印记。
人依然没说话,鹤来也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
然而那一瞬间。
鹤来莫名感觉到了陈竹年的悲伤。
就像。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
不是五年前,是更遥远的过去。
那个夕阳昏黄的下午,鹤来躲在第一代父亲身后,看着独自一人坐在花园台阶上的少年。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甚至那时候鹤来连“流眼泪”这样拟人化的反应都没有。
可在那一瞬间。
他也像此刻一样,觉得陈竹年身上有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鹤来伸手掩住自己的眼泪。
在契约绑定之前,他对陈竹年做的事情是威胁陈竹年,是需要陈竹年的信息素却拒绝与他绑定契约权。
是说“我属于你”然后背弃约定逃跑。
契约绑定那刻,当程序再度命令他必须喜欢他的主人陈竹年时,鹤来才袒露喜欢。
鹤来的唇被自己咬得发白。
听陈竹年说。
“你又骗我。”——
作者有话说:鹤来大多数时候在陈竹年面前掉眼泪不是说他真的特别痛苦。
鹤来在别人面前只有遇到非常糟糕的事情才会哭,但在陈竹年面前,睡觉没睡好也可能导致他狂掉眼泪。
有原因的。
不能多说了,不然又剧透。
二编作话:
上章末尾没写“九点见”是因为我以为……因为我也确实没打算写太详细
没删太多。大概三百字?hh
(跪
下次会提前一章提醒的。
第27章 你睡哪里?
阴雨连绵了三天,空气中晕着沉重的湿冷。
短暂的雨停,润泽的水珠悬挂在叶片尖端,将掉未掉。
鹤来躺在床被中央,人蜷缩成一团,浑身热得似有火在烧,燥热和事后的难受将他挤成一块夹心饼干,他艰难睁开眼,对着天花板发呆。
契约在两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绑定,没有得到鹤来的回答,陈竹年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沉默着抵住鹤来亲。
鹤来罕见地没有拒绝,两人贴在一起,喘息扣住指尖,眼泪把床单打湿。
终于熬到发情期尾巴。
鹤来的计时系统已经被搞得一团糟,他甚至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日夜,意识永远在半清醒和昏迷中度过,期间可能跟陈竹年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
记不清了。
卧室门被人推开,鹤来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往被窝里躲,被陈竹年顺着手腕拉出来。
上半身骤然暴露在空气中,鹤来垂眸看一眼肌肤上留下的痕迹,过于刺激的现实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登时觉得自己又要晕过去。
陈竹年单手将他揽在怀里,又替他理了理被子,再捏住他下颌。
温热的勺头贴在鹤来下唇。
陈竹年垂眸:“不烫,吃点。”
鹤来唇在发抖。
“我不饿。”
陈竹年看着他。
鹤来又想往下躲,他哆哆嗦嗦:“你放过我行不行。”
陈竹年没说话。
鹤来觉得自己受到了沉默的威胁,一边委屈一边喝粥。
喝完,陈竹年伸手揉了会儿鹤来侧脸。
才说:“昨晚你说要吃这个,没吃到就哭。”
鹤来怔然。
有点心虚地别过视线。
“啊。”
“你做的吗?”
陈竹年揉他发顶,把原本乱成一团的发丝理顺。
没回答,但鹤来从陈竹年的动作里读出了“不然呢”三个字。
不是他做的鹤来还不吃。
娇气。
这几天鹤来就对陈竹年说过两次话。
一次是被抓住再翻过去的时候带着哭腔真诚建议:“陈竹年,你再找两个Omega吧。”
另一次是休息过后刚有点力气就把陈竹年踹下床说太饿要陈竹年去做饭。
家里原本有全自动烹饪机,但鹤来非说烹饪机是他同事,被AlphaXXOO这种事如何也不能让同事看见。
陈竹年就把家里所有智能家电都给回归最原始状态。
两人以一种落后时代二十几年的科技标准在生活。
折腾几天,家里全是暧昧的气息,各种东西乱七八糟倒在地上,信息素浓度更是高得吓人,此刻要是有人踏进大门一步,鹤来都会羞到一周不跟陈竹年说话。
佣人不敢上门,所有收拾整理,包括做饭,都是陈竹年负责。
鹤来不知道陈竹年哪儿来的精力,他负责一件事就能累得半死,全程状态在昏迷与将要清醒之间切换,陈竹年还能在他睡觉时给他洗澡收拾,顺带准备他偶尔清醒状态时点的菜。
吃完,又被陈竹年塞被窝里,鹤来陷在一片温暖中,昏昏沉沉要睡着,一侧被人悄无声息地掀开,腰腹再度贴上熟悉的触感。
鹤来已经免疫了陈竹年的抚摸,他在半梦半醒间哼哼唧唧一会儿,腿自动往上抬,下意识想圈住陈竹年。
瞬间的动作伴随着突然拉扯的疼痛。
鹤来一下惊醒。
他手抵在陈竹年胸膛上,眼睛眨两下,眼泪就掉下来。
原本就被蹂躏到不堪入目的熟烂腺体又被人一口咬住,尖牙刺入的那刻鹤来身体僵硬,胡乱说一些求饶的话,陈竹年压下去,吮着他的舌尖与他接吻。
那些话就被陈竹年退回去了。
这些天总是这样。
两人心照不宣,闭口不谈喜欢还是讨厌,似乎只要两人一起沉默,这个问题就能永远藏在清澈透明的冰面下。
再度睡过去的时候感觉陈竹年掌心贴在他腺体处,半分钟后肿胀发烫的腺体贴上一片冰凉,鹤来舒服地往陈竹年怀里蹭了蹭,就被陈竹年按压着亲了会儿才真正合眼。
又一次醒来,脑内弹出时间,是凌晨两点,室内终于不再全是他信息素的味道,身上也是难得的清爽,此刻大脑甚至能同时多线程高速运作。
发情期,终于过去了。
鹤来长舒一口气。
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陈竹年紧紧抱在怀里,对方的手还扣在他后颈处,另一只手搭在他腰上。
双眼紧闭,长睫小幅度颤抖。
鹤来先是觉得热,原本以为是发情过后的余热,后来觉得不对劲,这种热好像不是源自他本身。
随即紧张地看向陈竹年。
睡得很熟,与这段时间陈竹年高精力状态成鲜明的对比。
鹤来手想覆在陈竹年额头,手举到一半被陈竹年猛地拽住。
陈竹年手心的热顺着鹤来手腕传至全身,那绝不是正常的人体散热状态,滚烫的温度甚至让鹤来感到不适。
陈竹年缓慢眯起眼眸。
黑暗中盯着鹤来看了一会儿,手再自然贴上鹤来侧脸。
在判断鹤来是否还处于发情期的发烧状态。
两秒后,又哑着声音问鹤来:“有没有难受?”
鹤来摇头。
陈竹年就合眼。
却被鹤来额头贴额头挨在一起。
鹤来严肃地摇陈竹年:“陈竹年,你发烧了。”
陈竹年模糊“嗯”一声。
又说:“亲太多,被你传染了。”
鹤来没心情跟他开玩笑。
他挣扎着要去翻药箱,原本家里有预备医疗系统,但因为鹤来发情期间过于害羞,不愿意被任何智能体看见,所以几天前全让人给运走了。
陈竹年拉住他。
鹤来一个不注意,又被陈竹年压在身下。
熟悉的吻落下来。
刚亲两回,鹤来红着脸把陈竹年推开,嘴角还残留着些许痕迹,他又羞又咬牙切齿:“陈竹年,再亲我揍你。”
兔子变成刺猬。
陈竹年勾唇笑。
他状态确实不对,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发烧,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不急不躁的慵懒。
好似真正发烧的其实是鹤来。
鹤来小发雷霆:“你听我的话吗?”
陈竹年看着他,点头。
鹤来推他:“起来。”
陈竹年就说:“没力气。”
刚才压他亲的时候怎么有力气了。
鹤来一巴掌拍在陈竹年肩膀上,把病患给踹下去,终于有空联系郁结。
……
郁结看到陈竹年腺体检查数据的那刻差点要跪下来。
“信息素蓄积性腺体功能崩溃,伴随腺体毛细血管破裂和神经反馈失调。”
郁结脸发白:“你特么……陈竹年你真疯啊,你自己身体什么状况你不知道。”
他在仪器前来回踱步。
“你太久没接触Omega,腺体持续合成信息素无处释放,已经导致腺泡内信息素结晶堆积,压迫正常细胞。”
“你这几天到底……”郁结气笑了。
陈竹年平淡说:“不是很痛。”
“不是不让你接触,鹤来虽然在发情期,但你也可以慢慢来。”郁结叹气,“要做的是循序渐进,而不是短时间内释放超过正常人十倍信息素的量。”
陈竹年视线落在终端上,正在远程回复公司那边消息。
没说话。
此阶段必须有人承担痛苦,时间拖长,鹤来难受,速战速决,他难受,陈竹年不认为这是个需要反复斟酌答案的选择题。
要是陈竹年这么好劝,郁结这些年也不用一收到陈竹年腺体问题心率就直往山顶飙了。
他无奈叹气:“定期来做腺体穿刺引流,抽出淤血和结晶,另外,也需要绑定Omega监护。”
他看着陈竹年手腕上契约绑定的符号,稍微放心一些。
“你有成瘾性后遗症,会对标记过的Omega产生病态渴求,必须接触,不然会出现震颤和幻嗅这些戒断反应,但别标记,”郁结将浸有镇静剂的医用贴遮住陈竹年腺体,“三天后再进行永久标记。”
陈竹年回复消息的手一顿。
“他不能被永久标记。”
郁结震惊:“啊?你不是都准备要结婚了么?”
陈竹年只手撑住额头。
“不能永久标记,那麻烦了……”郁结眉头紧皱,“他为什么不能被永久标记?”
陈竹年沉默一会儿。
“因为是伴侣型仿生人。”
理论上,伴侣型仿生人属于任何有资格与他绑定契约关系的人类,永久标记不方便后续更换主人。
陈竹年:“没标记的后果是什么?”
郁结脸色很差:“极大概率,我会在重症监护室见到你。”
他犹豫再三:“……这次你真得听医嘱,S级alpha多标记几个Omega不会承担任何法律责任,退一万步讲,即使在道德层面——你需要通过标记救命,也不会有人说你的不是。”
“所以你可以找个和你信息素匹配度高的人类Omega进行永久标记,解决你当前的问题,之后你俩永远不见不就行了……你实在良心过意不去,就给对方多打点钱……”
郁结自动闭嘴。
陈竹年神色算得上阴沉。
停顿两秒,郁结又不得不说:“即使你不愿意,伯父伯母也不可能任由你这样,他俩把你看得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
陈竹年嘲讽地勾了下唇。
他神色晦暗不明,指尖轻点桌面,见郁结递来一个漆黑的盒子。
外侧走廊。
郁结慎重地将三枚耳钉的虚拟图像呈现在鹤来面前。
“我说的话他只会选择性听,只有你盯着他才管用,”郁结说,“麻烦你监督他戴耳钉,三枚都戴的情况下你俩正常接触没问题,他会像个清心寡欲的和尚,只戴两枚的时候你就要小心了,如果一枚都没戴……”
郁结慎重地将双手压在鹤来肩膀上。
“你快跑。”
鹤来懵懵懂懂地点头。
郁结这才放心。
送走郁结,鹤来在病房门口探头探脑,挣扎一会儿,才进去。
陈竹年半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处理公司事务。
鹤来犹豫三秒,还是说:“陈竹年,对不……”
陈竹年抬眼看他。
鹤来就把“对不起”三字咽下去。
又过了会儿,他主动坐在陈竹年床边,也不说话,就抿唇盯着陈竹年。
不过两分钟。
陈竹年停下工作:“什么事。”
“我可以……”
鹤来再次改口:“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连忙补充:“你别生气。”
陈竹年扯了下唇。
“只要不是关于陶烨,都不生气。”
鹤来:“……”
鹤来:“那我不问了。”
他起身要走,被陈竹年拉住手腕。
鹤来看他,又说:“人类,这是你要我问的。”
陈竹年只手撑住下颌。
鹤来顺着陈竹年递来的台阶往下。
说:“陶烨……”
“好着呢。没死。”陈竹年语气冷淡,“我倒是要死了。”
鹤来:“……”
他凑上来,双手捧住陈竹年的脸。
“不许说气话。”
陈竹年与他对视:“没气。”
“也不许撒谎。”
“烨”陈竹年说,“是也还是烨。”
鹤来沉默三连。
“没办法和你聊了,人类。”
陈竹年侧过脸,在鹤来手心吻了一下。
鹤来像触电一般,连忙收回手。
“变态。”
几秒后,又恼羞成怒:“你又笑。”
陈竹年轻挑一边眉,刚想压过去,房门响了两声。
鹤来慌乱躲到床尾。
那人一走进,鹤来便低头往外面跑,期间不小心碰到对方手臂,鹤来下意识说一句对不起,抬起头来时整个人突然呆住。
对方微笑着对鹤来说没关系。
鹤来呆愣愣地回头去看陈竹年,又仰头看此人。
来回两次。
然后说:“叔叔好。”
他揉了下还红着的耳朵。
“我先走了。”
陈灼友好挥手。
病房内再度安静。
陈竹年冷冰冰地看着他。
陈灼坐在阳台边的沙发上,说:“之前不是喜欢可爱的么,换口味了?怪不得上次给你介绍的Omega……”
“一直都是同一个。你以为我像你。”
陈竹年语气冷漠。
陈灼笑了一下。
眸微眯,将陈竹年腺体病状分析表丢在陈竹年面前。
“当初不是说我滥交最后得病死?”陈灼依然笑,“怎么这份病情说明上标注的是你的名字。”
陈竹年扯了下唇:“出轨的时候也会在脑海中想我说的这句话?心里害怕吗?要我调出你检查的记录么?”
陈灼盯着陈竹年看了半晌。
眸光有种说不出的阴冷。
两人的关系不像父子,倒像是针锋相对的仇敌。
陈灼微抬起头:“我不会多管你,但我也不会让你因为没有标记Omega这种愚蠢的原因陷入高危,我会送Omega过来,你……”
他话语被陈竹年打断。
陈竹年将终端界面的人像照片放大,推到陈灼面前:“两个月前,数不清是你的第几个外遇对象,长得不像陈南沅,性格像。”
陈南沅是他妈。
“你外遇对象找不到你,就找上我。需要我把过程发给陈南沅女士么。”
“刚见面,火药味就这么冲。”陈灼说,“你对你爹就这态度,对妈妈倒是很好。”
陈竹年冷笑。
他一视同仁,再切换界面:“我妈最近新欢。小你16岁。”
陈竹年盯着陈灼。
“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所以你大可送Omega过来。我不介意让局面更乱一点。”
……
家里补充齐全了医疗设备,所以陈竹年不需要一直待在医院。
鹤来沿着地址刚找到陈竹年离医院最近的一套平墅,开门时发现陈竹年已经到家。
折腾一天下来,落地窗外夜色浓浓,鹤来走到客厅,陈竹年顺手递过来一套崭新睡衣。
“去洗澡,然后睡主卧。”
鹤来脸噌一下全红。
他没接。
“我不。”
陈竹年敲了下他额头。
“想什么,”他说,“你不是需要我信息素么?主卧更适合你。”
鹤来恍然大悟。
“喔。”
再抬眼,看到陈竹年很有自觉地戴好了三枚耳钉。
这下心放到肚子里。
但想两秒,伴侣型仿生人关心人类的被动技能又触发了。
“你睡次卧吗?”鹤来说,“会不会有点不太好,我是客人诶。还是你睡主卧吧,我发情期已经过了,没关系,我难受会找……”
他话没说完,陈竹年伸手捏了下他侧脸。
陈竹年垂下眼睫,眸色深沉。
“想什么呢。”陈竹年说,“我不睡次卧。”
“啊?睡沙发吗?”
“睡你身上。”陈竹年单手揽住鹤来腰,将他抱起来——
作者有话说:写这章的时候在想,陈竹年你不会是第一个跟老婆XXOO之后进医院的……攻吧?。
另,为什么陈灼会说陈竹年换口味了——现阶段鹤来被动之一,任何人眼里他都是最符合对方审美的长相,陈灼和陈竹年喜欢的不一致,所以实际在他俩眼里鹤来长得完全不一样。
另,另,鹤来的这层被动会随着与陈竹年绑定契约时间增加而减弱,也就是说,之后所有人看到的鹤来长相会趋于一致。
第28章 共感娃娃
鹤来被抱上岛台,陈竹年撑在他腿侧,目不转睛地看他。
像在看松软可口的水果蛋糕。
鹤来视线别向另一边,又被陈竹年掰过来。
他就可怜巴巴地说:“陈竹年,我身上全是你信息素的味道,你不能再跟我睡了,腺体……”
他哽咽一声:“腺体吃不下。”
陈竹年埋在他颈窝里轻笑。
没说话,鹤来却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贴上自己指尖。
他被陈竹年扣着,没办法回头去看。
只觉得攥成拳头的手被陈竹年一点点打开,指缝先被人类填满,十指相扣玩了一会儿,再换成柔软的棉花。
同时,他的终端载入崭新的辅助系统,并显示绑定成功。
鹤来怔然。
小腿自然垂在半空中,却莫名产生一种薄纱抚过的痒,好似有人用微冷的指腹慢条斯理地在他小腿肉上揉捏摩挲。
鹤来被捏地忍不住小幅度颤抖,身体逐渐变软。
不知道那手是从哪里来的,陈竹年只是安静地抱着他,没有大动作。
鹤来看不见陈竹年的神情,他逐渐感到不安,唇贴在陈竹年耳边,轻喘着喊陈竹年的名字。
随后下唇却不自觉往下凹陷,什么熟悉又陌生的东西熟练地让他张嘴,再进入,搅得里面一团乱。
鹤来胸膛急促起伏,整个人无力地贴在陈竹年身上,眼泪不自觉落下。
唇被他人触碰的感觉愈重,陈竹年只手抬起他的下颌,先吻他眼尾残留的湿润,再往下,含着他发红肿胀的唇亲了一会儿。
两重刺激叠加在一起,陈竹年眼睫缓缓垂下,视线落在被他手指压住的毛绒玩偶上,食指指腹在玩偶身上来回按压。
眸色深沉。
看不见的抚摸让鹤来难以承受,压在身上的力道化作让人浑身酥麻的电流。
腻歪的水声滑过。
鹤来被亲得直发晕,模糊的视线落在陈竹年耳骨上,上面赫然只剩两枚漆黑耳钉。
陈竹年穿上西装外套的时候鹤来还处于昏傻的状态,他木讷地抬眼看陈竹年半分钟。
陈竹年对他轻挑了下眉。
说:“公司有点事。今晚大概不在家睡。”
鹤来揉了会儿耳朵。
半晌,慢腾腾抬起头来。
问:“你不是有成瘾性……”
说了半截又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天。
陈竹年:“成瘾性什么?”
鹤来咬了下唇。
“你不是有后遗症吗?”
“听到对话了?”陈竹年看他,“听了多少?”
鹤来摇头:“只听到这一句。”
他没有听别人墙角的爱好,不小心听到郁结和陈竹年对话后他就赶忙走开了。
鹤来天生容易对人类心软,经常道德绑架自己,自觉认为自己该对陈竹年的腺体问题负责,再加上他确实骗了陈竹年,于情于理都……
没听到陈竹年回答,却见陈竹年手里捏着个毛茸茸的棉花娃娃。
物品编码自动在他脑海内浮现并识别,鹤来猛地抬头,一下全明白。
脸红成番茄。
共感娃娃,人类对娃娃的任何接触可以直接作用在智能体身上,同时智能体的感觉也能反馈给人类。
怪不得刚才他感觉有看不见的第三只手在折腾他。
陈竹年将娃娃提起来,对着鹤来,捏了捏。
同时食指顺着娃娃小腹处往下。
鹤来瞬间感觉腰腹往内凹陷,大腿内侧在被摩擦。
他咬牙切齿地骂陈竹年:“变态。”
陈竹年很浅地笑。
蹭过去,掌心按压在鹤来腰腹的粉色标记处。
“你可以拒绝。”
揉着标志两人契约的记号,完全是威胁。
鹤来瞪他。
陈竹年将手中的共感娃娃收回去。
揉揉鹤来发顶。
“走了。”
门刚关,鹤来瞬间倒在长岛台上直喘气。
白皙的脸上满是暧昧的红,像熟透的水蜜桃,全身湿软到没有一点力气,不知觉间,室内又全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又甜又腻,好似玻璃罐里的七彩糖果滚落一地。
陈竹年折腾他一顿就走,鹤来在心里骂了陈竹年几句,等缓过来,再把自己塞进蓄满温水的浴缸里。
他刚要睡过去,终端却弹出他的动漫Q版小人,Q版小人也像他一样躺在浴缸里,身边全是沐浴泡泡,只露出一颗毛茸粉头。
上方标注三个字:洗澡中。
下方状态栏提醒:您的主人陈竹年正在看你。
鹤来再次炸毛,忍无可忍,将陈竹年刚植入他系统的辅助功能给关掉。
另一边,陈竹年看到缩在屏幕角落洗澡的Q版鹤来头顶闪过一个表示愤怒的红色井字符号,“噌”一下从浴缸里站起来,瞪着陈竹年,再气冲冲地走到屏幕又上方的“状态共享”按键处跳了两下。
Q版鹤来拉起两厘米长宽的帘子,将自己藏住。
上方标注状态:对方拒绝与你互动。
陈竹年舌尖轻舔尖牙,笑。
一旁的徐冕面上表情跟见鬼了一样。
他语气很复杂:“谈恋爱能把人谈到莫名其妙地笑?”
“哪里莫名其妙,”陈竹年关掉终端,“你……”
他想了想:“对不起,忘记你没谈过。”
徐冕:“……呵呵。”
他随口打趣:“什么时候发我结婚请柬?”
“快了。”陈竹年轻声。
回答倒是让徐冕一愣。
他若有所思。
“你俩这状态让我以为几天前鹤来逃跑是我的幻觉,”徐冕再看陈竹年,沉下语气,“周国祥依然什么都不说,fNIRS也检测不出什么问题,必要时候可以逼供……”
“他在你手里?”陈竹年皱眉,“放了。”
徐冕:“真从良了?逼供而已,算什么……”
陈竹年将13区因磁场紊乱而发生坍塌和人员伤亡的检测报告归档,又调出几天前陶烨出现在磁场附近的监控录像。
他垂敛眉眼:“周国祥会自愿开口说,我不做威胁他人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那老头会主动说,”徐冕摇摇头,“算了,你的想法我也不明白。”
“我现在就好奇一件事。”
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欠揍表情。
“鹤来骗你两次,逃跑两次,你真把这些翻篇了?”
陈竹年滑动电子文档的手有半秒钟的停顿。
指尖轻动,第三枚耳钉在他食指指腹旋转,再扣上耳骨。
档位重置。
情绪起伏逐渐回归正常数值。
陈竹年声调泛着冷意。
“不着急。”
徐冕闭嘴。
夏季,却突兀地打了个寒颤。
……
终于把烦人的陈竹年赶走,鹤来刚要再度合眼,却感觉垂在浴缸边缘的手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
他下意识以为陈竹年又在玩共感娃娃,立马将手收回,却听到一声撒娇的喵喵叫。
些许水花溅在小猫身上,它两步跳到置在台面的浴巾上,再对鹤来歪头。
鹤来小心翼翼伸手,小猫就乖乖将头蹭过来。
鹤来心软成一片,认出这是五年前陈竹年说要送给他的暹罗猫。
当时小猫还不能离开母猫,所以鹤来只看过它的照片,没等到正式见面。
那天等鹤来回家的陈竹年完全没有想过,前天晚上还笑容灿烂地对他说“太好了我也能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猫”的仿生人,在一个平常的下午给他发去一则“我去超市啦”的消息后,毫无征兆地选择永远离开。
也没想到自己从早等到夜幕降临,等来的是鹤来“死亡”的消息。
暹罗猫很粘人,部分还容易产生分离焦虑,实际不适合没有空闲时间,同时对很多事情都漠不关心的陈竹年养。
但五年过去,小猫各方面都很健康,毛发柔顺漂亮。
鹤来将跳进他怀里的小猫抱住,出了浴室,状态恢复正常,他才发现家里的一切,跟五年前他离开时几乎没有区别。
就连摆在阳台的一整排不同种类的绿植也完全匹配。
这些绿植都是鹤来当初闲着没事挑来养的,部分娇贵,只能活几个月,鹤来凭借着土壤翻新和硬化的程度大致能判断出这些植物不是陈竹年一时兴起临时布置的,而是一直在养。
养到实在没办法维持生命体征,才换新。
鹤来蹲在阳台边看了一会儿。
又伸手摸了下眼尾。
猫在蹭他的手腕,鹤来揉揉小猫脑袋,再起身。
打开五年前最熟悉的卧室,衣柜里大部分是他以前留下的衣服,时间太久,他曾经残留在上面的气息早已消散,鹤来吸吸鼻子,闻到很浓郁的竹叶香。
他只知道Omega缺少Alpha陪伴时会将Alpha的衣服堆起来筑巢,没想过Alpha也会Omega产生强烈的依恋。
ABO世界里实际不存在所谓的平权,生理上的标记差异注定了Omega对Alpha更忠心,依赖性也更强。
Alpha的出轨对绝大多数Omega来说是致命性打击。
而一旦被标记,几乎不存在Omega出轨Alpha的说法。
鹤来像以前一样把自己塞进衣柜里,缩在他自己的衣服堆里,却感觉陈竹年仿佛在身边,Alpha信息素让他感到格外平静,平静中又带着一点咸和苦涩。
没有感冒,喉咙却在发痛。
鹤来只手盖住双眼。
一片漆黑,就会无法控制地想起再次绑定契约那个晚上,沉默寡言却流露出莫名悲伤的陈竹年。
不知过了多久,鹤来终于点开终端,见陈竹年半小时前给他发来一则消息。
“无聊可以玩游戏,游戏室有全息设备,在蓝色收纳箱下面,找不到跟我说。”
终端显示家里所有权限已对他开放。
鹤来看着全绿的身份验证,愣神。
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他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通过身份验证熟练地打开最边缘杂物间的密码锁。
翻找半天,终于找到陈竹年北区别墅地下室的临时开启钥匙。
透明钥匙能用三次,用完即报废。
鹤来心跳很快,想起下雨那天晚上,陈竹年在货车车厢外逼他做选择,车厢内冰箱克莱斯将“青蛙”留下的最后一则信息转发给他。
随后便删除了所有本地数据,成为一堆了无生气的废铁。
“青蛙”早猜到鹤来大概率逃不了。
他提供了北区别墅地下室临时钥匙的坐标,让鹤来前往地下室,找第二代父亲王成旭。
当初意外发生后王成旭与鹤来断联,并恨他入骨,发誓再见到鹤来会彻底清除鹤来所有数据。
被父亲抛弃的鹤来辗转几次被送到方止凡手里。
至此鹤来的生活再也没有王成旭半点痕迹。
只知道王成旭彻底疯了,具体被送进了哪家疗养院,精神调理如何,鹤来全然不知。
不关心,也不想了解。
然而契约在他和陈竹年都毫不知情的状态下再度绑定,其中缘由只有王成旭清楚。
没有搞清楚背后的原理,即使他真的成为“人类”,当他再遇到陈竹年时,他又会回到被契约困住的仿生人身份。
王成旭躲藏的地方很隐蔽,一般人找不到,只能从曾经联系过王成旭的陈竹年身边试探线索。
鹤来有时候分不清自己靠近陈竹年是因为契约绑定后程序命令,还是因为他心里确实有鬼,想要陈竹年越信赖他,他便越好通过陈竹年得到王成旭和陶烨的消息。
鹤来小心翼翼关闭杂物间房门。
仰头看着之前他以“不好意思”为借口让陈竹年关掉的监控权限。
鼻尖还残留着陈竹年信息素的味道。
鹤来手指轻微发抖。
小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靠在主卧床脚,已经睡着。
大概是前几天睡太多,晚上鹤来睡不着,在游戏室玩了一整晚陈竹年推荐的全息游戏,天刚亮便收到郁结发来的预约提醒。
让他去医院治疗腺体,尽量避免假发情的痛苦再次发生。
去医院的路上鹤来看了眼终端,陈竹年没有发来新消息。
鹤来坐在走廊长椅上等郁结,来来往往走过许多人,晃得鹤来产生困意,刚要合眼养神,却听到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鹤来循声看过去,正好看到恼怒的Omega狠狠扇一脸狼狈的Alpha一巴掌。
声音清脆又透着狠劲,鹤来的瞌睡虫好似也被扇飞。
第29章 小狗小狗
Alpha被扇得直接愣在原地,回过神来时,手已经死死攥着Omega胳膊,脸色发白,双眼胀得通红。
他顺手想将Omega往墙边一丢,手腕却被人按住。
郁结皮笑肉不笑:“周围这么多人呢,陆少,不合适吧。”
他再看向鹤来:“设备重置,两分钟后进来。”
冷汗浸润后背,Omega站在郁结身后,视线还是落在Alpha身上,咬牙切齿说:“控制不住下半身的东西,Alpha果然没有一个好货。”
陆驰面色铁青,浑身全是酒味,估计刚通宵泡吧。
一张风流倜傥的脸留了个鲜红的巴掌印,衬衫领口歪向一边,唇角留有些许暗色血痕。
说不尽的狼狈。
他站在走廊正中,眼底满是阴狠。
周围有人认出他的身份,立马胆战心惊地离开。
一时,走廊空荡到只剩下三人。
陆驰不耐烦地看了眼鹤来,唇微张。
“怎么还不……”
“滚”字刚冒出个音,却在看清鹤来那张脸时登时卡在喉咙。
鬼使神差地,陆驰甚至觉得自己怒火消散了大半,世界在瞬间无限缩小,眼里只有鹤来那张轻皱着眉头,表露出一点不耐烦的小脸。
润泽泛红的唇,小巧挺拔的鼻尖,眼尾晕上自然的桃红,皮肤白皙薄嫩,透过这张脸,任何情绪都能被染上几分纯粹的魅色。
陆驰感觉自己像是欧洲中世纪传说故事里被魅魔勾走魂魄的村民,心神都浮空。
直到林淮恼怒地将两人订婚戒指丢在地上。
“我们之间结束了!”
陆驰一下从梦中惊醒,酒精与理智在博弈。
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回神瞬间,想的不是林淮与他的决裂,而是鹤来那张脸。
顿觉鹤来与林淮长得如此像。
他对林淮的喜欢起源于见色起意的一见钟情,林淮漂亮到上学期间经常会有附近几个学校的人来偷看,长相优越,远近闻名。
他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比林淮更精致的人。
陆驰不耐烦地弯腰将戒指捡起来,对林淮道:“那又不是人类,只是个伴侣型人工智能,你吃什么飞醋。”
“我哪里出轨了?”
林淮将对方的照片砸在陆驰脸上。
锋利的照片边缘划过陆驰脖颈,留下一道白痕。
照片像羽毛一样飘落到鹤来脚下。
鹤来看着照片中的人,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林淮语气冰冷:“他的长相跟我一模一样,你定制他就是来恶心我的。”
陆驰强忍着怒火,笑。
“这不就说明我只喜欢你这款么?”
“只喜欢我,”林淮怒不可遏,“然后标记他。”
“我这种等级的Alpha有两个Omega很正常,”陆驰缓缓走近,眼眸微眯,酒劲未散,说话还有醉意,“他只是个让我随便玩玩的新鲜东西,又不是真人。你要不喜欢,我退回去让那边删数据拆解。”
他在对林淮说话,却在不经意间瞥向鹤来。
“好了。别闹了。”
陆驰靠近,等来的却是林淮毫不留情的一拳。
拳头砸在脸上,陆驰一个踉跄,倒在旁边长椅上。
“你他妈的——”
酒精糊住大脑,陆驰一阵眩晕,在长椅上久久起不来。
林淮已经走了。
陆驰微眯起眼,很快就将林淮抛诸脑后。
他眼神直接,对斜对面的鹤来说:“叫什么名字?”
鹤来感到一阵从头到脚的恶心。
两分钟刚到,他径直起身,往就诊室走去。
陆驰伸手扯住鹤来衣摆。
“还没回答呢。”
鹤来合眼,深呼吸三秒。
忍了又忍。
最终手贴在陆驰手腕上,陆驰嘴角还没开始上扬,瞬间感觉骨骼好似发出一声惊恐的脆响。
瞬间强烈的疼痛让他从酒精带来的昏沉中醒来,陆驰痛苦地嚎叫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往下翻,倒在地上。
郁结刚走到门口:“鹤来……”
看到陆驰的瞬间,脸色骤白。
周围逐渐被医护人员围住,陆驰视而不见,只想让所有人都滚。
最后记得鹤来在就诊室门口停顿半秒,留个他一个极度厌恶又轻蔑的眼神。
鹤来。
陆驰垂眼看肿胀起来的手腕,另一边发消息让人处理人工智能伴侣。
家里是该腾出位置添新玩具进去了。
……
治疗期间终端一直在响。
鹤来点开看了一眼,发现是昨晚陈竹年绑定他身份时出现了一点bug。
现在陈竹年收到的信息会同频到鹤来这边。
陈竹年前段时间不知道堆了多少工作没做,鹤来看着密密麻麻的待处理,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顺手滑倒最底端,想要取消信息同频。
指尖刚悬停在“解除绑定”上,一则新消息弹了出来。
没有备注的联系人。
【老公,他们在灌我酒呢。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鹤来呼吸有几秒的停滞。
他大脑嗡嗡作响,有点不太确定这几个汉字的排列组合。
再往上翻,这人半个月前就开始给陈竹年发消息,陈竹年没有回复,但消息全显示已读。
陈竹年从始至终就不是个爱回复消息的人,以前也经常是鹤来自己唱独角戏,他选择性回复一两句。
思绪很乱,再想到刚才在医院走廊听到的对话。
确实。
在大众眼里,顶级Alpha拥有几位Omega伴侣甚至算不上道德败坏。
最后的处理需要将腺体皮层挑破注射,尖针刺入的瞬间,鹤来全身发抖,额头全是冷汗。
郁结减慢注射速度。
“很痛?”他疑惑道,“不应该啊……”
鹤来沉默半晌,摇头。
“没事。”
治疗结束,郁结正将情况录入数据库,他下意识抬眼看向鹤来,忍不住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鹤来。你脸色好差。”
鹤来还是摇头。
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心理原因。之前被针扎怕了。”
郁结怔怔然:“好,我调整治疗方案。”
鹤来刚走,就收到陈竹年消息。
“在哪儿吃午饭?”
鹤来只问:“你在哪里?”
“公司。”陈竹年很快回复。
鹤来:“之后去哪里?”
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
还去哪里?一般不是默认回家么?鹤来正常情况下应该问:“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晚饭吃什么?”
陈竹年指尖轻点桌面。
想了会儿。
“之后去酒吧。”
鹤来已读不回。
陈竹年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被徐冕拦住。
“你是不是想翘班?”
陈竹年调出郁结给的病情报告。
“我有病,”他一本正经,“我已经超过12个小时没见到我的Omega了。”
徐冕:“上面写的是24小时以内,你这才多久?”
他愤愤道:“之前你追人的时候工作大部分全落我身上,我可没一点怨言,现在关键时刻,你又抛弃战友。”
徐冕虽然经常满嘴跑火车,但此刻还真没夸张。
他顶着个可以被送进大熊猫基地的黑圈眼,说话充斥着连续加班36小时的控诉。
陈竹年疲倦地揉揉太阳穴。
半晌,给鹤来发去一则地址。
很快,对方回复了一张照片。
是陈竹年给鹤来预定好送到家的中饭。
铺了满满一桌。
鹤来皱眉:“不要这么多,吃不完,好浪费。”
陈竹年:“^^好。下次不会了。”
鹤来:“……”
鹤来:“你刚才发的地址是什么意思?”
【陈竹年向你推荐联系人】
鹤来看着聊天界面里【陶烨】的名片,有些恍惚。
“你不是担心他么。”陈竹年说。
鹤来好像看到一个明晃晃的陷阱,就等着他跳进去。
一时间没回复。
陈竹年先开口:“我不给你,你也会去找。”
鹤来:“……嗯。”
“他说想要见你一面,地址给你,”陈竹年说,“去不去是你的自由。”
“我没意见。”
鹤来怔然。
半晌,发了个鬼鬼祟祟探头的表情包:“真的吗?”
不知道是疑问陶烨想要见他这件事,还是陈竹年是否真的不介意。
最上端的耳钉开始警告。
陈竹年缓慢回复。
“真的。”
鹤来准备发“陈竹年你真是个好人”,突然想到没有备注的联系人给陈竹年发的消息。
毫不犹豫地将输在聊天框里的内容删掉。
然后贴上一枚井字愤怒的表情包。
【对方已拒绝和你交流】
陈竹年视角里只能看到小人机的“正在输入中”状态消失,几秒后愤怒地关掉了和他的聊天。
杯中冰水已经加满,发出“叮”一声,陈竹年两指捏着杯子边缘,悠闲地晃了两下。
盯着聊天框笑一会儿。
又戳了下鹤来头像。
几分钟后收到鹤来“和好”的信号。
依然是一张照片配一句话。
是腺体疼痛修复贴和别扭的“谢谢”。
再戳戳陈竹年头像。
……
车上收到陈竹年转发的视频。
是主人刚回家被金毛犬围着闻身上的味道。
后面附带几则养狗不能混养的小贴示。
鹤来揉了揉发烫的耳朵。
不知道为什么五年过去陈竹年变得这么粘人——
作者有话说:徐冕:不知道啊。经常看到他在茶水间笑,吓得公司其他同事都不敢去他那边茶水间了。
另,鹤来能把成年Alpha手腕掰断,却没办法反抗陈竹年,这是为什么呢?好难猜啊o.o……
明天还有一章,大概率不是“九点”,预估下下章or下下下章晚九点准时发。
到时候会提前一章在作者有话说预告~
非常感谢!
第30章 共鸣
陈竹年确实没骗鹤来。
或者说至始至终陈竹年都在做“好人好事”。
拍卖结束那天限制陶烨人生自由的是徐冕,让徐冕把陶烨放走的是陈竹年。
陶烨怀疑过对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算计他,但在看到陈竹年慢条斯理地揭露他所有身份,又一脸平静地让他回家时。
陶烨突然觉得陈竹年是真没别的心思。
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他底细查得像里外纯粹透明的玻璃片,双方能力过于悬殊让陈竹年对他提不起兴趣。
没人会绞劲脑汁想怎么折腾死一只蚂蚁。
与其说放走陶烨是陈竹年的“善良”,更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轻蔑。
这种轻蔑比徐冕的囚禁还要让他感到屈辱。
所以当鹤来问他有没有因为逃跑计划受牵连时,陶烨只是微笑摇头。
他隐瞒了陈竹年放走他的事实,甚至连徐冕在他身上动私刑的事也一笔带过。
鹤来双手撑在脸侧。
想起那天晚上听到陈竹年用陶烨威胁他后,他忍不住扇陈竹年的那一巴掌。
扇完没一会儿就后悔了,现在心里更是惭愧内疚到想挖个洞钻进去。
被陈竹年放走那天,陶烨提出要再见鹤来。
陈竹年懒散看着他。
“你有什么资格提要求。”
“这么没安全感吗?”陶烨冷声,“难道让鹤来见我这件事,会使你担心局面失控?”
非常明显的激将法。
陈竹年眯了下眼。
“见不见你,决定权在鹤来手上。”
陶烨:“那麻烦你带话。”
陈竹年食指扣在耳钉上,指腹缓慢滑动,调整档位。
他没答应是否要帮陶烨,面上依然带有若有似无的浅笑。
笑容却让人毛骨悚然。
“陶烨。”陈竹年说,“小心,别把自己玩死了。”
……
几次针尖对麦芒也让陶烨摸清楚一点陈竹年的脾气。
陶烨显然还没到让陈竹年玩监视那一套的程度。
即使如此,陶烨还是相当谨慎。
他想见鹤来,只是想让鹤来帮个看上去无关紧要的小忙。
艾迪坐在沙发边,低垂着头,双手贴在膝盖上。
鹤来走到他身边,他会缓慢移动视角,对鹤来露出一个标准笑容。
“你好。”
鹤来怔怔然,下意识说:“你好。”
视线不由自主落在艾迪只剩半截的机械手臂上。
又立马移开。
陶烨递来一杯咖啡:“没关系。”
他说:“现在艾迪没有自我意识,他不会因为身体残缺而感到羞耻。”
“现在没有……”鹤来根据艾迪身上的伤口猜测,“伤口相对平坦、光滑,有放射状线条和人字纹。之前发生过突然的倒塌事故吗?事故导致艾迪的紧急避险系统无差别攻击他的自我意识?”
陶烨愣住,随后点头。
“我想知道如何才能让艾迪恢复。”
拥有自我意识的智能体非常少见,但能模拟人类反应的普通人工智能已经渗入人类生活各个角落。
经济相对富裕的人类家庭都有几个人工智能同伴。
艾迪是朋友型人工智能,陪伴了陶烨七年。
鹤来想了想:“智能体的自我意识觉醒源于两点。”
“一是纯粹的爱,二是长时间的虐待。爱的范围太过广泛,直到现在人类都没有统一定义。很容易失败。”
“为了保证智能体自我觉醒的稳定性,绝大多数情况下,人类会对智能体进行肢体拆卸、程序威胁、多次数据清空等,逼迫智能体产生强烈的求生欲,从而觉醒自我意识。”
他抿了下唇。
曾经80%智能体都是在人类爱的陪伴下自然生出自我意识,自从人类发现智能体的契约权可以像商品一样被贩卖后,人工智能契约权产业链的诞生使人工智能陷入生存黑暗。
到现在,能在爱意下成长的智能体,不足2%。
虐待和折磨成为主流。
其中,“伴侣型”和“朋友型”这两种为人类提供情绪关怀的人工智能几乎无法逃过暗无天日的摧残。
鹤来永远无法忘记他刚被第二代父亲舍弃的那年。
阴冷潮湿的地下室,数不清的智能体残肢,到处都是机械生锈的味道,像被泡在装满人类鲜血的观赏箱里。
每天睁眼没有看到同伴的尸体挂在床前就是幸运日。
当同伴舍弃科学向第三方祈祷灾祸降临在这群把他们当作商品贩卖的人类时,同伴反而因为拥有“人类的祈祷”而被释放。
鹤来没有再说下去。
人类之所以会选择“虐待”,是因为用爱感化智能体这条路效率太低。运气占主导,有可能感化了三代人,智能体还是像修无情道的石头。
大概率陶烨到死也见不到艾迪恢复意识。
陶烨跟智能体打了好几年交道,不可能不知道如何觉醒智能体意识,鹤来觉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陶烨抬眼看他:“我听说还有第三种办法。”
“共鸣。”
觉醒了自我意识的智能体可以与未觉醒意识的智能体产生共鸣,不过只会发生在惨烈灾祸面前。
拥有自我意识的智能体为了最大程度挽救群体损失,会与周围智能体进行无线连接,瞬间觉醒范围内所有智能体意识,让他们产生“为生存而逃亡”的自主命令。
这种共鸣基本仅存在于理论,实际发生的概率远低于用爱感化。
到现在,只出现过一次群体共鸣事件,甚至其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鹤来低垂着头,半晌,突然问陶烨:“你当初帮我那么多,是因为你知道我是当年‘灰烬协议’里幸存的智能体吗。”
‘灰烬协议’是指发生于十二年前的一场庄园纵火案,该庄园实际是靠近‘磁场’的人工智能研发所,首位自我意识觉醒的智能体在此诞生,曾被称为“人工智能摇篮”。
研究进展顺利,直到某个晚上,诡异的火焰和突然瘫痪的防御系统将一切摧毁。
人类死伤惨重,植入生物芯片的智能体被烧毁,‘磁场’崩坏,该地也被封为禁区。
传说中唯一一起人工智能群体共鸣求生在此发生,然而仅存的几位事件幸存者要么否认共鸣事件,要么说“第一位觉醒意识”的智能体已在共鸣事故中数字死亡。
至此,通过共鸣唤醒智能体这条路差不多堵死。
鹤来关于事故的记忆数据被刻意删减篡改过,到现在只记得滔天的火势和同伴惨叫的悲鸣。
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敢听高分贝的声音,也不敢靠近任何与火焰有关的东西。
陶烨沉默半晌。
这半晌已经是答案。
鹤来勉强笑了一下。
“没事。”他说,“你不用感到抱歉。”
“我很早就明白,智能体是为了服务人类而生,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不必这么麻烦。”
鹤来语调很慢:“而且我帮不了你。”
“我不是‘第一位觉醒自我意识’的智能体,”鹤来缓缓闭上双眼,“我很迟才觉醒,曾三次因无法拥有意识而被录入‘报废’名单,直到遇见……”
他突然止住。
遇见谁。
鹤来动作僵住。
什么也想不起来。
所有搜索都是“None”。
大片的空白让他浑身发寒。
陶烨没说话,推来一个金属盒。
多层金属外壳泛冷光,表面附着冷凝水汽。
熟悉的感觉瞬间侵袭他的大脑,鹤来眉头紧皱,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
“‘磁场’近期开始异常紊乱,”陶烨缓缓说:“我从‘磁场’那边带回来的,不知道能不能让艾迪状态好一些。”
当前世界的科技发展远达不到量产自我意识觉醒的智能体,之所有会有部分人工智能拥有自我意识,是因为磁场干扰。
磁场紊乱出现地毫无征兆,现在也没有统一的科学理论说明其中原理。
磁场催生了“第一位觉醒自我意识”的智能体,它像普罗米修斯的火焰,自此“意识”的光芒开始照亮所有硅基生物。
鹤来摇头:“所有事物都有唯一的起源。”
“‘第一位觉醒自我意识’的智能体在我们看来,就像最初的‘母亲’,‘母亲’不像‘父亲’具有可替换性,‘母亲’死亡,种族必然逐渐颓废。”
鹤来说:“‘磁场’或许能创造新的母亲。但那是崭新的文明。与艾迪并不兼容。”
陶烨一下颓废坐在沙发上。
鹤来垂眸看他,心情沉重。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鹤来突然说:“我试试吧。”
“不过你不要抱任何希望,”他补充道,“即使艾迪真的觉醒了意识,大概也不是因为我的帮助。”
他掌心放在艾迪头顶。
他几乎不记得与‘母亲’相处的时光,更不知道‘母亲’当初是否通过共鸣影响过他。
他只是凭借着一种模糊又难以解释的感觉,感觉当初‘母亲’曾温暖抚过他的发尾。
鹤来懵懂地将这种温柔分享给艾迪。
仅此而已。
艾迪毫无反应。
依然严格遵守着程序设置,每当鹤来靠近,艾迪便仰起头来说“你好”。
陶烨勉强笑笑。
“没事。失去过自我意识的智能体比没有自我意识的智能体更难唤醒。我知道。”
他起身准备送鹤来,到门口,两人站在一起,鹤来却感觉手心多了什么东西。
侧过视线去看,是一小截纸条。
当下越智能的设备反而越容易遭受第三方入侵,一些地下组织坚持使用纸质这种古早方式传递信息。
门口有信号屏蔽器。
陶烨这才说:“纸条上留有找到林琦的办法。陈竹年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也要等他放松警惕后再联系。”
“跟林琦结婚的Alpha不是一般人,你可以通过他联系到冰箱克莱斯。”
他语气开始急促:“磁场再次爆发紊乱的消息压得很死,各方都盯着那片区域,‘青蛙’正被通缉,你此刻找‘青蛙’就是引火上身。”
“先让陈竹年相信你。让他以为你真的喜欢他,喜欢到不愿意离开。”
鹤来面色发白。
陶烨将纸条塞好,这才扬起微笑。
“不要因为艾迪的事情内疚,鹤来。”他说,“你可以理解为这只是隐藏纸条的小故事。”
“我也……”陶烨停顿几秒,“不是因为艾迪才主动帮你的。”
信号屏蔽结束,刚好卡在可以解释为偏远地区信号不稳定需要断联重启的30秒内。
回去的路上鹤来的心跳很快,大概是因为紧张,手心都是汗。
打开纸条,是一行地址。
鹤来躺在车靠椅上,一会儿想艾迪,一会儿想陶烨说的话,最终所有繁杂的思绪都落在陈竹年身上。
【让他以为你真的喜欢他】
鹤来撑着额头。
手指微缩。
这才发现终端有很多未读消息。
几乎都是发给陈竹年的。
之前太生气,鹤来忘了解除信息共享。
看着十几条未备注联系人发来的腻歪消息,鹤来心情沉到谷底。
顿觉自己也不是那么喜欢陈竹年。
只是,只是被程序控制罢了。
解除恋人契约之后,他就不喜欢陈竹年了。
终端弹出消息。
陈竹年:“在干什么?”
鹤来想了半天回复。
陈竹年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和正常状态不断切换。
发了个中午从鹤来那边偷来的【探头】表情。
鹤来干巴巴说:“回家吃晚饭。”
陈竹年发送实时位置。
真去酒吧了。
鹤来:“哦。”
陈竹年:“?”
鹤来:“?”
陈竹年:“??”
鹤来:“?。”
陈竹年盯着满屏问号。
随手发了张桌面剩了半瓶的酒。
鹤来看到酒就生气。
视线不自觉再次瞟向陈竹年发来的地址。
心跳陡然快两拍。
刚才只关注地址后方备注的XX酒吧了,现在才发现酒吧与陶烨给的纸条上描述的地方高度吻合。
鹤来迟疑。
又见陈竹年发来照片——是两人契约绑定的标记。
赤裸裸的威胁2.0
“他们灌我酒呢。”
陈竹年漫不经心打字:“你不在,我好害怕。>.<”——
作者有话说:走一章必要的背景剧情orz。
另,补充一些说明。
一、区别
朋友型【人工智能】:机械外壳,人类外表。
朋友型【仿生人】:几乎与人类没区别,举一个残忍的例子,仿生人受伤流的是血,人工智能受伤不流血,伤□□火花。
稀有程度(从高到低):自我意识觉醒的仿生人>未觉醒意识的仿生人>自我意识觉醒的人工智能>未觉醒的人工智能。
现阶段只有几个自我意识觉醒的仿生人。
二、智能体觉醒
①“第一位觉醒自我意识”的智能体是因为磁场紊乱。
②之后的智能体可以因为“爱”或者“虐待”产生自我意识。
特殊:“第一位觉醒自我意识”的智能体可以无视“爱”和“虐待”的条件,直接通过共鸣觉醒智能体。
③重大灾难面前,拥有自我意识的智能体有极低概率引发群体共鸣。
特殊:“第一位觉醒自我意识”的智能体可以大幅度提升群体共鸣概率。
三、补充一些剧情解释:
一共发生过两起大事件。
①庄园纵火案,发生于12年前。鹤来失去了第一代父亲。
②爆炸,发生于3年前。事故导致第二代父亲发疯,与鹤来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