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陈知念以为自己死定了。
她会被某个出价最高的人像买牲口一样买走,锁进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成为一件仅供泄/欲的工具,从此阳光、自由,乃至作为一个人的资格,都会被彻底剥夺,最终要么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要么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腐烂发臭。
妈妈烹饪饭菜的香气,爸爸温暖宽厚的手掌、和同学们在操场奔跑嬉闹的欢笑,都不会再有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一点点地从这具备受屈辱的躯壳中抽离,漂浮在上空,冷漠地注视着下方即将发生的、却又与己无关的悲剧。
然而就在她彻底自我封闭后,一声震耳欲聋的
巨响将她的灵魂再次拉回现实。
她看到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被炸得四分五裂,整个拍卖场都在剧烈颤抖。
混乱如瘟疫般蔓延。
所有人都在拼命逃窜,然后又如潮水般退回。
她看到许多许多人端着枪冲了进来,拍卖场看守的人没有半点还击的能力,就被一片片收割倒地。
紧接着,在弥漫的硝烟中,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稳步走来。
他步履从容、不疾不徐,却是以一种掌控一切的姿态,从天而降。
就如当初他从直升机上走来,明明在满是硝烟与死亡的人间炼狱,他却偏偏强大到像是漠然巡视的神祇,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脚步。
陈知念的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她踉跄着从地上爬起,目光死死锁定住那个方向。
那张极致冷漠的脸庞,曾是无数个挥之不去的梦魇,此刻却成了照亮这黑暗的唯一曙光。
就像被按下了暂停按钮,周围的一切都迅速消散,只有他的身影定格在画面里。
他站定在高台上,视线落在了她身上,随后淡然地抬了抬手。
声线低沉却清晰,带着穿透所有嘈杂的力道:
“陈知念,过来。”
像一道穿透迷雾的强光,清晰、稳定,带着磅礴的力量,直直地撞入她的心脏,凿出一个泊泊涌动的暖泉,带着生命力和温度,顺着血液流淌至灵魂深处。
她用手背擦掉眼泪,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腿实在太疼了,手腕也疼,哪哪都疼,她一步都走不动了,她好想好想哭,她好想好想扑到爸爸怀里撒娇。
委屈的眼泪再次上涌,可她抬起头,看见陈寅洛就站在那,神情依旧冷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低低地俯视着她,等着她,一步步向他靠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终,她在他面前两步外站定,高高仰着头,望着他。
她就那样仰着脸站着,圆圆的眼睛里水光涟涟,满是委屈和依赖,脸上、身上狼狈不堪,四处都是青紫的伤痕,艳俗的短裙露出胸口大片的肌肤,裙摆短得勉强包裹住臀部,一双腿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不知怎的,陈寅洛忽然想到那只总在彩霞街转悠的流浪狗。
毛是白的,却总是脏兮兮的,眼睛圆溜溜、湿漉漉的,看了谁都怕生,听见点声响,嗖一下就躲到角落瑟瑟发抖。
他有几回顺手丢给它些吃的,之后那狗子每回见他,竟就摇着尾巴凑过来,一声不吭,只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
——就像此刻眼前的她一样。
视线下移,触及到那深浅不一的伤痕时,陈寅洛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沉。
他抬起眼眸,漠然扫视过整个拍卖场,菱形的嘴唇透出锋利的线条,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无声宣告着他的不悦。
而随着他视线所过之处,所有人都将身子藏的更深,屏住了呼吸不敢对视。
下一秒,一件宽大挺括的黑色风衣便严严实实地罩了下来,将衣衫不整的陈知念整个儿裹了进去。
风衣很大,下摆径直垂落到她的脚踝处,将她所有的狼狈不堪都笼罩其中。
“小叔叔……”
她声音小小的,弱弱的,从风衣领口中仰起半张脸,睫毛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泪痕,要哭不哭的。
陈寅洛低着头,心头莫名掠过更多的,快要压制不住的燥意,以及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戾。
他凝视着她,哑声命令:“陈知念,抱我。”
听到他的话,陈知念的眼泪瞬间决堤,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她此刻只想找一个依靠,把自己的委屈恐惧统统打包丢进去,好好哭一场。
她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扑进了他怀里,双手死死环住他的腰身,脸埋在他胸前嚎啕大哭。
陈寅洛的身体在她扑上来的瞬间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能清晰感受到胸前的衣料被瞬间浸湿,能清晰闻到她那清甜的味道,那双环在他腰间的手,用尽了全力,像一只受尽了天大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小兽。
他心头那足以掀起毁灭风暴的暴戾,竟在一声声哭诉中奇异地按捺了下去。
而此刻,正隐匿在混乱人群中的陆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酸涩与钝痛汹涌而来,几乎令他窒息。
但只一瞬,他便强迫自己敛起所有外泄的情绪。没关系,只要她成功逃脱了就行,其他都不重要,下次,他会把她带回来的!
他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个黑色风衣里的纤细身影,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没入了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离去。
待暴动的情绪稍稍稳定后,陈寅洛抬手捏了捏她后颈,哑声道:“走了。”
陈知念闻言仰起头,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她抽噎了一下,犹犹豫豫地,怯生生说,“小叔叔,她们……笼子里那些女孩,你可不可以也把她们也放了?”
陈寅洛疏冷的视线扫来,她立刻咬紧了下唇,像是惊觉自己逾越了,纤弱的肩膀微微缩了缩。
沉默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她又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呐弱弱地补了一句:“求你了……”
自身难保还有闲心扮菩萨普度众生,天真的没边了。
陈寅洛侧过头,对严彬说:“去,把她们都放了。”
说完,他不再逗留,转身就走。
陈知念望着他已经转身的背影,鼻尖再次涌上一缕酸涩,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一次盈满眼眶,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她不再犹豫,用风衣裹住自己,紧紧跟着他的步伐,走出了这个险些吞噬她所有希望的拍卖场。
在他们身后,其他人也迅速撤离,但他们没有完全离开,而是站在出口处,黑洞洞的枪口森然地指向任何试图趁乱逃跑或异动的人。
“洛哥。”雷子迎上前来,“炸点已经全部安好了,除了那些女孩,其他人保准一个都逃不掉。”
陈寅洛脚步未停,只从喉间溢出一个冷淡的音节:“嗯。”没走两步他又补充道:“等我们走远,再引爆。”
轻描淡写的话,却让陈知念倏地停下了脚步,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陈寅洛大步流星的冷硬背影。
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底窜起,刚刚因获救而升起的微弱安全感瞬间崩塌。
她抿紧了唇,快步追上他,颤抖着质问:“小叔叔,你……你要把他们全部都……”
陈寅洛停下脚步,垂视着她,“不然呢?留着他们过年?”
陈知念被他这句话里的冷血和理所当然噎得说不出话,脸色又白了几分,嘴唇哆嗦着:“可是……里面可能还有……”
“怎么,菩萨心肠又发作了?”陈寅洛打断她。
陈知念咬紧了唇。她想起那些举着钞票叫价的嘴脸,想起花姐谄媚又恶毒的笑,想起那个撕扯女孩裙摆的大汉。
“你以为下面坐着的都是些什么人?是路过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陈知念,你猜猜,刚才台下为你竞价的人,在你害怕发抖的时候,是在担心你的安危,还是在盘算你的器官能卖多少钱,或者你能承受他们多少种玩法?”
他声音冷淡,“他们坐在下面看着你像牲口一样被叫价的时候,可没人觉得你可怜无辜。”
“甚至,没人会觉得你是个人。”
陈知念踉跄着后退半步,陈寅洛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错,虽然残酷,却让她无法反驳。
雷子远远听到两人的对话,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洛哥说得还是太客气了。
他在禁区里可见得多了,那是一群怎样恶心的蛆虫。
就比如那个吓得尿了裤子的中年男人,上周才从一个供应商手里签收了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转手就送给了某个有特殊收藏癖的大人物,听说手脚都被砍了,做成人棍以供玩弄。
还有那个戴着金表的女人,她名下的会所专门培训从各地弄来的女孩,用致幻剂和毒打把她们变成只会服从的傀
儡,再以高价租赁出去。
更别提那些看似只是保镖打手的壮汉,哪个手里没沾过几条人命?处理不听话的货物、消耗殆尽的废品对他们来说就像扔垃圾一样平常。被他们拖出去的女孩,有几个是能完整回来的?
洛哥的决定再正确不过,陈知念那点慈悲心,用在这里,纯属浪费。
陈寅洛冷眼看着陈知念骤然失血的脸和剧烈颤抖的睫毛,“陈知念,路给你划好了。一,现在闭上嘴,跟我走。”
“二,你现在就可以回去,跳进那片火海,亲自去普渡你放不下的众生。”
陈知念脸色惨白,所有可怕的一幕幕都在她脑海回放,她想到那个躺在她旁边死去的女孩;那个在看台上苦苦哀嚎、却仍被粗暴撕开衣裙任人审视的女孩;还有几分钟前,那个差点就变得和她们一样的……自己。
最终,她低下头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跟你走。”
陈寅洛收回目光,什么也没再说,大步流星朝等候的车队走去。
陈知念低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高大身影之后,不敢回头。
车子刚驶出两条街,身后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陈知念猛地回头,只见拍卖场方向火光冲天,浓烟像一条黑龙盘旋而上,将半边天燃成了橘红色。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然可以看到拍卖场的屋顶被猛然掀飞,高高抛起,又在火海的吸力中猛地坠落。
大地在颤抖,空气在灼烧。
那片罪恶的乐园,在火焰中被彻底吞噬,化作地狱。
她怔怔地望着那冲天的火光,瞳孔里倒映着燃烧的狱火,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而她身旁的陈寅洛却平静地靠在座椅里,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在一片沉默无言中,车辆很快驶回了别墅。
陈寅洛率先下车,对跟在身后的严彬说道:“让医生过来给她做个全面检查。”
“是,洛哥。”
陈知念动作迟缓地挪下车,直到脚踩到光滑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她才稍稍从爆炸的冲击中惊醒。
她裹紧风衣沉默地站在客厅沙发旁,像一根被风雨摧折后勉强站立的小草。
陈寅洛陷在沙发里,指尖夹着一根刚点燃的香烟。
没等这沉默的僵持持续多久,严彬就去而复返,身后跟着阿星和一位提着医疗箱、神色冷静干练的女医生。
陈寅洛抬起头,“带她去楼上检查。”
陈知念看了他一眼,随后跟着女医生上了楼。
严彬掏出手机,看了眼号码,开口,“洛哥,黎安邦的电话。”
拍卖场是黎安邦名下的产业,他在禁区主要做三大产业,药品走/私,贩卖人口、器官,贩卖情报。
陈寅洛直接炸毁了他的核心产业之一,这无异于正面宣战,对方绝不可能忍气吞声。
陈寅洛吸了口烟,“接。”
严彬按下了接听键,并按下了免提。
“陈老板,啧,真是好大的手笔啊。”黎安邦的声音从扬声器里淌出来,带着点黏腻的笑意,像蛇滑过草丛。
陈寅洛视线落在屏幕上,“废话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那虚假的笑意淡去,“陈寅洛,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久了,真当我怕了你?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笔账,你打算怎么算?”
“算账?”陈寅洛身体微微前倾,“黎安邦,你他妈是没睡醒?该找你算账的是我。”
“你的人手脚不干净,动到了我头上。你现在该想的应该是怎么跟我磕头认罪,才能让我稍微……消点气。”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沉寂,突然他低低笑了起来,“呵呵,陈寅洛,你小子真是狂的没边了。你是不是忘了,刚踏入禁区那会儿,你是个什么货色?嗯?老子碾死你,比碾死只蚂蚁都容易!”
他顿了顿,呼吸声加重,显然被陈寅洛的态度彻底激怒,“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就真以为禁区跟你改姓陈了?跟我摆谱,你他妈真以为能骑到我头上拉屎了?”
陈寅洛换了个更轻松的姿势靠在沙发里,“吠够了?废话这么多,不如直接点。不服气,你可以随时过来试试,我静候大驾。”
他一抬眼,严彬就挂断了电话。
严彬犹豫了一下,“洛哥,我们现在就对黎安邦下死手?魏老爷子那边……恐怕会不快。”
魏山河,那是个盘踞此地超过三十年、树大根深、人人都得敬几分的老牌枭雄。他的生意早已洗白大半,与官方所在地白塔城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甚至有风声说,他正借着这层关系,试图将手重新伸回白塔的核心圈层。
禁区百分之七十的码头、货运线路、仓储物流都姓魏。任何商品、人员、货物的进出,都必须经过他的允许,并缴纳费用。他手里还攥着大量地契物业,操控着地下金融放贷,不知捏着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更关键的是,这位爷没有亲生儿子,偌大的产业至今找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而最近两年,魏山河对能力出众的陈寅洛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赏识和提携,甚至隐隐有将其视为接班人的意味。
这对于刻意接近魏山河以谋取其庞大根基的陈寅洛来说,是绝佳的机遇。
严彬顿了顿,谨慎地补充道:“圈子里都知道,黎安邦早年替魏爷办过几件非常棘手的脏活,虽然上不得台面,但魏爷念旧,一直默许他在自己的地盘上挣这份黑心钱。动了他,等于打了魏爷的脸面。”
此刻若因一个黎安邦而提前与魏山河正面冲突,确实会打乱全盘计划。
“阿星,去给我倒杯酒来。”陈寅洛沉声开口。
严彬那句话与其说是劝阻,不如说是一种尽忠职守的提醒。他跟了陈寅洛这么多年,比谁都清楚,以他那锱铢必报、绝不吃亏的性子,这点所谓的顾忌根本不可能让他忍气吞声,只会让他琢磨出一个更狠、更绝的法子,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陈寅洛杯中的酒才刚沾唇,还没咽下,楼梯口便传来了脚步声。医生带着检查完毕的陈知念走了下来。
“洛哥,陈小姐身上的伤检查完了。”
“主要是体表多处软组织挫伤,手腕和脚踝有绳索反复摩擦导致的撕裂伤,已经做了清创消毒。有些轻微脱水,体温也有些偏高,建议补充水分和休息。”
陈寅洛仰头一口把酒饮尽,才放下杯子,“没别的了?”
医生又补充道:“万幸没有更严重的内伤或……侵犯痕迹。只是精神一直处于高度应激状态,需要时间静养。”
医生话音刚落,一直呆呆站在一旁的陈知念突然毫无预兆地痉挛了一下。
之后,她整个人像被瞬间抽走了骨头,软软向下瘫倒,紧接着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强行拉扯,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大颗大颗的冷汗瞬间从她额头、鬓角渗出,划过的脸颊,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由苍白转为一种不正常的死灰。
她牙齿疯狂地打着冷颤,发出咯咯的声响,双臂死死抱住自己,却又在下一秒被投入熔炉。
“我、我怎么了?”她瞳孔涣散地四处张望,却无法对焦,“好冷……不,是火……烧起来了……”
她似乎看到了并不存在的恐怖景象,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抓挠,想要抵挡那些只有她能看见的怪物。
“别碰我!走开!求求你们……爸爸救我……爸爸……小叔叔救我!”
她在极致的混乱与恐惧中,无意识地喊出了那个名字,尽管那个名字本身也代表着危险与未知。
陈寅洛猛然站起,周身的气压骤然降至冰点,锐利的目光射向医生,“怎么回事?”
医生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戾气惊得心头一凛,立刻蹲下身,强行按住陈知念不断痉挛颤抖的手臂,仔细查看她的瞳孔、脉搏和失控的生理反应。
半晌后才犹豫着开口,“应该是……被强行注入了高强度致幻剂,由于没有补液,现在……发作了。”
阿星看到地上蜷缩颤抖的陈知念,瞬间想到了不久前被自己亲手
解决掉的阿胜。
当时阿胜也是这样,像一摊烂泥般蜷缩在角落,涕泪横流,浑身筛糠似的抖,嘴里含糊不清地求饶又夹杂着痛苦的嚎叫,早就没了人样。
他记得自己握枪的手抖得有多厉害,手心全是冰冷的汗。
但他知道阿胜没救了,老大说的没错,送他上路是替他解脱。
陈知念……阿星心里掠过一缕惋惜,一会给她买个好点的骨灰盒吧。
陈寅洛脸色阴沉地可怕,他盯着地上意识模糊的陈知念,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管用什么方法,现在让她镇定下来。”
阿星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诧异。
医生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打开医疗箱,动作迅速地取出一支镇静剂。
他熟练地排空空气,找准血管,将针头推了进去。
很快,陈知念就安静了下来。
陈寅洛站在原地,垂眸看着地上失去意识的陈知念,眼神深不见底。
医生踌躇了一下又说,“镇静剂只能暂时让她安静,对于戒除没有任何作用,应该还会再次发作,我建议……捆住她的手脚,以免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照你说的做。”陈寅洛飞快做出决定,“把她送到楼上,我亲自看着。”
——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陈寅洛就静立在窗前,静静看着地上那团弱小的身影。
她的手脚都被束缚带紧紧束缚住,整个人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苍白汗湿的脸和散乱的黑发。
他已经在那站了近两个小时,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突然——
“呃啊……”
陈知念猛然惊醒,痛苦地扭动着,束缚不仅没有让她安静,反而加剧了她的恐慌和挣扎。
她涣散的瞳孔惊恐地瞪着天花板,那里空无一物,但在她的世界里,正有无数的虫子从四面八方涌来,啃噬着她的皮肤。她拼命想用手去抓挠,却发现手腕也被牢牢固定。
她开始用力拉扯束缚,细嫩的脚踝和手腕很快被磨得通红,甚至渗出血丝,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生理上的极端不适。
“别动!”陈寅洛大步走过来,双手擒住她纤弱的肩头,“别动!陈知念!”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疼……”她终于发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极大的委屈,眼泪涌得更凶,“我好疼……”
陈寅洛眉头锁死,一种全然陌生且极其突兀的躁动感,如同被困在冰层下的暗火,毫无预兆地在他心头猛烈席卷开来。
“陈知念,看着我的眼睛,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可女孩根本听不见他的话,她痛苦地呜咽着,不受控制地战栗着,手脚因剧烈的挣扎,本就受伤的地方更是被折磨地血肉模糊。
陈寅洛垂眸,视线落在那些刺目的伤痕上,唇线绷成了一条直线。
他不再犹豫,抬手利落地解开了那些该死的束缚带,随即用几近掠夺的姿态将她整个儿狠狠箍进自己怀中,以绝对的力量压制住她所有的挣扎。
一只大手死死按在她的后脑,将她的侧脸紧紧压在自己胸膛上。
“陈知念,听见没有?没有人能帮你!”
“但我信你,你得给我扛过去,你必须自己抗过去!”
怀里的躯体还在疯狂扭动,他却臂弯发力,更紧地收拢双臂,将她完全地禁锢在自己的领域之内,强硬地隔绝开她所有可能伤害到自己的途径。
不知过了多久,那副纤细的身躯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剧烈的挣扎渐渐停歇,只余下精疲力尽后的抽噎。
怀中传来一道气音,像羽毛一样扫过他胸口。
“疼……”
紧接着,更深的委屈决堤而出,化作破碎的呜咽:“呜……我好疼……”
陈寅洛喉结滚动,陌生的酸涩哽在他喉头。那按在她脑后的手掌僵硬了片刻,有些生涩地轻轻抚过她汗湿的发丝。
他的下颌紧紧抵着她柔软的发顶,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每一次无助的抽泣都像细小的针尖,扎在他心口某处从未被触及的地方。
沉默了片刻,他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比平时沙哑了几分,“我知道了。”
“疼就咬着牙忍过去,陈知念。”
最后,他补上一句,“我在这儿。”
“呜呜呜……”怀里的人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
压抑已久的痛哭声终于彻底爆发出来,带着全部委屈、恐惧和依赖的嚎啕。
陈寅洛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抱着她,像一座沉默的山,任由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安静等待着她所有的情绪宣泄出来。
直到天色渐明,那嚎啕的哭声才渐渐变为断断续续的啜泣。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蹭过她的发丝,“哭够了就睡觉。”
怀中安静了许久,久到陈寅洛以为她已经昏睡过去时,虚弱的声音传来。
“小叔叔……”
他没应声,只是环着她的手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算是回应。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说。”
她又沉默了几秒,仿佛在积蓄勇气,良久她才清晰地说:
“如果……如果下次我再发作,抗不下去的时候……我肯定会哭着想求你,求你……给我那种药……”
“……到那时候,求你……一定不要答应我。”
“就算我跪下来求你,也千万别给我……我不想……我不想变成被药物控制的怪物。”
他又闻到了那独属于她的清甜香味,这一次,那气息像一株被暴雨打蔫的栀子,脆弱不堪,却仍固执地残留着一缕不肯散去的幽香。
“好。”
一个字的承诺,却掷地有声。
她似乎连道谢都很费力气,只极轻地回了一声:“谢谢。”
天光彻底亮透时,陈知念终于再抵不住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与困倦,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呼吸渐渐变得匀浅而绵长。
确认她已睡熟,陈寅洛方才将她打横抱起。怀里的人轻得惊人,仿佛用力一碰就会破碎。
他抱着她走向自己的床,却在惊觉后倏然停下了脚步。
低垂的眼睫翻涌着迟疑,但他最终仍将她轻轻放下。
将人放下后,陈寅洛转身去了浴室,冰冷的水流急泻而下,冲刷着他强劲的躯体,水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他仰起头,任由水流在他脸颊拍打流淌,试图冲散那萦绕不散的清甜气息。
她死死环住他腰身、将眼泪鼻涕全蹭在他胸前的画面固执地浮现,缠得他心头莫名滞涩,甩都甩不掉。
麻烦。
算了,他认命地想,那就当作养个女儿吧。
这个念头突兀地闯入,却意外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情绪强行归拢到一个安全的范畴,让他短暂获取片刻的安宁。
养个女儿……或许也不坏,回到家也能享受下天伦之乐。况且,偶尔发发这种善心,就当做点积德事,当个慈善家也不错。
……对吧。
他推开浴室的门,氤氲的湿气随之逸散。他走到床边,垂眸凝视着她。
然而片刻后,她似乎在梦中又陷入了恐惧,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陈寅洛眉间重重隆起,没有犹豫翻身上床,伸手,将那具仍在轻颤的身体揽入怀中。
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的下颌轻抵着她的发顶,那缕被雨水打蔫的栀子花香再次幽幽钻入鼻腔。
寂静中,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
公司里,黎安邦边走边爆粗口,“妈的,陈寅洛那个狗东西,昨天还敢威胁老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脸色铁青,眼底布满血丝,显然一夜都未能平息怒火。所过之处,手下纷纷屏息垂首,不敢触其霉头。
他猛地一脚踹开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几个心腹手下大气不敢出,低着头跟了进去。
“邦哥,您消消气……”一个手下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刚沏好的热茶。
黎安邦反手一挥,茶杯“啪”地一声砸在地上,“消气?老子上亿的场子被他炸成了灰烬!还要老子跪下和他道歉!我怎么消气?!”
他喘着粗气,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陈寅洛算个什么东西?!老子给他几分面子,真以为能上天了?!”
“断老子财路,这仇不报,我黎安邦以后在禁区怎么立足!”
就在这时,一个
青年人捧着个黑色的木盒子走了进来,“邦哥,这是今早……陈寅洛让人送来的。”
“陈寅洛?”黎安邦冷笑着坐回老板椅,“呵,炸了老子的金库,现在知道怕了?想着送点破烂来求和?”
他高抬着下巴,语气里满是施舍般的讥讽:“打开。让老子瞧瞧他陈寅洛能掏出什么赔罪货色。”
“是。”
青年人应声,将那方沉重的黑木盒子放在办公桌上,缓缓揭开盖子。
随着盖子的开启,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黎安邦脸上那点残存的冷笑骤然僵死。
那猩红的天鹅绒衬布上,摆放着的,赫然是他亲弟弟的项上人头!——
作者有话说:[爆哭][爆哭]对不起对不起,女鹅我向你真诚忏悔!!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陈寅洛:养个女儿吧,以后我就是你亲叔叔!
呵呵,谁后悔谁是狗![问号]
第26章
陈知念是被阳光刺醒的。刚睁开眼,一阵头晕目眩便猛地袭来,浑身上下无处不疼,连骨缝里都钻着绵密的刺痛。
喉咙像撕裂一样疼痛,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勉强润滑了些。
睫毛轻轻颤了颤,她尝试着从床上撑起身,可下一瞬,却骤然僵住。
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正紧紧箍着她。一只手从她颈下穿过,一只手从她胸前环抱,将她整个人牢牢禁锢在怀中。
而身后是灼热的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胸腔,一下又一下,正清晰地传递而来。
她倏地的屏住了呼吸。
昨晚的记忆零零散散的涌入脑海,被解救、爆炸、还有致幻剂戒断反应,走马观灯一一闪回。
最后映入脑海的,是他紧紧抱着自己,不让她挣扎,在她耳边坚定地说,“但我信你,你得给我扛过去,你必须自己抗过去!”
明明是最不可能救她的人,却从地狱边缘硬生生将她拖了回来。
湿润的水汽涌上眼帘,她心里一片混乱。
那个挥之不去的梦魇,转瞬变成了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醒了?”
低沉的嗓音突然炸在耳畔,惊得她轻轻一颤。愣了两秒,她才迟疑地点了下头。
“还有没有哪里难受?”他的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的沙哑,莫名渗出一丝罕见的温和。
陈知念摇摇头。
两人挨得这么近,她甚至都不敢动弹。他的呼吸那样清晰,就喷洒在她耳边,轻易就让耳畔染上了显而易见的绯红。
“行。”
他应得干脆,下一秒便抽回手,利落地翻身下床。
陈知念这才敢抬眼悄悄看他。
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几缕黑发垂落在额前,削弱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厉,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慵懒随意。阳光勾勒着他挺拔的侧影,他正背对着她站在床边,随手整理了一下衣襟,宽阔的肩背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当他再转过身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疏淡,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一会让医生再给你检查一下。”
“嗯。”陈知念应声。
就在这时,陈寅洛忽然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目光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那天,是你自己跑出去的,还是被人带走的?”
一瞬间,所有朦胧的暖意被彻底击碎。
陈知念肩头一颤,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腕间的伤处像是突然被唤醒,尖锐地疼了起来。
根本不需要她回答。
陈寅洛已经转身走向落地窗,从桌上拿了烟盒,抽出一支点燃。
他视线落在窗外,声音平淡:“为什么?”
陈知念指尖揪紧了被子,心脏在胸腔剧烈跳跃,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倏然扼住了她的喉咙,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深夜。
梦中那双漠然俯视的眼睛骤然浮现。
刹那间,那战栗的、充满恐惧与无助的阴冷悄然爬上她的脊背,全身的血液顷刻冻结。
陈寅洛再次转身回眸,锐利的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话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自愿留在我身边,这么快就忘了?”
他再次走近,身影将她整个笼罩。
“陈知念,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才让你觉得我会一次次原谅你?”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随便出去,你以为禁区是什么慈善乐土?”
陈寅洛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咬牙切齿的寒意:
“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昨天拍卖场里那些等着剥你皮、拆你骨、把你玩烂了扔去喂狗的,就是这里最普通的文明人!”
陈知念泪水瞬间决堤,她连滚带爬扑到床边,指尖颤抖着攥紧他的衣角,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哭求道:
“小叔叔……我害怕……我真的受不了了……”
“让我回家……好不好?求求你……我就想回白塔城……求你……”
她的眼泪湿漉漉地挂在睫毛上,几缕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边,整个人像一只被暴雨打落枝头、瑟瑟发抖的雏鸟。
陈寅洛垂眸望着她攥紧自己衣角的手,他心头那点刚刚萌芽,甚至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圈养念头,骤然被这赤裸裸的逃离请求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底下冰冷狰狞的现实。
他倏地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又低又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在寂静的房间里荡开,无端让人脊背发寒。
“想都别想。”
卧室门被骤然打开,又猛然被甩上,撞击的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嗡嗡回荡,彻底隔绝了他离去的身影。
楼下,医生早已在待命。
“看着她。”陈寅洛脚步不停。
——
马场。
陈寅洛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马术服,胸腔里弥漫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燥郁。
一匹野性十足的普氏野马被牵来,他一把夺过缰绳,脚下用力一蹬,整个人便利落地翻身上马。
“驾!”
他低喝一声,猛地一夹马腹,缰绳毫不留情地收紧。
野马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嘶鸣着狂冲而出。
马场广阔的草场成了他宣泄的通道。他驱策着身下的烈马,一次又一次地加速,仿佛要将身后所有令人烦躁的纠缠和无法言说的憋闷全都远远甩开。
马匹在他的强力驱使下喘着粗重的白气,肌肉贲张,速度越来越快,像要化为一道黑色的闪电。
十几圈下来,马匹口鼻处的白沫飞溅,浑身蒸腾着滚滚热气,陈寅洛胸膛起伏着,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那双眼中的冰冷和燥郁,却在这次淋漓尽致的狂奔中,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平静。
他驭着马,踱步到早已候在场边的严彬和雷子面前。
“洛哥,东西已经送去给黎安邦了。”严彬仰头汇报。
“嗯。”
严彬又接到:“还有,刚才您骑马的时候,魏爷来过电话了。”
陈寅洛指尖梳理着鬃毛,“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只让您给他回个电话。”
“哼。”陈寅洛轻嗤,“黎安邦的动作倒快,这就急着去魏山河那儿上眼药了。”
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电话很快被接通,陈寅洛的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仿佛刚才马背上那个纵情宣泄戾气的人只是幻影。
“魏老爷子。”
听筒里传来一道沉稳缓慢,却自带威压的老年男声,“寅洛啊……听说昨晚,巴莱那地,很是热闹了一番?”
陈寅洛轻眯了眼,“老爷子哪里的话,一点小烟花而已,怎么还传到您耳中了?”
魏山河
在电话那头像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听起来像是一位无奈的长辈在调停小辈的争执,但字里行间那不容置疑的威严却丝毫未减。
“寅洛啊,阿邦他亲弟弟的事,我也听说了。年轻人,火气盛,做事难免急躁了些,可以理解。”
“不过,禁区有禁区的规矩,总要讲究个平衡。事情闹得太大,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以后生意还怎么做?”
他不给陈寅洛插话的机会,继续用那副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这样吧,给我老头子一个面子。明晚在老地方,我做东,摆一桌和头酒。你和阿邦都来,有什么过节,当面说开。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嗯?”
他抬眼,目光掠过远处马场被风吹拂的草浪。
片刻后,他轻笑着,“老爷子的面子,我自然得给。”
他挂断电话,将手机抛给严彬。
“洛哥,”雷子迟疑着问,“那……黎安邦他哥那边,咱还动手吗?”
陈寅洛垂眸看他,“为什么不动?”
他将手套丢给一旁的马工,语气淡漠:“我答应去赴会,又没答应要同他讲和。才送了一份礼物而已,那怎么够呢。”
“黎安邦,得连本带利地还才对。”
“知道了,洛哥。”
而与此同时,阿星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个与禁区格格不入的男人。
西装笔挺,金丝眼镜,一副文明世界的派头。他嘴里叼着的香烟上下动了动,毫不客气地嗤道:
“打哪来的,这他妈是私人禁地,眼睛长天上去了?赶紧滚蛋!”
陈毅衡何曾受过这等粗鄙的呵斥,面色瞬间铁青,强压着怒火,“我是陈毅衡,我找陈寅洛。”
阿星翻了个白眼,将嘴里快燃尽的烟头吐到地上。
“洛哥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报个名号就了不起?赶紧滚,别他妈搁这儿挡道碍事!”
陈毅衡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显然被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激得火起,但他似乎极力克制着,声音又沉又硬,“告诉他,是白塔城陈家的人找他!”
阿星上下扫了他一眼,白塔城、陈家,他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还在别墅里住的那个女孩的身影。
他侧过头,朝旁边一个小弟使了个眼色。那小弟会意,立刻转身朝马场内部快步跑去。
阿星转回头,抱着手臂,依旧挡在陈毅衡面前,像一堵不耐烦的墙。
“等着吧。”
陈寅洛刚跑完马,正准备去洗个澡,听到来人的禀报,他问道,“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陈毅衡。”手下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陈胤挑眉笑道,“单枪匹马就敢来,还真是不怕死。”
他边走边说,“带他去会客室等着。”——
作者有话说:一开始,陈寅洛:“你个老登。”
后来,陈寅洛:“岳父大人。”
陈毅衡,“呵。”
[害羞][害羞]
第27章
会客室里,陈毅衡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陈寅洛才姗姗来迟。
他穿了件暗纹衬衫,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锁骨和古铜色的皮肤。衬衫下摆一半松松地塞进黑色西裤里,另一半随意垂落,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倨傲。
黑发未完全擦干,几缕湿发随意地垂在额前,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香烟,用牙齿轻轻咬着。
陈毅衡只扫了一眼,便嫌恶地撇开视线。这副做派,活脱脱就是一地痞流氓,浑身上下写着“我是祸害”四个字。
陈寅洛毫不在意对方的反感,大剌剌坐下,一条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另一条胳膊伸展搭在沙发背上,双腿嚣张地叉开。嘴角扯起一个混不吝的笑,语调拖得又长又慢。
“这不是我二哥么,真是稀客。怎么着?这么多年没见,是突然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弟弟?”
陈寅洛十五岁那年,被陈家长子陈毅擎领回了家。说是领养,实际上,他只是被当成了一个珍贵的活体样本。陈毅擎看中的,从来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血液里流淌的、那个家族渴望的原始基因密码。
因为知道实验室用陈知念的基因片段替他做了做神经递质补偿配对,所以实验宣布失败后,陈家仍义无反顾带了他回去,期待看到不一样的结果。
他们的最终目的,不过是想提取、复制他们心中那份完美的基因蓝图。
所以,陈寅洛在陈家那两年,并不算好过。
陈毅衡开门见山:“念念呢?你把她怎么样了?我要见她!”
“原来是找我小侄女啊。”陈寅洛弹了弹烟灰,又慵懒地靠回了椅背,“她在我这儿好的很,就不劳二哥费心了。”
陈毅衡咬紧了牙,顿了半天才说:“你要怎么样……才肯把她还给我?”
陈寅洛低低一笑。
“二哥这话说的,可就太见外了。”
他微微前倾,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陈毅衡脸上。
“怎么说,我也是她名正言顺的小叔,我还能对她不利不成?放心,她在我这儿好得很,就是小孩子贪玩,一时半会儿舍不得走。”
说完,他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倏地收敛得干干净净。目光沉静下来,直直盯着陈毅衡,露出隐藏许久的獠牙。
“不过……二哥今天居然敢一个人来禁区,你也不怕……”他勾勾唇,“来了,就回不去?”
话刚落音,会客室的门啪地被推开。雷子、古波带着一身煞气瞬间闯入,没有任何犹豫,手中的枪械精准而强硬地直接顶上了陈毅衡的太阳穴。
陈毅衡僵了一瞬,多年不见,这小崽子硬的很。
随即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抛出自以为分量足够的筹码:“陈寅洛,我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你不就是想要重回白塔城吗?好商量。”
“只要你把念念平安地还给我,我们陈家……可以倾尽全力支持你回去。”
陈寅洛不为所动地摇摇头,“我靠自己,也能回去。你的筹码,我不感兴趣。”
“那你想要什么?”
陈寅洛视线垂落,昨晚那团堵在心口、难以名状的滞涩感,以及那个荒谬却挥之不去的“养个女儿”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紧接着,今早陈知念死死攥着他衣角,泪如雨下哀求他放她回白塔城的画面,无比清晰地撞入脑海。
他再抬眼时,眸中的轻蔑淡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掠夺。
“我要陈家,公开签署文件,承认我对陈知念的永久、唯一监护权。从此以后,她和你们陈家,再无瓜葛。”
“——这就是我的条件。答应了,你今天或许能站着走出去。不答应……”
他扫了一眼顶在陈毅衡太阳穴上的枪口,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雷子又一次诧异,因为陈知念,他最近都诧异好几次了,洛哥的行事作风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两人一时无言,陈寅洛耐心地等待着陈毅衡的回答,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捻动。
监护权……这个词在他齿间无声地滚动。
有了这层身份,陈知念还能以什么理由逃跑呢?他不是在囚禁她,他只是在履行监护人该用的义务,保护她免受外界的伤害,不是么。
况且,陈家自诩高贵、文明,要求他们公开签署文件,放弃自家血脉的监护权,并交给他们最看不起的祸害,这是对陈家脸面最彻底的践踏。
陈毅衡沉默了近半分钟,终于开口,“念念呢,我总得先见见她,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安全。”
“否则,一切免谈。”
陈寅洛垂眸片刻,“可以。”
古波来传达消息的时候,陈知念刚熬过一轮致幻剂戒断的剧烈发作,正虚脱地蜷在床上。她浑身被冷汗浸透,单薄的衣衫黏在皮肤上,勾勒出嶙峋的颤抖轮廓。
医生正认真检查她的生理状态。
门外,古波平静地说,“陈小姐,你父亲来了,洛哥让你收拾一下,过去见一面。”
蜷缩的身影顿时僵住了。
爸爸?
这两个字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她混沌痛苦的迷雾,却带来了另一种恐慌的清醒。她猛
地睁开眼,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
不……不能是现在……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这副鬼样子……
她不能……绝不能让父亲看到她如此不堪的一面。
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支撑着她,颤抖的手肘艰难地撑起虚软的身体。
“等……等等……告诉我爸爸……我……我一会儿就去……让他……等等我……”
半个小时后,会客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陈知念站在那里,一身简单干净的棉质长衣长裤,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扎成了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刻意修饰过的脸,脸上笑容洋溢,显得青春又活泼。
“爸爸!”
她声音清脆地喊道,像只欢快的小鸟飞奔过去,一把紧紧搂住了陈毅衡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处,满心依赖的模样。
陈寅洛坐在对面,看着她飞扑过去,那份毫不掩饰眷恋依赖的模样,眼神沉静下去,变得更深,更难以探测。
“念念!”陈毅衡抬手摸了摸她发顶,忍住喉头的哽咽问,“你最近……过的好吗?”
陈知念微微一僵,但很快就用轻快的语气说,“爸爸,我在这儿挺好的,小叔叔对我很好,您不用担心。您怎么会来这?是来接我的么?林叔叔呢?”
她目光扫过,“他怎么没跟您一块来?”
这个问题里带上了几分真实的困惑和不易察觉的不安。
林意是陈毅衡的贴身保镖,从来都是半步不离的。
然而,她的视线没有找到林叔,却猝不及防看到了不远处的雷子,铁塔似的身影。更重要的是,她清晰地看到,雷子那双骨节粗大的手中,正毫不避讳地握着一把漆黑的手枪,枪口虽未抬起,保险却是拉开的。
她下意识朝陈寅洛看去,他感受到她的视线,似笑非笑地朝她勾勾唇。
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间攀上陈知念的脊背。
她怯弱却又坚定地挪动了脚步,将陈毅衡稍稍挡在身后,然后她望向那个端坐在沙发的男人,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轻颤,却又努力想维持镇定。
“小、小叔叔……”
陈寅洛微微一笑,“怎么了?”
陈知念不吭声了。她敏锐地察觉到,爸爸今天是带不走她的。
陈寅洛看向陈毅衡,再次施加压力,“人也看了,该签字了吧?”
陈毅衡深吸一口气,轻轻将陈知念拉回自己身侧护住,目光迎上陈寅洛,声音沉了下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冷静:
“陈寅洛,你不会以为,我当真会毫无准备,就独自闯你这龙潭虎穴吧?”
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轻薄如卡片的电子密令发生器,指尖按在上面,幽蓝的灯光亮起。
“我来之前,已经设置了指令。如果我今天不能带着念念平安离开禁区,或者我这个密令器上的生命体征消失……”
“你在白塔城安插的所有暗线名单,你通往外界的三条最重要走/私路线的详细坐标和交接人,会在十分钟内,自动发送到调查局最高级别的收件箱里。”
他紧紧盯着陈寅洛的眼睛:“我知道你手段通天,或许能拦截一部分。但只要有一条漏出去,就够你伤筋动骨,辛苦经营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这个代价,你掂量过吗?”
会客室里一片死寂,陈知念下意识捏紧了陈毅衡的手臂。
雷子和古波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持枪的手指微微收紧,看向陈寅洛,等待指令。
陈寅洛静静听着,直到陈毅衡全部说完,他才缓缓地鼓了鼓掌。
“啪。啪。啪。”
“二哥果然还是有点长进的,知道要带点像样的筹码了。”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陈毅衡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猜猜,你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就获得这些东西呢?”
“你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陈毅衡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现在威胁我的,不过是一堆早已废弃的数据。”
“哦,对了,”他像是刚想起什么,补充道,“你手里那个小玩意儿,它的紧急传输频率和接收码,我也刚好知道。你觉得,是我的技术团队拦截得快,还是它发送得快?”
他看着陈毅衡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终于无法掩饰的骇然,微微一笑。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谈谈监护权的问题了?”——
作者有话说:陈寅洛:“岳父大人,开门,是我![让我康康]”
陈毅衡:“滚!”
第28章
“爸爸?”陈知念诧异看向陈毅衡,“什么监护权?你们在说什么?”
陈毅衡拦住陈知念的肩膀,安慰道:“念念,别听他的!没什么监护权,没事的,别怕。”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坚定,直视着陈寅洛。
“陈寅洛,你死了这条心!我绝不可能签任何文件!陈家也绝不会交出念念的监护权!你想都别想!”
“是么。”陈寅洛淡淡应了一句,脸上看不出丝毫被拒绝的恼怒,反而是转身又坐回了沙发。
而就在他落座的瞬间,雷子已经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再次精准地锁定陈毅衡的眉心。
“不要!”陈知念厉声哭喊,几乎是倏然间,泪水就涌了出来。
她张开双臂,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死死挡在陈毅衡身前,直面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枪口。
她颤抖着,却一步不退,泪水涟涟地望向沙发上那个掌控着生杀大权的男人,“小叔叔……求求你……不要,不要开枪…求你了……”
陈毅衡瞳孔骤缩,一把攥住陈知念的手臂,大力拉过她,将她严严实实护在身后。
他胸腔剧烈起伏,声音因惊怒和恐惧而陡然拔高,“念念!”
陈知念清晰的认识到什么都没有用,生死的决定权,始终只在那一个人的一念之间。
她没有犹豫,一把甩开陈毅衡的手,踉跄着扑到陈寅洛坐着的沙发前,扑通一声跪在他脚边。
“小叔叔,小叔叔,别杀我爸爸!求你了,别杀我爸爸!”
“念念!起来!别求他!”
陈毅衡想动,却在瞬间被古波擒住,动弹不得。
陈寅洛垂眸,墨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他支着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自己的鼻梁,好整以暇看着跪在脚边,哭到快要脱力的陈知念。
“我说过了,只要他肯签字,心甘情愿地把你的监护权转移给我,我就放他活着离开这里。”
“可惜啊,”他轻轻咂了下舌,像是真的感到些许遗憾,“你这位好父亲,他……不同意。”
“我同意!我同意!”
她重复着,仿佛生怕慢了一秒那枪就会响起,“监护权是么?我会让爸爸签的!他一定会签的!”
她跪着向前挪了半步,仰视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哀切的乞求。
“小叔叔,你放过我爸爸吧!求求你,放过他吧……好不好……”
“念念!站起来!不要求他!”
陈毅衡目眦欲裂,看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女儿,此刻竟卑微地跪在那个恶魔脚边哭泣哀求,心脏如同被刀绞般剧痛。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到大,我没让她受过一丝委屈!你要我把她交到你这种人的手里?想都别想!”
“陈寅洛,你打的什么坏主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陈家遭遇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你是不是想把那些阴毒手段,通通都报复在念念身上?!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休想碰她一根手指头!”
陈知念扭头,“爸爸!你别说了!求求你別再说了!!”
她嘶喊着打断父亲的话,生怕他再多说一
个字就会彻底激怒陈寅洛。她看着父亲眼中毫不退缩的维护和痛楚,心如同被撕裂,却不得不说出最违心的话:
“你签字吧!!就签了吧!”
“小叔叔他……他对我很好!我在这里真的不会受欺负的!你相信我!”
陈毅衡怎么会不知道她说的都是假的!
陈寅洛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开启了生命倒计时。
“怎么样,商量好了吗?我的耐心有限,不要耽误我时间。”
“商量好了!小叔叔,商量好了!”陈知念一把抱住他的腿,急切点头,“爸爸他愿意!他愿意签字!我留下来!我会乖乖留下来!求求你……”
十分钟后,陈寅洛终于如愿拿到《变更监护人协议书》,他垂眸扫过末尾“陈毅衡”那力透纸背的签名,眼底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从沙发上从容起身,将文件随手递给雷子,“一会就让律师送去白塔法院备案。”
他回头看了眼面如死灰的陈毅衡,冷漠地说,“古波,送客。”
随即,大步流星跨出了会客室。
——
晚上,陈寅洛回来的时候,陈知念已经缩在被子里了。
她没有继续睡在陈寅洛的房间,而是找出艾雅之前留的被子,自己抱着躺在了沙发上。
束缚带粗糙的布料紧紧勒着手腕和脚踝的皮肤,压迫到了还未愈合的伤口,传来细微却持续的刺痛。
这是她自己跟医生要求的,她害怕,怕在无人知晓的深夜,自己会再次变成那个不受控制的怪物。
与其那样,不如把自己锁起来。
下午她看着父亲的车在一列黑色越野车的护送下,离开禁区,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又哭了一场。
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呼呼地漏着冷风。
她不知道爸爸这一路是否会平安,更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再见又会是何年何月。
但是她不能放弃,她必须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只有活着,保护好自己,才有离开这里的那一天。
才有机会……再真正地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随着脚步声的响起,别墅的灯光次第亮起,陈寅洛轻易就看到了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头顶的陈知念。
即使眼睛被被子蒙住,一片漆黑,可那道落在身上的视线太过压迫,陈知念不由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都紧绷着。
脚步走近,“你在这干什么?”
陈知念一颤,指尖怯缩勾住被子边缘,一点点拉下来,露出一双因为恐惧和憋气而湿漉漉的眼睛。
“我……我准备睡了。”
沉默了一秒,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滚到楼上来。”
陈知念抿抿唇,小声拒绝:“不、不用了……我自己在这睡就好了。”
高大的身影再次逼近,他微微俯下身,单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将她整个人拢进阴影下,漆黑的眼眸牢牢锁定她惊慌的脸。
“陈知念,听清楚,我现在是你的合法监护人。”
“我可不想头一天当爹,明天就赶上中年丧女这种晦气事。”
“一会儿戒断反应上来,你自己控制不住,”他语气转沉,“别给我找麻烦。”
陈知念知道无法拒绝,可胸腔里却堵着一团混乱不堪的情绪,找不到出口。
是他把她掳来这个罪恶之地的,可他又救了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不会被人抓走,更不会被强行注入致幻剂。
但可是……昨夜那灭顶的痛苦中,又是他紧紧抱着自己,让自己要坚强。
结果今天,他又差点要杀掉爸爸。
恨意和不知何时悄然产生的依赖感疯狂撕扯她。
她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同时是深渊和绳索?她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将她的人生彻底搅得天翻地覆,却又在她最绝望时唯一给予她支撑的男人。
这种矛盾的撕扯,比戒断反应更让她感到无措和恐慌。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轻声道:“知道了……”
然后她慢吞吞地磨蹭着,试图用被束缚的手掀开被子。动作间,那截白皙手腕上刺眼的束缚带彻底暴露在灯光下,勒出的红痕清晰可见。
陈寅洛的视线骤然落在上面,眉头立刻不悦地蹙起,他伸出手,三两下就把带子尽数解开,随手丢在一边。
“有我看着,用不着这玩意。”
陈知念低着头,怀抱着那床柔软的被子,像抱着一块脆弱的盾牌,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一步步挪上了二楼。
“滚到床上去。”
陈知念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惊慌和抗拒,嗫嚅道:“……我睡地上就好了。”
男人冷硬的视线扫来,瞬间刺破她微弱的勇气。她立刻低了头,乖乖抱着被子,挪到了床边,深吸了几口气,才轻手轻脚地侧身躺了上去,尽可能只占据最边缘的一小块地方。
她紧闭着眼,全部的感官却都紧张地聚焦在身后的动静上,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恐惧着下一刻身边的床垫会塌陷下去。
然而,脚步声响起,预想中的重量并未到来。
她难以置信地悄悄睁开一丝眼缝。
只见陈寅洛在床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昏暗的光线下,他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吐出烟圈,语气硬邦邦的,“看什么看,闭眼睡觉,有我在这守着。”
陈知念呆呆地看着沙发上挺拔的身影。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如同一尊镇压所有邪祟的门神。不仅镇着这屋外的魑魅魍魉,也镇压着她体内那只名为戒断反应的怪物。
陈知念眨眨眼睛,驱散眼眶里不争气的水汽,慢慢将脸埋进被子里,随后闭上了眼。
或许是因为那萦绕在鼻尖的烟草味,这一刻,她莫名觉得有点心安。
这种安心让她感到惶恐,却又无法抗拒。
渐渐地,她陷入睡梦。
在陈寅洛抽第五根烟时,床上娇小的身影又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细碎的噫语断断续续地从被褥深处溢出,裹挟着无法掩饰的痛苦。
陈寅洛摁灭烟头,没有丝毫犹豫起身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把将人捞进了怀里。
“别动!”
他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镣铐,将她紧紧圈禁在怀中。
“放开……好痛……走开!全都走开!”她嘶哑地哭喊着,双手胡乱地抓挠、推拒,指甲甚至在他手臂上划出几道红痕。双腿疯狂地蹬踢,每一次挣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试图挣脱这突如其来的禁锢。
陈寅洛任她如何疯狂地撞击、扭动,都纹丝不动,甚至收得更紧,他将她整个人死死按在自己胸前,用胸膛承受着她所有的踢打和顶撞,另一只手固定住她不断后仰试图挣脱的头颅。
这场激烈的对抗持续了不知多久,陈知念的挣扎才渐渐从狂风暴雨变为精疲力尽地呜咽。
极致的痛苦浪潮,终于暂时退去。
察觉到怀里的身体不再颤抖,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稳,陈寅洛正准备松开手臂将人放回床上。
然而,他刚一动,便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桎梏。
不知在什么时候,那两条原本无力垂落的纤细手臂,竟悄悄地环在了他的腰际。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用手扯了扯她的胳膊,试图将那点缠绕解开。
却没拉动。
他垂下眼帘,发现她已经再次睡着了,长睫被泪水濡湿,安静地覆在眼下,脸颊正紧紧贴靠在他汗湿的胸膛上。
而更让他身体骤然僵住的的是……他的小腹处,正清晰地被莫名的柔软紧紧抵住——
作者有话说:[星星眼][星星眼]
第29章
早上七点,浴室里水汽氤氲。
陈寅洛单手撑在墙上,高仰着头,嘴里咬着一支未点燃的烟,任由冷水冲刷而下,划过紧绷的背肌和紧窄的腰腹。
水流声
淅沥,却压不住某些躁动。
这没什么。他对自己说。一个正常男人清晨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仅此而已。
只是今天,这反应来得格外汹涌,持续的时间也长得有些超出控制。冷水浇在身上,竟一时半会儿都压不下去那股邪火。
他烦躁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深吸了口气,试图驱散鼻尖那若有似无的气息。
昨晚他又抱着她睡了一夜。因为她即便在睡梦里,那两条细胳膊也死死缠着他的腰,掰都掰不开。他当时想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反倒显得可笑,于是索性翻身躺上床,将人揽得更踏实些。
只是没想到,这后遗症会如此……鲜明且持久。
几分钟后,水声停歇。陈寅洛扯过毛巾胡乱擦着头发,看着镜子里那个眼底带着欲念未散和烦躁的男人,狠狠咬了下烟嘴。
这他妈叫什么事。
草草套上衣服,陈寅洛便下楼叫来了雷子,“走,打拳去。”
雷子高塔般的身影僵住了。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比如黎安邦那边还有事没搞定、他一会还要去出任务,但对上陈寅洛那明显找茬的眼神时,所有的借口都卡在了喉咙。
“是。”他瓮声瓮气地答。
其实,他不是很想去挨打的。
陈寅洛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雷子苦着脸,慢吞吞跟上。
陈寅洛甚至没做热身,直接扯掉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
“过来。”他抬抬下巴。
雷子硬着头皮走上前,刚摆出防御姿态,陈寅洛的拳头就已经带着风声砸了过来。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拳室里爆开。雷子只觉得小臂格挡处传来一阵剧麻,心里暗暗叫苦:洛哥今天这火气,比往常还大!
陈寅洛根本不给喘息的机会,拳头如同疾风暴雨般落下,每一击都精准、狠戾,汗水很快从他贲张的肌肉上飞溅开来,黑沉的眼底只有雷子这个移动靶子。
雷子只能拼命格挡、闪避,厚重的身体被打得砰砰作响,偶尔找到间隙试图反击,却总被更凶猛的力量强行压制回去。
“没吃饭吗?!”陈寅洛低吼一声,一记凶狠的勾拳砸过雷子的下颌。
雷子被打得偏过头,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心里憋屈却不敢吭声,只能更加集中精神应对这单方面的虐打。
不知打了多久,陈寅洛终于喘着粗气停了下来,牙齿咬开拳套,随手丢在地上。
雷子见状,终于敢放松下来,靠着边绳大口喘气,浑身像是散了架,脸上身上好几处都火辣辣地疼。
陈寅洛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有女儿吗?”
“啊?”雷子满脸问号,他有没有女儿,洛哥不是最清楚吗?他光棍一条,跟谁生女儿去?!
陈寅洛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烦躁地皱起眉,仰头灌了大半瓶冰水,又冒了一句更离谱的:“手底下谁养过女儿?”
“啊???”
“啊什么啊?”陈寅洛被他这蠢样子搞得更加不耐烦,冷眼瞥过去,“别愣着!滚去给我找两个……生过女儿、养过女儿的过来见我,我先去洗个澡。”
雷子僵在原地,看着老大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淤青,脑子里只剩下巨大的茫然。挨完打之后……还要立刻去给老大找育儿经验交流者???
这他妈比让他去端了黎安邦的老窝还让人摸不着头脑!
雷子连着问了好几拨人,才总算勉强扒拉出两个有女儿的手下。没办法,这年头没几个人乐意生孩子,自个儿潇洒快活都来不及,养孩子?在他们看来,简直是天底下最费劲不讨好的差事。
陈寅洛换了件柔软的针织衫,懒洋洋靠在沙发上。
“你有女儿?”
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立刻点头哈腰地答道:“有有有!老大,刚满五岁!怎么了?您要是喜欢,您一句话,我给您送过来!”
他显然完全误解了陈寅洛的意思,以为老大突然对小女孩产生了兴趣,迫不及待地想献上自己的骨肉来表忠心。
陈寅洛眼眸忽然沉了下来,“送给我?”
黄毛被这眼神和语气吓得腿肚子发软,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脸色瞬间煞白:“老,老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雷子!”
“在,洛哥。”
陈寅洛指了指青年,“把他给我丢出去。”
“是!”雷子立刻应声,上前一把捂住黄毛还想求饶的嘴,粗暴地将人拖了出去。
陈寅洛揉了揉眉心,只觉得一阵反胃。
蠢货。
很快另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恭敬道:“洛哥。”
陈寅洛掀起眼皮,“你有女儿?”
“是。”
“多大了?”
“马上就十四岁了。”
嗯,年龄差不太多。陈寅洛从烟盒抽出一支烟,继续问,“你平时和你女儿是怎么相处的?”
中年人踌躇了一下,答道:“我和她……关系还算比较亲近。她妈妈死得早,这么多年,算是我自个儿又当爹又当妈,一手把她拉扯大的。”
“嗯。”陈寅洛掀开打火机,将烟点燃,吸了一口。
片刻后,他忽然开口,“你……”
他顿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这问法有些怪异,但最终还是直接说了出来,“……你会和你女儿睡觉吗?”
“啊?”中年男人大脑仿佛宕机了一般,下意识发出疑问,但马上警醒,犹豫着问,“洛哥您是想问……是哄她睡觉那种吗?就是……孩子小时候怕黑,需要大人陪着才能睡着?”
陈寅洛皱着眉吸了口烟,含混地应道:“……差不多吧。”
中年男人瞬间放松下来,“那是自然,小时候都是我哄她睡觉的,她不敢自个睡,我就抱着她拍着背,哄她慢慢睡着。”
他说着,眼神里流露出回忆的温情,“有时候她做噩梦吓醒了,哭得一抽一抽的,也得赶紧抱着哄,告诉她爸爸在呢,啥也不用怕。”
“抱着她一觉睡到大天亮?”陈寅洛追问。
“对啊!”中年男人肯定地点头,“小孩子睡觉不老实,有时候踹被子,有时候滚来滚去,得时不时醒来看一眼,给她盖好。后来习惯了,她一动弹我就能醒。”
“有时候早上醒来,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滚回我怀里了,脑袋枕着我胳膊,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还得轻轻把她挪开,胳膊都麻了也不敢吵醒她。”
陈寅洛默不作声地听着,将还剩大半截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过了一会儿,他才没什么表情地抬抬手,“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中年男人如蒙大赦,赶紧恭敬地弯腰退了出去。
沙发里,陈寅洛静静坐了会。通过此次谈话,他得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理论。
——抱着女儿睡觉,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个认知瞬间覆盖掉之前所有让他烦躁的情绪,他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了些许,像是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
临出门前,陈寅洛去别墅瞧了一眼。陈知念刚经历了一场发作,现在医生给她用了药,睡得正沉。
没有停留他转身出了门,今晚他要去赴魏山河的那场和头宴。
黑色车队很快驶出了把控严格的大门,行驶了大概半个小时,在一栋气势奢华的酒店前停了车。
门童快步上前,恭敬地拉开车门。
陈寅洛弯腰下车,身后跟了一串人。
经理引着他走向最深处一处双开对门前,轻轻推开了一扇门,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陈寅洛抬脚走进,只见巨大的圆形桌面前,魏山河和黎安邦已经各自落座了。
魏山河坐在主位,一身中式褂衫,手中把玩着一对油亮的文玩核桃,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
而在他左侧下首,黎安邦正襟危坐,看到陈寅洛进来,细长的眼睛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敌意和恨意。
“老爷子。”
陈寅洛当没看见黎安邦那要吃人的目光,径直大步走到主位前。身后的严彬如影随形,立刻将手中古朴雅致的木盒双手奉上。陈寅洛接过来,笑着亲自递到魏山河面前的桌上:
“知道您好这口,特意托人弄来的明前太平猴魁,顶好的头采。您尝尝,
要是喝着顺口,下次我再给您寻摸。”
魏山河闻言,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手中的文玩核桃捻动得越发缓慢圆润。
“寅洛啊……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我这把老骨头,喝什么都一样,不用每次都这么费心麻烦。”
陈寅洛直起身,脸上笑意不减,“那哪行,给您老的,再麻烦都不算麻烦。这是我该尽的礼数,也是我做小辈的一点心意。”
“好好好!”魏山河笑着摆手,“别站着了,快坐。”
等陈寅洛入座,黎安邦的怒气终于彻底爆发。
“妈的!陈寅洛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黎安邦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哐当作响,赤红着眼睛死死瞪过来,“活剐了我亲弟弟还不够?现在连我大哥的命你都敢收?!你真当我黎安邦是死的吗?!”
陈寅洛淡然地点了根烟,还没等他开口,魏山河就皱了眉,隐隐训斥道:“阿邦,注意场合。今晚是坐下来说话的和头酒,不是让你拍桌子撒泼的。”
黎安邦面色狰狞,但还是咬着牙坐正了。
“好了。”
魏山河再次开口,“都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抬头不见低头见。打打杀杀,伤了和气,也坏了规矩。”
“今天我这老头子做东,摆这桌酒,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什么过节,坐下来,喝杯酒,吃口菜,把话说开了,天大的事,也能翻篇。”
他端起酒杯,“寅洛,阿邦。给我这个老头子一个面子。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完,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黎安邦怒目瞪着陈寅洛,手里捏着酒杯没作声,像是在等陈寅洛的态度。
而陈寅洛慢腾腾地吸了口烟,待烟雾烧散,他才缓缓抬起眸。
“老爷子,您开口,别的事都好商量。
“但唯独这事,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星星眼][星星眼]养女儿之旅
第30章
魏山河脸上笑意未减,手中酒杯轻飘飘放回桌上。手里的核桃盘了又盘,才缓缓开口。
“寅洛啊,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
“但太过了……就不好了。”
按常理,话已至此,威压已明,任谁都该立刻低头服软,顺势下这个台阶了。
偏偏陈寅洛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刺头。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才硬着魏山河沉下来的视线,笑着回:“老爷子教训的是。不过——”
他话锋一转,“黎安邦这次动的,可是我陈寅洛正儿八经的亲闺女!”
他啪一声将茶杯撂在桌上,目光如鹰隼般死死攫住脸色大变的黎安邦。
“老爷子,您德高望重,最讲规矩。您说,这口气……我该怎么咽?”
黎安邦急了,猛地站起身来,指着陈寅洛,气得手指都在发抖:“放你娘的狗屁!陈寅洛你他妈少血口喷人!老子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钻出个亲闺女来了?!你他妈为了找茬真是什么鬼话都编得出来!”
陈寅洛无所谓地挑眉,“哦,忘了通知你,新养的。”
那副理所当然又极度嚣张的态度,简直要将黎安邦的气管都堵住。
“你——!”黎安邦目眦欲裂,刚想破口大骂,口袋里的手机却尖锐响起,打断了他即将爆发的怒火。
他暴躁地低咒一声,本不想理会,但瞥见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时,最终还是强压下沸腾的杀意,接起了电话。
然而接上不过几秒,他就彻底疯了,猛地一扫桌子,酒水盘子哗啦啦碎了一地,血红着眼睛就要扑过来。
“陈寅洛!我操/你祖宗!”
陈寅洛身后跟着的雷子等人以惊人的速度齐刷刷掏出了枪,黎安邦那边的人也不甘示弱,立刻伸手入怀,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寅洛却松垮地向后靠进椅背,懒散地吐出一口烟雾,“怎么了这是,不过是一份小礼物,黎老板怎么就动这么大的火气?不至于吧。”
“小礼物?!操/你妈!你这两天给我送的礼还少?阿振的人头,我大哥的胳膊!”
“老子那条药品线!经营了多少年!一夜之间就被端得干干净净!是你搞的鬼对不对?!你怎么摸到那条线的?!啊?!”
“断我财路,杀我亲人,现在还掀我老底!陈寅洛,你他妈是不是非要跟我不死不休?!是不是非要逼我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陈寅洛不急不缓地勾了唇:“你该不会现在才看出来吧?对啊,我就是要你的命,怎么了?”
“妈的!我跟你拼了!”黎安邦撸起袖子就欲冲过来。
这时魏山河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一把抄起茶盏摔在地上,“都他妈给我闭嘴!”
他沉沉地看向陈寅洛,“今儿这酒你不打算喝了是不是?”
陈寅洛迎上他的视线,“是。”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一声比一声沉,“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看来是真管不了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后生仔了!”
“既然你们眼里早就没了我这个老头子,死活都不肯听劝,那你们就随便吧!爱怎么斗怎么斗!是死是活,都他妈别再来找我!”
说完,他竟真的不再看那剑拔弩张的两人,拂袖转身,在心腹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朝着包厢门口走去。
包厢厚重的门刚一合上,内里压抑已久的杀机变骤然炸开。
就在黎安邦眼神一狠,刚要下令动手的刹那,一道道红色激光瞄准点便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黎安邦及其带来的每一名心腹的眉心、心脏等致命部位。
黎安邦瞳孔一缩,骇然抬头,天花板上不知什么时候探出了几架无人激光武器。
是最新型的JL-78!只要被它锁定,零点一秒内,高能激光束就会将目标瞬间加热到数千摄氏度,人体会被它的高温瞬间气化,简单来说,就是化成渣。
黎安邦头皮一麻,妈的,陈寅洛这个疯子到底从哪搞来的这种军用级大杀器?!
“啾啾啾”几声,红光一闪,他身后的人彻底化作了几滩冒着青烟焦黑软泥,连人形都难以分辨。
陈寅洛站起身来,“带走。”
黎安邦被拖死狗似的拖到了一处昏暗、散发着恶臭的屋子里,里面光线不太好,只能大概看到似乎有个大笼子。
“汪!汪!”
两声清晰的狗叫声从笼子里传来,可仔细听着,又不像是狗叫,倒像是人类模仿的。
黑暗中,黎安邦隐约看到那笼子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那黑影对着他的方向,喉咙里持续发出那种不伦不类的“汪汪”声。
陈寅洛停下脚步,回身看他,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知道那是谁么?”
黎安邦死死咬着牙,用充满仇恨和警惕的目光瞪着他,拒绝回答。
陈寅洛不在乎地笑笑,随后朗声道:“把灯打开。”
随着光线的闯入,黎安邦的眼眸骤然紧缩!那个躺在笼子里浑身污秽、学狗叫的人,是他的亲大哥——黎安国!
“大哥!”黎安邦惊叫出声,目眦欲裂,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疯狂旋转。
而黎安国被光线刺激到,顿时如注入了兴奋剂般,用唯一还剩的一只手臂撑着,从笼子里一路爬行过来,仰起头,对着居高临下的陈寅洛,像乞食的野狗般拼命吐着舌头,“求求你……给我点吧!就一口!给我点吧!”
他完全无视了满脸惊骇的亲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陈寅洛身上。
“陈寅洛!!
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还是人吗?!”
黎安邦刚挣扎了几下,就被雷子一脚踹在肋骨处,强劲的力道带着他直接撞到了墙上。
“我不是人?”陈寅洛俯视着他,“我只不过把你们黎家最喜欢对别人做的事,原封不动还给你们而已。”
“怎么,轮到你自己尝尝这滋味,就受不了了?”
笼子里的黎安国见得不到回应,癫狂的渴望瞬间化为暴戾的焦躁。他拼命地抓着自己的脖子和胸口,留下道道血痕,嘴里不停嚎道:“给我!!给我!!”
陈寅洛面无表情,对雷子吩咐道:“去,把黎老板自家产的好货拿来。就那个最新升级版的,劲儿大的。”
“给黎老板也好好尝尝。用十倍的量,让他体验体验,什么叫□□的神仙滋味。”
“陈寅洛!!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不得好死!你他妈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黎安邦挣扎着,试图扑过去,却被雷子死死踩住。
“有种你他妈现在就杀了我!杀了我啊!你看我做鬼会不会放过你!老子天天缠着你!咒你断子绝孙!咒你永世不安!”
他看到雷子拿着针管走来,恐惧终于压垮了愤怒,他太清楚这玩意能让人变成什么样了。
“不!不要!陈爷……陈爷我错了!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饶我一条狗命!”
陈寅洛漠然转身离开,“看着点,别轻易让他死了。”
——
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自动大门开启,陈寅洛发现,灯竟全都是亮着的。
陈知念居然没有睡?
他在原地站了两秒,随即才踏步入内。视线搜寻了一圈,没看见人,但时不时有声响传出。
他循着声音走去,却看见陈知念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捣鼓着什么。
陈知念在晨光中醒来,没看见陈寅洛的人影,她紧绷了一夜的心弦终于松懈了几分,暗自松了口气。
她拖着依旧酸软无力的身体起身,想去楼下找点吃的,然而,脚刚沾地,戒断反应毫无预兆地再度袭来。
幸运的是,她没难受多久,医生就带着护士冲了进来,为她注射了一种据说是陈寅洛一早派人送来的新型抑制剂。
注射过后,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果然如潮水般退去大半,虽然那附骨之疽般的煎熬仍需她凭意志硬抗,但至少不再令人彻底崩溃。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了一整天,接连熬过了三波凶猛的发作,才终于在深夜获得了片刻的平静。
当意识彻底回笼,她才迟钝地感觉到胃里传来一阵阵空洞灼烧的绞痛。
肚子里空荡荡的,饿得发慌,甚至泛起细微的恶心感。
她慢吞吞挪到厨房,想着给自己煮点面条。虽然她可以通知护士或者别人帮忙送食物来,但她不想总是麻烦别人。
一碗清水煮面,里面简单地卧了一个荷包蛋,很快就做好了。她没有力气也没心思做更复杂的,清淡的食物此刻反而更适合她空空如也的胃。
“为什么不叫他们做?”
冷冽的声音骤然从背后响起,陈知念吓得一激灵,正端着碗的手倏地一抖,碗里滚烫的面汤瞬间泼溅出来,烫在她的虎口上。
“啊!”她痛得惊呼一声,也顾不上那碗面了,下意识猛地缩手,任由瓷碗哐当一声掉回料理台上,汤汁四溅。
她飞快甩着被烫到的手,刺痛让她眼眶瞬间红了。然而下一瞬,她的手腕便被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
陈寅洛沉着脸,不由分说地箍着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拖拽到了水池边。他伸手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地冲泻而下。他握着她的手腕,将她被烫红的虎口部位按在了水流之下。
有了冷水的缓解,灼痛没那么强烈了。
陈知念抿了抿唇,刚想低声解释,他的斥责便已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你是没长脑子,还是存心给我找麻烦?”
“连端个碗都能把自己弄成这样,废物都比你有用点。”
也许是被疼痛刺激,也许是连日来的恐惧一直被抑制,意外地,不管不顾的怒火一窜而起。
陈知念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陈寅洛。
“是!我就是笨!没长脑子!我就是废物!”