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陈寅洛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上一盏复古台灯晕开一小片昏黄的光域,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身后的书架上,拉得很长。
他深陷在座椅中,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开的尼古丁味。
孩子。
他要有孩子了。
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生命正在陈知念腹中悄然孕育。
陈寅洛深深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滚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底那股莫名翻涌的寒意。他拿着烟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轻微地抖了一下。
恐惧。
他竟然会觉得恐惧。
这种情绪在他的世界里,太罕见了。
可现在,这种陌生的战栗感,正沿着他的脊椎缓慢爬升。
会喜欢上一个人,已经是他人生里最大的意外,可现在,这个意外竟衍生出了最不控的因素。
他要有孩子了。
一个流着他和她血液的孩子。
【他该有孩子吗?他这种人真的有必要要一个孩子吗?】
这个疑问,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
都是他的疏忽。
是他太过自信,太过沉迷于占有她的过程,竟然忽略了最基本的防护措施。这种低级的错误,发生在他身上,简直不可饶恕。
他陷在座椅里,像一头被无形枷锁困住的野兽,惯常的暴戾无处发泄,只能向内侵蚀自身。
他这样的人,一个从实验室的数据库和禁区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怪物,情感系统天生残缺,连喜欢这种情绪都需要靠强取豪夺来确认其存在。他的人生本该是一条笔直而黑暗的轨道,掠夺,掌控,然后走向孤独。
可现在,这条轨道上被强行塞入了一个岔路口。
它太小,太脆弱,与他所熟知的那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格格不入。
它会哭,会笑,会需要保护,会……依赖。
他几乎能预见,这个孩子一旦降生,所有潜在的敌人,都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用孩子要挟他,用孩子伤害陈知念,那些阴暗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可这是他冰冷荒芜的世界里,突然长出的一株嫩芽,脆弱,却带着不可思议的生命力。
窗外,夜色开始缓慢地褪去,天际透出微光。
陈寅洛停下脚步,回到书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低垂着头。长时间的僵坐和思考让他肩背僵硬,但眼神却在这一刻沉淀下来,混乱和挣扎被深不见底的决心所取代。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重的烟味让他皱了下眉。
——他得把烟戒了。
他走到窗边,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晨曦刺破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满房间,也照亮了他眼底的血丝和那份不容动摇的坚定。
麻烦,软肋,未知的挑战……这些都不重要了。
这个意外,他留下了。
——
陈寅洛换下了那身带着浓重烟味的衬衫,径直离开了书房。他不需要整理思绪,因为所有的犹豫都已在这个漫长的夜晚里被焚烧殆尽。
医院顶层的专属病房,陈知念已经醒了,或者说,她一夜未眠。
此刻她正靠在床头,望着窗外,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异常苍白脆弱。听到门响,她身体肉眼可见地绷紧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陈寅洛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从她微乱的发丝,到她交叠在薄被上、微微蜷起的手指,最后,视线在她平坦的小腹处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让医生过来。”他对一直守候在门外的雷子说。
雷子应声离开,不过两分钟,就领着穿着白大褂的林院长走进病房。林院长是白塔城妇产科领域的权威,也是陈寅洛特意指定的医生,手里拿着刚整理好的检查报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陈寅洛侧身让开位置,目光落在林院长手中的报告上,“她和孩子的情况,具体怎么样?需要注意什么,你详细说。”
林院长先走到床边,给陈知念量了量血压,又轻声询问了几句晨起的反应,才转向陈寅洛,递过检查报告:“陈先生,您先看这个超声报告——胎儿目前五到六周左右,胎心搏动很规律,孕囊位置也很正常,没有出血或先兆流产的迹象,整体状况非常好。”
陈寅洛接过报告,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和超声图像,虽然大多专业术语他看不懂,但“胎心搏动正常”“未见异常”几个字还是清晰地落在眼底,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柔和了些。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首先是饮食,陈小姐现在有早孕反应,闻不得腥味、吃不下东西是正常的,但必须保证基本营养摄入,比如蛋白质和叶酸。可以多吃点清蒸鱼、鸡蛋羹这类清淡好消化的,叶酸片我会开处方,每天固定时间吃一片,能预防胎儿神经管畸形。”
她顿了顿,又看向陈知念:“其次是休息,孕早期容易疲劳,一定要保证充足睡眠,尽量别熬夜,也别做重活,情绪波动也得控制,太激动或太焦虑,都可能影响胎儿稳定。”
陈寅洛看向陈知念,她依旧偏头望着窗外,侧脸线条紧绷,带着无声的抗拒和疏离。
他移开视线:“医院这边,还需要住多久?”
林院长笑了笑:“陈先生,其实现在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见陈寅洛眼神微顿,她连忙解释,“您别担心,陈小姐和胎儿目前状况都很稳定,回家休养更利于情绪放松,只要每周过来做一次常规检查,有任何不适随时联系我,就不会有问题。”
“知道了。”他说,“现在安排出院。”
“好的,陈先生。”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陈寅洛这才将目光完全落在陈知念身上。他上前一步,无视她细微的挣扎,弯腰,手臂稳稳地穿过她的腿弯和后背,轻松地将她打横抱起。
身体骤然悬空,熟悉的被掌控感让陈知念心底一慌,那些被囚禁在禁区的晦暗记忆瞬间翻涌上来。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那个鬼地方!!我讨厌那里!”
她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惧和厌恶。
陈寅洛的手臂如铁箍般稳固,抱着她的力道不容挣脱,却又小心地避开了她的小腹。他低头看她一眼,对上她惊惶泛红的眼眶,眉头极轻地蹙了一下。
“不回禁区,以后我陪你在白塔城住。”
陈知念的挣扎停顿了,她抬起泪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愿意让她住在白塔城?以后真的可以不回禁区吗?
“那我……能见见我爸爸妈妈吗?”她试探问。
“可以。”他回答得毫不犹豫,“等你情况稳定,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她静了一瞬,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进他幽暗的眼睛。
“陈寅洛,”她问,“你真的……期待这个孩子吗?”
陈寅洛的脚步一顿。
他低头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就在她以为不会得到答案,或者会得到一个冷酷的否认时,他开口了。
“嗯。”
一个字,又沉又哑,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语气助词。
然后两个人都再没有说话。严彬已经将车开到了停车场,陈寅洛弯腰将陈知念放进了后座,随后自己坐了进去。
车厢里弥漫着沉默,孩子的到来并未给这个空间带来丝毫暖意,因为在知晓怀孕之前的对话里,两人之间就已经决裂了。
两条背道而驰的轨道,即便被命运强行捆绑,也终究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
这是必然的局面。
下车的时候,陈知念愣住了。这里她太熟悉了,距离她家不到一公里。
几乎是瞬间,从前在家里的温馨画面就清晰浮现在眼前。她定住脚步,目光望着那个熟悉的路口,家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天堑。
陈寅洛没有给她太多感伤的时间,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带进别墅。早已等候在玄关的医护团队立刻迎了上来。
“陈小姐,我们先做个基础检查。”为首的医生道。
她被扶到客厅沙发上,血压仪的袖带缠上手臂,听诊器贴上胸口。
营养师站在一旁,捧着详细的饮食计划同陈知念讲,确认她有没有过敏的食物或者不喜欢吃的。
陈知念的目光循着陈寅洛,他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一贯的冷硬漠然。
检查结束后,阿姨端来一碗温热的鸡汤,小心地放在她面前:“陈小姐,先喝点汤暖暖胃。”
陈知念拿起汤匙,却一口都吃不下。
她感觉自己像被抛入了一场毫无准备的洪流,而腹中悄然萌发的生命,就是那朵最湍急的浪花。她从未想过,更
谈不上准备——准备去成为一个母亲,尤其是一个与她千方百计想要逃离的男人共同孕育生命的母亲。
陈寅洛结束通话走过来,看了眼几乎没动的汤碗,眉头微蹙:“不合胃口?”
陈知念放下汤匙,“我要见爸爸妈妈,你说过可以的。”
“可以。”他很爽快,“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等你情况稳定,你现在需要休息。”
陈知念沉默下来,陈寅洛看她没什么事就准备起身出门,他今天还有很多的安排,时间已经快要来不及了。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时候,她又问:“明天我可以去学校了吗?”
“不行。”
陈寅洛根本就不需要思考,脱口而出。怀着孩子上什么学,就算他再不懂,也知道孕妇是个保护动物,学校里磕磕碰碰的,出点事怎么办。
可这句话显然触及到陈知念岌岌可危的情绪,她一把推开面前的汤碗,碗顺着桌子滚下,砸落在地。
“陈寅洛,你答应过我的!你又要反悔了吗?我不去学校,每天在这里做什么?像个被圈养的摆设,吃饭、睡觉、做检查——然后呢?就等着把孩子生下来,让他也变成这座牢笼里的另一个犯人吗?”
第82章
陈寅洛沉着眼,视线从她脸上移到地上碎裂的汤碗,又转回她那双隐着明显怒意的眼眸。
他算是发现了,现在这家伙跟自己发火是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没有自觉了。
之前那个胆小如鼠的陈知念去哪了?现在的她简直就是一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可到了舌尖的斥责转瞬又咽下了,他骤然想起医生的叮嘱,孕妇保持良好的心情很重要,对胎儿好,对产妇也好,心情好了,或许早孕反应,孕期不适都能缓解。
“可以。”
陈知念倏地睁大了眼睛,她根本就不抱希望陈寅洛会同意她继续去学校,以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风,说不定会把自己关到生产后为止。
“但是你必须跟我保证,在学校不能参加任何体力运动,放完学就乖乖回来,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这确实不算是过分的要求,甚至称得上是正常的提议。
陈知念没有犹豫:“我保证。”
“嗯。”陈寅洛淡淡应了声,随即带着严彬出了门。
制造压迫的源头离去,陈知念放松了很多,精神一松懈下来,就觉得疲倦如潮水袭来。
佣人看出她的困意,上前道:“陈小姐,我带您去房间休息吧?”
“好的,谢谢。”
陈知念随着她上楼来到主卧,主卧里铺着新换的床单,新风系统24小时循环,房间的温度不冷不热,很是适宜。
她侧躺在柔软的被子里,很快就沉沉睡去。
——
车厢内。
严彬从后视镜看向陈寅洛:“洛哥,今天林小姐打了好几通电话来,说是想和您商量一下订婚的事宜。”
陈寅洛这才想起,林曼薇给他私人手机打过电话,但他拒接了。
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他妈的摆出一副要和他谈一场恋爱的架势。一天到晚闲得慌,动不动就电话骚扰。
这时手机震动响起,陈寅洛不耐烦地掏出来,又是林曼薇。
他接起:“有事说事。”
林曼薇怔了一秒,未婚夫如此冷淡她也不好受,从小到大她过的就是众星捧月的日子,追求她的人也不少,可她一个也看不上,偏偏就对陈寅洛着了迷。
她捏紧手机:“寅洛,爸爸刚才来电话,提醒说订婚宴只剩一个月了。你看……我们是不是该抽空商量下具体流程了?”
她特意抬出了父亲林弘,就是想借这层关系,压一压陈寅洛的疏离态度。
上次约陈寅洛去看音乐会,他没有任何解释就失约。之后见过的几面,他也总是一副心不在焉、行程匆匆的模样,连多和她说两句话的耐心都欠奉。
要不是父亲再三保证,说查过陈寅洛的底,他身边干净得连个长期女伴都没有,她几乎要断定,这个男人答应联姻,根本不是为了她林曼薇,纯粹是看中了林家这条能让他平步青云的捷径。
陈寅洛冷淡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你自己看着办就行,我没意见。”
委屈骤然涌上心头,林曼薇恍惚觉得难道结婚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他从来都不管不问,甚至拒绝沟通。
“可是……有些细节总得我们俩一起拿主意呀。比如宾客名单、礼服款式,还有……”
陈寅洛打断:“林小姐。”
林曼薇倏然停下,他总是这样,从来不叫她的名字,只礼貌地称她林小姐。
“我想,你应该也明白,我对你没意思。”
直白的话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砸来,林曼薇屏住了呼吸,艰难掩下心里浮起的酸涩。她努力替他辩解:“我知道,我们根本就没怎么相处过,没感情很正常。但是感情不都是慢慢培养的么,我相信……”
“你错了。”
根本不在意这话会如何刺伤电话另一端的人,陈寅洛接着说:“不管相处十年还是二十年,结不结婚,我都是这个样子,以后也不可能改变。”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即便婚后,也是各过各的,你别指望什么夫妻同居。”
“如果林小姐后悔了,现在退婚还来得及。”
说完,他径直挂断了电话。
严彬默默听完全程,没忍住问:“洛哥,林小姐毕竟是林政委的掌上明珠。您把话说得这么绝,一点面子不留,林政委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陈寅洛指尖碾动着,烟瘾犯了。但尼古丁对胎儿不好,晚上还要回家,带着一身的烟味回去,不合适。
“他不敢,许政委的事只要漏出一点风声,林弘的政治生命当场就得终结。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我把这件事摊到桌面上。”
他看向窗外,正好有一个小超市在路边。
“停车。”
严彬踩下刹车,回头:“怎么了,洛哥。”
陈寅洛抬了抬下巴,“去,给我买点口香糖。”顿了顿,他又说:“多买点。”
严彬没耽搁,当即解下安全带下了车。洛哥突然要口香糖是有点反常,但他只管执行就好。
回来的时候,严彬手里提了一大袋口香糖,五颜六色,各种口味应有尽有。
陈寅洛随手拆了一个薄荷味的,丢了两颗进嘴里,勉强压下了牙根渴望尼古丁的痒意。
车辆缓缓驶入安全委员会的大门,经过严格的身份核验后,停在主楼前。
陈寅洛嚼着口香糖下了车,严彬拎着文件袋跟在后面,低声提醒:“洛哥,许派那几位委员已经到了,刚才秘书处说,他们带了不少项目的问题材料,还特意请了审计处的人过来,看样子是准备在会上把事情闹大。”
他今天要参加的是关于新城港项目的安全会议。此次会议的微妙之处在于,项目的主要质疑方,是已故许政委那一派系的几位委员。许政委那次意外车祸后,最大的受益者林弘安然无恙,他们抓不到任何把柄,但始终秉承着怀疑的态度。无法直接对林弘出击,只能各种挑刺找茬,暗中报复。
“闹大就闹大。”陈寅洛脚步没停:“许政委走了,他们抓不到林弘的把柄,只能拿项目撒气,小杂鱼罢了。”
大不了就是一枪一个,他也不是很在意解决问题是方式,是靠武力还是脑力。
总之有用就行。
走入会议
室,这些许政委的旧部像是约好了般,在他落座后便接连发难。
“陈委员,恕我直言。新城港是东南沿海的战略咽喉,将其运营权交由‘振坤集团’这类背景复杂的民营资本绝对控股,我认为存在不可估量的安全风险。一旦出现运营问题,甚至……被境外势力渗透利用,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振坤集团是陈寅洛名下的一个白手套集团,一旦拿下新城港的运营权,相当于为振坤集团打通了“海陆空”全链路。而且这个港口还具有重要的经济战略意义,不可谓不重要。
陈寅洛笑了笑,“李委员的担忧不无道理。”
再多余的话,他就没再往下说了。就在李委员准备接着发难的时候,身上的手机毫无预兆的响起了。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朝他看去,他面色尴尬,自己竟然会忘了调至静音。他按下了挂断键,就听到陈寅洛开口了。
“李政委怎么不接?万一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呢?”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李政委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拿起手机回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传来妻子带着哭腔的声音:“老李,刚才税务局的人来家里了,说要查我们近五年的账……”
他猛地抬头看向陈寅洛,对方正悠闲地把玩着一支钢笔,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还说接到实名举报,要冻结我们的账户。还有,啊玮他……我也联系不上了。”
冷汗顺着李委员的额角滑落。
挂断电话,陈寅洛闲适地看向他:“李委员,家里……没什么大事吧?”
李委员嘴唇哆嗦着,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谢谢陈委员关心。”
“没事就好。”陈寅洛点点头,“不知道李政委对于新城港项目还有别的想法吗?一并提出来好了。”
李政委低着头,“没……没有了。陈委员考虑周全,我……完全赞同。”
会议结束后,陈寅洛靠进椅背,揉了揉眉心。他下意识地去摸烟盒,指尖刚触到,又收了回来。
烦躁地咂了下嘴,他拿起手机,打算看看今天的财经简报转移注意力。指尖快速划过屏幕,一则不起眼的推送新闻标题却让他滑动的手指停了下来——
《白塔城新生儿出生率持续走低,专家呼吁关注孕期心理健康》
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这条新闻。快速浏览完那篇无关痛痒的官样文章后,页面底部的算法推荐栏里,赫然出现了几个新的链接标题:
《准爸爸必读:孕期妻子情绪波动,丈夫该如何应对?》
《新手父母指南:0-1岁宝宝护理要点》
手指悬在《准爸爸必读》上方片刻,最终还是点了进去。
页面加载出来,是些色彩柔和、配着卡通插图的文章。标题写着“如何理解孕早期的情绪波动”、“准妈妈最需要的十种支持”……
陈寅洛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文字在他眼里显得格外幼稚又啰嗦,通篇都是耐心、陪伴、理解之类在他看来毫无实际用处的词语。
“废话。”他低声嗤了一句,手指快速滑动,目光挑剔地扫过那些段落。
直到某一行的加粗小标题映入眼帘:
“警惕:孕妇长期情绪压抑,可能影响胎儿发育。”
他的手指顿住了。
视线停留片刻,他坐直了身子,逐字逐句地浏览着页面。
当他看到“长期精神压力可能导致早产或婴儿低体重”时,下颌线不自觉地绷紧了。
他退出这篇文章,返回那个推荐列表,毫不犹豫地点开了旁边那个《新手父母指南:0-1岁宝宝护理要点》。
这一次,他看得更慢了。如何冲泡奶粉、如何拍嗝、如何应对新生儿黄疸,甚至还有如何正确抱婴儿的图示。
陈寅洛盯着那张示意图,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对照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像在评估这种柔软脆弱的生命体该如何下手。
严彬推门进来:“洛哥,接下来……”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见自家洛哥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眉头紧锁,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而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个抱着婴儿的卡通教学图片。
严彬瞬间石化。
陈寅洛闻声抬头,眼神里的专注尚未褪去,与严彬震惊的目光撞个正着。
一瞬间,冰冷的杀气弥漫了整个办公室。
严彬头皮发麻,以最快的速度后退、关门、消失,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从未出现过。
看完了推荐的文章,陈寅洛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垂眸思索了许久。
他真的能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吗?——
作者有话说:嗯,大概率是开始收尾了。[彩虹屁]
专栏预收文:越轨[禁忌]
嫁给大她二十岁的商业巨擎,所有人都认定,安澜是看上了他的钱。
包括那个只比她小三岁的继子,谢聿琛。
留学归来的接风宴上,男人举杯,当众向她致敬,语带讥诮:“二位真是郎才女貌,一个图财,一个图色,天生一对。”
后来,丈夫突发心梗,溘然长逝。
灵堂之上,安澜哭得泪如雨下。
谢聿琛立于她身前,语气冰冷得不带半点哀戚:“戏演够了?可惜,你的金主看不到了。”
安澜骤然抬眸,乌黑的眼底盈满屈辱。
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是真的爱她的丈夫。
*
安澜知道,什么狗屁心梗都是骗人的,她的丈夫没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她将目光投向锋曜新任的年轻董事长——谢聿琛。
只有他,有这个动机。
*
安澜斗不过他,他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和线索。
她决意离开,重新开始新生活。
然而,离开前的暴雨夜。
谢聿琛将她堵在空无一人的老宅,沾染了威士忌的气息向她逼近:
“他死了,他的一切都是我的。”
“——包括你。”
第83章
“今天她都吃了些什么?”
陈寅洛倚靠在沙发,嘴里嚼着口香糖。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每晚回家的必问项目。营养师没有停顿,流畅地开始汇报,“陈小姐早餐用了半碗燕窝鸡蛋羹,一杯温鲜奶。”
“中午送去学校的是清蒸东星斑腩,配了半碗米饭和清炒芦笋,还有两块枣泥核桃糕。”
“晚餐是花胶鸡汤,只喝了汤,鸡丝和花胶动得不多。另配了白灼芥蓝和一小份南瓜粥。”
陈寅洛静静听着,直到营养师话音落下,他才“嗯”了一声,“下去吧。”
紧接着医生开始汇报:“陈小姐今日体征平稳。血压、体温均在正常范围内。”
“不过,陈小姐近两日的静息心率略有偏高,夜间睡眠监测显示浅睡眠时段有所增加。结合行为观察,她日间的沉默时间较长,我们认为这可能与情绪压力有关。孕期情绪波动对胎儿发育的影响,需要持续关注。”
情绪压力?都已经让她去上学了,还能有什么压力?
真是难伺候。
陈寅洛摆了摆手,医生就知趣地离开了。
上了楼,二楼书房的灯还亮着,将门打开些许,能看到匍匐在书桌前的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桌子上摊着好几本书,还有一张试卷,而她正全神贯注地跟题目做斗争,根本没有注意陈寅洛站在门口看自己。
“几点了还不准备睡觉?打算写到什么时候?”
突兀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陈知念捏住笔尖的手指一颤。
自从陈寅洛答应她重返学校后,两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不少,大多数时候都能够平静度过。而他这段时间也一直很忙,经常是她已经睡熟了,半夜忽然被拥入一个滚烫的怀抱,才知道他回来了。
他通常不说话,只是将下颌抵在她发顶,手臂环过她的腰腹,而她则在半梦半醒的朦胧与清醒的僵持之间,最终被那体温同化,再度沉入睡眠。
而早上起床的时候,身边已没了人影。即使他偶尔在家用早餐,两人也只是简短交流,他停留不了多久,而她也要匆匆去学校。
今天他居然回来的这么早。
陈知念放下笔,不着痕迹地用试卷挡住其中一本书,那是她报考洛桑威尔的资料。如果被陈寅洛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两页,做完就准备睡觉了。”
他随手翻了下摊开的习题册,上面物理题简单的要命。就这么几道
题,也要琢磨这么久?
陈知念的心随着他的指尖提到了嗓子眼,他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拼成这样,命都不要了?哪个大学这么金贵,值得你点灯熬油地供着?”
她的心砰砰跳,努力稳住声音道:“星曜学府。”
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答案,也是她之前一直希望达成的目标。然而,这个曾经的梦想学府,如今已被她彻底放弃。星曜再好,也仍在陈寅洛的势力范围内。她必须走得更远,远到他的手伸不到的地方——比如,大洋彼岸的洛桑威尔。
陈寅洛没兴趣再翻,他按灭台灯,命令道:“现在去睡觉。”
她不敢再多言,甚至不敢去收拾桌面上那些可能暴露秘密的资料,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好。”
她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自然,绕过书桌,从他身侧走过。
走到书房门口,她犹豫了一下又回过身来:“你不走吗?”
陈寅洛站在书桌前,指尖还放在那叠书上,抬眸向她看来。
陈知念浑身的血液都要僵住了,她害怕她一离开,他就会翻看桌上的书籍,那么就必定会看到洛桑威尔的报考指南。
好在下一瞬陈寅洛就跨步走了过来,她悬到喉咙的心猛地坠回原处,背后惊出一层冷汗。
“要我陪你睡?”他握住她手腕。
陈知念睫毛惊慌地颤动了几下,垂下眼,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就听到他极轻地笑了下,“行。”
两人回到卧室,陈寅洛脱下衬衫随手扔在椅背上,光裸着上半身径直走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很快,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陈知念僵坐在床沿,直到水声持续响起,确认他一时半刻不会出来后,蹑手蹑脚地快步走到书房,将那颗定时炸弹藏到了书桌最底层的抽屉。
做完这一切,她逃似地小跑回卧室,重新在床边坐下,调整着过于急促的呼吸。
其实她真的有认真思考过留下这个孩子。
甚至如果那天在海岛,她鼓起勇气问他“愿不愿意改变”时——如果当时,陈寅洛给出的不是那样冷酷现实的答案,而是哪怕一丁点不一样的回应,她或许真的会认命,考虑就这样留在他身边,过一辈子。
可是没有。
她说不清自己对陈寅洛是什么感情,但她知道,他们永远都过不到一块。他无法改变自己,而她也无法接受他的理念,他们之间隔着的是对世界认知的根本分歧。
基因学说,人在恋爱的时候情绪受苯基乙胺主导,而苯基乙胺的浓度高峰一般持续六个月到四年,这就是一次恋爱的时间。
现在陈寅洛也许正处于苯基乙胺的浓度高峰,所以他会容忍她偶尔的冒犯,会因为她而有一丝罕见的耐心,甚至会期待这个孩子。
当这种生理冲动消退后呢,这个孩子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
所以最理智的选择,就是不要这个孩子。
陈知念的指尖覆上小腹,原本平坦的腹部此刻变得硬硬的,有一小块轻微的凸起。
她最近看了不少孕期知识,知道八周大的胎儿大概有樱桃大小,他有心跳,每分钟能跳动一百五十次左右,他开始分化出手指、脚趾,长出了眼睛,嘴巴。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滴在她覆在小腹的手背上。
陈寅洛披着睡袍走出来的时候,恰巧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就是拧眉,不过是澡洗的久了点,一会功夫没陪她,就哭上了?
随即他又想起之前看到的推送,孕妇处于激素快速增长阶段,情绪波动大很正常。
想到这,他强压下那股习惯性的燥意,走到她身边,粗粝的指腹拭去泪痕。
“有什么好哭的,想要我陪你,以后我早点回来就是。”
陈知念诧异仰头。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但她没理由反驳。难道她要说,她要打掉孩子,然后计划着和家人一起远走高飞?
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用,你忙你的就行,我其实……一个人在家也不闷,最近在学校接触了些新课题,反而觉得时间过得挺快。”
陈寅洛意外地挑眉,这可以说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对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
他心里像是勾起了火,直接将人抱进了怀里,不轻不重地捏着她耳垂,不咸不淡地问:“在学校都上些什么课,说来听听。”
陈知念的身体只僵了一瞬就恢复了正常,刚才的话不过是敷衍他的,不过既然他问了,她就必须要认真回答,以免出现漏洞。
“就是些普通的课程……艺术鉴赏,西方哲学史之类的。”
“哲学?”他捏着她耳垂的力道稍稍加重,“学到了什么?”
她静了静,选了一本最近恰巧在看的书回答:“最近在看存在主义……萨特说,‘人是被判定为自由的’。挺有意思的。”
“那你觉得,你现在自由吗?”
陈寅洛的话问出口,陈知念才惊觉自己回答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她攥紧了指尖,压抑住飞速跳动的心脏,寻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在思考的时候,我是自由的。”
陈寅洛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忽然松开了捏着她耳垂的手。他扯了扯嘴角,算是认可了她拙劣的答案。
“行,既然喜欢,那就好好学。”
鼻尖萦绕着独属于她的清甜香气,因为已经洗完澡,所以她只穿了一件素净的睡裙。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在胸前划出略微起伏的弧度。
他曾丈量过,看着清瘦,握上去倒不小,细腻顺滑,像一块上好的琼脂玉,让人爱不释手。
轻轻吻过时,那樱桃还会颤动,像被惊扰的含羞草。
陈寅洛素了大半个月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而坐在他身上的陈知念自然是第一个感受到这份冲动的,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嘴唇张合了半天,憋出一句:“医生说了,不能……不能……”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但意思表达的够准确,他肯定能听明白。
“我知道。”他一边说着,手一边滑向垂涎已久的曲度。
“那你……你还动……”
陈知念红着脸推拒他的手,可那手压根就捉不住,眨眼间就滑了进去。
“放心吧,我不碰你。”
“我先收点利息。”——
作者有话说:[彩虹屁]大概从这一章尝试新的文风,我感觉我好像有所顿悟
第84章
“在学校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陈寅洛靠坐在床头,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垂落的发丝。
陈知念跪坐在床间,浑身上下都透着粉红,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虽然已经领教过数次,但这样坦诚地接触,还是第一次。
“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交集。”她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大家都很忙,下课就各自散了。”
这是实话,因为她本来就已经是重读生,还经常不明原因地旷课,所以除了唐芊芊,在学校她基本没什么好朋友。
陈寅洛的手指缠住一缕她的发丝,轻轻绕紧,带来微妙的牵制感。
“是吗?你那个班长,腿好了吗?现在可以正常上学了?”
陈知念倏然抬头,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眼眸,一股寒意猛然蹿上脊背。
原来班长的腿根本就不是摔断的,而是陈寅洛干的……难怪自从班长请假回来后,就有意无意的避开她,连正常的交流都是能避则避。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他们都没有任何交集。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陈寅洛闷哼一声,他垂眼,目光落在她那只惹祸的手上。
“陈知念,”他声音冷下去,“你现在是为了他,想直接把它废在这里吗?”
陈知念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
己的手,这才惊觉刚才掐了哪里,她急忙松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陈寅洛却一把攥住她想要逃离的手腕,强行将她的手掌重新按回。
其实他压根算不上好受,她生涩笨拙,毫无技巧可言,该重的时候轻,该快的时候又倏然慢了下去,不上不下的,纯纯折磨人。
但他又莫名享受这种笨拙的折磨,单视觉享受这一点,就足够取悦他。
“接着动。”他握住她的手掌,忽然又接上那个话题:“普通同学?既然是普通同学为什么要加联系方式?”
“什么?”陈知念茫然了一瞬,她已经全然忘了和班长加过联系方式这件事。
想起来后,她的心脏又开始疯狂跳动。既然他知道自己和班长加了联系方式,那会不会也知道了她要报考洛桑威尔的事?
“他……他只是好心,知道我耽误了许多功课,想要发一些补习资料给我。”
“陈知念,别偷懒。”陈寅洛声音粗重了几分:“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只断了一条腿?”
他的回答让陈知念心头发寒,他是怎么做到把蔑视人命说的如此理所当然的?
但她也得到了一个讯息,至少他还不知道洛桑威尔的事,应该是班长没来得及发给她,就被陈寅洛派去的人抓到了。
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内疚。
她的动作又停了,陈寅洛心里的躁火越发烈了,他咬牙,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陈知念,再这样下去,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他怀疑她就是故意的,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或者更糟,就是在这伺机报复,想要折磨死他。
陈知念蹙了眉,眸子里带着真实的委屈和疲惫。她实话实说:“……我已经很努力了。”
——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都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是没动静。这也是她的错吗?
“努力?你就是这样努力的?”他的声音哑到吓人,“我教你的,你说说,你做到了哪一点?”
陈知念垂下眼睑,回忆刚才陈寅洛说的要点。要紧握,不要放松,要均速不要时快时慢,不要动一下又歇一会。
她好像确实一项都没做到。
“一项都没做到,也敢说努力?你在学校也是这么糊弄老师的?就这记性还考什么大学,干脆别考了,反正什么都学不进脑子。”
“陈寅洛!你凭什么说我学不进去?!”
陈知念一把甩开他,“你凭什么用……用这种事,来否定我所有的努力?你讲不讲道理!”
陈寅洛本就一身的火气没处发,被她这么一怼,噌一下就上头了。
现在和他吵架是越吵越顺了,动不动就敢朝他吼,给他甩脸子。
他一把攥住她撤退的手腕,眸光变得危险:“陈知念,你最好祈祷你能够安抚好它,否则——”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就换个地方来做。”
目光太过灼热,无法忽视。陈知念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盯着她的嘴做什么。
“什么意思?”她仍未嗅到空气中弥漫的危险信号。
奇迹的是,陈寅洛的火气似乎压了下去。他松开了禁锢她的手腕,笑了笑:“小侄女,吃过雪糕吗?”
陈知念警惕地往后挪了半寸,老实回答:“吃过。”
实在想不明白话题怎么会从……那个问题,突然跳到雪糕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陈寅洛的思维跳跃得令人措手不及。
“知道怎么舔雪糕吗?”
“……”
陈知念一时语塞,只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气到神志不清了。
思忖片刻,她觉得此刻还是不要忤逆他为妙,他疯起来对自己显然没好处。
见她沉默,陈寅洛失去了耐心,直接命令道:“把舌头伸出来。”
相较于之前那种让人难堪的事,陈知念觉得伸舌头好像也并不难以接受。
她乖乖伸出一小截舌头。
那截舌尖泛着淡淡的粉,像花瓣轻轻抵在唇瓣外,泛着莹润的水光。
陈寅洛的眸色骤然转深。
“就这么点?”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哑,“再伸出来些。”
陈知念疑惑地看向他,他该不会是恼怒她刚才顶撞,想要拔了她的舌头吧?
而陈寅洛竟意外读懂了她眼里的疑惑,“放心,不拔你舌头。”
听到这,陈知念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把舌头又往外探了探。
下一瞬,陈寅洛喉结滚动,食指探出,先是缠着她的舌尖徐徐打转,而后在她舌面上施加压力,模拟了一个缓慢而晦糜的进出动作。
陈知念的呼吸骤然屏住,眼睛因震惊而微微睁大。
“懂了吗?”
她终于明白了舔雪糕这个看似无稽的问题背后,隐藏着怎样赤裸裸的隐喻。
她想合上嘴,退缩,但他的手指仍带着警告的力度压在那里。
“舌尖要像游鱼,顺着棱线慢慢绕。就像……舔雪糕时沿着边缘转,把每一处甜味都尝遍。”
指节突然加重力道按在她舌根,逼出细微呜咽,“不许漏过任何一个地方,明白?”
陈知念屈辱地眨了下眼睛,陈寅洛轻轻一笑,满意地撤回手指。
“很好。”他低语,“现在,用我教你的方法。”
“可、可不可以还是用之前的方式?”她试图谈判。
她根本无法想像嘴唇里有别的东西的画面,她甚至怀疑那样恐怖的存在进入口腔,她还能正常呼吸吗?
陈寅洛的声音沉了下去:“陈知念,你觉得按你的方式磨蹭下去,努力到天亮,能完成任务吗?”
陈知念不说话了。她好像没办法反驳,而陈寅洛周身的气压随着她的抗拒越来越迫人。
她脑海里突然想起萨特另一句话:
“没有刑具,没有烈火,甚至没有妖魔鬼怪,因为他人即地狱。”
——
陈寅洛从背后揽住她,吻了吻她的唇,“别生气了,明天带你去拍卖会,看上什么拍什么,行不行。”
陈知念不想说话,脑袋更是往被子里缩了缩。
这个人就是个恶魔,要把她压榨殆尽。
“听话,明天晚上我来接你。”
他按灭床头的灯,黑暗瞬间笼罩下来。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腰,掌心覆在她的小腹上,“早点睡,熬夜对胎儿不好。要是起不来,明天就不准去学校。”
又是威胁。陈知念紧闭的眼睫颤了颤,强迫自己不去回忆刚才口腔里令人作呕的气息。
也许是孕激素的功劳,即使在这样难以入眠的时刻,她竟然也奇迹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陈寅洛人已经不在了。
陈知念松了一口气。洗漱的时候,骤然又想起昨晚的画面,于是她整整刷了三遍牙,才磨磨蹭蹭地走出卫生间。
由于刷牙耽搁了太长时间,走到楼下的时候,已经快要来不及吃早餐了。
她想着随便拿个吐司之类的在车上吃就好,却不想营养师径直拦在她面前,“陈小姐,请用完早餐再出门。”
陈知念蹙眉,“我快迟到了,我拿一瓶牛奶和面包在车上吃好不好?”
营养师摇头拒绝,虽然面带微笑,话语却像铁板一块。
“抱歉,陈先生吩咐了,必须看着您吃才行。”
陈知念脸色一沉,又是这样,即使他本人不在,她也必须按照他的意志来行动。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和无力感,沉默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机械地开始进食。
直至把碗里的鱼茸菠菜粥喝到快见底,嫩煎鹅肝也一扫而空,陈知念放下勺子,“可以了吗?”
营养师上前确认都差不多吃完了,才微微躬身:“可以了,陈小姐,车已经备好,您随时可以出发。”
陈知念没有回应,拿起书包,走向门外。
谁知到了校门口,刚下车就碰到了等候多时的纪嘉德。
看到立在面前的清瘦少年,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联想到班长的遭遇,身后阿星驾驶的车还没有离开,纪嘉德任何一个靠近她的举动,都可能为他招致灭顶之灾。
纪嘉德看到她,眼睛一亮,刚想要上前打招呼,却见陈知念像是见了鬼一样,猛地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小跑着想要从他身边绕过去。
“陈知念!”纪嘉德被她过激的反应弄得一愣,伸手想拦住她问个清楚——
作者有话说:我好像、我好像悟到点什么了,我进步了吗??我进步了吗??[抱抱]
第85章
床异梦
就在纪嘉德即将碰到陈知念手臂的瞬间,她像是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甩开胳膊,惊惶地低斥道:“别碰我!”
“离我远点!求你了!”她扔下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校门,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学生人流中,留下纪嘉德一个人僵在原地,满脸的错愕与不解。
接下来的一整天,陈知念都心绪不宁,老师讲的课也听不进去,满心都在思考阿星会不会把遇到纪嘉德的事告诉陈寅洛。
放学铃声一响,她就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书包准备出校门。刚收拾好课本,班主任林老师就叫住了她。
“我们班只有你一个人报了洛桑威尔,全校也没几个。老师还是觉得可惜,你的成绩,上星曜是十拿九稳的,那才是最适合你的路。”
一股酸楚涌上鼻尖,陈知念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她也知道星曜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
她坚定拒绝了林老师的好意:“林老师,谢谢您。但我……真的已经想清楚了。”
“哎,好吧。”林老师叹息一声,“15号就是洛桑威尔的招生考试了,所有的资料我已经帮你提交上去了。这段时间一定要调整好状态,我看你今天心神不属的,最后关头,千万不能松懈。”
“老师,我会的。”她犹豫了一下,又忽然问:“老师……我能再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吗?我的手机又忘在家里了,有急事要跟我爸爸说。”
“当然可以。”
林老师没有犹豫就把手机递给了陈知念,她感激地接过,快步走到窗边,避开老师的视线,按出那个早已刻在心里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念念!”陈毅衡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手续都办好了。”
听到这句话,陈知念心跳得飞快,“真的?都已经弄好了吗?”
为了不让陈寅洛察觉,陈毅衡这段时间可谓煞费苦心。他不敢动用现有的资源,也不敢联系任何可能被监控的机构。所有手续都是通过一位早年移民曼萨尼约的故交,以海外投资的名义悄悄办理的。
“嗯,身份公证、资产证明这些关键材料都齐了,律师刚把签证送过来,曼萨尼约那边的临时住所也找好了。”陈毅衡的声音里透着如释重负,“没走正规渠道,陈寅洛应该不会这么快察觉。”
陈知念握紧手机,指节发白,“那……妈妈知道了吗?”
“你妈妈……”陈毅衡顿了顿,“她一开始不同意,但我说了实话后,她哭了一夜,现在正在家里收拾东西。”
电话两头同时沉默了一瞬,都能听到对方沉重的呼吸声。
“念念,你那边怎么样?他……有没有怀疑?”陈毅衡的声音变得沉重,“还有……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还平坦的小腹,那里藏着一个小小的生命,似乎还有着微弱的悸动。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其他老师的说笑声,由远及近。陈知念猛地惊醒,瞥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
“爸爸,先不说了,我要走了。”
她迅速掐断电话,删除记录,将手机还给一直耐心等待的林老师。
走出校门,熟悉的黑色轿车就停在路边。陈知念静静看了两眼,才缓缓走了过去。
阿星如常下车为她打开后座车门。然而,就在车门开启的瞬间,首先就感受到一阵熟悉的压迫感。
掀开眼帘看去,陈寅洛竟然端坐在后座。
他靠坐在椅背,深灰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嘴里还在嚼着口香糖。
“愣着干什么?上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知念的心跳不由加快,连上车的动作都变得有些笨拙。
他黑沉的视线扫来,明明未置一词,却已让空气凝滞,压迫得人难以呼吸。
“今天放学怎么这么晚?”
语气听似随意,但陈知念瞬间就进入了防备状态。她垂下眼帘,避免泄露心绪,“刚才跟老师问了点考试的事,所以耽误了一会儿。”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边咚咚作响,震得耳膜发疼。阿星早上明明看到她和纪嘉德说话了,会不会已经告诉陈寅洛了?他现在问这话,是不是在试探她?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打转,手心都悄悄沁出了汗。
陈寅洛端详了她一会儿,忽然凑近,“脸色怎么这么差?是哪里不舒服?”
俊美的脸庞骤然在眼前放大,陈知念的心都要停跳了。她竭力维持着面部的平稳,答道:“没有……可能是有点闷,一会就好了。”
她怕他再追问下去,连忙主动转移话题,“你怎么会来接我?今天你不用忙了吗?”
少女的脸色苍白到透明,一对睫毛簌簌抖动,像只受惊的蝴蝶。
陈寅洛盯着她的眼眸,“陈知念,你在紧张什么?”
这句话没有丝毫波澜,却像一把刀,精准地戳中了她的心事。但很快,陈知念就镇定下来。如果陈寅洛真的知道了什么,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只是这样平静的审问。等待她的,应该是即刻的囚禁和更可怕的惩罚。
既然他没有这么做,就代表,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心绪稳定下来,她也没那么紧张了,一本正经地撒着谎:“可能是快考试了,有点紧张。老师刚才还特意跟我说,让我这段时间多努努力,说我现在的成绩……还不一定能稳上星曜。”
她说得煞有其事,甚至还忧虑地蹙了眉。
“就为这个?”他语气里混着三分嘲弄七分纵容,“考不上,我就给星曜捐栋楼,一栋不够捐两栋。总之,保你大摇大摆走进去,行了吧?”
无力感从心底浮起,他们之间永远是鸡同鸭讲,买通名校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买一颗糖一样简单。
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她转头望向车窗外飞逝的街景,发现并非回家的路,便疑问道:“我们去哪?”
陈寅洛侧回身子,薄荷味的口香糖在齿间轻转:“昨晚不是答应你了,带你去拍卖会散散心。”
陈知念这才恍然想起昨晚结束后,他好像是提了这么一句,不过她根本就没有答应要去吧。
“不、不用了吧,我想早点回家复习。”
他侧首瞥了她一眼,“行了,别废话。一天到晚做那些弱智题,到时候把脑子给学傻了。”
这话就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陈知念只能默默放下书包,今天的作业还剩下不少。物理练习册有两页关于电磁感应的题没写,数学有一张解析几何的单元测试卷,化学还有一份实验报告要整理数据。
想到这些,一种焦虑感便涌了上来。她原本计划利用晚上的时间把这些都完成,然后再看一点洛桑威尔往年的试题。现在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车辆平稳地行驶到拍卖会地点,陈知念跟着陈寅洛步入灯火辉煌的大厅,瞬间便感到无数道打量的目光袭来。
因为大部分人都穿的相对正式,不是西装革履就是礼服长裙,只有她素面朝天、穿着校服裙,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跟我来。”陈寅洛对四周的目光浑然不觉,或者说是直接无视。他自我惯了,压根就不是会在意别人想法的人。
不等陈知念回答,他就握住她手腕,走向一侧提供精致茶点的长桌。桌上的银盘里盛着马卡龙、慕斯等甜点,旁边的水晶杯里盛着各色饮品,他却唯独拿了一杯温牛奶,转身递到她面前。
“先把这个喝了。”
他记得孕期指南上写着钙质补充很重要。
陈知念刚接过牛奶,三四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便已举着酒杯围拢过来:“陈委员,真是难得在这里见到您!”
陈寅洛对伸来的酒杯视若无睹,目光缠在陈知念身上,看她喝了一小口就想要放下杯子,瞬时皱起了眉。
“一滴都不准剩。”
声音一如既往地透着点不耐烦,陈知念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和他争执,什么也没说仰头
就把牛奶喝光。
举杯的几人面面相觑,眼底的诧异都快要溢出来。陈寅洛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女人?这女孩看着年纪也不大,穿的校服是育英高中的,分明还是个学生。可是他不是马上要和林政委的女儿订婚了吗?
那几位宾客识趣地退开后,拍卖会很快正式开始。灯光暗下,只留一束追光打在展示台上。
侍从恭敬地递上烫金的拍品手册,陈寅洛随手翻看几页,便将其放到陈知念手中,“看中什么,举牌就行,不用在乎价格。”
陈知念心不在焉地翻开手册,估价栏的数字全都令人咋舌。直到翻到某一页,她的视线稍稍停留下来。
页面上是一条翡翠项链,蛋面晶莹剔透,色泽是极为浓郁的帝王绿。
她想起来小时候奶奶的首饰盒里,也有一枚小小的平安翡翠扣,奶奶总说翡翠养人,戴上可以静心养性。后来奶奶走了,那枚平安扣也在搬家时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
“喜欢这个?”身旁的陈寅洛忽然开口。
陈知念回过神,合上手册摇摇头:“没有,就是随便看看。”
当那条翡翠项链被呈上展台时,追光精准地打在托盘中央,那条帝王绿翡翠项链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上,水滴形的蛋面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细碎的钻石链扣折射出点点星光,比手册上的图片更显流光溢彩。
“起拍价三百万,现在开始竞拍。”
几个宾客陆续举牌,价格被缓缓推高。当叫到六百五十万时,场内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停顿。
这时陈寅洛淡然举牌:“一千万。”
满场哗然。
陈知念也惊愕转头看他。她拉了拉他衣袖,压低了声音说:“你干什么?”
陈寅洛斜斜睨她一眼,“下次不必看那么久,喜欢,直接说。”
“……谁说我喜欢了?”
虽然不是花她的钱,但眼睁睁看着一千万就这么轻飘飘地砸出去,仅仅为了一套首饰,她依然觉得这简直……太败家了。
她真的很不理解。
拍卖会结束后,那个装着翡翠项链的丝绒盒子被恭敬地送到陈寅洛手中。他看都没看,随手就丢到了陈知念怀里。
那盒子就像一块烫手山芋,她将它放回到车座上,往陈寅洛的方向推了推:“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你自己收着比较好。”
说白了,她不愿意接受他的馈赠。
陈寅洛正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是振坤集团的文件。闻言他眼皮都未抬,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的漠然:“反正已经送你了,不喜欢就扔了。”
他指尖划过屏幕关掉文档,瞥见时间显示已过十点,再开口时,语气里添了不容反驳的力度:
“回去不准写作业了,立刻睡觉。”
“可是我还有物理题没写,数学试卷也……”
“陈知念,你不听话是不是?”陈寅洛皱了皱眉,“孕妇要保持充足睡眠,这点常识需要我教你?”
什么狗屁作业,一天到晚写个没完。不就是想进星曜吗,捐栋楼、设个基金,哪样不比她熬夜刷题来得快?
真是不知道她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只会用最蠢的办法较劲。
回到别墅,又在陈寅洛的威压下喝完了一整碗燕窝粥,然后给医生做完例行检查后,才得以允许去睡觉。
洗完澡坐在床边,看向光着上半身走来的男人,陈知念还是不甘心又问了一遍:“我就把物理练习册的应用题写完就睡好不好?很快的,半小时就好。”
男人一把按住她,将人摁进被窝,他扯过被子盖到她下巴,动作带着不耐烦的粗粝:“别唧唧歪歪,闭眼睛。”
陈知念还想说什么,但对上他沉沉的视线,所有话都咽了回去。她慢慢闭上眼睛,听见他关掉台灯,床垫另一侧随之陷下去。
第86章
国宁寺。
这座始建于南宋的寺院,不仅是白塔城的文化地标,更因曾在战乱中收留过数千名孤儿,成了慈悲与守护的象征。
也正因这份特殊意义,安委会牵头的传统文化交流论坛,最终选在了这里开幕。
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山门外,陈寅洛推开车门,深灰色西装勾勒出他挺拔却冷硬的轮廓。
严彬拎着公文包跟在身后,低声提醒:“洛哥,开幕仪式还有二十分钟,林政委的车刚到,已经进去了。”
陈寅洛“嗯”了一声,抬步走向山门。
刚踏入寺院,浓郁的檀香就扑面而来,身着海青的僧人手持念珠,在甬道两侧静静站立,见他走来,微微颔首致意。
不远处的大雄宝殿方向,隐约传来诵经声,绵长而肃穆,与他身上那股凛冽气息,格格不入。
“陈委员,这边请。”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快步迎上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各位领导都在偏殿休息,开幕式剪彩环节,需要您和林政委、李主任一起上台。”
陈寅洛没答话,跟着工作人员往里走。偏殿里早已坐满了人,官员们穿着熨帖的正装,三三两两地交谈着,话题离不开论坛的流程与后续的合作。几位须发皆白的老学者围坐在茶桌旁,捧着青瓷茶杯,讨论着国宁寺的历史沿革。
开幕式很快开始。陈寅洛跟着林弘等人走上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剪彩、致辞、与人寒暄,所有流程都早已被安排妥当,他只需要配合地完成这场表演。
仪式结束后,主办方安排了“古迹观摩”环节,第一站便是寺内的“慈幼堂”。穿过几道月亮门,一座青石板铺就的小院出现在眼前,院中央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石碑,碑身布满岁月的痕迹,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各位领导,这座石碑记载的是国宁寺‘慈幼堂’的历史。”讲解员拿着扩音喇叭,声音带着程式化的热情,“南宋末年战乱,寺里的僧人收留了近千名孤儿,在这里教他们读书、习艺,直到他们能独立生活。碑上刻着的,就是当年部分孤儿的名字,还有‘慈悲为怀,善有善报’的训诫……”
陈寅洛百无聊赖地走着神,这种活动最是无聊,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花样,既浪费时间也浪费表情。
目光掠过身旁几个正装革履、此刻却纷纷露出或感慨或悲悯神情的同僚,心里嗤笑。
演得倒挺像。
都他妈一个池子里的王八,装什么善男信女。
“接下来,静安大师会和各位领导见面,请随我来。”
静安大师是国宁寺的住持,年过七旬,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穿着赭红色的僧袍,手里握着一串菩提念珠。
官员们依次上前与大师寒暄,无非是“久仰大师”“感谢寺院支持”之类的客套话。
轮到陈寅洛上前时,静安大师却没有先看他的脸,反而落在了他垂在身侧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
大师指间捻动的菩提念珠倏然停住,廊下只剩风声穿堂而过。他这才缓缓抬眼看向陈寅洛的脸,目光澄明如古井,却深得让人心惊。
正当陈寅洛不耐欲走时,大师忽然缓声开口,“这位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寅洛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倒生出几分玩味:“行。”
他倒要看看,这老和尚想玩什么花样。
静安大师对身旁的小沙弥低声吩咐了两句,然后领着陈寅洛走到了一旁的僻静的回廊。
“说吧。”陈寅洛倚着朱漆廊柱,语气淡漠。
静安叹息一声,双手合十。
“施主你身负血海,自成因果。万法
皆空,因果不空。然天地有好生之德,一念之慈,犹如暗室灯烛,非为照远,亦可自明,为后来者……指引一隙之光。”
话音落下,陈寅洛眉峰高高一挑:“老东西,你他妈咒我呢?”
静安大师面对这句粗戾的质问,却并不恼怒,“老衲并非咒您,是在提醒您。”
“提醒?”陈寅洛欺近,泠洌的压迫感坠下:“我看你是活腻了,敢在我面前招摇撞骗?信不信老子现在就送你去因果轮回。”
闻言静安不再多言,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就走。
陈寅洛盯着那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月亮门后,才缓缓收回视线。
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
午休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有人趴在桌上补觉,有人围在一起分享零食,还有人拿着习题册互相讨论。
陈知念没有加入喧闹,正在奋力地补着没来得及完成的习题。而且自从知道班长的事后,她更加尽力避免和同学之间的交集,不再参与小组讨论,拒绝课后同行的邀请,甚至连别人递来的零食都婉言谢绝。
这种自我隔离让她在班级里显得格格不入,有人觉得她孤傲,有人传言她家境特殊。
不过好在唐芊芊对她一如既往。
她正对着一道物理题凝神思考,唐芊芊忽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
“知念!”
陈知念抬起头,看见唐芊芊正盯着手机屏幕,脸色有些古怪,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随口问,注意力还没有从题目上移开。
唐芊芊看一眼手机又看一眼她,嘴唇张合了几次,想说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她越是这样,陈知念越是觉得奇怪。唐芊芊向来是个藏不住话的活泼性子,很少这样吞吞吐吐。
“什么新闻啊,让你这副表情?”
她放下笔,开玩笑地问道:“总不会是世界末日要来了吧?”
唐芊芊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知念的脸色,慢慢说:“是……是关于那个陈议员的……”
陈寅洛?
陈知念讲视线移回习题册,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他如今身居安委会要职,名字偶尔出现在新闻里实在正常。
况且,关于他的新闻,她也并不感兴趣。她现在只想把这道难解的题做完。
唐芊芊看着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更加犹豫了。但想到那天校门口陈寅洛强吻陈知念的一幕,作为好朋友,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告诉她这个消息。
“是订婚新闻……他和林政委的女儿,林曼薇。”
陈知念握笔的手猛地顿住,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原本算到一半的物理公式瞬间被从中截断。
她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呼吸在刹那间停滞,周围的喧闹声、翻书声瞬间褪去,世界寂静得只剩下血液冲上耳膜的轰鸣。
“知念!知念你没事吧?”
几秒后,陈知念抬起头轻轻一笑:“我没事。”
话音落下,她松开一直紧攥着笔的手指,塑料笔杆失去力道,“咕噜”一声滚落在桌面上。然后她拿起橡皮擦,对着草稿纸上那道长长的墨痕,一遍又一遍地擦着。
原来是这样,他要订婚了。所以那条翡翠项链不是礼物,是给她的补偿。
作为见不得光的情人的补偿,作为未来那个私生子的封口费。
还以为他至少……会有一丝真情,原来……都是假的。
不对,陈知念,你应该开心才对。
他有了合心意的未婚妻,自然不会再有时时刻刻摆布她的兴致。等他新婚燕尔,说不定很快就会厌倦她。
到时候她就能走了,说不定还可以不用离开白塔城,不用远走他乡。
这是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橡皮擦在纸上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响,唐芊芊忍不住伸手按住她的手腕:“知念,别擦了,纸都要破了。”
陈知念恍若未觉,依旧在固执地擦着那道已经模糊的痕迹。
“知念!!”唐芊芊的惊呼声骤然拔高,“你!!你流血了!知念,你腿怎么流血了?!”
陈知念茫然地低头——
殷红的血正顺着她的大腿内侧蜿蜒而下,在浅色袜子上洇开刺目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求你了]走剧情走剧情。
第87章
黑色轿车一路疾驰,阿星连闯了五个红灯,终于把车停在维璟私立医院急诊楼前。
车刚停稳,护士就推着金属担架车快步迎上来,戴着口罩的医生手里攥着病历夹,连除颤仪都提前推到了门口,做好了一切急救准备。
“快!打开车门,准备转移!”
打开车门就看到陈知念靠在椅背上,眼睛半睁半闭,手还死死按在小腹上,深蓝色校服裙摆已经被血浸透成深褐色,连座椅皮革上都沾着大片凝固的血迹。
护士们熟练地打开担架车两侧的护栏,小心翼翼地将陈知念从车里扶出来。护士刚碰到她的胳膊,就听到她微弱地哼了一声,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
“血压70/40,心率120!”护士快速用血压计测了数值,“情况不好,得立刻进抢救室!”
“准备止血药!通知手术室,备好血袋,O型血!”
——
静安大师离开后,陈寅洛站在原地,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慢条斯理地丢了两粒口香糖进嘴里,抬手招来严彬。
“洛哥。”严彬快步上前。
陈寅洛的目光掠过远处大殿的飞檐,“今天晚上,找几个生面孔,把国宁寺给我烧了。”
严彬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极大的惊骇,甚至忘了掩饰。烧国宁寺?这座千年古刹是白塔城的精神象征,香火鼎盛,守卫森严,更重要的是,它刚刚才承办完由安委会牵头的官方活动!
“洛哥,国宁寺是白塔城的文化地标,要是烧了,会引起轩然大波的,而且……”
陈寅洛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斜斜瞥他一眼,“电路老化,香火不慎,随便找一个不就行了。”
吗的,什么因果轮回,老东西敢跟他装神弄鬼,那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现世报。
就在他转身准备回到活动现场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他看向亮起的屏幕,是阿星。
阿星这个时间应该在学校外面守着陈知念,没有事绝不会打扰他。
他淡淡接起电话,然而就在两秒后,他对着电话那头嘶吼起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暴戾与失控,连脖颈处的青筋都绷了起来:“你他妈说什么?!”
怒吼声裹挟着滔天的惊怒,严彬眉心一跳,惊诧地看向他,什么事能让洛哥这样失态?
“哪家医院?!”
得到答案的瞬间,陈寅洛猛地掐断电话,甚至来不及装回口袋,直接攥着手机转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膛剧烈起伏着,朝着山门外大步冲去,脚步快得要跑起来,沿途的僧人被他的气势惊得纷纷避让,手里的念珠都忘了转动。
“车!”他一边疾走,一边冲严彬喊:“去维璟私立医院!快!”
上山时十几分钟的路程,陈寅洛只用了三分钟就到了山脚。严彬快跑着跟上,正准备拉开驾驶座的门,就被他一把拽开,“滚后面去,我来开!”
他几乎是撞进驾驶座,引擎在下一秒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黑色轿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路边的行人和车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车速惊得纷纷避让。
盘山公路的急弯一个接一个,在陈寅洛手下却成了能肆意碾压的直线。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车速表的指针疯狂向右摆动,很快就超过了最高限速。窗外的树木、护栏模糊成一片飞逝的色块。
终于驶进
城区,轿车依旧没有减速,一路闯红灯,鸣笛声尖锐地划破城市的宁静。沿途的交警见状想拦,却根本追不上这疯了般的车速,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轿车消失在车流里。
就在这时,前方路口突然冲出来一辆银色轿车,没注意到闯红灯的陈寅洛,慢悠悠地行驶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
“小心!”严彬在后排惊呼出声。
可陈寅洛连眼都没眨,非但没踩刹车,反而又加了一脚油门!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黑色轿车狠狠撞在银色轿车的侧方,银色轿车被撞得往前滑出两米多远,车尾瞬间凹陷变形,碎片飞溅。
严彬被巨大的冲击力甩得撞在椅背上,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他刚缓过神,就看到陈寅洛已经俯身从副驾底下抄起一个红色灭火器,推开车门,带着一身煞气径直冲了下去。
洛哥居然用灭火器,不用枪?!!
银色轿车的车门也被推开,一个男人怒气冲冲地下来,指着陈寅洛破口大骂:“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不遵守交通规则——”
“你!你想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陈寅洛根本不答话,手臂抡圆了,带着摧毁一切的狠劲,将那金属罐体狠狠砸向司机的头部!
“哐”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头骨与金属撞击的可怕声音。司机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直接瘫软在地,鲜血瞬间从额角汩汩涌出,很快染红了身下的路面,触目惊心。
陈寅洛看都没看地上的人,随手将染血的灭火器丢掉,然后转身回到驾驶座,再次猛踩油门。
后座的严彬看着陈寅洛紧绷的侧脸,心下骇然。他跟了洛哥这么多年,见过他无数狠戾的手段,却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完全抛弃了上位者的从容,退化成一头发了疯的野兽。
二十分钟后,陈寅洛冲进维璟私立医院。阿星正焦急地在抢救室门口来回踱步,看到他来,连忙迎上去:“老大,您来了!医生还在里面抢救,还没出来……”
见到陈寅洛到来,医院妇产科专家周院长立即迎上来:“陈委员,您爱人目前的情况很危急,孕早期大出血,子宫内还有残留血块,我们已经做了紧急止血,但出血点还没完全控制住,随时可能……”
“随时可能什么?”他一把拽住周院长的衣领,眼底满是猩红:“那你他妈还站在这跟老子说废话?不去里面盯着?!”
他的怒吼声在走廊里炸开,路过的护士吓得连忙低头避开,连大气都不敢喘。
周院长手心全是汗,斟酌道:“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冒险继续保胎,但大出血可能危及母体;二是终止妊娠以确保大人安全。我们需要您——”
“保大人。”陈寅洛斩钉截铁打断,甩开他:“孩子无所谓,用尽一切办法,必须保住大人。”
“是是!陈委员您放心!我们马上安排手术,一定尽全力保住夫人!”
说完,他不敢再耽搁,转身就往抢救室跑,一边跑一边对着护士喊:“通知手术室,立即准备终止妊娠手术!让麻醉科和血库做好准备,优先保障手术用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抢救室的红灯始终亮着。陈寅洛没有坐,颓然地依靠在墙壁。
忽然间,静安大师那句偈语鬼魅般浮现: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他这辈子作恶多端,是不是全报应在了手术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身上?
“严彬!!严彬!给老子滚过来!”
陈寅洛突然朝着走廊尽头吼出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嘶吼,惊得路过的护士手里的托盘都差点掉在地上。
严彬正站在不远处打电话安排撞车的后续事宜,听到吼声,连忙挂了电话,疾步跑过来,脸上满是慌乱:“洛哥,什么事?!是不是里面有动静了?”
陈寅洛狠狠滚了滚喉结:“你现在就去办一件事——成立一个基金会,以陈知念的名义,先定向捐款一个亿,全部捐给白塔城的福利院,资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快去!一个小时之后我要看到落地结果!”
严彬愣住刹那,立刻躬身:“明白!我马上去办!”
看着严彬匆忙的背影,陈寅洛重新靠回墙壁,目光再次落在抢救室的红灯上。
他微微阖上眼。
如果上天真的有好生之德——
我愿意用这些功德,换他们母子平安。我用这笔钱,买陈知念一生顺遂,无病无灾。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被推开。
陈寅洛面无表情地站直身子,紧紧盯着走出来的周院长等人。
上天会听到他的祈祷吗?
第88章
陈寅洛张了张嘴,想立刻追问,可话到嘴边,却突然发不出声音。过往的冷静与狠戾在此刻崩塌,只剩下赤裸裸的忐忑,怕听到那个最坏的结果,怕自己所有的祈祷都成了徒劳。
周院长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快步走上前,“手术很成功。”
这短短五个字,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走廊里的压抑。
陈寅洛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眼眶竟有些发热,他连忙别开脸,深吸一口气,才重新看向周院长:“她现在怎么样?我什么时候能见她?”
“夫人刚醒过一次,又睡着了,现在还在麻醉恢复期,暂时不能探视。”周院长解释道,“我们已经把她转到VIP病房了,等她情况稳定些,您就能去看她了。”
陈寅洛下颌线微微收紧,对这个“暂不宜探望”的答案显然不悦,但并没有发作。
“用最好的药,安排专人看护。后续的治疗,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
“应该的,应该的。”
周院长连忙点头应下,心里彻底松了口气。这位爷没迁怒,已经是万幸了。
医生退去后,陈寅洛才在长椅上坐下。习惯性地往嘴里丢了两粒口香糖,又恍然想起孩子都没了,还戒什么烟?
嚼了嚼,他忽然发问:“沈星,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陈知念好好在学校待着,怎么会无缘无故大出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老大连名带姓喊他,阿星耷拉着脑袋,声音发虚:“老大,我本来按惯例在学校外面等嫂子放学……结果突然看到一群人慌慌张张地抱着她冲出来,浑身是血,说要赶紧送医院……”
“说重点。”
“是,我听她那个同桌说是……是……”阿星小心翼翼撩眼看向陈寅洛,剩下的话他不敢说。
陈寅洛眼刀扫去:“舌头被猫叼了?不想要就直说。”
“老大!”阿星心一横,全盘托出:“听说是因为看到了您要和林曼薇订婚的新闻!嫂子情绪受到剧烈刺激,才引发的急性大出血。”
是因为他?
是他的订婚新闻,是他随手批的可以发布。
“你出去吧。”他沙哑着挥了挥手。
阿星看着老大这副颓然萎靡的模样,张了张嘴想劝一句,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
陈寅洛叫住他,声音沙哑。阿星回过头,看见老大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烟。”
阿星愣住了。老大不是为嫂子怀孕戒了吗?但他不敢多问,连忙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过去。
陈寅洛接过,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火。”
阿星赶紧掏出打火机凑过去。火苗窜起的瞬间,他看见陈寅洛的手在微微发抖。
深吸一口烟,烟雾在口腔里停留了几秒,才缓缓吐出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太久没抽烟,连喉咙都不适应了,视线都有点发晕。
烟一支接一支地抽,很快,地上就落了十几个烟蒂。
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护士从病房里走出来,看到陈寅洛,连忙说道:“陈先生,夫人醒了,您现在可以进去看她了。”
“嗯。”陈寅洛踩灭烟蒂,才缓缓站起身。
病房里静得能听
到输液器“滴答滴答”的声响,陈知念靠坐在床头,阳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得能看见青色的血管。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眸,此刻像两枚被磨去光泽的黑曜石,空洞地望着窗外。
一瞬间,陈寅洛竟然会觉得呼吸发滞,心跳骤停。
他站在原地凝视了她近一分钟,才终于迈步走进病房。
“陈知念。”他走近,“医生说你还需要好好休息,要是累了,就再睡会儿。”
陈知念没理他,依旧看着窗外。
“孩子还会再有的。”
他想,她应该是醒来后,知道失去了孩子所以才这么难过。
陈知念缓缓转过头,眸光落在他脸上,带着讥讽:“孩子?谁想要你的孩子?”
眼底泛起酸涩,嘴上却不留情:“孩子没了,对于我来说才是好消息。”
“你说什么?”
陈寅洛脚步顿住,额角的青筋骤然暴起。但下一瞬,他又强自压下心底肆虐的怒意。
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现实,口不择言。
他能理解。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陈知念骤然拔高了声音,一字一句道:
“我说,我巴不得这个孩子没了!!你以为我想要怀上你的孩子?陈寅洛,你太自以为是了!”
她的眼底越来越红,脸色越来越苍白,可凝视着他的眼神怨恨却越来越浓。
陈寅洛喉结重重滚动,克制道:“陈知念,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你刚捡回一条命,别折腾自己。”
“听见了又怎么样?”她轻轻扯了扯唇角,“你又要把我关起来吗?然后呢,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再生下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原来她所有尖锐的刺,都根源于此。
陈寅洛心头的燥郁奇异地被这句话抚平了些许。
“那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我跟林曼薇之间没有任何感情,也不会有任何牵扯。它不会改变任何事,更不会影响你在我这里的位置。”
他甚至因她这份在意而感到一丝隐秘的满足,俯下身,双手撑在她病床两侧。
“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个——”
“没问题,等你能出院,我们立刻就去登记。婚礼你想要什么样的,就办什么样的。”
“结婚?”她嗤笑,“陈寅洛,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你强迫我的,我从来没有心甘情愿过!”
她猛地抬手挥开他撑在床边的手臂,“你现在说要结婚?用一张纸把□□变成婚姻?你觉得这样就能抹掉一切吗?”
陈寅洛被她的话语刺得心头一窒,却仍强压着怒火试图握住她的手:“过去是我做的不对,但以后……”
“陈寅洛,你知道吗?”陈知念放轻了声音,“每一次你碰我,我都需要用尽全力,才能压下喉咙里的呕吐感。我一看到你,就觉得反胃,想吐。”
声音轻得像浮云,却落下最致命一击。
陈寅洛眼底最后一丝克制彻底崩断,他猛地欺身而上,一手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按在枕边,逼近她因失血而苍白的脸。
“恶心?那你每次在我身下绞着我颤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你说啊!”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愣住了。他没想过会用如此不堪的方式与她对峙。
可话已经说出口,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陈知念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比之前还要难看,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眼里充满了震惊、屈辱与不敢置信。她死死盯着陈寅洛,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男人,原本就微弱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她的心率急剧飙升。
护士闻声冲进病房,想要强行隔开两人:“病人需要静养!请家属先出去!您这样会刺激到她的!”
“滚出去!”
陈寅洛头也不回地冲着护士暴喝,猩红的眼底只有陈知念那张失去所有血色的脸。
可下一秒,更多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涌了进来,为首的周院长看到监护仪上疯狂跳动的数字,脸色大变,也顾不得许多了:
“陈委员!请您立刻离开!病人血压在急剧下降,发生室速了!需要立刻急救!”
“急救”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对着陈寅洛当头淋下。
他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下意识地松开,只见她双眼紧闭,胸口剧烈地起伏竭力呼吸,去像是怎么也吸不进氧气,脸色逐渐灰白。
“陈知念,陈知念……你醒醒,把眼睛睁开,我不吵了。”
“听见没有?”他喉结滚动,“我认输。”
这时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更尖锐的长鸣,医生猛地推开他:“室颤!准备除颤!肾上腺素1mg静推!快!”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看着医护人员瞬间围住病床,有人快速解开陈知念的病号服,有人准备除颤仪,有人拿着注射器快速扎进她的静脉,耳边全是医生护士急促而专业的指令声,还有除颤仪充电时的“嗡嗡”声。
除颤仪的电极板贴在陈知念的胸口,一道电流瞬间通过她的身体,她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再来一次!能量调至200J!”
陈寅洛死死盯着病床的方向,却在下一秒看到护士拽起蓝色布帘,“唰”地一下拉了起来,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
“让我进去!”
他像一头被刺伤的野兽,低吼着就要冲向那片隔绝一切的布帘。但立刻被五六名医护人员组成的人墙死死拦住。得到消息疾奔而来的严彬和阿星也赶到,两人一左一右用尽全力抱住陈寅洛的胳膊。
“让我进去!!”
“老大!医生在救人!”
“陈委员,您不能进去!现在正在急救,您进去会影响我们的!”
陈寅洛奋力挣扎,手臂肌肉绷紧,额角青筋暴起。严彬被他甩开,又拼命扑上来从后面锁住他的腰。
“陈先生!您现在进去会干扰抢救!这是在拿她的生命冒险!”
听到这句话,他终于停止了所有动作。
倚着墙壁,缓缓滑落——
作者有话说:[爆哭][爆哭]接近结尾了,我写的时候也很难受。
其实按照我本来的设想,还有挺多的剧情没有写到的。
亲手创造出他们,就快要和他们说再见了。
在我的心里,他们不是纸片人,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第89章
不知过了多久,布帘后的除颤声终于停了下来,监护仪的警报声也渐渐缓和,变成了平稳的“嘀嘀”声。周院长疲惫地拉开布帘,摘下口罩道:“稳住了,心率和血压都慢慢恢复正常了,暂时脱离危险了。”
陈寅洛缓缓站起身,无力的眼神落在周院长脸上。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清晰意识到——这世上竟真有他竭尽所有也无能为力的事。
金钱与权力铺就的道路,并非无所不能。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命悬一线,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能进去看看她?”
“病人还在昏迷中,需要继续观察,现在还不能探视。”
“陈委员,我知道您担心病人,但您刚才的行为太危险了!病人刚经历过大出血手术,情绪绝对不能受刺激,您要是再这样,就算我们医术再高,也救不了她!”
陈寅洛垂眸:“好。”
周院长叹了口气,“病人需要转到ICU观察24小时,等情况稳定后再转回普通病房。您就在外面等着吧,有任何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说完,周院长转身回到病房,指挥护士将陈知念抬上移动病床,准备转往icu。
陈寅洛站在原地,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陈知念,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上没有丝毫血色,连呼吸都显得格外微弱。
他想上前,想再靠近一点,却被周院长拦住:“icu家属不能进去,
您就在外面等着吧。”
转运床的轮子发出轻微的滚动声,缓缓消失在icu厚重的自动门后。
“洛哥,您别太担心,嫂子已经脱离危险了,会好起来的。”严彬安慰道。
这时,雷子匆匆赶到医院走廊。他看着靠在墙边,面露颓唐的陈寅洛,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只得用眼神向严彬求助。
严彬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也做不了主。
一片寂静中,陈寅洛缓缓抬眼:“说吧。”
雷子也不是个会迂回的肠子,洛哥既然发话了,他自然是全部托出:“洛哥,查到了。陈毅衡一家已经办好了所有的签证信息,就连曼萨尼约的住所也已经找好了。只等嫂子考上洛桑威尔后,就全家移民过去。”
严彬看到陈寅洛放在膝头的手颤了颤,而后十指交叠,抵在了唇间。
那是一个试图压抑情绪的动作。
那晚在书房,他其实早就看见了习题册下压着的那本洛桑威尔报考指南。
他不是没察觉,只是不愿意相信,她真的就背着他策划了一切。
原来……她一直都想要逃离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即使有了孩子,也没有改变过一丝一毫。
“洛哥……”雷子想说点什么,但嘴太笨,半天找不出词。
陈寅洛垂下眼睑,遮住了所有情绪:“我知道了。”
雷子看着洛哥这副模样,心里着急,一咬牙,还是把最实际的问题问出了口:“那……洛哥,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比如,派人去拦着?或者,给他们找点……麻烦?”
他话没说全,但意思很清楚。是否要动用手段,阻止陈毅衡一家离开,甚至让他们根本走不成。
陈寅洛依旧垂着眼。
他忽然觉得很累。
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彻底席卷了他。
他低着头,伸出食指和中指:“给我根烟。”
严彬立刻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递过去。陈寅洛垂着眼帘接过,含在唇间。
他赶紧掏出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窜起。
陈寅洛凑近点燃,深吸一口。他靠在墙上,仰头吐出一缕灰白的烟圈,看着它缓缓消散在医院的白色灯光里。
“都出去。”他沙哑道:“让我一个人待会。”
严彬和雷子对视一眼,默默退到走廊转角处守着。
陈寅洛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医院的白色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寂。他垂着眼,静静地吸着烟,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封锁在这具看似平静的躯壳之内。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持枪时稳如磐石的手,现在却抖得连一支烟也握不住。
原来她刚才说的根本就不是气话,而是她隐藏了很久的心里话。
孩子在她的眼里,只是逃离路上的阻碍,她从来没有期待过。
——
两天后,陈知念终于脱离了危险,从icu转回VIP病房。
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睑,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陈寅洛的身影。
一米九的身影斜斜倚在门边,穿着一件纯黑的衬衫,最上方两颗纽扣松散地解开着,下身是一条黑色略宽松的西裤,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腰上。
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那双墨黑的眼眸垂落而下,落在自己身上。
整个人透出一种久违的、混不吝的落拓。
陈知念愣了愣,恍然间似乎又见到了自己刚到禁区时的陈寅洛。
也是这般漫不经心中透着掌控一切的姿态。
“醒了?”他取下唇间的香烟夹到指尖。
陈知念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似乎已经很久没在自己面前抽过烟了,就连身上那常年萦绕的烟草味,也淡得几乎闻不见。
甚至每次见到他,他嘴里都是嚼着口香糖。
陈知念抬眸看向他。
她已经醒来了差不多一两分钟,可陈寅洛却始终倚在门口,没有靠近一步。
“陈知念。”他开口。
她静静看向他,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等待下文。
陈寅洛又将烟放进嘴里,狠狠咬了咬,像在借此汲取某种力量。而后他浅浅勾了唇,语气轻飘飘的:
“陈知念,我玩够了。”
“你太脆弱,经不起折腾,没意思。”他继续说,目光却从她脸上移开,“看在你陪了我这么久的份上,我就放你一马,不跟你计较了。”
“从今天起,我们一拍两散,两清了。”
每一个字都是陈知念最期盼、最想听到的,可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落在她心上,却忽然感到有点窒息。
“你爸妈那边的签证,我已经让严彬帮你们确认过了,没问题;曼萨尼约给你备了套别墅,手续办妥了;洛桑威尔也联系好了,不用考,直接去读就行。”
他顿了顿,目光从窗外移到天花板,就是不肯再落回她脸上。
“钱我也给你留了,足够你和你家人在那边生活。以后……你就不用再跟我有任何牵扯了。”
陈知念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
她没想到陈寅洛会说出这番话,这根本不像他,就像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更没想到的是,他会把她离开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就像他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跟她“两清”。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颤,“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愿意放我走?”
陈寅洛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轻松道:“当然是真的。我陈寅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真以为我会吊死在你这一颗树上?”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从陈知念的角度根本就看不见他的眼眸,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以及那轻松闲适的姿态。
一个人真的会变得这么快吗?
纠缠了这么久,来来回回纠缠了这么久,现在轻而易举就要放她走了吗。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就连结婚,也是骗我的?”
问完,她当即就后悔了。
她差点忘了,陈寅洛的结婚对象是林曼薇。
说不定就是为了林曼薇,所以要来解决掉自己这个麻烦。
他轻笑一声:“那些话,不过是一时兴起。现在我腻了,自然就不算数了。陈知念,好好养病,痊愈后你就可以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不打算再停留,转身就走。
“陈寅洛!!”
陈知念急切地叫出声,陈寅洛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
“还有事?”
“你……”陈知念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充满了矛盾,“你以后……会怎么样?”
也许他们以后……真的再也不会再见面了。
陈寅洛身影一僵,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怎么样,跟你没关系了。你只要记住,我们两清了,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快步走出了病房,并顺手关上了门。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监护仪平稳的“嘀嘀”声。
陈知念看着紧闭的房门,明明该欢喜、该雀跃,眼泪却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爆哭][爆哭][爆哭][爆哭]我一整个爆哭,一边码一
边哭。
明明爱得要死,还要故作轻松
谁说小洛同学不知道怎么爱一个人的
他只是还没有学会[爆哭][爆哭]
第90章
陈寅洛说到做到,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在陈知念面前出现过。
出院这天,陈父陈母在收拾东西,陈知念静静躺在病床上,无神的视线落在病房门口,直到苏婉唤了她第三声,她才恍然回过神。
“念念,我们走吧,王叔叔已经停好车在楼下等我们了。”
陈知念缓缓转头,视线落在母亲泛红的眼尾。
“好的,妈妈。”
她慢腾腾从床上坐起,苏婉在一旁扶着她。病号服的袖口空荡荡地晃着,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想到自己女儿这段时间遭遇的一切,苏婉又忍不住要掉眼泪。她的女儿怎么这么可怜,她才刚过十八岁阿,她应该拥有美好的未来,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安稳平淡的工作,然后和心仪的人结婚生子。
不过一切都还来得及。
听说是陈寅洛亲口说的,以后再也不会联系了。
那些被搅乱的日子,总会慢慢回到正轨的。
三人坐着电梯来到地下车库,车已经停在电梯厅旁,陈毅衡帮母女俩拉开车门,苏婉扶着陈知念坐进车内。
城邦委员会办公室。
严彬在外轻扣门,等了一会儿没声音,就推门而入。
办公室内,陈寅洛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整个人埋首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堆里。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与前几日在医院时的颓唐判若两人。
“洛哥。”严彬犹豫了一下,“陈小姐今天出院了。”
钢笔在纸面上顿了顿,墨迹洇开一个小点。陈寅洛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颧骨投下浅淡的阴影,眼底情绪几近匮乏。
严彬自认为自己是个识趣、懂脸色的人,不该多管闲事,但此刻他却觉得自己有必要不识时务地提醒一下:“您不去看看吗?”
“不去。”陈寅洛翻开下一页,“很闲?西区地块的招标方案整理好了?”
——
两个月后,曼萨尼约机场,陈知念一家三口降落。
曼萨尼约是一座海岛小城,带着海岛独有的湿热气息,雪白的房屋从海岸边一直层层叠叠地蔓延至苍翠的山坡上,像上帝不小心打翻的奶油。
无数圆顶教堂的蓝色穹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与远处蔚蓝到不真实的海水和天空连成一片,纯净得令人心颤。
高底盘的老式汽车和轰鸣的摩托车在狭窄的街道上穿梭,街头音乐家靠在蓝白相间的墙壁上,指尖流淌出慵懒的玛伦盖旋律,路边的小贩推着木制餐车,吆喝着Gyro和Tzatziki。
录取通知书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寄给陈知念,她最终没有选文化遗产保护与修复专业,而是选了新闻系。
或许是因为,在经历了自身故事的一片狼藉后,她渴望走进更多人的生命现场。在倾听与记录不同灵魂的挣扎与选择时,她希望能看清自己命运的脉络,将自身无法消化的感受,淬炼成理性的文字。
大学生活徐徐展开。
新闻系的课堂设在一栋鹅黄色的殖民风格建筑里,老式的吊扇在挑高的天花板上缓缓旋转,搅动着湿热的海风与教授略带口音的英语。
“新闻的意义,不是记录标准答案,而是看见每个灵魂的褶皱。”
“真正的客观,并非冷漠,而是理解偏见的存在,并竭力超越它,去呈现事实的多棱面。”
陈知念在课本上记着笔记,Kaia毛茸茸的脑袋已经从旁边探了过来,书本像个小帐篷似的遮在头顶,压低了声音:“Iris,明晚是社团的圣诞派对,你会参加的对吗?听说有超棒的Salsa乐队!”
她抬起眼,对上Kaia浅褐色的眼眸。Kaia是她在新闻系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拉丁美洲人,性格像这里的阳光一样直接而热烈。
“我……”
陈知念下意识想拒绝,教授留了课题,她明天下午想去实地采访。
“别拒绝我!”Kaia看穿她的犹豫,热情道:“就是很随意的聚会,大家一起聊天吃东西!我保证不让你落单,而且有超好吃的TresLeches蛋糕!”
“而且……”
Kaia又凑近了一些:“实话告诉你吧,是Kenny偷偷拜托我的,说‘无论如何,一定要邀请到Iris’!你要是不去,他肯定会很失望的。”
提到Kenny,陈知念愣了一下。Kenny是她在帆船俱乐部认识的男孩,他有一头浅金色卷发,笑起来时,那双纯净的天蓝色眼睛会弯成月牙,高挺的鼻梁上散落着几颗标志性的小雀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带着清澈和真诚。
“他为什么要邀请我?”陈知念不解,他们交集并不算多,就算有,也不过是俱乐部活动时的偶尔帮忙,算不上熟悉。
Kaia说:“Iris,你真傻。Kenny什么时候主动拜托过别人邀请女生?上次Sophia那样拜托他,他都害羞得绕着走!我敢用我祖母的柠檬树打赌,他绝对对你有意思!”
“而且你难道忘了吗?之前帆船训练你意外落水,是谁想都没想,第一个就跳下去把你捞上来的?不就是他吗?”
那是刚进俱乐部不久的一次训练。陈知念站在摇晃的船沿,正试图拉紧缭绳,一阵突如其来的侧风让船身猛地倾斜,她脚下一滑就栽进了海面。
咸涩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口鼻,更可怕的是,缠在脚踝上的安全绳骤然收紧,让她无法逃脱。
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时,“扑通”一声,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破开水面,急速向她游来。
是Kenny。他潜到她身边,一手果断地拔出腰间的□□,利落地割断了缠住她脚踝的绳索。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托住她的腰,将她带离那危险的船底,奋力向水面游去。
陈知念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答应。
“好的,我会参加的。”
派对在校园一栋面向海湾的开放式建筑里举行。人比陈知念预想的要多,一张长条木桌上摆满了食物,金黄色的炸鱿鱼圈、堆成小山的玉米饼、还有Kaia极力推荐的、淋着奶白色酱汁的TresLeches蛋糕。
角落的拉丁乐队正演奏着节奏明快的萨尔萨舞曲,吉他手穿着花衬衫,脚边放着一个椰子壳做的沙锤,手鼓手里的鼓槌敲出欢快的节奏,不少人已经站起来,在空地上随着音乐摇摆身体。
“Iris!这里!”Kaia像一只绚丽的热带鸟,从人群中钻出来,热情地挽住她的胳膊。
“快尝尝这个!是本地的百香果气泡酒,度数很低,很甜,特别适合女生!”
陈知念抿了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淡淡的百香果味,果然很清爽。
Kaia陪她呆了一会就被朋友拽走,她只能向陈知念保证,很快她就会回来,让她在这里等。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舞动的人群,向她走来。
是Kenny。
他手里端着两杯饮料,浅金色的卷发在摇曳的彩灯下显得毛茸茸的。他好像刚和朋友们说完话,天蓝色的眼睛望向她时,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紧张。
“Iris。”他在音乐声中稍微提高了音量,将其中一杯递给她,“给你的……呃,番石榴汁,不含酒精。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不太能喝酒。”
陈知念接过杯子:“谢谢。”
“不客气。”Kenny在她身边站定,“你喜欢这个乐队吗?他们是本地挺有名的学生组合。”
陈知念不太关注这些,但还是礼貌回应道:“很不错,让人心情不自觉就好起来。”
“要试试跳舞吗?”Kenny朝舞池方向偏了偏头,“我保证比帆船容易上手。”
陈知念视线投向那些肆意舞动身体的人,捏紧了手中的酒杯,“……还是不了,我不太会。”
“没关系。”
Kenny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也不会,我们可以一起丢人。”
陈知念垂眸看着手里的酒杯,她还是不太习惯这样张扬的场合,她只想龟缩在自己的安全壳里。
Kenny看着她紧抿的唇角,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他没有再坚持邀请,反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吧台,语气轻松地岔开了话题:“对了,我刚才好像看到吧台有你喜欢的椰子糖,要不要我去帮你拿几颗?”
陈知念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
她只在上次帆船训练后,随口提过一句喜欢椰子味的糖,没想到他竟然记在了心里。
“不用了,谢谢你。”
“那好吧。”Kenny笑着点头,没有丝毫勉强,他指了指角落的乐队,“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跟乐队打个招呼,马上回来。”
没等她回应,他就转身小跑着冲向乐队的方向。只见他和吉他手交谈了几句,接过一把木吉他,试了几个和弦。
紧接着,
吉他手突然举起话筒,对着全场喊道:“各位!接下来这首,是我们的‘帆船少年’Kenny,要献给那位穿米白色裙子的漂亮女士!大家说,我们要不要听?”
“要!”全场瞬间炸开了锅,原本在舞池跳舞的人纷纷停下动作,朝着Kenny和陈知念的方向望来。
有人吹起了响亮的口哨,还有人举起手机开始录像,几个认识Kenny的男生更是拍着桌子起哄:“Kenny,别害羞!拿出你开帆船的劲儿来!”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浅金色的卷发下,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可当他的目光穿越晃动的人群,再次落在陈知念身上时,眼神却变得格外坚定温柔。
“这首歌……送给Iris。”
天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声音通过话筒传遍全场,带着青涩的紧张。
陈知念脸颊“唰”地红透了,放下酒杯就想逃离现场,却被Kaia从身后拉住:“Iris,不要逃。你看,他在为你变得勇敢。就站在原地,听完这首歌,感受这一刻。你值得所有真诚的心意。”
Kaia说的没错,不管怎样,不能践踏别人的心意。
陈知念定了定神,竭力平静下来,望向舞台上Kenny。
“Wisemensayonlyfoolsrushin”
“ButIcan’thelpfallinginlovewithyou”
智者说只有傻瓜才会去爱,可我仍情不自禁爱上你。
他的目光始终牢牢锁着她,天蓝色的眼睛里映着彩灯的光晕,像盛着整片星空。偶尔唱到动情处,他会轻轻闭上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指尖在琴弦上灵活地跳跃,每一个音符都像在诉说着藏在心底的心意。
“ShallIstayWoulditbeasin”
“IfIcanthelpfallinginlovewithyou”
Kenny放下吉他,走到她面前。他挠了挠头,笑容腼腆又勇敢,“Iris,也许这样有点傻,其实从第一次在沙滩上看到你,我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新的起哄声淹没了。他的那帮帆船俱乐部的朋友声音最大:
“Justkissheralready,Kenny!”(快亲她呀,Kenny!)
“Yougotthis,man!Yougotthis!”(你能行的!)
Kenny的脸颊更红了,却还是鼓起勇气,认真地看着陈知念的眼睛,“我知道我可能有点唐突,从我在沙滩上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心就被你占据了。我渴望能分享你的每一次采访,分享海边的每一个日出,我希望能成为你身边那个特别的人。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话音刚落,全场的欢呼声达到了顶峰。
Kaia直接抱住陈知念,激动地尖叫:“答应他!快答应他!”
周围的人也跟着一起喊:“答应他!答应他!”——
作者有话说:[化了][化了]过渡章,我真的卡文,巨卡巨卡
HE包HE的哈~~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